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晨羲 2013-8-25 11:08:5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0 590161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1:55
17.兵臨城下(五)

“公爵,奧斯托利亞軍不是我們指揮下的軍隊。”

“是的,公爵,我知道。”

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地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土,在名義上卻並非獨立國家,而是查理曼的屬地,在戰時其軍隊必須服從查理曼的指揮。

對此,包括教皇和奧斯托利亞的卡斯蒂利亞表親在內的諸國都予以了默認。

“公爵,我們都清楚,聯軍聯軍的指揮權在查理曼那裡。我們可以用‘海軍陸戰隊’為理由避開查理曼青蛙的瞎指揮,但奧斯托利亞不行。”

“是的,公爵,我知道。”

陸地部隊的指揮權。

威靈頓公爵回憶著那個讓他不快的詞彙,根據各國的協定,聯軍的陸軍指揮官由出力最多的那個國家提供人選。本來阿爾比昂是有機會爭奪這個頭銜的,但他們已經獲得了海軍指揮官的頭銜,再多一個阿爾比昂出身的陸軍指揮官……不光驕傲的查理曼公雞會對此嚴重不爽,已經對阿爾比昂國教會壯大報以不信任目光的教皇猊下也會強烈反對,其他國家對由阿爾比昂一手把持聯軍指揮權也會不安。

為了聯軍的整體性,更重要的是為了防止自己陷入嚴重的孤立,阿爾比昂必須接受一位符合政治需要的聯軍陸軍指揮官。

一個……查理曼王太子。

路易.迪厄多內.德.波旁王太子,一個有些才氣,卻生不逢時的天潢貴胄,聯軍的陸軍指揮官。

這個人選並非阿爾比昂提出來的,而是教皇與其他國家溝通協調後的成果,給出的理由也說得過去。

塞雷斯和卡斯蒂利亞受國力限制,只派遣了象徵性的兩個連。那麼顯而易見,不可能認命一個尉官來擔任聯軍陸軍指揮官;拉普蘭則是諸國的長期受援助國,讓一個接受施捨的國家的將軍來擔任贊助商們的指揮官。似乎也有點欠妥。阿爾比昂則已經是海軍指揮官,所以陸軍指揮官和他們無緣;最後最重要的一點。阿爾比昂派遣馬爾伯勒公爵和威靈頓公爵這樣的宿將擔當前線指揮官大任,如果陸軍指揮官的身份地位低於這兩位,恐怕會影響指揮系統,必須由一位身份足夠高貴的人去平衡兩位公爵。

因此,聯軍陸軍指揮官只能是查理曼王太子。

雖然年輕了點,軍事素養和經驗也遠不及兩位公爵,但王太子也是在北方前線歷練過的將領。對作戰環境更為熟悉,即便不能取勝,把軍隊完整的帶回來還是能做到的。真要發生嚴重的意見分歧,王太子的身份也能制約一下公爵們。

威靈頓公爵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安排。首先,這是暗地裡使絆子;然後,他覺得接受一位查理曼王太子的指揮,或者與他平起平坐是一種侮辱。

讓一個在幾百年互掐中從未占過上風,還經常靠矮子和外國人挽救危局的失敗國家的王太子對勝利者——光榮的阿爾比昂軍隊指手畫腳。那是對偉大的阿爾比昂、女王陛下、全體貴族乃至公爵個人的嚴重侮辱。

至少公爵本人認為那是很嚴重的侮辱,是冒犯,是褻瀆,並且一點也不掩飾他對此的感受。

“那位殿下給人的印象就像是個缺乏教養的惡少,當然這和我們沒關係。如果他是我兒子,我會每天從早到晚,不停的揍他。皮鞭、魔杖,每天都不停的‘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就是‘啪啪啪’。”

“好吧,你說了算。但眼下您卻要從惡少手裡搶過先鋒部隊的指揮權。”

瑪律伯勒公爵歎了口氣,問到:

“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威靈頓公爵沉默著,一雙眼睛死盯著對方。無論語氣還是表情,瑪律伯勒公爵都沒有表現出平靜之外的情緒,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提出一個問題,而不是某種警告。

其實他沒必要這麼幹,誰都清楚,那意味著阿爾比昂必須做出某些讓步,甚至是重大讓步,才能讓查理曼把前鋒部隊的指揮權交給阿爾比昂。這很正常,不管是“惡少”王太子,還是老奸巨猾的紅衣主教,他們都不是傻瓜,更不是有求必應的好人,想要他們做出讓步?可以,但必須給出一個足以讓他們動心的價碼。可對阿爾比昂來說,即便不在乎面子問題,查理曼的報價也很可能超過可承受的底線。

“但我們必須做到這件事情,要不就實行總動員!立即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

威靈頓朝空中揮舞著拳頭,大聲嘶吼,最近不斷積累的憤懣隨著咆哮不斷宣洩出來。

“我昨天晉升了30位士官,16位尉官,替代他們被打死的長官!接著又簽署了一份150人的死刑執行令,全都是逃兵、失敗主義者,還有用自殘來逃避上戰場的膽小鬼!這還只是一天的數量,再把已經死去的軍官、軍士、傳令兵算上,然後去看看那群毫無士氣的驢糞蛋子、拒絕和長毛雜種交戰的懦夫……我們必須做到這件事,否則就實行總動員,用炮彈把那個要塞每一寸土地都淹沒!”

威靈頓的情緒有點失控,但絕不是為了不能為他的小舅子復仇,如果不是帕金森少將死的足夠及時,公爵很可能會親手掐死這個害他名譽掃地的笨蛋連襟。

瑪律伯勒公爵清楚個中緣由,他的情緒同樣變得糟糕起來。

一切都是從對面的毛熊們有組織的射殺阿爾比昂軍官開始的。

當加里寧格勒港恢復機能,阿爾比昂的復仇大軍源源不斷在里加登陸後,公國很快感受到了壓力。儘管里加要塞防禦體系堅固,但在瘋狂的炮火覆蓋面前,要塞也變得岌岌可危。

阿爾比昂人不是用炮火覆蓋防線,而是用炮彈淹沒防線,除了更多的野戰小炮、康格裡夫火箭彈和浮空戰艦的艦炮之外,還不惜血本的佈置了32磅炮和要塞上的同類火炮對轟。更把還在測試狀態的重型臼炮都搬了出來,專門用來轟擊塹壕。

炮擊持續了整整一天時間,到黃昏才停止。在照明術式的照耀下,一個燧發槍團開始朝要塞發起進攻。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在《擲彈兵進行曲》的伴奏下,步兵方陣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地雷、四角釘、鐵拒馬都已經被炮火清除,而蹲在壕溝裡的毛熊們似乎也已經都完蛋了,沒有任何還擊。隨著越來越靠近一道塹壕,他們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下來,而悲劇就在這時降臨。

佇列接近到距離第一道塹壕只有70公尺的距離時,尖利的哨聲打破了沉寂。無數公國新軍的圓筒高帽從塹壕裡聳立起來,其中還夾雜了不少扎眼的藍帽子。

難以置信。

這是阿爾比昂軍人的一致感想,他們無法相信毛熊們居然能從那種猛烈的炮擊中活下來,還沒等他們進一步思考該幹什麼。轟轟烈烈的對射開始了。

紅色軍服在照明術式的光芒下格外顯眼,而且雙方的距離只有70公尺,加上對方的密集隊形。幾乎不需要瞄準,只要不是把槍朝向天空,公國軍士兵就一定能打中某個目標。而阿爾比昂人卻很難射中塹壕裡的對手,毛熊們只要一低頭就能得到保護,而紅衫軍卻毫無防備的曝露在火網下。

真是不公平。

阿爾比昂軍人一邊抱怨著,一邊繼續向前衝鋒,但很快士兵們發現。沒有人給他們指令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軍官、軍士、傳令兵,一個步兵團裡下命令或者傳達命令的至少有上百甚至更多人才對,但此刻這些傢伙居然從人間蒸發了?

還沒等士兵們脫離困惑,公國軍陣地突然跳出一個像是軍官的傢伙,只見他高舉手槍,怒吼著:“為了祖國羅斯!前進!”整個陣地立即沸騰起來,在海嘯般的“烏拉”聲中,毛熊們衝鋒了。

接下來的戰鬥毫無懸念可言,無論人數還是體力,人類士兵都不及剛嗑過藥的公國士兵,就連刺刀也是——阿爾比昂軍裝備的是和查理曼軍隊一樣的套筒式單刃刺刀,而公國軍則是尖端呈十字形的四棱軍刺。前者只要不傷及要害,總能想法縫合傷口治癒,而後者造成的傷口卻很難縫合,哪怕在胳膊或大腿上捅個窟窿,也能讓對方大出血而死。而且製造商在加工過程中,為了防止銹蝕,在軍刺中摻入了砷元素,這又進一步加大了受害者的死亡率……

不到半個小時,步兵團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了,為了報復,阿爾比昂炮兵再次開始炮擊,不過由於狡猾的毛熊早已縮回壕溝裡,除了個別光顧著剝頭皮的倒楣鬼,基本沒給對方造成值得一提的傷害。

事後,兩位公爵組織了調查,試圖懲罰作戰不力的軍官和士兵以儆效尤。但他們找遍了所有的傷兵,也沒有發現一個能稱得上軍官的傢伙,士兵們則聲稱在戰鬥最後階段,部隊處於完全沒有指揮的狀態下,因此才被人數和氣勢佔據優勢毛熊壓倒。但當時還未能引起公爵大人的重視,在處決了擅自撤退的士兵後,再次組織了兩次更大規模的攻勢,結果遭到了同樣的慘敗,並且每次幾乎都沒有軍官回到陣地。直到這時,兩位公爵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派人從戰場上將屍體搶回來查驗,這才發現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所有的軍官、士官、傳令兵都是頭部或胸口中槍,幾乎沒有例外。”

威靈頓公爵搖搖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到:

“我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獸人軍隊有計劃的射殺我們的軍官,以至於一些部隊剛投入戰場就失去了指揮,並且和後方斷絕了聯繫,戰場指揮官也沒辦法控制部隊。”

瑪律伯勒公爵歎了口氣,這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在過去火槍還沒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公國就經常組織優秀的射手,專門負責射殺敵軍指揮官,然後騎兵趁亂髮動衝鋒將對手撕成碎片。

“他們和我們不一樣,從不顧忌交戰道德和騎士風度。”

“那群傢伙本來就不是騎士。只是一群畜生,一群罪犯!”

威靈頓的情緒再度失控,誰都能對此予以理解。公爵還從未在幾天的戰鬥內失去那麼多的優秀軍官——幾百人。甚至更多。即便公爵大人向來漠視士兵的生命,也不可能接受高貴的軍官變成消耗品。而且。考慮到這種戰術有著明確的針對性,那麼就意味著公爵的腦袋將是獸人神槍手最優先的目標,沒有之一。

他確實有理由對此感到憤怒。

“我們也試著讓魔法師士官在佇列前方張開‘障壁’,為部隊提供掩護,但結果並不理想。光一個團的正面就需要幾十位三角級別魔法師士官,或者十幾位四邊級別站在前列。不光要防備炮彈和敵軍祭司的魔法攻擊,還要提防對方神槍手的特殊子彈!那群天殺的雜種。居然用植入‘崩壞’的天晶來做子彈!”

威靈頓公爵其實冤枉了獸人狙擊手們,要知道公國確實獲得過一批特殊子彈,但那些特殊子彈的彈道相當不穩定,根本無法用來狙擊運動中的目標。那些魔法師士官全都是防衛軍獵兵的戰果。

真相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公爵不在那之中,他也不關心真相,他需要的是增援。

至少兩萬名士兵以及上千門大炮。

“如果低於這個數字,那我們就只能看著驕傲的公雞截斷要塞的補給,然後包攬所有的功勞。”

“不會那樣。”

瑪律伯勒公爵一臉嚴肅。之前那種淡定已經完全不見了。

“勝利和榮譽只屬於阿爾比昂,任何人都別想從我們手裡偷走。”

停頓了一下,他再次強調。

“想都別想。”

“那麼前鋒部隊的指揮權……”

“會盡力爭取,但在此之前,我們應該嘗試一些新的作戰手段。”

“你的意思是……”

瑪律伯勒公爵正準備仔細解釋。帳篷外突然傳來公爵副官的聲音。

“報告!公爵殿下,他們來了。”

“正好,比起用說的,不如直接去看看吧。”

用力扯扯軍服下擺,瑪律伯勒公爵一直緊繃著的臉孔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第一眼看見那群人的時候,威靈頓公爵認為自己被耍了,誰都不會把眼前這群人和士兵聯繫到一起。士兵應該是穿著鮮豔的軍服,行動整齊的一群人,而眼前這群傢伙雖然穿著軍服,可風紀扣都沒扣,身披白色披風,背著滑雪板,手裡抱著來福槍和滑雪杖,歪扭七八的站成一排。

這哪裡像是軍隊!分明是山裡的獵戶!

威靈頓一下攥緊了拳頭,很快又鬆開了。

他眼前的不是阿爾比昂士兵,是拉普蘭士兵,誰都清楚拉普蘭是個窮得掉渣的國家,不能指望這群渾身上下冒著土氣的鄉下人和阿爾比昂士兵做得一樣好。

“歡迎來到里加城下,海耶中尉。”

瑪律伯勒公爵朝領隊的男人點點頭,身穿拉普蘭軍裝,戴面具的男人欠欠身子,算是答應了。

“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希望拉普蘭的‘白色死神’能迅速行動起來,為人類陣營的勝利殺出一條血路。而在此之前——”

順著公爵的眼神,副官上前一步,遞給中尉一張傳單,上面有他熟悉的公國文字,也親切的用人類國家的文字進行了翻譯。

——公國新軍的狙擊英雄,來自烏拉爾山的瓦西裡.紮伊采夫軍士,今天再度擊斃敵軍4名軍官,5名士官。

可能是為了讓文盲也能讀懂裡面的內容,文字下方還有圖片,用方格圈起來的軍帽,被打上一個大大的紅叉,數目和文字描述的相同。

“最近長毛雜種都在宣傳這位神槍手,西蒙.海耶中尉,他是你的獵物。”

“我明白了,公爵。”

面具男人的嘴角彎了起來,藍眼睛裡反射著冷冽的光芒。

“我會做些準備,讓那位年輕的牧羊人自己來找我。”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00
17.兵臨城下(六)

在炮擊中睡覺是老兵的特技,和被隆隆炮聲快嚇尿褲子的新兵不同,經歷血戰之後,他們原本就很粗壯的神經被磨礪的更粗了。現在他們用聽的,就能判斷炮彈的落點和口徑,並且大致判斷出敵軍發動衝鋒的時間,然後翻個身繼續睡回籠覺。

今天阿爾比昂人的問候還是那麼熱情激烈,12磅野戰炮、其它口徑的小炮、康格裡夫火箭彈大清早就開始了大合唱。一邊邊洗刷著前沿陣地,不時有一兩顆殉爆的地雷加入合唱。

問候是熱情的,但效果卻叫人不敢恭維。除了炸毀一部分鐵拒馬、地雷和壕溝之外,阿爾比昂的炮手並未取得更多成果。

因為第一道壕溝和第二道壕溝幾乎是空的,只有負責監視敵軍動向的少數士兵待在那裡。其它士兵昨晚忙著修復昨天被炸壞的雷場和掩體,現在不是打著哈欠啃黒列巴和酸黃瓜,就是蒙頭睡大覺,大家都沒什麼興趣欣賞對面的煙花秀。

這並不代表公國士兵很鬆懈,這是一種新的戰術,由顧問大爺們提出來,然後軍官老爺們下令執行。在敵軍炮擊時,將部隊大部後撤至安全地帶,等敵軍步兵進攻時,部隊再進入陣地進行阻擊。

這是一種很不錯的戰術,有效降低了部隊的傷亡數字,還給部隊留出了一些時間用來休息或享受伏特加,大家對此都很歡迎。

上等兵紮伊采夫也是新戰術的受惠者,他正裹著毯子,挨著臭哄哄的戰友們睡回籠覺,散兵坑裡此起彼伏的鼾聲甚至蓋過了炮聲。

“瓦西裡、瓦西裡!”

一個聲音在耳邊迴響,但紮伊采夫毫無反應,在幾次努力無效後,對方很乾脆的對準他的大腿來了一腳。

上等兵抓著步槍跳了起來——這是本能的反射動作。但弄出的動靜驚醒了散兵坑裡的其他人,一下子就有幾十把軍刺亮了出來。

“把刺刀都收起來。”

不屑的撥開軍刺,擾人清夢者說到:

“你們這些臭男人。是想在我身上戳窟窿麼?”

“柳德米拉?”

看清眼前假小子一樣的女兵後,大兵們尷尬的收起了步槍。搔著頭皮傻笑。

公國傳統上就不怎麼信“戰爭讓女人走開”之類的鬼話,在庫圖佐夫元帥帶領300大媽血戰人類之後,公國軍更是對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女人們敞開大門。

這是好事,女兵們在某些工作上不比男兵差,甚至更加優秀。在滿是汗臭味的軍營裡,女兵的存在更是一道養眼的風景。

不過熊族女兵可不是只能幹幹護士、文書之類工作的繡花枕頭,她們和男兵一樣。精通殺人的技巧,柳德米拉上等兵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和紮伊采夫一樣,是隸屬團部參謀丹尼洛夫上尉的特殊部隊成員,有著和紮伊采夫一樣好的槍法。射殺記錄僅僅落後一個,但卻擁有一個讓男性神槍手們無比羡慕的成績:柳德米拉打死了一個阿爾比昂上校。

紮伊采夫還記得當時的情形,那個阿爾比昂人一定以為躲在“障壁”術式和一大票士兵後面非常安全,所以穿著筆挺的紅色軍服,身上掛滿了閃閃發亮的勳章。手指上戴滿了金戒指、銀戒指,揮舞著指揮刀催促士兵前進。然後柳德米拉看上了那個金閃閃的靶子,第一槍用特製天晶子彈打碎了障壁,然後抓過戰友的來福槍,把子彈送進了“金閃閃”的腦袋裡。

很多人看到了那一幕。士兵、軍官,還有一位顧問。隨後暴怒的阿爾比昂人投入兩個團發起衝鋒,由於沒有做好準備,第一道防線差點被進擊的龍蝦兵打開一個缺口,幸虧及時調來了預備隊,用刺刀把敵軍趕了回去。

紮伊采夫沒忘記這件事,也沒人會忘記在一片混亂中,還能沖到前面把那個阿爾比昂上校的頭皮、勳章、戴滿戒指的手帶回來的女兵。

“怎麼了?”

紮伊采夫晃晃腦袋,把瞌睡從腦袋裡趕走。

“敵人進攻了?”

“還沒有。”

柳德米拉聳聳肩,回答到:

“上尉給了新任務,該上工了。”

兩個狙擊手貓著腰,小心翼翼的沿著交通壕前進,動作帶著明顯的謹慎。

這並不多餘,在里加城下,想要活下去,謹慎是必不可少的東西,這一點對雙方都一樣。只要有一點疏失,就會有不知從哪裡飛來的子彈和鋪天蓋地的炮火招呼過來。

這已經不像戰爭了。

紮伊采夫繃緊表情,在心裡感歎著。

事實上,他正身處戰場,執行長官的命令,完成作戰任務。這一切都表明這是不折不扣的真實戰爭,但紮伊采夫卻認為這不像戰爭。

戰爭是殘酷的地獄,只有其中一方獲得勝利才會結束,而殺人是獲得勝利以及保障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手段。因此,無論殺人、被殺、不想被人殺掉都是極其正常的,殘酷和血腥同樣如此。

作為烏拉爾獵戶的子孫,紮伊采夫很早就學會了為生存獵殺動物,走上戰場後,他同樣為生存而殺人,這並不矛盾,殺戮本來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把殺戮變成遊戲——就像貴族為了娛樂而展開的狩獵遊戲,卻令紮伊采夫本能的產生抵觸。

不幸的是,他已經是遊戲的一部分,而且還是比較中心的那一部分。

一切都是從丹尼洛夫上尉視察陣地,撞上阿爾比昂人發動進攻開始的,當上尉發現紮伊采夫一槍打掉250公尺之外的軍官時,他的眼睛立即亮了。

隨著阿爾比昂人的援軍源源不斷趕來,對要塞的進攻一天比一天猛烈,公國軍一次又一次的打退敵人。儘管不落下風,但隨著戰事的延長,總是處於被動防守讓士氣不可避免的遭受挫折,但受制於國內混亂的局面和公國的國力,大公壓根不準備浪費手中寶貴的兵力去進行一場賭博。所以守軍會繼續堅持防守態勢,在這種條件下,如何鼓舞士氣就成了將軍和高參們的重要課題。

紮伊采夫的出色槍法給了上尉靈感。他決定製造一個英雄,一個……希望。

“我們挑選槍法出色的士兵。把他們編成獨立部隊,讓他們獨自行動,在整個陣地、或者深入敵人的後方自由尋找射擊陣位,狩獵無毛猴子的軍官。記錄神槍手們的成績,每天更新一次,印刷成傳單,分發給每一個班。讓我們的士兵知道狙擊手們做了什麼。能做到什麼,用榜樣來鼓舞士兵。”

上尉是這麼向勃魯西洛夫將軍報告的,然後將軍再報告給尼古拉大公,大公召開軍事會議。進過商討後同意了上尉的主意。

為什麼不?

公國軍可不是被騎士精神鬧到思維僵化的人類軍隊,什麼交戰規則、騎士精神對毛熊們來說連擦屁股的紙都不如。雖說讓下等人射殺上等人讓老爺們感到有點不舒服,而且這麼做還可能讓阿爾比昂建立同樣的狩獵部隊,讓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軍官面臨同樣的風險,但一來即便情況會變糟。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二來,每個公國軍軍官都清楚一個真理:唯有勝利才是真實的,過程無足輕重,世界不會譴責勝利者。

於是,組建狩獵部隊的任務交給了丹尼洛夫上尉。而上尉最先想到的人選就是紮伊采夫。

“士兵,你很快就會成為公國的英雄。”

上尉拍著紮伊采夫的肩膀,用威脅多過鼓勵的口吻說到:

“只要你按照我的話去做。”

然後,戰爭就開始變得不像戰爭了。

神槍手們戰果不錯,在公國的黑土地上,從一堆鮮紅的龍蝦兵裡找出一個衣著光鮮、揮舞指揮刀的軍官不是難事,尤其是這個傢伙還把自己擺在一個突出的、能讓所有人看到他的位置時。只要他們走進來福槍有效射程,就註定會成為神槍手的戰績。

很快,傳單在士兵們之間傳開了,大家熱烈的討論著,臉上充滿喜悅,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神槍手們成了士兵們追捧的對象,每天返回陣地時,所有人都為他們歡呼,高喊著他們的名字,向他們敬禮,奉上祝賀與尊敬——這是將軍才有的待遇,他們享受這種待遇,並對此感到驕傲。

紮伊采夫也是其中之一,一開始,他的感覺真的很好。

畢竟就算不是為了擺脫反感又樂在其中的微妙感覺,而故意不去思考,光是為了戰鬥英雄才能享受到的紅腸和伏特加,也有充分的理由高興了。

在精神和物質的雙重鼓勵下,大家更加熱情的投入到工作之中。

毛熊們有了熱情,阿爾比昂人就倒了血黴。沒用多久,神槍手們找到了快速刷戰績的手段——把受傷的人類和試圖救援他們的人類當成靶子。這種手段很快就流行開來,紮伊采夫自己就曾射殺試圖營救的戰友的敵軍士兵。但丹尼洛夫上尉覺得這還不夠,他告訴神槍手們,要採用更有效率、也更有威懾力的戰術。於是神槍手們開始把受傷的人類士兵當成誘餌,甚至故意擊傷目標,引誘阿爾比昂士兵去拯救他們的同胞,再把救援者一個接一個打死。

毫無道德可言的戰術,但上尉喜歡,將軍們也喜歡,因此這就是正確的。而且剛開始時,這種戰術確實很能刷戰績,直到阿爾比昂人不再組織營救戰場上的傷兵為止。

阿爾比昂人很生氣,他們決意報復,最先遭殃的是俘虜——大約有幾十個,阿爾比昂人把他們弄到陣地前沿,當著全體要塞駐軍的面,用刺刀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於是要塞裡的將軍和大公生氣了,無毛猴子居然敢用這種野蠻殘暴的手段對待公國軍人,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了。作為對阿爾比昂人報復的報復,毛熊們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摸哨,弄回來幾十個人類的俘虜,剝光衣服後拉到了陣地前沿,同樣當著阿爾比昂人的面,用軍刺捅來捅去——為了盡可能延長受刑者的痛苦,行刑手被勒令不准刺穿要害。

阿爾比昂人很快就進行了更大規模的報復,他們派出輕騎兵摧毀了遠離要塞的獸人村莊,將抓來的老人和孩子綁在木樁上,讓新兵用來練習拼刺。公國同樣不甘示弱,他們抓來更多的人類挑夫、奴隸,剖開“兩足牲口”的肚皮,放出馴化危險種去撕咬流出來的內臟。為了回敬對方,阿爾比昂人試圖去襲擊更多的村莊,但公國已經有了防備,他們未能得手,於是別無選擇的龍蝦兵瞄準了毛熊的屍體,朝屍體開槍,把屍體大卸八塊,甚至用刺刀挑著老人小孩的腦袋向要塞示威——多麼殘暴的手段!紮伊采夫和他的戰友們不止一次見過那種景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會帶來什麼反應。

公國軍士兵被徹底激怒了,他們也幹起了同樣的事情。

就這樣,交戰雙方的報復不斷升級,規模不斷擴大,到最後,幾乎所有士兵都被卷了進去。人類視獸人為非消滅不可的臭蟲,公國也不打算留活口,局勢完全失去了控制,戰爭已經變得不像戰爭了。

這不是一個抽象描述,而是一個不可逆轉的事實。儘管戰爭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但眼前的事情更加糟糕。沒有榮譽、沒有人性、更談不上道德,只是單純的大規模仇殺——公國和阿爾比昂的,獸人和人類的,正教徒和異教徒的。

其實兩大陣營之間數百年裡都不乏類似的事情,但這一次無論規模還是殘酷程度都遠遠超出了過去,這一點讓紮伊采夫這樣頭腦冷靜的親身參與者感到很不舒服。丹尼洛夫上尉知道了這一點後,親自跑來開導他。上尉給了他一杯酒,一本正經的告訴戰鬥英雄紮伊采夫:“戰爭不以勝利結束就毫無意義。”

這聽上去像是某種真理,更有可能是某種詭辯,但紮伊采夫卻不得不認同這種說法。現在可不是評論卑鄙或殘忍的時候,光是考慮怎麼不被殺掉就已經讓他殫精竭慮了。在這個無論活人還是屍體都會遭到無差別攻擊的戰場上,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是必需的。想要談論那些漂亮話,就先要獲得勝利,好讓這場該死的戰爭結束,在戰後有大把的時間思考這些問題。

收起思緒,深深呼吸,讓帶著硝煙味的空氣充滿肺部,紮伊采夫已經能看見上尉的陰沉臉孔了。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04
17.兵臨城下(七)

紮伊采夫正在做一件過去從未做過,現在卻不得不做的事情——趴在一具開始腐爛的屍體旁邊,一動不動,不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用微微睜開的一條眼縫掃視兩百公尺外的灌木叢,尋找他的獵物或者是……死神。

他很專注這項工作,既是習慣,也是迫於無奈。只要他動作稍微大一點,或者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那下一秒就有一顆子彈鑽進他的腦袋,讓他和邊上的死鬼去作伴。為了不讓饑餓、焦慮誘使自己犯下這種致命錯誤,他必須集中把全部的精力。

他被盯上了。

不是形容或者擴大,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早上,丹尼洛夫上尉召集神槍手,告訴他們輸送補給的車隊遭到敵軍小股滲透部隊襲擊時,一種不好的感覺就纏上了他,當他和同僚們檢查屍體時,他明白了不祥感覺的源頭是什麼。

13具屍體,包括3名百夫長和1名新軍輕騎兵少尉,全都是頭部中彈。

這意味著兩件事:第一,對方用的是來福槍,只有那種步槍能保證彈道足夠穩定;第二,他們是一群槍法出色的殺手;

是人類的神槍手部隊。

不難理解,無毛猴子們已經被公國神槍手折磨到忍無可忍了,他們一定會準備反制措施,而最簡單快捷的做法,就是自己也組建相同的狩獵部隊。這很容易,不需要多大付出,但效果肯定比漫無目的的炮火覆蓋要好的多。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弄出這樣的部隊。並且深入到公國軍的後方展開行動?

要知道,找出槍法出色的士兵並不難,訓練時間比公國新軍更長的阿爾比昂軍裡不乏特等射手,指揮官的僵硬思維和傳統也不是難題。和自己的小命以及勝利比起來,傳統可以先擺到一邊。

但把優秀射手組織起來,為他們制定專門的戰術加以訓練,讓他們掌握狙殺獵物,同時不被對方消滅的技能以及野外潛伏生存的技能,至少需要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時間,就算前線指揮官再怎麼暴跳如雷,也不大可能把一群還沒完全鑽出蛋殼的菜鳥趕上戰場送人頭。更不要說,對方居然穿越嚴密封鎖的戰線。到要塞後方去活動。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沒人能解答這個問題,對上面的大人物來說,這也並非最重要的問題。

“你們的任務是消滅那些雜種,恢復補給線路。”

對大公、將軍們以及駐守要塞的上萬公國士兵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儘管在專業人士的調度下,損失的物資通過其他路線轉運到了要塞,但誰也不能保證人類會派出更多這樣的部隊來截斷所有補給線,一旦補給斷絕,要塞將會陷入恐慌之中。雖然公國的勇士就算沒有槍炮彈藥,他們還能用血肉之軀拼死一搏。可要是糧食運不進來,他們就只能在投降和餓死之間做選擇了。

事實上,他們幹掉自己的長官向人類投降的可能性更高些。“灰色牲口”們的腦子一點都不笨,其中還有不少聰明人,一旦他們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在潰敗、傷亡和失望的刺激下,他們一定不會介意把自己和要塞賣個好價錢。

所以,神槍手們必須儘快敲掉那些煩人的蒼蠅,恢復補給線路的暢通。

“大公親自下令。命令我們儘快完成任務。”

上尉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到。仿佛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槍手們卻不這麼認為。

沒有誰會把決鬥視為兒戲。只有瘋子才會把死亡視為輕鬆的,一場使人哈哈大笑的遊戲。神槍手們很勇敢,但絕不瘋狂。

可他們也不能拒絕這個任務。否則在上軍事法庭之前,上尉會先生吃了他們。

所以他們來到了這片滿是屍臭的爛泥地,搜尋、獵殺人類同行。

可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運輸隊遇襲的地方是一條大路,道路一邊是開闊地,另一邊則是森林和沼澤。任何有腦子的傢伙都不會選擇毫無遮掩的開闊地作為藏身地,那些壞傢伙一定躲在森林裡。

儘管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陷阱,但紮伊采夫他們別無選擇,只有進入那片該死的森林,才能找到狡猾的敵人,完成上尉交給他們的任務。

於是,他們一腳踩進了陷阱。

人類神槍手的槍法和他們一樣好,甚至更好,而且有充分的時間佈置陷阱和偽裝自己,依靠這種優勢,在3個小時裡,紮伊采夫失去了數名同僚——他一共數到4聲弗格森步槍的槍響,當中還有2次明顯是同僚踩到某種陷阱後發出的慘叫,到目前為止,公國軍的步槍一次也沒有響起過。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比這糟糕得多的事情正在折磨烏拉爾山的年輕獵人,以至於他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

有一個危險的傢伙,正在搜尋他。

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周圍潛伏著一個神槍手,這裡是森林和沼澤的邊沿,地上沒有腳印,落葉的分佈看不出任何端倪,空氣中也沒有設置捕獸陷阱後殘留的新鮮泥土氣味。除非有人能從天而降,或是從沼澤那邊過來才能做到如此徹底的不留痕跡,可誰都清楚只有魔法師可以做到這種程度,但之前負責週邊勘察的祭司以他的家族起誓,森林裡絕沒有調集瑪那的痕跡,裡面絕不可能有魔法師。

難道是錯覺?紮伊采夫不這麼認為。作為經驗豐富的獵人,他的直覺一向很准,這一次無形的壓迫感格外強烈,讓他絲毫不敢懈怠。

再次掃視四周,周圍依然安靜怡然,沒有任何危險的蹤跡,最近一個適合埋伏的地點距離他至少有300公尺。在這個距離上,就算是他自己都難以保證可以命中目標,而且那個地點似乎也不存在異常。

小心翼翼的縮回頭,年輕獵人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現在可以確定了,這附近一定潛伏著一個狙擊手,一動不動等待他暴露自己。要知道這是森林,可現在居然安靜到連鳥叫都聽不到,這一點也不正常。

顯然,森林裡潛伏著巨大的危險,本能感覺靈敏的飛禽早早就逃光了。

“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在心裡反復咕噥了幾遍,紮伊采夫思考著眼下的僵局。

他不能確定對手究竟在哪裡,甚至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有這麼一個對手,這裡不是塹壕,沒有人為他準備上好子彈的槍,他只有一次開槍機會,如果沒有打中目標,他將任人宰割。但他決定冒一次險,移動到另一個伏擊點——出於職業本能,他記住了地形和移動路線,以及所有可以用來充當潛伏點的位置。

慢慢的、慢慢的呼吸,讓心跳和體溫都穩定下來。紮伊采夫緊貼著地面,依靠雙手一點點爬行,動作幅度降低到了最小限度,每次只移動幾寸,不發出聲音,也不暴露蹤跡,爬行過程中不時停下來,等上一會兒,然後再開始爬行。

不到50公尺的距離,紮伊采夫用了20分鐘才抵達目的地:被一具屍體擋住前方的緩坡。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後,他小心翼翼的把帽子頂起來。

沒有子彈,沒有槍聲,看起來似乎是安全的,但背脊上的涼氣絲毫沒有消去,反而更加濃烈了——那個殺手保持了耐性,沒有輕易開槍,在紮伊采夫附近依然沒有值得懷疑的目標。

吸進肺裡的空氣一下變冷了,局勢的惡劣程度顯然又上升了一個層次:那個混蛋要麼藏得很好,要麼藏身之處離這個伏擊點太遠,超出了視界。紮伊采夫暫時還不能確定是哪一種可能,但無論哪一個,都意味著他的勝算微乎其微,他不可能殺掉一個看不見的魔鬼。

“見鬼!”

紮伊采夫咬緊牙關,在心裡咒駡到:

“無毛猴子從哪里弄來一個這麼危險的傢伙?”

幾乎是意識到危險程度的瞬間,右手立即不停顫抖起來。他不得不放下步槍,左手緊緊握住右腕,爪子深深刺進肌膚裡。

第一次變成獵物讓他感到緊張不安,敵人的難纏更加重了這種感覺。傳說故事裡,主角遇到與自己匹敵的對手時,會變得亢奮和躍躍欲試,但那只存在於故事和大無畏者身上——身為一個士兵,紮伊采夫只是很單純感到緊張和不安。

即使他很出色,是戰鬥英雄,可思維和普通士兵並沒什麼兩樣,對死亡的恐懼仍舊會找上他,並且困擾他。

借助疼痛和深呼吸,一刻鐘後,呼吸和心跳終於恢復正常狀態,紮伊采夫重新投入到這場無聲的決鬥之中。

這是一場持久的較量,雙方都在忘我的搜尋對手,同時保持安靜。等待對方耐心耗盡,撤出戰鬥,或者暴露自己的位置。直到那時,決鬥才會結束。

呼吸變得悠長,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粘膩起來,在一秒鐘變得像一小時那樣漫長的時間跨度裡,連彼此相貌都不知道的神槍手們互相搜尋著彼此,等待著扣響扳機的那一刻。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08
17.兵臨城下(八)

當月亮高掛天空,地面被黑暗所籠罩時,紮伊采夫和同僚們回到了陣地。

幾個圍在一起的士兵被軍官敢開,通向特殊部隊指揮部帳篷的道路被清空,老遠就能看見帳篷門簾被掀開,丹尼洛夫上尉坐在彈藥箱上等著他們。從地上那一堆燒了半截的煙頭來看,上尉等了很長時間,可能有一整天,因為這層關係和其他原因,上尉的心情很糟,眼睛裡混合了憤怒、沮喪以及焦慮。

糟透了。

這是上尉的想法,也是神槍手們的想法,出發時這支小隊伍有15人,回來時少了將近一半,有7個同伴不幸成為敵軍精英獵手的戰利品。

挫敗感填滿了身體,溢到空氣中,煎紅腸的香味也變得索然無味。

“上尉。”

紮伊采夫走到丹尼洛夫面前,立正、敬禮。

“瓦西裡。”

上尉沒有還禮,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銀煙盒,從裡面拿出一支有金色濾嘴的香煙,塞進嘴裡,接著他又把煙別到耳朵上,繼續說到:

“讚美母神,你們幾個活著回來了。”

上尉和士兵們同時愣了一下,這種帶有失敗主義色彩的話不適合從一個軍官嘴裡說出來,物件又是一群大兵。停頓了幾秒,丹尼洛夫神情嚴肅地問到:

“對方是無毛猴子的神槍手?你們把他們幹掉了?還是沒遇上?”

“我們遇見了,但找不到他們,沒能幹掉。”

“沒能幹掉?”

“那些猴子藏得很好。我知道他們就在森林裡,在搜尋我們的位置,但就是找不到他,我希望他會露出破綻。但他一直都沒給我機會。”

比拼耐力的遊戲一直持續到太陽落山,相互搜尋彼此的獵人們都在盡力不暴露自己的同時,搜尋敵人的蹤影,紮伊采夫保持了耐心,對方也是,他們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天黑,然後結束了今天的對峙,將決戰中的較量延宕到下一次進行。

很簡單,也很折磨人。

“那群傢伙肯定在森林裡待過。很清楚林子裡的規矩,擅長偽裝,裝備也很不錯。被打死的兄弟都是在200公尺以上的距離中槍的,打得都是腦袋,沒有一槍走空。”

深吸一口氣,紮伊采夫把軍帽摘了下來,用力撓著頭。

“其中有一個傢伙特別優秀,他能打中300公尺外的目標。”

“母神在上……”

丹尼洛夫上尉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300公尺,比紮伊采夫的250公尺極限足足多了50公尺,一個致命的優勢。

上尉拿下香煙。重新放進嘴裡,然後再次拿出來。

“也就是說,今天一整天,你們都在對峙,是嗎?”

“是的,上尉。”

神槍手們一起回答,聲音盡可能平靜,免得上尉察覺他們的沮喪和煩躁。

趴在爛泥地裡,和一具或幾具正在腐爛的屍體待在一起。不能動彈。不能出聲,注意力高度集中。神經繃到隨時斷裂的程度——保持這種狀態近10個小時,最後卻一無所獲。這是戰鬥英雄們迄今為止遇到的最糟糕的情形,更糟的是接下來一段時間內。這種情形恐怕會反復上演。

唯一一個不算安慰的安慰是:他們的對手同樣如此,無論處境和感受,都不會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上尉終於點著了那根香煙,猛抽了幾口後,他停止了一切動作,不說話,不抽煙,就像一尊撚著香煙思考的雕塑,一動不動。直到香煙快燒到手指,上尉才戀戀不捨得將煙捲扔在地上。

“你們很幸運,我們在拉普蘭的探子報告,前幾天有一群裝備最新式來福槍的拉普蘭人在維堡上了船,然後不知去向。看樣子,你們今天遇上的是拉普蘭獵兵。”

紮伊采夫的眉毛跳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德米拉也繃緊了臉,其他人更是表情嚴肅。

和自詡出資援助者,不把冰雪森林之國放在眼裡的諸國不同,公國上下對這個幾度交手的國家有著深刻的認識,正如拉普蘭對公國有著深刻瞭解一樣。

曾有人這麼形容: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南方國家不同,拉普蘭從誕生那一刻起,含在嘴裡的是一把匕首。

由於常年累月處於和公國對抗的第一線,拉普蘭的軍事化程度之高位居世界之首,除了隱身幕後的亞爾夫海姆,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舉國小孩的童年是在軍事訓練中度過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拉普蘭。

對拉普蘭人來說,抵抗公國的侵擾是生活的一部分,某個時期,拉普蘭的農民一天的生活是如此展開的:早上起莊,花2小時和公國散兵游勇戰鬥,然後趕往集市,買來生活用品後立即趕往莊稼地,和村社裡的民兵一道和搶糧食搶女人的毛熊大兵pk一小時,然後午餐休息,下午耕田。偶爾和偷掰玉米的毛熊農民們再度pk,黃昏時檢查莊稼周圍的陷阱,啟程回家……

天天和戰鬥民族打交道,拉普蘭自身也沾染上不少戰鬥民族的特點,雖然正規軍的戰鬥力比較渣,可沒有一個公國軍戰士敢小瞧拉普蘭民兵。

有一次公國軍出動一支近3萬人的大軍,企圖從蘇奧穆薩爾米地區突破,用2周時間降服拉普蘭。但由於不熟地形,大軍沿大路排成了一字長蛇陣,隊伍間距最長達到100公里。熟悉當地環境的拉普蘭民兵身披白色斗篷,使用雪橇和滑雪板進行靈活機動,在零下40°的雪夜中對公國軍實施各個擊破,手持弓弩的山民隱蔽在雪地裡,射殺圍聚在篝火邊的公國士兵,或者以優勢兵力消滅小股敵人。最終這支大軍覆滅了。一共有27500人戰死或凍死,1900人被俘,只有上千人成功逃回了公國,然後被送上軍事法庭。死在古拉格群島。

從那時起,身披白色斗篷,在雪地上快速滑行的拉普蘭民兵就成了公國最不願意遇上的敵人之一,而進入火器時代後,進行軍制改革的拉普蘭沒有簡單照搬別國經驗,讓所有人苦練排隊槍斃戰術,而是對傳統的民兵進行調整和訓練,挑選精悍戰士組成獵兵,給他們裝備最好的槍支。以求更好發揮他們的作用。

現在看來,這些從民兵演化來的狩獵者沒讓他們的國王失望,正如他們設想的那樣,公國軍被前所未有的麻煩給困住了。

“原來如此,是用滑雪板從沼澤地那裡進入森林的啊。”

柳德米拉低聲說到。正如她猜測的那樣,滑雪板增加了接觸面積,單位壓強也隨之降低,儘管動作會變慢,但拉普蘭獵兵們可以安全且隱蔽的進入森林設伏。

“聽好了,這群傢伙是為了殺你們來的。”

丹尼洛夫以絕不僅僅只是警告的口吻說到。冰冷的眼睛印出一張張繃緊的臉孔。

“阿爾比昂龍蝦肯定把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那幫雜種——遭到狙擊的對象、時間、位置、中彈部位、注意事項,從今天的事情來看,恐怕他們已經充分研究了你們的行動方式,制定了相應的反制措施。所以——”

上尉壓低聲音,手指勾了勾,會意的神槍手們立即靠攏過來。

“聽好了,我有一個新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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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不來一杯麼?”

“不了,紹曼。拿去給賽波吧。別讓我們的值夜人睡著了。”

“您說了算。”

聳聳肩,下士端著濃到幾乎下嚥的咖啡退出帳篷。過了一會兒,少年的慘叫和中年人的壞笑幾乎同時響起。

——這群精力過剩的傢伙。

搖著頭苦笑了一下,海耶中尉繼續埋首紙張和墨水之中。才寫了幾行字,筆又停下了。

他完全不知該怎麼寫這一天的詭異狀況。

但從損失對比來看,人類陣營是勝利者,但海耶卻認為這個勝利並不完美。

最初的計畫是利用對方不熟悉己方戰術,打一場伏擊戰,最大限度的削弱公國軍神槍手部隊,即便不能全殲,至少也要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內無法恢復。

但最終他們沒能達成這個目的,對方雖然有損失,但還算不上傷筋動骨,有了這次經驗,他們將變得更難對付。

要不是那個神秘的“氣息”,原本應該不會變成這樣的的才對。

海耶在戰鬥中有好幾次逮住紮伊采夫的破綻,但每一次,就在準備開槍之前,那股猛獸一樣的氣息就會纏繞上來。

那並非是實質的存在,甚至無法證明有那種東西,但海耶確確實實感覺到了,有“什麼”從遠處觀察著這個戰場,甚至是間接干擾著戰場。

那是一種直覺,身為獵人,身為戰士,積累經驗後淬煉出來的一種直覺,每當被誰盯上時,這種感覺都會浮現。

海耶相信自己的直覺,但那些驕傲的、只會從結果來看問題的阿爾比昂佬可不會,除了他們願意相信的,其它任何東西都不被接受。

歎了一口氣,海耶抽出一張紙,重新寫起戰鬥報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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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就是剩下的全部了。”

公國的祭司瞥了一眼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小鐵盒,吞了一口唾沫。

這些小盒子看起來和午餐肉罐頭沒什麼區別,實際上就是從同一條流水線走出來的的產物,唯一的區別是,裡面的內容物不是讓不少人大皺眉頭的午餐肉,而是整整一磅炸藥,為了增強為了,還在裡面加了一層鐵釘、鋼珠、玻璃碎片。

這是炸彈。

祭司很清楚這種東西的威力,同時也十分確定沒有哪個正常人會願意使用這東西,每個親眼見識過這種炸彈測試情景的人都清楚,只有渴望見母神的瘋子才會使用這玩意兒。

但現在,有了例外。

“請簽字。”

穿黑色商務裝的男人遞過資料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他而言,這只是工作,談不上高尚和齷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等祭祀磨磨蹭蹭地在簽收文件上留下收到貨物的證明,他利索地行了個禮,轉身就走了。

他的工作還有很多,沒時間可以用來浪費,不一會兒,馬車全部駛離現場,奔向下一個目的地。

直到最後一輛馬車消失在夜色之下,祭司才回過頭,看看那一箱箱炸彈以及“附屬設備”,半天沒做聲,過了好一會兒,他做了一個手勢,大兵們立即將貨物和“附屬設備”搬進了小屋。

那是一間不起眼的小屋,用來充當偽裝在合適不過,在小屋的下面是一間密室。

沒有窗戶,只能憑藉唯一一扇門扉和外界取得聯繫,房間本身的空間相當寬敞,就算搬進大批貨物也不會變得擁擠,在數個燭臺和魔法陣的照耀下,照明也沒有任何問題。但或許是空氣流通不足,一股墳墓般的陰森氣味在房間裡回蕩。

這裡和墳墓或許並無差別,因為這裡亦是葬送生命的場所。

“為了公國的勝利,為了唯一的真理,獻出你們的一切吧。”

矗立於魔法陣的中心,籠罩在長袍下的年長祭司冷然說到,被拐來的孩子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眼睜睜的看著公國士兵一步步靠近……

仿佛是不忍目睹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月亮躲進了烏雲之中,夜風中隱約夾雜著孩童的慘叫。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15
17.兵臨城下(九)

戰爭中總是會有新的東西被發明出來,只要智慧生命還在殺戮,大家就一定會思考一個共同的課題:如何更快更有效的殺掉對方。就算受到某些幕後力量的干涉,進步依然會出現,緩慢而堅定的朝更慘烈的殺戮之道前進,當受到某些刺激時,這個速度將會大幅度加快。

換言之,更加殘酷、邪惡的殺戮手段將會出現在戰場上,對固守傳統,且缺乏足夠手段的軍隊來說,這將是一場災難。

就好像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先遣部隊。

經曆了打嘴炮、丟水杯、動拳頭的熱烈談判後,阿爾比昂最終得到了查理曼遠征軍先鋒部隊的指揮權——只有一部分,兩個擲彈兵營。作為代價,查理曼得以租借北海小島赫爾戈蘭島——同樣只有一部分,大約五分之一。然後,查理曼的官僚們從他們坐上自己的工作崗位開始,第一次發揮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調撥一切可用的手段把約定好的部隊和V.E公司剛出廠的最新“對塹壕兵器”一道送到了里加城下,儘管他們是將武器和人員分開運輸,而且還沒能把所有武器都送到士兵手裡,但這也是空前的高效率了。

對這份“殊榮”和“照顧”,安德拉希.久洛伯爵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們只是被兩隻豺狼來回使喚,為了滿足他們的野心去當炮灰!”

拳頭重重落在行軍桌上,鉛筆、橡皮、地圖全都跳了起來。

咒駡完之後,42歲的驍勇悍將頹倒在椅子上。他身穿一件繡金外套,上面嵌有昂貴的寶石。肩上披著一件老虎皮披風——這正是聖伊斯特萬王冠領大貴族的正式打扮。儘管身上洋溢著狂野的、類似古代戰士的氣息,但此刻伯爵給人的感覺卻像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

和武人外表不同,安德拉希伯爵具備罕見的政治家才幹,是哈布斯堡宮廷中德阿克.弗倫茨伯爵領導的“上書黨”的骨幹成員。這個組織大部分由保守派和溫和派組成,他們主張通過上書倫迪紐姆和烏爾薩莉亞的宮廷。借助外國力量將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從查理曼分裂出去,擁立瑪利亞.特蕾西亞的兒子——弗朗茲.約瑟夫為國王,聯合阿爾比昂、卡斯蒂利亞組成同盟,平衡查理曼的力量和擴張軍力,最好能把伊密爾也拉進來。借助世俗和宗教的雙重壓力,迫使查理曼接受這個既成事實。

單從表面上看,這個計畫確實很有吸引力。但和大多數計畫一樣,在具體落實之前。它們看上去都很美好,但最終結果往往都不是那麼回事。

原本應該對掐的查理曼和阿爾比昂跳進了一個戰壕,為了各自的利益又把奧斯托利亞和王冠領當成炮灰,準備“浪擲”在戰場上……雖說弱者沒人權,但這也太那啥了吧?!

可能是為了照顧“盟友”受傷的心情,聯軍毫不吝嗇的承擔起了先遣部隊的全部後勤,儘管由於運輸出了一點問題,加上士兵還沒掌握保養槍械技巧。最終還是沒能解決步槍數量不足的的問題,但聯軍還是盡己所能的將最好最新的裝備給他們,但看見那些“對塹壕兵器”時。安德拉希伯爵和另一位指揮官約翰.約瑟夫.文策爾.拉德茨基.拉德茨伯爵差點中風。

打開的板條箱裡整整齊齊的放著一堆很長的,看上去像是管子的東西。

爆破筒。V.E公司送給人類工兵的新玩具。

使用方法非常簡單挑選三位勇敢無畏的人類工兵,在同袍的火力掩護下穿越萬惡公國鬼畜用地下炸彈、四角釘、鐵拒馬、步槍騎射、炮火覆蓋和神槍手組成的致命火網,逼近塹壕——最好是前沿指揮官所在的加固支撐點,計算好爆炸時間,設定導火索的長度。點燃,然後以大無畏的氣勢沖到敵軍據點前,將爆破筒塞進去。隨著一聲巨響,敵軍前沿指揮部被炸上了天,怯懦無能的長毛雜種必定軍心大亂,此時人類戰士們仰天長嘯,一擁而上突破陣地……

全都瘋了。

兩位伯爵的評論是一致的。V.E公司坐在辦公室裡意淫的書呆子,指揮戰爭的查理曼和阿爾比昂將軍、領導國家的國王們——想出這種武器和決定裝備、使用這些玩意兒的傢伙——他們全都瘋了。

即便毛熊們手裡只有普通的弓箭和連弩,他們依然能像射殺兔子一樣把使用這種武器工兵幹掉。很簡單,三個串聯在一起的靶子,而且還要逼近到塹壕面前才有機會使用那種武器,毛熊們有充足的時間和機會進行打靶訓練。

這不是戰爭,而是讓士兵去送死!

士兵是一種消耗品,就和步槍、火炮、炸藥一樣,可以源源不斷生產出來,並且不斷消耗在戰場上。但任何事情都有極限,消耗也是一樣,特別是對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這樣,對戰後未來有一些規劃的勢力來說,足夠的士兵是寶貴的資源,是促使那些規劃得以實現的重要保障。不能無意義的消耗在一個連次要戰場都算不上的地方。

但是,伯爵們卻不得不將士兵送進地獄。

“整個人類陣營在看著你們,所有人在為我們無畏的勇士祈福。”

這是教皇猊下親筆信裡的一段話,聽上去像是某種勉勵,但更像警告,而且這也是兩個大國的意思。

在人類陣營最強大的兩個國家和精神領袖的注視下,他們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第二天一早,第一縷曙光從地平線上露出時,兩個擲彈兵營已經列隊完畢,身穿白色上衣、藍色馬褲、半筒靴,帶著高筒軍帽的軍人們排成幾個方陣。士兵們目不轉睛的盯著站在彈藥箱上訓話的拉德茨基將軍。邊上圍著不少阿爾比昂士兵,打算看看這位將軍如何解決他們的武器問題。

“將軍。士兵們已經準備就緒……”

約瑟夫.貝姆中校上前報告,表情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苦澀,泛著黑圓圈的雙眼透出焦慮——飽受良心苛責和神經衰弱折磨的參謀昨晚再度失眠了。

“……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有步槍,剩下的只有短矛和刺刀,我們應該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將軍?”

聽得懂奧斯托利亞方言的紅衫軍士兵豎起了耳朵,白衣士兵們也是。

“士兵們有多少子彈和火藥?”

拉德茨基問到。

“夠每人打10發,將軍。”

“讓他們分出一半給沒有武器的士兵。”

“將軍?!”

中校提高了聲調,作為回應,將軍的嗓門蓋過了他。

“照我說的做!立即!馬上!”

攥緊拳頭,任由心臟被匕首反復刺穿般的痛苦遊走全身,拉德茨基的嘴角溢出詛咒一樣的低語。

“我們沒得選擇。”

中校閉上嘴轉身執行命令,過了大約一顆紅。每一個沒有武器的士兵都拿到了5發子彈和一個皮質彈藥盒,拉德茨基將軍大聲揭示了他的解決之道。

“所有拿到子彈但沒有步槍的士兵都聽清楚。”

將軍大聲命令,在擴大音量的術式協助下,每個士兵都聽得清清楚楚。

“戰鬥開始以後,你們緊跟在持有步槍的士兵身後,一個人開槍,一個人跟在後面,如果有槍的那個人戰死或者受傷不能行動。你們就撿起步槍繼續戰鬥,直到突破長毛雜種的陣地!”

瘋子。

阿爾比昂人搖搖頭,這算什麼解決辦法?

對拉德茨基將軍來說。這就是解決辦法。

在阿爾比昂人憐憫的目光下,一個擲彈兵營進入出發陣地,隨軍神官站到了隊伍前方,士兵和軍官半跪在母神聖像和聖典前,每個人都在認真的禱告,乞求神明寬恕他們的罪業。保佑他們取得勝利。

等到儀式結束,帶銅帽子的憲兵指揮官取代了神官的位置,向即將出擊的士兵大聲喊到:

“前進!士兵們!我們要用生命和鮮血保衛神聖的信仰,捍衛我們的王冠和祖國!”

白衣士兵高舉步槍和帶勾短矛,“國王萬歲(akiraly)!”的呼喊三度響徹戰場,同時每個軍官和士兵在心裡對波旁家族歷代國王的畫像啐了一口,暗罵著“讓偽帝見鬼去吧!”

在鼓舞完士氣之後,憲兵少校繼續補充到:

“前進!一直向前!不許後退!神聖祖國不需要懦夫。”

“看來這才是他想表達的意思。”

放下集音裝置的碟形天線,康尼格少校摘掉了耳機,用望遠鏡看了一下公國軍的陣地,毛熊們也正在禱告,兩邊的禱詞沒多大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正教牧首手裡多了一張沙皇小爸爸的畫像。

少校忽然覺得有些滑稽,兩邊都是母神的虔誠信徒,都在禱告,假如母神同時收到兩邊的祈禱,保佑人類還是獸人,這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其實這不是問題,少校。母神只保佑亞爾夫海姆。在執政官閣下的領導下,我們一定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

虔誠的路德派教徒馬蒂亞斯信心十足的回答,他那同樣虔誠的父親從小就教導他三件事:誠實、信仰母神和她在世間的代理人、恨人類和獸人;他是個好孩子,一直遵守著父親的教誨,並且打算把這些信條教導給他的孩子。

“我沒有問你,如果你想轉職成為隨軍牧師,我會向上級遞交申請。在那之前,士官,幹好你的份內工作。”

挨了一記白眼的馬蒂亞斯吐吐舌頭,趕在少校再度發火之前把東西收好,然後架起了他的反器材步槍。

在口徑反器材步槍的槍托遞上肩膀的瞬間,吊兒郎當從一級士官的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機械般的冷漠。

馬蒂亞斯覺得這是對被他射殺之人最起碼的尊重,他不認為用遊戲的態度卻對待他人和自己的生死是超脫的表現,一個對自己和別人負責的狙擊手不應該那樣。哪怕平時有些輕浮,在和同行進行生死對決的時候,他也會自動調整至全力以赴的狀態。

康尼格暗暗點頭,這個小子終於有點樣子了,上次讓他跟著去森林埋伏果然是正確的。

防衛軍狙擊手全程觀看了上次公國和拉普蘭的神槍手對決,靠著生命體征探測器、高分貝光學鏡頭之類的作弊神器,他們將雙方的作戰特點、手法全部都記錄了下來。加以分析整理後,加入到教學材料之中。

平心而論,拉普蘭神槍手的表現讓康尼格這樣的老兵都感到有些吃驚,儘管精靈們在森林中的經驗和眼力方面更甚一籌,可假如雙方使用同級別的武器交戰,面對同樣沉著冷靜,偽裝方面毫不遜色的對手,精靈狙擊手們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就和打獵一樣,沒有哪個獵人敢保證自己能滿載而歸,有時獵人也會被獵物弄傷,甚至喪命。

對付潛在的威脅,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少校當時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幹的。可每當射擊視窗出現時,那個戴面具的拉普蘭人仿佛有某種超感覺一般,立即縮了回去。最終,少校只能放棄獵殺,帶著部下們退出了戰場。

少校仔細搜尋著那天在他槍口下表現出超常感覺和幸運的獵物,當時為了避免暴露,少校放棄了強攻,但現在有戰場的喧囂為掩護,他完全可以放手攻擊。為了確保那個被幸運女神眷顧的傢伙沒有任何機會活下來,少校選擇了大口徑反器材步槍,除了常規的精確狙擊彈之外,少校還加入了白磷彈。不論那傢伙有多幸運,哪怕少校發揮失常,他也絕沒有生還的可能。

少校放慢了呼吸,右手食指搭上護圈,讓冰冷的金屬洗掉汗水,少校和馬蒂亞斯停止了一切動作,就像一塊石頭緊緊的貼在地上。

就在這時,雙方的禱告也都結束了,神官和牧首淡出人們的視線,軍官們叼住哨子,深吸一口氣,進攻的哨聲響起,一千多名擲彈兵高呼著“萬歲!”,義無反顧的沖向公國軍陣地。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20
17.兵臨城下(十)

和紅衫軍面對槍林彈雨也絕不動搖的鋼鐵方陣不同,先遣部隊的擲彈兵們是以鬆散的隊形發起衝鋒的。

阿爾比昂人對此搖頭不已:沒有統一的步伐,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步調行動,速度和間距都拉得很開,看上去就像一群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的農夫,而不是正規軍戰士。

“他們不可能突破壕溝。”

威靈頓公爵歎了口氣,像是在憐憫,一旁的瑪律伯勒公爵公爵點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眺望戰場。

上千人高喊“萬歲”發起決死衝鋒的場面確實很壯觀,但誰都不認為這種散漫的、不能形成持續火力的衝鋒能突破公國軍堅固的防禦體系,消耗敵人的彈藥是他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這是一個悲劇,但勇敢的白衣軍戰士別無選擇。

他們其實也接受過佇列訓練,也能像阿爾比昂或查理曼軍隊一樣排著整齊的方隊一邊前進,一邊進行兇猛的齊射,但前提是有充足的槍支彈藥。此刻大多數人的步槍還在遙遠後方的倉庫裡積灰,將近三分之二的人只能拿著奧斯托利亞的特色武器——可以像叉棍一樣支撐火槍的帶勾短矛,外加5發彈藥。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堅持“密集隊(masse)”這樣的實心方陣已無意義,還不如讓士兵從實心方隊中解脫出來,用速度和血肉之軀拉近和第一道塹壕的距離,為投擲鏈球式炸彈的兄弟和使用爆破筒的爆破組提供機會。

這是先遣部隊兩位指揮官最終討論出來的結果,在他們看來。不能發揮火力的情況下,堅持密集隊形毫無意義。只會白白浪費士兵的生命。與其讓士兵毫無意義的“玉碎”,不如拉開士兵們的間距,迫使公國軍分散火力,原本對密集陣形的高命中率一旦分攤到散開的士兵身上,命中率必定會下降。只要士兵們能堅持到能投擲炸彈的距離,他們就有機會。

其實兩位伯爵還有另一層想法:即使那個營能突破防線,能活著沖入壕溝的士兵也不會太多,很快就會被公國軍殲滅。但奧斯托利亞和王冠領的士兵們已經充分展現了非凡的勇氣和戰鬥力——他們甚至比阿爾比昂這樣的大國軍隊幹得更好,僅這一點就足以促使阿爾比昂重新考慮對先遣部隊的態度,重新評估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價值,不再僅僅把他們視為一撮隨時可以犧牲掉的炮灰,而是當成一位有價值的潛在盟友。就算一時之間還做不到這一點。一個擲彈兵營的慘烈犧牲也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盡可能避免寶貴的士兵被毫無意義的浪費。

撇開政治算計不談,伯爵們的預測還是很準確的。之前紅衫軍的密集隊形確實在無形中提高了公國軍步槍手的命中率,面對散開來的步兵,毛熊們的命中率明顯下降。儘管不時有人中槍倒下,但損失並不算高,白衣士兵正在加快速度朝塹壕逼近。

出乎預料之外的突擊讓公國軍有些發懵,但很快他們就用效率來彌補短暫的失察。

兩翼的炮兵陣地上。6磅炮開始怒吼。這種小炮是專門用來對付步兵集群的,在經驗豐富的炮手操作下,每分鐘可射擊3~4次。1次可噴射85顆1.5盎司或41顆3.25盎司的彈丸,每一次開火都能在白色人牆中製造出一塊空白區域,在彈幕的轟炸下,白色人流的速度減慢下來。而在新軍軍官的鞭子與呵斥下,步槍手的命中率也開始顯著上升,達到了罕見的12%。儘管和人類陣營的理論最佳成績——阿爾比昂的15%,查理曼提坦斯部隊的20%還有差距,但公國新軍的實戰命中率已經足以證明他們確實不負“精銳”之名了。

擲彈兵們還在努力前進,頂著密集的彈幕,用最快的速度衝鋒,仿佛炮火和排槍齊射也無法阻止,直到公國軍神槍手們開始發威,他們才放緩了腳步。

“見鬼!那群牲口!”

裴多菲.山多爾少尉用最快的速度脫掉軍帽,扔得遠遠的,緊接著就地一滾,滿身污泥、看上去和普通士兵沒有任何區別的少尉迅速起身,跨過連長法爾卡什中尉的屍體,抓起一支短矛繼續衝鋒。在看見上尉和一個傳令兵同時被打爆腦袋的瞬間,少尉立即想到了阿爾比昂人曾經對他們提過的“專門狩獵軍官的雜種”,機智的少尉在不到一秒種的時間內放下了矜持和浪漫,把自己偽裝起來,緊隨著士兵衝鋒。

不得不說,這位在大學裡研究文學和作詩的年輕軍官腦子很活絡,在最短時間內想到了正確的做法,不過對這場獵殺而言,這點小聰明並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要想改變局勢,需要一些更加實際、有足夠威力的東西。

“爆破組!”

一顆子彈擦過裴多菲少尉的臉頰,顧不上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他用短矛指著一個用沙袋加強的工事,大聲喊到:

“炸掉它!”

三個士兵迅速從佇列中閃了出來,他們的身體埋得很低,其中一個拿著一根管子形狀的東西,在同伴和炮火的掩護下,沿著彈坑沖向那個工事。

“阻止他們!”

蹲在工事裡用望遠鏡看見這一幕的公國軍上尉大叫起來,不管那些傢伙拿著的是什麼玩意兒,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更何況那些白衣士兵正朝著這個前沿觀察所逼近。

一陣齊射,至少有上百支步槍朝那三個工兵開火,在彈雨中抽搐了一下,三位勇士到下了。

幾乎是立刻,另一個爆破小組接替了他們,沿著相同的路線來繼續同袍們未盡的事業,但在公國軍致命的火網面前。他們一樣未能完成任務。

第三個小組立即跟進,他們選擇了相同的路線。結果也沒什麼兩樣。

接著是第四個小組……

已經有五個爆破小組飲恨撲街,但他們的死並非毫無意義,由於爆破小組的努力,公國軍的火力分配出了一點問題,擲彈兵們快要逼近到能投擲鏈球式炸彈的距離了。

幾個投彈手點燃了導火索。掄起裝滿炸藥的圓球,鏈條和鐵球開始加速,眼看著就要達到投擲需要的速度——

乒!

子彈鑽進投彈手的腦袋,轉眼間將他變成屍體,失去控制的炸彈飛了出去,方向卻是投彈手的後方,在一陣驚恐的尖叫聲中,幾個不走運的擲彈兵被炸上了天。

“烏拉!”

毛熊們舉起槍歡呼。軍官們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但很快,他們的笑容就凝固了。

第六個爆破組抓住這短暫的空隙沖了上來,手中的管子也“嗤嗤”的冒著青煙與火星。

那是一個炸彈!!

“阻止他們,快!!!”

看著對方不斷逼近的猙獰面孔,上尉的聲音變了調,幾十支步槍一起射擊,領頭的那個人身子抖了一下。軍服上冒出了幾朵鮮紅的血花。但士兵們還來不及補上幾槍,那個瘋子和他的同伴就以快到異常的速度沖向觀察所。

可能是這群人出發前磕了藥,也可能是火災現場的怪力。上尉無法確定哪一個是原因,那三個瘋子已經逼近到了距離他只有幾公尺的距離——

“去死吧,長毛雜種!”

渾身是血的人類高喊著,下一瞬間他的表情從憤怒激昂變成了迷惑,低頭看著管子上燃盡的導火索。

“啊咧?我好像算錯導火索長度了?”

爆炸就那麼發生了。

“難以置信,無毛猴子居然敢使用這種武器。”

放下望遠鏡。薩姆索諾夫上校無言的搖搖頭,巨大的爆炸並未破壞觀察所本身,只是掀翻了幾個沙袋,將指揮所外表熏黑而已,裡面的人員可能受了點傷,不過並不影響觀察所的使用。

問題是,這種與自殺無疑的戰術會給士兵帶來嚴重的心理壓力。哪怕不是每一處陣地都會遭到這種襲擊,但當更多拿著管狀炸彈的敵軍出現在眼前時,士兵們一定會感到緊張,士氣會受到影響,射擊精度會下降,指揮也會出現紊亂。

也許這並非人類使用這種戰術的目的,但這無意間達成的效果會給他們創造出機會。

不能給他們機會,里加城下沒有一寸國土可以丟失!

薩姆索諾夫上校咬緊了牙關,暗暗起誓,就在這時,傳令兵跑到了他的面前。

“上校。”

傳令兵簡略的敬了個禮,眼角餘光瞟了一眼站在薩姆索諾夫身後的黑衣祭司,上氣不接下氣的報告到:

“勃魯西洛夫將軍命令‘特攻隊’對敵人發起反擊。”

幾乎是同時,薩姆索諾夫上校和在場的其它軍官一起將目光投向那位身穿黑衣的祭司——臭名昭著的魔法部隊“黑色百人團”頭目、高等祭司瓦西裡.維塔利耶維奇.舒利金。

看著高等祭司臉上那一抹冷酷的微笑,軍官們的內心一道呻吟起來。

(將軍大人瘋了嗎?)

他們都是軍人,清楚戰爭的本質就是殘酷無情,但對黑色百人團和他們最新開發的“天堂之匙”、“特攻隊”之類的東西,傳統軍人們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身為5個孩子的父親,薩姆索諾夫尤其難以忍受。

他不希望讓祭司們有機會實驗他們的戰術,但人類和勃魯希洛夫將軍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歎了口氣,上校朝躍躍欲試的舒利金點了點頭,黑衣祭司彎腰行了個禮,一陣風一樣跑開了,留下一屋子軍官愁眉苦臉。

“通通風吧。”

或許是受不了沉悶的氣氛,薩姆索諾夫走出了指揮掩體,軍官們緊隨而出。剛走出掩體,一陣硝煙和血腥的氣味飄了過來,一道隨風飄來的還有槍炮的轟鳴與士兵的喊殺聲。

血腥的協奏中突然加入了一陣孩童的哭泣,薩姆索諾夫不禁縮了縮脖子。

裹挾著小孩哭泣的風,吹在臉上格外的冷。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24
17.兵臨城下(十一)

對隸屬軍隊的魔法師們來說,創造出更有威力的術式一直是首要課題,在槍炮之類威力足夠,數量充足,且不會魔法的普通人訓練之後也能快速上手的武器普及之後,這個課題就變的更加迫切了。

尤其是操作系魔法師,操作系並不像強化系和變化系術式那樣能製造出肉眼可見的破壞效果,操控他人的精神和肉體是一種極端複雜、纖細的工作,畢竟比起自然現象和自己的肉體,人類的精神領域充滿太多不確定的領域,因此對魔法師的素質要求更高。

以可以控制屍體作戰的“喰蟲”為例,這種術式可以迅速製造出一隊近乎不死之身的喪屍士兵,並且可以在戰場上大量增值同伴,但充當假腦的蟲本身智慧有限,控制屍體動作和戰術的,實際上還是魔法師本人。為了正確引導這些屍體人偶,施術者必須處於能用肉眼確認敵我態勢的位置,並且嚴格控制喪屍的數量,避免陷入大量增值喰蟲帶來的意識冗餘不足甚至崩潰的風險。

結果,這種術式既不能讓施術者躲在安全的後方,避免遭受打擊,而且也難以形成足夠的數量突破敵陣,除了用來對付數量較少的小股敵軍,幾乎沒多大實戰意義。

其它類似術式具有相似的缺陷:術式自律效能低下、太過消耗意識容量、對施術者要求過高。鬧到最後,除了拷問和執行特殊任務,操作系魔法師幾乎無用武之地。

身為精通操作系術式的高等祭司,舒利金對此頗為不滿。但在槍炮火藥的出現給眾多魔法師帶來巨大衝擊之時,他和公國秘密魔法開發機構“黑色百人團”的同僚卻從中看到了操作系術式的機會。

一開始。他們試圖開發一種振奮士兵精神,提高射擊命中率的術式,但是在更快實用化的甲基安非他命面前,研發速度遲緩的提神術式很快就敗下陣來。接下來他們又試圖研發一種暗示術式,能讓俘虜變成自動射擊裝置。直到累死或者被他們的同胞打死,並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腦子裡植入術式的俘虜能夠排成整齊的佇列,在槍林彈雨下整齊有序的進行輪換射擊,動作標準、快速,就算長時間進行同一動作也不會因為疲勞導致射速下降,但有一個問題嚴重妨礙這個術式的實用化。

命中率,它太低了。

不管用的是滑膛槍還是來福槍,飛出去的子彈幾乎都是在做布朗運動。挨上耙紙的幾乎不存在。參加實驗的軍官形容為:“瞄準你的頭,卻可以打爆你的蛋。”

理所當然,這些腦子裡沒有“瞄準”概念的人偶士兵距離可以走上戰場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一時間,研究似乎走進了死胡同,就在舒利金對此鬱悶無比的時候,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找到了他。

V.E公司派駐聖彼德堡特別代表,瓦爾特.弗裡德里希.舒倫堡。

“請別露出那麼吃驚的表情,祭司大人。”

在聖彼德堡社交圈子裡有著眾多傳聞的花花公子如是說。掛著微笑的臉孔像極了一頭小狐狸。

“對於公國的研究,我們也有所耳聞,對閣下遇到的技術困難。也有所瞭解。所以——”

小狐狸的的臉孔湊了上來,用一種讓人腦袋發麻的聲音邀請道:

“要不要試著和我們合作?”

沉吟了一會兒,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回憶到此結束,一路走來的辛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將攫取成功的亢奮熱潮。

“閣下。”

一個祭司上前報告。

“全部50個,已經都準備好了。”

“哦。很好。”

舒利金轉過頭,心滿意足的注視著他的“傑作”——50個站在原地不斷哭泣的人類孩子。他們相貌各異,使用的語言也不同,但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黑衣祭司把兩個罐頭形狀的玩意兒綁在身上,沒有任何反抗,連抬手擦掉眼淚的動作也沒有。

情形真的很詭異。

同一條塹壕裡的新軍士兵不時朝這邊投來匆忙一撇,那些孩子的哭泣讓他們心煩意亂,祭司們的奇怪行為更是讓他們在意。不過很快,白衣士兵的怒吼和打在塹壕邊沿的鉛彈把他們的注意力重新拉了過去。

舒利金輕蔑的撇撇嘴,那些灰色牲口的冒犯讓他有些不快,但保衛公國還的靠他們出力。況且見識了他的傑作之後,這些愚蠢的大兵自然會理解到自己的天才和偉大。

看著“特工隊員”們,舒利金滿足的笑了起來。

眼前這些孩子連少年都稱不上,大多數是兒童,看起來無辜且無害。但植入“回路蟲”之後,就不再無害了。

這種通過“技術援助”獲得的魔法生物雖未能客服傳統術式的“智商”問題,但有一個其它操作系術式不能比擬的優勢——這種蟲子能在施術物件意識清醒的狀況下寄生在頸椎脊柱上,代替腦來控制身體。儘管只能控制身體進行簡單的動作,但對一個炸彈載具來說,只要能跑就夠了。

50個孩子在塹壕中列隊,每個人身上都綁著兩組代號“天堂之匙”的炸彈,整整9千克炸藥,加上夾在炸藥與外殼之間的上千顆釘子、鋼珠將會給人類們留下終身難忘的記憶。

當然,身為這種戰術和相關魔法術式的創造者,舒利金祭司也會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我是公國的英雄,我將名垂青史。”

他得意洋洋的想著,舉起手,用力揮下。

兩名特攻隊員身上的炸彈導火索被點燃,祭司們開始吟唱咒文,發出尖叫的孩子爬出塹壕。不受控制的身體全速向白色人牆沖去。

由於身高的關係,加上煙霧的掩護。直到那個孩子沖到面前,人類士兵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些士兵本能的舉槍瞄準,但看見是個人類的孩子後,他們的手指僵住了。

過了一秒。一個地獄在轟然巨響中砸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

裴多菲少尉大聲叫嚷著,在那聲巨響過後,整個戰場都停頓了下來,敵我雙方同時停止了射擊和呼喊,雙方都楞楞的看著冒出黑色濃煙的方向。過了一會,慘叫和尖叫在戰場上擴散開來。

“發生了什麼事?快點回答我!”

小個子少尉抓住一個擋住他視線的士兵,大聲嚷嚷著。

“長官,那些長毛雜種……”

士兵臉色蒼白。巍顫顫的手指指著前方一些捂著臉慘叫的士兵,看清那些士兵的臉孔後,少尉的臉也變白了。

是鐵釘。

每個不停哀嚎翻滾的傷患臉上都插著鏽跡斑斑、形狀千奇百怪的鐵釘,而且不止一顆。

在更前方,情形更加可怖,就像被一發大口徑炮彈擊中,地面上躺著幾十個士兵,一部分人在尖叫或呻吟。更多的人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蒙母神恩招,還有不少像是人體一部分的碎塊灑落在地面上。

“見鬼。那群王八到底用了什麼東西?”

少尉咕噥著,雖然他也目睹過大口徑炮彈爆炸的情形,但也不像眼前這麼慘烈,以至於連塹壕裡的毛熊和他的士兵都愣住了,甚至忘了射擊和衝鋒,可如果不是炮擊。那究竟是——

就在他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陣兒童的哭喊引起了他的注意。

“嗚啊……爸爸……媽媽……救救我……”

絕望的王冠領方言鑽進士兵們的耳朵,激發著他們高貴的保護欲,但當他們循著聲音轉頭時,不受控制的恐懼和憤怒支配了這些勇敢的人。

那個男孩正全力朝他們跑來,在他身上綁著兩個像是午餐肉罐頭的東西,正嗤嗤地冒出青煙……

炸彈!

擲彈兵們立即想到了答案,也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幾乎是立刻,他們舉起步槍瞄準那個男孩,可對上那張充滿稚氣和絕望的臉龐,聆聽著熟悉的鄉音時,勾住扳機的手指怎麼也使不出力來。

“開槍!”

裴多菲少尉泣血般怒吼著,用盡全身力氣喊到:

“你們想都死在這裡嗎?!”

少尉已經完全理解了敵人的意圖:用操作系術式控制人類的孩子發動自殺攻擊,利用士兵們猶豫的空隙,讓其沖入陣中引爆,從而達到最大的殺傷效果。

少尉並不是個喜歡殺戮的人,但現在他發自肺腑地想把想出這種邪惡戰術的人渣剁成碎塊,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只能催促他的士兵做一件會令他們終生悔恨的事情。

“射擊!快點射擊!”

少尉催促著士兵,回過神來的士兵們將一張張稚嫩的面孔套進準星,咬緊牙關,手指開始用力——

事實證明,他們實在是過於低估對手的邪惡程度了。

幾乎是在士兵瞄準的同一時刻,公國軍陣地上爆出一排刺眼的閃光,在閃光術式的干擾下,子彈大多打空,只有幾顆擊中了目標,帶著受傷的身體和最後的悲鳴,兩個孩子一頭撞進了人群裡,然後他們就“轟”的一下炸開了。

恐懼侵蝕著每一個士兵的靈魂,當更多的孩子從戰壕裡爬出來的時候,一些士兵終於崩潰了,他們轉身朝陣地逃跑,只一會兒,就有更多的士兵加入他們的行列,接著還活著的軍官也加入潰退的洪流。

他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用最快的速度逃出這個地獄。

成年人全力爆發的速度是身上綁著炸彈的孩子追不上的,但不論他們跑得再怎麼快,也不可能比子彈跑得更快。

“射擊!把無毛猴子都殺光!”

公國軍軍官揮舞著手槍,如夢初醒的士兵們迅速打出幾輪齊射,整齊的排槍聲將一些他們不願意聽到的聲音掩蓋了過去。

再度失去了幾十位戰友後,隊伍終於脫離了公國軍的陣地,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全。

他們只是從一個地獄跨進了另一個地獄。

“繼續進攻!以母神和國王的名義,戰士們,勇敢向前,不許後退!神聖的祖國不需要懦夫……”

督戰隊指揮官扯著嗓子叫喊,最終,他意識到語言已經不可能阻止潰退,於是他把警告變成了現實。

“開火!”

對於擔任督戰隊的阿爾比昂士兵來說,這是一件讓他們感到鬱悶的差事,但執行起來時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槍聲接連響起,眺望著越來越少的白衣士兵,舒利金滿意的點點頭,一旁的侍從遞上餐盤,銀勺子將甜點送進嘴裡,勝利的布丁在舌尖上擴散開來。

“今天真是個適合死亡的好日子。”

高等祭司一臉輕鬆的說到。不遠處待命的紮伊采夫再也無法忍耐,轉身將胃袋裡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31
18.遠征終結(一)

戰爭會帶來許多東西,包括殘酷、暴虐、瘋狂、血腥,但對這一年的查理曼人來說,戰爭意味著發財。

在完全不被戰火觸及的查理曼土地上,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地主農民,每個人的腦子都填滿了“趕快發財”的念頭,人們像盼望母神降臨一樣虔誠期盼著“靜靜地春雨和長期的戰爭”。由於戰爭的原因,大型企業的訂單源源不斷,不光自己賺得缽滿盆溢,下游低端小作坊和小農莊也因此獲益良多。此外,由於其他國家的國民經濟逐步傾向於軍工產業,查理曼民用商品的競爭對手被削弱了不少,所有產品的銷路都很不錯,貨幣滾滾而來,全國經濟增長保持在令人羡慕的5%的水準。在這種大環境下,實利主義和支持戰爭的氛圍迅速彌漫整個國家。

口袋裡的錢一多,人們對生活的要求自然也就提高了。新古典主義的貴族宮殿和豪華莊園住宅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陸軍大臣泰利耶的兒子,有名的紈絝子弟盧瓦侯爵花費700公斤銀子打造了他的專屬馬車,而洛林塔選王侯訂購的一套查理曼貴族盛裝估計價值150萬埃居。昂貴的千年紅木傢俱,用金銀絲線和極品絲綢縫製的時裝、縱情狂歡和無憂無慮的奢華生活——這就是戰爭時期查理曼貴族社會的真實寫照。

下層人民的生活和老爺們沒法相提並論,但也足以讓其他國家生活在水生火熱中的人們嫉妒。一些富裕的村莊與其說像農村,不如說像小地主的住房集落。除了種植小麥、土豆之類主食作物外,也大量種植棉花、煙草、葡萄、紫花苜宿等經濟作物。並且從國外引進美利奴綿羊和荷爾斯泰因乳牛,把作物、羊毛、牛奶等出售給V.E公司的收購商,將葡萄釀成酒出售,不少農民因此獲利,有些富農甚至有了自己的馬車。

在烈火烹油的繁榮景象面前。查理曼人幾乎忘記了戰爭究竟是什麼,大家狂熱的支持戰場,並且希望盡可能的延長它——“最好能打上一萬年”。

不過任何事情都會有不同的觀察視角,由此延伸出不同意見者,對這場戰爭,有些人就熱衷不起來,甚至對此抱有強烈的反感。

比如說:某個具有強烈反帝國主義傾向和人道主義情懷的有良心少年。

“你是不是幹得太過分了?”

辦公室隔音門剛一關上,羅蘭就皺起眉頭發問。一點也不掩飾他的情緒和真實想法——極度厭惡和不快。

關於前方的戰事,羅蘭所知的並不是很詳細,但僅僅是調查出來的那一部分就已經讓他感到噁心了。

大量製造殘疾人的地雷、狩獵軍官和戰地救護人員的狙擊手、雙方競相殺害俘虜和平民、拿著爆破筒衝鋒的肉彈勇士、施加魔法的兒童自殺炸彈、射殺逃兵的督戰隊……

市街上流傳的反戰小冊子裡記載了關於前線的種種可怕傳聞,但醉心于景氣的查理曼人只是將之視為都市傳說,一笑置之。但接觸過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親眼目睹過醫院裡悲慘景象的羅蘭卻清楚,真實的狀況比小冊子上的文字血腥一百萬倍。

儘管王國陸軍嚴密封鎖了收容先遣部隊傷兵的醫院,但靠著特殊身份。羅蘭還是設法進去了,結果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地獄。

還沒走進醫院。毛骨悚然的尖叫就先傳了過來,那種淒厲的叫聲足以讓任何一個原本心胸開闊、心情愉快的傢伙連續做上一星期的噩夢,而這僅僅只是開始。醫院裡至少有一半人精神徹底崩潰,不是傻笑個不停,就是對著牆壁碎碎念。剩下的也都留下了精神創傷,但總算還能溝通。不過看著他們殘缺的肢體,誰都會覺得那些瘋了的傢伙更幸福一點。

接下來和傷兵的交流中,羅蘭進一步瞭解到前線的真實情況:包圍里加要塞的部隊事實上已經停止了進攻,沒人能在見識過那種拿孩子來做炸彈的瘋狂戰術後還繼續堅持進攻,哪怕是最冷血無情的將軍也不得不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拿寶貴的士兵和人彈交換是否合算?即便不在乎士兵的性命和士氣,10:1的交換比也叫他們難以忍受,更何況消耗掉的全是人類,獸人雜種連根毛都不會掉。

在想出對付這種瘋狂戰術的辦法前,阿爾比昂人決定暫停進攻,公國方面也在抓緊時間重整軍隊、積累物資,一時間里加要塞周圍難覓槍炮聲。

戰場暫時趨於平靜,但羅蘭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不管用那種標準來評論,在里加要塞外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徹底突破道德禁忌,這不是戰爭,而是不斷升級的仇殺,接下來這種仇殺還會繼續,並且變得更加殘酷。

“過分?”

李林回味著這個詞,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調反問:

“羅蘭,你真的覺得這很過分?”

“難道不是?!”

羅蘭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養父那明知故問的態度、一臉的無辜和疑惑無疑在挑釁他的忍耐度,他現在還能忍耐,但不可能一直忍下去。

“冷靜一點,別總像個叛逆期的小孩。”

微微一笑,李林換上一副嚴肅地面孔再問到:

“那麼你覺得,過去用刀子和魔杖進行的戰爭比較不過分?”

“……”

答案當然不是,過去同樣是不斷升級的仇殺,雙方軍隊在攻克城市後會殺盡居民,將敵國人民變成奴隸。即便是在沒有大規模戰爭的“和平年代”,兩大陣營的軍隊也從未停止惡行,小則幹幹打家劫舍的“打草穀”,大則洗劫集市,攻打小城堡。甚至燒毀城鎮的事也屢見不鮮,然後另一邊用更加殘酷的手段進行報復……可以說仇殺本來就是兩大陣營的主旋律。甚至是生活的一部分。和過去相比,這次的戰爭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最多在殺人效率和手段上比較“現代化”。

當然,李林沒興趣糾結道德問題,也無意美化現代化戰爭。畢竟用魔法、刀劍去屠城、搶劫、搶劫、劫掠造成的損失遠少於現代化高科技戰爭。在他被製造出來前的大戰中。秉持“地球優先”思想的軍閥朝殖民地衛星注入毒氣,一次性造成的死亡人數就超過了這個世界幾十年戰死者的總數。更不要說把小行星砸到地球上、用反物質炸彈轟炸沒有軍事設施的普通居住衛星,造成死者數以億計的那些戰事了。

“工具只是工具,不存在主觀意志,把責任推給工具只會顯得偽善。”

停頓了一下,李林又補充了一句。

“至於我和公司……的確,我們生產和銷售了大量武器,但那只是單純的商業行為。最終決定是否要使用、如何使用那些玩意兒的可不是我們。”

就好像賣出一把菜刀。如果購買者是個廚師,那菜刀就是無害的工具,換成是個殺人魔,那就成了危險的兇器。

“你這是詭辯。”

羅蘭皺著眉,反駁到:

“不知道銷售物件的背景和對商品用途的情況下,銷售商確實可以免責。但你是在清楚他們要用來幹什麼的狀況下大量出售軍火的。”

“說起來的話,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呢。”

“承認了?”

“不承認的話,可是會被說成是‘骯髒的大人’呢。比起這種榮譽稱號,我覺的還是‘死亡商人’的頭銜稍微好一點。”

“那不都一樣嗎?!”

“抓住槽點了哦,吐槽技巧有進步呐。是不是和哪位小姐有了進展?”

“別扯開話題!”

“好啦好啦,玩笑到此結束。”

結束了遊戲,李林再次恢復一本正經的姿態,手指在辦公桌上敲擊了一會兒後,他說到:

“如果我告訴你,因為這些殘酷的行為。戰爭將會變得平靜,並且加速走向結束,你還會反對嗎?”

怎麼可能——

羅蘭在肚子裡叫到,這個反應同時針對兩個問題:允許殘酷手段和戰爭因為殘酷加速走向終結。前一個是原則問題,後一個……就算用最樂觀的角度來審視當前的局勢,他也看不到一絲一毫戰爭結束的可能性。

一個新計畫?或者是某些羅蘭不知道的情報?

“如果你關注王室活動行程,你就會發現,王后今晚要去加尼耶歌劇院欣賞演出。”

李林沒有正面回答,欣賞了一會兒羅蘭莫名其妙的表情後,繼續補充道:

“然後,就在1小時前,也就是我剛剛回到公司總部大樓15分鐘後,有人給了我一份邀請函和一張包廂戲票。”

依然不是正面回答,但裡面的資訊已經足夠羅蘭琢磨,並且勾勒出一個大概的答案了。

在飽受運輸系統的折磨以及盟友們越來越大聲的反對後,路易王太子終於向現實和V.E公司屈服了。

當然,出於王族的自尊心,堂堂王太子是不會向一介暴發戶低頭的,讓他那麼幹還不如讓他去死容易些。財團對此心知肚明,任何時候都沒考慮過王太子親自跑來服軟認輸,因此雙方也就默認了由王后和李林秘密達成妥協,解決眼下一系列利益衝突。

很不錯,大家的利益和面子都被照顧到了,雖然有點晚,但還算皆大歡喜。

“我還以為他們要等到戰爭快結束才會想到要妥協。”

羅蘭“哼”了一聲,那位王后留給他的印象實在太壞,以至於每次想起那個老女人,他都會有這種反應。

“在利益面前,面子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問題。”

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晃蕩著杯子裡的紅色茶汁,李林優雅的笑著。

“你不想看看麼?被我們陷害到連續很多天失眠的王后,發自肺腑地感激我們為查理曼乃至整個人類陣營的聖戰做出貢獻——這是非常值得一看的有趣情形呐。”

“我沒什麼興趣。”

“真可惜。”

“這取決於看問題的角度。”

搖搖頭,把養父的惡趣味拋諸腦後,羅蘭將話題重新拉回原來的軌道。

“王太子尋求妥協,順利揮師北上,腹背受敵的公國軍將遭到重大失敗——這樣的劇本可不像是你會寫出來的,我也看不見戰爭會因此結束。”

讓查理曼加入戰局只會打破平衡,讓兩大陣營的實力對比越加朝人類一方傾斜,甚至導致公國陷入總崩潰。對亞爾夫海姆而言,可謂是最糟糕的結局,可李林卻毫不在乎的引導局勢朝此發展,還說什麼這會讓戰爭結束?

從不犯錯的記錄似乎讓李林有些忘乎所以,他正在犯下一個巨大錯誤而不自知,親身經歷這歷史性時刻並未帶給羅蘭激動和喜悅,他只是沉重的、誠懇的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然後對李林說到:

“趁現在還來得及,停手吧。”

李林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最後用“我會考慮”的回答結束了這個話題。

真可惜——

高速運作的思考回路中響起沒有起伏的評價。

不論見識和思考寬度,羅蘭都遠遠超出同齡人,就是與那些自詡懂得“真正的權利鬥爭”的政客相比,他在很多地方也表現得更加出色。

比不過他終究還太年輕,不夠成熟,對人性的研究還不夠深入,以至於他只是從當前的種種跡象推演,錯誤的認為“李林的決策出錯了”,忽略了如果出現“其他國家損失巨大,查理曼獨佔所有好處”的情形時,聯軍該如何繼續維持同盟?

這種情形並不遙遠,當路易王太子的大軍單獨沖入里加要塞,查理曼的聲望達到最高點時,這個問題將會真正浮上水面。眼下,只有李林和少部分人知道那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收起對未來的預測,李林靜靜地微笑著說到:

“說到王族,我這裡還有一封邀請。”

盯著少年仿佛預感到什麼,開始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監護人的笑容變得曖昧起來。

“是一位未出閣的淑女給她冷漠的未婚夫的,內容讓我都感動到想哭啊……你不覺得身為一位負責任的男性,應該為這位淑女做些什麼嗎?”

面對冷靜的、一點也不像是在欣賞別人苦惱表情的李林,羅蘭的額角冒出大量冷汗。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37
18.遠征終結(二)

“真巧,首相閣下,沒想到您也在這。”

“晚上好,總裁先生,怎麼樣?談得還順利嗎?”

“有一些小麻煩,不過已經解決了,畢竟我們都是通情達理的大人嘛。”

包廂的門關上了,隔音術式開始運作,舞臺上的歌劇《風流寡婦》正在進入高潮,扮演外交官和寡婦的演員正在唱著些什麼。但對包廂裡能決定上萬人生死和國家命運的大人物來說,那只是一段用來掩蓋談話的噪音——無論這出像阿爾比昂甜食一樣發膩的肥皂劇唱得好還是不好,對李林和黎塞留的“意外”會面來說,只是一段雜音。

這根本不是意外,是安排好的秘密活動,就在幾分鐘前,李林和安托瓦內特王后同樣進行了“愉快”、“親切”、“深入”的交流,在結束了這段“不期而遇”之後,緊接著更重要、更具有實質意義的會談開始了。

這不是說王后不重要,或者王后權力不如首相,所以對她報以輕蔑的態度。純粹只是王后自身的態度招致這樣的結果。

更年期的神經質、嫉妒心、扭曲的母愛、權力欲——這些東西集中在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老女人身上時,那就是巨大的麻煩和災難。

“就算是我,偶爾也會對那位陛下感到無所適從,已故的美第奇太后也是位難以勸服的人,但她至少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都不通情理……”

紅衣主教看著舞臺上相擁而舞的演員,繼續說到:

“你是怎麼說服她的?”

“很簡單,把她當成顧客。告訴她能從交易中獲得哪些好處。”

李林聳聳肩,公佈了答案。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對權力都很執著,但在這個大男子主義唱主流的年代,除了全知全能的母神,沒有那位女性掌握巨大權力而不遭人非議的。像阿爾比昂的伊莉莎白女王、即將晉級為太后的羅斯聯合公國王后,她們都是依靠權臣和特務機關的鼎力支持才能維持局面。安托瓦內特王后沒有得到這樣的支援。所以就只能尋求和壟斷財團進行妥協,通過利益交換,換取李林對王太子的遏制。

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商業行為,王后支付代價,李林出售一個保證,雙方只是單純的顧客和業者的關係,沒有太多的私人感情摻雜在裡面,談判自然進行的順利。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足以讓王后拋下對李林的負面感情。

“王后和王太子已經同意支持‘佔領區紙幣’發行計畫,真是太好了呢,首相大人。”

形狀優美的手指旋開瓶蓋,白蘭地的芳香在空氣中飄蕩,黎塞留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從李林手裡接過了酒杯。

所謂“佔領區紙幣”,說白了就是軍票。

軍票是個什麼玩意兒?簡單地說。就是把數位和文字印在紙上,然後告訴你這就是錢,可以拿來買東西。可以用來花天酒地。乍一看和紙幣沒啥區別,但紙幣是有一定的有價值實物作保證金,才能證明其價值,可以用來保證價值的東西必須是各國都能接受和使用的硬通貨,一般是黃金、白銀這樣的貴金屬,像舊時代的地球也有用石油這種基礎能源來與貨幣掛鉤的例子。而眼下的威爾特,唯一流通的紙幣是被稱為“金馬克”的V.E公司代金券,充當保值的則是V.E公司的各種工業產品。

至於軍票,是不會與任何東西掛鉤保值的,唯一保證這些紙片價值的,是佔領軍的刺刀。而軍票唯一的作用,就是經濟侵略。

靠著刺刀和子彈的威懾,佔領軍可以用軍票從被佔領國家的商人那裡換回各種商品,如果不夠,開動印刷機加印就是了。但商人們卻不能用軍票去向供應商進貨,也不能兌換成流通貨幣,只有發行國獲得戰爭勝利,這些軍票才能從發行國那裡進行兌換,如果發行國失敗,那這些軍票也就一文不值。就這樣,被佔領國的商人們被洗劫一空,同時他們的命運也和佔領軍綁在了一起。

對查理曼來說,這是好事。

“一旦王太子開始全面進軍,足夠的軍票就會運過去,我們只要用很少的武力就能儘快充實國庫,同時由於佔領區的經濟和軍票捆綁在一起,為了不至於破產,反抗活動將會大大減少。”

李林不緊不慢的說著,他之前已經對黎塞留展示過這幅美妙的前景,對王后也說過,為了確保計畫成功,他再度重複了一邊。

“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黎塞留點點頭。的確,這是一個好機會,但不僅僅只限於幾個小團體的錢包會迅速鼓起來,對整個國家的經濟也是一次絕好的機會。

首相大人的眼光並不僅僅局限于一次成功的經濟掠奪而已,老辣的黎塞留比王后、王太子看得更加長遠,他想要借這個機會發行查理曼自己的紙幣。

從V.E公司發行代金券開始,黎塞留就明銳的察覺到其中蘊含的巨大利益,當其他國家的國王、貴族、商人、神官還沉浸在“原來錢還可以印出來”的頭腦風暴時,黎大主教就開始調查、研究國家發行紙幣,並且成為全世界通用的基礎貨幣的可能性了。

在細心鑽研了V.E公司貨幣流通、調控的流程後,黎大主教的結論是:能,但眼下做不到。

V.E公司的代金券是建立在金融、技術、工業產能的全面壟斷之上,他們掌控著原材料、商品、貨幣的流通和生產,能隨心所欲的干涉市場,確定商品的價格,只要確保各種產品的價格,代金券的價值也就能一直保持穩定。隨著各國對“V.E製造”的依賴日漸加深,財團的定價權日趨穩固。代金券的使用範圍亦不斷擴大,並且變得越來越有價值。有朝一日可能會成為全世界通用的貨幣。

一個近乎完美的迴圈,但查理曼不可能複製這個手段。

原因並不複雜:查理曼的工業產能就是V.E公司的工業產能,離開了財團,查理曼的工業、商業將徹底毀滅。

掌握著“工業產能”和“金融杠杆”這兩張絕對的王牌,任何企圖挑戰財團壟斷地位的企圖都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失敗。在可預見的未來,打破這種壟斷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一般人遇上這種情況多半會就此放棄,但黎塞留不是一般人,當財團把門堵死的時候,他會想法打開一扇窗,而軍票正是黎塞留開窗的契機。

公國的土地上擁有大量資源,包括礦產、糧食、森林、勞動力,其數量之大。足以抵消財團所掌握的資源。在“合作”的幌子下,王國政府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通過軍票將這些資源納入掌中,並且整個過程不會受到財團干擾。擁有了這些資源,黎大主教就可以實行他長久以來的謀劃:用黃金、白銀作為保證金,發行查理曼王國政府自己的紙幣。假如公司對此進行反抗,用擾亂市場、哄抬物價的方法來逼迫政府收手,這些資源就正好用來抵消財團的攻勢,此消彼長之下。最終財團將不得不做出讓步,讓出一部分市場和企業。

有了這個開端,最終削弱、拆解V.E公司將不會是夢想。儘管還要假以時日,但這個未來將不可避免。

首相大人期望自己能活到親眼目睹那一天的到來,但眼下,他還只能儘量忍耐,繼續迷惑和敷衍身旁討厭的奸商。

李林漫不經心的看著舞臺,手指在扶手上無聲的敲擊。

(發行國家貨幣是個很好的計畫。但用軍票來充當契機,未免思慮不夠周詳。)

黎塞留的保密工作做的可謂完美,除了極少數心腹知道一些隻言片語,參與執行貨幣發行計畫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首相大人的底牌老早就被李林看穿了。

不需要太多的證據,光是印刷機和油墨的訂單、去向不明的金屬雕刻師、某些物資微妙的出入、大量金幣開始回收重鑄、國庫內的黃金異常調度、秘密運輸的裝滿金錠的箱子——從這些看似毫無牽連的證據,結合李林腦袋裡的資料,不難推理出“紙幣保證金”的結論。

沒什麼可奇怪的,在地球,直到20世紀上半葉,全世界的貨幣都是用貴金屬來充當保證金的,直到某帝國主義的白頭鷹醬把他的美元綠紙和石油掛鉤為止,大家都是這麼幹的。黎塞留首相的行為不過是順應歷史潮流的超前規劃,構想合理且頗有創意,沒什麼可指摘的。

除了軍票這一塊。

的確,軍票成本低廉,只需要紙張和墨水錢而已,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將佔領區的財富大量輸送到查理曼,並且將持有軍票的商人捆綁在查理曼的戰車上。聽起來幾乎都是好事,但縱觀地球的歷史,沒有任何一個濫印軍票的國家贏得過戰爭。

軍票無法流通,商人們不能拿著花花綠綠的軍票進貨,貨物進的越多意味著手裡積壓的軍票也越多,與其積壓那些一文不值的廢紙,商人們寧可讓貨架空著。商業停滯隨後將引發生產行業的崩潰,大量工廠被迫停產,工人被辭退,大量失業帶來購買力下降,商業環境進一步惡化,隨後就進入了可怕的惡性循環。最終,不光是被占領國,就連發行國自身的經濟體系也會遭受嚴重打擊,更不要說因為經濟惡化帶來的反抗活動激烈等社會問題。

這些還只是長期問題,在短期內,軍票也會帶給查理曼巨大的麻煩。

最直接,也是最現實的問題:萬一獸人們搞焦土戰術,在撤退前把村莊、農田、森林、礦山、水晶……凡是有可能被敵人利用的一切全部燒光光的話,把軍票運過去還有什麼意義?

聯繫到公國名將庫圖佐夫元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千里國土燒成白地的先例,還有毛熊們滿點的縱火天賦,這種情形是很有可能會出現的。

不僅如此,大量濫用軍票還會造成查理曼與其它國家之間產生利益衝突,在公國土地上作戰的可不是只有查理曼,當查理曼的軍票不光搶走了公國的財富,還流到其他國家的佔領區,分走本應屬於他們的乳酪時,大家還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討論聖戰嗎?

再考慮到其他國家犧牲巨大,卻未能攻克的里加要塞被查理曼軍輕鬆奪下,然後絲毫不顧其他國的感受,對此大肆宣傳……不得不說,那種情形真的非常有趣。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黎大主教和查理曼成功克服各種困難,得到他們想要的資源,成功推出官方流通紙幣又如何?只要財團牢牢把握住實體經濟和資源流通管道,加上財政部門裡的貪腐官員和財團安插的暗樁,把查理曼發行的一切官方紙幣變成第二個法幣或金圓券毫無難度。要知道1948年8月,南京國民政府搞貨幣改革時,還只有一個大共諜冀朝鼎來傳達西柏坡的指令,而查理曼財政部幾乎就沒有不通共……呃,是通財團的,隨時隨地可以讓這個國家陷入惡性通貨膨脹,體味一下用4億元金圓券買一石米是什麼滋味。

“說起來,我想總裁閣下也應該清楚,明天聖女殿下將會在大教堂舉行一個重要的儀式。”

黎塞留突然開口,李林的視線微微側轉。

經曆了一系列的突發事件,那位聖女最終沒能完成教皇希望她做到的事情,由於突如其來的開戰,海軍談判事實上已經停止了,在戰爭結束之前,談判將無限期暫停。不過那位聖女也沒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逗留在呂德斯的聖奧古斯丁教堂裡,直到前幾天才傳出風聲說要為前線與異教徒作戰的聖戰士們舉行祈禱儀式。

是的,那是一個重要的儀式,是對前線軍人的祝福,對在後方的軍屬來說是重要的精神寄託。但黎塞留為什麼要在這裡提起?這與他們的合作看上去沒有一點關係。

“在祈福儀式結束後,聖女殿下會傳達教皇猊下對各國王室、貴族的號召。”

捋著山羊一樣的灰白鬍子,首相淡定的說著。

“為了傳遞母神的福音,世俗的君主和貴族應該派遣未出閣的貞潔女性,前往前線慰問與異教徒作戰的勇士們。總裁閣下,您覺得我國王族會派誰去呢?”

手指繼續在扶手上打著拍子,盯著老狐狸的眼睛眯了起來。

前言撤回,這確實與他們的合作有重大關係。
yuyosan 發表於 2014-7-3 22:43
18.遠征終結(三)

女人善變。

這是自古相傳的老話,在社會和家庭裡,這句話總是有意無意地被提起,眼下羅蘭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正確性,或者說,被迫體會到了。

仔細追究起來的話,那並不算是改變,更像是壓抑自我後的結果——和初次見面時那個心高氣傲的密涅瓦相比,餐桌另一段身穿絲綢晚禮服的少女更加文靜,身上洋溢著端莊賢淑的光芒,每一個舉止都符合人們映射中對“公主”的定義……但對這樣的密涅瓦,羅蘭感到違和。

“你是說……要去前線慰問士兵?”

“不光是我,貴族和社會各界都會派遣女性代表,組成一個戰地慰問團前往里加。”

密涅瓦一絲不苟的端坐著,受到嚴肅地氛圍影響,羅蘭也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

從阿爾比昂回來後,這是他們兩人頭一次獨處。

坐在麗茲飯店的最上等包廂裡,桌上擺滿了與禦膳料理相比毫不遜色的美食,被各種隔音術式所保護,商量今後的事情。

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年輕人們都是這個樣子,在溫馨浪漫又帶點豪華的地方,一邊享用食物,一邊描繪人生、家庭、視野的未來藍圖——這再正常不過了,每個人對未來都有憧憬,無論能否做到,大家都需要一個可以期盼的未來。

但那種浪漫色彩並未體現在這對未婚夫婦身上,原本羅蘭還為該如何塑造融洽氣氛而頭疼,可才過了幾分鐘。一切努力全部宣告失敗。

原本包辦婚姻中的愛情、浪漫成份就可謂少之又少,大家族之間的婚姻更是權謀算計的集大成者。要想能從中產生出名為“感情”的化學反應,實在是有點困難。

更何況,比起增進感情,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壟斷財閥的繼承者;

王國的王女;

不論他們做什麼,都會成為政治的一部分。包括婚姻、工作,還有訪問。

“這並不是現在才有的,過去和獸人的戰爭中就經常出現各國女性組成的戰地醫療團,甚至還有少女騎士團,而現在里加要塞舊攻不落的僵持狀態下,有必要進行提振士氣——”

“以及作為財團和王族達成妥協的象徵。”

壓抑著憤怒的聲音在空氣中震顫,察覺到自己失言的少年別開臉,少女也低下頭。包廂被凝重的沉默所支配。

為了確保交易順利進行,雙方都會提供某種保證,但文字和口頭保證的分量還不足夠讓彼此安心時,交易者就必須提供一些有足夠“份量”的抵押品了。

巨額黃金、土地房產、海關稅收……還有,政治象徵。

過去的歷史中,參加過戰地慰問團的女性都會被授予名譽神職頭銜,以示教會對她們的感謝。雖然那只是一種榮譽,但也是一種重要的無形資產。一旦訪問順利。密涅瓦被授予“榮譽聖修女”之類的頭銜,迎娶她的V.E公司也將會獲得更大的聲望。

因此,將這麼一筆重要的、擁有巨大回報的政治資產放在危險的前線。也足以促使財團認真的對待遠征軍的後勤,不會心血來潮搞什麼“驚喜”。

真是好算計。

(可這不就和人質沒什麼兩樣了嗎?)

羅蘭厭惡的想著。王族將公主或王子送到敵國那裡充當人質是很普遍的做法,可那基本上都是迫於無奈,為了避免國家滅亡而做出的低姿態,可眼下這場戰爭……

咬緊臼齒,羅蘭將臉孔重新轉過來。紫色瞳仁上印出少女的容顏。

文武全才,相貌非凡,出身高貴,品學兼優——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稱密涅瓦為眾多男性理想中的女性也毫不為過。

是的,密涅瓦很漂亮,此刻在燈光和晚禮服的襯托下更是顯得光彩照人,就連羅蘭也覺得那很美麗。

但那種美麗也是非常虛幻、脆弱的。

一切以立場和職責為最優先,這樣的自覺對肩負權力的人是必要的,可為此連自我都捨棄……怎麼看也有些本末倒置。

想是這麼想,羅蘭也很清楚,密涅瓦並沒有選擇的權力。

世界遠沒有輕鬆能讓人自由選擇未來的地步,身為王女,在享受錦衣玉食的無憂生活,接受最好的教育,用最高級的美容品呵護花容月貌之前,她就已經被賦予了王族的使命,優渥的生活也只是為讓她能更好完成這個使命而存在的。

對此,羅蘭十分清楚,很理解。

可理解,不代表接受。

“……前線的狀況,你知道嗎?”

沉吟了一下,羅蘭拋出提問。

既然要上前線慰問,對哪裡的情形有必要進行一定程度的瞭解,把好玩、好奇或者不合時宜的天真浪漫帶進那種地方,很可能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心理創傷,因此有必要先打預防針。

另外,他也想知道密涅瓦對這場戰爭的看法。

正義、道德、是非。

對完全這些概念無力介入的這場戰爭,密涅瓦是怎麼看的?或者說,人類的主流觀點是怎樣的?

這很重要,可能會決定未來。

“報告書已經看過了,該怎麼說呢……”

密涅瓦皺著眉頭,用了一點時間篩選用詞,然後說了出來。

“‘非常慘烈’——這是最直觀的感覺,更進一步,就只剩下噁心了。”

“嗯。”

只要不是涉及本國軍隊的戰果和損失,報告中都不會注入太多水份,更何況欣賞阿爾比昂佬的窘況一直是查理曼人的樂趣,所以遞交給王族的里加要塞攻略報告應該是非常貼近實情的。從那些報告中,誰都會感到慘烈和噁心。

這是好事。就像李林說的:“戰爭如此殘酷是件好事,否則大家就會喜歡它。”

儘管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顯得很怪異。不過道理上確實是那麼回事,要是滿世界都是經歷過殘酷的戰爭,還能滿面笑容、如同發情野獸一樣大聲說出“諸君,我喜歡戰爭”的瘋子,這世界離毀滅也就不遠了。

就當他稍稍松了口氣的時候。意料之外的話語飄了過來。

“可是,為了獲得勝利,為了不被奴役,我們必須堅持下去,直到獲得最終的勝利。”

“……”

不知該如何評論,羅蘭按捺著複雜的心情注視密涅瓦。

結論並非不正確,事實上這是模範答案,沒有任何人會對此提出質疑。換成對獸人提出同樣的問題。多半也會得到類似的答案。

沒有人喜歡束手待斃,更不會自願成為奴隸,接受家畜一樣的對待,但戰敗者沒有資格討價還價,掌握生殺予奪的,是勝利的一方。不想成為俎上魚肉,那就用盡一切手段獲取勝利,只有勝利者才不會被掠奪。

這是世界的真理。亙古未變的現實。

吉爾曼尼亞滅亡後,精靈遭遇了什麼樣的對待。獸人攻入人類國家後是怎麼做的。人類攻入公國後又幹了些什麼——羅蘭對這些太清楚了。

誰都沒有錯,大家只是遵循著道理。順從自己想法拼命活下去罷了。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嗎……)

他並不想責怪誰,大家都沒錯,也不想說什麼“這個世界錯了”這樣傲慢且不負責任的話。但他更不想就這麼沉默。

是的,弱肉強食是世間真理,可智慧生命並非野獸,除了戰爭和殺戮之外。應該也有給其它美好事物存在的餘地。不能因為簡簡單單一句“沒辦法”,就把道德和人性棄之不顧,毫無顧忌的使用一切手段。

或許這是幼稚;

或許這是天真;

又或許這是小小的任性;

羅蘭端正坐姿,說出了他的決定。

“我陪你去吧。”

###########

“你要陪那個王女去前線?羅蘭,你吃多了?撐糊塗了?”

弗蕾婭用力拍著桌子,“梆梆梆”的巨響下,窗戶玻璃都抖了起來。

“這種事情絕對不行!”

布倫希爾的態度更加堅決,擦槍的動作也更快了,自動手槍的鍍銀層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要是黎塞留那個老東西敢批准,我就送一箱‘鳳梨’到他家裡!”

從她認真的表情來看,這絕不只是說說,如果黎大主教歡天喜地的簽發了羅蘭陪同密涅瓦出發的檔案,一個小時內紅衣主教全家肯定吃上手榴彈+鐵拳火箭彈大餐。

羅蘭坐在兩姐妹對面的椅子上,低頭看自己的鞋子,一聲不吭,像是正在受審的犯人。在他背後,托爾和卡斯帕爾正一左一右,神情肅穆,有如看押犯人的獄警。

而布倫希爾、弗蕾婭,還有坐在中間保持沉默的李林,就是審訊者。

等到布倫希爾和弗雷婭表完了態,羅蘭開始反駁了。

“我哪裡都沒出問題。”

他大聲說著,語氣很平靜。

“難道你們不認為這是個好機會?一個可以改變密涅瓦的想法,在人類之中播種與異種族共存想法的契機?”

“所以你想用保護人的身份去引導那位王女?”

一口氣喝下一大杯水,弗雷婭搖搖頭。

“見鬼,我還以為在外面那幾年,你把你的幼稚病都改掉了。聽好了,我們是在變革世界,革命可不是請客吃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只是覺得,可以嘗試武力之外的手段。”

“那不是你可以擅自決定的事情,對這種重大決策有專門的流程,軍校裡什麼時候告訴你可以玩‘下克上’,搞這種‘先上車再買票’的小動作?”

弗雷婭冷哼了一聲。儘管她自己過去就是紀律破壞者,但羅蘭的行為更叫她不快。

“如果你有什麼打算和意見,可以先告訴我們,在充分討論論證後,我們會決定是否採納。”

布倫希爾加入批評的佇列,但誰都清楚她正在給羅蘭找臺階。

“你也知道,李林閣下並非容不下意見之人。”

弗雷婭嘟囔了一句“偏心”後不再吭聲,所有與會者都靜靜看著唯一能做主的李林。

在表面的批評之下,布倫希爾也在暗示李林該說些什麼了,大家都等著這位一直保持沉默的主宰者作出結論。

“羅蘭。”

“是。”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在得到羅蘭肯定的回答後,李林點點頭,朝還站著的托爾和卡斯帕爾做了一個手勢。

“別傻站著,這是在開會,不是審犯人。”

沒有任何猶豫,托爾和卡斯帕爾各自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李林豎起一根手指。

“你有多少把握改變一個叛逆期少女已經形成的價值觀?”

視線的焦點立刻從李林轉移到了羅蘭身上。

如果是白紙一樣的小孩子,要灌輸一整套價值觀並非難事,可叛逆期的小孩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並且異常頑固的堅持自己那些尚不成熟的價值觀,就像守護一件珍寶。直接指出錯誤只會激起他們的逆反情緒,委婉的勸說又不能被這些我行我素的小傢伙記住。

況且密涅瓦是王族,將王族和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觀念根深蒂固,為此甚至連自我都能捨棄,要想改變她的價值觀,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在羅蘭說出答案之前,李林又豎起一根手指。

“你覺得千百年來形成的種族仇殺,靠善意能化解嗎?”

“可是……”

“最後,你要如何讓既得利益者讓出一部分生存空間?”

三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如何讓人類接受異種族?這不僅僅涉及觀念、種族、信仰,還牽扯到更加現實的利益問題。在根本性的利益上,沒有人會做妥協,高尚的理念、崇高的美德在貪婪和需求面前什麼也不是,要想糾正這個錯誤,不可避免的需要用到武力。

“我們可不是因為喜歡戰爭而一直備戰的,戰爭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且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的最終手段,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當然會儘量避免使用它。”

“但嘗試一下……”

“不要著急,我不是說你做錯了,儘管有點超前,但方向上並沒錯,畢竟我們不可能用武力來解決所有問題。”

“所以?”

“你的小伎倆得逞了,祝賀你。”

啪啪啪,拍了幾下手掌,李林繼續說到:

“不過任何事情都有相應的代價,相信你應該有所覺悟了吧?說吧?是出發前連續一周試吃我的料理?還是從你身邊的淑女中挑選一位同床共枕?又或者老老實實盡一回未婚夫的責任,陪伴王女殿下度過一個完美浪漫的夜晚?”

面對養父充滿關愛的笑容,羅蘭整張臉痙攣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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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