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逆臣 作者:蟲豸 (連載中)

54bob 2013-9-16 12:40: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 28555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37
第九章 百人爭閱(中)

    就在肖秀才開始翻看蕭漠所寫的故事之時,蕭漠和王霽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著旁邊正在思索著什麼的蕭漠,王霽睿猶豫良久之後,終於開口問道:「少爺,那本書真能賣到三十貫嗎?」

    蕭漠搖了搖頭,笑道:「不一定,需要機緣配合,我把它定價三十貫,說到底只是一個吸引人注意的手段罷了,只是想要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已。不過,這個時代沒什麼娛樂方式,小說這種故事形式也未成型,這本書對讀書人而言,衝擊力還是有的,說不定真能賣出去。」

    聽著蕭漠的話,王霽睿似懂非懂,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待兩人回到家中之後,蕭慎言已經歸來,神色有些焦急,看到蕭漠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顯然正在為蕭漠擔心。

    注意到蕭慎言的神色,蕭漠連忙歉意的說道:「四爺爺,讓您擔心了。」

    蕭慎言搖了搖頭,問道:「漠兒,剛才你去哪裡了?」

    蕭漠解釋道:「在屋中呆久了,讓霽睿帶著我到外面散散心。」

    蕭慎言點了點頭,卻並沒有斥責,只是說道:「這段時間你讀書練字確實太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是應該的,不過下次出去的時候,記得給我留個字條。」

    經過蕭家之劫後,蕭慎言已經很少在這方面對蕭漠進行管束了,在日常生活中,蕭漠有著足夠的自由。

    想到之前蕭慎言神色間的擔心,蕭漠心中歉疚,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今後一定會記得的。」

    蕭漠並沒有把自己賣書的事情告訴蕭慎言,一來事情尚未定論,二來也不想引起蕭慎言的擔心。

    接下來的三天,蕭漠、蕭慎言、王霽睿三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平淡而又忙碌。

    與此同時,那「崇文書店」,卻是熱鬧非凡。

    ~~~~~~~~~~~~~~~~~~~~~~~~~~~~~~~~~~~

    卻說在那一天,肖秀才歸家之後,頗有些茶不思飯不想的感覺,心中一直在想著傍晚所讀的那篇故事,不斷猜想著後續情節,熄燈之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等到第二天清晨,肖秀才只覺得自己心癢難耐,最終決定把那篇故事再看一遍,所以早早起床,匆匆洗涮了一下後,就向著「崇文書店」走去。

    然而,在進入「崇文書店」後,肖秀才卻驚訝的發現,在他昨日看書的位置,此刻正有兩名讀書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捧著他昨天所看的那本《仙道求索》,正埋首看的津津有味,神色如昨日肖秀才一般,或悲或喜,時而皺眉時而舒暢。

    而在兩名書生旁邊,也如昨天一般,書店裡的夥計正在擔心的看著他們。

    顯然,這兩名書生也是因為好奇這本裝訂粗陋的書冊竟售價三十貫而,觀看之後不由的沉溺了進去。

    看到書已經被人搶看了,肖秀才心中懊惱,心想自己應該早些來才對,本欲離開,但猶豫了片刻之後,卻最終一咬牙,擠到那兩名書生旁邊,一起看了起來。

    三個書生湊在一起,拿著一本裝訂粗陋的書冊看的津津有味不可自拔,這種情況極為少見。

    因此,後來陸續進入「崇文書店」的幾名書生,皆是被吸引了過去,想到看看究竟是哪位大家的作品竟然如此引人,卻沒想到三人所看的竟是與四書五經毫無關係,抱著「找到此書粗陋之處然後對三人嘲笑一番」的想法,也湊在一邊看了起來,雖然沒能看到開頭部分,但最終卻也如三人一般沉迷於其中。

    這樣一來,圍著這本《仙道求索》,周圍所聚集的書生卻是越來越多,而這番場景更是吸引到了更多的好奇之人,雖然無法擠入其中,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依舊圍在周圍,遲遲不肯離去。

    時過三刻之後,最先觀看《仙道求索》的五位秀才,終於將之看完,齊齊出了一口氣後,彷彿昨日的情景回放,每個人都向旁邊的夥計索要第二冊,得知沒有後滿是遺憾,繼而想要將這卷書購買下來,但最終卻又被那高達三十貫的價格給嚇退了。

    「哎,這個故事怎麼沒寫完呢。」

    一名書生嘆息道。

    「是啊,也不知那個人到後來怎麼樣了……」

    肖秀才接口道。

    突然,一名看起來年紀最小的書生笑著說道:「各位,我們同在此地看書也是有緣,我請客一起去喝兩杯如何?順便也可以一起討論一下這個故事的後續。」

    肖秀才幾人本來就正為這個故事沒有結局而遺憾,心中如貓撓一般,聽到這人的建議後皆是眼中一亮,正中下懷,紛紛點頭應是。

    於是三人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書卷,擠開人群,向外走去。

    而就在三人離開的一瞬間,馬上就有幾個眼明手快的書生向前一步,搶過剛剛放回到書架上的書卷,如之前幾人一般埋頭聚在一起看了起來。

    與之相伴的,還有那位夥計的呼喊:「幾位秀才!!別搶別搶!!撕扯壞了你們可賠不起,它可是要賣三十貫呢。」

    再說肖秀才等五位書生,因為《仙道求索》這個故事,算是有了共同語言,彼此交流著各自的猜想,向著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走去。

    其中,肖秀才因為已經在昨日整整一晚都在猜想著這個故事的後續,話題最多,隱隱間竟是成了五人間的中心人物。

    然而,就在五人忘乎所以的討論著故事的後續之時,旁邊有一名路過的書生卻被他們的話題吸引,不由插口問道:「不知各位兄台口中所講之事可是真的嗎?這個世上真有修仙長生之道?」

    肖秀才轉頭看向那名書生,言語間帶著幾絲先知先覺的得意,解釋道:「這個兄台還不知道吧?那邊的崇文書店,此刻正在寄賣一本價值三十貫的手抄本奇書,但這手抄本卻不是古人之著,講的也並非是各家講義,而是一個關於修仙的故事……」

    然而,那名書生卻眼露不屑之色,正色道:「三位看樣子都是身有功名之人,科舉將至,努力研習四書五經才是正途,怎可為區區故事小道就捨本逐末,如此沉溺,甚至在大街之上忘乎所以的誇誇而談?」

    聽到這名書生的話,肖秀才等人皆是眼露怒色,他們在看書時,總是不由得把自己當成故事中的主人公,早以對這本書喜愛之至,此刻聽到此人如此說,哪能不怒?

    事實上,這也是後世小說與古時小說間最大的區別之一,古時小說,往往講的都是一整套故事,故事中人物繁多,少有主次,文學價值雖高,但給人的感覺卻總是少了幾分代入感,而蕭漠以後世小說筆法所寫的故事,卻是以一個人的視角為主線,主次分明,認同感與代入感皆是大大增加。

    然而,這名書生的話讓雖然他們憤怒,但偏偏又是正理,讓他們無法反駁。

    無奈之下,肖秀只能說道:「人不同牛語,你沒有看過那本書,所以才說的如此輕鬆,如若看過,恐怕連我們都不如。」

    書生笑笑,也不反駁,顯然想以事實說話,對著幾人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去拜讀一番,告辭了。」

    說著,這名書生轉身向著「崇文書店」走去。

    同樣的事情,在這一天裡時有發生。

    與此同時,「崇文書店」所聚之人,也越來越多了。
54bob 發表於 2013-9-16 20:38
第十章 百人爭閱(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為人處世的方法手段,所以面對同一件事物,每個人的反應也皆是不同。

    隨著時間的推移,蕭漠所寫的這篇故事,在短短兩三天的時間中,就已經被很多人所熟知,親自趕到「崇文書店」看過的人也有不少。

    但在這些人之中,對於《仙道求索》的看法卻是諸多各異,有以「子不語怪力亂神」為理論根據,表示不屑一顧甚至抗拒的;有對這篇故事推崇之至大加讚揚,甚至到處宣揚的;也有看似不屑一顧,但卻在心中暗暗回味的;而更多的人,卻是在人云亦云後,親自跑到「崇文書店」看其究竟。

    不過,雖然關注的人如此之多,但因為三十貫的價格實在太高,所以蕭漠的這本書至今也沒有賣出去。

    在這個時代,儒家思想盛行,「子不語怪力亂神」這類觀點被很多讀書人當成了人生準則,但與此同時,因為娛樂活動的匱乏,使這個時代的人對於那些娛樂性的東西——比如蕭漠的小說——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原因,使蕭漠所寫的這篇故事在讀書人之間存在著幾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並彼此之間爭論不休。

    關於這一點,也許蕭漠本人在事先都沒有想到。

    這一日清晨,一架馬車緩緩地駕入單縣縣城之內。

    馬車之中,坐著的是一名中年商賈和他的妻兒。

    中年商賈名為吳構,是云州數得著的印刷商和書商,祖籍正是單縣,此次回來,卻是他母親的忌日將至,歸鄉掃墓。

    坐在馬車之中,吳構一邊與妻兒聊著些閒話,一邊透過車窗看著單縣的情景,一年未歸,心中自有一番感慨。

    「咦?怎麼回事?」

    吳構突然發現了什麼,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

    原來,此刻在街道一旁,吳構看到有四五名讀書人分成了兩個陣營,彼此間正激烈的爭論著什麼。

    文人觀念不同,學派不同,彼此辯論本是正常之事,但就在這大街之上,眾目睽睽之下,竟也爭論的聲撕力竭,就顯得很不尋常了。

    更不尋常的是,一路走過,同樣的情景,吳構已經見到好幾次了。

    「這些讀書人……」

    吳構搖了搖頭,放下車上窗簾,繼續與妻兒閒談起來。

    回到居所,吳構安頓了妻兒,就自己坐著馬車向著「崇文書店」而去。

    事實上,「崇文書店」正是他名下的產業之一。

    然而,當他來到「崇文書店」之前,步下馬車之後,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只見在「崇文書店」周圍,人擠人,肩挨肩,到處都是人,有身穿儒裝的書生,有一身短打扮的苦力漢,有抓著煙桿的老者,還有不過六七歲的孩童,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彷彿集市一般。

    而書店之內,雖然沒那麼擁擠,但人數也比往常多了不少,絕大部分皆是一身書生打扮的讀書人。

    更讓人吃驚的是,書店內外有著如此多的人,卻沒有任何聲音,靜悄悄的皆是引頸而望,看向書店深處。

    而在書店深處,正有一名讀書人手捧著一本書大聲朗讀著,讀到激動處更是手舞足蹈,表情豐富。四周聽眾也隨著這名讀書人的朗讀,表情變化不定,時而緊張,時而微笑。

    更有趣的是,書店內的一些書生,明明正在專心的聽著故事,卻偏偏要硬裝出不屑之色,假裝在店中尋找將要購買的書籍。

    「好啊,把我的店當成茶館了!竟然還有人在這裡說書!!」

    看到這一幕,吳構怒極而笑,想要進入店中將這裡的負責人怒斥一頓,但身前人實在太多了,他根本擠不進去。

    無奈之下,吳構只能呆在人群之中,與其他人一起聽著書店內的那名讀書人朗誦。

    「這個故事倒是很吸引人啊。咦?那說書人竟然是肖桓肖秀才?」

    聽著聽著,吳構不由得被故事中那跌宕起伏的情節所吸引,漸漸忘卻了本來的目的,喃喃自語道。

    大約過了一刻鐘之後,故事終於講完,圍在「崇文書店」周圍的三教九流在得知故事沒有後續之後,皆是嘆息著離去了,而吳構也終於有機會可以進入自家書店了。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再起。

    「好啊,沒想到我們堂堂的肖秀才,竟是轉行成了說書人了,當真是把我們讀書人的臉面給丟盡了。」

    不知何時,一名身材瘦高的書生出現在書店之外,面帶譏諷的說道。

    在這名書生旁邊,還有四五名同樣神色的書生,此刻正以挑釁的目光看著肖秀才。

    這名開口譏諷的書生,名叫范貫,與肖桓一樣,也有著秀才功名,如果說肖秀才是《仙道求索》的支持派領袖的話,那麼范貫就是反對派的中堅。

    聽到范貫的譏諷,肖秀才臉色漲紅。今天他忍不住再次來到「崇文書店」中,搶到了一個好位置準備將《仙道求索》再看一遍,卻沒想到竟是引起了其他書生的不滿,協商之下,眾人最終決定由肖秀才將手中的《仙道求索》大聲朗讀出來,資源共享。

    眾怒之下,肖秀才只好就範。

    然而肖秀才卻沒想到,隨著他的朗讀,沒過多久就引來了無數販夫走卒聚在「崇文書店」周圍傾聽,這樣一來,肖秀才剛才的行為除了沒有收錢,看起來確實與說書人無異了。

    「我的事情,要你管!!」

    憋了半天,想起自己剛才的行為確實有礙瞻觀,肖秀才只能如此反駁道。

    范貫卻繼續譏諷道:「不過也是,肖秀才你反正也沒有能力繼續考取功名,今後靠著那本亂七八糟的書,做一個說書人也不錯,至少不會沒事做。」

    「哼,好像上次州試,你的成績還不如我吧?」

    這次輪到范貫不知如何反駁了。

    「子不語亂力怪神,你們這些人執迷於這些旁門小道,將來注定成不了大氣!!」

    范貫身邊的一名書生接口道。

    「哼,那是因為你們太笨,根本沒有把這本書看懂,所以才會這麼說。《仙道求索》講的雖然是修仙之事,但裡面所表現的思想卻是儒家至理,很多觀點就連縣衙裡的葛老先生都拍案叫絕,你們懂什麼?」

    肖秀才身邊的一名書生參戰。

    「牽強附會……」

    「……」

    如此這般,一場規模浩大的辯論大會開始了,而吳構也總算知道來時路上所見的那些情景究竟是緣起何故了。

    無心繼續聽這些書生辯論,吳構趁機進入書店內,抓住那正在不知所措的書店夥計,急聲問道:「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3
第十一章 一書百貫(上)

    書店夥計現在正在煩心。

    這是第幾次了?

    自從那本書放在店裡寄賣以來,好像每天都會有兩群吃飽了沒事幹的書生在這裡爭論一番吧?

    以前幾次夥計還想著要去勸解一番,但連著幾次自討沒趣之後,這個夥計只能看著他們繼續爭論下去了,反正到了爭論到後面依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不歡而散。

    就心煩間,夥計突然感覺有人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問自己究竟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這些日子以來這本破書的事情單縣中人誰不知道?

    雖然剛才在聽肖秀才「說書」時,夥計必須要承認,這個故事確實讓他有那麼一段時間不由的沉溺了進去,但也不能總這麼給自己找麻煩不是?

    定的價格那麼高,三天了,前來觀看的人沒有二百也有一百八,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買,早知道就不把它放上去了。

    這般想著,夥計心情愈加不好,掙脫掉被那人抓住的胳膊,轉身不耐煩的問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單縣的啊?……掌、掌櫃的?」

    想想之前「崇文書店」那混亂的情景,看吳構此時的神色似乎是已經知道了,夥計冷汗馬上就下來了,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掌櫃的,剛、剛才……不是,其實像剛才那樣,雖然有些亂,但咱們店裡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有好多來看那本書的書生,事後都會買一兩本其他書的……」

    看到夥計那慌亂的神色,吳構也知道自己剛才著急的樣子把他給嚇壞了,忙拍了拍夥計的肩膀,溫聲說道:「我沒怪你,我只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吳構沒有怪罪自己,夥計總算把話說流暢樂,也不理會旁邊那些書生們的爭吵,把三天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向著吳構細細的講了一遍。

    當夥計把前後事情都講完之時,肖桓、范貫等人之間的爭論也結束了,結果自然是堅持己見,不歡而散。

    或許是因為這場爭論的緣故,雖然店內依舊有不少讀書人用眼偷瞄著那本《仙道求索》所擺放的位置,卻害怕引起攻擊,遲遲不敢去拿來觀看。

    一時間,熱鬧無比的「崇文書店」,瞬間變得冷清了許多。

    「你去,把那本書撤下來,拿給我看看。」

    吳構對夥計命令道。

    隨著《仙道求索》從書架上撤下,那些徘徊猶豫著的書生們,終於離去了。

    當然,這樣一來,也引起了大量在事後特意前來觀看的人的不滿,但吳構現在卻顧不得這些了。

    ~~~~~~~~~~~~~~~~~~~~~~~~~~~~~~~~~~~~~~

    「崇文書店」的後院,是一間小院落,有一間小客廳,還有則是平日裡夥計居住的地方。

    而此刻,吳構手捧著那本《仙道求索》,正細細觀看著,良久之後,終於看完,放下了手中書冊,沉思不語。

    與那些平日裡只知道窩在書房內一心讀著聖賢書的書生們不同,見慣風雨的吳構心智與見識明顯要強上不少,雖然也會被書中的故事所吸引,但卻沒有像肖桓等人那般不可自拔,但也不像范貫等人那般對這本書有著先天性的排斥。

    想到之前「崇文書店」周圍眾人圍聽的情景,在吳構眼中,這本書代表著,不僅僅只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商機,如果運作的好,更是一個很大的財源!!

    當然,剛才范貫等人的表現吳構也看到了,但細細的將這本書看了一遍之後,吳構卻對此並不擔心,因為這本書沒有絲毫會犯禁的內容,與此相反,內中許多觀點,都與儒家思想所契合。所以即使會遭到一些讀書人的牴觸,但絕不會招惹麻煩。

    最為重要的是,楚朝文化興盛,識字者極多,相比較那些書生而言,那些識字的普通人,不僅數量更多,而且也容易接受這本書。

    一旦將這本書大量印刷,並獨家販賣……

    吳構突然覺得,或許他在德陽城的那座宅子可以換一換了。

    想到這裡,吳構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接著卻似乎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眉頭又不由的皺了起來。

    這個故事沒寫完,在吳構看來,最多只寫了三分之一。

    如果將一個沒寫完的故事大量的印刷販賣,以這個故事的精彩程度,固然能賺上不少錢,但與此同時,對他的聲譽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更何況,與這個故事相比,能寫出這個故事的人,才是真正的財富!!

    想到這裡,吳構馬上就收起了之前所想的不經蕭漠同意就私自大肆印刷販賣的打算。

    「那個寄賣之人說是今天來取錢?」

    吳構轉頭向伺候在他身邊的夥計問道。

    「是啊,大概臨近傍晚的時候就會來。那孩子似乎很確定這本書能賣出去一樣,但三十貫也太多了,這三天來問價的人很多,但一聽價格就什麼話都不說了,看來等他來了,只能把這本書還給他了,也算是讓咱們店少了一個麻煩……」

    聽著夥計的話,吳構微微一笑,說道:「怎麼會沒人買?三十貫不多,我買了!!」

    「您、您要買?」

    看夥計的神色,顯然正在奇怪自家掌櫃的究竟是在何時變成了一個冤大頭。

    吳構也不解釋,如果這個夥計能明白他的想法,就不會一直都是個夥計了。只是說道:「你別問那麼多,現在關店,只留下一個側門,今天我就在這裡吃飯了,你什麼都不用做,陪我一起等那個賣書的人。」

    聽到吳構這麼說,夥計臉上的神色愈加怪異了,但也不敢質疑自家掌櫃的決定,點了點頭就出去安排了。

    「說不定,這是一次機會啊。」

    吳構用手指不斷敲打著旁邊的桌子,心中不斷想著今後的計劃,喃喃自語道。

    想著想著,沒過多久腦中就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計劃,想到這個計劃的前景,即使吳構這些年來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風雨,此刻眼中也是不由的閃過了一絲熱切。

    就在吳構看似平靜實則急切的等待中,臨近傍晚時分,兩名少年由側門進入了「崇文書店」之內。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4
第十二章 一書百貫(中)
    進來的兩名少年,自然就是蕭漠和王霽睿。

    進入「崇文書店」之後,看著滿臉堆笑快步向自己迎來的書店夥計,蕭漠奇怪的問道:「怎麼?你們店今天不開張嗎?」

    經過吳構的叮囑,這伙計已經知道了蕭漠的重要性,聽到蕭漠詢問後,忙恭謹的回答道:「我們掌櫃的說,今天我們店就伺候您一位客人,所以就暫不開張了。」

    「你們掌櫃的來了?」

    「是啊,我們掌櫃的從上午開始就一直在這裡等您了。」

    聽到夥計的話,蕭漠不由一愣,據蕭漠所知,「崇文書店」的老闆吳構,在單縣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雖然不算什麼頂尖的商賈,卻也絕對是印刷和販書這兩個行當的翹楚。這般人物,竟然親自在這裡等著自己?

    蕭漠之所以把書定價三十貫,就是為了吸引某些有眼光的大魚注意,但現在看來,引到的魚似乎比蕭漠想像中還要大上不少。

    不過想像這幾天因為自己的這篇故事所引起的種種反應,即使蕭漠少有外出,也是隱約可聞,心中也就釋然,點了點頭,對夥計說道:「既然如此,就快帶我去見你們掌櫃的吧。」

    夥計說道:「這邊請。」

    跟在夥計身後,向著書院後院走去之間,蕭漠隨意的問道:「我那本書,你們掌櫃的買了?」

    夥計愕然,不知道蕭漠為何會如此肯定,但還是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覆,蕭漠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想好了與吳構見面後的應對之策。

    隨著小二進入後院之中,卻見一名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商賈早已站在那裡等待多時,雖然掩飾的很好,但蕭漠依然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訝色,顯然這個吳構並沒想到蕭漠竟然會如此年輕。

    正如蕭漠所想,吳構雖然早已從店裡夥計口中知道賣書之人年紀不大,但卻也沒想到竟然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

    雖然如此,但吳構還是瞬間掩去了自己的心理波動,快步向著蕭漠迎去,笑著拱手道:「在下是崇文書店的掌櫃,姓吳名構。小哥終於來了,老哥我可是已經在這裡等待多時了。不過小哥能寫出《仙道求索》這本書,我就算是等的再久,也心甘情願啊。」

    聲音溫和中正,神色平靜而又不失客氣,談話間既沒有故示豪放的親熱,也沒有自持富貴的勢利,說話間一句「老哥」、「小哥」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讓人不由心生好感,也讓蕭漠不由得暗中點了點頭,看來這個吳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自有一套方法手段。

    與此同時,吳構也特意提到了蕭漠所寫的《仙道求索》,卻是有些不相信蕭漠能寫出如此故事,所以特意出言試探。

    蕭漠裝作並未發現吳構的用意,只是拱手客套道:「晚輩蕭漠,見過吳大掌櫃。吳掌櫃謬讚了,晚輩寫些故事奇談只是旁門小道罷了,不值得吳掌櫃如此誇獎。」

    「哪裡哪裡,今天我來到單縣之後,已經見過無數人因小哥的故事而不能自拔,而小哥所寫的這篇故事,老哥我也拜讀過了,內中所構思的情節,所展現的觀點,皆是前人未想,如若這都是旁門小道,那這世上的正途大道也就不多了。」

    相互客氣間,吳構引著蕭漠來到客廳,相互坐下之後,話歸正題。

    只見吳構將蕭漠所寫的那冊書卷拿了出來,擺放在桌上,問道:「蕭小哥能寫出這般故事,我僅觀其中的氣度與見識,就可知小哥在將來必然不會是池中之物,卻不知蕭小哥可是單縣人士?而小哥寫的這本《仙道求索》,是因興趣?還是為錢財?」

    「晚輩正是單縣人士,自幼與祖父相依為命,學問雖然不好,但自小好神遊,喜歡胡思亂想,最近家中頗有些窘迫,所以就異想天開,覺得或許可以把自己往日胡思亂想的那些故事寫出來賣些錢財,卻讓掌櫃的見笑了。」

    聽到蕭漠坦誠為錢寫書,吳構心中一定,他就怕蕭漠只是一時興趣,又或者如大部分讀書人那般對錢財之事遮遮掩掩,心中不由對蕭漠多了幾分好感,說道:「以小哥的故事,這般想法又哪裡是異想天開,還要告訴小哥得知,這篇故事老哥我已經買下,那三十貫錢財一會就為小哥奉上。」

    「原來如此,卻讓掌櫃的破費了。」

    出乎吳構意料的是,在聽到他的話,蕭漠並沒有突降橫財的驚喜,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矜持淡漠,剛才雖說家中窘迫,但此刻卻又似乎並沒有把這三十貫錢財放在眼裡。

    而看到蕭漠如此淡定,吳構心中對蕭漠的重視不由又加重了三分。

    只是,蕭漠的這個故事並沒有寫完,原本吳構打算著趁著這個機會,讓蕭漠主動提及後續故事的事情,以此來佔據主動,但看蕭漠的樣子,似乎卻並沒有主動提及的打算。

    無奈之下,吳構只能主動開口道:「不過老哥我所做的買賣想來小哥也有所瞭解,我之所以買下小哥的故事,卻是想要將這篇故事大量印刷販賣,賺些錢財之餘,也好讓小哥的故事為更多人所知,卻不知小哥可同意否?」

    蕭漠笑道:「這篇故事既然已經賣與掌櫃的,其中就有可讓前輩您隨意處置的意思,否則花上三十貫錢財只讓掌櫃的得到這麼一本毫無價值的書冊,那麼晚輩豈不是把掌櫃的看低了?」

    聽到蕭漠的話,吳構心中一驚,卻是沒想到蕭漠以高價賣書,竟是有引自己上鉤的意思。

    不過吳構身為商人,對蕭漠這本手段並無懊惱,更多的只是欣賞,哈哈大笑一聲後,對蕭漠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那麼老哥我就厚顏佔了小哥這個便宜了。」

    說完之後,吳構猶豫一下後,又說道:「不過,我觀小哥這篇故事,並未寫完,不知小哥可否將後續寫出來,老哥我願以同樣的價格購買。」

    蕭漠卻搖了搖頭,說道:「這篇故事共分上中下三卷,前輩所買的只是上卷,而三十貫,也只是上卷的價格。」

    聽到蕭漠這麼說,吳構深深地看了蕭漠一眼,卻終於發現,原來所有事情的發展,竟然一直都掌握在這個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看上去彷彿絲毫無害的少年手中。連吳構這個在商海闖蕩多年的人,都不由得落入了下風。

    「不知中下兩卷,小哥想賣多少錢?」

    吳構小心翼翼的問道。

    「中下兩卷,每卷一百貫。」

    蕭漠神色不動,淡淡的說道。

    隨著蕭漠的這句話說完,除了吳構之外,旁邊的王霽睿和書店夥計皆是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蕭漠。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6
第十三章 一書百貫(下)

    一百貫是什麼概念?

    蕭家在寰州算是有數的大戶,手中的現錢也不足兩百貫;蕭慎言在單縣上下打點,買通衙門中人給蕭漠等三人偽造戶籍,不過花了八十多貫;買了一間兩進兩出的小院,不過六十貫;蕭漠生病時,蕭慎言緊張無比,請最好的大夫,買最好的藥材,花費也不過十餘貫。

    最直觀的一點,一個中資之家,一年的用度也不過二三十貫。貧困之家,一年的花費的甚至不足十貫。

    而蕭漠,竟然一開口就是一百貫?而且還僅僅只是其中一冊?

    書店夥計與王霽睿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蕭漠看去,但蕭漠卻絲毫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向著吳構看去,等待著答覆。

    其實,蕭漠本來所想的方案,是與吳構進行分成的,每賣出一本書,自己取得幾文錢,積少成多。但後來想想,蕭漠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手段得知吳構在事後能賣出多少本書,索性將自己所寫的故事直接一次性賣出去。

    一百貫雖然看起來很多,但蕭漠卻也知道,吳構在事後所賺到的錢財只會更多。

    在古代,書籍販賣本就是一個利潤極高的行當,除了最初所投入的本錢,後面反覆印刷的成本並不高,但書籍的價格卻總是遲遲不下,因此甚至造成了很多書生不得不借書手抄。

    最主要的是,蕭漠所寫的並非是四書註釋之類只限於有志於科考之人才會購買的書籍,這些故事通俗易懂,只要是識字,無論何人都有可能購買,受眾面更廣,再加上是由吳構獨家販賣,即使考慮到事後有人盜版,也足夠讓吳構獲利頗豐了。

    果然,聽到蕭漠所提出的價格後,吳構並沒有像王霽睿和夥計那般大驚小怪,只是緩緩地說道:「價格太高了,小哥也知道,這篇故事雖然很不錯,但卻被很多讀書人所排斥,老哥我賣它,也擔著受損的風險,這樣吧,八十貫如何?」

    蕭漠竟然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中卷八十貫,而下卷的價格我們先不談,等上中兩卷的開始販賣之後再行議價,掌櫃的以為如何?」

    聽到蕭漠這麼說,吳構神色一滯,終於收起了心中對蕭漠的所有的輕視之意。

    蕭漠的這番談判手段,哪裡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簡直讓一個商場老手都自嘆不如。

    蕭漠所寫的故事吳構是看過的,販賣之後所得的收益,絕對不止百貫,剛才不過是本著利潤最大化的商人本性才進行壓價而已,卻沒想到蕭漠竟然會如此應對。

    如果在上中捲開始販賣後再議下卷的價格,所花費的錢財就不僅僅只是百貫了。很顯然,自己所想到的,眼前這個名叫蕭漠的少年也想到了,甚至想的比自己更深更為透徹。

    但吳構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深深注視了蕭漠片刻之後,突然灑然一笑,說道:「好吧,就依小哥,中下兩卷每卷一百貫。老哥我就交了蕭小哥你這個朋友了,不過蕭小哥日後如果還有什麼新作,一定要記得老哥我啊。」

    「掌櫃的果然是爽快之人,今後晚輩如果再寫出什麼故事,定然第一個讓掌櫃的拜讀。」蕭漠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向吳構問道:「看在掌櫃的如此爽快的份上,晚輩心中還有一些對這篇故事的想法,說出來或許可以讓掌櫃的有一些收穫。」

    「哦?小哥請說,老哥我洗耳恭聽。」

    吳構客套道。

    「卻不知掌櫃的打算如何販賣這篇故事?」

    「嗯,今天小哥來之前,這個事情我就仔細的想過了。」吳構沉吟道:「考慮到有許多讀書人對這篇故事有著種種偏見,而他們的意見又會對這篇故事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老哥我打算事先先把這篇故事交給一些有名望的文人觀看,爭取先讓他們認同這本書,最好再為這本書寫一些序言放在書頁之前。小哥所寫雖是修仙故事,但內中的儒家思想卻是連老哥我都能看的出來,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而世人皆有跟風心理,讀書人尤為如此,當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也皆是認同了這本書之後,反對者自然大減,這本書也能因此賣的更好。」

    聽到吳構的話,蕭漠不由愕然,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時代的商人了,竟然也知道名人效應的應用。而這正是蕭漠本身打算向吳構所提出的建議。

    幸好蕭漠還有其他建議,否則這次就要當面出醜了。

    只見蕭漠點頭道:「原來掌櫃的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卻是晚輩班門弄斧了。不過以晚輩看來,有反對聲音也不是壞事,掌櫃的大可以將那些排斥這本書的文人的意見也加入其中,這樣一來,因為有那些有聲望的文人讚同的緣故,可以降低許多人的排斥心理,而又因為有人觀點相左的緣故,可以大大增加這本書的名氣,到了那時,許多本來不會購買這本書的人,也會因為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之間的意見相左,繼而引起好奇購買。」

    聽到蕭漠的話,吳構眼前一亮,只覺得這個主意大妙,不由哈哈大笑道:「此計大秒,幸虧小兄弟你無意從商,否則老哥我就要從此退避三舍了。」

    從「小哥」變成了「小兄弟」,語氣間竟是又親熱了三分。

    蕭漠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掌櫃的客氣了。不過彫蟲小技而已,值不得如此稱讚。不過,有一件事,還要請掌櫃的務必要答應,如果這件事不成,那麼我們之間的這個買賣,也只能作廢了。」

    「何事請說,只要老爺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

    在這個時候,吳構顯得頗為豪爽。

    蕭漠認真的說道:「晚輩在今年就要參加縣試了,今後必然也要繼續參加更高一級的科舉。掌櫃的也知道,晚輩寫這篇故事只是因為家中窘迫,迫於無奈的權宜之計,而這本書又有著很大的爭議,為了避免將來會出現什麼麻煩,會被某些讀書人所仇視,還請掌櫃的保證,關於晚輩的身份不能告訴任何人,晚輩對外的身份,只是『自擾居士』,而不是蕭漠。」

    聽到蕭漠的話,吳構的神色也變得肅然,站起身來,指天道:「我吳構在此保證,絕不會將小兄弟的身份告訴任何人,這點還請小兄弟放心。」

    ~~~~~~~~~~~~~~~~~~~~~~~~~~~~

    生意談完之後,蕭漠與吳構又閒談片刻,然後蕭漠就起身告辭了。

    離開之前,吳構將先期的三十貫交到蕭漠手中,而蕭漠也保證,三天之後,就會把中卷寫出來交給吳構,一時間賓主盡歡。

    吳構親自把蕭漠送到「崇文書店」之外,目送著蕭漠離開。

    看著蕭漠的身影漸漸消失,吳構突然想起來什麼,長嘆了一聲。

    「掌櫃的,怎麼了?」

    旁邊夥計連忙問道。

    吳構喃喃道:「剛才不該用一百貫買書的。」

    「我看也是,一個破故事而已,全部買下竟然需要兩百三十貫,也太貴了……」

    「你懂什麼?不是高了,是低了!!」

    吳構轉頭瞪了夥計一眼,怒斥道。

    也不理嚇了一跳的夥計,吳構轉身向著後院走去,同時在心中暗暗的想道:「這個蕭漠,不過如此年紀,就有如此的手段眼光和見識,從這篇故事來看,其學識也是要得,將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恐怕過不了多久。云州就要再出一個舉子了。哎,剛才不應該太過計較那點錢財,好好結交這人才對。」

    返回後院後,吳構坐在客廳之中,用手指敲打了片刻桌面,突然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不過,還來得及。」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6
第十四章 秋中縣試(上)

    離開「崇文書店」後,歸家路上,行人之間,蕭漠與王霽睿一前一後走著。

    其中,蕭漠臉帶笑意,而王霽睿的神色卻是有些恍惚,似乎依舊無法相信蕭漠真的能把那篇故事賣得三十貫錢財,而且在事後還能再得到兩百貫。

    對於從來沒有見過什麼錢財的王霽睿而言,三十貫就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轉頭看著王霽睿的神色,蕭漠突然微微一笑,問道:「霽睿,你在想什麼?」

    聽到蕭漠的詢問,王霽睿總算是清醒了過來,神色帶著些許激動,對著蕭漠說道:「少爺,有了這麼多錢,你就再也不用為錢的事情而擔心了,而且你今後進京參加殿試的錢也就有了!!還有,四老爺也不用去那些人家裡當教書先生了!!」

    聽到王霽睿的話,蕭漠心中不由感動,這個王霽睿在這個時候,所想到的竟然全是蕭漠自己和蕭慎言。

    「你應該更高興一些才對。」蕭漠笑著說道:「有了這些錢之後,不僅會如此,而且你也可以與我一同參加科舉了。」

    聽著蕭漠的話,王霽睿似乎才想到了這一點,腳步一頓,愣愣的看著蕭漠。

    「我對你說過的,我要你與我一起參加科舉,自然說話算話。」

    蕭漠對著王霽睿點了點頭,說道。

    王霽睿並沒有因為蕭漠的舉動而言謝,只是他在歸家的一路上情緒都很奇怪,似激動,又似感動,哭與笑的神色在眉目間糾結著。

    直到回到三人的小院之後,王霽睿的神色才終於恢復正常,但依舊沒有向蕭漠道謝,只是手腳比往日麻利了許多,也輕快了許多。

    蕭漠發現,自己確實是一個俗人,恐怕這一輩子沒法達到那種把錢財當成「阿堵物」的文人境界了。

    之前無錢時,蕭漠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煩悶的。現在有錢了,卻有種天高氣爽的舒暢,連讀書練字時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別人是「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到了蕭漠這裡卻變成了「腰纏百貫財,下筆如有神」了。

    路上在酒店裡買了些酒菜,有蕭漠喜歡吃的裡脊肉,有王霽睿喜歡吃的四喜丸子,還有蕭慎言喜歡吃的娃娃菜,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而酒菜的旁邊,卻是擺放著一個包裹,內中裝著蕭漠在買了酒菜後所剩的二十九貫多錢財。

    想著蕭慎言歸來之後那驚喜的表情,想著蕭慎言今後不會再因為自己和錢財的事情而委曲求全去做那個為人所不屑的教書先生,想到一路上王霽睿那似激動又似感動的神色,蕭漠覺得,即使自己變成了一個俗人,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然而,卻有些地方,與蕭漠的想像偏差了。

    ~~~~~~~~~~~~~~~~~~~~~~~~~~~~~~~~~~~~~

    這一天,蕭慎言歸來之時,已是天色昏暗,為了多賺些錢財,而蕭漠也漸漸的不再讓他擔心之後,這些日子他回來的時間卻是越來越晚了。

    而當蕭慎言進入屋中,看到桌子上那些飯菜,以及旁邊所擺放的大量錢財,果然大吃一驚,向著蕭漠疾聲問道:「漠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漠笑嘻嘻的將自己寫書賣書的事情向著蕭慎言說了一遍。

    《仙道求索》這篇故事所引發的種種反應蕭慎言也是早有耳聞,但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篇故事竟然是蕭漠所寫,不由大吃一驚。

    然而,接下來等待蕭漠的,卻並非是蕭慎言的誇獎,而是這半年以來,蕭慎言第一次對蕭漠的斥責。

    「糊塗!!」只聽蕭慎言在蕭漠面前低聲怒斥道:「我還以為你是個知道穩重輕緩的孩子,這些日子也放心讓你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做主,但你怎麼能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情!!我知道你現在的學問應付縣試是足夠了,甚至州試也有一試的可能,但科舉之路艱難,天下才俊之士無數,我們讀書人只嫌自己的時間不夠?你怎麼能把時間全花在這些旁門小道上面?」

    蕭漠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蕭慎言繼續說道:「最為重要的是,一旦你寫這故事的事情被他人得知,一旦你的身份因此被張丞相的人得知,一旦你的舉動引起太多讀書人的反感,一旦將來你的考官對你這種行為有所不滿,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你想過沒有?」

    聽到蕭慎言這麼說,蕭漠索性不再辯解,只是任由蕭慎言斥責。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你不忍心四爺爺受苦,但你有沒有想過,四爺爺我受的所有苦,都是為了你能順利的參加科舉考取功名!!你這樣做,固然能讓我們在一段時間內生活寬裕,但你一旦科舉之路出現了什麼意外,我們活的再好又有什麼用?我們蕭家不一樣還是要像以前那樣任人宰割?」

    ……

    如之前每一次蕭漠與蕭慎言之間的辯論一樣,等到蕭慎言的情緒發洩的差不多了,且開始口乾舌燥之後,蕭漠開口了。

    「四爺爺,你說的這些,我在寫這篇故事之前,就已經考慮了無數次了,其中利弊,我也想的很清楚了。」

    蕭漠的語氣很平靜,順帶著讓蕭慎言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

    「你說說你的理由。」

    蕭漠的平靜引得蕭慎言一愣,然後說道。

    然而,蕭漠卻並沒有著急解釋,而是先緩緩地為蕭慎言倒了一杯茶潤口。

    看著蕭漠這熟悉的動作,蕭慎言突然發現,似乎他和蕭漠每次進行辯論時的過程都是一樣的,皆是他先斥責蕭漠良久,而蕭漠並不反駁,只是默默聽著,待他口乾舌燥之時還為他倒茶潤口,直到他情緒冷靜了之後才緩緩地說出自己的理由,並將那些引起蕭慎言怒火的緣由一點一點的駁倒,最終佔據上風。

    過程一樣,結果也一樣,每次到了最後,被說服的,似乎總是蕭慎言這個長輩。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8
第十五章 秋中縣試(中)

    看著蕭慎言喝了幾口手中清茶後,蕭漠終於開口了。

    「關於四爺爺你所說的這幾點,我都考慮過了。我寫這篇故事只是一時所迫,四爺爺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手中所剩的錢財,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待我參加完縣試之後,恐怕連飯都吃不起了。我這麼做,也是為瞭解決後顧之憂,而且前後所花費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天,並不會耽誤正事。而且也正因為一時所迫,所以在通過這篇故事得到一筆錢財之後,我就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也知道,這只是小道。」

    蕭漠給蕭慎言添著茶水,又接著說道:「至於身份暴露的問題,我也想過了。首先這只是一篇故事而已,即使能有所轟動,也只限制於底層之間,並不會引起張謙那種程度的高官注意。而且在賣書之時,我已與那商人約定過了,他絕不會將我的名字洩露出去。就算將來我的身份被洩露了出去,甚至被張謙發現,我也不怕因此會惹出什麼麻煩,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已經反覆檢查,並沒有涉及任何犯禁的東西,為了防止萬一,我更是將所寫的故事與儒家一些學說牽扯在了一起,如果他們通過這篇故事來攻擊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等於在攻擊整個儒家學說,他們沒這個膽子的。」

    「哼,就算他們不會通過這本書害你,但如果張謙在你發現了你的身份後,在科舉之路上為你多設阻拌,到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聽到蕭漠的話後,蕭慎言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冷哼道。

    蕭漠卻微微一笑,反問道:「即使那樣,我也不怕,四爺爺你難道忘了張謙他本身是如何進入朝堂的嗎?」

    蕭慎言微微一愣,遲疑的反問道:「你是說……鴻儒薦召?

    鴻儒薦召,是楚朝的一種特殊征招士人的手段,與科舉不同的,它並不需要考試,而是當一名文人在沒有參加科舉的情況下,其本身的聲望和學識卻卻皆被世人所承認後,或由朝廷的大學士特薦,或由皇帝親自下詔,朝廷直接將該文人直接徵召入朝擔任官職的制度。

    當朝丞相張謙,當年本是出身於一個落魄的官僚世家,因為其祖上曾得罪了一個朝中權貴,暗害之下州試屢屢不過,無奈之下,張謙索性放棄科舉,轉而云游天下,而在此期間,其寫詞寫詩共一百四十餘首,名動天下,連皇帝都為之驚動,特下詔書進行徵召,由此進入朝廷。

    可以說,鴻儒薦召的榮耀,絲毫不下於三元及第。甚至猶有過之。

    聽到蕭慎言的詢問,蕭漠點了點頭,緊緊盯著蕭慎言,認真的說道:「四爺爺,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您在教我,您應該知道的,「鴻儒薦召」的標準,我完全有可能達到的。而且這次賣書,與我合作的是大書商吳構,通過這次事情已與我綁在一起,有他的幫助,即使是「鴻儒薦召」,也可以事半功倍的。」

    蕭漠並沒有誇大其詞,先不說其他,如果願意的話,只要蕭漠把另一個時空的宋詞抄襲一些,他的詞人之名,完全可以在很短時間內就達到與張謙相提並論的程度,到那個時候,想不被鴻儒薦招也難。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張謙如果依然阻撓蕭漠進入朝廷,就會失去天下文人的心。

    不過,如果情非得已,蕭漠也不願意走這條路,槍打出頭鳥,這是古今至理「鴻儒薦召」固然榮耀,但據蕭漠所知,楚朝一百六十年來,通過「鴻儒薦召」進入朝廷的文人共有九十三人,除了張謙之外,其他九十二人或許皆是高官厚祿,但卻從未有一個人能手握實權,更別說入主朝堂了。

    剛入朝廷毫無根基就有了太多的榮耀,不僅不會有太大的發展,反而會遭受太多人的妒忌。

    所以對蕭漠而言,還是通過科舉一途,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為好。

    另一邊,蕭慎言卻為蕭漠的這番豪言而驚動,想要開口反駁,卻突然發現蕭漠所說雖然毫無自謙之意,卻並無虛假。

    如果「蕭體」最終成型且被世人所承認,那麼蕭漠完全有可能獲得司空敏全盛時期的聲望,更何況,蕭漠這些年來不斷把自己後世的見識與這些年來所學的四書五經相結合,所寫的論策和所提出的種種觀點,其精妙其奇特,也是世間少有,只要形勢配合,完全能達到「鴻儒薦召」的標準。

    想到這裡,蕭慎言突然發現,這個自己一手調教的族孫,此時的潛力竟然早已完全超過了他的想像,雖然他對蕭漠的期望一向不低。

    緊緊的盯著蕭漠打量了許久,看著這張稚氣未脫但卻要比大多數成人都要沉靜的臉龐,蕭慎言默默嘆息一聲,說道:「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我也不攔你,但為了以防萬一,這些日子你的功課就要抓緊了。」

    與往常一樣,面對分歧,蕭慎言再次被蕭漠說服了。

    蕭漠認真的點了點頭。

    平息了蕭慎言的怒火之後,祖孫二人加上王霽睿開始吃晚飯。晚飯間,蕭漠徵求了蕭慎言的同意之後,王霽睿在這一年的秋天也將會與蕭漠一同參加縣試。

    與此同時,對於賣書所得的錢財,族孫二人決定,上卷所賣的三十貫用來作為三人接下來幾年的生活所需,中卷所得一百貫寄回蕭家,畢竟經過這次劫難,蕭家有太多需要錢財的地方了。至於下卷所得的一百貫,則保存下來,為將來應急、文人交際所用。

    至於蕭慎言,在明天也可以辭去教書先生的工作了,從此繼續專心的教導蕭漠與王霽睿二人。

    這一晚之後,蕭漠的生活再次恢復了平靜,在十天之後把《仙道求索》的中下兩卷送給吳構之後,就不再關心其他事情,每日讀書練字,專心準備即將開始的縣試。期間雖然吳構雖然多有暗示誘惑,但蕭漠也沒了再次寫故事的打算。

    不得不說,吳構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雖然得到《仙道求索》全篇故事後,已有月餘的時間,但市面上依舊沒有販賣的消息。聽吳構所說,他正在爭取一位重量級文豪的意見,如果可以的話,只要那位文豪為這篇故事寫上一篇序言,天下之間再無人敢對這篇故事進行質疑。

    然而,初秋已至,雖然蕭漠的故事遲遲沒有現世,但縣試的時間,卻已是到來。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38
第十六章 秋中縣試(下)

    當南風轉北,秋葉飄落,縣試的日子漸漸臨近,無數書生皆是開始熬夜苦讀,懸樑刺股,往日的奮發又加大了幾分,神色疲憊憔悴間又帶著莫名的興奮激動。

    這是決定很多人命運的一段日子,或榜上有名,則一步登天,或名落孫山,如落深淵。

    楚朝的三試,與另一個時空的宋有著很多地方不同。

    最低級的縣試,雖為各州自行舉行,但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的現象,卻又在各州之內進行異地科舉制度,比如說,今天云州的縣試,單縣、舉縣、留縣三縣在這一年並不舉行縣試,三縣內所有參加縣試的考生皆是需要趕到長子縣參加縣試。而在下一年縣試的舉行地卻又不同,會在縣試一個月前臨時通知,至於主考官的身份,更是需要參加科考時才能知道。這樣一來,自然最大可能的減少了賄考情況的出現。

    至於州試,卻是最為特殊的一部分。由朝廷禮部主持,雖然依舊在各州舉行,但各州官員對州試卻沒有絲毫干預之權。而州試最為特別的是,經義、詩詞、論策的考核,只是州試的第一步,合格者還要參加禮部官員的面試。禮部官員共有三名,隨機選出,並相互監督,在面試中選其風度、人品、學識上佳者給予舉子功名,然後才能在三年後參加殿試,以防有學問雖好但人品不佳者因此進入朝堂。

    而云州之所以歷屆科舉能得舉子功名者甚少,就是因為在州試第二關上跌倒的人太多了。

    至於最後的殿試,則分預試與真正的殿試兩部分,前文早已提過。

    當年在看《楚史》時,如果不是發現楚太祖田憲在其他地方太過封建保守,一生中有過太多穿越者不該出現的錯誤,僅憑他所創的這種科舉制度,蕭漠簡直就也要把他當成穿越者的一員了。

    在得知今天單縣的考生要前往長子縣舉行縣試之後,蕭慎言這些日子以來就一直在為蕭漠準備著,雖然長子縣與單縣相距不過兩天的路程,但所謂窮家富路,蕭慎言簡直恨不得把家中所有的財物都塞入蕭漠的包裹中。

    本來,蕭慎言本打算親自送蕭漠到長子縣參加科舉的,但蕭漠卻並沒有同意。

    在蕭漠這個年齡,這個時代有很多人都已經成家了,再讓蕭慎言相送,並在路上事事相護,讓自己彷如孩童,毫無主見,總讓蕭漠覺得彆扭,而且據蕭漠所知,在這個時代,參加科舉的考生很少有家人相送的。

    經過一番爭論,在蕭漠的「自己年紀已大,遲早需要自立」的理由下,蕭慎言終於不放心的同意了。

    「我特意去醫館給你抓了二兩酸棗仁,漠兒你如果考試時心裡覺得緊張,就抓兩顆含在嘴裡,可助你安神,還有紫丹參片,如果你參加考試時太過疲憊精神不濟的話,也可含在口中,用來提神……」

    蕭慎言不斷將他這些日子為蕭漠準備的東西放入蕭漠的包裹中,同時不斷叮囑著。恍惚間,在蕭慎言身上,蕭漠似乎看到了劉氏的身影,兩人雖然性格不同,但對蕭漠的關愛卻是完全一樣的。

    所以雖然覺得嘮叨,但蕭漠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只是笑意盈盈的聽著,不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然而,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叩門聲。

    同時傳來的,還有吳構的聲音。

    「蕭小兄弟在嗎?老哥我來看你了。」

    聽到吳構的聲音,蕭慎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雖然蕭漠前後從吳構這裡得到了兩百三十貫錢財,但蕭慎言對吳構卻並沒有太大的好感,除了讀書人本身對商賈之流的天生偏見外,還因為在蕭慎言看來,蕭漠之所以會冒險寫那篇故事賺錢,就全是因為這個吳構蠱惑的。

    這般想法毫無道理,但家中長輩的護短心理,本就如此。

    雖然如此,但蕭慎言還是勉強點了點頭,示意王霽睿去開門。而蕭漠則跟在王霽睿身後相迎。

    這些日子以來,吳構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蕭漠的家中,對這裡倒是熟門熟路,與蕭漠客套間就進入了書房內。

    見到蕭慎言後,吳構恭謹的躬身行禮,但蕭慎言只是勉強哼了一聲作為答覆,也不與吳構說話,只是繼續整理著蕭漠的包裹。

    吳構對蕭慎言的態度早已習慣,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對蕭漠說道:「老哥我聽說你要參加縣試了,特來看望一番,祝小兄弟你在此次縣試中高中會元,文傳天下。」

    「吳大掌櫃客氣了。」蕭漠笑著說道:「我未及束髮之年,而縣試雖只是科舉第一道門檻,但所參加的才俊之士無數,高中會元,又哪裡那麼容易,能得一個秀才功名就萬幸了。」

    「蕭小兄弟自謙了,以小兄弟你的學識,三元及第也有可能,中個會元又有何難?」吳構哈哈大笑著,接著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麼,轉頭對著身後的夥計說道:「還愣著幹什麼?把我給小兄弟的禮物拿上來。」

    涇縣的宣筆、歙縣的徽墨、宣州的宣紙、龍尾山的歙硯,皆是精品,在吳構的示意下,皆被夥計手腳麻利的擺在蕭漠面前。

    吳構的神色雖然正常,但一旁的蕭慎言看到這套文房四寶時,臉上卻不由變色,雖然不是什麼名家名品,但如果想要買下,價錢至少也要在三五十貫以上。

    蕭漠卻皺眉問道:「吳掌櫃的,這是何意?」

    「哈哈,沒什麼,只是一點意思罷了,人要好裝,馬要好鞍,我觀小兄弟之前所用的文房四寶,皆不過是平常貨色,與小兄弟的學識大不匹配,這套文房四寶,只當老哥提前對小兄弟高中會元的賀禮了。」

    看到蕭漠似欲拒絕,吳構又馬上說道:「小兄弟,這可是老哥我的一番心意啊,老哥我又不參加科舉,留著這些也沒用,你總不能讓我把它們退回去吧?」

    聽到吳構這麼說,蕭漠無奈,只能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厚顏收下吳掌櫃的這份情誼了。」

    聽到蕭漠這麼說,吳構臉上的笑容更加歡暢,又說道:「其實老哥我這次來找小兄弟你,主要是有些消息要告知於小兄弟。」

    「吳掌櫃請說。」

    「小兄弟可知,這次長子縣的主考官是誰嗎?」

    聽到吳構的話,不僅蕭漠,連蕭慎言也不由得認真傾聽了起來。

    既然是科考,就要用人來判卷,而考生最終的成績,也就會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考官個人偏好的影響,能在考前指導考官的為人愛好,對考生的成績而言,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42
第十七章 意外變故

    看到蕭漠和蕭慎言皆是一臉關注的看著自己,吳構臉色中也不由帶上了一絲得意,這個消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

    只聽吳構緩緩地說道:「這次長子縣的主考官,是德陽城的奉議郎朱瑞德,此人今年六十有三,為人古板,生性嚴謹,之前已經擔任過多次縣試主考,據我所得到的消息,這個朱瑞德因為判卷太嚴,對手下幾個副考官也是要求從嚴判卷,所以他所主持歷屆的縣試,通過者皆為各縣最低。」

    聽到吳構的話後,蕭慎言與王霽睿臉上已是顯出擔憂之色,而蕭漠卻依舊神色如常,他對自己這些年的苦讀成效很有信心,也看過當年蕭慎言參加縣試州試時所答的試卷,在蕭漠看來,只要學識夠了,無論面對何種考官,都不會成為主要問題。

    更何況,以蕭漠對吳構的瞭解來看,吳構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

    果然,吳構繼續說道:「不過對於這一點小兄弟倒不用擔心,那朱瑞德為人剛直,只要學問到了,他不會不讓你通過,不過有一點小兄弟你千萬要注意,那朱瑞德之前曾說過一句話——『但凡參加縣試者,學問且入門而已,於四書五經,各家經義,應以背誦理會為主,不可好高騖遠』。」

    聽到吳構的話,蕭漠心中瞭然,很顯然這個吳瑞德為人古板,只喜歡循規蹈矩之人。認為參加縣試的考生,現階段最主要的目的應該只是背誦與理解,並不喜歡考生在基礎不穩時自以為是的延伸其意發表自己的「高見」。

    但這個時代文人地位崇高,讀書從文者甚眾,很多人為了在無數文人中突出自己,皆喜清談,常常會發表一些獨到的見解來吸引他人的注意,在科舉時尤為如此,而絕大部分考官對此也是採取著樂見其成的態度,由此一來,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張瑞德歷年主持縣試時,能通過得秀才功名者最少了。

    想到這裡,蕭漠連忙對吳構致謝,因為蕭漠本人,正是習慣性的喜歡發表獨特「高見」的讀書人之一,如果在應試時像往常那般把後世的見解搬來,即使說的再有理,也難免會給朱瑞德留下一個好高騖遠的印象。

    因此一言,連帶著,就連蕭慎言對吳構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閒談幾句後,蕭漠偶然間問到《仙道求索》何時面世的事情,卻見吳構神秘一笑,竟是從袖中掏出了一卷書冊,製作精良由不失古雅,上面所顯示的文字,正是「仙道求索」四字。

    這本書比起當初蕭漠給吳構的初稿,明顯要加厚不少,顯然吳構在內中加了許多褒貶不一的評價。

    「已經開始大量印刷了?何時開始販賣?」

    蕭漠驚訝的問道。

    吳構臉上的笑意愈加神秘了,對蕭漠點頭道:「馬上就要問世了,小兄弟何不看看前面的那些序言?」

    看著吳構的神色,蕭漠心中愈加疑惑,開始低頭翻書查看。

    正如之前蕭漠與吳構所商議的那樣,在故事之前,有著多篇序言和評論,皆是一些有名望的文人所寫,有很多人的名字即使蕭漠也聽說過,雖然褒貶不一,論調各異,但並沒有什麼引起蕭漠注意的地方。

    直到蕭漠讀到了最後面的一篇文章。

    如果說之前那些文人所寫的文章只能算是評論的話,那麼這篇文章所寫的就是真正的序言了。

    至少從吳構的安排上看,確實是把這篇文章當作了序言。

    這篇文章寥寥數語,字數不過兩三百,文章沒有像其他文人那般有意為之的文采飛揚,言語平淡間自有一種大氣,對蕭漠寫鬼怪仙俠這類故事的行為,並沒有明顯的褒貶言語,但卻是對蕭漠所寫的故事中,那些融入了後世見識的儒家觀點進行了一番評價,卻是有褒有貶,卻褒大於貶,但所提出的一些建議和疑問也是直指問題核心。

    蕭漠這些年來雖然致力於將自己後世的見識與這個時代的環境及四書五經各家講義相融合,但畢竟還沒有達到完美無缺的地步,而此人能如此清晰的察覺出這些觀點的種種缺陷,其學問見識,遠高於蕭漠所知道的任何大儒。至少蕭漠在讀那些所謂大儒所寫的文章時,並不覺得他們能有如此見識和學問,恐怕最多也就和蕭慎言差不多而已。

    而當蕭漠看到最後面文章的落名時,卻是不由身體一震,神色呆滯了起來。

    牛語賢!!

    嵩山書院的院長,一代儒學大家牛語賢!!

    「本來我與嵩山書院的一名院士相熟,本想托他為你寫一篇序言,卻沒想到你的這篇故事竟是無意間被語賢先生看到了,而在一個月之後,我就收到了他所寫的序言,說實話,這種事情我連想都不敢想,也是小兄弟你所寫的這篇故事太吸引人了,竟然連語賢先生都被吸引了……」

    出神間,蕭漠恍惚間聽著吳構的解釋,腦中卻亂成一團。

    牛語賢!!

    這個名字在這個時代究竟代表著什麼樣的含義,蕭漠再清楚不過了。

    牛語賢本身在楚朝有著不下於丞相張謙的聲望不提,最重要的是,他所主持的嵩山書院,是天下第一書院!!

    歷年殿試,獲得進士功名者,皆有出身於嵩山書院的學生!!而且還不止一兩個。

    全盛時期,在十年前的那次科舉中,通過殿試的進士,有一半皆是牛語賢的門生!!

    二十年來,無數牛語賢的門生湧入朝堂,上至六部尚書,下至一縣主簿,楚朝的官員有太多的人身上烙著「嵩山書院」和「牛語賢」的印記!!

    可以說,牛語賢現在雖然只是一介布衣,但其對朝堂的控制力,卻只有丞相張謙,參知政事、樞密使王翰等寥寥兩三人可比。

    事實上,如果不是當年張謙、王翰等人的手段實在太高太狠,不斷將司空敏這類能威脅到他們地位的人排斥到朝堂之外,現在的楚朝,早已是牛語賢的天下了。

    這樣的人,難道真的會因一個胡編亂造的故事就特意寫一篇序言嗎?

    經歷了司空敏和張謙的那次暗鬥後,對於這些手掌大權之文壇大家,蕭漠並不介意把他們想的更陰險一些。

    無論他們之前曾寫過什麼樣的經典之作,無論他們被多少文人所崇拜,無論他們將青史留名多少年,但在蕭漠心中,他們早以從被自己所推崇的文豪大家,變成了一言一行皆有深意的政客。

    在蕭漠看來,張謙、王翰、牛語賢、司空敏他們都是同一類人,不僅是這個時代最為頂尖的文人,也是這個時代的文權代表,更是相互間爭權奪利的權貴!!

    四人中,張謙、王翰共掌朝堂,司空敏起復後再被排擠,而牛語賢一方面不願被張謙、王翰等人所壓制,另一方面又比司空敏高明的多,另闢蹊徑,創立了「嵩山書院」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差別僅此而已。

    因為,人一旦掌握了權利,無論他之前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早以變質。

    而這次,牛語賢為何會突然為這篇故事寫序?而這種變故,對自己究竟是好是壞呢? 本帖最後由 54bob 於 2013-9-17 08:43 編輯

54bob 發表於 2013-9-17 08:44
第十八章 命運抉擇(上)

    吳構已經被蕭漠送走,留下了一套價值不菲的文房四寶,一本已經印刷成冊的《仙道求索》,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包裹,打開一看,內中竟是二十貫錢財。

    很顯然,吳構已經把蕭漠當成了投資對象了。

    在這個時代,一些有眼光的商賈,對那些尚未成氣候但頗具潛力的讀書人進行資助,本是常事,而事後當那些讀書人入朝為官後,這些商賈們往往也能得到數十倍的回到,說白了就是一種買賣投資而已。

    想通這點,蕭漠也就心安理得的把這些錢財收下了,從某方面來講,讓自己與吳構之間的關係聯繫的更加緊密一些,也是蕭漠的目的之一。

    但蕭漠現在並沒有因為突得的錢財或者與吳構的關係加深而有任何高興的樣子,在送走吳構後,就愣愣的回到屋中,坐到書桌前,皺眉思考片刻,然後突然站起身來,執筆行書。

    看到蕭漠的樣子,蕭慎言和王霽睿不由一愣。

    這些年來,對於蕭漠的習慣,蕭慎言和王霽睿已經非常瞭解,每當蕭漠心情無法平靜,又或者有什麼事情想不通的時候,就會以練習書法為手段平心靜氣,而在這個時候,蕭漠的思維也會比平常敏銳的多。

    當蕭漠整整寫滿了三張宣紙後,終於停筆,似乎想通了什麼,抬起頭來,眼中帶著慎重之色,向蕭慎言問道:「四爺爺,我們在單縣獲得戶籍,走的是誰的路子?」

    蕭慎言不知蕭漠為何會問這些,但還是答道:「走的是單縣主簿郭平的路子,而這次你之所以能在單縣參加科舉,也是有他擔保,怎麼了?」

    蕭漠又問道:「那四爺爺你知道這個郭平的出身嗎?」

    蕭慎言點頭道:「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他以前在嵩山書院讀書,後來在十年前獲得了舉子功名,這些年來一直在單縣擔任主簿。」

    聽到蕭慎言的回答,蕭漠喃喃道:「果然……」

    看到蕭漠的樣子,蕭慎言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問道:「漠兒,究竟出什麼事了?」

    「你看看那本書裡,最後一篇序言。」

    蕭漠苦笑著指著桌子上的《仙道求索》,說道。

    蕭慎言疑惑的拿起桌上的書冊,待看到最後一篇文章的落名時,也是身體一震,呆滯的向著蕭漠看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顯然,蕭慎言也不認為身份尊貴如牛語賢,竟會單純為一篇鬼怪仙俠故事寫序,經過了蕭家之劫,他早已經成了陰謀論的信奉者。

    「還能怎麼回事?」蕭漠搖了搖頭,說道:「我在牛語賢心中,我已經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被牛語賢看上?你連個功名都沒有,更沒有絲毫名氣,牛語賢怎麼可能看上你?」蕭慎言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轉頭間,蕭慎言又看到了手中的《仙道求索》,嘆息道:「我說過,你不該寫這篇故事的。」

    蕭漠搖了搖頭,說道:「這和這篇故事沒關係,在通過那郭平在單縣落戶之後,我們的行蹤就已經被牛語賢知道了,這些年來牛語賢的人不斷被張謙排擠到朝廷核心之外,雖然這樣一來張謙掌握了朝堂,但牛語賢的門人卻也因此遍佈各地官府,消息靈通,我們的蹤跡可以瞞過張謙,卻瞞不過牛語賢。不過……這也許是一件好事,通過這篇故事,我們在牛語賢眼中,從一枚可有可無只能為張謙找點麻煩的棋子,變成了一枚可以大加利用的棋子了。」

    蕭慎言問道:「什麼意思?」

    蕭漠緩緩地說道:「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們去拜訪一下那個郭平,或許就知道了。」

    ~~~~~~~~~~~~~~~~~~~~~~~~~~~~~~~~~~~~~~~

    半個時辰之後,蕭慎言和蕭漠來到了郭平住宅之外。

    叩門之後,一名僕人打開院門,見到蕭慎言和蕭漠後,不由笑道:「兩位果然來了,我家主人已經等待兩位多時了,請進。」

    聽到這名僕人的話,蕭慎言滿臉驚訝,反倒是蕭漠一臉平靜,似乎早有預料。

    說著,這名僕人也不待蕭漠和蕭慎言回答,就領著兩人向著內宅而去。

    路上,蕭漠問道:「等著我們的,還有你家主人嗎?」

    「還有兩位客人,從嵩山書院而來。」

    僕人客氣的回答道。

    聽到這僕人的回答,蕭慎言和蕭漠兩人皆是沉默了。

    進入客堂,果然見三名中年文士坐在內中閒談著,似乎早已等待多時。

    其中,那名身穿八品官員服飾,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人,應該就是單縣主簿郭平了。

    另外兩名中年文人,一人身材修長,面容俊逸,雙眼有神,讓人不由產生親切之意,另一人卻身材低矮,皮膚黝黑,如果不是身穿儒裝,形象與農漢無異。

    這兩人雖然皆是身穿平民服飾,但看郭平的神色,卻是對兩人極為恭敬。

    見到蕭慎言和蕭漠進入客堂之中,那面容俊逸的儒生哈哈大笑,對郭平和另一人說道:「怎樣?我就說他們一定會主動來找我們的,你們還不信。」

    面容黝黑的書生則淡淡的說道:「如果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來這裡,那麼也就不足以相托重任了。」

    至於郭平,在這兩名儒生談話間,卻是絲毫不敢插嘴,只是恭敬地笑著。

    卻見那面容俊逸的儒生彷彿是這裡的主人一般,親切的讓蕭漠和蕭慎言入座,又招呼著下人給兩人上茶,最後才自我介紹道:「想必兩位已經猜到了,我來自嵩山書院。自我介紹下,在下姓田,名茂林,字煥休。現在是嵩山書院的教書院士。」

    說著,田茂林又指著那名皮膚黝黑的儒生說道:「這位是我的摯友,也是嵩山書院的院士,名叫楊璐全,字孝南。」

    聽到田茂林的自我介紹,蕭慎言神色不由呆滯了起來。

    田茂林、楊璐全,是嵩山書院的八名高級院士之一,十五年前,皆以不足二十之齡獲得了進士功名,之後卻令人驚訝的雙雙推掉朝廷給他們安排的官職,回到嵩山書院擔任院士,名氣極大。

    蕭慎言雖然吃驚,但蕭漠依舊平靜,只是緊緊盯著田茂林,緩緩問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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