[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033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0
20.骰子已經投下!(三)

    淒厲的警報和槍支的轟鳴回蕩在船艙內,偶爾還會加入一兩聲骨頭碎裂的脆響、男人的怒吼以及垂死的哀嚎。

    如果敵軍的制導火箭(查理曼方面對導彈的稱呼)攻破了“嘆息之牆”,接連命中“奮進”號,以其動輒300公斤甚至噸的戰斗部威力來講,就算整條戰艦當場被還原成零件也不值得奇怪,被炸出一堆窟窿,死人和燃燒的金屬散落一地什麼的反而可以視為某種幸運抑或不幸。

    然而制導火箭並未突破空間相位移築起的壁壘,爆炸產生的物理能量依舊無法觸及“奮進”號。

    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內部迅速擴散蔓延的殺戮正在一點點侵佔“奮進”號。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指揮艦橋里,蜘蛛咬著大拇指,對著空氣投射出的畫面蹙起眉宇。

    幾名留守指揮艦橋的魔法師們投影出船體各處的情況,傳聲管將現場的聲音同步送入艦橋,聲音與畫面一道勾勒出令最為膽大之人也為之戰栗的場景。

    無數的人影遍布“奮進”號各處。

    不止是船艙,船殼、上甲板、桅桿、兩舷機翼、舵機上密密麻麻布滿了人影,遠遠望去和被螞蟻覆蓋的青蟲相仿。

    人類可不是昆蟲,攀附在飛行中的鋼鐵戰艦上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

    為了降低空氣阻力,高速飛行器大多采用流線外形,外表也經過仔細嚴格的打磨,像“奮進”號這種采用雪茄外形的飛行船在停泊狀態下想要立足外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航行中。高度、溫度、氣流、飛行姿態、震顫——足以致命的要素要多少有多少,腦子正常的人類根本不會去想要趴在那層冰冷的船殼上享受更甚拷問的死亡之旅。

    外面的人,或者說有著人類外表的東西卻克服了所有困難,堂而皇之的未經買票強行上船。

    蜘蛛也好,其他船員也好,沒有誰想讓這群不速之客補票。能把這群怪物請下去已經是謝天謝地、祖上積德了。別說什麼暴力驅逐下船,控制入侵成度與確保損害不進一步擴大都未必能夠做到。

    畫面中902游騎兵營擺弄著各種武器發起攻擊,口里不斷呼喝著口號和髒話,儼然正在進行一場慘烈的塹壕肉搏戰。

    可如果仔細觀察一下,不難發現,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連奇美拉都嚇不倒的百戰勇士正處于極度恐懼當中。

    站在他們面前的人群是長著同一張臉的少女們。

    她們未著片縷,毫不吝惜地曝露出尚未發育完全的軀體,赤著腳踩過翻卷的金屬、滾燙的彈殼與粘稠的血液,以散步般悠然的姿態信步于船艙內。少女們不光長相沒有分毫差別,從肢體、頭發的長度比例,到肌膚的色澤和眼楮的顏色,每一個細節都沒有任何誤差。有如大量生產的規格品一般高度相似。不,這已經不是相似的程度了,只能稱之為一模一樣。

    正是這群少女們扒在船殼上,沿著僅有的幾個通道侵入船艙。一進入艙內,少女們立即揮動著看似縴弱無力的手臂將靠近她們的船員一一殺害。

    只要輕輕一揮,或是隨手一擊,船員們不是脖子折斷就是頭部爆裂,哪怕只是擦過胸腹,也會有人當場倒下口吐鮮血和內髒碎塊,隨即被一只沾滿血的腳掌踩爛腦袋。

    和少女們笨拙卻有效的殺戮相比,船員們的反擊顯得無力又可笑。不管是鈍器重擊、利刃劈砍還是槍械掃射,少女們全然不以為意。她們就在血流不止,或者腦袋和肢體扭向奇怪角度的狀態下,繼續睜大著迷茫空洞的雙眼,一點一點逼近快要崩潰的船員們。

    “死怪物!”

    “給我乖乖躺下啊!!”

    902游騎兵營的士兵們也是見識過各種人間地獄的,經歷了最初混亂之後,他們迅速調整戰術,不再將準星對準各處要害,也不再進行近身白刃戰,轉而使用沖鋒槍和霰彈槍集火射擊少女們的頸部和四肢關節。他們試圖以此剝奪少女們的行動能力,進而堵塞住通道。

    戰術想定並無問題,在無法使用爆炸物的船艙內,這是為數不多的可行之策。能在倉促之間想到這一戰術,並果斷執行,902游騎兵營不愧為戰場老兵。

    只是——

    戰場經驗也是要看對象是否適用的。

    用同為智慧種生物為對手獲得的經驗去對付擁有不死之身的常識外怪物,根本不應指望會發揮效果。

    少女們並非鋼鐵或幻影,她們的身體依然是用血肉骨骼構成的,被槍擊就會從傷口流出血,被轟掉手腳就會摔倒,用物理方法確實可以給她們帶去傷害。

    可這並不能阻止她們的行動。

    失去手腳的少女用四肢斷面在地上爬行或是蠕動,失去了手腳後她們依然會用牙齒撕咬對手,吞下對方的血肉,然後迅速再生出肢體。掉在地下的斷肢殘臂更是朝著最近的尸體爬去,依附其上進行融合,不一會兒原本的成年男性尸體便轉換成少女的模樣,套著松松垮垮的衣服向身著同款式制服的男人們走去。

    這絕對是一場噩夢,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那幫家伙……真的是連表面功夫都顧不上了啊。”

    咬著牙,蜘蛛擰出一個痙攣般的苦笑。

    哪怕沒有詳細確切的情報,她也大致上猜得到眼前這一幕是誰的杰作,畢竟能搞出這種極不合理事態的就那麼幾位。

    亞爾夫海姆獨裁官直屬的影子親衛隊,堪稱恐怖與災禍之化身的七宗罪。

    除了他們,其它不做他想。

    那些家伙的真實身份,之前從哪里來,在什麼地方。到目前為止,沒人知道。能確定的,只有這些家伙異常強大,且有著與其力量相對應的殘酷與瘋狂。

    之前能連續擊敗兩名七宗罪,不得不說很大程度上依賴了運氣和對手自身的大意。

    人類不過是螻蟻;

    區區人類;

    我們的力量無人能及;

    靠著這些許心理漏洞,加上必要的計算和運氣,羅蘭等人千辛萬苦才擊敗了對手。但這一次對手顯然是有備而來,從他們並不選擇大威力、大排場的招數來炫耀力量,轉而采取針對船員下手的攻擊模式來看,對方已經填上了心理漏洞,明確以過去不放在眼中的人類為對手了。

    或許這是一種榮譽也說不定,不過蜘蛛對此實在高興不起來。

    這樣的對手最麻煩了。

    更何況——

    (為什麼要拘泥于少女的模樣?這里面有什麼意義嗎?還是說……)

    咬著大拇指指甲的蜘蛛緊盯著畫面中的少女臉龐,一股不詳的惡寒在她脊背上游走。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0
20.骰子已經投下!(四)

    羅蘭混亂不已。

    被種種情緒反復沖刷的大腦完全理不出頭緒。

    悔恨。

    焦慮。

    恐懼。

    矛盾。

    困惑。

    交錯在一起的情緒最終凝聚成一句疑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之間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了。

    米卡娜。

    過去羅蘭被丟棄到伊密爾時好心收留他,照顧他,不厭其煩對他布道的年輕母親。

    無比虔誠的信徒。

    以及教會垂死掙扎的犧牲者。

    羅蘭親眼見到她在李林殲滅伊密爾一役中殞命,就在教會為了奪取信徒意識容量以發動戰略級攻擊術式的容器里,她和她的家人就像睡著了一樣或許還活著,一片空白的精神卻等同宣告精神層面的死亡。最終和整個伊密爾一起,淹沒在李林的第三次沖擊()之下。

    雖然最後的部分羅蘭並未親眼目睹,但在那個所有人都失去人形化為羊水狀物體的七彩虹光下,米卡娜沒有逃離的可能。

    那麼……

    現在在“奮進”號內成群結隊襲擊船員的是什麼?

    這些和米卡娜長得一模一樣的到底是什麼?

    “羅蘭,這究竟是……”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啊!!”

    對法芙娜的提問,羅蘭只能報以悲鳴般的慘叫。

    為什麼已死的米卡娜會出現在這里?為什麼會成群結隊的在“奮進”號殺人?

    “羅蘭!羅蘭!”

    為什麼?為什麼?

    “冷靜下來!羅蘭!”

    充滿威嚴的冷靜聲音將羅蘭拉回了眼前,法芙娜堅定的面孔出現在重新聚焦的瞳孔里。

    “冷靜下來。那些東西不可能是人類。或許是像奇美拉那樣以人類為基底制造出來的東西,但絕不能稱之為人類了。”

    “……我知道。”

    或許這是唯一的真相也說不定。

    可是

    “恐怕敵人是基于某種目的,特意把那些東西塑造成那種外形,如果連你都動搖的話,這場仗就真的輸定了。”

    不是恐怕。

    敵人的目的之一,就是用米卡娜來動搖自己。

    失去了核心的“奮進”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甚至不用外面的導彈,光靠那些有著米卡娜外形的生物兵器就能殺光全部船員。不過實際上根本等不到那時候,只要船體半數以上的艙室被入侵,或者艦橋和機庫被入侵,大體上就可以視為失敗了。

    從投入成本和交換比來看,的確是非常劃算的戰術,也很明顯地展示出了非常熟悉的作戰風格。

    李林親自指揮

    有那麼一瞬間,羅蘭幾乎就要相信這一假設了。

    那個以效率和結果為最優先的家伙如果真的想要殺掉什麼人,可能會用這麼拐彎抹角、刻意以折磨別人為樂的戰術嗎?真要是李林動手,恐怕目標連恐懼和痛苦都來不及感知,就已經從世上蒸發了。

    所以,這次並不是真正像李林那樣以高效為目標的行動,只是偽裝成那個樣子,摻雜了個人惡趣味行事而已。

    “模仿那家伙的行為,再加入自己的喜好……‘七宗罪’嗎?”

    “多半不會錯。”

    七宗罪。

    李林的分身,最強的影子親衛隊,擁有超常力量和惡意的存在。

    在殘存的七宗罪中,持有類似能力的,有兩人。

    能夠無限增殖、融合捕食其它生物的“暴食”之古拉托尼;

    善于讓他人做噩夢,在夢中殺人的“惰怠”之斯洛斯;

    船內那些擁有米卡娜外形的東西上,恰到好處的體現了這兩位的愛好與偏執,如果是他們攜手出擊的話,眼前的事態就解釋的通了。

    但這又引發了另一個問題。

    “讓人體驗活生生的噩夢嗎……確實很像那個禿子混球會干出來的事情,可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用那個女孩的外貌能給你造成沖擊的?”

    法芙娜盡量讓聲音不發生變化,但羅蘭還是能分辨出話語里強烈的抗拒以及異常的冰冷沉重。

    斯洛斯的能力是引發噩夢,這一能力和杰勒斯的“讀心”能力有幾分相似兩者皆使用腦量子波解析人腦的思維和記憶,然後加以運用。可杰勒斯只是直接解讀,斯洛斯不光解析,還要加以區分,並且分辨出那些部分可以組合運用。這個過程里,他要怎樣確保恐怖的程度和新鮮感?

    要知道七宗罪從本質上就和人類迥異,他們要怎麼才能理解人類對“恐怖”的定義,確保噩夢的多樣性?

    “關于這一點,我有一個假設。七宗罪部分成員經常出入人類社會,除了完成指派的任務,是不是也在觀察人類,追蹤人類的思考與情感,以此確保自身展現‘原罪’的多樣性……換句話說,他們的人類形態其實是用來以人類的視角研討‘原罪’的一種模式。”

    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周圍驚懼莫名的目光讓他也感到有些難以承受。

    人類無法實際體驗螞蟻被踩死時的恐懼。

    以雙方立場與存在之間的巨大差異,無論人類如何想象,那也只是基于自身經驗的空想,與螞蟻真實的感受相距甚遠。

    同樣道理,想要更加深刻地在人類面前展現和理解“原罪”,就非要用人類的視點來觀察不可。所以七宗罪中絕大多數都能以人類的模樣和姿態混跡人群,與人類接觸,引誘人類墮落。像斯洛斯這樣專攻精神攻擊的,更是以此方式汲取人類對“恐怖”的多樣性理解,不斷制造出新鮮水嫩的恐怖噩夢。

    李林手里的基本情報,斯洛斯的愛好,古拉托尼的增殖再生能力三者相結合,模仿米卡娜外形的生物兵器就此誕生。

    “不管這個假設是否成立,眼前這些東西都不是人類能戰勝的對手啊……”

    法芙娜略帶焦躁的聲音突然中止。

    凝縮了恐怖的寂靜中,什麼東西刮弄鋼鐵的聲音沿著頭頂天花板一直傳進機庫里。

    所有人愕然抬頭。

    機庫上方的天花板和上一層甲板之間,有一層專門用于維護管理蒸汽管線的空間,那里要容納身材嬌小一些的人類通行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想從那里侵入機庫是絕無可能。

    維修通道和機庫之間是完全隔離的,在設計時,如何利用隔艙結構強化艦船生存能力也被納入考量,為了防止敵艦炮彈一次貫穿所有艙室,部分區塊艙室的牆壁和地板也采用裝甲鋼。維修通道和機庫之間的艙壁也是這種設計,沒有連接的密封門,就算使用專門工具進行破壞性拆解,一整天也別想打開一條能透光的縫隙。

    然而,此刻厚重的裝甲板正在被什麼東西刮弄,敲打,甚至嘗試撕開整塊裝甲板。

    會是什麼?

    根本不用問,當然是

    “……!”

    羅蘭感到自己的心髒一瞬間縮緊了。

    和米卡娜一模一樣的怪物就在自己的頭頂上。

    成群結隊,如同簇擁著青蟲螞蟻一般聚集過來。

    “過來了嗎……”

    法芙娜朝頭頂蹙起眉頭,眼角余光映出“獨角獸”白色的身影。

    恐怕斯洛斯和古拉托尼根據之前回收的戰斗數據,判定直接殲滅“奮進”號有難度,或是無法在不波及友軍的前提下實現殲滅。于是理所當然的將目標放在了羅蘭身上。

    要是羅蘭死了,解決“奮進”號和其余人等根本不在話下。

    要是“奮進”號所搭載的人全部死絕,短期內就再也找不出可以妨礙亞爾夫海姆戰略規劃的勢力,在徹底建立並鞏固“新秩序”之前,再也不會出現能夠對他們說“不”的人。之後即便出現新的“救世主”,或者羅蘭重新組織起反抗勢力,其所能掀起的,也不過是為了刺激經濟循環和社會運轉的“制度化紛爭”。

    兩個目標中實現任意一個,就足以瓦解人類乃至全世界的希望。

    這確實是適當的,也是“七宗罪”理當采取的對策。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1
20.骰子已經投下!(五)

    人類是適應能力極為強大之生物。

    縱然威脅每日盤踞于頭頂,人們也會麻痹自身的感情,將災難視為“日常”,以自我催眠般的達觀來合理化並接受恐懼和絕望,最終人們會習慣和理解,痛苦和絕望將不再被當成痛苦和絕望來理解,全新的、扭曲的價值觀會將之詮釋為救贖、試煉,乃是通向幸福的必經之路。

    這是毫無意義的。

    恐懼的刺激必須保持某種新鮮刺激度,不至于演變成憤怒和達觀。通過讓目標在如臨深淵般的恐懼中煎熬,從而忽略掉一些本該注意到的事情,最終達成目的之後,再予以徹底的毀滅。

    “其實呢,我最喜歡讓人先做最美的美夢,比如在夢中成就現實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些事情什麼的,在達到幸福巔峰的一剎那,將美夢扭轉成最糟糕的噩夢。那些被不幸擊垮的家伙的面孔、那些扭曲的表情讓我忍不住一看再看。”

    “那你直接讓小少爺他們睡著不就行了?”

    “這種小花招對他是沒用的,反而會引發不可控的副作用。”

    人類的心就像化學試劑,滴入不同試劑會產生不同反應,這些反應有些可控,有些不可控。根據環境和目的的差異,有時候會產生正面作用,有時則相反。

    像現在貿然將羅蘭一行人拉進夢境里,很大概率會得到適得其反的結果。

    “越是精神強韌、重感情的家伙越是難以忍受內心被踐踏。別看小少爺一副理智的樣子,把他惹毛了,他可是什麼事情都干的出來。要是他駕船對b集團軍群發起自殺攻擊,以當前的進軍態勢,就算造成的損失不大,影響還是很難承受的。”

    “所以讓他感受噩夢般的現實嗎?你還真是個殘酷的家伙啊。”

    “殘酷?不不不,我只是讓小少爺與故人相見罷了。人們不是常說嗎?就算是一根頭發也好,一塊肉也好,總會希望珍視之人活下去。我們可是讓小少爺的恩人以原汁原味的狀態出現在他面前啊。這可是最好的美夢,也是最棒的噩夢。”

    “不對吧,你只是針對小少爺一人而已,不是嗎?”

    “……”

    一直侃侃而談的斯洛斯第一次卡殼了,古拉托尼繼續說到︰

    “備選對象可是多的很,長刀之夜死去的人、戰場上死去的人、死于財團黑暗面的人……能動搖那條船上成員的形態那麼多,你卻只選了能最大限度打擊小少爺的那個女人。會對人類痛苦時多樣化反應感到雀躍的你,會做出這種選擇的理由,除了針對羅蘭達爾克一人,不存在其它合理解釋。”

    投入“奮進”號船艙內的,是利用古拉托尼的身體一部分制造出來的,名為“攻擊體”的生物兵器。

    古拉托尼原本就具有類似于生物兵器“創世紀”的特質,在爆發增殖和感染傳播速度上比“創世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要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肉片,幾小時內就能讓一座大中規模的城市變成一個到處涌動著粉色肉塊的地獄。

    “攻擊體”部分繼承了古拉托尼的融合捕食能力,在此基礎上強化了攻擊機能,之後是否賦予外形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問題。畢竟比起人形,節肢動物和軟體動物更適合密閉環境內的掃蕩戰。

    但斯洛斯卻將“攻擊體”的機能注入米卡娜這名少女的形態,還將這一形態以程序語言寫入自我復制機能之中。

    不管怎麼看,這都不自然。只能解釋為針對某個特定對象采取的行動。

    “……是啊,或許是這樣。”

    “這不是好的傾向,沒有效率,也缺乏邏輯。”

    “邏輯嗎……硬要說的話,我就是看他不爽。”

    斯洛斯突然平靜下來的沉吟中染上了些許感慨的色彩。

    “我討厭‘變化’。”

    情況變化。

    **變化。

    情感變化。

    在斯洛斯眼里,大多數變化都是朝向“劣化”和“衰弱”發展。

    作為象征“惰怠”的大罪,他厭倦並厭惡著任何形式的變化。

    他熱衷的是“不變”——以完美的狀態永恆不變。

    “‘人之所以生為人’、‘人能夠作為人生存的世界’——听起來真是美麗動人啊。不過人應該受到怎樣的對待,人類在世間的定位和待遇,這種事情難道是由生為創造物的人類說了算的?這難道不也是一種褻瀆和傲慢嗎?神以自己為原型,用泥土造出的人類,想要從神那里接過權柄?這和人類仿造自己造出的玩偶想要取代人類有什麼區別呢?對人類來說前者是正確,後者就是大逆不道嗎?如果是這樣,世間的真理還真是隨心所欲啊。”

    “我們可是七宗罪。”

    “是哦,我可是七宗罪之一,惰怠的斯洛斯,一成不變、無限循環再生產的世界才是我的最愛、我的歸宿。任何試圖妨礙這一永劫的家伙,我都要讓他品嘗萬劫不復的滋味。”

    “你的論調主張確實不抵觸大原則,不過也很難稱之為健全。我建議你抽空去做個全套檢查。”

    “不用你多事。”

    充斥著惡意的竊竊私語在虛空中飄散,影子們悠然飄蕩著,俯瞰大地,注視著遙遠之地轉變為人間煉獄的光景。

    ##############

    亞爾夫海姆在兵器研發上一貫有非人道的傾向。

    量產殘廢的地雷;

    能夠實現“空中屠城”的毒氣和**;

    進入人體後翻滾碎裂的子彈;

    沾上一點都會被燒成干尸的白磷子彈;

    其中最能代表精靈武器設計師們的黑暗思維與惡意的,便是各種有機生物兵器(b),奇美拉、變異生物、食尸鬼等等。不論是外形和性能,從頭到腳全都滲透著讓人厭惡和恐懼的要素。

    不過和“創世紀”相比,那些只能算是小兒科。

    和“奮進”號內盤踞的那些東西相比,更是可以稱之為“純潔無害”了。

    將生物兵器套上少女的外皮——到底要心理多扭曲才能干出這種事情,叫人不禁想要質詢一下提出這個構想的家伙,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經歷了怎樣的成長,和“奮進”號的船員以及羅蘭有什麼仇怨,以至于弄出這麼一個反人類的殺戮機器。

    如果有機會質問那個混球的話,“奮進”號全體船員一定會每人奉送一記親切的槍托,最後再用煤油和火把送對方一程。

    “假如有機會的話,一定要來個親切的交流,順便把霰彈槍塞進那個混球的 眼里,用霰彈幫他洗洗一肚子壞水。”

    按下解除著裝的按鈕,一陣機械運作聲響起,法芙娜從“石斛蘭”里走了出來。只見她捏著拳頭,指關節發出“卡吧、卡吧”的聲響。

    “既然是對人類用的生物兵器,就讓我來修理修理吧,順帶把這幾天的工作壓力也發泄掉。”

    “法芙娜,別亂來!”

    羅蘭大聲制止。

    “對方很可能有古拉托尼的‘融合捕食’能力,被沾上一滴血、一片肉,就算是你也很危險的。”

    這位豪爽的龍族公主一定是想靠自己的蠻力和魔法,一口氣殺出一條血路。

    以龍族的蠻力,就算是人形狀態也能輕易收拾危險種或是奇美拉之流,但對正常生物——被殺就會死的生物能產生作用的攻擊,對眼前的生物兵器是否有效,誰也無法保證。更何況她們還是“暴食”之古拉托尼的終端,是否具備了更可怕的能力,誰也無法保證。

    要是現在失去了法芙娜這樣的關鍵戰力,接下來的戰斗只會更加辛苦。

    “可是這樣下去——”

    “我知道。”

    面對法芙娜焦躁的反駁,羅蘭苦澀的點點頭。

    一旦戰斗時間拖長了,b集團軍群將一口氣沖過阿登,飲馬馬斯河畔。況且,戰斗拉長只會讓人員和設備的損害增加,到頭來還是一樣會完蛋。

    現在已經到了必須想點辦法打開局面的時候。

    可是該怎麼做?

    最簡單快捷的當然是使用大威力武器或大規模攻擊術式,可這勢必會把船員們也全部卷進去。就算想要甄別出“敵人”和“自己人”加以攻擊,可用的術式又威力不足以保證可以消滅敵人。

    (——敵人?)

    自己的思考讓羅蘭一陣顫栗。

    米卡娜。

    幫助了自己的少女。

    自己要……親手殺了她?

    在甲冑保護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呼吸再次紊亂。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2
20.骰子已經投下!(六)

    人被殺,就會死。

    生命只有一次,故而可貴。

    再罪大惡極之人也只能殺一次,再善良純潔之人也不會有死而復生的機會。

    米卡娜已經死了,和聖都其他人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這里的只是仿照她的外形制造出來的怪物。所以殺死她也沒有關系,只是殺死——

    “……”

    吐意和酸味涌上咽喉,羅蘭好不容易才把滿嘴的酸苦重新咽回去,伴隨著越來越響亮的指甲刮弄鋼鐵聲響,嘴里越發苦澀。

    從傳來吱嘎聲的天花板另一端,有著和那位溫柔少女同樣面孔的東西。

    那位年輕的母親猶如姐姐般撫平了羅蘭心中的傷口。然而長著同樣面孔,有著同樣縴細手臂的東西正為了殺死羅蘭徒手撕扯刮弄鋼鐵。

    “哈……哈……哈……”

    少年喘著粗氣,冷汗不住地從頭上、背後、腋下流出。

    他覺得自己已經充分做好了覺悟。

    身為一介人類向神意代行者舉起反旗的覺悟;

    決定了目標,朝著目標不斷努力奮斗的覺悟;

    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惜變得卑鄙殘酷的覺悟;

    羅蘭認為自己能做到這些事情。

    不對。

    他只是相信自己做好了覺悟而已,當真正面對人命取舍,將生命放在天秤一段讓他做出單向選擇時,他才會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內心依舊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能夠徹底貫徹馬基雅維利主義,將一切視為數字和符號統籌計算,以效率和結果為唯一標準的,只有李林那樣的極致權謀家。人類不可能像做數學題或拆解機械那樣輕易切割自己的情感和記憶,並且加以舍棄,哪怕是成年人也無法輕言自己可以做到,更不用說羅蘭這個年紀。

    人類終究不可能輕易地改變。

    哪怕知道會死,哪怕知道那是不同的東西,羅蘭還是不得不為那些與米卡娜相同的面孔感到動搖。

    換做任何一人遇上類似情況,也無法不產生動搖,倒不如說能毫不猶豫、毫無躊躇采取行動的,是否能稱之為正常人。

    動搖不是問題,也不是不可以,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動搖和浪費時間等于是在勒緊自己的脖子。

    “見鬼……!!”

    羅蘭咬緊了牙關,拳頭死死攥住。

    該怎麼辦才好?

    總是冷靜沉著的少年腦子里亂成一團。

    既有動搖,也有焦躁,更多的是對狀況束手無策。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趕快想!怎麼能就這樣完蛋!太蠢了!就算可能性很低也好,總之——)

    嘰——

    所有人愕然抬頭望向傳出異常聲響的天花板。

    兩層合計20,使用大量直徑8的鉚釘加以鉚接固定,以人力絕不可能分開移動的裝甲板微微松動了。一枚斷裂的鉚釘掉落下來,在甲板上蹦蹦跳跳,清脆悅耳的聲響听在眾人耳朵里毛骨悚然。

    連裝甲板都能徒手撬開的怪物,很快就要成群結隊的殺過來了。

    已經連思考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下意識的,羅蘭舉起光束馬格南步槍,對準了天花板。

    嘰嘎作響的鐵板結合處漏出了一絲光線,不知道是哪里的天晶泄漏出的光芒順著撕開的縫隙照射進機庫,在青白色的光芒照耀下,隱約可見少女空洞迷茫的側臉。

    “米卡娜……”

    注視著空洞的眼瞳,羅蘭顫抖的嘴唇溢出呻吟。

    ##############

    拉斯滕堡鷹巢,上午九時三十二分。

    距離旋轉門啟動已經過去四小時零二分,從各條戰線傳來的都是好消息。

    譬如進軍順利,除了清除路障之類的體力活,沒有遇到過什麼像樣的抵抗;

    譬如某處遭遇查理曼騎兵部隊,對方很配合的放下武器,清點人數和裝備後列隊走上卡車前往戰俘營;

    譬如某些部隊飆車太猛和後續部隊拉開了距離,不得不在巴斯托涅停下來等待後續部隊跟進;

    總體來說,或大或小的問題都有一些,但並未影響到進軍節奏,唯一可以算做問題的,大概也只有戰前制定的時間表太過保守,最終完成任務的時間可能少于預期中的0小時。

    捷報頻傳使得全軍上下士氣大漲,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從參謀將校到基層士兵,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但所有官兵卻沒有顯露絲毫疲憊和懈怠。朝氣和干勁洋溢著阿登戰線。

    和忙到腳打後腦勺的部下們相比,獨裁官閣下可謂十分“清閑”。從頭至尾,下令戰役啟動後,他就再沒下過一個指令、說過一句話,只是自顧自的坐在專屬席位喝咖啡。最多只有偶爾抬起眼皮瞅一下巨型終端顯示界面,其它就沒有更多舉動了。

    指揮部里沒有誰覺得不正常。

    現在可不是統兵大將或者三軍統帥必須親臨一線指揮戰爭的時代,便利高速的通訊系統和高效精干的總參謀部相結合,統帥得以從各種各樣的“瑣事”、“雜務”中解脫出來,集中精力管控大方向即可。其余後勤保障、架橋修路、部隊調動、協調商議、情報整理分析……等等一股腦交由參謀們處理,以便提高工作效率。

    獨裁官閣下思考的都是世界大勢、國家未來、民族復興之類的重要事項,用些許瑣事去打擾他是對國家和民族的犯罪——總參謀部如是說。

    當然,身為效率至上主義者,李林確實不會容許浪費寶貴時間在無意義的發呆上。不過在旋轉門啟動之後,他也確實沒有投入過多的關注和干涉。

    有什麼必要和理由那麼做呢?

    且不說他早就派遣部下去對付唯一一股可能造成阻礙的力量,就算羅蘭成功創造了奇跡,讓旋轉門卡住了整整兩天甚至三天,那又怎麼樣?查理曼可以逃過安排好的結局,世界會就此轉入另一條發展軌跡,人類與神明平起平坐,甚至凌駕神明之上的未來就會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絕不可能。

    有人把歷史比作染血的車輪,其實這種抽象概念未嘗不是一種形象的描述。

    要想阻止車輪,只有在輪子起步轉動前設法卡住,而不是在車輪持續轉動,累積了速度和勢能之後再去阻止,到了那時候,不管擋在車輪前的是勇敢的螳螂還是不起眼的小石子,最終只有被碾成齏粉一途而已。

    所謂的歷史慣性,就是這麼沉重又殘酷無情的存在。

    具體到眼前的局勢,就是經過長期的積累和運作,亞爾夫海姆累積的實力不光光可以消滅查理曼,在此過程中還有余力拒止外國勢力的干涉。一兩個作戰計劃受到挫折——哪怕是旋轉門產生了重大延誤——依然挽回不了查理曼失敗的結局。相反,查理曼可能還會因為失敗的不夠徹底和迅速,成為這個世界上頭一個nb武器大規模實戰對象。相信經過肺鼠疫、炭疽桿菌、肉毒桿菌、天花、霍亂、埃博拉病毒、沙林、塔崩、梭曼、v、中子彈、鋁熱劑**洗禮之後,不會再有任何國家會為這一片廢土來和亞爾夫海姆反臉。之後世界依然會進入博弈對峙階段,只不過氣氛會更加緊張一些,零和博弈會更多更激烈一些罷了。

    在總體戰時代,技術和工業產能的差距是用尸體數量來衡量的。如果是二、三十年前,亞爾夫海姆剛剛起步的階段,查理曼或許還有改變歷史的機會。現在深陷泥潭之後再想要反殺羽翼豐滿的心腹大患,實在是太遲、太遲了。

    從完成最重要的布局鋪墊任務那一刻起,他就無需干涉具體細節運作,只需等待最終結果即可。這時候過多干涉會給下面造成不必要的壓力,反而會影響任務最終完成度。

    所以他只需要擺出一副平靜鎮定的姿態,一邊關注著羅蘭那邊的進展,偶爾了解一下b集團軍群的進度——如此足矣。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2
20.骰子已經投下!(七)

    全力以赴的兩名七宗罪;

    包括一名古代種和一名勇者在內,搭載上百名武裝人員的鐵甲艦;

    兩者間的勝負似乎並不存在所謂的懸念,別說設立賭局,甚至無法叫人提起興趣關注——有誰會特意關注螞蟻是怎麼被恐龍踩死的麼?

    會讓兩者之間發生踫撞乃至發展成生死對決,並不是李林心血來潮,想要看一場碾壓式的單方面屠殺,也不是想要來一場華麗的逆襲反擊大戲,更非從來都沒有的“父愛”覺醒,想要用特殊方式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親子交流,和劫後余生的羅蘭探討一番人生和哲學。

    這不過是一次帶有性能測試和生長觀察記錄性質的實驗罷了,就和使用了不同配方的增長促進劑後,對置于不同環境下的復數牽牛花進行觀察以評估藥劑性能差不多。

    科學實驗的成果本來就是建立在大量實驗數據的參照比對基礎之上的。以藥物為例,在投入市場銷售之前,至少要經過幾百次動物臨床實驗,同等甚至更多數量的人體臨床實驗來確保藥物效果和安全性。

    依據系統理論的知識和嚴格控制流程精制出來的藥物尚且如此,“徹底復制一個人的思維”這種連可驗證的理論都不存在的行為,其需要用于比對的數據必然是一個海量天文數字。

    這里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看到一個隻果之後,人們同樣會產生“要吃掉”、“好吃”之類的想法,這時要如何區分其中是某個人特有的想法?如果當中有部分人的大腦經過調整,要如何區分“調整前”和“調整後”的反應,如何證明其中的必然聯系,整理出其中的原理……工作量可想而知。

    正因為過程漫長浩大,李林根本不指望一代人的時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在他的時間表里,至少需要十幾代人,數百乃至上千年的時間才能獲得一個比較具有參考價值的答案。在此之前的,只能算是用來檢驗方法是否合理,是否具備可行性的消耗品。就像撰寫正式內容前,隨隨便便涂上幾筆,試試筆是否能寫的便簽紙。不過是“用過就丟的東西”。

    沒錯。

    由自身分裂出來的七宗罪;

    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培養出來的羅蘭;

    對李林來說,是和便簽紙一樣的存在。

    羅蘭似乎已經對此有所察覺,反抗的意志也比過去堅定許多,“阻止絕對支配下的世界”已經成了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在他的信念和個人魅力影響下,越來越多志同道合之人開始聚集在他身邊,逐漸有發展成一股勢力的傾向。

    看起來取得了不少成就,實際上依舊什麼也無法改變。

    一百只螞蟻團結在一只螞蟻的領導下就能阻止海嘯和台風嗎?

    他的對手不是人類或怪物,而是等同天災的神意代行者,不要說終人類一生,縱然耗費幾代、幾十代人的時間,也不過徒增終其一生一事無成、懷抱遺憾怨恨終老而死之人的人數罷了。

    對抗超越種?對抗神明?

    听起來充滿悲壯決然,但在李林看來,那其實只是似是而非的理想主義,和從眼前殘酷的現實里逃避,把眼光放在無法保證的未來,嘴里說著“有一天”的逃避行為沒有任何區別。既不能成就什麼,也無法改變什麼,到頭來依然只是听起來很美好的虛無縹緲之語。

    即使是如此毫無意義之事,甚至是羅蘭.達爾克這名人類,在當前階段依舊有著某種程度的價值。

    比如說遺傳基因提供者;

    比如說提供實驗數據;

    前者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進展,相信之後那些女孩中出現懷孕者乃至全體順利懷孕也是遲早的事情。

    在確保了存儲延續遺傳基因的基礎上,有必要進行一些“真正”的實驗。

    之前那些戰斗看上去驚險萬分,似乎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其實在李林的全程掌控下,羅蘭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相反,在李林提供的支援之下,羅蘭還完成了好幾項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其中不乏讓查理曼沿著設計軌跡行動的戰略需要,但也不能否認這些戰斗確實鍛煉了羅蘭。

    如今是到了徹底放手,讓羅蘭經受真正考驗的時刻了。

    信念越堅固的人,信念破滅時遭受的傷害便越深。

    領悟了世界的真實和殘酷,了解自己到底有多麼渺小,有多麼脆弱,自己根本就無力拯救任何一個人的時候。人便會被摧殘到再也無法站起來。

    這便是世界的惡意。

    然而。

    那個時候。

    不光是信念、家人、同伴,就連自己的生命都已成為風中殘燭。

    那個男人以殘破的軀體,給李林造成了傷害。

    直到最後的最後,什麼都不剩下,那個男人依舊沒有流露出遺憾或怨恨的情緒。

    既然是復制品。

    既然是再現那個男人的實驗,羅蘭理當秉持牢固的信念,承受一切苦難,跨過一切艱難險阻,為實驗提供各種各樣的參考數據。

    他的人生,他的生命,他的思維——全部意義都在于此,除此之外李林一概不予承認。

    獨立意志、個人權利、人身自由——試紙或便簽紙需要擁有這些本來就毫無價值的東西?

    既然成長指數已經實現了階段性指標,提升試煉的難度和痛苦指數自然是理所當然。

    當然,一下子增加危險度有失去羅蘭的風險。但只要確保身體完好和繁衍後代的能力,也不是不能接受,反而可以以此為契機,一口氣增加實驗對象後補人數。

    所以不論羅蘭是輸是贏,都不會造成問題。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七宗罪。

    原本七宗罪就只能算是一種早期技術驗證原型機,從人格到能力方面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盡管他們確實完成了不少交付的工作,但協調性和穩定性終究太差。一些細致或關聯復雜的工作就指望不上了。更不要說因為人格層面的不穩定,個別成員還有了反叛和取代本尊的妄想。

    以棋子來說,不穩定一項就足以抵消任何優點了。

    所以讓他們參與到收集數據的實驗里,也算是物盡其用。如果他們成功了,那麼就留到下一次實驗繼續發揮;如果失敗了,也能提供足夠的數據,為今後的實驗和制造類似產物提供借鑒。

    披荊斬棘的和鋪設道路的,未必需要是同一人。

    退一步講,七宗罪能力固然強大,但也失去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與其閑置他們,不如讓他們鞠躬盡瘁。反正對造物主盡忠也並非只有活著這一種途徑。

    輕輕挑起一邊眉毛,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冰冷紅瞳繼續默默觀察著阿登上空的人間煉獄。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3
20.骰子已經投下!(八)

    一指寬的鋼鐵縫隙間,密密麻麻擠滿了同樣空洞的少女面龐。

    少年呻吟出少女名字的剎那,內心也同時否定了那個名字。

    不對。

    只是對視了一眼,羅蘭就明白了。

    眼前從鐵板縫隙里窺視他的,不是他所知道的米卡娜。

    這些……怎麼可能是那個溫柔體貼,如同鄰家大姐姐一樣的米卡娜!

    這些只能冠以“東西”之名的存在,甚至連人都不是!

    (啊啊啊……)

    不明就里的絕望煎熬著少年,無法用語言文字描述的痛苦撕扯著他的靈魂。

    (怎麼會……)

    不合常理、殘酷、異常、粗暴……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加諸到已死的米卡娜身上,為什麼自己非要面對這種淒慘的事情不可?

    在世界面前,人類的力量尚且顯得無力,個人的力量更是有若沙礫般微不足道。

    作為個體的人類,不論如何強勁,所能保護的東西終究有限。

    面對殘酷的現實,人們總是被迫面臨選擇取舍。

    可是。

    就連這種事情都無法如願。

    對永遠正確的神和神意代行者來講,所謂希望,所謂個人意志和自由,根本就是不存在也不被允許存在的東西。

    既然活人都不需要這些,遑論死者。

    死者不存在代表人類的主體。

    死者不會悲傷,死者不會憤怒,死者不會歡笑。

    所以不管是曝尸荒野淪為白骨腐肉,或是在神官的禱告和眾人的淚水相送中被葬于恢宏的墓園,尸體都不會對此表示不滿或是滿足。

    借用容貌和形體去攻擊生前的友人——死者同樣不可能對此提出質疑或反對,對實行這一戰術之人來說,只要能達成結果,自然不存在問題。到最後,除了遭受攻擊的人會痛罵“卑鄙無恥”、“下流陰毒”之外,不會造成任何問題。即使是這些痛罵,由沒有話語權,沒有實力,沒有確實勝利的敗犬說出口,也不值一曬。

    是的。

    李林一貫正確,並且永遠正確。

    正確的行為和正確的話語疊加在一起,或許能夠創造出一個相當美好的世界也說不定,在那里沒有饑餓,沒有紛爭,沒有痛苦,沒有煩惱……就如同故事中的“理想鄉(Avalon)”、“桃源鄉(Utopia)”、“極樂淨土(Elysium)”一樣。

    可那里唯獨沒有希望。

    ——凡通過此門者,必須舍棄一切希望。

    這是傳說中篆刻在地獄大門上的話,也是李林構想中的未來試圖要實現的目標。

    一切且為定數;

    人們的生活、人生、命運早已被確定,就連反抗和動亂都已經被制度化,成為社會循環生產的一部分。到那時,希望、自由意志、乃至生命本身還有什麼意義呢?

    所有人都會變成眼前有著米卡娜相同外貌的少女一般,成為一具具徒具人形的工具、國家機器的零件,為整個社會體系的運轉不斷奉獻。從生到死,直到被新的零件取代,開始新一輪的循環……

    沒人會喜歡這樣的“天堂”,最起碼羅蘭和他的朋友們喜歡不起來,也不想去接受這樣的未來。

    ——你這和逃避現實沒有兩樣哦。

    突然間,帶著嘲弄意味的嗤笑在羅蘭的腦袋里響起,那個聲音曾經听過一次,至今還有印象。

    ——挑戰命運?改變命運?這不過是你們的自我滿足,還是說這是人類的心理需求?可不管你們怎麼自得其樂,終究只是在命運的掌中起舞罷了。

    “斯洛斯……”

    羅蘭咬牙切齒的道出了聲音主人之名,強烈的憤怒和殺意化作不可視的“風”吹拂過整條船艦,和斯洛斯的嘲弄一起在上百人的腦海里共鳴。

    ——久疏問候了,小少爺,諸位小姐,還有各位路人雜魚們。在下正是七宗罪之一“惰怠”的斯洛斯,也是諸位前往冥府的引路人。啊,不是美麗的王爾古雷為諸位奉上通往英靈殿的死亡之吻,大家是不是有點失望呢?沒關系,在下制造出來的“攻擊體”會把各位其它部位打得稀巴爛,只留下嘴巴用來接吻哦。所謂“只出一張嘴”大概就是這樣吧?咦,我好像說了個很不錯的笑話呢?啊哈哈哈!!

    肆無忌憚且做作的笑聲響起,隔著狂笑,船員們仿佛能看見對方前仰後俯、樂不可支的模樣。一個個拳頭捏得卡吧作響,卻只能對著空氣干瞪眼。

    其實就算斯洛斯出現在他們面前,以人類的力量也不可能對他做什麼,到頭來不過是徒增屈辱和悔恨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笑聲不再刺耳,連帶著焦躁的心也開始平靜下來。

    ——老實說,一開始我是滿心歡喜……啊,不,是擔心的心兒揪緊。要是三兩下就玩完了,那位大人想必也會覺得無趣吧。

    “只有你會覺得有趣吧。”

    平靜冷淡的回答讓快要燒起來的空氣降溫不少,幾乎怒不可遏的船員們取回了冷靜,靜靜聆听最高指揮官的話語。

    “那個家伙對什麼都不會產生反應,他在乎的只有結果。”

    ——話是沒錯,不過你這回答也很無趣耶,枉費我特意出來給你咸魚翻身的機會。

    “機會?”

    ——嗯哼,這偽裝不錯,和真的一樣哦。

    “果然”一詞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羅蘭微微蹙眉。

    之前說過了,形似米卡娜之物是以古拉托尼的肉體碎片為基礎,結合斯洛斯的惡意塑造出來的生物兵器。

    既然是兵器,必然存在“使用規則”。

    不能控制的武器毫無意義,連拿去和敵人同歸于盡都嫌太過危險。

    哪怕是能“無限增殖”的古拉托尼,也有“僅限密封區域使用,最終會因為自我吞噬而自滅”這一鐵律,在上一次和古拉托尼的交戰中,羅蘭正是運用這一策略擊退了古拉托尼。

    這一次的生物兵器在保留“增殖”、“自我修復”兩項能力的基礎上還增加了可操控性,盡管那些亂七八糟的行為能否稱為“戰術”尚存疑竇,但確實卓有成效地將“奮進”號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這里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在操控這些生物兵器。

    至于是誰在操作,根本不用去想。

    古拉托尼滿腦子都是吃吃吃,根本搞不來精細工作,能指揮殺人人偶們把大家逼到極限的,只有斯洛斯。

    斯洛斯的能力是把人拉進噩夢後殺死,換言之他能使用腦量子波與別人的大腦產生共鳴,以此介入別人的精神世界。如果他將這項能力加以改良,應用在操控生物兵器攻擊上,事情就說的通了。

    了解了這一點,原本晦暗無光的反擊之路也變得明朗起來。

    ——獨角獸是大量使用腦量子波感應框架打造出來的高端MDS,原本就有增幅放大使用者腦量子波的機能。只要和我的波長一致,順著“攻擊體”的操控網絡直接逆流攻擊我這個核心。真是個大膽的計劃。

    雙方顯然都想到一塊去了。

    既然都知道了彼此的意圖。

    ——怎麼樣?還要繼續嗎?還是說就這樣放棄?這樣也不錯,以人類的程度來說,你們算是很努力的。

    嘲笑變成了溫柔——包裹著劇毒的溫柔。

    ——沒有誰會責備你的。畢竟靠區區一介人類就想改變世界,這種事情怎麼想都只是天方夜譚吧?

    “……”

    ——轉換一下心情,覺醒了某種覺悟就能拯救世界,終究是不可能的。就這樣放棄豈不是很好?對吧?

    “……”

    少年吐出一口氣。

    “謝謝你”

    少年呢喃著。

    “沒錯,我只是個人類,只是個小鬼罷了。”

    人類極其渺小。

    但正因為能正視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人類才能向前邁出腳步,一步一步前進。

    人類的歷史,智慧種的歷史,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全都是一點一滴積累著錯誤、失敗和辛酸痛苦建立起來的。

    想要超越神,想要超越李林,想要超越殘酷的現實,同樣只有不斷在絕望的荒漠里跌倒再爬起,不厭其煩的向前邁進一途而已。

    ——你這個人啊……

    第一次,斯洛斯發出了嘆息。輕嘆中混雜著些許感情,像是溫和,像是歡喜,又像是難過。

    像是人類情感般的色彩一閃而過,下一個瞬間,羅蘭戰栗了。

    搖曳的光輝從一個個“攻擊體”身上溢出,那一抹七彩磷光中寄宿著讓人背脊發涼的冰冷氣息。

    就像是藏身在少女們體內的惡魔走出來現身一般。

    ——所以……才會這麼執著于你啊。

    毒蛇一般的聲音突然中斷,與此同時,羅蘭的意識被吸進了遙遠的深淵之中。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3
20.骰子已經投下!(九)

    所謂殺人,並不一定僅限于法律、生理和物理上的定義,精神層面一樣能殺人。

    無須斬下頭顱,也不用血流成河,只要將人腦里的情報歸零置換,即可從根本上抹殺人格。

    人格的基礎乃是大量積累的記憶和情報信息,比起肉體,人類的意識層面更為縴細且脆弱,一旦毀壞根本沒有修復的可能性。就這一點來說,抹殺人格比抹殺肉體更能徹底消滅一個人。如果能夠替換植入新的人格,還可以發揮一些意想不到的用處。單就效率來講,其實精神殺人比肉體謀殺更具效率。

    以上論述在理論上可以成立,但實際操作起來並不容易。

    人類的精神確實脆弱,很多時候光靠暴力和藥物就能摧毀一個人的人格,但對那些受過特殊訓練、擁有特殊癖好和精神強韌之人,效果就不甚理想了。

    可即使是這些會讓專業人士、虐待狂和殺手都感到棘手的家伙,擺在斯洛斯面前,也不過是任由他擺弄的玩偶。

    七宗罪中,斯洛斯是專攻精神領域的,其暗示能力之強,甚至可以通過精神直接對目標肉體形成傷害。操控夢境把活生生的人洗腦成一具沒有思考能力的空殼,對他不過舉手之勞。只要先用噩夢讓對方感到被剝奪一切的絕望,摧毀目標的心理承受底線,在目標的精神陷入萬念俱灰的空白領域時,把寫好的劇本灌輸進去,再附贈一些美好的虛假記憶充當甜頭和工作動力,一具完美的自動人偶便誕生了。

    原理並不復雜,不過是對人性弱點和心理防衛機制的運用,只要對心理學和精神領域有充分研究,並且資金和設備充足,任何組織或個人都能像生產螺絲釘一樣源源不斷量產洗過腦的自動人偶。處于第二形態下的斯洛斯更可以同時對上萬人展開洗腦作業,之後要引發大規模暴亂或是軍團級別的陣前倒戈都看斯洛斯的心情了。

    照理來說,以第二形態現身的斯洛斯對一名人類施展洗腦完全是浪費資源和能力的行為,有那功夫直接操控“攻擊體”或者對其他船員洗腦,把羅蘭圍毆至渣不是更快更方便嗎?

    如果可以,不用別人提醒,斯洛斯也會那麼干。

    之所以會這麼拐彎抹角、大費周章,說來說去都是頂頭上司不體恤下屬,下命令隨心所欲的緣故。

    某位大頭目確實下令“殺了羅蘭也無所謂”,但具體命令里還有一行小到粗心一點就會看漏的PS——在確保繁衍後代能力的前提下,怎麼搞都無所謂。

    ……

    有這種讓人看了當場掀桌,怒吼一嗓子“在下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也不奇怪的鳥命令在,任何殺死羅蘭的行為事實上都不可能被允許。總不見得七宗罪技術超神,能在保留單一器官的完好與可持續運作的前提下,把羅蘭碎尸萬段吧。就算你看漏了或者裝作看漏了追加說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弄死了羅蘭,事後也有“扭曲上意”、“偽造命令”的大黑鍋等著,屆時下場想必十分有看頭。

    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什麼叫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什麼叫上面挖坑下面跳;這就是了。

    有了這道緊箍咒,直到確認羅蘭確實有了子嗣為止,七宗罪都不可能痛下殺手。

    反過來,只要肉體沒事,能夠正常履行男性職責,怎麼搞都無所謂。

    畢竟,殺人不一定僅限于肉體。

    誠然,記憶和意識一旦遭到毀壞,絕對無法回溯。但干預腦組織和神經系統,維持生理功能卻是毫無問題。

    一言以蔽之,斯洛斯的盤算是粉碎羅蘭的精神,之後將之洗腦成“播種機器”,以便“量產實驗對象候補”——既達成了任務,又沒有違背指令,順帶還小小滿足了一下個人趣味和報復心。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激動歸激動,事成之後有大把時間可以用來激動,眼下還是專注于如何摧毀好不容易拉進夢魘世界的羅蘭吧。

    獰笑了一下,斯洛斯的意識沉入無盡深淵之中。

    ###############

    充斥著違和感的世界。

    沒有明確的證據,也沒有特別明顯的感覺,但羅蘭確實感覺到了一絲異常。

    仿佛身處的世界突然被偷換成了幾可亂真的布景,真實被替換成了毫無破綻的虛假。

    或許這是從清醒狀態突然深度潛入精神領域帶來錯位感,或者這就是斯洛斯故意打造出來的夢境所附帶的特有效果。

    少年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腰間,從手掌上傳來極為真實的劍柄觸感,和平日握住迪蘭達爾時感受到的重量、觸感沒有任何分別,就連某些東西沿著手臂竄入身體的微妙感官都得到忠實再現。

    做到這一步,該說斯洛斯親切體貼呢?還是說那位“惰怠”其實是個偏執狂?

    正在感慨吐槽之際,四周漸漸明亮起來,原本空無一物不著邊際的虛空漸漸出現景致。

    小小的教會。

    既沒有大城市教會的恢宏,也沒有聖都大小教會的古樸滄桑。濃縮了平凡、普通等等要素,堪稱“鄉下教會”一詞的現實注解。

    緊握劍柄的手顫抖了一下,原本平穩的呼吸一瞬間變得粗重起來,警惕的雙眼掠過一絲迷茫後涌出沸騰的怒意。

    一塵不染的座椅和地面,空氣十分清爽,陽光透過仔細擦拭後的彩色碎片玻璃在地面上撒下母神的御影,身著淳樸衣物的孩童們站在祭壇上,圍坐在神父身旁。

    讓人感到安心的氣氛,不禁想要坐下慢慢喝上一口茶,閉上眼楮靠在椅背上小息片刻。

    但對羅蘭來說,這是掀動他的逆鱗,在他傷口上撒鹽的光景。

    只因這是他深埋記憶深處的光景,也是他永遠的痛。

    神父的布道似乎結束了,孩子們紛紛起身行禮後依序退出了教會,那一張張充滿歡聲笑語的面孔穿過少年兩側,臨近爆發的紫瞳將險惡目光投向走下祭壇的神父。

    那位神父十分年輕,厚重的法衣穿在他身上並不會顯得輕浮,端正的五官、修剪的整整齊齊的頭發、穩健的腳步、溫和的眼神醞釀出一股少年老成的氣息。

    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是一位非常正經、虔誠的神父吧,拜倒在他的布道下的信徒必然絡繹不絕,就算說這位是聖人,哪怕沒有確實證據,信者也是不計其數。

    但在羅蘭眼里,那是徒有其表的偽裝,也是令他火大的根源。

    “好久不見了。”

    年輕神父用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夾住掛在胸前的十字架,臉上露出無可挑剔的營業用微笑。

    “看上去很精神的樣子,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毫無正經可言的打著招呼,漆黑發絲間露出微微眯細的眼眸,有著鮮血一般深紅的眼眸映出劍拔弩張的少年。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3
20.骰子已經投下!(十)

    “啊啊,我先聲明。”

    有著李林外貌和聲音的年輕神父說到︰

    “這可不是那位大人的本尊,只是根據你的記憶和個人印象做出來的夢境投影,也就是布偶套裝差不多的東西。”

    斯洛斯說得一派輕松,羅蘭的防御架勢卻絲毫沒有松懈。

    夢境與精神的世界里使用刀劍毫無意義,現實世界的規則在這里無法適用——這些羅蘭早已清楚,握劍之類的動作僅僅是為了保持戒備。

    斯洛斯擅于精神攻擊,也擅長說謊,屬于那種能讓你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的超高級欺詐師。這個語言都能成為致命武器的世界,對他來說根本是隨心所欲的游樂場。要是跟著斯洛斯的節奏前進,天知道前面有什麼陷阱等著。

    “擔心陷阱?雖說這是必然有的反應,不過游戲還沒開始,過早進入狀態,接下來會很不好受哦。”

    “游戲?”

    “沒錯,名為‘浮士德試驗’的終極賭命游戲。”

    神父的嘴角扭曲起來,端正的臉孔此時猶如惡魔般微笑著。

    《浮士德》是德國作家歌德的代表作,是他畢生思想和藝術探索的結晶。《浮士德》的構思和寫作,貫串了歌德的一生,1768年開始創作,直到1832年——前後一共64年,即歌德逝世前一年才最後完成。全劇以德國民間關于浮士德博士和魔鬼靡費斯特的傳說為題材,是一部結合了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偉大詩劇。

    至于後綴的那個試驗,則是源自于臭名昭著或者叫名聲大噪的“斯坦福試驗”。

    兩組志願者分別扮演“囚犯”和“看守”的角色,禁止暴力攻擊,但允許任何形式的精神虐待。結果原本計劃進行兩周的試驗到了第六天就不得不停止,因為此時每個人都已經太過入戲,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囚犯”和“看守”。“囚犯”們成了不懂得反抗、逆來順受的羔羊,“看守”們則成了以折磨“羔羊”為樂的惡魔。

    將兩者結合在一起的賭命游戲,到底是……

    “規則很簡單。”

    極其殘酷的笑容浮現在神父的唇邊。

    李林不會有那樣的笑容。

    人類也不會有那樣的笑容。

    可是,也只有人類才會有那樣的笑容。

    那份包裹了褻瀆和欲望的渾濁都太像人類,和李林那深不見底的深沉相差太遠所以那個瞳孔才會如此令人厭惡。

    “接下來你會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只要你喊出‘停止吧!’,我就贏了。反過來,就會以你大獲全勝告終。”

    “時間跨度呢?總不見得陪你玩上一整天吧?”

    “‘這邊’的6個小時,現實中只會過去幾分鐘。”

    “裁判呢?”

    “空間本身就是裁判,我們之間的對抗會形成壓力,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積累,分出勝負的一剎那,積蓄的壓力會朝著失敗的一方流過去。簡直就像水壩一樣,不是嗎?”

    “沒有任何證明,也沒有任何保障,單方面的規則呢。”

    “沒錯,你沒辦法確定我說的是真是假,有沒有隱藏對自己不利的信息。”

    斯洛斯右手一翻,手指間多了一枚骰子,只見他把玩著六面骰從容說到︰

    “那麼你是否還要繼續?在這場吉凶難料的賭博中和我分出勝負,在此決定是到此為止,還是繼續前進,由你自己決定。”

    “……”

    “當然,如果是放棄,我也熱烈歡迎。”

    骰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入少年的掌中,眯細的紅瞳無聲地訴說著“給我答案”。

    “……就算是現在,我依然不會相信你。”

    少年毫無躊躇的說著。

    “但你有一點沒說錯,前進還是放棄,這是我的選擇。”

    人生就像骰子一樣,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擲出來。

    人生就是豪賭。

    各種各樣的結局就像骰子的六個面,隨著自己的選擇和動作,展示出不同的未來。

    功成名就;

    一敗涂地;

    家財萬貫;

    一貧如洗;

    少年得意;

    晚景淒涼;

    不同的選擇會描繪出不同的未來。

    放棄也是選擇其中之一。而且還是被多數正常人選擇的選項。

    比起回報高,風險也高的選項,隨波逐流做個普通人更加現實,也更為輕松。

    更何況是變革世界這種遙不可及的事情,相比之下用竹竿觸踫到星星似乎難度更低一些。

    不管有沒有神意代行者這種極端異常性的存在,僅憑個人力量去改革社會的存在方式,原本就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如果是以盡量減少流血死亡為前提,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樣一來,讓自己的想法配合自己所屬的社會價值觀反而要輕松多了,羅蘭自問也沒有那種立場可以謾罵這種做法有多麼卑鄙、多麼膽小。

    規則確實很美好,羅蘭認為規則本身並沒有錯誤,就像李林說的那些話那樣,正確且富有哲理。

    可正確並不是一切。

    生命不應是正確的奴隸,擁有智慧的生物也不應成為規則的傀儡。

    就算被剝奪一切,就算被打成蜂窩,就算倒斃路邊,就算成為野狗的食物——

    怎麼活。

    怎麼死

    這些事情——

    “我要走的路,只有我能決定,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

    古代某位決意挑戰規則和權威的將軍,指揮軍隊渡過一旦渡過便被視為叛亂的河流時曾經發出過豪言壯語。

    “骰子已經投下。”

    六面體落回了斯洛斯的手里,兩頭野獸露出了窺伺獵物的無懼微笑。

    #################

    “……?”

    法芙娜錯愕地望著縫隙里的空洞面孔。

    停下來了。

    一秒鐘前還在扒拉裝甲板的少女們停止了行動。

    船體各處的少女們同一時間也停止了攻擊行為,保持著最後的姿勢,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同時從身上溢出七彩磷光,在船艙內飄蕩搖曳。

    “這到底是……”

    “好機會!一口氣解決她們!”

    通過傳聲管,可以听見回過神來的船員們的怒吼,之前被按在地板上摩擦的怒氣和報復的快感一口氣膨脹傳染開來。

    但回過神來的法芙娜阻止了他們。

    在不明白發光現象究竟為何物的情況下,貿然接近實在過于危險。

    更何況——

    對方是七宗罪控制之下的生物兵器。

    如果有誰能介入“她們”的動作的話。

    “……要贏啊,羅蘭。”

    望著陷入沉默、持續溢出七彩光芒的白色盔甲,法芙娜低聲呼喚著。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4
20.骰子已經投下!(十一)

    世間有所謂的“邪魔歪道”存在。

    之所以稱之為邪魔歪道,其行為自然有悖常理,和大眾所認知的倫理觀、價值觀格格不入,而且還多涉及暴力犯罪。

    但以上的認知其實只能說是一般安分守己的良民百姓對黑社會、犯罪團伙的印象,就算是地下世界也有他們的規則和法律,也即是所謂的“黑暗的正義”。連這些都能無視,肆意玩弄生命,踐踏人心的存在,才是真正的邪魔歪道。

    像是有變裝癖,專殺少女,剝皮後制成衣服的槍手;

    像是召集信徒集體自殺,對無辜人群發動毒氣攻擊的邪教教祖;

    像是有著超常嗅覺,集畢生之精力殺死一群少女,只為萃取一瓶少女體香的香水制造師;

    像是有著超高智商,頂著教授頭餃,如同美食家品味羔羊肉一樣,細細咀嚼人肉的食人惡魔;

    他們毫無疑問是十惡不赦之徒,是百死莫贖的人形惡魔。

    但和斯洛斯比,以上變態、狂人、虐待狂、殺手都沒有資格被稱為“邪魔歪道”。

    “我們在天上的神,願人人都遵神之名為聖,願神之國降臨。”

    溫和、虔誠的禱告,極度純粹,沒有一絲陰霾。

    就像從窗外撒入的陽光,明亮且通透。

    黑發的神父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繼續用天使一般的聲音低訴︰

    “願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予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若有若無的管風琴聲和孩童們無垢的歌聲編織出《垂憐曲》神聖慈愛的旋律,神父沐浴在陽光下,金色的光芒、雪白的桌布,配上堂堂儀表,儼然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的聖體聖事(彌撒)。

    只是——

    “救我們脫離凶惡。”

    誦完主禱詞的同時,手指快速劃出一道十字,一直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仿佛要燒起來一樣的紅色眼眸映出雪白的桌布,還有用于擺放聖體和聖血的器皿。

    “以神,及子,及聖靈之名。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約。”

    聖體拜領的典文(kanon)。

    將聖體和聖血化為面包和葡萄酒的儀式。

    最挑剔的祭司和紅衣主教也從中挑不出一絲錯處,會發自心底的獻上祝福和稱贊吧。

    可是。

    器皿里盛放的不是面包和葡萄酒。

    人的血;

    人的頭顱;

    七八歲左右,和煩惱、哀傷無緣的年齡,充滿了活力和天真的臉孔。此時此刻正帶著一臉絕望和痛苦,靜靜躺在銀盤子里仰視黑發紅眼的神父。

    “真是可憐。”

    神父捧起了女孩的頭顱,眼神和動作充滿了慈愛,只听他用嘆息一般的口吻說到︰

    “人生真是無常,若她還活著,現在說不定是一位端莊賢淑的淑女,也可能是一名鄉間普通的村姑。但現在,她只能任由別人如同擺弄積木一樣把玩,想起來真是怪不好受的。”

    手中的頭顱如同被潑了水的泥巴一樣垮下來,一秒前還如同生前一般鮮活的面孔眨眼間腐爛崩壞,不到三秒,女孩的頭顱已經成了一堆隨風飄落的灰燼,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塵歸塵,土歸土。”

    拍拍手,神父搖頭晃腦咕噥了幾句,重新換上玩世不恭的笑臉轉向一旁。

    “剛才的女孩叫什麼來著?克洛伊?我記得是少爺小時候要好的玩伴吧,你還真下得去手啊,真不愧是接受了那位大人全套菁英教育,該下手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

    “……”

    站在祭壇的對面,手持長劍斜指地面的少年冷哼了一聲,死死盯著裝模作樣的神父。

    如果可以,他想要馬上把眼前的混蛋碎尸萬段,然後挫骨揚灰,再把骨灰拌進飼料里喂豬。又或者是綁上幾百公斤的鉛球扔進上萬公尺的海溝里潛水,再不然找個毒蛇窩或別的什麼凶猛生物的巢穴,把這混蛋的四肢剁掉後丟進去。

    但以上任何一項都不能訴諸實施,就連采取暴力行動和痛斥都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根據游戲規則,不光是言語上說出“那個詞”,行動上也不能出現帶有實施“那個詞”的目的。一旦被判定說出或實施了禁語,羅蘭便徹底失敗了。

    所以他只能對斯洛斯怒目而視,一邊忍受著斯洛斯施加的精神攻擊,一邊伺機尋找反擊的機會。

    斯洛斯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他怎麼會給羅蘭反擊的空隙。

    “童年好友都已經用光了?嘛,接下來就輪到昔日的長輩們吧。”

    雙手“啪”的合掌一擊,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開始蠕動起來,不一會兒,一個個人形黑影自黑暗中剝離,像是充氣人偶一樣漸漸膨脹、變形,眨眼間就變成了十幾個手持武器的成年人。

    令人錯愕的不只是現象本身,還在于那些人的面孔。

    他們全是已死之人。

    每一張面孔都深藏在羅蘭記憶深處,和那段最歡樂也是最痛苦的記憶糾纏在一起。

    更不要說其中還有——

    兩名男女站到了羅蘭面前。

    手持法杖的女性,和羅蘭同樣持有聖劍“迪蘭達爾”的男性。

    “要和爸爸媽媽好好相處哦。”

    一記響指,深植羅蘭記憶深處的死者們蜂擁而上。

    羅蘭清楚眼前的人們全都是幻影,他毫不猶豫地舉劍迎上。

    在精神世界中,幻影也是能確實殺人的。只要超過某種界限,大腦無法判斷真實和幻影的區別時,肉體甚至會自行展現出幻影造成的傷害。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被幻影造成致命傷,現實的肉體也會真的停止呼吸和心跳。

    只能殺了。

    幻影的實力並不強,和原型相比,簡直弱的一塌糊涂。

    但斬殺幻影時,卻從迪蘭達爾上傳來了真實的手感。

    切開肉、斬開骨、撕裂髒器的切實質感,潑灑在臉上的鮮血和肉塊的溫熱,還有一再回蕩在耳邊的慘叫悲鳴——全都格外真實。

    明知道是幻影,明知道這是斯洛斯逼迫自己的手段,少年內心的憤怒和憎恨卻在不斷積攢,一點點逼近臨界點。

    ——絕不能放過這個邪魔歪道。

    這樣的吶喊回蕩在羅蘭的心中。

    (你一定恨不得馬上宰了我是吧,小少爺。)

    觀望著祭壇下的廝殺,斯洛斯快活地晃蕩著盛放葡萄酒的聖杯。

    (‘利用死者’、‘踐踏尊嚴’——這些事情正是你最不能接受的,即便你明知道這是為了把你逼到極限的陷阱,還是會感到憤怒。說到底,人類的感情就是那麼不合理又容易利用的東西嘛。)

    感情不是講道理就能輕易改變的東西,就算明知道沒有意義,就算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人們還是會對事物和狀況產生反應——也就是所謂的感情。

    而其中最容易利用,也是最容易失控的,就是激情了。

    後悔。

    怨恨。

    忌諱。

    詛咒。

    憎恨。

    當這些負面激情的激流達到一定程度,再從背後推一把,人就會一口氣墮落至萬劫不復的地獄。

    現在,距離臨門一腳還差那麼一點。

    奮力廝殺的少年透過猩紅的酒液呈現出歪斜的姿態,注視著扭曲的景象,斯洛斯滿足地點了點頭。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09:14
20.骰子已經投下!(十二)

    諸多神話之中,關于人類起源的部分都有神明仿照自己的模樣,用泥土塑造出人類始祖的橋段。且不論神學方面的辯論和糾葛,從人類模仿自己的樣子制造人偶這一行為來看,說不定這其實是對自身行為的反射投影。

    不管怎麼說,血肉之軀和用布料和棉花做出來的仿制品終究不是一回事,用泥土塑造出來的生命和全知全能的絕對存在更不可相提並論。

    人偶成不了人類,人類也成不了神。

    不管從倫理、宗教、哲學、法律——哪一方面來看,這都是絕不會背離的鐵律。

    可單純從技術角度來說,事情卻留有商榷的余地,至少讓人偶成為可替代人類之物的研究和技術一直存在。況且撇開道德倫理,從技術層面上看,如果具備相同的遺傳基因信息,且具備相同的記憶、人格以及思考方向和能力,仿照逝者制造出來的人偶某種意義上等同于仿造對象尚存人間。

    于是,人偶就成為了人。

    斯洛斯不是妙筆生花的童話寫手,不是雕刻出匹諾曹的老木匠,也不像他的頂頭上司那樣自帶瘋狂科學家屬性,他對“制造生命”、“復制別人”之類的狂想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興趣。即使是天性就喜歡“不變”、“靜止”的斯洛斯也不會嘗試挽回已經逝去的生命。

    愚蠢至極、無聊透頂——這是斯洛斯對所有此類嘗試的評語。

    話雖如此。

    從他人記憶里發掘出逝者,然後用來攻擊對手、折磨對手。

    斯洛斯干起這種事情倒是毫無心理壓力,堪稱沒心沒肺的典範。

    沒心沒肺、無血無淚的“惰怠”先生對此有他自己的解釋。

    (折磨小少爺的,其實是他自己,更具體一點,是他的良心。)

    死者不會憤怒,不會傷心,更不會苛責生者。

    所謂“死者”,說得極端一點,其實是失去了生命依附,徒具人形的“肉塊”。死者的歸宿不是天堂,不是地獄,更不是墳墓。死者哪里也不會去,只是化成灰。

    記憶更是存儲于腦細胞里的曖昧情報,依據環境和心態,有時候還會被誘導、被扭曲、被用來欺騙自己。

    不管怎麼想,灰燼和數據情報都不會編織譴責和痛苦的言語。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唯有生者自身的恐懼感和罪惡感,還有強烈的憎恨。

    沒錯。

    對蠻不講理的殘酷世界的憎恨,對神意代行者的憎恨,對自己被逼迫今這種狀況的憎恨,以及——對無力改變這一切、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的怨恨。

    就算報了仇,怨恨和憎恨也不會消失。但如果有想要打到的敵人,有可以宣泄恨意的對手,有想要實現的目標,便可以獲得充實感或成就感。借助忘我的追逐不放,可以暫時忘卻絕望和怨恨。在這個和死者廝殺的世界卻無法獲得充實感,只是反復撕開結痂的傷口,然後抹上鹽而已。

    或許以羅蘭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光靠這樣還是沒法把他逼到極限,但這些說穿了只是鋪墊,接下來才是正戲。

    (好好享受地獄吧,小少爺。)

    斯洛斯揚起嘴角,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

    ##################

    羅蘭正與母親——汲取他的記憶塑造成母親外形之物對峙,在他的腳邊,有著父親外形的幻影正在一點點崩潰,在後面有更多亡者已經或正在崩潰。

    假如自己的家人、摯友乃至熟悉的已故之人突然出現在面前,一般人多少會產生遲疑,更不要說與之打斗。

    然而——

    羅蘭快速閃身避開一記雷擊,傾斜的身體以只差一點便會摔倒的姿勢快速滑進母親跟前,沾滿鮮血的長劍毫無滯礙地沒入母親胸口。望著一邊抽搐一邊仰面倒下的母親面龐,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的平靜。

    呼——

    少年平靜地吐息,糅合了堅毅和溫柔的英俊面孔完全沒有破壞模擬母親外形之物的動搖,那份鎮定就算被指責為冷血無情、六親不認也無可辯駁。

    羅蘭無意為此辯解什麼,扼殺了憤怒的心里只有一個讓人畏懼的冷淡聲音在回響。

    (我的記憶還沒模糊到會被幻影欺騙的地步。)

    靜怡到足以讓人深切體認到震怒的聲音,猶如野獸的低吼。

    不僅是出于對自己被迫攻擊雙親幻影和已故之人幻影的憤怒,更是對斯洛斯卑劣行徑的憎惡。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李林和七宗罪都有這種傾向。但唯獨斯洛斯格外惡劣,格利特和沃爾格雷沃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堪稱邪魔外道的極致,變態中的極品。

    如果斯洛斯只是個單純的瘋子或變態,要引誘他自滅是非常輕松的事情。可斯洛斯除了瘋狂和卑劣之外,還具備了規劃實施謀略的智慧和慎重。拿他當小丑或類似之物來看,只會一頭栽進他精心設計的陷阱里,成為他收藏的諸多血腥笑料之一。

    “浮士德實驗”——這個名為游戲的陷阱本質是“精神污染”。

    在“斯坦福實驗”中,“看守”們為所欲為的施加精神虐待,只用了三天就將“囚徒”們調教成逆來順受的羔羊,環境在改變塑造人格上的力量之強大可見一斑。而在這里——持續殺害故人幻影的精神世界里,不是無法承受精神壓迫叫喊出“那個詞”,就是身心徹底接受瘋狂殺人這一行為,變成殺人魔。

    正常環境下要在幾小時內把人逼瘋逼成殺人魔是難以做到的,可精神空間內原本就有一種壓抑感,再加上從斯洛斯不斷制造出羅蘭熟識之人的幻影這一點來看,恐怕他還能讀取、干涉別人的精神。由此進一步強化了無處可逃的感覺,更方便斯洛斯將對手逼到牆角。

    認輸;

    發狂;

    不論結局是哪一個,斯洛斯都會對此鼓掌歡迎吧。那個混蛋最喜歡的就是欣賞別人掉進他設計的陷阱里動彈不得,一點點邁向死亡的過程了。

    那麼,只能這麼順著斯洛斯鋪好的軌道向著毀滅的終點一路狂奔了麼?

    否。

    先不提能否容忍斯洛斯的惡行,在事態明朗前認輸也不符合羅蘭的個性。

    最重要也是最讓他在意的,是“游戲規則”。

    斯洛斯是說謊的老手,把真實隱藏在謊言里,把真實包裝成謊言,只透露對自己有利的真實——諸多說謊技巧正是其所擅長的。在“浮士德實驗”里,他是否隱瞞或隱藏了一些對他不利或有利的信息,接下來他又會如何利用這些信息?反過來,這些信息能否為羅蘭所用?

    法律和規則之類遵循邏輯制定出來的東西必然會留下可資利用的漏洞,有時候勝負就系于誰能搶先對手一步發現這些漏洞。

    現在羅蘭在這方面可謂是壓倒性的不利,所以他只能暫時忍耐,慢慢尋找機會……

    “羅蘭?”

    突兀的呼喚突然傳進空間,冷靜思考的大腦一角迅速沸騰,眩暈的感覺和焦躁一起襲向少年。

    “密涅瓦……?”

    愕然轉身的羅蘭望著站在教會門口的少女,口中發出難以置信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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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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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