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逆臣 作者:蟲豸 (連載中)

54bob 2013-9-16 12:40: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28554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50
第二十章 蕭家應對(上)
    並不知道那遠在廟堂之巔的種種勾心鬥角,成敗詭譎,蕭漠的生活依舊平靜。

    在確定了蕭毅的想法之後,蕭漠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埋頭自顧自的練習著「顏體」,面色平靜,彷彿之前沒有對蕭毅做過任何承諾。

    看著蕭漠專心的行筆練字,蕭毅剛開始面色還有些焦急疑惑,似乎不解蕭漠為何會在承諾之後就馬上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了一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蕭毅臉上的焦慮之色也就漸漸散去了,跟隨蕭漠這麼多年,他至少也知道蕭漠這人雖然輕易不會開口,但答應了的事情一向都會實現。

    果然,直到月上枝頭,已是傍晚,待蕭漠寫完三十篇字帖之後,蕭漠終於將手中筆放了下來,對著蕭毅說道:「好了,今天的作業已經完成,我們去找四爺爺吧。」

    說著,蕭漠當先向著房外走去,而蕭毅則連忙跟上。

    對於說服蕭慎言讓蕭毅參加縣試,蕭漠還是很有把握的,畢竟說起來蕭毅也是蕭慎言的學生之一,蕭毅如果出人頭地蕭慎言也會高興。

    而且在蕭漠看來,蕭慎言在官場被壓抑太多年之後,此時他一生最大的夙願恐怕就只剩下振興蕭家了,而蕭毅一旦中舉,畢竟出自於蕭家,今後對蕭家自有好處。

    這般想著,覺得事情沒什麼難度,蕭漠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沒過多久,蕭漠已經來到了蕭慎言房前,輕輕叩門。

    「誰?」

    良久之後,房內響起了蕭慎言的聲音,讓蕭漠驚訝的是,一向威嚴儒雅的蕭慎言,此刻的聲音竟滿是沙啞,細聽之下還能感受到絲絲緊張之意。

    「四爺爺,是我,漠兒。」

    又過了良久,蕭慎言的聲音才響起:「進來吧。」

    推門而入,映入蕭漠眼中的,卻是正坐在書桌前埋頭苦思的蕭慎言。看著此時的蕭慎言,蕭漠再次嚇了一跳,

    在蕭漠的印象中,蕭慎言是那種儒雅中帶著剛強,有學識又有主見之人,但此刻,不過是一個多時辰沒見,蕭慎言的雙眼已經泛起了血絲,臉色微白,竟是給人一種軟弱之感,彷彿一顆核桃,被去掉了外層的硬殼。

    見到這般情景,蕭漠也顧不得之前答應過蕭毅的事情了,疾走兩步來到蕭慎言的面前,問道:「四爺爺,發生什麼事了?」

    口中問著,見蕭慎言沒有回答,蕭毅卻也不著急。只是為蕭慎言泡上一杯清茶,端到了蕭慎言面前。

    蕭慎言顧不得茶水滾燙,一口喝下,腦子也隨之清醒平靜了許多。

    看著面前蕭漠那緊張的注視,關切間卻又不失鎮定,蕭慎言突然有一種把所有的事情向蕭漠傾述的想法。

    「漠兒,你坐到我旁邊。蕭毅,你先到門外看著。」

    蕭慎言緩緩地說道,聲音沙啞。

    待蕭漠來到他的面前,蕭毅離開房間之後,蕭慎言沉默良久,突然嘆息道:「本以為那件事早已經過去了,沒想到……我不該回來的。漠兒,可能蕭家要遭到我連累了。」

    聽到蕭慎言的話,蕭漠愈發的覺得事情不簡單,神色間卻沒跟著焦急,只是輕聲問道:「四爺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您說出來,我們也好一起商量個應對之策。」

    蕭慎言再次沉默良久後,終於將二十年前他如何被人利用,又如何得罪了司空敏,而司空敏此時已被起復卻來到寰州的事情緩緩說了一遍。

    「慎言、慎言……虧我取名如此,但我這一生,就是敗在沒有慎言之上了。」

    說完之後,蕭慎言苦笑著自嘲道。

    聽到蕭慎言的講述,蕭漠終於明白為何蕭慎言會如此患得患失,根據蕭漠與蕭慎言的接觸,他很清楚以蕭慎言的學識見識,如果沒有當年那件事,此時即使沒有名揚天下,也絕對可成為一方大儒,但卻因為當年年少輕狂,自斷了前途,對蕭慎言來說,這絕對是他最不願面對的往事。

    經歷這些年的壓抑,看多了人情冷暖,是是非非,蕭慎言早已不再像當年那般年少輕狂。但對自己的官場之路卻再也不抱希望,唯一的夙願就是壯大蕭家門楣了,但此刻卻因為自己的緣故,很有可能讓蕭家陷入絕境,自傲如他,自然是無法接受。

    「四爺爺,我想你不用自責,先不說錯不在你,當年你只是被利用了,最重要的是,現在根本不是自責的時候,既然那司空敏已經來到了寰州,我想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應對之策為好。」

    蕭漠緩緩地說道。

    聽到蕭漠的話,看著蕭漠那沉靜的神色,蕭慎言突然心中泛起一絲羞愧,自己白活了五十多年,此時遇到事情竟然還沒有這個十一歲的族孫冷靜。

    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蕭慎言終於徹底冷靜了下來,眼中的慌亂無助再也不見,替代的是蕭漠所熟悉的睿智堅毅,看著蕭漠暗暗點頭,蕭慎言這些年被壓制,從某方面卻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心智之堅毅,要比尋常人強得多。

    「是我太過慌亂了,漠兒,這件事你怎麼想?」

    不知覺間,蕭慎言開始重視起了蕭漠的看法。

    蕭漠卻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我的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爺爺您必須要趕快把這件事告訴祖父祖母,這麼大的事情,瞞著他們,只能壞事而已。」

    蕭慎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自己給蕭家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劉氏恐怕要憤怒異常了,被劉氏責罵並非他願意面對的事情,但畢竟關係到蕭家的存亡,蕭慎言也是一個識大體之人,此刻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拉著蕭漠向著房外走出。

    來到房外,蕭毅早已等待多時,見到蕭漠與蕭慎言兩人神色凝重,不由嚇了一跳,心想不會是自己的事情讓兩人為難了吧?也不敢插話,默默的跟在兩人身後,神色也是緊張異常。

    時隔兩個時辰的時間之後,蕭慎行、蕭慎言、劉氏、蕭漠四人,再次聚集在一起,但與之前的輕鬆得意不同,此時四人之間的氣氛,極為沉重。在那黯淡的夜色映襯之下,讓還算是豪華的蕭家正廳竟是顯得破敗,似乎預示著什麼。

    司空敏!!

    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在這個時代中所有人都清楚無比。即使是沒有起復之前的司空敏,也是蕭家只能仰視的存在,更何況司空敏現在已經重新為官?

    在這個時代,官與民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為官者想要整治一個平民,甚至讓其家破人亡,實在是有太多的手段,所以一想到司空敏此次來到寰州可能會要報復蕭家,就如萬斤巨石,壓在了眾人心頭,直讓眾人喘不過起來。

    蕭慎行眼光複雜的看著蕭慎言,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奇怪,以自家四弟的才華學識,為何會連續三次科舉都名落孫山,入朝為官之後更是遲遲不見陞遷,原來竟是在二十年前無意間得罪了司空敏這般傳說級的人物。

    只是,兄弟情深,在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後,蕭慎行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恐慌震怒,而是憐惜。

    如若不是當年之時,蕭慎言絕不會僅僅只有現在這般成就,二十年前無意間的一首詩詞,可以說是徹底毀掉了蕭慎言的一生。

    另一邊,劉氏一臉凝重,聽完蕭慎言的講述之後,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沒有發怒,而是緩緩問道:「你確定司空敏這次來到寰州,是為了報復你?」

    看到劉氏竟然沒有對蕭慎言進行責難,場上其他三人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劉氏看去。

    卻見劉氏蒼老的面容之上疲態盡顯,看了蕭慎言一眼後,嘆息道:「你確實給蕭家招惹了一個太大的麻煩,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我們還是先討論一下如何保住蕭家為好。」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51
第二十一章 蕭家應對(中)
    「你確定,那司空敏之所以來到寰州,就是為了向你報復?」

    劉氏解釋之後,再一次向著蕭慎言確認道。

    看到劉氏如此顧全大局,蕭慎言安心之餘,心中卻又愈加的羞愧,埋頭沉思良久之後,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能確定,當年之時我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小人物,想來司空敏也明白這點。以他的身份地位,按理來說不應該在復出之初就專門來報復我才對。」

    聽到蕭慎言如此說,其他三人神色皆是略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蕭慎言卻又接著說道:「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畢竟是大大的得罪了司空敏,而且這司空敏擔任巡察使之後雖說兼有巡查天下之職,但上任之初,哪也不去直奔寰州而來,路過其他諸州卻沒有絲毫停留,事情總是透著詭異。」

    聽到蕭慎言的這句話,眾人的心卻再次提起。正堂之內,也隨之沉默了下來。

    良久之後,一直坐在劉氏旁邊的蕭漠,卻突然開口了。

    「祖母,爺爺,四爺爺,我覺得這件事也許是我們想的太過嚴重了。」

    蕭漠這些年來顯得極為早熟,他的話眾人也無法當做尋常孩童的話語來對待,劉氏轉頭問道:「漠兒,你怎麼想?」

    「四爺爺說過,當年司空敏和現今的丞相張謙早有對立,細細想來,當年的事情完全就是張謙為司空敏設下的一個陷阱,也正因為如此,司空敏被張謙整倒之後,整整二十年無法再次涉足朝堂。此時好不容易重獲官職,怎麼可能什麼事都不做,馬上就對四爺爺進行報復?更何況當年製造謠言之人如此之多,他又怎麼會只針對四爺爺?而且以司空敏在士林中的聲望地位,一旦重新涉足朝堂,張謙就會多一個很強大的政敵,所以張謙根本容不得他再次翻身,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想要報復四爺爺,只能用正常手段,否則他只會往張謙手裡送把柄罷了,但如果用正常手段報復四爺爺,無論是四爺爺還是我蕭家都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他就算找上門來,也無法傷及蕭家的根本。」

    因為這次的事情涉及到蕭家,與蕭漠關係甚大,所以蕭漠此次卻也忘記了隱藏,真正的為蕭家的處境設想起來,但竟是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隨著發言的持續,也讓蕭慎言、蕭慎行和劉氏三人看著蕭漠的眼神越來越驚奇,彷彿在這一刻才重新認識了蕭漠一般。

    他們知道蕭漠早熟,此時如若發言,必然也會有些道理,卻也沒想到蕭漠竟能把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楚。

    然而,蕭漠的發言卻依然沒有結束。

    只見蕭漠皺著眉頭說道:「不過,正如四爺爺所說的那樣,這件事確實透著詭異,司空敏為何在上任之初就馬不停蹄的來到寰州?現在的巡察使早已變成了一個虛職,擔任此職位者大多都只是呆在京城等著領取俸祿罷了。就算他想巡查,放著富裕的燕州不巡查,放著剛剛平息了造反的河間不巡查,為何專門巡查寰州?所以,雖然我覺得司空敏此行不是為了報復四爺爺,卻也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我們還是早做準備,給自己留條後路才對。」

    說完之後,蕭漠抬頭向著三位長輩看去,馬上發覺了蕭慎言、蕭慎行與劉氏三人注視自己時那奇異的眼神,蕭漠心中一驚,剛才因為心中焦急,忘了隱藏,是不是表現的太過了?

    但蕭漠卻還是裝作絲毫不知的樣子,疑惑的問道:「怎麼?我哪裡說錯了?」

    「沒有,漠兒你分析的很清楚。」

    三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欣慰,蕭漠這番分析,似乎已經不能用早熟來形容了,但此時蕭家危機重重,卻也顧不得驕傲或者疑惑,蕭慎言拍了拍蕭漠的肩膀,說道。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慎行說道:「我倒有辦法看出那司空敏此行是不是在專門針對老四。」

    聽到蕭慎行的話,蕭漠等三人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蕭慎行看去,畢竟蕭慎行平日裡表現的太平庸了,只是唯蕭慎言和劉氏兩人馬首是瞻,說起來,對於如何尋找應對之策,蕭慎言和劉氏兩人對蕭慎行的期待還不如蕭漠,然而在此時諸人皆是找不到頭緒之時,蕭慎行竟然有辦法?

    蕭慎行卻沒有理會三人那不可思議的眼神,緩緩地說道:「如果我是司空敏,即使要報復老四,也絕不會在上任之初就這麼做,更不會在上任之初就馬不停蹄直奔寰州而來,但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報復四弟才來的寰州,又表現的如此急切,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報復四弟的事情,必須在一定時間之內完成。」

    說到這裡,蕭慎行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所以我們就要觀察司空敏的下一步動態了,如果司空敏在朔城沒有停留,又接著向我蕭家所在的長治城趕來的話,那麼他的動機,就十有**是為了報復老四了。所以我想我們現在必須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給蕭家準備一條後路,二是瞭解司空敏在朔城的動態。」

    事實上,蕭慎行對司空敏的心思已經猜對了大半,留給司空敏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他之所以馬不停蹄的趕到寰州,是因為「李三之亂」的緣故,這段時間丞相張謙受到的壓力頗大,皇帝對張謙也頗有不滿,司空敏也是趁著這個機會才能起復為官的,在張謙緩過勁來重新掌控朝廷之前,在張謙對他的行動發覺不妥之前,在張謙再次排擠他之前,他必須要讓一切事情結束。

    聽到這裡,蕭慎言和劉氏才突然發現,原本那個在他們心中平庸軟弱的蕭慎行,竟是要比場上所有人都要睿智。

    四人一直商量到深夜,所得到的結論基本上就是蕭慎行所說的那些,小心戒備,低調處事,留心朔城,準備後路。

    待四人各自散去之後,卻又皆是一個不眠之夜。

    其中,蕭漠也是心思重重的向著自己房間返回,面對來他在到這個世上之後,他和蕭家所面臨的最大的一次危機,他總有一種預感,覺得自己近些年來的平靜生活,馬上就要被打破了。

    「以司空敏的名氣聲望,應該不會對小小的蕭家如何吧?」

    蕭漠在心中自我安慰著。

    如此想著,蕭漠突然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卻一閃而過,最終什麼都沒抓住。

    司空敏的名氣聲望……

    回思著剛才心中的想法,蕭漠在回到自己房中後,鋪紙研磨,開始不斷地在書寫起來。

    隨著常年練習書法所養成的習慣,心亂時,蕭漠會練習書法,心情就會隨之漸漸恢復平靜,思考時,蕭漠也會練習書法,思路也會隨之漸漸清晰。

    隨著一張又一張的宣紙被蕭漠寫滿,時間也一點一點的推移著,然而蕭漠卻依舊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在他的腦中,只是思考著蕭家的處境及應對之策,早已忘卻了時間。

    看著蕭漠這奇怪的舉動,依舊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蕭毅滿心疑惑,也不敢打擾,因為他知道蕭漠的習慣。

    司空敏的名氣聲望……

    張謙與司空敏的敵對……

    二十年前的事情對司空敏的打擊……

    司空敏重返朝廷……

    「啪!!」

    蕭漠在練習書法間不斷的想著,突然身體一顫,似乎終於想到了什麼,但手中短毫卻沒有抓穩,跌在紙上,頓時濺起大片墨跡。

    蕭漠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茫然的抬頭向著窗外看去,卻發現一夜已過,已近黎明。

    而在黎明之前,夜色無疑是最黑暗的,彷彿無底黑洞,吞噬著世間所有的光亮。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52
第二十二章 蕭家應對(下)
    這個世上,人們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如智慧,如財富,未必就一定是人們所真正擁有的,那些聰明之人,或許只是自作聰明,那些看起來有錢之人,或許只是強撐門面。

    反之,人們沒表現出來的種種,也未必就是人們一定沒有的。

    比如,蕭慎行。

    蕭慎行的一生中,從未表現出任何與睿智或堅毅相關的品性,但這並不是說蕭慎行的身上缺乏這些特質。三年前蕭慎行與蕭漠的那番談話,這一晚眾人商量應對之策時的種種見解,都在表明,蕭慎行的智慧與眼光,皆強於蕭家眾人。

    這些年來,在所有人的眼中,蕭慎行即平庸又軟弱,整日只知道下棋養花,自得其樂,身為族長,卻把蕭家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劉氏和蕭慎言,大權旁落。族人雖然覺得蕭慎行和藹可親,但心下未嘗沒有看不起的意思。

    但事實上,蕭慎行並非沒有蕭慎言聰明,也並非沒有劉氏精明,他只是不喜歡時時都將自己的精明智慧表現出來,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更何況,像蕭慎行這樣將一生的時間都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又何嘗不是所有人中活的最充實最有意義的呢?

    所以,待蕭家面臨危機之時,有可能挽救蕭家之人,不會是精明嚴厲的劉氏,不會是飽讀詩書久經官場的蕭慎言,更不會是還是孩童時期的蕭漠,而是蕭慎行,這個一直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老人。

    這一夜,想起蕭家的危機,蕭家四人皆是一夜未眠,蕭漠練習書法一夜,蕭慎言默坐書房,而蕭慎行和劉氏卻則肩躺在兩人的臥室之內,彼此皆是輾轉難眠。

    默默想著對策,臥室內一片沉默。其中,蕭慎行默默看著頭上的簾帳,眼神閃爍,不斷思索著什麼。

    突然,蕭慎行打破了沉默,向劉氏問道:「我記得你有一個妹妹,她能信得過嗎?」

    劉氏不知蕭慎行為何會問這些,但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我父親去世後,家中只剩下我和她了,但父親更寵愛我,把家中的財產十之**都給我做了陪嫁,她和妹夫因此對我蕭家怨恨頗深,這幾十年來再無來往。你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麼?」

    蕭慎行點了點頭,解釋道:「如果這次司空敏當真是要報復四弟和蕭家的話,蕭家旁支雖多,卻不安全。我在想如果她能信得過的話,是不是將漠兒送到她那裡住上一段日子,待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後再接回來。」

    劉氏冷笑道:「怎麼可能,她和她丈夫巴不得我們蕭家垮掉。先不說他們肯定不會接受漠兒,就算接受了,將來蕭家如果果真被司空敏報復,他們絕對會馬上把漠兒送給司空敏。」

    蕭慎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房間又沉默了下來。

    突然,就在劉氏以為蕭慎行已經睡著之時,蕭慎行輕聲向劉氏說道:「夫人,我們都活了六十多年了,也算是長壽了,剩下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漠兒還小,對嗎?」

    劉氏一楞,她不知蕭慎行為何會突然談起這些,轉頭奇怪的向著蕭慎行看去。

    蕭慎行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卻是對劉氏笑了笑,然後從床上起身,披上衣服,緩緩向著屋外走去。

    劉氏一愣,連忙也披上衣服,跟在蕭慎行的後面,卻見蕭慎行向著蕭家後院,祖宗祠堂的方向走去。

    劉氏心中奇怪,向蕭慎行詢問,蕭慎行卻不回答,如是往常,劉氏早已發怒了,但此刻看著蕭慎行臉上的肅穆神色,卻是發不出火來。

    大半夜已過,蕭家之人,誰也沒發現蕭家的名義上的家主與實際的家主竟是在蕭家大宅內半夜穿行著。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之後,蕭慎行和劉氏來到了蕭家祖祠之內,蕭慎行當先在一眾祖宗牌位前跪下,口中輕微開合,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似乎是在向祖先們祈禱蕭家可以平安渡過此劫。

    接著,蕭慎行雙手將蕭家族譜從祖先牌位旁取下,打開觀看良久,然後默默合上,突然嘆息一聲,然後就捧著族譜緩緩離開了房間。

    站在祖宗祠堂外,劉氏奇怪的看著蕭慎行的這些動作,片刻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驚叫道:「老頭子你……」

    蕭慎行卻打斷了劉氏的話,輕聲的說道:「如果蕭家真有一劫,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只要人還在,蕭家就還有將來。」

    ~~~~~~~~~~~~~~~~~~~~~~~~~~~~~~~~~~~~~

    待第二天早晨,天空微亮,覺得自己已經想通一切的蕭漠就已經起床,急衝沖的向著三位長輩尋去。

    苦思一夜,蕭漠的身體實在太弱了,卻是承受不了,於是勉強躺在床上假寐了約半個時辰,此時起床,本以為自己會是蕭家大宅內最先起床之人,卻驚訝的發現,此時蕭家無論是下人僕從,還是蕭家旁支族人,皆已起床,人來人往,似乎都在匆忙的佈置著什麼,又或者彼此聚集在一處,議論紛紛。

    假寐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之前蕭家大宅還一片寂靜,此時怎麼才天空微亮,就如此熱鬧了?

    蕭漠心中疑惑,拉住旁邊一名匆匆路過的下人,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今天大家都醒的這麼早?」

    看到是蕭漠,那人連忙恭敬地答道:「小少爺,是這樣的,剛才管家把所有人都叫醒了,說老爺要在傍晚前開宗族大會,很多人都被打發著去找那些分家了的老爺們了,而我們則在這裡佈置。」

    蕭漠微微一愣,揮了揮手讓那下人離開,心中不解蕭慎行究竟要做什麼,與此同時,陪了蕭漠一晚的蕭毅也匆匆趕來,見到蕭家的氣氛神色有些不安,而蕭漠對著蕭毅點了點頭之後,就快速的向著正堂走去。

    來到正堂之前,卻遇到了同樣匆匆趕來的蕭慎言,看其神色,也是一夜未睡。

    蕭慎言對著蕭漠點頭示意後,就快步進入到正堂之內,蕭漠連忙跟上,而蕭毅卻守在正堂門口。

    進入正堂之內,卻見蕭慎行與劉氏早已安坐正中。不過是半夜未見,兩人的面容似乎愈加蒼老了。

    「大哥,我聽下人說你要開宗族大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進入正堂之中,蕭慎言就向著蕭慎行問道。

    看到跟在蕭慎言後面的蕭漠,不知為何,劉氏臉上竟是少有的露出激動之色,站起身來疾走兩步將蕭漠抱在懷中,口中輕聲喚道:「我苦命的孩兒啊。」

    聲音極低,甚至連蕭漠本身都聽不清楚。

    隨著蕭漠年紀漸長以及蕭漠自身的抗拒,劉氏這些年來已經很少將蕭漠抱在懷中,蕭漠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卻發現劉氏不知為何情緒頗為激動,神色也頗為悲傷,雖然覺得彆扭,但依舊任由劉氏就這麼將他抱著,在心中默默思考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接著,劉氏擁著蕭漠回到座位上,不斷詢問著蕭漠種種情況,叮囑著蕭漠種種生活小事,彷彿蕭漠是即將離家的遊子,讓蕭漠心中更加疑惑無比。

    而蕭慎行同樣是滿臉慈祥的盯著蕭漠看了良久,才轉頭向著蕭慎言說道:「這次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一下,這些年來我們本宗對蕭家各個旁支有些太過苛刻,每次旁支分家之時,只是分給他們田地數百畝,北方田地收成普遍不高,這些土地只不過能讓他們勉強養家餬口罷了。所以我想開一次宗族大會,將本宗的土地再分給各個旁支一些,畢竟他們都是蕭家後人。」

    聽到蕭慎行的話,蕭慎言默默的點了點頭,他知道蕭慎行這是在為蕭家留後路了。

    看著沉默的蕭慎言,蕭慎行猶豫了片刻之後,又說道:「還有,我基本已經確定那司空敏此次來到寰州,就是為你而來了。」

    蕭慎言身體一震,抬頭向著蕭慎行看去。

    「我剛剛得太守大人傳來到消息,兩天之後,司空敏就會來到長治城,讓我蕭家派出代表在那時隨著長治城內所有官員士紳一起迎接。」

    蕭慎言神色變幻,然後恢復了平靜,再次默默的點了點頭,事已至此,蕭慎言卻也不再後悔或者恐慌,只是皺眉思考著對策。片刻之後,他遲疑的說道:「大哥,我想好了,如果我趁那司空敏來到長治之前離開長治城,或者,趁著這次宗族大會的機會,我脫離蕭家……這樣一來司空敏找不到我之後,總不會再找蕭家麻煩了……」

    顯然,這是蕭慎言苦思一夜所想到的對策。

    蕭慎行卻搖頭道:「不,我昨天想了一夜,據我估計,這次司空敏來到長治城,所針對的並不是四弟你,而是整個蕭家。你就算離開也沒用。」

    蕭慎言愕然抬首,問道:「怎麼可能?得罪他的是我,他怎麼會想要針對蕭家?」

    蕭慎行嘆息道:「四弟,你還不明白嗎?司空敏他並不是想報復,要報復也報復丞相張謙,而不是你這樣的小人物,他來這裡,是為了從你這裡想辦法恢復二十年前受損的聲譽,以此來重新取得皇帝和天下人的信任,重掌朝權。而如果想要控制你為他恢復聲譽,有什麼手段比控制蕭家更直接呢?」

    聽到蕭慎行的話,除了劉氏之外,蕭慎言和蕭漠皆是身體一震,蕭慎言是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覺得自己果然連累了蕭家,而蕭漠卻是沒想到,自己苦思一夜所想到的東西,竟然蕭慎行也想到了,而且想的比自己還要透徹。

    蕭慎言心亂之餘,更是目光複雜的看著蕭慎行,這個人,當真是那個從小就在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蕭慎行嗎?

    蕭慎行還是那個蕭慎行,但在眾人眼中,原先的平庸軟弱卻是換成了睿智。

    蕭慎行卻不管眾人的想法,趁著眾人震驚之時,又說道:「不過,剛才四弟你說的也對,今天下午宗族大會結束之後,你就帶著漠兒離開長治城一段時間吧,待一切結束了再回來,希望是是我想錯了,那司空敏找不到你之後,也許就不會找蕭家的麻煩了。但如果我所想的沒錯……那麼蕭家必有一劫,你帶著漠兒就不要再回來了。」

    隨著蕭慎行的這句話說完,之前一直抱著蕭漠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地劉氏,身體突然一僵,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一向剛強的她竟是忍不住開始哭泣,眼淚滑過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讓人心傷。

    顯然,蕭慎行的決定,她早已知道了。

    對劉氏而言,蕭漠不僅是她僅有的孫子,更是她的一切,想到蕭漠即將離家,或許還是永別,哪裡又能忍住?

    而蕭漠也終於知道自自己出現後,劉氏為何會情緒如此激動了。

    另一邊,聽到蕭慎行的話後,蕭慎言身體一震,抬頭向著蕭慎行看去,四目相對,一人神色激動,一人神色平和。

    最終,似乎受蕭慎行的感染,蕭慎言的神色也平靜了下來,默默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反對,因為他知道,這是最好的應對之策了。

    保住蕭漠,就是保住了蕭家,而這是他的責任。

    在進入正堂後,蕭漠至始至終都被劉氏一直抱著,沒有機會說一句話。此時想要開口,說什麼都沒說出來,對於蕭慎行的決定,除非他又更好的辦法,否則無法改變。

    最終,蕭漠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我們不能一起走嗎?所有人都離開這裡。」

    蕭慎行轉頭看著蕭漠,眼神平和而又慈愛,卻是突然將蕭漠從劉氏懷中抱到自己膝上,輕輕撫摸著蕭漠的頭顱。

    如果蕭漠沒記錯的話,這是蕭慎行第一次與他如此親密。

    「傻孩子,我們必須要留在這裡,只有我們留下了,才能有萬一的希望保住這份家業,一旦有事,才能為你們拖延時間,才能在出事時為你們擺脫關係,最重要的是,我們留在這裡,還有辦法防備那司空敏,如果我們都走了,目標太大不說,那司空敏來到這裡之後,還不是想怎麼陷害我們,就怎麼陷害?」

    「就我和四爺爺離開嗎?」

    「嗯,人不能太多,你是蕭家僅有的後代,而四爺爺不僅是司空敏的目標,將來還要繼續教你讀書,所以你們兩個必須離開。不過你身邊的蕭毅也會跟著你們,你祖母必須要留一個人在你身邊照料,本來她是想讓老管家跟著你們的,但我還是選擇了蕭毅,那孩子讀書時刻苦用功,而且為人知恩圖報,將來即使不會成為你的助力,也絕不會背叛於你。」

    蕭漠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事情還沒有得到定論,但蕭漠卻有一種生離死別的傷感。

    第一次,蕭漠心中沒有了之前那種得過且過混日子的心態,在這個時候,他只在痛恨自己的無力。

    如果早些年自己稍微有那麼點奮鬥目標,剽竊幾首詩詞傳於世間,早點考取功名,博得一個神童天才之名,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好一點?至少,考取功名之後,有了名聲,那司空敏在報復蕭家之時,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而蕭家也不至於毫無應對之策。

    蕭漠默默的想到。

    似乎感覺到正堂內氣氛太過傷感,蕭慎行笑道:「漠兒不要難怪,事實上,那司空敏此次來長治城,究竟是不是為了報復我蕭家都還不能確定,也許我們只是虛驚一場,也許你跟你四爺爺出去轉一圈就回來了,不要難怪,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想。」

    然而,除了蕭漠點了點頭之外,無人接話,一片沉默。

    就在這時,前宅突然傳來一陣喧譁,打破了平靜,與此同時,蕭家的老管家匆匆來到正堂,臉色怪異,稟報導:「老爺,楊老爺來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18:54
第二十三章 有妹嘉柔
    老管家嘴裡的楊老爺,原名楊守成,是位於長治城西得楊家的家主。而楊家在長治城中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地主階級,家中有田數傾,雖然不算大富大貴,卻也算是衣食無憂。

    楊家與蕭家本來並沒有什麼關係,只是,這個楊守成的妻子,卻是蕭漠祖母劉氏的親妹妹,劉蘭鳳。

    劉氏出生的劉家,在當年堪稱長治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地主,之前曾與蕭慎行對弈多年的劉老三所在的劉家,也不過是當年那個劉家的偏遠旁支。但雖然家財不弱,劉家一脈卻是時運不濟,如這些年蕭家一般人丁不勝,到了劉氏這一代更是只剩下劉氏和劉蘭鳳兩名女子。

    當年的劉氏,在年紀輕輕時就已經顯示出了此時所擁有的精明與強勢,小小年紀就幫著漸老的家族長輩們將劉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甚得劉家諸長輩寵愛。與之相比,劉蘭鳳卻要顯得平庸很多,整日都為一些小事兒斤斤計較著。

    只是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而強勢的劉氏卻是不知為何,竟是嫁給了在眾人心中無論家業還是能力都遠遜於她的蕭慎行,劉蘭鳳卻是嫁給了楊守成。

    與此同時,或許因為劉家的家業一直都由劉氏打理,或許因為劉家長輩偏心,總之,劉家絕大部分的家業都成為了劉氏的陪嫁,蕭家也因此一躍成為了寰州數得著的富貴之家,而留給劉蘭鳳的,卻僅僅不過是一座宅子,兩傾田地,連劉家家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無論是劉蘭鳳,還是楊守成,都不算是心胸開闊之輩,而劉家當年數百傾田地的家業也太過龐大,因為這件事對蕭家和劉氏多有怨恨,因此兩家雖然皆在長治城內,但數十年來卻從來沒有往來。

    也正因為如此,在聽到劉守成夫婦前來拜訪時,正堂內眾人才會神色如此怪異。

    蕭慎行、蕭慎言與劉氏三人對視一眼,蕭慎行緩緩說道:「無論如何,既然人家來了,我們都去迎接一下吧。」

    說著,蕭慎行當先站起身來,帶著眾人向著前院走去。

    一路上,聽到消息的蕭家族人紛紛跟在了蕭慎行的身後,每個人皆是神色怪異,卻是誰也沒想到楊守成和劉蘭鳳竟然會來拜訪。

    當眾人迎到半路之時,卻見在幾名下人的帶領下,一群人向著眾人走來。

    為首之人,是一名乾瘦老者,身材中等,面白無鬚,旁邊一名老婦人,相貌與劉氏相似,身材卻要更加富態一些,正是前來拜訪的楊守成和劉蘭鳳。

    在兩人身後,卻又有幾名陌生男女,從其裝扮來看,應該是楊家的僕從了。

    看到蕭慎行等人迎來,楊守成快走兩步,一把握住蕭慎行的雙手,哈哈大笑道:「姐夫你這些年絲毫不見老態啊,與當年相比,反倒是愈發的精神了。」

    蕭慎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記憶中楊守成似乎從來沒對他如此客套過,但還是客氣道:「什麼不見老態啊,都六十多了,都活不了幾年了,倒是守成你雖然十多年沒見,精神依舊啊。」

    在蕭慎行與劉守成客套之時,劉蘭鳳也移步來到劉氏旁邊,笑著說話。

    看著這一副親熱的情景,蕭漠不由皺眉,蕭漠不喜虛偽,而楊守成與劉蘭鳳臉上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蕭漠實在難以忍受。最主要的是這兩人的眼神,臉上雖然笑著,但眼中卻是帶著濃濃的陰冷之色,彷彿禿鷲在天空中盤旋著巡視大地,等待著死亡與腐朽的屍骨。

    隨著眾人回到正堂,想到蕭家此時所面臨的情景,聯繫到此刻楊守成與劉蘭鳳的突然出現,蕭漠皺眉皺的更深了,事情詭異,心中總是有著某種不好的預感。

    趁著眾人正在閒談,蕭漠向身後招了招手,蕭毅快步來到身邊。

    「你一會就跟老管家說,爺爺讓他派人看住所有的楊家來人,看看他們來到蕭家後都在做些什麼,一個都不能放鬆,但也不能讓他們發現,知道了嗎?」

    蕭漠輕聲安頓道。

    蕭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點頭向著老管家走去了。

    而就在這時,蕭慎行開始向劉守成介紹蕭家的族人,待介紹到蕭漠之時,劉守成依然哈哈大笑著,拍著蕭漠的肩膀,說道:「漠兒都這麼大了,哎呀,當年漠兒出生的時候我正好生病,這麼多年來也沒能見一下,來,漠兒,這是爺爺送給你的。」

    說著,楊守成將他腰間佩戴的玉珮拉下來塞到了蕭漠的手中。

    「謝謝爺爺。」

    蕭漠客氣道,把心中的厭惡很好的隱藏在了心底。

    接著,旁邊的劉蘭鳳也走來對著蕭漠誇獎了一番,大意就是誇蕭漠聰明一看將來就大有出息之類,古今皆同。

    然後,卻見劉蘭鳳轉頭向著身後招手,喚道:「柔兒,你過來。」

    在劉蘭鳳的呼喚下,一名**歲的小女孩怯生生的來到了劉蘭鳳旁邊,蕭漠面前。

    鵝蛋臉,瓊鼻小口,大大的眼睛頗為可愛,但卻頗為內向,垂首閃爍著眼睛不敢與眾人對視。

    之前這名小女孩一直隱藏在楊家僕從之間,因為身材太矮,蕭漠竟是至始至終都沒能發覺。

    劉蘭鳳笑著對劉氏介紹道:「這是楊家一遠親的孩子,可惜父母早亡,我和當家的憐惜她孤苦伶仃,就把她接到府上了,這孩子還算乖巧,就是有些怕生人。」

    說著,劉蘭鳳低頭對著那個名叫柔兒的女孩說道:「柔兒,叫人。」

    柔兒輕聲向著眾人呼喚道:「爺爺、姨奶奶、四爺爺……」

    轉到蕭漠之時,柔兒遲疑了片刻後,輕聲喚道:「漠哥哥。」

    隨著柔兒的出現,蕭慎行等人自然又要誇獎一番柔兒漂亮乖巧不提,待一切客套結束之後,劉蘭鳳對著柔兒說道:「柔兒,我和你姨奶奶說話,你跟著你漠哥哥出去玩吧。」

    柔兒顯然不敢與陌生人相處,神色有些猶豫。

    看到柔兒竟是沒聽自己的話,劉蘭鳳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勉強保持著的和藹神色眼看就要消失,卻是把柔兒嚇得身體一顫,連忙點頭答應。

    看到這番情景,場上所有蕭家之人皆是眉頭一皺,從劉蘭鳳與柔兒兩人的神色變化來判斷,似乎劉蘭鳳雖然在他人面前對柔兒親熱無比,但在平日裡恐怕對柔兒並不會太好。

    蕭漠暗暗嘆息一聲,也不想繼續對著這些人不斷的裝乖巧假客套,趁著這個機會,對著楊守成和劉蘭鳳一躬身,說道:「爺爺、姨奶奶,那我就帶著柔兒去玩了。」

    待眾人答應之後,蕭漠就牽起柔兒的手,轉身離開了正堂,向著自己房間走去。

    遠遠的,蕭毅向著蕭漠快步跑來。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04
逆臣 第二十四章.危機終現.
    蕭漠只把柔兒當成一個普通孩子,雖然牽著柔兒的手,但只是想藉著這個機會離開,並沒有多想。而柔兒年紀尚幼,心中也沒有男女之防這類的觀念,然而生性內向的她,卻是極少與他人有過哪怕只是稍微親密一些的接觸,心中不由有些慌亂,想要掙脫卻又不敢,於是就默默任由蕭漠這麼牽著。

    經歷了最初的慌亂,看著前面這個牽著自己向前走著的「漠哥哥」,臉色沉靜,偶爾皺眉凝思片刻,顯得穩重多智,並不像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神色間似乎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但也沒有對她表現什麼惡意,柔兒的心也就漸漸安定了下來。

    離開正堂,柔兒有些茫然,周圍蕭府下人來往不斷,但她卻只認識身邊的蕭漠,第一次來到蕭家大宅,柔兒並不識路,有些害羞,又有些對陌生環境的戒備,全仗著蕭漠的牽引。自從父母逝去,柔兒已經習慣了戒備與小心,隨著被蕭漠牽引間對蕭漠產生的那麼一絲依賴感,再感受著手心間傳來的溫暖,不知為何,柔兒突然發現自己竟是有些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然而,就在柔兒開始有些期盼著這種感覺繼續持續之時,蕭漠卻發現了遠方的蕭毅,鬆開手向著蕭毅走去,並沒有發現柔兒眼中所閃過的那一絲失落。

    「跟老管家說了那件事了嗎?情況怎麼樣?」

    蕭漠來到蕭毅面前,轉頭看了一眼柔兒,輕聲問道。

    蕭毅答道:「老管家說,在楊府來人之後,老爺、四老爺還要老夫人都已經這麼叮囑過他了。不過他到現在為止並沒有發現那些楊府的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聽到蕭毅的話,蕭漠不由一愣,卻是沒想到蕭慎言、蕭慎行和劉氏三人都想到了這點。

    確實,在這種特殊時期,與蕭府隱隱敵對且多年不聯繫的楊府突然前來拜訪,事情也太過反常了。

    事若反常必為妖。

    蕭漠點了點頭,再次叮囑道:「好的,你繼續看著點那些人,如果有什麼異常,馬上來對我說。」

    蕭毅似乎也感受到了蕭漠的慎重認真,點頭應是後匆匆離去了。

    待蕭毅離去後,蕭漠轉頭看著身後的柔兒,眼光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笑道:「柔兒妹妹,你跟我到我的房間裡去玩好嗎?」

    柔兒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就這麼默默的跟在蕭漠的身後,向著蕭漠的房間走去。

    看著柔兒下意識的跟在自己身後,不敢與自己並肩,蕭漠暗中搖了搖頭,卻也不多說什麼,回到自己房間之後,先是端來了糖水和糕點放在柔兒的面前,然後坐在柔兒的旁邊,問道:「柔兒妹妹,你的全名是什麼?」

    柔兒輕聲答道:「楊嘉柔。」

    這個姑娘,似乎從來不會大聲說話,看樣子早已經習慣了對人賠小心。

    看著柔兒那嬌小的身體,想到之前劉蘭鳳對她的態度,蕭漠心中不由憐惜,知道這柔兒近些年來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恐怕與「美好」和「快樂」這類的詞彙並沒有多少關聯。

    「柔兒,你爺爺奶奶他們平日裡對你好嗎?」

    嘆息一聲,蕭漠問道。

    柔兒身體一顫,彷彿受驚的小鹿,垂首不敢與蕭漠對視,口中說道:「很好……真的,爺爺奶奶他們對我很好。」

    看著柔兒受驚的樣子,蕭漠也不去拆穿她的謊言,只是儘量讓自己的神色顯得無害,與柔兒聊著一些家常小事,偶爾講兩個笑話,漸漸地解除著柔兒的戒心與小心。

    看到在與自己交談下,柔兒那怯弱的神色間漸漸多了一些笑意與輕鬆,蕭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卑鄙,竟然利用這麼一個無辜而又柔弱的小女孩。

    不過事關蕭家安危,蕭漠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待柔兒已經快要對蕭漠卸去了戒備之時,蕭漠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柔兒,你知道你爺爺他們這次為什麼會決定要來蕭家做客的嗎?」

    柔兒搖了搖頭,一臉茫然,說道:「不知道啊,但爺爺奶奶他們這些天一直都說著要來這裡做客的。」

    蕭漠笑了笑,又問道:「他們應該不會突然這麼決定的吧?在他們這麼決定之前,是不是有什麼人曾早過他們呢?」

    柔兒此時對蕭漠已經頗有一些信任,沒有什麼防備,點頭說道:「嗯,前些天有一位舉子爺爺來過我家,和爺爺奶奶他們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後來爺爺奶奶這些天一直都很高興,一直說著要來這裡做客。」

    說到這裡,敏感如柔兒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白,怯生生的問道:「漠哥哥,你不喜歡我們來這裡嗎?」

    蕭漠微微一愣,不由失笑,說道:「怎麼會呢?見到柔兒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看到柔兒依舊有些緊張,蕭漠就不在追問,又對著柔兒講了一些生活趣事,漸漸緩解著柔兒的緊張,只是雖然一直與柔兒說著話,腦中卻不斷思考著剛才所得到的那些信息,思考片刻後,又問道:「對了,柔兒妹妹,今天跟著你爺爺奶奶來到這裡的那些下人,你都熟悉嗎?」

    柔兒搖了搖頭,奇怪的看著蕭漠,不知他為何會問這些,但還是答道:「不是,有兩個下人是之前來我家做客的舉子叔叔送給爺爺的,不過爺爺從來不讓他們兩個幹活的。」

    事情問到這裡,蕭漠基本上已經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消息,也就不在多問什麼,只是繼續陪著柔兒說些閒話,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楊守成與劉蘭鳳告辭,而柔兒也跟著離開了。

    與蕭漠分別,柔兒看起來似乎還頗有不捨之意,但蕭漠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對著柔兒揮了揮手以示告別之後,就轉身匆匆循著蕭慎行等人而去。

    蕭家院外,默默的看著蕭漠的身影在蕭家大院深處漸漸消失不見,柔兒心中有些失落,寄人籬下的這些年來,雖然名義上是家中小姐,但所謂的爺爺奶奶生性刻薄,下人管家對她也多有看不起,習慣了小心戒備的她,很喜歡與蕭漠在一起時那种放松的感覺,可惜,這種感覺只存在半個時辰。

    ~~~~~~~~~~~~~~~~~~~~~~~~~~~~~~~~~~~~

    另一邊,待蕭漠趕到正堂之時,蕭慎言、蕭慎行和劉氏三人正在思考著楊府此次突然拜訪蕭家的目的,想到事情詭異,以及此時蕭家的情況,神色間多有凝重。

    蕭漠對著三人行禮後,就將他從柔兒那裡套來的話向著三人細說了一遍。

    聽到蕭漠的話,三人神色愈加凝重了,然而就在蕭慎行等人思考著蕭漠所得來的消息之時,老管家匆匆跑入正堂,一向穩重的他,腳步竟是有些跌跌撞撞,臉色慘白,神色緊張慌亂。

    「大、大事不好了!!」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06
第二十五章 地窖死屍

蕭家的老管家為人本分,這些年來跟著蕭家一向是盡職盡責,兢兢業業,恪守著上下尊卑,能讓他如此慌張以至於忘記了上下之儀,絕不會是小事,所以眾人聽他說出了大事,皆是一驚。

    「有什麼事?你慢慢說。」

    蕭慎行扶住差點跌倒的老管家,神色凝重的問道。

    「地、地窖裡,出現了一具屍體!!」

    隨著老管家這句話說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快帶我們去看看!!」

    過了片刻,蕭慎行才反應過來,對著老管家說道。

    隨著眾人跟著老管家匆匆向著地窖趕去,一眾蕭家子弟和下人都奇怪的看著幾人的行動,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此時,已近晌午,距離較近的各個蕭家旁支都已經來到蕭家大院,然而卻不得蕭慎行與劉氏等人的接見,不知究竟發生何事,此刻見到蕭慎行等人匆匆而過,心中愈加疑惑,想著跟隨,卻被蕭慎行斥退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眾人已經趕到了地窖之前,卻見兩名下人正百般無聊的在地窖周圍看守著不讓他人靠近,但看其神色,卻是似乎並不知道地窖發生的事情。

    揮手斥退那兩名下人,蕭慎行帶著眾人快步進入地窖,在老管家的帶領下,眾人來到地窖一處角落,只見在一處堆積的食物下面,一具扭曲的屍體正觸目驚心的躺在那裡。

    只見這具屍體臉部被人用亂刀剁爛,不見面容,鮮血四濺,血腥味撲鼻,配合上幽暗陰冷的地窖,讓眾人只感得自己彷彿身處在九幽地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具屍體,每個人皆是不由得驚呼一聲。劉氏更是臉色慘白,幾欲跌倒。

    良久之後,蕭慎行才恢復了平靜,向著老管家問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我知道。」

    蕭慎行嚴峻的神色稍稍緩解,沉思良久後,又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發現的,之前楊府的人來做客時,帶來了幾袋荊南青菜和其他一些蔬菜,我就讓他們放在地窖裡,那時還沒有什麼問題,但剛才我來檢查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具屍體。」

    老管家答道,似乎回憶起初見這具屍體時的情景,臉色愈加蒼白起來。

    「這麼說,這具屍體就是楊府之人進入地窖時出現的了?血液尚未凝固,應該才剛剛死去不久。」

    跟在後面的蕭漠插口道。

    聽到蕭漠的話,所有人點了點頭,接著皆是身體一震,匆忙轉身向著蕭漠看去。

    之前聽到老管家稟報發現屍體時,心驚之餘趕忙趕來查探,卻是忘記了蕭漠也跟在了身邊,此時才想起,讓蕭漠這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面對這麼一具血腥屍體,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然而,看蕭漠此時的神色,雖然臉色蒼白,但神色依舊穩定,眾人才放下心來。心中驚嘆蕭漠鎮定之餘,依然擁著蕭漠離開了地窖,向著正堂返回。

    路上,蕭慎行不斷的叮囑老管家保守秘密,封閉地窖不讓他人進入等等事宜,另一邊,蕭慎言與劉氏則是憂心重重。

    隨著一具陌生的屍體突然出現在地窖中,而明天清晨司空敏就要來到長治城,所有人心中都知道,司空敏馬上就要對蕭家發難了。

    而半路上,蕭漠卻是把蕭毅叫到身邊,細細詢問著什麼。

    回到正堂,蕭慎言坐定後,急切的向著老管家問道:「這具屍體你可認識?可是我蕭府之人?」

    老管家神色此刻依舊滿是驚慌,聽到蕭慎言的問話後,搖頭答道:「不知道,那具屍體臉部被砍的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清。」

    劉氏說道:「立刻清點蕭家的人數,如果有人失蹤了,馬上向我們稟告。」

    「不用了。」就在這時,蕭漠終於向蕭毅詢問完畢,舉步進入房內,向著三人打了一個眼色後,待老管家退下休息之後,蕭漠繼續說道:「剛剛我問過蕭毅了,楊府前來做客時,連帶著下人,總共有八人,但回去之時,卻只有七人。那具屍體,應該就是楊府的一個下人了,說不定就是楊府前幾日突然多出來的兩名下人之一。」

    說到這裡,蕭漠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說道:「可惜,那人面容被砍得血肉模糊,又是才到楊府幾日,知道的人不多,我們就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有辦法指正。」

    聽到蕭漠的話,所有人皆是臉色一變,劉氏更是一拍桌案,怒道:「劉蘭鳳這個賤人竟然害我!!」

    因為太過憤怒,怒喝之後卻是不由的劇烈咳嗽起來,蕭漠連忙為她拍背。

    蕭慎言看著自己的兄長,苦笑道:「看起來,楊府這一招,應該就是司空敏針對我們蕭家的陷害之計了,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蕭慎行苦笑道:「把屍體藏到外面?恐怕現在蕭家周圍皆是那司空敏派來的暗探了。毀屍滅跡?又根本無法做到無聲無息不被人發覺。」

    「要不我們主動報官顯示自己的清白?」

    蕭漠抬頭問道。

    話說出口,不待眾人反駁,蕭漠自己就已經搖了搖頭,既然對手敢把屍體放入蕭家而不怕蕭家發現,必有其後手,報官恐怕不僅無法顯示蕭家清白,反而會自投羅網。

    「只是一樁命案罷了,倒還無法傷及蕭家的根本,但司空敏的計劃應該是以整個蕭家的存亡來要挾四弟,我就怕,這具屍體的身份會有什麼特殊之處,並非一件普通命案……」

    沉默良久之後,蕭慎行突然開口,緩緩說道。

    所有人臉色再次一變。

    說完之後,蕭慎行深深地看了蕭慎言和蕭漠一眼,突然長嘆一聲,站起身來,來到正堂之外,拉住一個路過的下人,問道:「所有蕭家族人都來齊了嗎?」

    下人不知蕭慎行的神色為何會顯得如此嚴厲,見他詢問,連忙答道:「長治城內和城周圍的老爺們都趕來了,但還有幾個遠在鄉下的老爺,因為距離太遠,還沒有趕到。」

    蕭慎行點了點頭,說道:「不等剩下的人了,告訴所有蕭家所有族人,馬上到蕭家祖祠集合,宗族大會提前召開!!」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07
第二十六章 宗族大會

    「通知所有已經趕到的蕭家族人,馬上到蕭家祖祠內集合,宗族大會提前召開!!」

    聽著正堂之外蕭慎行的話語,劉氏轉頭看著蕭漠,淚水再次忍不住滑落,再無往日的剛強模樣,而蕭慎言卻是幽幽的嘆息一聲,低聲喃喃數語,似乎是在抱歉。

    他們知道,隨著危機臨近,蕭慎行已經迫不及待的要送蕭漠和蕭慎言離開蕭家這個危險之地了。

    而蕭漠,此刻心中卻只剩下茫然。

    他突然想起了在穿越之前,他與那個名叫「回到古代當種馬」的網友聊天的情景。

    當時,蕭漠雖然一直堅持著「穿越者無優勢」論,但穿越之後心中未嘗沒有想過,以自己那多了上千年的見識,加上蕭家本身的條件,只要自己願意,就能抓住任何機會混的很好,即使出現什麼危機,自己都能像小說中的主角那樣處理的遊刃有餘,即使無法稱王稱霸,但保證自己和蕭家一生平安似乎也並不困難。

    而穿越之後這幾年,一向順利的蕭漠,隨著蕭慎行、蕭慎言、劉氏等人的不斷誇獎讚賞,隨著蕭漠本人對古代知識的漸漸精通,夜裡回思間,心中未嘗沒有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自豪過,自得間竟是漸漸忽略了這個時代的殘酷,只想著就這麼平靜的度過一生。

    然而,直到這一刻,蕭漠才發現,原來自己在這個時代竟是如此的無力,在司空敏與張謙的暗中角力中,無論蕭家還是他本人,都只是無關緊要的犧牲品。在強大的權勢面前,任憑蕭漠有多了上千年的見識,都沒有任何作用。

    更何況,布了這個局的司空敏,當年扳倒司空敏的張謙,乃至於身邊的蕭慎行、蕭慎言和劉氏,其見識智慧就比蕭漠差嗎?

    在蕭家這次的危機中,蕭漠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哪怕只是一絲一毫,只能在事情出現後做一個事後諸葛亮,得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結論。

    「如果我此時已經考取了功名……如果我在考取功名後認識了一些這個時代的官僚……如果我之前能想方設法博取一個不弱的名氣……如果我手中有權力……」

    穿越之後,蕭漠第一次在心中產生了要做一番事業的想法。

    可惜,這個想法,似乎出現的太遲了一些。

    ~~~~~~~~~~~~~~~~~~~~~~~~~~~~~~~

    蕭漠隨著蕭慎言和劉氏來到蕭家祖祠之時,蕭家一眾旁支已經大多聚集在了祖祠之內,加上那些投靠而來的偏遠旁親,約有六七十人,讓本來面積不算小的蕭家祖祠竟是顯得有些擁擠。

    這些蕭家族人有老有少,神色各異,想來皆在奇怪蕭慎行為何會突然在這個時候召開宗族大會。

    蕭慎行站在祖祠盡頭,蕭家祖宗牌位之下,一向平和的他,此刻臉上竟是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穆與威嚴。

    環視一圈,發現所有已經趕到的蕭家族人皆已經聚齊之後,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帶領著蕭家一眾族人,對祖先牌位行禮。

    整個過程顯得很肅穆,但蕭漠卻偏偏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淒涼。

    待之前的所有禮儀全部結束之後,蕭慎行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一眾蕭家族人,緩緩說道:「此次,我將各位召集在一起,是為了向各位宣佈兩件事情。我蕭家在長治城立足上百年,經過各位列祖列宗的辛苦經營,我蕭家這些年來愈加興旺,男丁上百,本宗旁支的田產加起來,足有上千傾,即使在整個寰州,我蕭家的田地也是數一數二。然而,在這些土地中,本宗所佔的土地就有九百餘傾,八家旁支加起來還不足百傾,更有二十餘家遠支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土地,至今也只能在本宗的接濟下才能夠勉強生活。」

    隨著蕭慎行的這些話,祖祠內所有蕭家族人的神色間,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些不滿之色。

    的確,每次分家之時,本宗的行為確實太過霸道了,他們旁支所分得的土地實在太少,而遠支更是窘迫,只能靠本宗接濟。尤其是近四十年來,劉氏掌家之後,情況更是如此。

    與此同時,一眾蕭家旁支遠支也愈加奇怪,蕭慎行為何會提及這些?

    而蕭慎行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恍如夢中。

    「有鑑於此,我於今日在祖宗牌位下宣佈,我蕭家今日再次分家,八個蕭家旁支,在今日皆可從本宗分出三十傾良田,所有蕭家遠房,今日皆可從本宗分出三百畝良田。蕭家安、蕭家駒兩人允許其今日分家脫離本宗,各分得五十傾良田。」

    隨著蕭慎行說完,雖然尚在祖祠之內,但下面一眾蕭家子弟全部嘩然,不明白本宗為何會做出如此決定。這樣一來,本宗的田產可是一口氣少了近半啊?

    當然,疑惑震驚之餘,更多的則是興奮,一下子分得了如此之多的田產,各家旁支今後的日子無疑會更加寬裕,而眾多遠房今後也不用再靠本宗接濟了。

    與之相比,蕭家安與蕭家駒兩兄弟,更多的只是茫然,他們在劉氏的羽翼下生活了這麼多年,猛然讓他們分家自己生活,更多的只是不適應,還有一些不甘,他們本來也有希望繼承本宗的。

    而這個決定無疑也正式宣佈了蕭家盛將成為了下任蕭家族長,此刻蕭家盛正強忍著興奮,卻沒有發現蕭慎行投來的歉疚眼神。

    而就在一眾蕭家族人興奮地議論紛紛之時,蕭慎行冷哼一聲,所有的聲音馬上平息了下來,生怕蕭慎行會收回之前決定。

    蕭慎行接著說道:「這個決定,即刻生效,宗族大會結束之後,所有旁支遠房在黃昏之前都必須與本宗交接完畢,過期無效,而在夜黑之前,所有遠房也必須搬離本宗,自尋居所。」

    這個命令很奇怪,也很有些不近人情,但出於分得大量田產的興奮,卻無人提出質疑,最多只是心中多些疑惑罷了。

    「下面,我來宣佈第二個決定。」說到這裡,蕭慎行的神色愈加的嚴肅了:「蕭慎言、蕭漠,兩人不尊祖制,不孝不正,從即刻起,驅離蕭家,從族譜除名,從此與我蕭家再無任何關係!!」

    說著,蕭慎行當著眾人之面,拿起蕭家族譜,將內中蕭慎言與蕭漠兩人的名字勾掉。

    所有人再次嘩然。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11
第二十七章 宿命相遇(上)

    蕭漠知道,至始至終,蕭慎行都沒有要將蕭家所面臨的危機告訴其他蕭家族人的打算。不僅如此,蕭慎行還嚴禁蕭漠把這件事告訴他人,哪怕是蕭漠的親生父母。

    因為蕭慎行知道,蕭家的族人並不是都擁有著臨危不懼的鎮定,一旦知道蕭家即將面臨著如此可怕的危機,必然會引起極大地恐慌,被有心人發現之後,事情外傳,司空敏的計劃必然會提前發動,到時一個人也逃不走。

    蕭慎行這次分家,就是為了儘可能的擺脫各個旁支遠房與蕭家本宗的關係,在將來危機出現之時,能夠儘量的將各旁支遠房保存下來。當然,這只是盡人事而已,蕭慎行並不知道這麼做究竟有沒有用,但無論如何,只要蕭漠還在,蕭家就沒有滅亡。

    雖然這對其他蕭家族人而言未免太過殘酷,但卻是事實。

    此刻,距宗族大會結束,已經有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在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裡,蕭慎行和劉氏不斷與蕭家各旁支遠房交涉著,交接著各類田產,頗為忙碌。而蕭慎言則趁著這段時間,在為即將到來的遠行而默默準備著。

    至於蕭漠,則回到了他的房中,此刻正面對著母親楊氏的哭泣。

    在一個時辰之前,當蕭慎行宣佈了要驅離蕭慎言與蕭漠,並將兩人從蕭家除名的決定後,所有蕭家族人皆是震驚無比,要知道蕭慎言不僅是蕭慎行的親兄弟,還是蕭家唯一一個有功名之人,而蕭漠更是本宗年輕一代唯一的一個男丁,將來內定的蕭家家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是讓蕭慎行下定決心將兩人從蕭家除名?

    只是,雖然心中疑惑著,但各個旁宗遠房之人卻並沒有提出質疑,在他們看來,如果蕭漠被蕭家除名了,本宗無後,那麼自己這一支是不是會有機會入主本宗並取而代之呢?

    所以,面對蕭漠和蕭慎言此刻的處境,在一些人心中更多的恐怕只是幸災樂禍。

    唯有蕭漠的父親蕭家駒忍不住質疑了兩句,但在劉氏一瞪眼後,就再也不敢說多什麼了。

    這些年來,蕭漠一直跟著劉氏生活,對他的便宜父母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反過來講,蕭家駒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相比較蕭家各分宗遠房的幸災樂禍和疑惑不解,蕭漠和蕭慎言這兩個被驅逐之人反倒是至始至終都顯得很是平靜。

    離開蕭家,這是蕭慎行早已對他們說過的事情,只是兩人都沒料到蕭慎行竟然會做的更加徹底,直接把兩人驅離蕭家,讓兩人與蕭家從此再無聯繫。

    雖說明知道蕭慎行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雖然之前曾無數次想像過蕭家大院之外的世界,但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蕭家,蕭漠心中還是不由的有些傷感。

    他知道,他和蕭慎言離開後,就等於把所有的危險都留給了其他的蕭家族人,此次離開,從此或是永別。如果可以,蕭漠真的希望所有人一起離開,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蕭慎行早已經對他分析過,所有人一起離開目標太大,容易引起司空敏手下的探子警覺不說,而且如果所有人都離開,將來蕭家被司空敏陷害時更是無從辯解,最主要的是,蕭慎行他們還要留下來在將來想辦法為蕭漠等人擺脫干係。

    換句話說,蕭慎行是在用蕭家兩百餘名族人的安危,來換取著蕭漠的平安離開。

    每當想到這裡,蕭漠心中就有些沉甸甸的,似傷感,似不甘,似憤怒,又似某種莫名的堅毅。

    ~~~~~~~~~~~~~~~~~~~~~~~~~~~~~~~~~~~~~

    要離開了,蕭漠有些不捨得環顧著自己的房間,曾幾何時,自己還把這間房間當作了牢籠?一旦離開,反而失落,畢竟它就算是一個牢籠,也是一個被稱作「家」的牢籠。

    本想用練習書法的手段讓自己的心情平靜,卻發現這百試不爽的手段此刻竟是失效,於是蕭漠開始在房中收拾著一些將來會用到的衣物,默默的等待著離開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楊氏衝進了房間。

    因為除了劉氏之外的蕭家異性女子都無權參加宗族大會,所以直到宗族大會結束之後,蕭漠的母親楊氏才得到了消息,匆忙趕來,抱著蕭漠哭泣不斷。

    相比較蕭家駒而言,楊氏的性子更加柔弱,對哀求劉氏無果之後,就只知道抱著蕭漠哭泣了。

    期間,劉氏來到蕭漠的房間,原本想在蕭漠離開前多看蕭漠幾眼,但看到楊氏這般模樣,想到這些年因為自己的緣故蕭漠與楊氏甚少見面,此時蕭漠離家,從此或是永遠,心中不由愧疚,反而不好參與進入,於是沒有打擾這母子二人,只是靜靜離開,獨自到無人處默默流淚。

    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總是有些「陌生」母親,蕭漠心中也是不由一軟,相比較那個對於劉氏的畏懼遠勝於對自己的愛的父親蕭家駒,楊氏對自己的感情倒是深厚的多,畢竟懷胎十月,這具身體原本就是楊氏身體的一部分。

    想到蕭家即將面對的危機,雖然蕭家駒和楊氏馬上就要與本宗分家,但畢竟彼此之間的關係太過緊密,也不知到時他們是否可以避過蕭家的劫難,有心告訴楊氏事情的始末,但想到蕭慎行之前的叮囑,蕭漠也只能將所有的話語都隱藏在心底,只是暗暗嘆息一聲,對著楊氏說道:「母親,明天你和父親去姥爺家看看吧,多呆一段時間,這是祖母的意思。」

    楊氏原本正在哭泣,聽到蕭漠的這句話後,不由微微一愣,不知蕭漠為何會在這時提及這些,但還是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蕭慎行帶著蕭慎言和劉氏步入了蕭漠的房間。

    讓楊氏退下之後,聽著房外楊氏那再也壓抑不住的哭泣聲隱隱傳來,所有人都是心中黯然。

    「漠兒,你都準備好了嗎?」

    蕭慎行問道,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疲憊。

    蕭漠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什麼可準備的,只是幾件衣服而已,既然是逃難,輕裝簡發就好。」

    蕭慎行點了點頭,看到蕭漠的神色依舊沉靜,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接著轉頭看向蕭慎言,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說道:「剛剛我已經將地契都分給了各個旁支遠房,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到時你和漠兒就趁機混在他們中間一起離開,好以此來避過司空敏的耳目,然後有多遠走多遠,等確定了我蕭家無事後再回來。這裡是蕭家現在的所有現錢了,大約有二百兩銀子,你都帶上吧,可惜就這麼些了,這些年來蕭家但凡有了余財,都會用來買房置地,早知道……哎……」

    說著,蕭慎行長長嘆息一聲。

    另一邊,劉氏又遞給了蕭慎言一個包裹,裡面卻是一些值錢的首飾,其中有些甚至還是當年劉氏嫁到蕭家時的陪嫁物什。

    蕭慎言什麼都沒說,只是接過兩人的包裹後默默的點了點頭,而劉氏卻是忍不住,像之前楊氏那般擁著蕭漠再次哭泣起來。

    看著這般情景,蕭慎行也是心中悲苦,但還是強自忍住,向門外喊道:「蕭毅,你進來。」

    隨著蕭慎行的話聲落下,蕭毅默默進入房間,臉上帶著一絲恐慌與茫然。

    剛才蕭慎行找到他,問他是否願意與蕭漠一同離開蕭家,在今後繼續照顧蕭漠,如果不願意,也絕不勉強。

    面對這個問題,蕭毅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在蕭毅看來,蕭漠對他有恩,而蕭慎言是他的師長,正如蕭慎行所評價的那樣,蕭毅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雖然如此,但想到今後再無依靠,要與蕭漠過著無家可歸的日子,蕭毅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茫然恐慌。

    「蕭毅,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少爺,知道嗎?」

    蕭慎行向蕭毅輕聲說道,語氣不再是主子對下人說話時的命令語氣,而是帶著一絲請求與軟弱。

    蕭毅心中正亂,並沒發覺其中的區別,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蕭慎行與劉氏兩人對離家三人的不斷叮囑,皆是一些生活小事,但他們卻說的認真無比,嘮叨、溫馨而又傷感。

    雖然眾人皆是不願分別,但蕭漠等人離開的時間依然很快就到了。

    蕭漠、蕭慎言及蕭毅三人,混在一眾正欲離開的蕭家旁支遠房中間,在那些不知情人的怪異目光注視之下,在蕭慎行、劉氏、楊氏等人的垂淚送別之中,一步三回頭,默默的離開了蕭家大院。

    此時已是初秋,西風蕭瑟,捲著枯葉飄離樹幹,劃過眾人肩頭嗎,也不知將要飄向何處,配合上那傍晚的昏黃光影,愈加映襯著離別的傷感。

    站在蕭慎行旁邊,看著蕭漠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劉氏久久不肯離開,好不容易在蕭慎行的勸慰下向著內院返回,路上卻突然覺得眼前一花,就這麼癱倒在了地上,昏迷了過去,引起了蕭家一陣混亂。

    ~~~~~~~~~~~~~~~~~~~~~~~~~~~~~~~~~~

    有人說,偉人的一小步,世界的一大步。

    蕭漠自然沒有達到偉人的地步,現在的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當然更加無力改變世界的命運。

    但當蕭漠踏出蕭家大院的那一刻,隨著那一步的邁出,看著蕭家院前街道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感受著背後的種種傷感,隱隱哭泣,蕭漠確實覺得,自己身上確實有什麼地方突然不一樣了,似乎心底深處有什麼沉睡多時的東西在緩緩甦醒著,並且開始快速壯大。

    「我會回來的!!」

    蕭漠跟著蕭慎言混入人群之中,默默向著遠方走去,突然轉身向著身後的蕭家大院看去,口中輕聲說道。

    很老套的一句話,但此刻卻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11
第二十八章 宿命相遇(中)

    夾雜在人流之間,蕭慎言帶領著蕭漠和蕭毅快速向著城西走去,在那裡有一家車馬行,三人可以在那裡雇上一兩馬車,然後離開這座城市。

    三人皆是輕裝簡行,只是一些衣物,外加一些銀兩而已,蕭慎言一生收集了書籍無數,其中不少皆是珍貴古本,但因為太過笨重,僅僅只是挑選了最為貴重的兩三本,由他親自帶著。

    三人默默在人流間行走著,看著至始至終都顯得很沉默的蕭漠,蕭慎言猶豫片刻後,突然嘆息一聲,問道:「漠兒,你恨四爺爺我嗎?如果不是四爺爺我,你也不用被逼著離開蕭家。」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蕭家都至始至終只是一件政治鬥爭的犧牲品,無關緊要而且毫無反抗之力,要恨我也只會利用蕭家的張謙,恨設計我蕭家的司空敏,恨……恨我自己沒有力量保護蕭家。」

    聽到蕭漠這麼說,蕭慎言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蕭漠竟是會如此回應,看著蕭漠那沉靜中隱隱透著堅毅的模樣,蕭漠依然是蕭漠,但蕭慎言總覺得眼前之人已經與當年的蕭漠截然不同。

    那個無慾無求,一心只想著平安老死的蕭漠,似乎漸漸地消失了。

    蕭漠再次轉頭向著蕭家院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過頭來,似乎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持續下去,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問道:「四爺爺,我們還有時間嗎?還是說必須要現在就離開?」

    蕭慎言思考片刻後,搖頭道:「剛才我們和蕭家的旁支遠房一同離開的,就算蕭家左近有司空敏的探子,也不會太多,所以不會有人跟蹤我們,我們只要在城門關閉前離開就行了,並非要馬上離開,怎麼,你還要準備什麼嗎?」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四爺爺,你能帶我在城門關閉前,在長治城四周轉一轉嗎?」

    蕭慎言微微一愣,然後才想起了在蕭漠生命中的這十一年裡,一直都是在蕭家大院中渡過,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此時馬上就要離開,恐怕是想要看一看這個他已經生活了十一年的城市。

    猶豫了片刻後,蕭慎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蕭漠等人開始放慢腳步,一邊向著城西走去,一邊觀賞著長治城內的情景。

    大楚興盛一百六十餘年,雖說平民百姓賦稅較重,但百年安定之下,城市之內依舊顯得興旺,雖然已經臨近傍晚,但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各類店舖種類齊全,雖說只是大楚的一個北方小城,但其喧譁熱鬧之處,依然卻遠超蕭漠的想像。

    長治城內,城南附近全是住宅區域,而城西則偏重於商業,行走之間,隨著三人步入西城之中,街道之上的行人愈加密集。

    蕭漠就這麼默默的看著周圍的情景,沒有初見市面的興奮,也沒有即將分別得傷感,只是偶爾心中有些嘆息,從此刻開始,自己就需要徹底融入到這個時代中了,而不是庇護於祖父祖母的羽翼之下。

    只是,不知下一次自己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自己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

    就在蕭漠漫步遊覽之時,車馬行很快就要到了,突然,人流中,距蕭漠不遠的兩個人的談話傳入了他的耳中,也引起了蕭漠的注意。

    「文先生,這長治城倒是不愧為長治久安之名,本以為只是一座北方小城,應該人口稀少,市井不興才對,卻沒想到倒也有些興旺,而且在興旺之間,少見無賴竊賊在其中作惡,這個長治城的太守孫讓,倒也算是一名能吏了。」

    說話的是一名年紀與蕭漠相當的少年,因為身在蕭漠之前,不見面容,但衣著華貴,聲音溫潤,氣質高貴而矜持,一看就是名門之後。

    在少年旁邊,則是一名中年文士,平常的身材,平常的穿著,並不引人注意,但那名少年卻是顯得對其很是尊重。

    只聽文先生說道:「確實,相比較現在大部分文人官員只會清談作詩,這個孫讓倒是多少會做一些實事,但長治城之安定,卻是民風自古如此,與他並無多大關係。說到這裡,倒是有一樁趣聞,三公子你可知道此城取名為『長治』究竟為何意嗎?」

    「不是長治久安的意思嗎?」

    「哈哈,每個人皆以為如此,但事實上,所謂『長治』,乃是長期管治的意思。據傳,當年太祖統一天下,每戰必勝,唯獨這長治城民風彪悍,太祖連攻十日才將之攻克,然而大軍進入城中之後,此城內的居民不僅沒有配合,反而在夜間多次偷襲太祖麾下的大軍,讓太祖不勝其擾,怒叱曰『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城之民需我軍長期管治』,因此才有『長治』之名。後來,為了安定此城,太祖更是將此地居民強行遷至南州,又將南州之民遷至此處,而南州之人自古性格溫和,從此長治城才真正的安定了下來。後來,史書官有感當年太祖之言有失寬厚,在經太祖同意後,所以將此言改為了『願此城可長治久安』,於是後人也就這麼理解了。」

    「哦?也就是說,此城之民,絕大部分祖上都是南州之民了?」

    「對,南州之人除了性格溫良外,也擅長從商,加上此城北臨草原,時有皮毛、馬匹交易,所以才比其他北地城市要繁華一些。」

    聽著這一大一小兩人的談話,蕭漠心中疑惑,這兩人的見識氣質倒是其次,但他們談論太守時那種隨意的語氣,似乎他們的身份遠高於一城太守,如若這樣,這名少年就不是簡單的名門之後這麼簡單了。

    然而,這般出身之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小小的長治城中?

    「明天司空敏前來這裡後,估計還要更加熱鬧一些,可惜。這個長治久安的長治城,在今後一段日子裡注定無法平靜了……」

    就在蕭漠心中疑惑之餘,突然,那三公子這麼說,蕭漠身體不由一震,忘記了遊覽周圍的往來熱鬧,裝作不經意的向著兩人靠近而去,想要將兩人的談話聽的更加清楚。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橫身擋在了蕭漠面前,兩人身體相撞,蕭漠立足不穩,險些跌倒在地,幸好被旁邊的蕭毅扶住。

    蕭漠抬頭看去,卻見一名氣質冷峻身材壯實的大漢不知何時擋在了他的面前,此刻正用一種審視戒備的眼神打量著他,同時,蕭漠注意到,用這種眼光暗中注視他的似乎不僅僅只有這麼一名壯漢。

    環視左右,蕭漠駭然發現,四周竟有許多氣質相似卻裝扮各異的漢子,正看似無意的將那名文先生與三公子保護在中間。

    蕭漠眉頭一皺,對著蕭慎言打了一個眼色,又伸手攔住了準備前去理論的蕭毅,轉身就要向著旁邊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那個被稱呼為三公子的少年卻是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瞪了之前曾撞了蕭漠一下的那名壯漢一眼,然後轉頭向著蕭漠問道:「這位朋友,你沒事吧?」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13
第二十九章 宿命相遇(下)

    「這位朋友,在下張衍聖,剛才是我的下人魯莽了,你沒事吧?」

    這名被稱作三公子的少年,來到蕭漠身邊,親切的問道。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氣質也如想像般的高貴,面容更是出乎意料的俊美,語氣也顯得頗為客氣,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但蕭漠卻並沒有因為這些對這個名為張衍聖的少年產生太多的好感。

    從之前他無意間所偷聽到的那些話語來判斷,讓蕭漠總覺得這個名為張衍聖的少年很可能與司空敏存在著某種聯繫,而且很有可能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卻抱著看好戲的態度;除此之外,經過了蕭家的這番變故,在蕭漠心中,對於所謂地名門名士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最重要的是,身前的這個張衍聖雖然看似神色親切,但蕭漠卻能從他那看似溫潤的眼神中,明顯的察覺到一絲深入骨髓的孤傲,而張衍聖此刻之所以如此親切的向蕭漠慰問道歉,只是因為他覺得他應該這麼做,這是一種在長期接受良好教養後所形成的本能反應,但實際上,蕭漠很清楚,在這個張衍聖的心中,絕沒有真的出現任何與愧疚相關的情緒。

    這種虛偽的貴族式禮貌,在後世的官僚身上並不少見。

    「只是被撞了一下,沒什麼的。」

    蕭漠並不像招惹麻煩,只是客氣的回答道,卻並沒有通報自己的姓名。

    說話之間,那名文先生和蕭慎言也分別來到了兩人身邊,在發現對方的存在後,相互之間打量了一番之後,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而張衍聖卻依舊在歉意的說道:「無論如何,都是在下的部下不懂事,還請這位朋友多多擔待。」

    蕭漠搖了搖手,說道:「真的沒什麼關係,街上人來人往,無論是撞人一下還是被撞一下都很正常,你不用道歉。只是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和爺爺還要趕路,不能耽擱,就此別過了。」

    說著,蕭漠對著張衍聖拱了拱手,就拉著蕭慎言離開了。

    蕭慎言被蕭漠拉著重新進入到人流之中,心中不明白為何蕭漠走的如此匆忙。

    之前蕭漠與張衍聖的談話,蕭慎言至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參與進去,只是看著這兩名正在彼此拱手告別的少年,眼中閃過了一絲怪異。

    無論是蕭漠,還是張衍聖,都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絕大部分孩子,在這個年齡中依然還是天真輕率,性格多動,如若家世稍好,飛揚跋扈也是正常,但這兩人卻是顯得非同尋常的沉穩,成熟而早智,一番對話絲毫無法讓人覺得他們在年齡上竟然還只是屬於孩童時期。

    蕭漠的早熟蕭慎言早已習慣,但卻沒想到竟然能在此時此時見到另一名絲毫不遜的少年。

    而從那名文先生此刻正在打量蕭漠的眼神中判斷,這個文先生顯然也在為蕭漠的成熟早智而驚訝。

    看著蕭漠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流中,張衍聖的心中卻是另外一番想法。

    他從小就被他的祖父所看重,多年來被他的祖父親自培養,被視為家族理所當然的繼承人,而他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祖父,曾不止一次的對他說過,待人之道,要學會分別對待,越是面對高官貴族,就越要表現的強勢睿智,而越是面對底層百姓,反而就越要表現的謙遜有禮,前者可讓你擁有威望和威嚴,讓手下之人不敢背叛,而後者可讓你取得良好的聲譽,而且在很多時候還會產生許多意料之外的好處。

    自懂事之後,張衍聖就一直在按照著他祖父的教導來要求著自己的,並且一直都能取得不錯的效果,但這一次,效果卻截然不同。

    張衍聖雖然依舊按著往常的習慣,先是在不經意間展露了一下自己非同尋常的身份與高貴,然後再自降身份的向對方道歉慰問,按理來說對方應該感激涕零榮幸之至才對,但他卻只能從對方眼中察覺到一種不動神色的淡漠,好像自己的這些伎倆早已被對方所看穿。

    這種感覺,讓張衍聖很不舒服。

    張衍聖並不知道,他的這種手段,後世的官僚們每天都會通過電視新聞向社會大眾表演無數次,對蕭漠而言並不新鮮。

    「很有意思的傢伙。」

    隨著蕭漠等人消失在人流之中,張衍聖突然微微一笑,輕聲自語道。

    「三公子,要不要小的去探探那三個人的底細?」

    剛才那名撞了蕭漠一下的壯漢躬身問道,神色並沒有因為之前張衍聖的責備而有絲毫忐忑,因為他知道張衍聖並沒有真的責怪他,那只是做給旁人砍的。反之,如果他真的任由陌生人靠近張衍聖卻毫無反應,張衍聖才會真的生氣。

    聽到手下人的詢問,張衍聖微微猶豫了一下,他確實是對蕭漠的身份有些感興趣了,但在發現了旁邊那文先生的注視後,終於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們所帶的人手不多,明天司空敏就要來長治城了,大事要緊。那個少年雖然有趣,但今後估計和他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就算知道了他的來歷又能如何?」

    聽到張衍聖的話,下人躬身退到一旁,而文先生卻是笑著點頭表示讚賞。

    一念之差,蕭漠等人少了許多麻煩。

    ~~~~~~~~~~~~~~~~~~~~~~~~~~~~~~~~~~~~~~

    另一邊,蕭漠在確定自己離開了張衍聖的視線之後,馬上將剛才無意間所聽到的那些談話向蕭慎言細細說了一遍。

    蕭慎言思考片刻後,嘆息道:「看樣子這件事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那個張衍聖被稱作三公子,但據我所知,司空敏並沒有一個這般年紀的晚輩,也許蕭家的事情有不止一股勢力參與到其中,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

    蕭漠卻皺眉問道:「我們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爺爺?」

    蕭慎言沉默片刻後,說道:「不用了。」

    蕭漠微微一愣,然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是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這個時候無論蕭慎行知道再多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用了。

    待蕭漠等三人決定之後,就再不耽擱,匆匆找到了城西的車馬行,用六兩銀子的價格僱傭了一輛看上去還不錯的馬車,離開了長治城,向著寰州旁邊的云州而去。

    待蕭漠坐在馬車之中,背身默默看著遠方的城池在自己的眼中越來越小,蕭漠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自己的人生,就要翻開新的一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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