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043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0
16.要塞VS要塞(四十八)

    “是這里?”

    蜘蛛反復打量著狹小的氣密門,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酷似廁所雜物間或是員工休息室一般的寒酸小門和炮台核心中的核心聯系到一起,放棄了努力的女特工回過頭問到︰

    “你會不會弄錯了?”

    “絕對不會。”

    一直耷拉著的腦袋抬了起來,有些不修邊幅的面孔環顧左右,神經質的低沉聲音咕噥到︰

    “這里就是你們要找的地方,我沒有直接進去過,不過在維修通道開啟的時候看過里面的情形。里面有你說的像是儲物櫃或是更衣櫃一樣的機械,至少有上千台。”

    或許是對男人的說話方式不習慣,又或者是這個人本身具有某種具有討人厭的特質,警戒四周的突擊隊員們不約而同的表情痙攣了一下下。

    他們的反應並不奇怪。

    有誰會喜歡一個鬼鬼祟祟的叛徒在自己身邊?更不要說把自己和國家的命運交到這家伙手里?

    蜘蛛對隊員們的微妙心情不是沒有察覺,對此她也只能苦笑以對。

    眼前這位弗朗索瓦皮諾先生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賣國賊和叛國者,套著沒有軍餃的防衛軍士兵制服的皮諾連偽軍都算不上,勉勉強強可以劃進帶路黨的範圍里,而且還是膽子非常小,比較人畜無害的那種。

    亞爾夫海姆那依照種族劃分國民等級和待遇的制度之下,第四階層,也就是人類,想要出頭無非三種途徑︰擁有某方面非常出色的能力和表現;成為史塔西的線人和告密者;參軍入伍;

    以上三種途徑的劃分其實並不非常明確,同時符合其中兩條或是三條全部符合的比比皆是。基本上只是一種參考罷了。考慮到社會環境、資質、概率等客觀因素,選擇後兩項的人遠多于持有第一項條件之人。畢竟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凡人才是絕大多數,在特殊環境下他們能做的選擇更是有限。

    皮諾正是眾多試圖改變命運之人大軍中的一員,沒有什麼特殊才能,又沒有能力也不願成為密探的皮諾非常務實地選擇成為防衛軍輔助人員,期待著服滿15年志願兵役後轉業,根據《兵役法》中“服滿兵役者能被政府機構優先采用為公務員”的條文,在某個小郵局或是海關中成為職員,確保自己和家人的下半生生活來源。

    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根據自身條件規劃最有可能實現和觸及的未來也沒什麼好指責的。皮諾的所作所為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比較精致的利己主義,他既沒有欺壓過同胞,也沒有向塹壕那一頭的同族開過槍。他只是個伊謝爾倫炮台里的炊事兵,除了揮舞削皮刀和土豆搏斗,也就是跟著獸人班長去炮台各處送飯,這樣的軍旅生活可謂安全又輕松。他唯一不曾想到的是他為了規劃未來而選擇的工作居然會給人生帶來如此激烈的轉變。

    蜘蛛同樣不曾想到防衛軍缺人手居然缺到讓人類加入的程度,更讓她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自己陷入進退兩難之際,將她和整個滲透小組從困境里解救出來的是一個加入防衛軍的查理曼廚子。

    知道伊謝爾倫炮台地下結構全貌的只有防衛軍高層和炮台控制中心里的家伙,即使是負責維修保養的常駐技術員也只知道自己負責區塊的構造,唯一的例外就只有承擔後勤補給的部隊在戰況激烈時,他們必須將子彈和食物送到各個部門,經常穿梭在迷宮般的地下,記憶力再差,多少也能把握到坑道的大致結構,其中皮諾所在的那個班的業務區塊正好就是蜘蛛的目標。

    循著細小聲音一路找到廚房的蜘蛛抽中了大獎,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單獨行動的皮諾後,沒什麼道德潔癖的前史塔西特工很是進行了一番威逼利誘,最終在一眾糙漢子的“幫助”下,皮諾將蜘蛛一行人引領到了此處。

    蜘蛛並不擔心這個伙頭兵會玩什麼花樣,以蜘蛛的超感知能力,任何陷阱在觸發前就會被察覺,在她面前搞小動作根本就是找死。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只要皮諾和自己一行人共同行動的這個既成事實存在,這個男人就不敢冒險把他們帶去精靈士兵重兵駐守的地方。要知道人類後勤兵在精靈士兵眼里也就是個會說話干活的兩腳牲口,尖耳朵大爺們可不會為了顧忌一頭“兩腳羊”的性命錯失搶先開火的良機。哪怕皮諾運氣夠好,能留下一條性命,接下去等著他的也不會是勛章和獎勵,而是史塔西刑訊高手們“親切的笑容”和各式刑具的盛大歡迎,至于之後是全家在極北的“重新安置地”團圓還是挨上一槍後被送進焚尸爐,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深吸一口氣,蜘蛛拉下了設置在門邊的手動開關拉桿,氣閘緩緩開啟,身旁的突擊隊員平端起沖鋒槍,將槍口對準了氣密門。

    “……沒錯,就是這里。”

    門完全打開,確認安全抵達目的地後,蜘蛛長長出了一口氣,小心地觀察著眼前昏暗的空間。

    在她前方是是一個足有奧運會體育場大小的洞窟,上百台大型置物櫃形狀的機械排成整齊隊列,低沉的蜂鳴律動和水流聲在地下空間內回蕩,配合機械表面閃爍不停的紅黃小燈,醞釀出一股異樣的肅穆氣氛。手持自動武器的士兵來回巡邏,看上去就像一群修士。

    這里就是蜘蛛一直在找的變電站。

    “雷神之錘”是一門超大口徑的線圈炮,其基本原理是將交變電流通入加速線圈之中,產生的交變磁場會在彈丸線圈中產生感應電流。感應電流的磁場與加速線圈電流的磁場互相作用,產生電磁場力,使彈丸加速運動並發射出去。想要驅動這種武器,“電源”和“變電站”是必不可少的,只要破壞其中一樣,“雷神之錘”就徹底成了一堆廢鐵。

    電源自不必多說,變電站則是通過大量高功率循環變頻器將電流輸入加速線圈內,並通過調整電壓實現對彈丸發射初速的控制。比起不知備用輸送線路如何布置,破壞效果難以確保的發電站,必須在炮台近側且難以快速恢復和調整線路的變電站顯然是更加理想的下手目標。

    “接下里只要把這里破壞掉,那門怪物大炮就會閉嘴了?”

    “哪有那麼簡單。要靠破壞設施來停止‘雷神之錘’,至少要破壞三分之二的變頻器才能實現。你有把握不引起哨兵的注意做到?就算做得到最好也別隨意亂來,破壞的不夠徹底的話,對‘神鷹之城’補刀還是綽綽有余的。破壞的太徹底,一不小心我們自己也會被埋在地下。”

    “真是強人所難啊,礦井里的金絲雀都沒這麼命苦吧。”

    “沒錯,就是強人所難。”

    蜘蛛扭動了一下脖子,臉上浮現出危險的笑容。

    “不過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了,就讓大家听听我們楚楚可憐的鳴叫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0
16.要塞VS要塞(四十九)

    “提彈作業結束!”

    “開始清空彈體,各部隊依序撤離。”

    “裝填機構最終檢查結束,確認無異常!”

    管制官的播報逐次傳來,看著界面里正被整排撬棒一點點挪上裝填機構的巨型炮彈,重新掌控狀況的感覺讓坎普及參謀們安心不少,一直緊繃著的肩膀不知不覺松弛了下來。

    之前遭受電磁脈沖攻擊時,司令部差一點就要上演集體自裁的慘劇。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就任伊謝爾倫炮台管理看似風光無限,背後的壓力卻是外人難以想象的。想想為建設炮台投下的資源和時間,還有大批覬覦這個職位的競爭對手,再想想國內的輿情氛圍,炮台遭遇重創或是被破壞的話,直接責任人的下場必然很有看頭。如果運氣夠好,或許會被判處槍決,用體面的方式結束人生;如果被剝奪軍餃,強制退役,以亞爾夫海姆當前社會氣氛,可以預見到伴隨著唾罵和羞辱的悲慘余生。比起這生不如死的漫長刑期,朝嘴巴里來一槍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總算事態沒有進一步惡化,“雷神之錘”也還好好的,唯一比較麻煩的是炮彈卡住了(輸彈機構因為突然斷電啟動了緊急制動機構,炮彈掛在輸彈鏈上停在通道當中,炮彈表面光滑,而且足足有近5噸重,想用繩子把炮彈吊上來純屬自殺行為)。總算最後用緊急手動裝置(類似液壓千斤頂,緩慢牽引輸彈鏈)一點一點把炮彈取了出來,再送上裝填平台。與此同時整套發射系統也正在逐漸恢復,遠距離炮擊雖然還做不到,可只要把眼前那票礙眼的查理曼人收拾掉,完全有大把的時間重新檢修。等到“雷神之錘”完全恢復,查理曼在超級大炮的威懾下只有乖乖就範,這場漫長的戰爭也就暫時可以告一段落。

    盡管整場戰役下來有不少不盡人意的地方,但只要最終獲得勝利,多少能減輕一些處罰——想到這點,一直高度緊張的坎普中將都微微松了一口氣,參謀們松懈的反應也不難理解了。

    只要用這最後一擊獲得勝利。

    “裝填完畢。”

    隨著炮閂閉合,炮術長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電鈴聲響徹炮台,穿戴全套防化服的炮手們列隊離開巨炮,液壓俯仰機構一點點調整著巨大圓筒的角度。

    “方位+15,12點方向!”

    “射角63度,修正-0.8度!”

    “俯仰完畢!俯仰機構鎖死!”

    “鎖死完成!!”

    “炮術班全員回避!”

    “輸電線路檢查完畢,無異常!”

    “感應線圈組,無異常!”

    “電力輸入,無異常!”

    “炮術班回避完成!”

    “發射準備完成!!”

    界面中所有的紅色單元全部轉為象征運行正常的綠色,或許是心理作用,早已司空見慣的景象在坎普眼里莫名染上一層神聖的色彩。

    只差最後一步,只要他下達“開火(Feuer)”的指令,解除最後一道保險,重達4.8噸的反重力分解炮彈就會被發射出去,美好的未來便會納入手中。

    “發……”

    丹田用力,無愧于即將到來的歷史性時刻的指令最終沒能下達。

    某種比聲音、比思考更加快速的“異變”將坎普和整個伊謝爾倫炮台的命運都帶向了脫序崩壞的終點。

    先是一陣震動,相當于3級地震般的搖晃從腳底下傳來,還未等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黑暗吞沒了整個地下。

    “怎麼回事!”

    “是線路短路引起跳閘嗎?”

    “‘雷神之錘’怎麼樣了?!”

    “馬上啟動預備電源,動作快!!”

    混亂與黑暗瞬間席卷整個地下空間,擁有三層管理防護的電網瞬間癱瘓,不僅是照明系統,連控制系統終端也一並全滅——電磁脈沖攻擊都未能實現的異常狀況讓整個炮台陷入混亂和驚恐中,等到緊急照明用的紅色燈光讓地下空間恢復到勉強可以視物的程度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期間因踩踏、誤擊發生的傷亡多達37名之多,可與已經發生的、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相比,不過是些細枝末節而已。

    “變電站發生不明原因爆炸!現在正在全力組織滅火!”

    “這里是F-11通道,發現侵入者!正在交火,請立即派遣增援!”

    “這里是損管班,變電站的火勢已經失控,通風系統無法工作,煙霧正向其它區塊擴散,請立即封閉通道!否則整個地下區塊都會窒息!!”

    “這里是醫療班,能見度幾乎為零!一氧化碳中毒者至少有一個排,請馬上開通綠色通道……”

    應對應急狀態之用的銅質傳聲筒將一條條噩耗傳來,操作員們一邊呼吸著越來越渾濁的空氣,一邊將訊息記錄在筆記本上開始整理,邊上的參謀們打著手電筒,趴在一堆圖紙上圈圈點點,額上的汗水下雨般灑落在炮台地下坑道圖紙上。

    和忙到腳打後腦勺的部下們相比,端坐在司令席上的坎普中將顯得十分平靜,甚至是過于平靜,一股近似頹廢的悲涼氣息從曾經意氣風發的指揮官身上飄散開來。

    ——結束了。

    無需更進一步的報告和分析,听到變電站爆炸報告的瞬間,坎普中將就已經領悟到這一點,以及無論如何努力都已經無力回天的事實。

    沒有了電力,“雷神之錘”就和死了沒有兩樣,在彌漫煙霧和大火的地下空間內,想要搶修恢復那上千台變頻器,沒有一丁點實現的可能。這個曾經睥睨天下,距離勝利觸手可及的超級武器,無敵的要塞,如今只能眼睜睜看著只剩一口氣的對手給自己補上最後一刀。

    為何會如此?

    是太懈怠了嗎?是才干不足嗎?是氣量和視野太過狹小,不能更清楚的預見風險之故嗎?

    咀嚼著敗北的滋味,迄今發生的一幕幕走馬燈般閃過坎普眼前,反復回憶檢討著自己的失策,最終,坎普的內心不再泛起波瀾,擺脫了恥辱和狹隘的糾纏,平靜的接受了失敗。

    身為戰敗的軍人,身為炮台的指揮官,他還有最後一個任務。

    一直緊緊攥著的拳頭松了開來,起身離席的炮台司令正了正軍帽,走向傳聲筒。

    #################

    “全員撤退!全員撤退!”

    “F區火災失控,通道即將封閉,所有人員立即回避!”

    “地下磁懸浮列車已無法使用,各部隊立即向地面撤離!”

    “撤退中的部隊保持秩序,傷員和醫護人員優先!!”

    “撤退至地表後統一由第二巡洋分艦隊指揮疏散撤離!”

    傳聲筒里溢出聲嘶力竭的吼叫,怒吼、咆哮、哀嚎、咒罵回蕩在血紅色的通道里,偶爾有一兩聲垂死痙攣般的爆炸,加入到伊謝爾倫炮台謝幕合唱中。

    炮台已經完了。在撤退命令下達之前,蜘蛛就已經確定了這一點。

    說起來防衛軍在變電站內也做了不少防火防爆的措施,不但配置了消防隊和器材,熱感應、煙霧報警和自動噴灑絕緣滅火泡沫的花灑一樣不少,可在剛才的爆炸中,以上措施和駐守人員卻無一發揮作用,與變電站一起化作了灰燼。

    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無論措施多麼周密,人員配置多麼到位,地下密封結構面對瓦斯爆炸先天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相反還會增加爆炸的威力,在那種“悶炸”里,任何生物和器材都不可能幸存下來。

    講到這里,人們一定會產生疑問︰瓦斯爆炸?怎麼可能?那麼多衛兵和報警器怎麼會沒有察覺到瓦斯氣體?他們都睡死了嗎?

    衛兵全都好好的,報警器和感應裝置也全都好好在運作。強如蜘蛛和她指揮的滲透小組也不可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解除如此周密復雜的安保措施,再去拖來一堆瓦斯或別的什麼爆炸物大放煙火,同時還要保證自己不會被卷進去。

    變電站里面確實沒有瓦斯,甚至直到爆炸的那一刻都沒有產生過任何有害氣體。

    但變電站有水。

    安置在地下的上千台變頻器不可能只用風冷降溫,利用地下水進行冷卻是必然的措施,即鋪設大量管道讓地下水循環,將變頻器的熱量導入其中發散——這和地球上早期超級計算機必然建造在江河湖海周邊是一個道理。

    水不會燃燒,也不會爆炸,但構成水的氫和氧都是易燃易爆物質,而且混合在一起時爆炸的威力堪稱恐怖。

    蜘蛛要做的,僅僅只是將設定好啟動時間和雷擊術式強度的天晶丟入蓄水池中,隨後盡可能遠離爆炸範圍,並且隨手帶上防爆門就行了。

    當天晶啟動雷擊術式時,大量的水會被電解還原成氫氣和氧氣,在地下通道風的作用下,氫氧混合氣體會迅速充滿變電站,偵測有害氣體的感應器也好,精靈的嗅覺也好,全都無法察覺無色無味的氫氧混合氣。當混合氣提升至足夠濃度時,蘊藏在天晶內的第二個術式就會啟動。

    此時天晶內的大部分瑪那都轉換成了電解水用的電流,剩下的存量不可能再放出什麼大規模術式了。事實上,那個術式也的確是個非常基礎的雷電術式,別說把人劈成焦炭,連讓人麻痹都做不到。

    那個雷擊術式只是釋放了一道比小指還要細的閃電,勉勉強強擊穿水面,在空氣中綻放了一朵電火花。

    地獄就此降臨。

    最初的一秒,幾條火苗在空氣中展開,下一個瞬間,充盈變電站內的氫氧混合氣被誘爆,高溫烈焰和沖擊波吞沒觸及範圍內的一切,呼嘯的狂風火焰將所在的空間全部充滿。機械、肉體、氧氣——剎那間焚燒殆盡,被吹得支離破碎,被暴風裹挾著繼續擴散前進。

    以上的地獄還僅僅只是開始,萬一有誰走運到能在這種爆炸中幸存下來,那他接下來就會後悔為何沒在剛才的爆炸中輕松的死去。氫氧混合氣被引爆後,空氣中氧氣完全燒光,空間內充斥著一氧化碳和高溫煙霧。窒息;一氧化碳中毒;吸入高溫濃煙燒傷肺部;哪一種死法都比爆炸中即死都要來得緩慢和痛苦,同時更加確實的奪取生命。之後蔓延擴散的火災還會斷絕一切損管控制的可能性。

    沒有比這更確實的破壞了,在引爆的那一剎那,伊謝爾倫炮台就已經宣告死亡了。

    接下來就是設法安全撤離。說起來這本應是和滲透同等困難的工作,但有蜘蛛這樣的人形行車記錄儀在,加上炮台內一片混亂,撤退反倒成了最簡單的工作,蜘蛛甚至有時間思考一些任務之外的事情。

    (……這指揮官挺有人情味的嘛。)

    聆听著傳聲筒里岩石般低沉有力的嗓音,蜘蛛感嘆著。

    誰都希望自己攤上個有擔當的長官,可不是誰坐上長官的位置後都會有擔當的。

    且不論這炮台指揮官的能力如何,在這最後的時刻放棄寶貴的逃生時間,留在指揮中心收集破碎的情報,引導部下有序撤退——這種耿直古樸的男人,在查理曼那邊可是稀有物種。進取或許略顯不足,守成卻是綽綽有余,現在讓他在這里退場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跟在蜘蛛身後的突擊隊員除了最後的部分,感想也大同小異。

    海軍自古以來就有船長與艦船共存亡的慣例,每當棄船令下達後,水手們爭先恐後的跳海逃生時,船長們則忙著找繩子把自己固定在船上或是把自己反鎖在船艙里,和心愛的戰艦一起長眠海底。

    敵軍的指揮官顯然是在做同樣的事情,在前海軍陸戰隊員們的心中,此時此刻對敵將無疑與那些勇敢的船長畫上了等號。對于戰勝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們既自豪,又有些唏噓。

    懷揣著各自的感悟,一行人急速奔跑著,出口的亮光已經近在咫尺,“奮進”號特有的轟鳴和清新空氣一道涌入地下。

    ################

    “所有人都已經撤走了嗎?”

    沃邦元帥接過副官遞來的酒瓶,原本預定用來慶祝戰役勝利的紅酒一點點注入酒杯,一縷縷碎石塵埃從龜裂的天花板上落下,為只剩下寥寥數人的神鷹之城控制室增添了幾許破敗落寞的氣息。

    “遵照您的命令,已經讓殘存的浮空艦艇將殘存人員都撤走了。”

    副官以左手小心遮蓋住酒杯,不讓塵埃落入杯中。

    “辛苦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接過酒杯,沃邦仰頭望向僅剩的幾個光學術式影像,將仿佛近在咫尺的巨大炮台烙印在眼中。

    “閣下……”

    “忠義之類的話就不要說了,我已經沒救了,你們的誓言對死人無效。”

    紅酒緩緩送入口中,與鮮血混在一起,從露出肋骨的破洞中流入地面,滲入已經染成紅色的地毯中。

    蒼白的臉孔不再別開,精神矍鑠的雙目如同凝視情人一般緊盯著那門曾經威風凜凜的巨炮,老人像是安撫部下們一般舉起了手,滿是將死之色的臉龐綻放出一縷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是在和強大的敵人面對面決斗中倒下的。我給與了我的敵人最後致命的一擊,我看到了王國的未來……那些充滿朝氣的年輕人,現在我馬上就要和我的孩子團聚了。作為一個老兵,這可說是最理想的謝幕方式了。你們不一樣,你們離這種時候還早得很呢,別來和我這個老頭子搶謝幕戲份。”

    無言以對的部下們沉默了一會兒,端正的行了一禮後退出了指揮室。

    15分鐘後,神鷹之城墜落在了伊謝爾倫炮台的頭上,與此同時,坎普中將啟動了自毀裝置,在無數人的驚嘆和惶恐中,反重力分解爆炸將兩座相互擠壓到不成形的要塞吞沒、分解,連帶著夢想和野心一並回歸虛無。

    是役,查理曼王家陸軍傷亡失蹤61819人,其中戰死8170人,失蹤17785人,負傷35864人;亞爾夫海姆防衛軍傷亡失蹤6423人,其中戰死2114人,負傷3771人,失蹤538人。

    雙方要塞最高指揮官都不在幸存者之列。

    開戰以來最長、最慘烈的一天結束了,可戰爭終結之日還未到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3
17.十字路口(一)

    牧月十一日,亞爾夫海姆最高評議會。

    自執政官升格為獨裁官,評議會越發顯得弱勢,最近甚至有被視為養老院的傾向,此時此刻卻罕見得挺直了腰桿,對發言權越來越大、表現出插手國政傾向的軍方提出質詢。

    如果你認為老爺爺們只是為了權力分配和打壓對手才把軍方高級將領叫到神聖的評議會會場開聲討大會,那真是小瞧了他們的胸襟格局。精靈一族的歷史里,文官和武官的界限其實相當模糊。舊王國時期要鎮壓異種族叛亂、王國覆亡之後天天要面對滅族危機,大環境決定了精靈一族的官僚階層必須文武雙全,或者最起碼具備武官的素養能力,才能最大限度應對各種狀況。由于這一特殊背景,其他國家常見的文武之爭、世襲貴族和新興軍事貴族之爭,在亞爾夫海姆還是個少見的新花樣。

    之所以著急上火地把軍方高層叫來開質詢會,實在是前線戰況急遽惡化,都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這是非常事態。”

    維斯巴赫議長攥著白皙的雙手,臉沉得都能擰出水來。

    “在場諸位都已經知道前幾日伊謝爾倫炮台發生的事情了,這里就不再贅述了。現在在下及評議會全體議員想知道的是,軍方對伊謝爾倫炮台陷落及今後戰局的見解。”

    即使是著急上火的時候,議長大人還是保持著不動如山般的沉穩。相比之下,那幾位沒事就把“戰爭”、“獻身”、“犧牲”之類華麗辭藻掛在嘴上的保守派議員未免顯得有些不堪,平日里慷慨激昂的面孔此時不是煞白就是不正常的潮紅,似乎往日里的豪情與熱血都隨著伊謝爾倫炮台的一聲巨響煙消雲散了。

    ——成何體統。

    強忍著想要怒吼、想要哀嘆、想要沖上去揪住他們的衣領一頓猛抽後用訂書機把那些嘴巴釘死,再用電焊槍焊死的沖動,布倫希爾第15次把簽字筆放到了桌上,端正賢淑的女性中將微微一笑。

    “評議會諸公。”

    起身、敬禮、立正,布倫希爾以完美的禮儀式聲調說到︰

    “請容下官說明當前我軍戰略概要,截止今日上午10時,我軍已成功實現新防線的構築和整理,第一道防線給予冒進之敵軍充分痛擊後圓滿達成作戰目標。現已順利後撤至指定的防線上。”

    “嗯,不是‘轉進’啊。”

    輕蔑的嘀咕獲得一陣贊同的冷笑。

    自從查理曼王家陸軍首創“轉進”一詞,這個詞匯已經成了遮丑和文過飾非的代名詞,這里提出來自然是對軍方匯報的諷刺。

    布倫希爾當然清楚議員們到底想听什麼,可她絲毫沒有滿足議員們願望的想法。

    不合時宜是主要原因,對查理曼的全盤戰略迄今處于高度保密狀態,總參謀部里知道“黃色計劃”全貌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讓這些大嘴巴議員知道的話,什麼保密防諜工作都不用做了,作戰內容早就擴散到全世界各個角落,敵人連收集情報的功夫和經費都省下了。在這個正式理由之外,布倫希爾多少也有些“不想讓外行人插手”的私心存在其中。

    她倒不是主張“政客不應插手戰爭”的軍事本位主義者,更不是提倡“一切以軍隊為核心”的軍國主義者。她對政府和軍隊之間應有的關系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沒有任何改變或是打破現有架構的打算。

    既然如此,為何?

    想必很多人會做此問,答案其實非常簡單。

    誰的心中都有一個事物優先順序的列表,在布倫希爾的心里,有著比軍人職責、軍政從屬關系都要來得優先的存在,她不過是遵循這個順序列表行動而已。

    或是了解這一點,或是完全不了解,對沒有任何交集的談話感到不耐煩的議員們已經沒有繼續裝腔作勢下去的閑情逸致。“就算後撤成功又怎樣!”、“我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之類想法直白地掛在臉上,脾氣不好的幾位眼看就要拍案而起,生生被議長嚴厲的目光逼了回去。

    老議長其實對軍方和獨裁官也不爽很久了,可那主要是大政方針和思想路線上的分歧,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政爭,像另一個世界里皿煮尸油國家那樣,黨派為了上位,胡亂對選民開空頭支票,發掘制造丑聞打泥巴仗,上台後各種發夾彎自打臉的事情,老爺子捫心自問是干不出來的。在內政上和獨裁官爭一爭無傷大雅,軍國大事上扯那位後腿就是各種意義上的作死——維斯巴赫議長的底線即是如此。

    但該講清楚的事情還是要講清楚,否則亞爾夫海姆和整天發布平行世界腦補戰報的查理曼有什麼分別。

    只見他朝一旁打了個眼色,立即有一位文職官員舉起了手。

    “財政部想說幾句。”

    一直一本正經開小差的軍方立即進入嚴肅認真模式,幾位議員不禁在心中咬起了手帕,將哀怨的目光轉向財政部代表。這種差別待遇著實讓他們感到羨慕嫉妒恨,可老爺爺們對此也毫無辦法,誰讓人家是管錢的呢。

    財政主管絲毫沒有領情或自豪的意思,只見他板著鐵青的臉孔,逐字逐句說到︰

    “最新一季的財務報表相信諸位都已經過目了。截至目前,我國經濟形勢雖不至于陷入衰退那麼悲觀,可也絕不是什麼容許樂觀的狀態,戰爭對經濟的影響正在一點一點的顯現出來。財政部在此不得不提出警告,若戰爭出現長期化趨勢,必須盡早讓國家進入動員,實施戰時經濟體制。否則將會引發難以漠視的經濟、社會問題。此外若無法實現早期決戰,收獲戰爭紅利。即便獲得最終勝利,財政上也會長期存在難以彌補的漏洞,最壞情況甚至會動搖國家根基。”

    財政主管的聲音欠缺起伏,充斥著事務性的冷淡和僅具形式的禮儀,現場卻沒有誰敢輕忽他的發言。

    打仗即燒錢。這淺顯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因為長期戰爭導致民生凋敝的鮮活例子正在查理曼上演,在座的不管政見為何,沒有誰希望自己的祖國也走上這條不歸路。哪怕撇開大義,單純從經濟角度來看,亞爾夫海姆也絕不能承受早期速勝之外任何一種戰爭結局。

    作為新型工業強國,亞爾夫海姆的經濟增長高度依賴對外出口,這一點和另一個世界進入工業時代後所有新興強國沒有任何區別。但不同于德、日崛起時,殖民地和市場已被列強瓜分殆盡,也不同于皿煮燈塔和東方強國,坐擁廣袤國土和龐大人口形成的巨大內需市場。這個國家擁有足夠的海外殖民地和資源供應渠道,缺少的是擁有充足消費能力的穩定市場。

    永遠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這是所有經濟學家都知道的至理名言,亞爾夫海姆的經濟制定者們更是將這句話貫徹到理論和行動中。撇開歷史和人性不談,從長遠看,那幫所謂的盟友也算不上是穩定的市場,有朝一日甚至有可能會成為貿易戰對象。

    精靈學者們當然不可能引用“天降推特治國偉人總統”做標本,告訴听眾——“一個超級大國的執政者可以二到和自己最大的貿易對象展開貿易戰,不惜為此引發股市崩盤,民眾生活成本至少上升10個百分點”。就算他們听過這種事,也會因為過于非典型而拒絕引用(那位大統領本身就是個非典型……)。

    時代在變化,民眾和國家的思維模式也在同步變化,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的興起必然會帶來民族利己主義和貿易單邊主義,落實到行動便是地方貿易保護和關稅壁壘,以此阻擋亞爾夫海姆對本國、本民族的商業傾銷,扶植本民族產業發展。而亞爾夫海姆強大的工業產能此時便成了傷害自身的利刃,失去他國市場,自身又無法消化如此龐大數量的工業產品,最終只能坐視經濟危機爆發。屆時地球上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慘景將在亞爾夫海姆上演。

    哪怕是為了避開資本主義周期性經濟危機,對查理曼的戰爭也非打不可、非贏不可。只有在戰爭沒有過度影響自身經濟前拿下查理曼,確保市場和勞動力,亞爾夫海姆才能在今後的國際博弈中不受制于人,從容應對。

    萬一演變成長期戰事,生產和資源必然向軍工傾斜,民生用品的份額會遭到擠佔,不光會引起民生凋敝,也不利于戰後的經濟恢復發展。至于戰敗?那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這些事情政府官員和軍方都有數,那些所謂的“盟友”多少也有所察覺。

    “昨天,阿爾比昂方面向我方探尋‘當前是否是探討停戰的合適時機’。”

    臭著臉的外交部官員不知道是吃多了阿爾比昂宮廷料理,還是被“盟友”的嘴臉惡心到了,氣呼呼地說到︰

    “羅斯聯合公國也提出了類似意見。”

    某些食腐動物似乎自以為機會來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來下嘴了。

    布倫希爾冷笑了一下,再次將簽字筆豎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們必須更加堅定地邁向勝利才行。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3
17.十字路口(二)

    “諸位,遲疑將會導致王國的毀滅,吾等唯有向前邁進!”

    會議桌發出聲響,男子一手扶著桌邊,一手拍在厚厚的文件上。

    “如果現在止步議和的話,迄今為止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國民們不會接受這種事情!前線浴血奮戰的軍人更不可能接受!這簡直是在背後捅刀子!!”

    這顯然是軍方一貫論調的發言,若真是出自軍人更確切的說是陸軍參謀們之口倒也罷了,馬鹿們腦子里只有戰爭,誰敢攔著他們,那貨就一定是“背後捅刀子的國賊”,而“國賊”是一定要“天誅”掉的。他們一直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干的。

    原本已經做好了應對軍方胡攪蠻纏,無論如何也要促成和平協商的準備。讓羅蘭感到窒息,甚至暈眩的是做出以上發言的居然是政府文職官員,而且還是負責外交的重臣。是他感冒發燒以至于出現幻覺了?還是外交部換了牌子,改行成“開戰部”了?

    還沒等他琢磨出個大概來,外交大臣又給他補上了一刀。

    “就算國家變成一片焦土,也決不放棄任何一片領土!!”

    這根本是在發瘋!!

    外交部的人剛坐下,另一個男人從座位上起身,羅蘭記得他是內政部的。

    “內政部也有相同的意見。”

    語調並不激烈,如沐春風般的溫和語調訴說著火藥味十足的話語。

    “以這種條件去議和,即使得到了和平,王國也會失去未來。”

    “這是什麼意思?”

    發自內心感到困惑,無法理解重臣、官僚們對期許已久的和平棄如蹩履的行為,羅蘭忍不住開口詢問。

    “什麼意思?聖少女閣下是真的不了解嗎?”

    一雙雙快要飛出來的眼珠子瞪著羅蘭,理解到雙方思維毫無交集的事實後,內政部的官僚輕輕嘆了口氣。

    “允許分裂主義者和異端竊取國土,罪犯逍遙法外,安心享受贓物,受害者卻連賠償都得不到……沒人會接受這種結局。”

    其實這種事情並不少,公理和正義並不是總會如期降臨,但大多數人就是無法從感情上接受“世界並不公平”的結論。

    沒錯,僅僅是感情上無法接受。

    就像賭博中,輸紅眼的賭徒一次次期待著下一把時來運轉,全然不顧自己早已輸得傾家蕩產。查理曼已經在這場戰爭中投入了太多太多的賭本,金錢、資源、人命……源源不斷被絞肉機般的戰爭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如今這個國家已經到了青壯勞動力全部被搜羅一空,不得不讓女人和老人進入工廠,讓孩童去生產生活必需品,把田地丟給擄掠來的外國人耕種的地步。若把現在的查理曼比作重癥病人,現如今已經到了快要決定是保守治療還是送進重癥監護室,切開氣管和食道,靠機器維持性命的狀態。

    也正因為如此,攻克伊謝爾倫炮台的勝利是如此鼓舞人心,由眾多生命換取的和平契機更顯得彌足珍貴。

    “請恕在下直言,這是我們目前可期待的最好停戰條件了。”

    不管對方到底是否理解,羅蘭決定把事情說清楚,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徹底打碎,讓所有人正確面對現實狀況。

    “王國現在已經到了極限,繼續進行持久戰的話,諸國的態度將會改變。屆時我們將不得不重新面對伊謝爾倫炮台攻略戰之前的態勢,甚至比那更糟。”

    難道要等年輕人的尸山血海覆蓋國土全境,才想到“那時候如果和談就好了”嗎?別開玩笑了!

    還未等他繼續講解下去,外交部的人拍案而起。

    “最好條件?閣下將這種東西稱之為最好條件?”

    已經被蹂躪了好幾次的紙張再一次被拍到了桌子上,以外交交涉用文件來說,一張紙的篇幅顯然太短了,其實上面總共也就三條內容。

    第一,放棄對卡斯蒂利亞的佔領;

    第二,放棄對奧斯托利亞、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主權行使;

    第三,承認亞爾夫海姆的自治和擁有軍隊的權力,適當時機進行歸屬和邊境劃分談判;

    總結起來,其實也就是讓查理曼承認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為他劃設的國界線,將之前吞下去的領土都吐出來,並且承認亞爾夫海姆事實上的獨立,至于亞爾夫海姆是主權獨立國家,還是擁有自治權的附屬國。等停戰後大家一邊跳舞一邊慢慢商量吧。

    這樣的停戰協議對查理曼無疑是相當不利的,查理曼事實上等于憑空少了一半的國土,而且還落入周邊一堆不友善國家的包圍中。尤其是東面還出現了一個新近建立的、技術和經濟實力均遠超自己,只在人口方面略遜一籌的精靈國家,日思夜想著要如何把查理曼吞下肚子。這種被重重包圍的戰略困境光想想都會讓查理曼的軍人和政客不寒而栗。

    可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正是查理曼急躁冒進,擅啟戰端引發的結果嗎?站在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這兩個遭受“不宣而戰”、“被強加戰爭”的敵國立場上來看,查理曼理當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僅僅是對現狀的承認,已經是他們眼中對查理曼極大的寬容了。

    退一萬步講,一個雖讓人感到不快,但確實遏制亞爾夫海姆戰爭腳步的停戰協議也比繼續戰爭,直到整個國家被耗干乃至征服要好得多。跟全世界被某個失去耐心的家伙變成荒無人煙的廢土相比,更是好得不可以道里計。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麼會想不明白?

    “聖少女閣下,請問您知道現在的民意輿情嗎?現如今接受這種屈辱的條件,那些失去親人、忍受著物質匱乏的國民會怎麼想?當他們面對未來更加貧困的生活時,又會有什麼反應?當國民們到那時候怒吼著問我們為什麼在還能贏下去的時候不爭取更優渥條件時,難道能理直氣壯告訴他們‘這已經是最好條件’嗎?請問閣下想過這些嗎?”

    連珠炮一般的質問獲得在場軍人官僚一致點頭同意,也讓羅蘭弄明白了向來不喜歡擴大戰事讓財政惡化的文官這一次會一反常態,堅決要把戰爭繼續下去。

    說到底,還是財政,也就是錢的問題。

    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沒有在議和條件里加上賠償之類的要求,可這並不意味著查理曼的財政問題得到緩解。財團已經撤離了查理曼,工業重鎮的亞爾夫海姆和農業谷倉地帶的奧斯托利亞、聖伊斯特萬王冠領又從版圖上分裂了出去,連卡斯蒂利亞的佔領區都要放棄。查理曼等于暫時斷絕了財政收入。或許經營幾年殖民地,接受一些外國援助之後,情況會出現一些好轉,可國民們有那個耐心和理性慢慢等嗎?再說了,你以為毛熊和阿爾比昂那群混蛋的援助那麼好拿?各種苛刻附加條件和讓對手控制經濟脈絡的未來景象完全可以預期。加上身邊還有個對經濟戰頗有心得的亞爾夫海姆……查理曼緩慢衰弱而死的未來似乎就在眼前了。

    就算這樣

    “如果接受這種條件,不光財政會破產,連國家信用也會跟著一起崩潰!閣下知道目前市面上有多少鈔票在流通嗎?國家信用崩潰,那些因為有信用擔保才存在價值的鈔票就會變回一文不值的紙片,那可是意味著全體國民一夜之間就集體破產啊!難道要看著他們因為饑餓倒斃路邊,或是起來暴動嗎?!”

    “不是還能加印嗎?”

    “要加印多少才夠?不,要在鈔票上印多大的數字才夠?億嗎?兆(壹萬億)嗎?京(壹億兆)嗎?您是要國民推著整整一輛手推車的鈔票去買面包嗎?”

    “可是因為之前的戰爭,我國也已經疲憊不堪!哪來的余力把戰爭繼續下去?!再說諸國的立場,有可能接受比這更現實、更有把握的議和條件嗎?”

    “……再贏一次。”

    羅蘭因為這句無比愚蠢的話停止了思考,茫然反問到︰

    “你說什麼?”

    “只要再贏一次,讓其他國家意識到我國強大的軍力,我國的優勢是他們難以動搖的。他們就會放棄現在苛刻的要求,給予更加寬大的妥協提案吧?”

    “目前敵軍防線已經被撬開,只要沖過萊茵河,就是他們工業心髒地帶,只要奪取那里。就算阿爾比昂和羅斯聯合公國拒絕妥協,我們也可以實現自給自足!”

    “沒錯,只要不斷勝利下去,王國就還有希望!!”

    這些家伙在說什麼啊。

    隨著官員們越來越熱烈的發言,一股針刺般的惡寒從腳底竄了上來,羅蘭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楮。

    眼前身著考究服飾的,似乎不是文質彬彬的政府官員,而是一群在賭場里連續呆了幾天幾夜的賭徒,又像是一群餓極了的狼。

    不。

    這不是像。

    服用了太多名為“勝利”的麻醉劑和興奮劑,這個國家上上下下都出現了成癮癥狀,在把“勝利”當成萬靈丹的現在,恐怕查理曼舉國已經沒幾個人能夠正常理性思考了。他們已經難以看清現實,只想著要更多的勝利,似乎這樣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略顯諷刺的是,造成這種情況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自己。

    無視呆坐的羅蘭,所有文官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到︰

    “為了王國、王室和全體國民的未來,我們真摯的懇請聖少女閣下再一次引領我們走向勝利。”

    羅蘭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擰成一團的唇線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4
17.十字路口(三)

    “很多事情乍一看讓人感到太過突然、匪夷所思,但如果仔細追尋脈絡,人們不難發現其中的必然性。人體的癌變是如此,國家的病變同樣如此。”

    放下報告書,亞爾夫海姆獨裁官在末尾簽字後遞給了親衛隊隊長。

    查理曼任何重要會議在亞爾夫海姆都有一份會議紀要,決定國家大政方向的會議更是不會缺席。羅蘭在軍政協調會議上的遭遇在會議結束一小時後就擺在了獨裁官的辦公桌上。

    李林對查理曼人的反應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指望賭紅了眼的人收手本來就不現實。不論那些曾經和羅蘭及密涅瓦一起想要阻止戰爭擴大化的政府官員多麼理智,可他們終究不可能做到“純粹理性”。這些曾經高呼和平之人既無法忽略已經付出的成千上萬生命和無數物資,又畏懼洶涌的民意,即使明知道繼續打下去將是凶多吉少的局面,依然抱著一絲僥幸,硬著頭皮死撐。期待屢屢創造奇跡、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聖少女能將幻想中的反敗為勝的決定性會戰化為現實。

    應當說會變成這樣的局面,一再給查理曼帶來勝利,使整個國家出現依賴癥狀的羅蘭自己也有一定責任。但如果說沒有那些振奮人心的勝利,查理曼就會頭腦冷靜下來,接受停戰議和,只怕也是過于樂觀的預測。

    只要“財政問題”這個斷頭台存在,查理曼就絕不可能停下來。

    “可根據目前為止的數據來看,即便停戰會造成相當程度的財政困難,卻也還沒到政府馬上就會破產的地步。濫印鈔票帶來的通貨膨脹或許是很麻煩,可停戰後各國的援助和海外商品流入的話,抑制物價也不是做不到啊。”

    尼德霍格實在無法理解查理曼人的思維,為了回避日後的困難,主動為自己制造一個更大的困難甚至是絕境?這和為了躲避餓狼,主動跳進獅子嘴里有什麼區別。

    “恰恰相反。”

    鮮血般的紅色眸子微微眯細,獨裁官展露出典雅的微笑。

    “就是因為不會立即破產才讓他們感到恐懼。”

    國家是身體的話,經濟是血液與骨骼,軍隊為肌肉,政府則是大腦和心髒。查理曼如今所有的血液(經濟)都在供養肌肉(軍隊),大腦和心髒已經疲憊不堪,細胞(國民)也已經到了極限。然而此時停戰,一直在扭曲狀態(戰時體制)下大量服用興奮劑(軍需訂單)的內髒必然會出現問題,必須通過輸血(外國經濟援助)和戒斷興奮劑來調整體質以適應新環境(產業轉型)。

    道理大致便是如此,可正如求醫需要耗費診療金和藥費,產業升級轉型也是要需要注入大筆資金的。以查理曼當前的狀況,去哪里弄這麼一大筆錢呢?

    選擇有兩個。

    第一,舉國上下勒緊褲腰帶,將一切物質需求降低到人類生存的最低標準,一邊等待時機,一邊完成國家復興。但這個選擇有兩個問題,首先需要穩定的外部環境,即諸國對查理曼保持友好態度,持續提供支援,且沒有什麼突發的沖突來打斷整個過程。其次需要查理曼各階層具有極大的戰略定力和忍耐力,能夠撐過以十年為單位的恢復期。可以當前查理曼人個個腦袋冒煙,像患了癆病似得咳著喊著要“勝利、勝利!給我們更多勝利”的狀態,根本無法期待。

    第二,就是出售資產換取資金了。

    查理曼大可以向偉大的鋼鐵慈父學習,將國內的農產品和原材料搜刮一空,以不惜餓死百萬人的決意從別國換取資金和技術來完成本國的工業化。不過先不說查理曼當局是否有這種大無畏的魄力,能不能趕上別國發生資本主義周期性經濟危機這種好事。在他們成功獲得資金和技術,投入到產業轉型之前,全國上下恐怕已經沒多少有力氣開動機器和種地的工人了。更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大批前軍人和饑餓暴民高唱《萊茵軍團戰歌》發動一場席卷全國的革命。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饑餓永遠是反抗的主要原因。

    “最簡單好賣的,當然是殖民地。渴望拓展海洋利益的阿爾比昂、熱衷尋找暖水港的羅斯聯合公國都會對這筆生意感興趣。其次就是開放市場和優惠政策,也就是放棄關稅壁壘,對我國之外的諸國商品開放市場。這樣不但獲得了想要的東西,順便還和諸國建立起了利益紐帶,將我國孤立了起來。可謂一舉多得。但是,這里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開戰之前就要采取這個策略,現在嘛……”

    “惡意壓價……嗎?”

    獨裁官諱莫如深地一笑,接過親衛隊隊長遞來的紅酒。

    正常情況下,像查理曼這樣龐大的市場全面對外開放必然受到諸國熱烈歡迎,所有人都會爭先恐後地搶著進來。今時今日的查理曼卻已淪落至國土被分割、經濟急遽惡化的地步。為了緩解財政困難,只能將主動權雙手奉上。

    原本可以高額出售的殖民地,可以換取對方同等讓步的優惠政策,如今只能全部以底價出售。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不容拒絕,連猶豫都不允許,完全任由對方予取予求。相對的,因為戰爭同樣遭受損失,經濟出現疲乏的諸國也不會在這場饕餮盛宴中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的慈悲。他們一定會徹底掠奪查理曼來填滿自己干癟的胃袋,徹底控制住查理曼的經濟命脈,給曾經的猛獸帶上項圈,使其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這同樣也不符合我們的利益,可對查理曼來說更加難以忍受……想想看吧,不但失去面子和收入來源,援助的有無多寡也要取決于曾經的敵人,為了或多或少的援助和另一個敵人不斷廝殺,直至同歸于盡。最終滅亡之後,也被視為‘做了蠢事而亡的國家’不斷受到輕蔑和侮辱,而身為前國民,國家滅亡之後也還要持續受到蔑視和折磨……”

    戰敗後被滅國固然讓人恐懼,可這種有如凌遲般的緩慢滅亡,只是想想都會讓人心驚膽戰。

    出于對議和之後的未來的恐懼,原本力爭和平的政府官員們會掉頭轉而支持戰爭也就不難理解了。

    “戰爭的車輪一旦轉動,不把攔在面前的一切障礙碾碎是不會停下來的,任何想要阻止的人,只會落得個粉身碎骨。”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4
17.十字路口(四)

    僅從結果來說,從走上軍國主義道路的那一刻起,查理曼把自己逼上舉世皆敵、不打仗就要死的結局就是一個必然的結果。眼下這種為了解決一個麻煩為自己制造一個更大的麻煩的怪圈不過是軍國主義病入膏肓的外在表現而已。

    這種說法並無錯誤,只不過推導開來,查理曼的國力本身就不可能支撐一場以全世界為對手的總體戰,以這種多少有些事後諸葛亮之嫌的“歷史必然性”來解釋查理曼一步步走向深淵未免太過無趣。同樣的道理,把一切都解釋成“亞爾夫海姆獨裁官天縱英明、永不犯錯、戰無不勝”也難免有失偏頗。作為一個曾經叱 風雲、縱橫大陸,涌現出無數偉人英雄的國度,查理曼為何會這麼簡單的墜入某獨裁官挖好的坑里?要想徹底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人們就必須將眼光放的更加長遠,去看看亞爾夫海姆勢力崛起之前,查理曼所面對的國際地緣政治環境。

    如果將查理曼放到地球上西歐歷史上檢視的話,人們會發現這是一個好命又不幸的國家。

    說好命,是比起中歐國家,他不像神聖羅馬帝國那樣四分五裂,幾乎連邦聯都算不上;也不像身處四戰之地、邦國林立的德意志,連著名詩人海涅都出書《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來哀嚎,席勒更是直言“德意志?它在哪里?只我找不到那塊地方。”直到1870年,世界上才出現了一個叫“德意志帝國”的聯邦制帝國;與西歐、東歐、北歐國家相比,查理曼版圖又甚大,幾乎可與羅馬帝國、拿破侖帝國媲美。坐擁的領土、人口、資源奠定了其日後崛起為世界強國的基礎。

    說其不幸,是其所面對的地緣戰略環境極為險惡。東側的阿爾比昂是不共戴天的宿敵,這個島國不但有強大的海軍,還在陸地上擁有可充當前進基地的領土︰布列塔尼亞。一旦其獲得源源不斷的海外資源,積累起足夠的資源,那麼查理曼將岌岌可危。南方的卡斯蒂利亞雖然與查理曼的附屬國奧斯托利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偏偏不論是卡斯蒂利亞還是奧斯托利亞都與查理曼齟齬不斷、離心離德,私底下和阿爾比昂眉來眼去。至于東側的塞雷斯和卡普蘭,一個是精于算計的中立國,另一個則是受各國協議保護的對羅斯聯合公國最前線。

    不難看出,查理曼雖然具備了成為一個強國的基礎,但其強大之後向任何方向發展都會打破既有戰略平衡,遭到其他國家敵視,然後刺激各國形成一個反查理曼的包圍圈。用各種有形無形的牢籠將這個不安分的國家鎮住,直到查理曼自行恢復原狀,或是被列強揍到還原為止。

    “這個機制一直存在,每當查理曼試圖改變現狀的時候就會被激活。所以每一代查理曼杰出之士都在思考探索打破這個悖論的方法,不過從來沒人能做到。”

    當中也有歷代神意代行者的代行者的“功勞”,不過總體上來說,還是地緣環境上的先天不足。

    然後,這個先天不足就被某人巧妙的利用了。

    “不是有這樣的童話麼?”

    狡黠地笑了笑,獨裁官晃動著酒杯,猩紅色的飲料泛起一陣陣血色波瀾。

    “騎士為了打到怪物,跨越重重險阻,最終在秘境深處找到了魔法師的家。誠懇地向無所不知的魔法師與水晶球問到——”

    水晶球啊——

    魔法師啊——

    請告訴我——

    請為我制造——

    ——能夠打到怪物的武器(方法)。

    然後,名為“V.E財團”的魔法師,為查理曼騎士提供了能夠打開僵局的魔杖。

    “槍炮的意義並不在其威力,老實說,在有準備且實力足夠的魔法師面前,最新式的自動武器能發揮多達效用也是個存疑的問題。真正具備足以打破戰場格局,甚至是戰略層面意義的,是工業化的‘大規模生產’和‘普遍適用性’。”

    舉個例子來說,高位魔法師釋放出的火球堪比大口徑重炮,且魔法師的機動力和運用範圍也遠高于馬拉人推才能在戰場上緩慢機動的重炮。但具備這種素質的魔法師在人口中的比例可謂萬中無一,在至少十五年的嚴苛培訓養成過程中又會淘汰一批,最後能成為符合標準的魔法師不過寥寥數人。而養成一個速成菜鳥炮兵連,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或許他們的熟練程度值得商榷,射擊精度也是慘不忍睹。可在鋪天蓋地的炮火覆蓋下,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查理曼看到了建設龐大常備軍,配備以槍炮,以數量優勢徹底撕開戰略困境的可能性。就連那個老謀深算的黎塞留在當時也為這一美好前景所打動,大方的通過了一系列增強軍備、放任V.E財團發展做大的議案,讓查理曼的經濟軍事力量得到了極大發展,也為日後查理曼沿著軍國主義的不歸路一路狂奔埋下了禍根。

    從那時起,查理曼就已經只能沿著李林鋪設好的軌道持續前進,沒有任何回頭的可能。

    “我國的情形其實也差不多,查理曼今天的困境同樣可能成為亞爾夫海姆日後的困境。”

    獨裁官的話音依然一派輕松,一旁的親衛隊隊長微微垂下眼瞼,縮成一條細縫的眼瞳閃過一絲凌厲的寒光。

    諸國不會容忍一個獨霸大陸的查理曼,同樣不會允許一個更加強大的亞爾夫海姆出現,這不是什麼人情信義的問題,這種涉及到各國核心利益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商量的余地,連討論都不行。別看阿爾比昂、羅斯聯合公國、卡斯蒂利亞在名義上是亞爾夫海姆的盟友,如果亞爾夫海姆表現出要取代查理曼,甚至更進一步的企圖,過去對付查理曼的那些招數會原封不動照搬到亞爾夫海姆頭上,反查理曼同盟換塊招牌就能開始圍觀亞爾夫海姆。

    ——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所謂國際政治和盟約,也就是那麼回事。

    所以,當伊謝爾倫炮台陷落的戰報傳來後,諸國立即迫不及待的提出了“和平談判”的建議。

    國際社會從來沒有公理道德正義,永遠都是赤裸裸的叢林社會,能讓一群食肉動物戴上和善面具,收起爪牙扮演和平天使,其動機只會是利益。

    “列強諸國不願再看到大陸上崛起一個強勢的大國,對他們來說,最理想的結果恐怕是查理曼和亞爾夫海姆同歸于盡,如果兩國沒有意願或是沒有力氣繼續打下去,他們會很樂意提供各種援助將戰爭繼續下去。但這只是理想狀態——”

    克勞賽維茨在《戰爭論》中曾說過“任何戰爭計劃在交戰雙方第一次接觸後就會變得面目全非”。戰爭迷霧是如此,國際博弈也一樣。對列強來說,兩大潛在對手同歸于盡之後的問題——諸國對各種技術、產業的搶奪吸收將會成為決定未來霸權的關鍵因素。特別是見識過“雷神之錘”的威力之後,各國對于此類超級武器的技術更是忌憚,甚至一度產生過要改換門庭支持查理曼消滅亞爾夫海姆的想法。只是由于伊謝爾倫炮台“及時陷落”,他們才沒有機會訴諸行動罷了。

    ——如此危險的東西如果擴散開或者是落入XXXX手中。

    ——如果借助特定局勢獲得技術和其它好處。

    抱著撿便宜和牽制其它對手的復雜微妙心態,諸國開始采取行動,試圖讓局勢就此定格。

    “‘亞爾夫海姆和查理曼既不能和平,也不能同歸于盡。它們應該將戰爭持續下去,以便成為下金蛋的母雞’——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要不是我們有‘黃色計劃’在,說不定就只能接受現有的國界。然後在漫長的戰爭中把自己和查理曼一點點剁碎,拿去填飽列強的肚子了。”

    “您說的沒錯,閣下。”

    “對這群家伙暫時先敷衍著就好,只要我們進展順利,他們也玩不出多大的花樣……”

    仰脖飲淨紅酒,薄薄的紅唇微微張開,展露出睥睨眾生的冷笑。

    “現在,就讓查理曼來啟動準備已久的旋轉門,讓整個世界听听新秩序的號角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4
17.十字路口(五)

    悲劇大抵分為兩種。

    由命運造的悲劇——即所謂的希臘式悲劇。

    由‘性’格造的悲劇——即所謂的莎士亞式悲劇。

    後世評價查理曼時,普遍認為這個國家是屬于同時‘混’合了這兩大悲劇要素的時代悲劇,然後,在那個鈴蘭和鳶尾‘花’盛開的初夏,悲劇的序幕是由一連串讓人笑都笑不出來的鬧劇開始的。

    戰爭是兩種對立意志的斗爭,由于雙方都試圖預測並打壓對手的行動,使得戰爭進程變得不可預測,要是加沖突規模巨大這一要素,不可預測‘性’還會被進一步放大。與此同時,技術的進步、軍隊規模的擴大、戰爭由平面向立體發展、戰爭速度加快等等現代化戰爭特征使得過去那種靠某一個優秀的統帥或者軍師能掌握全局,打贏一場戰斗甚至是一場戰爭的事情在當今不可能再現。再優秀強勢的統帥,不論他有多不樂意,也只得依賴一套復雜的指揮體系來進行部署。

    這一點,亞爾夫海姆和查理曼並無分別。實際,查理曼在進行軍事改革的過程,不少來自財團‘私’軍的顧問提供了自己的經驗,所以在形式,雙方的指揮體系都很類似。

    當然,也只是形式。

    防衛軍總參謀部有著高度的獨立‘性’和莫大的權力,不但直接負責制定軍隊戰計劃、協調部隊調動、後勤管理等軍務事項,同時還一定程度介入民生和政治領域,確保“總體戰”體制下國家和軍隊的餃接聯動。

    相起來,查理曼的所謂“總參謀部”,或者說是“陸軍的總參謀部”顯得渺小多了,其職能權限與亞爾夫海姆的同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說是軍隊職能機構,不如說這些帶著參謀飾緒的憤青是王太子的‘私’人幕僚班子較恰當。

    所以,才會演這麼滑稽可笑的戲碼。

    “根據總參謀部的兵棋推演,只需一個月時間,叛‘亂’的賊軍將全數被擊潰,我軍將收復全部領土。換言之,只要保障一次會戰和一個月行軍所用之物資,長久以來困擾我國的問題便將徹底獲得解決。”

    站在大例地圖前的參謀校侃侃而談,受到樂觀情緒感染的軍政大佬們紛紛‘露’出開心的表情,只有羅蘭面無表情的坐在邊角的座位里,像買了一張無法退票的b級電影票的看客,冷冷看著舞台的表演,沒有任何感覺,更不要說產生共鳴了。

    其實不用說他,任何心智健全又知道一點內幕的人都不會對這一幕產生什麼共鳴。或者換種說法,只有瘋子和傻子才能和眼前這一群有共同語言,會去相信什麼“形式一片大好”、“查理曼馬要反敗為勝,登世界之巔”的鬼話。

    這根本是末期癥狀!!

    已經麻木的羅蘭強忍想要怒罵的沖動,對查理曼的‘精’英們乃至這個國家下了診斷書。

    他們以為亞爾夫海姆已經完了嗎?他們以為時鐘被倒撥會幾個月之前了嗎?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和誰、和什麼打仗?!

    別開玩笑了!對方可是高度工業化,且有著龐大商業經濟絡的現代國家。損失一兩個巨炮炮台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他們有那個想法,完全可以制造出更加廉價,更具毀滅‘性’的武器——好像之前那些每天定時問候的飛行炸彈。唯一能約束住他們,沒讓整個查理曼化一片火海的,僅僅是他們的獨裁官和整個世界的形式發展而已。

    現在暫時偃旗息鼓只是為了重新整理戰略,順帶觀察一下國際反應,不想去做主動打破僵局之人而已。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來,他們的眼珠子和腦子都是擺設嗎?!

    如果可以罵醒他們,羅蘭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破口大罵。可面對一群篤信妄想的狂信徒,算把唾沫星子和一堆數據報告拍到他們臉,他們也只會繼續沉溺在自己虛構出來的世界里。這和對著豬說“你是頭豬”是一個道理。

    既然無論如何也沒人會听他的意見,羅蘭也當起了不說話的吉祥物。只是很多時候,你不去找事,事情會來找你。

    “小官相信,這將是王國長盛不衰的新起點,能以參謀身份參與這項偉大行動之,是小官的榮幸。”

    年輕參謀張開雙手,仿佛沐浴在他口的榮光之下,台下的听眾紛紛用力鼓掌,各種贊嘆不絕于耳。

    這種時候,一個和氣氛格格不入的家伙顯得格外扎眼了,特別是那些小心眼、大男子主義、自命不凡的家伙,一個面無表情、全然沒有任何感動和贊美的‘女’孩落在他們眼里,豈止扎眼,簡直扎心。

    如果對方是無名小卒也罷了,偏偏還是國民眼的救國英雄。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會讓他們做出一些不必要的過度聯想,認為對方是在輕視自己什麼的。對自命不凡之徒來說,這簡直殺了他們還難受。

    所以,一定要報復,一定要糾正“錯誤”。

    “在這里我們也想听听不同意見,特別是來自前方的聲音。”

    听不出任何挑釁,說是謙遜溫和的聲音也不為過,青年參謀朝向羅蘭‘露’出了紳士般的微笑。

    “如果是救國的聖少‘女’殿下所出的訓示,我想前線的將士們也會為之振奮吧!”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陣後,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熱烈的掌聲響起,青年參謀的嘴角一陣‘抽’搐後,重新恢復了沉穩大度的儀態。

    羅蘭微微點頭微笑致意,可他眼可沒有半分笑意。

    對這種表面尊重‘女’‘性’,骨子里是大男子主義者的家伙,他這段時間已經看的夠多了。

    追根究底,軍隊本身是保守主義大本營,指望“‘性’別平等”、“尊重‘女’‘性’”的觀念進入男人世界的壁壘未免過于天真。客觀來說,‘女’‘性’在生理結構不怎麼適合從軍(哪怕歷史確實出現過娘子軍這種特殊單位,其存在時間也非常短暫。共和國建國後有一段時間也曾經組建過‘女’‘性’坦克兵部隊,頗有要搞戰車道的架勢彌天大霧,後來也因為‘女’兵體力和生理的問題解散了。畢竟不是麒麟臂少‘女’,‘毛’子那坦克人機工程又渣的連男兵都受不了……),在各種意義徹底貫徹“戰爭讓‘女’人走開”的查理曼王家陸軍里,這種有體無禮的對待‘女’‘性’態度才是常態。

    但這不一樣。

    眼前這位以首席身份從軍官學校畢業,短短幾年時間聲名鵲起,以一介參謀將校出任總參謀部戰處處長之職的路易.盧瓦佐.德格朗邁送校,是羅蘭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5
17.十字路口(六)

    路易.盧瓦佐.德格朗邁松。

    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軍官學校畢業,被譽為“十年難得一見的人才”,不到而立之年即出任總參謀部戰處處長兼高等軍事研究心教員。被眾多青年將校所推崇,陸軍普遍認為他是一名相當出‘色’且富有魅力的軍官,尤其擅以字和動人的演說表達自己。不止一位高級將官評價德格朗邁松“很難找到他更加善于說服他人的人了,他是個充滿智慧、脾氣火爆但卻慷慨大方的人,善于啟發他人思考。”

    光看這部分簡歷,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勵志故事,一個青年才俊不懈努力成功出人頭地的範例。但如果看看他所鼓吹的東西,其面目立即會變得可憎起來。

    這位校參謀最著名的兩次演說題目是《前線關鍵的本質和(後方)安全的觀念》及《大部隊遭遇戰模式》,听眾是一票來自總參謀部和高等軍事院校的軍官。其內容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四點︰

    第一,進攻必須在整條戰線同時發起,以向敵軍施加足夠的壓力,使敵軍無力對接二連三的攻勢做出回應;

    第二,由于敵軍無力回應如此多的快速進攻,敵軍高層將出現指揮失當,難以集結兵力對進攻部隊的側翼發動反擊;

    第三,快速突破的進攻部隊已經徹底打‘亂’了敵人的陣腳,己方相鄰部隊也不再需要‘浪’費時間和兵力維持戰線了,從而可以進一步加快進攻速度;

    第四,任何邊打邊撤和防御的戰略都是怯懦且不可行的。

    單純從軍事角度看,這是一份洋溢著積極進取的主動‘精’神的演講,很符合軍人所需要的‘精’氣神。可從國家戰略和技術層面來看,這完全是不折不扣的瞎胡鬧。

    德格朗邁松的演講放在亞爾夫海姆防衛軍身或許是合適的,特殊的國情和地緣政治決定了亞爾夫海姆必須專注進攻戰略,與此同時高度機械化帶來的快速突破能力和後勤保障能力使得部隊能像閃電一樣突破、繞開敵軍防線,進行大範圍縱深穿‘插’,徹底打‘亂’敵軍部署、打擊其後勤補給線,使之陷入‘混’‘亂’進而快速結束戰爭(這也是“閃電戰”的‘精’髓)。可查理曼是什麼情形呢?一旦進入敵軍境內,如果無法利用鐵路絡(敵軍一定會破壞鐵路,以延遲入侵者的腳步),查理曼軍隊的推進速度將取決于士兵的雙腳和馬車的移動速度。相對的,對手完全可以利用還在手里的鐵路、公路絡進行內線機動防御,搶在查理曼軍隊抵達前修築好一條完備的新防線,讓疲憊不堪的對手在永無止盡的塹壕前流干最後一滴鮮血。

    如果以還可以面前解讀為過于超越時代的前瞻思維,並不是有意讓士兵去送人頭,那這位戰處處長一手擬定出來的《大型部隊運用條例》可和“前瞻”沒有半‘毛’錢關系了。

    《大型部隊運用條例》第一章第三條指出,王國接下來的戰爭將為期不長,所有戰略戰役都將以尋求快速解決為基礎——這里先不說他哪來的自信,接下去的三段論式論證才叫人大開眼界。

    戰爭持續不長,只有發起進攻方能確保戰爭勝利,因此必須采取進攻,進一步削短戰爭時間以獲取快速勝利。

    即使軍隊的工是國防和戰爭,這也是太過極端的言論。考慮到查理曼當前的國情和國際局勢,這根本是脫離實際的戰爭狂宣言。

    隨後的第五條按這套邏輯進一步總結了整個條令的基本指導原則︰為了獲取勝利,我們必須強行突破敵軍陣地,即便必將遭受慘重的傷亡也得毫不猶豫地發起進攻以達成突破。其它任何方式均將被視為對戰爭本‘性’的背離。

    第八條更是寫的直白︰戰爭歸根結底是‘精’神的斗爭,勝利的希望不復存在之際即為戰敗不可避免之時,勝利並不屬于傷亡較少的一方,而是屬于士氣更加高昂和決心更加徹底的一側。

    總而言之,對滿腦子“進攻崇拜”的德格朗邁松校來說,任何防御、機動等等有悖“進攻‘精’神”、“‘精’神力可以凌駕物質”的東西都是歪‘門’邪道,他理想的戰爭,理想的世界是所有人排成整齊的隊列,不斷的進攻、進攻、再進攻,一心不‘亂’,直到殺盡三千世界之烏鴉的大戰爭。

    這樣一個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爭,整天蹲在辦公室里喝著真正的咖啡,對著地圖用紅藍鉛筆玩戰爭游戲的狂人,他會干什麼,他能干什麼,用腳趾頭也能想的出來。

    無非是在戰場一鳴驚人,靠著戰功爬更高的位置。

    至于他構想的戰爭和現實是否一致,戰計劃是否會順利的執行下去,會有多少人為此送命,會有多少家庭失去骨‘肉’至親——那些身處安全之地,煽動教唆別人戰場,自己獨佔利益的家伙,從來不會去考慮。

    面對這種堪稱戰爭狂肖像的家伙,羅蘭連勉強裝出客套的力氣都欠奉,僅僅只是出于對現場听眾和會議本身尚存一絲形式的尊重,他才以不失禮儀的姿態發言。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既然有了前進的指令,不管是何處,我們都會勇往直前。”

    停頓了一下,羅蘭投向德格朗邁松的視線變得尖銳起來。

    “可雄心壯志不等于有勇無謀,周密的事前規劃和準備是確保勝利必不可少的條件。所以這里有幾個問題想要詢問一下,首先——此次行動要達成怎樣的戰略目標?”

    熱烈的氣氛瞬間凝結。

    勝利,勝利,更多的勝利。

    每個人都在這麼吶喊,渴求著勝利。

    然而,有沒有人想過,什麼才是勝利?

    打到所有對手是勝利?佔領了對方的國土是勝利?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是勝利?

    到底怎麼樣才是勝利?哪里才是盡頭?

    (所謂“勝利”是相對于目標而言,沒有確定的目標,要如何判斷是否勝利?查理曼輕率的挑起了一場又一場戰爭,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到底要達成怎樣的目標?恐怕到現在已經沒人都說不清了。)

    看著臉頰微微‘抽’搐,似乎想要說什麼的德格朗邁松,羅蘭不禁在心搖頭。

    查理曼侵入亞爾夫海姆,不論是為了在外‘交’談判獲得優勢,還是徹底解決身邊的威脅。打破當前微妙局勢這一行為勢必會在國際產生連鎖反應,不管最後戰斗結局如何,只會落得個重新遭受孤立包圍的困局。

    鼓吹出兵的那些人,壓根沒考慮過這些。

    不。

    不要說大的戰略問題,更基本的一些戰術問題也……

    “我軍是要進軍到何處為止呢?是要將敵軍‘逼’退到萊茵河東岸,還是要徹底佔領敵佔區呢?戰本身究竟是長期的還是短期的?”

    羅蘭拋出質疑後,觀眾們的視線一同轉向德格朗邁松。特別是財政系統的官僚,他們已經不想再听到任何“長期戰爭”、“消耗戰”的字眼,投過去的視線也格外灼熱。

    “當然是短期戰。”

    德格朗邁松校微微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說到︰

    “敵軍倚仗的防線已經被徹底粉碎,只要我方大軍長驅直入,兵臨城下,叛‘亂’的賊軍便會為之膽寒,不戰自潰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5
17.十字路口(七)

    王師所向披靡,大軍長驅直入,所到之處敵軍望風而逃,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這的確是讓人心馳神往的畫面,不知多少熱血男兒會為之神往,甘願為此拋頭顱灑熱血。只是想法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決心和能力永遠不能混為一談。

    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德格朗邁松上校卻似乎完全不明白的樣子。

    大軍長驅植入,敵人就會不戰自潰?

    沒事瞎琢磨豬怎麼上樹是可以,真的嘗試讓豬爬到樹上去……大概就是德格朗邁松上校這種人吧。

    “上校,請不要忘了,敵軍主力部隊並未遭受打擊,他們只是放棄了損壞的第一道防線,後撤到完好的第二道防線而已。我軍不但要面對和之前一樣堅固的防御工事群,還要面對補給線被拉長,後勤系統壓力增大的困境。相對的,敵軍距離自己的補給線更近,完備的鐵路網絡也便于他們進行機動——”

    “請原諒我打斷,您這番發言是否過高估計了敵軍呢?”

    “……”

    “正是在陸軍將士不計傷亡,充分發揚大無畏的進攻精神,再加上您和您的部隊,敵軍引以為傲的伊謝爾倫炮台已經成為王國陸軍不可戰勝的證明了。難攻不落的炮台被攻克,主將也因此身亡,敵人已經完全陷入混亂了!坐視良機從手里溜走,讓賊軍恢復後卷土重來,等同于資敵!”

    “……”

    “我軍固然困難,但敵軍比我們更困難,我方將士盡管吃不好也睡不好,士氣依然高昂,斗志十足!敵軍卻已淪落到不得不將農夫山民之流抓來湊數,此等怯懦之輩,就算有先進武器在手,也不過是一群吃飽睡好的待宰豬玀罷了!只要王師大軍所至,甚至不用真正開始戰斗,只要對天鳴槍三響,鼠輩們就不戰而逃了!!!縱然可以預見補給上存在一定的困難,王軍戰士也能予以克服。何況只要亮出王軍的旗幟,佔領區的民眾肯定會夾道歡迎,進而全力協助我軍的,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

    德格朗邁松上校似乎是興致上來了,再也沒興趣去糾纏“微不足道的小事”,自顧自的開始了長篇大論的演說,演講內容無非還是“精神至上”的老一套。伴隨著浮夸的動作和詞匯,會議再次變成了他的個人表演秀,台下的觀眾再次回到如痴如醉當中,所有人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無限遐想中。羅蘭提出的問題,接下來還會說什麼,甚至那位一分鐘前還成為焦點的嬌弱身姿是何時消失的,沒有一個人察覺。

    走在波旁宮金碧輝煌的走廊里,一陣陣的歡呼吶喊和掌聲穿透幾重大門震蕩著羅蘭的鼓膜,那種與理智無緣的聲音每響起一次,宿醉般的酩酊和痛楚便沖擊著羅蘭的大腦。

    ——不行了。

    認清現實的脫力聲音在內心中回蕩,頭腦卻漸漸清醒起來。

    被惡劣的財政狀況所逼迫,被非理性的感情所驅使,加上野心家推波助瀾,查理曼已經不可逆的走上再次開戰之路。舉國上下對此已經形成共識,沒有人可以逆潮流而行,如果硬要獨自擋住這股浪潮,只會落得聲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羅蘭不想去探討李林在這一切的背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不想知道為了達成當前的局面,李林布局了多長時間。現在再去思考這些已經于事無補,重要的是,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發展,說的直白點,要如何去補救大潰敗之後的局面。

    沒有任何戰略規劃,準備也不充分的查理曼必然在此次戰斗中慘敗,這是毫無懸念的事情。光第一道防線就已經讓查理曼血流成河,鐵絲網前、壕溝里堆了滿坑滿谷穿著紅褲子的尸體。後面的防線能好打到哪里去?就算把查理曼全國能走路扛槍的人都塞進那些絞肉機里,恐怕也到不了萊茵河邊!更何況齊格菲防線里相當部分是獸人和人類輔助兵,結果都打成了尸山血海,迄今都沒怎麼露面的防衛軍精銳裝甲部隊如果在戰線膠著之際對側翼進行集中一點突破,恐怕整個戰線都會崩潰,到時候如果不能及時引進外國勢力介入,讓亞爾夫海姆達成佔領查理曼全境的既成事實……

    心事重重的羅蘭走到正門前,衛兵急忙為他拉開大門,匆匆還了一禮後,羅蘭穿過大門,成排的立柱和寬闊的大道呈現在他眼前,正在尋找馬車之際,一陣風吹過他的側臉。

    那是衛兵關上大門時卷起的一陣微風,是再普通不過的自然現象,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開門關門,不知道多少人被那一陣風吹過。羅蘭本來也沒有當回事,準備抓緊時間離開,就在準備抬腳邁步的時候,幾個詞匯被一道閃電串聯在一起貫穿了羅蘭。

    側翼、快速突襲、毫無防備、隱藏起來的殺手 ,機動戰……

    “天哪!我真蠢!!”

    所有的點用一條看不見的線連接起來後勾勒出一幅駭人的畫卷,窺視到其朦朧面目的羅蘭不禁當場喊出聲,隨即在眾多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下,逃一般地跳上馬車絕塵而去。

    ###################

    “機動包圍戰?”

    密涅瓦和法芙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這個單詞稍微有些超出了她們所學的軍事學說,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李林的戰役規劃就好像一扇旋轉門。”

    羅蘭取出三只鉛筆,兩支藍色,一支紅色。他將鉛筆一支支放到了大比例地圖上,紅色的兩支沿著阿登——蒂永維爾——梅斯——阿讓托拉通排成一條線,藍色鉛筆與下面那一支紅色鉛筆並排。

    “當我們進攻時,就好像走進了一扇巨大的虛擬旋轉門,我們從左側進入。”

    平行並排的紅藍鉛筆開始逆時針旋轉,緩緩地穿過孚日山脈,朝著萊茵河畫出一個扇面。

    “當我們推門而入,另一側的門也會快速旋轉。”

    以蒂永維爾-梅斯為軸心,位于上方的紅色鉛筆以快出許多的速度自西向東橫掃查理曼北方,巨大的扇面猶如死神鋒利的鐮刀,撲向藍色鉛筆——毫無防備的查理曼大軍背後。在密涅瓦和法芙娜充滿驚訝和恐懼的注視下,兩支紅色鉛筆將藍色鉛筆牢牢夾在孚日山脈的位置上。

    “防衛軍撤退時對工事進行了破壞作業,來不及破壞的也布上了地雷。一旦面對背後襲來的裝甲集群,少數駐留部隊根本抵擋不住。而在萊茵河畔與敵軍糾纏的主力部隊失去了後勤補給以及和後方的聯系,又來不及構築面對背後的工事,只能在兩邊敵軍的夾殺下被消滅。就像被夾在鐵錘和鐵砧中間的石頭,被防衛軍凶猛的錘擊砸成齏粉!”

    羅蘭所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是西方軍事史上極為著名的“坎尼之戰”的機械化擴大版,公元前216年,迦太基軍隊在主帥漢尼拔的率領下入侵意大利,在坎尼城下以劣勢兵力對羅馬大軍實施機動包圍戰術,將羅馬大軍殲滅。在戰爭指揮藝術史上留下令人驚嘆的一筆,而防衛軍的“黃色計劃”精髓正是對“坎尼之戰”的模仿和改良。

    如同漢尼拔以薄弱的中央吸引羅馬人前進,派出騎兵包抄兩翼,成功的讓羅馬大軍陷入包圍圈中,空有龐大兵力卻無法發揮人數優勢,只能坐視自己被一點點殲滅。防衛軍故意敞開齊格菲防線示弱,吸引查理曼將全部主力部隊投入萊茵戰線,然後出動機械化部隊從阿登出發快速機動包抄側翼,最終將目標包圍在攻守皆不可得的孚日山脈,加以徹底殲滅。

    “失去了全部武裝力量,查理曼也徹底斷絕了牽制亞爾夫海姆的資本。諸國與其為一個拍不上用場的累贅勞心勞力,不如和亞爾夫海姆進行協商,看看是否能撈到好處……大概就是這樣罷。”

    法芙娜冷笑著推導接下來的發展,羅蘭沉重地點了點頭,密涅瓦臉色蒼白,扶著地圖桌的雙手不住顫抖。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8 11:06
17.十字路口(八)

    “阿登地區是無法穿過的!”

    之前接到羅蘭關于亞爾夫海姆防衛軍組建裝甲集群從阿登進行縱深突破的預判後,王家陸軍如此斷言,隨手就把羅蘭連續三天熬夜寫出來的推演預判報告丟進了廢紙簍。

    除去已經等同本能的派系斗爭因素,陸軍的反應倒也不能算是無理取鬧,換成亞爾夫海姆之外任何一國的軍事將領來看這份報告,他們都會認為“集結大規模部隊從阿登地區進行突破”是無稽之談的。

    阿登地區地形崎嶇,森林與河道密布,並不適合大部隊集結和行軍,屬于典型的易守難攻之地。守衛者甚至不需要多少兵力,只要有足夠的工兵和炸藥,摧毀橋梁和關鍵的道路樞紐,任何師團級別的部隊就會被困在道路上動彈不得。退一萬步講,即便真有哪個腦子不開竅的真的選擇阿登作為突破口,他還要先想辦法如何保證後勤補給能夠跟上長到讓人絕望的行軍隊列,最糟糕的情形下甚至會出現各部隊爭搶道路,步兵、騎兵、炮兵、補給馬車亂作一團,把僅有的幾條道路塞得嚴嚴實實,所有人都動彈不得,等著敵人來消滅自己。

    如果你認為換成機械化部隊,情形就會好一些,恭喜你,你將獲得一個更大更嚴重的堵車地獄。戰車、裝甲車、自行火炮、通訊車、卡車將會塞滿整個阿登,車隊一直排到萊茵河上的雷馬根大橋。等到部隊沖出森林,千辛萬苦抵達馬斯河畔,查理曼早就調集部隊加強這個區域的防御了。

    尖耳朵們還有理智的話,就絕不可能選擇阿登地區作為裝甲部隊的出發地。

    以上論斷絕不能說錯,羅蘭也認為這是很正確的分析,只不過——

    限制想象力的並不是只有貧窮。

    缺乏對技術的敏感性同樣會限制人的想象空間。

    把來復槍丟給石器時代的人,他也只會拿來當成棍子揮舞;把原子彈遺留在封建時代的土地上,人們也只會對這個鐵疙瘩感到困擾而已;腦子里只有日德蘭海戰和對馬海戰的一流作家,讓他執筆寫星辰大海時代的宇宙戰爭,也會寫出讓一票宇宙戰艦去打風帆時代的二維平面戰爭;

    沒有親身體驗過工業化帶來的技術進步,沒有見識過現代國家的組織調度能力,沒有真正理解什麼是機械化戰爭,止步于前工業時代、連繪制一副地圖都已經屬于高科技之列的人們當然無法想象鋼鐵洪流沖出阿登森林的情形。他們甚至估算,防衛軍從阿登出發,抵達馬斯河畔至少需要三周時間,接下來還要在河邊等上一周,在重型火炮趕上來,囤積足夠數量的彈藥後才會展開渡河行動。

    他們以為防衛軍是別人手里的算盤珠子,任由他們撥弄?

    “恐怕這些年里,亞爾夫海姆已經反復進行了大量測繪和沙盤推演,鬧不好還有各種級別的參謀旅行,讓參謀們實際感受那里的環境,為未來制定作戰計劃做準備。現在亞爾夫海姆對那里的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道路和村莊的分布,天氣和季節變化帶來的影響,可能遭遇到的情況和應對辦法,全都已經納入考量並且準備就緒,只等著發動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馬上——”

    “來不及的。”

    羅蘭打斷了法芙娜的發言,法芙娜還未說出口的建議早就在他腦子里預演過了。

    “就算你把所有大橋連橋墩一起炸毀,用山洪沖毀道路,他們一樣能過來。別忘了,測繪工程早已結束,所有道路和橋梁都被編了號,預制好的鋼制橋梁組件,應對塌陷的工程設備之類的也已經準備就緒。何況對方除了裝甲部隊,還有空中艦隊主力艦隊,戰役發起之後就會搶奪制空權,遮蔽整個戰場上空,必要時還會提供空中運輸和掩護。提前構築工事就更不用提了,根本來不及,勉強修了也攔不住空地一體協同突擊。”

    “他們大概要多少時間能沖出來?”

    法芙娜死死盯住地圖上的馬斯河,那是阿登森林前最後一道天然屏障,在馬斯河北岸就是要塞城市色當。依托馬斯河天險,如果在色當集結重兵即使擋不住裝甲集群強攻,至少也能遲滯其行動,為調集部隊調整部署爭取時間。可王家陸軍認為既然阿登地區無法通過,在其後方的色當顯然就沒必要嚴防死守了。于是該地區的防御工事遠比其它地區薄弱,同時只部署了少數二線守備部隊。就這種狀態,根本無法抵御防衛軍的鐵甲兵鋒。

    如果色當失守,查理曼將無法阻止防衛軍裝甲集群南下包抄,查理曼最後一線生機將會被夾死在旋轉門里。

    能否逃脫這個陷阱的關鍵在于時間——防衛軍裝甲部隊從阿登抵達馬斯河,渡河後兵臨色當城下的時間——是否足夠讓查理曼做出反應。

    “如果準備充足,大概60~70小時就能抵達馬斯河畔,之後只需一天就能突破馬斯河防線,向色當進軍。”

    “完全束手無策了啊……”

    法芙娜慣例性的聳了聳肩,洋溢著躍躍欲試的語氣絲毫看不出放棄的意思。

    “你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們要干什麼吧。”

    苦笑了一下,羅蘭將鉛筆指向地圖。

    “蒂永維爾、巴斯托涅、聖維特,只要佔住這幾個點,就有辦法讓旋轉門慢下來,甚至卡住!”

    ################

    “截止今日上午0900,B集團軍群已集結了5個裝甲師和3個機械化步兵師,合計1250輛戰車和41140輛機動車輛,兵力合計135360名;空軍主力艦隊包括總旗艦大帝號在內合計主力艦17艘,輔助艦只22艘……”

    布倫希爾的朗讀聲里,一名名女性士官從盒子里取出戰車和空中戰艦的小號模型擺在巨型地圖桌上,很快在萊茵河畔至阿登森林區域集結起一支空前規模的機械大軍。

    毋庸置疑,B集團軍群是這個世界的戰爭史上迄今為止最為強大的快速集群,即使與查理曼主力部隊硬踫硬也不在話下,遑論痛擊敵軍軟弱的背後側翼。這不過是個輕松撈取功勛的工作罷了。

    只有真正著手參與制定、執行、協調整個“黃色計劃”的責任者才知道,這是一場何等宏大的豪賭,個中困難解決起來又是何等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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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