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020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2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七)

    如果給蜘蛛的天敵們列個危險指數排行,穩坐第一位的絕對是各種蜂類。

    具有攻擊性的殺人蜂、黃蜂會把蜘蛛做成肉丸子搬運回巢喂養幼蟲。寄生蜂類如蜘蛛姬蜂、泥蜂之類則會直接把卵產在蜘蛛的背部,讓蜘蛛成為幼蟲出生後的第一頓大餐。就連看上去溫馴的蜜蜂有時候也會攻擊蜘蛛。從各方面來看,絕大多數情況下蜘蛛都是被蜂吊打到死去活來。

    而作為蜂群支配頂點的存在,女王蜂——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的蜂王、蜂後,一般並不負責戰斗,其主要工作是生育後代。

    听上去是不是和螞蟻很相似?實際上這兩種生物是近親,到現代還有飛蟻這樣直觀證明兩者親緣關系的物種,其社會結構相近也絲毫不值得奇怪。

    所以和行軍蟻一樣,名為“女王蜂”的殺手同樣善于制造“士兵”,通過指揮集團作戰來碾壓對手。但和行軍蟻那種類似細菌病毒一樣無差別傳染,用大軍團來碾壓一切的戰法不同,“蜂群”中只有女王能制造士兵,而且對象僅限于女性,因此在集團規模上,蜂要遠遠小于蟻。可相對的,女王蜂能夠制造出具備不同特性和專長的“士兵”,與高度趨同的蟻之士兵相較,不但個體戰斗力更高,智能、經驗、個性也相對完整的保存了下來,能夠輕易混入人群而不被發現。

    說白了,行軍蟻走的是爆兵路線,擅長引發大規模騷亂和暴動;女王蜂則是走精兵路線,專長于隱秘作戰和精細操作。雙方只是專注方向不同,並不存在孰強孰弱的問題。

    對蜘蛛來講,行軍蟻和女王蜂都很麻煩,可女王蜂的威脅等級比行軍蟻要高出好幾個等級。

    比起喪尸大軍,不知道躲在那里窺視你,什麼時候下手也不知道的對手明顯更加恐怖。

    這樣的女王蜂突然自曝身份,她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幫一把你們。”

    擴音器里的聲音依舊愉悅輕薄,仿佛不是在回答蜘蛛的質問,倒像是在哼著小調一般。

    “又是偷窺又是安排狙擊手的家伙還真敢說。”

    “那是工作的一部分,就和我們故意漏出部分信息,讓你們那位情報統合者小姐摸索出‘恰當’的逃跑路線一樣。”

    “這麼拐彎抹角的幫助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直接給你們反而會增加不必要的煩惱吧?老話不是說過嗎?‘不要錢的東西最危險’。與其讓你們擔心送來的情報里是不是摻雜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花點時間灑出碎片,讓你們自己把拼圖拼起來明顯更有效率。”

    “那麼大發善心的女王蜂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有耐心繼續陪對方耍嘴皮子的蜘蛛咂了咂嘴,一口氣將疑問托出,坐在她身後的密涅瓦也豎起耳朵聆听。

    “人家可不是只要你敢問,我就會回答的水晶球。保密條令里對泄密者的處罰是怎麼樣的,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

    “那麼我來自言自語一番如何?回不回答是你的事情,怎麼樣?”

    “……”

    “那我要開始自言自語了。”

    收起孩子氣的冷笑,蜘蛛的臉孔失去了表情,聲音也失去了溫度。

    “亞爾福海姆的目標是讓戰爭按照自己設定好的結局結束,所有的角色都應該在設定好的時間、地點出現或者死去,如果有角色,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因為某些意外提前退場……編寫劇本的獨裁官大人會很困擾吧。一旦獨裁官大人困擾了,下面的官員和部門也會頭疼,鬧不好還會出人命。所以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所有的角色都好好待在舞台上,繼續扮演分配給他們的角色。”

    亞爾福海姆的戰略規劃很合理,同時兼具可行性與可操作性,唯一的問題是其彈性冗余空間不足。

    由于獨特的國情和地緣環境,亞爾福海姆除了獲得他們所預期的全面勝利以外不存在第二種選擇,哪怕是羅蘭作為和談前提的那種“不完全的勝利”,依然是亞爾福海姆難以容忍的。

    因為時間並不是只對精靈們有利,在特定條件下,比如諸國團結一致結成對亞爾福海姆包圍網之後開始漫長的零和博弈——時間會成為諸國的盟友。

    在那種環境下,光是維持資源渠道就會牽扯大量精力、資源和機動部隊,再加上維持佔領區的穩定,戰後重建,在出口市場銳減的背景下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亞爾福海姆要憂心的事情將會非常多。更要命的是,受到亞爾福海姆防衛軍在戰爭中的表現刺激,諸國一定會加大在軍工技術上的投入,雖然短時間、甚至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無法追上亞爾福海姆的車尾燈。但如果各國推出刺激人口增長政策,那麼龐大的兵員基數總有一天會壓倒亞爾福海姆的技術優勢……

    除了全面勝利,亞爾福海姆根本沒有任何退路與選擇。

    所以,他們必然會排除一切可能影響到局勢發展的不安要素,例如和談,例如這次政變中有查理曼的王族死于非命。

    路易王太子是通向勝利的鑰匙,密涅瓦則是穩定戰後的關鍵棋子,少了任何一人都會讓亞爾福海姆的戰略拼圖出現重大缺失。所以才會派出精銳小分隊確保王太子安全的同時故意泄露訊息給密涅瓦的行為,其動機就是為了確保這兩位的安全,同時盡可能將這種微妙的平衡維持下去。

    “然後,教會方面也有類似的意圖,他們也想同時將兩張重要的王牌握在自己手里。既確保查理曼與亞爾夫海姆的戰爭會繼續下去,又能牽制聖少女,將查理曼最大的兩股勢力整合到一起,然後讓自己所憎惡的兩個對手相互廝殺,直至同歸于盡。”

    蜘蛛以帶有些許嘲諷的口吻說到。

    沖入會議室的教會刺客並沒有殺害密涅瓦一系的任何一人,還親口說出密涅瓦是重要人質的話語。也就是說密涅瓦對教會存在利用價值,這個價值足以左右今後戰局的走向,以至于教會願意冒著得罪王太子一系的潛在風險也要保住密涅瓦。

    那個價值就是促成聖少女與亞爾夫海姆同歸于盡。

    “‘異端就和異端同歸于盡吧!’——這不是挺有教會風格的思維嗎?如果一切順利,戰後還能用廣受民眾喜愛的王女殿下來取代自以為是、不容易控制的王太子,王女的聲望將成為教會的聲望,對于聖都被毀滅後急于恢復威信的教會來講,沒有比這更好的劇本了。至于事情會不會這麼順利,還是教會另有我們所不知道的王牌,那就要等進一步收集信息了……”

    總而言之,兩邊都需要活著的王太子和密涅瓦,同時又要確保關鍵的密涅瓦不會落入對方的掌控之中。

    “所以,接下來將是教會精銳部隊和史塔西部隊之間的互相妨礙和對王女殿下的爭奪戰——”

    “不必說下去了。”

    不再輕浮,冷靜至極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

    “除了最後的部分,你都說對了。”

    “ ?除了史塔西之外還有其它部隊?”

    “沒錯,而且基于被授予的權限,我還可以告訴你那支部隊的名字。”

    從容不迫又有點冰冷的聲音說到︰

    “相信你也應該听說過那支部隊的名字︰親衛隊第9特殊作戰群,通稱——”

    “人狼(werewolf)……?!”

    猶如呻吟一般念出那個單詞的瞬間,蜘蛛的臉孔變得一片慘白。

    ################

    紛亂的腳步聲在下水道里回響,時近時遠,仿佛帶著粘性,始終不曾被擺脫。

    這是嗅覺敏銳的家伙,簡直就像狗一樣,不,比狗還靈敏。

    訓練過的軍犬、獵犬都有著搜索、追蹤目標的能力,以狗的體能和耐力,一旦發現行蹤,不追到獵物是決不罷休的。以人類的體能和徒步移動能力,要想擺脫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精密機器純屬天方夜譚。哪怕是老道的偵察兵面對敵人的軍犬時也必須小心翼翼,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些四條腿的士兵可能比最尖端的安保系統更麻煩,稍有不慎很可能會被撕成碎片。

    可和下水道里疾走的那群家伙比,軍犬那種窮追不舍、盯上獵物就死不撒嘴的追擊方式甚至會顯得很溫柔。

    他們並不急著結果獵物的性命,看上去似乎還有些漫不經心和悠閑,然而這恰恰是其可怖之處。

    保持著恰當距離,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和節奏驅趕獵物,磨損獵物的神經和體力,等到獵物被驅趕到預設的屠殺地之後展開包圍,瞅準時機一口氣咬斷獵物的脖子——

    這是狗不會使用的戰術。哪怕是受過訓練的軍犬,基本上也會以目標的肢體為優先撕咬目標,而不會一上來就咬喉管、腰腹之類的致命位置。

    那是只有野生動物才會使用的戰術,在不拼上性命就活不下去的大自然里,沒有憐憫和同情可以存在的余地。如果不能一擊致命,那麼很可能接下來就是一記沉重的反擊又或是到嘴的食物溜走了。

    沒錯,在下水道中成群結隊行動的不是狗,也不能算人,而是一群齜牙咧嘴,不斷追逐獵物,將眼前所有一切撕成碎片,以這種方式將恐怖和敬畏散布至世界每一個角落的餓狼。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3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八)

    “你們瘋了不成?!居然把‘人狼部隊’放進呂德斯,是想把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殺光嗎?!!!”

    蜘蛛聲嘶力竭的咆哮幾乎把地下軌道掀翻,一旁的密涅瓦不禁縮了縮身子,這一動既是吃驚蜘蛛也會大吼大叫,也是被蜘蛛那不加掩飾的恐懼所感染。

    沒有做,沒有掩飾,純粹只是恐懼。

    “人狼部隊到底是……”

    “親衛隊里也能當成是瘋子的一群,啊,不對!親衛隊里本來就都是瘋子!”

    惡狠狠的啐了一口,蜘蛛捋了捋凌亂的發型,調整了一下情緒後以盡可能緩和的語氣說到︰

    “所謂人狼部隊,其實是隸屬親衛隊的鎮壓部隊。”

    恐怖主義、重大惡性案件、內部分裂勢力、外國間諜滲透、**武裝、保密防諜、重要人物與設施的安保——為應對各種形式的威脅,各國都會建立專門應對的部隊。有些隸屬于內務部門,譬如警察系統;有些隸屬于軍方、情報部門;甚至還有隸屬財政部的部隊(肯尼迪大統領自立flag被神經病槍手爆頭之後,為保護美帝大統領們的安全所成立的特勤局就是掛名在財政部之下,後來轉屬國土安全部。另外美國財政部特工處成立之初可是動用特工抓捕假幣制造者、逃稅漏稅的國民的,那會兒甚至還有專屬監獄……好吧,德國黨衛隊有集中營,甦聯內務委員會有古拉格,美國財政部國稅局有自己的監獄用來收容不繳稅的國民——哪怕那家伙只是拖欠了十美元稅款。很好,沒毛病)。

    親衛隊名義上也是這樣的內務部隊,專門應對國內的各種暴力沖突和重大突發事件,保障國內社會安全與秩序。從任務範圍上來看,盡管偶爾會把手伸到國外去,親衛隊和各國同行其實沒多大差別。

    真要說有差別,那必然是風上的巨大差異。

    “比起解決問題和壓制目標,親衛隊的戰部隊更傾向于制造情報。”

    “制造情報?”

    話題的方向似乎有點不對,密涅瓦不禁一愣。

    專責壓制任務的內務部隊;

    制造情報;

    兩者是怎麼聯系到一起的?

    “你覺得穩定秩序最快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

    蜘蛛沒有正面回答問題,雙眼專注前方。

    “暴力。”

    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隨著條件反射般的回答出口,密涅瓦的眼皮跳了起來。

    “難道說……”

    “不是防患于未然,而是故意等待事件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用超強硬、超殘酷的風,將‘恐懼國家暴力’的情報深深烙印進大眾的腦子里——用恐懼來震懾所有還不夠瘋狂的潛在犯罪者和反抗者的部隊,這就是親衛隊。而其中最精于此道,或者說風最殘酷強硬的就是人狼部隊。我還在史塔西特勤處工的時候和他們曾經共同處理過一次人質危機,當時有十幾個人類勞工佔領了軍工廠的組裝車間,挾持了包括幾名人類監工和一名精靈會計在內的人質。我的任務是利用蛛絲提供人員位置、部署、對話等信息,負責突入壓制戰的正是人狼部隊。整個事件一共歷時5個小時,用于戰斗的時間只有五分鐘,獲救的人質為零——”

    “難道說……”

    密涅瓦輕輕掩住顫抖的嘴唇。

    戰斗時間如此之短,人質又全滅,會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些家伙連人質也全殺光了,不,他們最開始射擊的對象就是用來當肉盾的人質。先是機槍集火掃射,再用手榴彈炸,最後用火焰噴射器掃蕩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這樣如果還能有人質活下來,真想看看他長什麼樣。”

    蜘蛛的額頭正不斷滲出汗水,在這略帶涼意的地下通道里,如此的出汗量絕非因為溫度和濕度。

    到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覺得那是地獄。

    渾身著火,在地板上翻滾哀嚎的人質;仿佛擁抱一般疊在一起,渾身上下都是槍眼的挾持者與人質;被斧頭劈掉半個腦袋,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後才倒地的挾持者;伴隨著撕裂麻布一般的聲響,手持通用機槍朝天射擊,踩在蜷成一團的焦黑尸體上又跳又叫,大喊著“里面的人听著!人質已經被我們打死了!趕快把脖子洗干淨受死!!”的親衛隊隊員……

    就連見慣了殺戮的特工都會為之嘔,為之恐懼的場面,除了地獄,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

    “只要試圖挑戰國家權威,那頭會把所有人撕咬成碎片的狼就會被放出來——這就是人狼部隊存在的根本理由。那種為塑造恐怖氣氛而設立的部隊根本不懂什麼輕重,只要擋道就全殺光。對面的則是一幫瘋狂程度絲毫不遜于他們,為了他們的教義和聖女的命令,把自己變成人肉炸彈也在所不惜的狂信徒。當這兩幫瘋子撞到了一起的時候,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

    毫無疑問,那必將是一個凝聚了殘暴、瘋狂、血腥的地獄,猶如魔女沸騰的鍋子一般,一切邪惡之物都會從鍋底里翻騰上來。

    ##############

    涉水而過的聲響回蕩著,人在奔跑,狼在疾馳。

    聖教會白色的戰旗;

    親衛隊漆黑的制服;

    涇渭分明的黑與白在下水道中穿插交錯,赤紅色的鮮血一點點覆蓋黑與白。

    這不是戰斗,不是殺戮,只是單純的狂歡,戰鬼、狂信徒與死神的嘉年華,每一個人都是樂器,每一個士兵都是演奏者,哀嚎、碎裂、求饒、血液飛濺、怒罵交織成修羅場里的華爾茲。尊嚴、理智被舞者們狂野的狂野舞步踩進混著血、內髒、腦漿、污泥的雨水溝里,沒有誰在乎這件事,如何殺掉對手的想法完全佔據了他們的大腦,身體里充斥著殺意和腎上腺素,就連疲勞和傷痛都無法絆住他們的舞步,所有人賭上性命,直到倒下成為舞台背景的一部分……

    如果是文人和藝術家,一定會將現場美化成這種瘋狂和優雅交錯的暴力美學畫面吧。

    然而正如不存在比地獄更高貴的戰場,所謂優雅的殺戮,騎士間為了崇高的信仰賭上生命的戰斗,同樣也是不存在的。最起碼不會存在此刻的呂德斯下水道里。

    狂犬和餓狼之間哪有什麼戰斗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不然就是同歸于盡,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誰的牙齒更銳利,誰的爪子更尖利,誰能更快一步咬住對方的咽喉,誰就能活下來——就是如此簡單的規則,如此簡單的事情。

    剛剛剁下一只手掌的大斧重新揚起,那只手只差幾公分就能勾上胸前炸藥包的拉環,屆時上千枚鋼珠、鐵釘、螺絲螺帽乃至廢棄鐘表里的舊齒輪都會如狂風暴雨般四散飛濺,將穿著炸藥包的神父和眼前穿著奇怪護甲的敵人炸成一灘誰都認不出來的爛肉。

    失去一只手的神父強忍著幾乎要暈厥過去的劇痛,斷掉的右手將鮮血揮灑向敵人的面孔,灌注全身力氣的左手握著匕首,潛藏在血色濃霧中對準敵人的喉嚨用力刺出——

    他再度以毫厘之差與成功失之交臂。

    在為了最大限度發揮刺擊威力而微微縮回左手的一剎那,血紅色的斧頭已經揮落,砸斷肩胛鎖骨,一路劈開肋骨胸腔,最後將肝髒、腎髒一分為二後沖出了人體。中途就失去了力氣的匕首僅僅在面具上留下一道劃痕便無力地垂下,與兀自殘留著猙獰表情的面孔一道沉入烏黑的水溝里。

    解決掉神父的士兵沒有多看那具尸體一眼,沒有片刻的停留,迅速奔向下一個獵物。不遠處,伴隨著類似伐木鏈鋸或高速縫紉機的聲響,一個個身穿法衣的身影在彈雨中抽搐、痙攣,然後被一點點撕碎。

    撕開皮肉、敲斷骨頭、燒灼內髒、攪爛腦髓——即便如此,殺戮也不會停下。

    那可以說是濫用暴力,也可以說是不必要的執拗。

    不斷射擊,不斷掃射,受刑者就連倒下都不允許,猶如提線傀儡一般,破爛的**在子彈風暴之下跳著滑稽的舞蹈。

    足足一分鐘之後,掃射才停了下來,手持通用機槍的士兵一邊退後,一邊從背後的子彈盒里抽出一條新的彈鏈,打開槍機蓋板、重新上彈。與此同時手持火焰噴射器的士兵上前,一條條火龍撲向那些在水面上一浮一沉的尸體。

    沒有憐憫。沒有同情。

    不論敵我哪一邊,渾身上下都不存在“道德”這種正常人才擁有的奢侈品。

    人狼部隊也好。

    教會肅清者也好。

    雙方都如蜘蛛所說,是長著兩條腿的野獸,野獸之間的戰斗何來“道德”之說。

    “……了解,這邊的任務已經結束,馬上進入下一階段……什麼?不,屬下明白,立即執行。”

    關閉指揮官通訊線路,切換到連部通訊,一連連長巴布蘭德上尉低沉的聲音立即在現場指揮官們的耳畔響起。

    “各部迅速結束掃蕩殘敵之任務,按照‘貝蒂’方案,迅速向g6區塊移動!完畢!”

    “遵命,長官!”

    整齊的回答,身穿特化型mds的士兵們迅速開始行動,伴隨著腳步聲和水花聲,暗紅色的紅外線夜視儀在昏暗的下水道里留下一道道血色流光,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群瞪著通紅雙眼的餓狼,為追逐下一個獵物而全力奔走。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3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九)

    正如狗和狼有著相同的祖先,人狼部隊和教會的肅清者部隊同樣有著相似的源頭,在做派和戰術上也有著難以讓人忽視的相似之處。

    人狼部隊成立的契機是亞爾福海姆初創階段對層出不窮的反抗、抵制、恐怖活動做出回應。教會成立肅清者的理由是為了壓制各種有背景的異端——譬如思想進步的貴族,擁有宮廷身份的學者等等。常規手段不是難以觸及這些人,就是需要耗費大量時間進行交涉、折沖,在此期間那些不該出現的知識很有可能已經擴散。為了繞開不必要的程序,避免浪費時間,更為了威懾公眾,肅清者這樣的部隊應運而生。正如人狼部隊無情殘酷的作風一樣,肅清者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的傳聞也有止小兒夜啼之效。

    兩支同樣以殘暴聞名的部隊發生踫撞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很多人都會對此感到好奇,被這場龍爭虎斗所吸引,甚至以此為賭局下注。

    獅子和老虎誰厲害?

    霸王龍和特暴龍哪個比較猛?

    狗和狼斗,誰會贏?

    經常會有這種關公戰秦瓊式的問題出現,具體到狼和狗身上,卻沒什麼懸念。

    狼比狗要強得多。

    體格、體力、咬合力——狼都要強于狗,根據相關記錄,狼會攻擊並殺死哪怕比自己大很多的狗,僅僅一匹狼就敢挑釁狗群,並且理都不理包圍自己的狗群,把殺死的狗拖走。基本上狗不存在戰勝野生狼的可能性,狼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若無其事地去挑釁狗群。

    狗打不贏狼。

    肅清者要壓過人狼部隊也不是什麼輕松的事。

    理由有三。

    其一,針對性的訓練。

    人狼部隊和肅清者雖然在成立目的上有高度相似性,原本都是蹂躪弱者、散播恐懼的部隊。但實際運用後兩者卻演化出了相當大的差異。類似于“勇敢挑戰人數跟武裝都很強大的敵人”——這種顯得清高的任務和訓練並不會出現在肅清者這邊,畢竟如果出現那種對手,教會會直接發動國家層面的力量予以圍剿,不會讓肅清者去接手的。

    而人狼部隊就不同了,隨著亞爾福海姆的海外利益擴展,國境之外的沖突也需要一些規模較小的精干部隊來處理。于是人狼部隊的業務中也多了一項“肅清海外的敵人”,從深山老林里的山賊,密林沼澤里的土著,卡廷森林勞動營里暴動的勞工,一直到心懷叵測的外國同行——經歷過各種對手和環境的歷練之後,人狼部隊將各種成功的、失敗的經驗整理匯總後編入自己的訓練和實戰運用當中。

    一邊在原地踏步,另一邊在不斷提升,戰斗力、經驗和戰術運用等各方面當然會拉開差距。更不要說在此次戰斗之前,人狼部隊已經在勃蘭登堡完全模擬呂德斯下水道的演習場里反復演練,連實戰演習都進行了不下十回。雙方對環境的適應程度、戰斗力的發揮水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其二,情報支援。

    呂德斯下水道本來就可以算是亞爾福海姆的主場,他們對這里每一顆石子的位置都了若指掌,只要配上監控和通訊設備,即可實現戰場信息實時掌握。縱然對手使用各種術式和手段對下水道和實施監控,指揮調動部隊。但是在干擾粒子以及混亂的戰況的妨害之下,這些手段能起多少作用相當值得懷疑,即便勉強能夠維持,信息傳輸的速度也遠遠落後于對手。好不容易傳遞到前方的信息卻是過時的,這種事情本身對士氣就是一種嚴重打擊。

    其三,裝備。

    在下水道這種特殊地形里,交戰雙方都采用了速射火器和近身裝備混編的編制。在這地下迷宮一般的環境里,遭遇戰和伏擊戰是最常見的交戰模式。兩隊人馬隔著一個轉角或通道對峙互射,一轉彎兩群人就撞到了一起——這樣的情形可謂層出不窮。這種時候誰反應更快搶先下手,誰能在短時間內灑出更多子彈,直接關系到生死。

    在自動武器方面,防衛軍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教會那些試做型沖鋒槍打個三發、五發點射就必須拉一下槍栓退掉啞彈,借此獲得冷卻時間防止炸膛,說是沖鋒槍,其實應該叫“半自動沖鋒槍”還差不多。人狼部隊則是清一色的通用機搶和突擊步槍,不論是射速還是威力都穩穩碾壓肅清者。雙方只要一遭遇,第一反應必然是扳機扣到底不松手,面對撕布機每分鐘1000發的射速,肅清者幾乎沒有任何機會。

    肅清者們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只有肉搏戰能力了,肅清者的選拔條件之一就是強壯的體格,訓練過程中又得到了進一步加強,最後在改造過程中,教會又通過強化系術式和藥物再次大幅強化肅清者的體能。此外教會還用控制系術式支配了肅清者的意識,讓這些強壯的戰士悍不畏死的同時也賦予了其高度的協同配合能力,以小組為單位共享的復數意識使得肅清者之間的協同能力更甚身經百戰的老兵。

    只論肉搏能力的話,肅清者可能更甚身體強化型的奇美拉,說他們是教會版本的有機生物兵器也並不為過。正常情況下應保持交戰距離,盡可能用密集彈幕壓制才是,但如果是開闊地也就罷了,下水道的特殊環境使得遠距離壓制戰術很難得到徹底貫徹。更要命的是,教會除了常規裝備,還為肅清者大量配發了可穿戴在身上的炸藥包。每個炸藥包里塞了足足5公斤硝化棉,中間還夾帶了各種金屬碎塊,從鋼珠軸承、鐵釘、斷掉的鋼筋、報廢鐘表里拆下來的螺絲螺母、齒輪、發條、指針……反正各種五金件不一而足,有些炸藥包里居然還塞進了湯勺、叉子和水龍頭!

    這種炸藥包采用和木柄手榴彈同樣的拉發引信,只要拉一下拉環,摩擦片就會發火點燃引信,3~5秒之後就會發生爆炸,各種金屬霰彈會把殺傷範圍內的一切打成篩子。而在實際使用過程中,面對人狼部隊撒下的彈幕,肅清者常常會拉下引信後一躍而出,利用爆炸產生的閃光和暴風來妨礙對手的視線,為同伴爭取前進的機會。有時候肅清者們甚至會幾人一組出發,一個接一個引爆來拉近與敵陣之間的距離,最終設法沖入敵軍陣列與敵人同歸于盡。

    如果是正規軍,遭遇如此瘋狂的對手也會同感棘手,面對毫不在乎同伴和自己的死亡,仿佛撲向火焰的飛蟲一般把自己丟給死神的瘋子。哪怕是被殘酷的戰爭磨練成殺人機器的老兵也會產生極大的心理沖擊和壓力,換成意志薄弱點的或是沒怎麼經歷戰斗的新兵當場崩潰也不值得奇怪,即便最後成功活下來,這些士兵能否再次投身戰場也值得懷疑。所以如果真遇上了肅清者這樣的狂犬,正規軍的指揮官絕不會派遣部隊去下水道,他們寧可選擇爆破整個下水道或者用水泥把所有出入口封死。

    然而肅清者面對的是人狼部隊,正如狼清楚狗的弱點,每次下嘴都會去咬狗的後頸或咽喉。一口咬斷咽喉和脊椎,再凶猛的狂犬也不過是狼的口中食罷了(從國外關于狼和狗的一些影像資料來看,哪怕是大型犬也很少打贏狼的,遇上北美灰狼之類的大型狼,更是沒有任何勝算。一些狼力氣大到放到比特犬之後還能叼著比特犬把栓狗的鐵鏈條弄斷)。

    人狼部隊單兵體能或許沒法和肅清者那樣的生物兵器去比擬,可這又不是比武,誰規定必須公平比試?誰規定不能用mds了?

    人狼部隊有專屬規格的mds,除了正規部隊列裝的那些型號,還有專門為人狼部隊定制的一款強襲鎮壓用mds。和正規軍用來充當裝甲部隊輔助、機動活力平台的mds不同,該型mds更接近mds的初始原型——動力外骨骼。其外形被簡化到了極致,遠遠看去幾乎和披掛板甲的騎士相仿。作為一款壓制作戰用的mds,其並不要求機動性和泛用性,僅僅只為士兵提供防護和額外動力來支援作戰而存在。要知道紅外夜視裝置、無線電通信裝置、武器裝備和彈藥——這一身行頭少說有3、40公斤重,如果再額外穿戴防彈衣甚至是防爆服,根本不必指望作戰了,光跑上一公里就能把士兵累到半死。但有了鎮壓型mds,人狼部隊可以攜帶各種裝備器械對目標進行圍追堵截,還得到了充分保護,只要不是零距離遭遇自殺攻擊,他們都不會受到什麼傷害。

    有了以上三條理由,肅清者們壓根不可能獲得勝利,甚至連全身而退的機會都沒有。成為餓狼的口中食,在黑暗的下水道里一點點腐爛是他們唯一的宿命。

    話雖如此。

    肅清者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擊敗人狼部隊,而人狼部隊的真正任務也不是消滅肅清者。

    他們都是奔著某個人來的,無論死傷多少,無論戰果多少,只要最終沒有確保住那個人,所有損失和戰果都毫無意義。

    確保王牌的人才是贏家——

    “那群虔誠的雜碎!卑鄙無恥的懦夫!居然敢跟我玩這種花樣!我一定要找到他們,我要親手解決這一切!”

    站在高高壘起的肅清者尸堆旁,卡斯帕爾大聲咆哮著。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3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

    任何組織內部都存在競爭關系,有時候是為了利益分配,有時候是為了職權劃分,有時候是為了推卸責任,有時候是部門領導人之間私人關系不佳……反正理由各種各樣,只要不玩出格,像查理曼陸海軍那樣玩到神經錯亂,基本上都算是容許範圍之內。

    史塔西和人狼部隊之間也存在一定的競爭關系,同樣是負責不見光的工作,雙方的作戰區域出現重疊也是在所難免之事,為爭奪權限和資源出現的競爭和齟齬基本上也在獨裁官許可範圍內。

    可是——

    “那群狼崽子在搞什麼啊!這不是快要搞砸了嘛?!他們知不知道我們為策劃這次行動投入了多少時間和人力物力!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拳頭用力砸在辦公桌上,厚重的木桌也被砸出一個凹坑,顧不上整理掉落的文具和文件,女王蜂繼續發泄著怒火。

    “事前怎麼說的?!怎麼拍胸脯打包票不會出問題的?!現在這算怎麼回事?!居然讓依斯卡略那幫瘋狗逼近電車出口區,他們的眼楮都瞎了嗎?!”

    足足痛罵了一分鐘後,女王蜂總算是成功強迫自己冷了下來,重新審視當前的狀況。

    教會派遣肅清者進入下水道斷絕重要人物逃出呂德斯的通道——這原本就在亞爾福海姆的預測之內,換成是他們,同樣會這麼干。為了清除這些擋在王女殿下逃亡之路上的障礙,亞爾福海姆同時派出了史塔西和人狼部隊。

    史塔西負責引導目標的撤退、對特定對象的暗殺和滲透,人狼部隊負責下水道的肅清工作。

    乍一看會覺得分工明確,互不干擾,其實仔細一咂摸就會察覺兩邊根本是各顧各,壓根就沒尿到一個壺里。

    在以效率著稱的亞爾福海姆強力部門里,這算是少見的情形,卻也合情合理。

    兩個從事不見光工作的部門爭奪現場指揮調度主導權,謀求更多的功勛,為今後類似的任務定下一個基調,為日後壓過對方一頭累積資本……這其實算是很正常的現象,任何存在競爭關系的部門之間都會上演類似場面,一般只要建立起具有約束力的聯系溝通機制,或者上面有個足夠強勢的上級,也不至于鬧出問題。過去亞爾夫海姆也一直是按照這樣的機制來處理的,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循慣例,于是就出了岔子。

    表面上雙方分工明確,責任權限劃分的清清楚楚。然而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被忽略了,即出現“教會不止派出了肅清者,還排出了其它強力部隊,肅清者只是誘餌,另一支部隊才是主力”的情況時,現場應該如何處理。

    可能是最近各種事情都非常順利,大家的神經都不像之前那麼緊繃,又或者是對自己的實力非常有自信的緣故,不論是史塔西還是人狼部隊,在戰前的會議上都沒有提出這一問題,各自的作戰預案中也沒有就這種情況擬定備案。于是,當微小到會被忽視的可能性變成現實的時候,一下子就亂了套。

    “這可麻煩了,麻煩大了啊……”

    女王蜂咬著指甲,嘴里小聲咕噥著。

    溝通機制出了問題固然很麻煩,但說到底那是上面大人物的事情,現場指揮官只要搬出“服從長官命令”這一免死金牌總是能安全過關的。可前提是任務成功,如果任務失敗,對不起,瀆職、無能、擅作主張、無視命令——每一條都能叫你生死兩難,更不用說屆時必然還會有上級為了撇清自己而潑下的髒水。

    絕對不能失敗,就算拼上性命也絕不能搞砸了任務,否則就什麼都完了。

    可是——

    “那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教會里怎麼還會有這種怪物?!”

    盯著監控界面,女王蜂吐出難以置信的呢喃。

    為確保目標安全撤離呂德斯,史塔西或者說女王蜂本人也是不遺余力的。武裝間諜22人,後勤支援團隊近40人,再加上臨時制造出來的“士兵”6名——

    尤其是那6名“士兵”。那可是為對應此次下水道作戰而特化出來的寄生蜂類型。

    一般人映像中蜂類都是習慣于樹枝或屋檐下築起結構復雜巢穴的生物,很難想像在空中飛舞的蜂會在地下構築巢穴。實際上作為螞蟻的近親,不少蜂類,特別是寄生蜂都有著在地下構築巢穴的習性。例如泥蜂、沙蜂都會用蟄刺麻醉獵物後將其搬入地下的巢穴,供幼蟲孵化後食用,被賦予寄生蜂之能力的“士兵”,即使在黑暗的地下,也是極為強大的存在。

    能夠支配獵物意志的“扁頭泥蜂”,善于發現並攻擊對手死角的“蜘蛛姬蜂”,一瞬間就能對目標全身神經節點實施麻醉的“沙蜂”——這三名寄生蜂類型能力的士兵,再加上擁有劇毒頃刻間就能讓人過敏性休克致死的“殺人蜂”。

    全部被一名敵人給殲滅了。

    交戰不過是短短的剎那,猶如一陣狂風刮過一般,甚至沒有給敵人造成一點傷害,四名“士兵”就成了拍扁的蟲子,緊貼在下水道的牆壁上。

    “無花果小蜂”和“長腳蜂”還在設法拖延,可看形勢,也撐不到人狼部隊趕過來增援了。

    該怎麼辦——

    “沒辦法了。”

    不摻雜任何情緒,女王蜂下令到︰

    “向e-5區塊注水,命令‘槍蝦’和‘螳螂蝦’以第三形態緊急迎擊,听好了,不要強攻,只要能拖住他們就足夠了。另外把這邊的情況通知人狼部隊。”

    “遵命。”

    操作員點了點頭,一道道指令迅速傳達至信息網絡的的各個節點。與此同時,監控界面中一道水閘緩緩升起,洶涌的積水迅速沿著管線呼嘯而過。

    “居然被逼到要出動壓箱底的王牌——!!”

    緊緊盯著監視界面中被鍵刃貫穿頂在下水道頂部的“士兵”,以及在洪流中一閃而過的兩個身影,女王蜂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

    ################

    “塵歸塵,土歸土。除免世罪的羔羊,求你賜給他們永恆的嘆息。”

    隔著圓片眼楮,充滿慈祥和憐憫的眼楮映出漸漸停止呼吸的女性,全身要害和關節都被鍵刃所貫穿,就連那根從下腹部鑽出來,猶如觸手一般的蟄刺也被釘在了牆上,隨著生命被抽離軀殼,連金屬都能貫穿的蟄刺也停止了活動。帶著厚重手套的手鄭重闔上了女子的眼簾,然後端正地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

    做完了這一切後,無法抑制的殺意和憤怒重新從亞歷山大.安徒生神父的身體里滿溢出來。

    邪魔外道——

    神父給對手的評價只有這一個。

    扭曲世界,扭曲唯一的真理,即便如此還是嫌不夠,甚至就連人的外形、身體、心和信仰也要加以扭曲。逼迫著曾同為信徒,曾朝昔相伴的人們自相殘殺。

    為達目的,甚至不惜做到這種地步,除了邪魔外道,還要怎麼稱呼?對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邪魔外道,除了刀劍相向,不存在其它對話方式。

    背離唯一真理,從遺忘的墳冢中爬出來結黨營社,組成戰列行軍的外道。必須讓他們死得毫無價值,就如風中的稻草一般。而與外道勾結的查理曼王女,更是應該送上火刑架接受焚身之刑淨化的對象!雖然不知道聖女冕下對那個小丫頭還有什麼樣的計劃,不過那個小丫頭的最終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與外道勾結的異端,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唯有用烈焰將他們腐臭的皮囊和狗靈魂化為灰燼,世界的真理才能得到伸張。

    此乃絕對的、唯一的真理。

    沒有任何商量妥協的余地。

    沉浸在偏執思考中的神父並未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中藏著幾個矛盾的地方,以及目的與手段的混淆。但這並不影響安徒生神父敏銳的感官發揮作用。

    空氣的流動開始加速,伴隨著風聲傳來的,還有萬馬奔騰般的隆隆聲。

    “水攻嗎?不愧是邪魔外道,做法果然夠賤!”

    和威風凜凜的發言不同,安徒生神父無畏的表情上帶著一絲凝重。

    對付藏身密閉空間里的敵人,不外乎封閉、爆破、毒氣、水攻四種方法,而其中水攻又是最古老且最常用的辦法。

    溺斃敵人是水攻最直接的效果,一點點升高的水面也能給敵人施加心理壓力,水流夠大還能直接把人從地道里沖出來。就算對方在地道內另有藏身空間,無法將其溺斃,地道長時間泡在水里也會增加濕度,極度潮濕的黑暗環境會增加生存難度,還會削弱支撐結構,誘發塌方。

    從前方傳來的轟鳴氣勢來判斷,邪魔外道們顯然是想直接把他們從下水道里沖走,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的確符合亞爾夫海姆的一貫作風。

    “海因克爾!立即帶隊撤離到地上去!那個小丫頭不可能從地下直接逃走,地上一定有負責接應的人!立即去阻止他們!!”

    “遵命,神父大人!!”

    排除了猶豫和動搖的回答響起,涉水而過的腳步漸漸遠去,安徒生神父那滿是胡渣的臉扭曲了起來。

    那是一抹笑容,面對強大敵人時難以自抑、發自心底的喜悅笑容。

    轟鳴由遠及近,下水道的地面也為之顫抖,從袖子里抽出新的鍵刃,神父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他當然不是想靠刀劍和自己的身體去擋下洪水,這種事情他連想都沒想過。

    他要對付的,是潛伏在浪涌中,散發出凌厲殺氣的敵人。要是讓這些能在水里隨意移動的家伙絆住腳步,他會非常不愉快的。

    白色的浪花由遠及近,一個閃爍著絢麗色彩的身影從浪濤中涌出,末端膨脹起來的肢體以非比尋常的氣勢揮出,撕裂浪涌和空氣後,結結實實地打在迎面刺來的刀尖上,毫不費力的粉碎了注入瑪那形成的刀尖後命中了安徒生神父的胸口。

    下一個瞬間,整個下水道爆炸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4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一)

    號稱人形殺戮機器匯集之地的伊斯卡略(斷罪者)之中,亞歷山大.安徒生神父也是堪稱戰斗經歷極為豐富的狂人,從一個戰場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個戰場,從一個地獄火急火燎地沖向下一個地獄。與各式各樣的強敵對陣,從各種各樣的絕境中生還,安徒生神父從投身伊斯卡略迄今的人生簡直可以說就是一部戰斗綜合教科書。在這本厚重的教材里,與赤手空拳之敵交手的經歷亦相當豐富,諸多對手當中有久經鍛煉與實戰的拳術師,也有精通實戰搏擊的強化系魔法師——這些對手的拳頭都是足以殺人的凶器。

    然而和螳螂蝦的肢體接觸的一剎那,安徒生神父就理解了——那些人的拳頭和螳螂蝦的一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再怎麼強力的拳頭,也不可能把人轟散,甚至把成片的建築轟飛。

    轟——

    波浪分成兩半,磚石、水泥、泥土順著拳頭的方向迸發,一些遠遠飛出去的石頭上居然燒的通紅,遠遠望去與火山爆發噴射出來的熔岩相仿。

    這絕不是人類的拳頭可以達到的境界,再怎麼鍛煉,再怎麼強化,也不可能達到猶如重磅炮彈直擊命中一般的效果。

    如有人質疑螳螂蝦怎麼可能打出這樣的一擊,那還真是小瞧了這種水生甲殼類生物。

    雀尾螳螂蝦,軟甲綱口足類動物,最大體長可達18公分,外殼由鮮艷的紅、藍、綠等色彩組成,猶如孔雀展開尾羽一般艷麗。與美麗外表不符的是,該種生物是極為凶猛的掠食者,即便是資深觀賞水生生物收藏者對雀尾螳螂蝦也是敬而遠之。

    螳螂蝦性情凶暴是一方面,螳螂蝦的復眼色彩分辨能力多達16種,不僅能識別線偏振光,還能看見圓偏振光,也就是說螳螂蝦能看見人類肉眼捕捉不到的紫外線和紅外線,哪怕在黑暗的深海,它們也能極為準確的捕捉到獵物行蹤。在發現獵物並接近後,螳螂蝦就會使用第二對顎足攻擊目標。這對如螳螂前肢般折疊起來的顎足可以在五十分之一秒內彈射出去,最高時速可達到每小時80公里,動能相當于.22lr(5.588)手槍子彈,沖擊力高達60公斤,瞬間由摩擦產生的高溫甚至能讓周圍的水冒出電火花。在這對“強拳”面前,貝類和其它甲殼類完全不堪一擊,就連由鋼化玻璃制成的魚缸都會被雀尾螳螂蝦敲裂敲碎。

    體長18公分的雀尾螳螂蝦就能打出相當于手槍子彈的攻擊,放大到人體大小,威力也會倍增,一擊打出相當于重型火炮的威力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在媲美重炮的攻擊面前,人不要說幸存,就連能否留下完整的尸體都很可疑。

    雀尾螳螂蝦卻絲毫沒有放松神經,一邊準備著下一擊,一邊仔細搜索目標。

    普通人的話,剛才那一擊毫無疑問已經送他回歸母神身邊了。

    可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怎麼可能像拍死蟲子一樣一口氣殺死六名女王蜂的“士兵”,不管怎麼想那都不是普通人,甚至不像是人類能夠辦到的事情。

    所以,假設那個有著神父外形的怪物還沒死是最穩妥的做法。

    找到他,纏住他,如果有機會就殺掉他——

    貫徹命令的螳螂蝦在水中全速游動,高度靈敏的視覺系統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視物,任何隱匿在黑暗中的生物都無所遁形。

    可如果是對方藏身瓦礫之下呢?

    沉在水底的瓦礫突然炸裂,一只粗壯有力的手拽住螳螂蝦的後肢,用力扭轉,螳螂蝦的後肢應聲而斷。

    ——怎麼可能?

    更甚疼痛的驚愕支配了螳螂蝦的大腦。

    再怎麼強壯的怪物,吃了那樣的一擊後也不可能平安無事,更何況在水下無法呼吸,怎麼可能還有這種怪力?!

    ——這家伙真的是怪物!!

    冒出這個認知的瞬間,螳螂蝦再次彈出顎足,目標是拽住後肢的手。

    打斷這只手,拉開間距,然後纏住對方——

    時速80公里彈出的顎足,電光火石間完成的戰術構思,被一道銀光斬斷。

    在水中溢出殺氣的鍵刃橫亙在螳螂蝦和獰笑的神父之間,自關節處被斬斷的顎足順著慣性遠遠飄走,螳螂蝦的體液從截面撒出來。持有鍵刃的手微微一抖,又是兩柄利刃出現在神父手中,強壯有力的手高高舉起,眼看著一記強而有力的斬擊即將劈開螳螂蝦。

    “怪物!!”

    忘記了疼痛,忘記了閃避,螳螂蝦驚叫起來,死亡的恐懼瞬間沖擊他的全身。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下一刻,螳螂蝦會和他的慘叫一起被劈開。

    然而——

     嗒。

    聲音在不同介質中的傳播速度也不同,空氣中的音速約為每秒340公尺,水中的音速為每秒1500公尺,是空氣中音速的4.4倍。

    比空氣傳播更快、更清晰的板下擊錘聲在後方響起,“身後有敵人”的警訊剛剛在安徒生神父的腦中產生,更甚之前的轟鳴與沖擊自背後爆發。

    那是猶如一噸炸藥在耳邊炸響的轟鳴,又仿佛無數雷霆疊加在一起放進耳道里炸響,伴隨而來的是前所未見的灼熱沖擊,有那麼一瞬間神父甚至看見周圍的水都被蒸發,緊接著他就被膨脹爆發的蒸汽吞沒了。

    在熱流沖擊軸線的反方向,松開大螯的槍蝦露出獰笑。

    槍蝦,又名鼓蝦,以能發出類似擊打小鼓的聲音和一大一小兩對螯肢的外形而知名。這種蝦體長最大可成長至50,大螯卻可長到25,接近身體一半。槍蝦大螯的內側固定不動,上面有一個空穴,外側可開合移動,上面有一個柱狀凸起,恰好能夠嵌入內側的空穴。當槍蝦準備狩獵時,它會將張開的大螯對準獵物,然後快速閉合,外側的凸起與內側的空穴在閉合時擠壓出一道每秒32公尺的水柱向前方沖擊,沖擊周圍的水產生氣泡,氣泡在水壓下在十億分之一秒內爆裂,產生空穴現象,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同時伴隨產生接近太陽表面溫度的4500~4700攝氏度高溫(太陽表面溫度4800攝氏度)。

    在水流沖擊、巨大爆音、超高溫和隨之而來的蒸汽爆炸面前,沒有生物可以幸存。即使是近乎于非人之物的教會斷罪者(iscariot),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下吃下這一擊也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滿懷著偷襲成功和立下功勛的喜悅,槍蝦開始揮舞觸須感知周遭情況——和螳螂蝦不同,槍蝦的視覺非常糟糕,只能通過感知水壓變化和同伴支援來掌握各種信息。在經歷了剛剛的猛烈一擊之後,水下的環境極為混亂,此刻的槍蝦幾乎和睜眼瞎沒什麼兩樣。

    看不見,也全無防備。

    于是——

    “哈啊啊啊啊啊——!!!”

    下水道再次爆發,猛獸亦為之膽寒的咆哮聲中,充滿下水道的水一分為二。槍蝦站在石磚上,看看聳立在兩側的水牆,再看看被鋼拳生生嵌入石磚之中,整個上半身被打得稀爛,尾巴兀自蜷縮抽搐的螳螂蝦。被恐懼攥住心髒的槍蝦渾身顫抖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的真面目啊,確實是符合邪魔外道的面孔。”

    撿起眼鏡重新帶好,安徒生神父沖瑟瑟發抖的槍蝦露出一絲嗤笑。

    arachnid的殺手們都經過專門的改造,根據素體的水平、特性,對應以1~4級的改造程度。

    第一級,即維持人形狀態,只是在技能和身體某些特性上展現出植入的能力。

    第二級,總體保持人形,身體某部分發生突變,從而實現戰斗力增幅。

    第三級,該級形態會出現遍及全身的變化,身體外形輪廓接近植入身體能力的物種外形,除了臉部,幾乎無法辨識人類特征。

    在這三級之上還有更為強大的第四級存在,不過由于成功概率極低,目前為止只有個位數存在。

    位于第三級的螳螂蝦和槍蝦,看上去幾乎就和真正的蝦子沒什麼兩樣,巨大的、蜷成一團抖個不停的蝦子。

    ——要逃!必須逃走!這種怪物,怎麼可能打的贏!!

    槍蝦的腦子只剩下逃走的念頭,恢復了體力的身體也開始一點點向水邊移動。

    他真的很努力,也很拼命,雖然難看,但以在絕境中掙扎求生的一介生物來說,那也可稱為非常美麗的努力。

    然而。

    “……邪魔外道在我面前現身之後還妄想逃走嗎?”

    毫無感情起伏的聲音睥睨著槍蝦,降下死刑宣告。

    “第1號術式開放,術式陣列干涉、固定。以亞歷山大.安徒生之名啟動所付之權限,與此時此地再現神授之奇跡!”

    “……!!”

    青白色的光芒閃過之後,槍蝦連驚叫哀嚎都發不出來了。

    眼前之事,唯有用奇跡來陳述。

    “邪魔外道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地獄里,適合你們的只有那里,只有那里才適合收容你們這些不容于世的怪物。”

    下水道,緩緩地上升了。

    兩次攻擊過後,被撕裂開的地下水道區塊被安徒生神父用一只手緩緩托起,能與一棟大樓的質量匹敵,重達數百噸的水泥、管線、鋼筋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叫,一邊被安徒生神父托舉過頭頂。

    到底是什麼樣的怪力和奇跡,才能讓人類單手抬起那樣質量的東西呢?

    “到了地獄里通知一下那里的魔鬼們,很快就會有成群結隊的異端和邪魔外道涌入,數量可能會多到把地獄擠爆。”

    神父笑了笑,然後以無比勇猛的氣勢大吼到︰

    “誠心所願(amen)——!!!!”

    高高舉起的土塊,被輕而易舉地,以時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投擲了出去,與巨大的質量相加,比反戰車炮,不,比列車炮更強的動能砸向槍蝦。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槍蝦如字面意思表達的那樣,從世間被抹掉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4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二)

    猶如隕石撞擊形成的深坑邊,安徒生神父凝望著還在冒出一縷縷煙火的大坑,深深吐出一口氣之後,他向後退了一步。

    退步的瞬間,磐石般的身體大幅搖晃起來,險些跌倒。飽經風霜的深色臉龐變成蒼白,右手緊緊捂住右眼,連續好幾秒保持這個怪異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身後出現那個會叫人背脊發寒的聲音為止。

    “神父,為何世間會充滿罪惡?”

    聲音非常的年輕,伴隨著金屬踏響石板的聲音,給人以一種端正嚴肅之感,然而細細評味問題和隱藏在語氣中的嘲弄,所有可以構建出好感的元素轟然倒地,取而代之的是每一個細胞都要為之尖叫的危險警報。

    ——這個人非常危險。

    接收到這一訊號的小生物,諸如老鼠、蟑螂、螞蟻、臭蟲,紛紛從藏身的旮旯縫隙里爬出來逃命。不一會兒,在身穿黑色鎧甲的男人面前的活物,僅剩下一名緩緩轉過身的神父。

    “異端也會向神職人員求助解答嗎?”

    推了推眼鏡,安徒生神父平靜的回問到︰

    “我還以為你們除了那個披著人皮的怪物,什麼都不信呢。”

    “這話由你這樣的冒牌神父講出來,可不怎麼合適啊。”

    叼在嘴里的電子煙忽明忽暗,潔白的犬齒從向上吊起的裂縫中露了出來,漫溢著揶揄和惡意的嘲弄涌向面前的神父。

    “明明背叛了信仰的神明,明明要推翻神支配的世界,明明要建立人所支配的世界,卻說別人是異端和邪魔外道?這和無神論者假神之名欺騙信眾斂財毫無區別,是吧,冒牌神父大人。”

    “我們從未背叛過信仰的神明,我們所信奉的神,從最初開始就只有一個。”

    鍵刃從袖中滑落,凌冽的寒光照亮了神父的側臉。

    “我們信仰的神是人們無助時依偎的支柱,是人們需要安慰時的無聲看護者,是如同天空、大地、流水、空氣、聲音一般無處不在,他是命運,也是正確,而不是下達具體指示的獨裁者。听好了,異端,唯有人類,才擁有神明。”

    “這還真是……充斥著理想論的發言,作為理想主義者的墓志銘,沒有比這更適合刻到墓碑上的話了。”

    “能做到的話,盡管放馬過來啊啊啊啊!!!”

    用力蹬開地面,安徒生以炮彈般的氣勢撲向身穿黑鎧甲的男子。

    足以移山填海的巨大怪力,加上無與倫比的速度——任誰都將被切斷、粉碎,如槍蝦和螳螂蝦一般徹底被抹掉,不留任何痕跡。哪怕是七宗罪那樣常識外的怪物,也無可避免遭遇重創。從以往的戰斗記錄來看,這是篤定的結果。

    然而。

    “……很不錯嘛。”

    咬著電子煙,男子嗤笑了。

    鍵刃的尖端在他咽喉前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上靜止了,而手持鍵刃的神父如同時間靜止一般定格在原位,臉上滿是殺意與憤恨。

    只差一步,只差那麼一點就能觸及勝利。

    可在連神明都只能為之嘆息的牆壁,那十公分就成了絕對無法逾越的距離。

    “聖基道霍。”

    被“嘆息之壁”的閃光照亮臉孔,一手夾著頭盔,一手拿著電子煙,卡斯帕爾說出了一個名字,神父的面孔愣了一下,隨即變得更加險惡。

    “以侍奉世界第一的強者為目標,然後就去拜訪國王或惡魔的怪人,最後認定就連惡魔都會畏懼的救世主才是最強,然後終于找到救世主的聖基道霍,肩負著能與整個世界重量匹敵的救世主,完成渡過激流的試煉。在屈指可數的守護聖人中,以出眾的怪力和勇猛為人們所熟知的戰士,被人們崇敬為旅客的守護聖人。然後,這位聖人除了諸多以力量而聞名的逸聞,還有一項逸聞,厭惡聖基道霍的薩摩斯島之王,命四百名士兵發箭射殺他。但是那些箭全都在聖基道霍跟前靜止——不覺得這和某位冒牌神父剛才的表演很像嗎?”

    “你丫的……”

    “神父啊,適才我問‘為何世間會充滿罪惡?’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一直與魔鬼同行。不計代價,褻瀆信仰與道德也要再現奇跡的你們;不擇手段,不惜雙手染血也要糾正世界的我們;還有這個不發瘋、不殺戮、不掠奪就活不下去的世界。你不覺得這個現世人間才是真正所謂的人間地獄嗎?”

    卡斯帕爾吐出一口煙霧,悠然說到︰

    “叛徒這種東西真的隨處可見啊,神父大人。你們在推行自己的計劃時,應該仔細考慮一下,自己隨意篡改教義,甚至密謀弒神,會給底下的人帶來多大的不安和動搖。”

    宗教原本就是脆弱的人類為了尋求心理寄托,為了接收命運的不合理,為了容忍不幸而創造出來的系統。當原本依賴的教義甚至是崇拜的神都被替換扭曲時,總會出現一些對此感到不安乃至懷疑的人。

    要籠絡這些人是非常容易的。

    不過,連負責開發教會專屬魔法體系的贖罪者都會成為史塔西的線人,這只能解釋為教會這個古老組織自身過度臃腫,以及恣意妄為。

    然後,這些贖罪者提供的某些情報,在某個事件之後,逐漸顯露出巨大的價值。

    “‘阿克西斯沖擊’——我們是那樣稱呼那起事件和那個現象,不知道你們怎麼叫,總之你們也知道那種發光現象和其中蘊含的巨大力量,而且比我們更早開始研究如何將這股奇跡之力應用在武器開發上。”

    毫無疑問,教會早就知道那種彩虹般的發光現象。長達千年的時間里,一直為神意代行者們提供支援,同時還負責監視他們的教會,早就留下大量的記錄。然後如同亞爾福海姆瘋狂的技術員們一樣,掌握那股力量,運用那股力量,將之鍛造成為弒神大計的王牌之一,成了教會高層和贖罪者們的目標。

    由于在資源和知識經驗積累方面的優勢,再加上獨特的魔法體系,教會在相關研究進度上超前防衛軍許多,如今已經達到了實用化的階段。

    “那個成果,利用人們共鳴的思想,精制的術式回路、瑪那的奇跡之力,將傳說中的聖人、偉人所創造的奇跡再度于人世間展現的道具,就是神父你身上穿的‘聖職衣’——再現聖基道霍能托起世界的剛力,不被神敵所害的神跡的瀆神之衣。”

    用電子煙指著安徒生神父的眉心,卡斯帕爾肆無忌憚的嘲弄著。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5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三)

    欲與神為敵,欲弒神取而代之,需要什麼?欠缺什麼?

    毫無疑問,首先需要的是耐心。

    威風凜凜的巨象面前,再多螻蟻亦不過是連察覺踩踏到都困難的渺小之物,遑論攻擊乃至戰勝巨象。

    可是如果以常識論來審視世間萬物,未免太過武斷且有刻舟求劍之嫌。畢竟所謂常識——即價值觀、世界觀、哲學、邏輯等只存在于人腦之中的概念太過飄渺且不確定,以這些隨著時間推移和社會環境變化而變化的抽象概念作為一個永恆的基準來審視問題,本來就不怎麼可靠。

    回到前面的問題,巨象和螞蟻,兩者純以武力輸出論,不管螞蟻怎麼拼命,也贏不了巨象。

    可正因如此,巨象完全不將螞蟻放在眼里——不論那是多麼特殊的螞蟻,這就造就了可乘之機。

    當然,孕育出那種螞蟻需要一系列低概率的偶然以及大量的時間,但只要概率不是零,根據墨菲定律,無論概率有多低,會發生的事情總是會發生。

    巨象與螞蟻如此,換作神與人呢?

    恐怕很多人會說根本不具備可比性吧,那是絕不成立的對比。

    然而總有人想要挑戰不可能之事,人類的歷史說到底就是不斷挑戰極限的歷史。

    既然雙方的地位、實力判若雲泥,想要顛覆雙方近乎絕對的差距,勢必需要更多努力——漫長到足以將幾代、幾十代、幾百代人的歲月蹉跎殆盡的歲月中,一邊壓抑著雄心壯志與沖動,一邊窮盡智謀算計的極限,探求能將漫長歷史和絕對存在貫穿的、微小的、無限接近于零卻不是零的可能性。

    “那個可能性的名字叫做‘奇跡’。”

    卡斯帕爾收起電子煙,背後的武器收納箱彈出兩挺6管7.92加特林機槍。

    “所謂的奇跡,和英雄、聖人總是息息相關,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神父。因為兩者其實是是互為表里的容器和內容物啊。”

    為了超越神明,奇跡是必要的,為了再現奇跡,首先要解析奇跡的機制原理,從那些引發奇跡的人身上探求創造奇跡的條件。

    為什麼奇跡會降臨在英雄身上,為什麼那種發光現象會與神意代行者息息相關,為什麼那道光芒會帶有甚至超越物理定律的力量。在研究這一系列問題的過程中,教會贖罪者們提出了某個假設。

    ——集體無意識。

    人類的精神根部是相連的,眾多的精神形成一個巨大的球根。“人類”的本體——“個體”其實是球根伸展出的觸須,個體的生死其實是球根觸須伸出和縮回的行動。

    然後,所謂奇跡正是大量人類的意識共鳴——集體無意識——聚集于某個方向、某個象征之上,具有明確方向性的巨大意識與瑪那相互反應,于是引發了一系列猶如奇跡般的現象。

    這僅僅是一種假設,甚至連假設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種看法。

    不過正如相信故事內容就去挖掘遺跡的考古學家,教會同樣不願放過任何機會,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他們立即就開始朝這個方向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經歷了不計其數的論證、試驗、失敗、檢討之後,終于得到了可信服的理論及成功案例。

    “聖職衣只是一件安裝了天晶和預設術式回路的衣服,本身並不會引發奇跡,其發動條件是人們的信仰在無意識下,由聖人的逸聞為原型形成的。所以,這麼說吧,引發奇跡的既不是穿戴者,也不是術式和回路,這些不過是鑰匙,將鑰匙送入鎖孔,開啟門扉,將奇跡之力從假想拉進現實,使之成為明確力量的,是眾多思維的共鳴。也就是‘集體無意識’——被那位大人稱為‘阿賴耶識’的存在。”

    分持于左右手的兩挺加特林機槍開始徐徐轉動槍管,隨著驅動馬達的聲音漸漸走高,槍管轉動速度亦越來越快。

    “通過集體無意識的思維共鳴,借由瑪那之力將之拉入現實——我們這邊的學者們將這種現象稱為‘空想再現’。”

    槍口咆哮,以每分鐘六千發的速度傾瀉子彈,連成一片的槍聲听起來猶如高速運轉的鏈鋸,狂暴的金屬之嵐砸向面前的神父。

    就在卡斯帕爾扣下扳機之時,神父大幅後退,雙手擺在胸前做出十字格擋的姿勢。

    “沒用的!聖基道霍的加護可以從世間萬物的威脅下保護主人,區區槍彈——”

    從右側胸肋傳來的沖擊打斷了自信滿滿的發言,接著某個物體飛過安徒生眼前。

    ——子彈。

    一群繞著鮮花大跳八字舞的蜜蜂一般的子彈。

    “既然了解了原理,以我軍的技術要再現出類似的東西也絕非難事。不過啊,我的性格比較乖僻,那些聖人的偉業啊、神跡啊什麼的跟我合不來。我更熱衷當個嚇唬小孩的壞人。”

    卡斯帕爾愉快地笑了。

    連犬牙都露出來的笑容,洋溢出一股猛獸的猙獰氣息。

    “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是亞爾夫海姆獨裁官閣下直屬親衛隊第9特殊作戰群指揮官——卡斯帕爾.格奧爾斯基。也有人稱在下為‘魔彈射手’。在此以所受權限,為你奉上‘哦!太陽!我害怕明天的旭日東升!’”

    以那一句宣告為信號,異常被強行拉進了現實。

    四處橫飛的子彈突然如發現了目標的蜂群,氣勢洶洶地撲向神父。

    三千發被注入意志的子彈,每一顆都描繪著精妙復雜的軌跡,從不同的角度和路徑接近安徒生神父。

    有的描繪出不規則的彈道,借此擾亂對手的視線;

    有的繞開正面,從背後死角逼來,堵死對手的退路;

    有的如蛇和壁虎一般緊貼地面、天花板接近對手,在最後一刻大幅下墜或揚起;

    毋庸置疑,這是名副其實的魔彈——注入魔性,猶如魔鬼惡作劇一般築起死亡牢籠的惡魔子彈。

    “神父,想不想試試看,我的魔彈和你的聖基道霍加護,到底那邊比較強悍?”

    所有子彈如同圍住獵物的狼群,一起撲向神父,全金屬風暴瞬間迸發。

    面對自三維空間包夾過來,不留任何退路和縫隙的彈幕,逃跑既無意義也無可能。

    安徒生神父將全部力量集中在對要害的防護上,然後全力踢開地面,撲向卡斯帕爾。

    無論如何也防不住的話,索性將賭注壓在奮力一擊上,賭賭看,到底是聖基道霍的加護更堅固,還是魔彈更勝一籌。

    黑與白的暴風相互吹襲到了一起,聖性與魔性瞬間炸裂,整個地下空間為之顫抖不已。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5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四)

    沖擊平息,硝煙散盡,已經面目全非的地下水道展露出其淒慘的面貌。

    以沖突爆發點為中心地面完全凹陷,猶如隕石撞擊形成的深坑還在冒出一縷縷青煙,蛛網一般的裂痕向四周輻射,水泥、磚石、岩塊、泥土盡數碎裂,金屬管線被生生拉斷扭曲,猶如垂死老樹的枯枝一般林立于碎石當中的金屬散發出頹廢破敗的氣息,叫人看著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怪異之余,同時在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如果還有更多擁有此等力量的人;

    如果這些人之間的沖突持續爆發升級;

    如果將這股投入到賭上種族存續的總體戰之中;

    毫無疑問,整個世界都變成眼前的廢土荒野也絲毫不值得奇怪吧。

    深坑中心的煙塵與熱空氣也散去,模糊的人影輪廓變成揭曉勝負的風景畫。

    站著的、雙手提著加特林機槍,面露得意笑容的卡斯帕爾;

    單膝下跪,眼神中滿是負傷野獸一般銳利的安徒生神父;

    噗呲一聲,十幾條紅色水柱從神父的肩胛和肋下噴出,悶哼一聲後,安徒生神父的嘴角掛下一縷血絲。

    卡斯帕爾俯視跪在面前的神父。

    “真是淒慘啊。”

    仿佛遺憾一般的呢喃著。

    “如果聖基道霍的加護再堅固一些,或者再脆弱一些,也不用面對如此的末路。”

    “閉嘴……我還沒淪落到……需要被異端同情的地步……!!!”

    咽下嘴里的血和唾液,神父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緊握著鍵刃的雙手緩緩抬起。

    “同情?”

    卡斯帕爾聳聳肩,飛起一腳踢在神父肋側,足以粉碎岩石、扭曲鋼鐵的沖擊準確命中斷掉的肋骨,高大的身軀頓時飛了出去,在地面上翻滾、滑行了足足三十公尺,撞飛了一堆碎石後才停下。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會同情一個人類?一個以消滅我方陣營為己任,背棄神明也要貫徹莫名其妙的教義的狂信徒?搞錯狀況也要有限度,我可是那位大人麾下的親衛隊,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義同情你。倒是你啊,能不能給我快點去死一死,我這邊工作行程表可是排的滿滿的,壓根沒時間繼續浪費在你身上好嗎?”

    罵罵咧咧地抽出新的彈鏈,卡斯帕爾啐了一口唾沫。

    “我可是已經足足浪費了上千發子彈在你身上,你以為子彈不要錢啊?”

    充斥著窮酸氣的痛罵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似乎亞爾夫海姆很窮,連子彈都需要斤斤計較,進而開始懷疑亞爾夫海姆到底有沒有足夠資源來打贏這場戰爭。

    這當然不是實際情況,防衛軍都不缺資源,遑論獨裁官直屬的親衛隊。更不要說,只用三千發子彈就能重創一名得到聖人加護的聖職衣使用者,這已經是非常劃算便宜的結果了。

    卡斯帕爾不爽的,僅僅是未能達成預期中的效果罷了。

    雙方力量沖突爆發的一剎那,彼此的精神和注意力皆最大化集中,在那時間感官錯位,連空氣都附帶上粘性的狀態下,決定勝負的,是誰手中掌握有更多的王牌。

    能夠防御一切物理攻擊的聖人加護;

    隨意控制彈道,從出其不意的地方發起攻擊的魔彈;

    只從特性上來看,明顯聖職衣更具優勢,尤其是安徒生神父集中全部注意力,一顆子彈都不曾看漏,采取集中防御的姿勢之下,無法對要害形成致命傷害,根本無法截停神父的攻擊,也不可能將他重創。

    能夠擊敗神父的奧秘在于數量以及攻擊方式。

    將聖職衣比做高級防彈衣的話,那麼魔彈就和9手槍彈差不多,或許沖擊力無法抵消,但也不可能貫穿防彈衣內置的裝甲板。

    不過那是建立在“每發子彈都打在不同位置”這個大前提上的,如果幾十發甚至上百發都打在同一彈著點上,再堅固的裝甲板也會開裂、貫穿、粉碎。

    當然,就算是超一流的狙擊手也不可能做到上百發子彈都擊中同一位置,但魔彈卻可以實現。

    “听過歌劇嗎?神父。如果你除了祈禱、教務、殺人之外還有正常的社交及娛樂活動,應該也去劇院看看歌劇《魔彈射手》,看看大家是多麼喜歡這出歌劇。”

    《魔彈射手》——圍繞護林人為迎娶心愛女性,不惜向魔鬼索要百發百中的魔彈而展開的故事。一經演出便迅速流傳開,如今已經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對其中百發百中的魔彈更是津津樂道。

    “信仰真是方便啊,能夠驅使別人去死,能讓人忘記痛苦和死亡,甚至能把奇跡拉進現實。我們沒有教會那樣悠久的歷史和布局,信仰精靈陣營的……人類和獸人里都不會有那樣的家伙吧。我們要想行使的、能夠行使的,只能是否定人類的東西。”

    惡意。

    否定人類的惡意。

    譬如魔鬼、惡靈、怪物之類的東西。

    由魔鬼鑄造、百發百中的魔彈也在其中之列。

    “獲得認同,被眾人承認的並不只有聖人。正因為有需要被討伐的惡存在,善意與正義才得以成立。正因為有否定人類的怪物存在,人們才會渴求英雄和奇跡。既然你們能喚出聖人和奇跡,我們一樣能喚出惡魔和魔鬼的惡作劇。”

    亞爾夫海姆也在研究如何引導出“阿克西斯沖擊”現象,將那股力量運用在軍事用途上。而且他們一開始就帶著明確的方向性——即通過惡意來引導出力量,將這股力量運用在對人類的壓制和征服之上。在得到教會內鬼提供的情咨支援後,“引導出人類天敵”這個念頭便成了必然。身為腦量子波感應框架試做機“報喪女妖”的操控者,卡斯帕爾和他的機體一起成了最初的實踐者。

    以歌劇《魔彈射手》為原型,利用人們對“魔彈”這一概念的承認,強行將空想出來的惡魔所為拉進現實世界里——這便是卡斯帕爾能賦予子彈以魔性,隨意操控魔彈彈道的真相。

    “剛才那一擊沒能殺了你真是可惜,不過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了,機會難得,還有什麼遺言要講嗎?”

    槍管再次開始旋轉,槍口懸停在神父頭頂上方。

    “不妨學著被處刑的救世主一樣,呼喊‘我的神,我的神,為何離棄我(eli,eli,sabai)。’”

    神父微微抬頭,擺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對異端無話可說。

    似乎是滿意于這無聲的回答,卡斯帕爾的嘴唇以殘忍的月牙形裂開。

    所謂惡魔的笑容,大抵便是如此。

    槍聲和火光再次充盈地下空間。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5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五)

    扳機確實被扣動了,基于加特林機槍的獨特結構,這種槍即使遇上啞彈也不會卡殼、炸膛。在接近于零距離的位置上,向目標灑出一分鐘六千發“每發必中”的魔彈,相信任何目標連完整的尸體都可能留下。

    可是——

    這種結局是基于槍械正常運作才得以成立的,槍械故障——無論概率多低,機械總會出現故障,加特林同樣會出現故障。

    三顆手槍子彈卡在驅動機構外殼和內側旋轉機構的縫隙中,電機傳出空轉的異響,槍口卻沒冒出一絲火花。

    在冒出疑問的瞬間,卡斯帕爾的身體已經自行向後方跳躍後退,同時將已成累贅的加特林機槍朝安徒生砸了過去。

    ——好判斷。

    對卡斯帕爾實施狙擊的敵人亦不禁奉上稱贊。

    在戰斗中放棄賴以保命的武器絕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如果剛才卡斯帕爾低頭檢查槍械,或是試圖去排除故障,現在他已經成為槍下亡魂。但他扣下扳機,發現子彈沒有射出之後,他連看都不看,直接將兩挺機槍砸向安徒生神父,迫使躲在暗處的狙擊手選擇是繼續狙擊還是優先保護同伴。

    若非戰斗經驗極度豐富,不可能在電光火石一瞬間就能做出如此精準老到的判斷並付諸實施。

    只不過老馬也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安徒生雖然無力再戰,可聖基道霍的加護仍然在發揮作用,僅憑物理沖擊根本無法傷其分毫。

    相對的,拋棄了武器的卡斯帕爾既不能攻擊,也不能防御,只是一個會跳來跳去的靶子。

    某個聲音在地下空間中回響。

    “第1號術式開放,術式陣列干涉、固定。以海因克爾.沃夫之名啟動所付之權限,與此時此地再現神授之奇跡!”

    近似于八音盒的清澈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改寫世界的奇跡。

    “此時此地,吾要再現‘大衛’的投石器!”

    連罪人都想要為之屈膝,想要乞求救贖的酩酊感之中,尖銳的槍聲震響滿是硝煙味的地下空間。

    三發9手槍子彈不斷該換軌跡,追擊著在通道中進行三次元機動的卡斯帕爾,無論如何規避,在黑暗中不斷描繪出曲折彈道的子彈化身靈巧的獵犬,始終咬住卡斯帕爾不放。最終子彈一頭撞在“嘆息之壁”的光膜上,連續兩度、三度撞擊後,這才無奈又不甘的濺落地面。

    “大衛?是牧羊人大衛?”

    抄起背後武器收納箱里彈出的通用機搶,卡斯帕爾露出警戒的表情。

    說到大衛的故事,不光是虔誠的教徒,相信世人對那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也是耳熟能詳。雖說關于大衛是否可看作聖人會根據時代和宗派有所差異,但毫無疑問那的確是廣為流傳的故事。

    放羊的少年大衛以無敵巨人歌利亞為對手,用投石器和一顆小石子戰勝對手,首開擲彈兵這個兵種的故事。

    聖職衣會將奇跡、傳說、逸聞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于是此時此刻,大衛百發百中的聖彈將再現于人世。

    “少自以為是了!”

    卡斯帕爾咆哮著,與咆哮一起爆發的,還有魔彈的風暴。

    雖然比不上加特林機槍,通用機槍每分鐘一千兩百發的射速依然穩穩碾壓任何手槍和沖鋒槍,無數漆黑的子彈描繪出繁復的彈道軌跡,不留任何死角和余力,一鼓作氣殺向藏身在射擊死角里的射手。

    這次絕不會失手。

    卡斯帕爾如此確認。

    適才的戰斗已經充分證明,哪怕是聖基道霍的加護,在足夠數量、足夠力度的精確打擊之下都無法全身而退,換成大衛又能怎麼樣?增加回避機率嗎?可那在彈幕風暴下就算回避掉一部分又能怎麼樣?

    部分魔彈潛入天花板、牆壁及地下,一邊掀起磚石泥土,一邊氣勢洶洶地殺來,其它魔彈藏身在泥沙之後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攻擊。

    就算是有聖人的加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只是——

    “真是不巧,我是比起防守更喜歡進攻的類型。”

    年輕的聲音發出自嘲一般的嗤笑,退掉啞彈的兩挺沖鋒槍平舉起朝向前方。

    “此時此地,吾要再現大衛的投石器。”

    奇跡,正在重演。

    大衛的投石器化身沖鋒槍,射穿歌利亞的小石子以槍彈來代替。

    虛空炸裂,三縷銀色光線筆直的貫穿了漆黑風暴,遲了零點幾秒後,駭人的沖擊波席卷世界。

    狂風大作,幾乎震破耳膜的爆音轟鳴,兩三秒後一切又歸于平息,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不過多了一名毫無懼色的少年佇立在瓦礫之上。

    披在身上的聖職衣正釋放出一輪青白色的光暈,相貌倒是很平凡,如果只是站在那里,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神學生。

    只要不掛耳環,不拿沖鋒槍,不抽煙,也不披上聖職衣的話,真的就很普通。

    “魔彈射手——以靈魂為代價,從魔鬼那里換來百發百中的子彈。听上去確實是很不錯,不過啊,名喚卡斯帕爾的異端,熟知那個歌劇的你想必也知道故事結尾,與你同名的那個獵人,因為戲弄魔鬼薩米耶爾,最終被薩米耶爾帶到了地獄深處,骨頭被拋進了谷底。偽裝亡靈,玩弄惡作劇的人,汝,終將成為亡靈!”

    “成為亡靈?我嗎?”

    扭了扭脖子,卡斯帕爾臉上的自嘲迅速被替換成了猙獰可怖。

    “不過是區區伊斯卡略,不過是依仗著傳說和秘典再現奇跡的小鬼,少給我蹬鼻子上臉了!!要成為槍下亡魂的,是你啊啊啊!!!!”

    雙槍再次齊射。

    這個少年隱藏了多大實力,卡斯帕爾並不清楚。

    剛才的一擊他就沒能識破。根據情況也許自己會被消滅——卡斯帕爾的心中甚至懷有這種預感。

    是故,這一擊中,卡斯帕爾沒有任何保留。

    投射出的魔彈之數,輕易超過三百。為防止再出現被剛才一閃擊退的情況,不但強化了彈道特性和彈頭耐性還設置了時間差,從各個角度全方位攻擊。

    漆黑下水道,即將變成少年神父的死牢。

    無論避開還是反擊都絕對無法逃脫的死亡圈套。

    ——贏定了。

    卡斯帕爾篤信。

    與此同時,直面魔彈風暴的少年神父也揚起了嘴角。

    “以海因克爾.沃夫之名啟動所付之權限,與此時此地再現神授之奇跡!”

    伴隨著詠唱,沖鋒槍的彈匣被卸了下來,從聖職衣從延展出細細的銀線,快速糾纏、刺入沖鋒槍的槍身,金屬不斷扭曲、熔化,轉變成新的形態。

    “此時此地,吾要再現——大衛奪來的劍!”

    伴隨著那聲宣告,勝負的天秤再度激烈搖擺起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8-12-9 14:06
23.與時代相悖的人們(十六)

    金屬如烈日炙烤下的樹葉一般扭曲翻卷著,兩把沖鋒槍重鑄為一門肩扛式火箭炮一般的炮筒,就連聖職衣的衣袖也被融入其中,少年神父海因克爾和巨大炮身融為一體,直面360度全方位無死角攻擊的魔彈。

    適才的戰斗中,他已經充分解析了對方的戰斗模式和能力,一旦了解了對手的底牌,無論他怎麼翻弄花樣,結果都是一樣的。

    對方傾盡全力的一擊面前,再想復制之前以聖彈擊退彈幕的對應是不可能的。況且正如海因克爾自己所說,他並非傾向防守的類型。

    既然敵人已經打出了壓箱底的王牌,要做的就只有反擊而已。

    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瞳死死盯住撒下彈幕的卡斯帕爾,面對猙獰可怖的敵人,平靜的眼瞳中寄宿著著對“異端”這一存在的強烈憎惡。

    彈幕不斷逼近,然而海因克爾紋絲不動。

    與聖職衣融為一體的扳機勾著手指,如同石雕的手指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還……沒好……”

    在每一秒都如幾十分鐘般漫長的錯位時間感觀之中,海因克爾的視線穿過彈幕風暴,死死咬住那個比黑夜還要漆黑的身影,額角浮現密密麻麻的汗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炮身一點點偏離,直到與那個身影完美重疊在一起,這才徹底定格。

    “還……差一點……”

    嘶啞的呢喃,猶如即將抓住什麼一般顫抖著。

    此時魔彈已經殺到了眼前,異常的時間流逝速度中,甚至可以看見子彈一邊攪動大氣留下渦流,一邊筆直沖向海因克爾眨都不眨一下的眼楮。

    “見鬼去吧!!”

    與聖職衣融合在一起的炮管卷起狂風,急速膨脹的空氣將只差分毫便可觸及海因克爾的魔彈全部卷入化為奇跡一部分的炮管之中。

    “吾要再現——大衛奪來的劍!”

    咆哮與反擊炮聲重疊在了一起。

    從炮管中射出去的,並非尋常的炮彈。而是凝縮了三百發魔彈與奇跡之力,比黑夜更加黑暗,比黃昏更加深沉之物築起的激流,這股漆黑的洪流一口氣涌向卡斯帕爾。

    傳說有雲︰少年牧羊人大衛以投石器打到無敵巨人歌利亞之後,大衛奪下歌利亞的劍,用那把劍取下歌利亞的首級。

    大衛是用奪來的劍殺死歌利亞的

    即是說,用歌利亞的罪,殺死了歌利亞。

    海因克爾所展現的新奇跡不單只是與武器一體化,把歌利亞的罪——卡斯帕爾的“力量”奪來,另附上自己的“力量”反擊回去——就連對手的“力量”都能為我所用的第二種奇跡。

    以“塌縮”來稱呼這一幕或許比較合適吧。

    以卡斯帕爾為中心爆發的魔彈風暴,這次是以他自己為目標展開全方位攻擊。描繪出放射線一般軌跡的魔彈回歸魔彈射手自身,轉眼間黑色身軀就像被自己釋放出的壓力壓垮一樣、被壓縮、坍塌。接近著隨著一聲轟鳴,迸發出劇烈的爆炸。

    僅僅是沖擊的余波就差點掀開了整個地下空間,整個下水道有如被放置在無盡雷鳴組成的海嘯之中,轟鳴的爆破音接連不斷地發出尖叫。

    爆炸中心耀眼的火光還在閃耀,但已經看不見那不詳的黑色身影。

    “總算收拾掉了……!”

    激情與安心之下,海因克爾喘著粗氣呢喃。

    卡斯帕爾自身的力量與大衛的奇跡之力相加——相互疊加倍增的力量洪流面前,無論多麼堅固的防御也……

    視界突然極速變化,橫向移動的風景和自左肩傳來的沖擊在腦中得出自己被人推開的結論時,一條銀色的閃光掠過視野,猩紅的液體噴灑而出,由于聖職衣的效果尚在,海因克爾甚至可以看清每一滴血珠在空中翻滾變化的過程,就連飛濺的鮮血之後,卡斯帕爾皺著眉頭咂嘴的表情變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神父大人!!”

    濺血倒下的,是高大的安徒生神父。

    兩個疑問隨著眼前的異常狀況應運而生。

    為什麼卡斯帕爾還活著?

    為什麼明明聖職衣的奇跡還在發揮作用,卡斯帕爾卻能徒.手.斬裂聖職衣,甚至傷及對方的肉體?

    一邊思考著問題,一邊毫無遲疑的抽出新的沖鋒槍瞄準卡斯帕爾,整個過程不過零點幾秒,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對卡斯帕爾來說已經太過遲鈍了。

    “搞什麼?”

    甩了甩手,卡斯帕爾扭著脖子,一臉不屑地說到︰

    “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嗎?”

    擺出射擊姿勢的海因克爾突然向前方撲倒,從肩膀到胸口,聖職衣慢慢浮現出一條紅線,噗嗤一聲,紅色的血霧噴向空中。

    “真是淒慘啊。”

    睥睨著倒在腳下的兩人,卡斯帕爾喃喃道。

    “連續兩次目睹該死的時候卻不死,最後淪落到淒慘的末路,我差點就要同情你們了。”

    “……被你同情可就慘了。”

    趴倒在血泊中的安徒生厲聲斥道︰

    “從沒舍棄過信仰,也沒想過要被異端同情和憐憫。況且願望還沒實現就被宣布一切結束,那才叫淒慘。”

    “同感。”

    仿佛感嘆一般,卡斯帕爾說到︰

    “如果那邊裝死的小鬼也能有你這樣豐富的戰場經歷和觀察力,再加上聖基道霍的加護,剛才那一下我真的會死也說不定。”

    “……!!”

    海因克爾一躍而起,動作雖比往常遲鈍,卻依舊有著讓旁觀者無法挪開視線的優美。

    或許是被那優美所吸引,自腰部至胸部新添上的斬傷並未到足以致命的地步。不過一半肋骨折斷的劇痛也使得海因克爾表情扭曲起來。

    “作為那位大人的近衛軍,親衛隊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戰士,能夠獲得面試資格的,都是各部隊精英中的精英,每一個都有著鋼鐵般的意志,勝過人工超級橡膠的韌性,更掌握多項特種技術,甚至不乏特級專業證書。然而這些入選者大部分都在第一次面試的時候就被刷下來了。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沒有賣關子,卡斯帕爾直接揭曉了答案。

    “他們太不夠專注,連用幻象術式架構出來的考場和考官都沒看出來,直接就遵照幻影發出的指令,返回原部隊去了。”

    正如卡斯帕爾所說,親衛隊的面試可謂極度苛刻,第一關就是去某個指定辦公室報到,在那里會有一名掛著上校軍餃的行政軍官會通知你“行程臨時有變,即刻前往某某航空基地報到。”如果你按照這個指示行動,那麼恭喜你,你成功落選了,還免費得到一張返回原部隊的機票和一張寫著“無能”的標簽。

    其中的機關非常簡單,無非是利用幻象術式制造出騙人的立體影像,在空無一人的辦公桌前投影出並不存在的人物,然後再在兩側投影出牆壁的虛像調整空間平衡感,將擺在角落的辦公桌偽裝成放在辦公室正中央,最後再在辦公桌下放置小型擴音器。然後一票考官就躲在牆壁幻象後面看著一群精英對著幻影上演獨角戲。

    “如果這是親衛隊面試的考場,作為欣賞了一出獨角戲的考官,我只能給零分啊。然後寫下如下評語‘該名面試者在談論常識之前,連基礎認知能力都有問題,對于忠實展現欠缺認知能力這一點的該名面試者,應仔細調查其履歷,認真核實其中是否存在弄虛作假,然後將其經歷收納入教育範本中,用以詮釋何為視野狹隘,何為毫無觀察力,何為注意力渙散’。明白了嗎?小鬼,你也就是個連幻影和真人都分辨不出來的廢物啊。”

    睥睨著倒在地下面露不甘神色的少年神父,卡斯帕爾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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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