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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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45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00:05
第三八零章魯肅獻策合縱

  鐘繇馬不停蹄,一路狼狽逃竄。

  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從西崤山衝出來的時候,還有一兩千人,可是現在……

  百餘名親衛,保護著鐘繇直奔函谷關。

  身後的漢安軍若即若離,似乎並不急於追趕。越是這樣,鐘繇的心裡也就越是惶恐。雖然也知道函谷關如今是兇多吉少,可除了函谷關,他似乎已經沒有退路。

  只希望李典能堅守住函谷關。

  函谷關不失,就還有一條生路。鐘繇很清楚李典的才能,那是一個極為沈穩,也非常謹慎的人。當初突進函谷關的時候,李典就曾經阻止過鐘繇。只是當時的鐘繇,怎可能聽得進去?只要拿下了長安,他就有足夠的資本成為曹操的謀主。

  但是……

  鐘繇已經不再去想回到許昌之後,他將會面臨怎樣的窘境。

  打馬揚鞭,一路疾馳。於第二天日間,看見了那巍峨的函谷關輔城。城頭上,曹軍大旗依舊在飄揚,鐘繇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還好,看樣子函谷關還在我手!

  所謂的輔城,就是在關隘後增添的一道輔助城墻,作為關隘的縱深防禦。

  普通關隘,一般都會建造有三到四道高低不同的輔城,用以延緩敵人的攻勢。

  不過,似函谷關這樣的雄關,並不需要建造如此眾多的輔城。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稱號也不是浪得虛名,所以只在關隘後建立了一座輔城。

  城高三丈,城門緊閉。

  鐘繇催馬到關隘下,大聲喊道:「速速通報李典將軍,立刻打開城門!」

  城墻上沒有動靜,鴉雀無聲。

  鐘繇一蹙眉,再次喊道:「我乃長史鐘繇,速速通報李典將軍,打開城門……」

  話音未落,只聽城頭上一陣鑼鼓聲。一排排士兵出現在城墻之上,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的鐘繇等人。門樓之上,一名身穿軟甲的文士,映入鐘繇的眼簾。雖然不認識那是什麽人,可是從士卒的穿著上,鐘繇已經知道這函谷關情況不妙。

  當年高祖曾有斬蛇起義的說法,自稱為赤帝之子。

  故而漢興火德,士卒配以紅色號衣,以昭示赤帝火德之像。曹操奉天子於許昌,不管他是『奉』也好,『挾』也罷,至少在目前,他還是漢室朝廷的一個臣子。

  故而曹軍的號衣,全部是以紅色為主。

  但是漢安軍的號衣顏色卻不同。漢安軍當年開府西北,按照劉洪的說法,叫做北方癸水,漢安以墨。所以漢安軍的號衣以黑色為主,董俷對此也是非常喜歡。

  城頭上的士卒,全部是黑色號衣,外罩黑甲。

  鐘繇大驚失色,撥馬想走,卻聽一陣梆子響,從兩邊殺出兩支人馬,將鐘繇困在中央。

  左邊大纛上是踏白勇武,中間書寫斗大的韓字。

  右邊大纛上卻是漢安第一軍五個大字,旁邊有一個董字。

  正是韓德與董召兩人,士卒靜謐,也無聲息,只是那冷冽的刀光,格外的森冷。

  城頭上的文士一笑,「元常先生,一向可好?」

  聽這人話語中的意思,好像和鐘繇還有一些交情。但是鐘繇卻似乎想不起來了。

  畢竟是大家出身,生路已絕,鐘繇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

  「某正是鐘繇,爾乃何人?」

  「呵呵,先生貴人多忘事,學生徐庶,說起來也是穎陰人,和先生正是同鄉。」

  徐庶?

  鐘繇的瞳孔猛然一縮,凝視著城頭上的青年,緩聲道:「閣下就是徐庶?」

  「區區賤名,不足掛齒,倒是讓先生見笑了!當年先生在書院講學,庶曾遠遠觀之。不想一晃經年,學生與先生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的確是有些令人感嘆。」

  遠遠觀之……

  這句話說的很值得玩味。你若是在書院求學,如何可能只是遠遠觀之?再說了,只要是書院學子,鐘繇也知道個大概,卻當真不記得,這徐庶何時曾出現過。

  徐庶笑道:「中平四年,先生與酒樓中指點江山。庶與同窗,正在隔壁,不但聆聽了先生的高論,甚至還和先生起了些許衝突。先生當時卻是身居高位,喝令家丁將庶緝拿。庶至今猶記得,先生那時何等意氣風發,十年了,卻是未敢忘懷。」

  「你……」

  鐘繇似乎有點印象了!

  中平四年,沒錯……雍丘叛亂,靈帝返還雒陽之後,對雒陽世家大開殺戒,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當時南陽名士何颙也因為此事而死,傳揚開來之後,各地士子多有不滿,以潁川尤甚。時常聚集酒樓,高談闊論,點評靈帝以來的種種作為。

  潁川書院,的確是聚集了眾多學子。

  但是如果說穿了的話,書院還是屬於世族私設,從中走出的學子,也多依附世家。

  當時被抨擊最厲害的人,就是董俷。

  好像還有一次和人生了衝突,書院的學子被對方殺了兩個,那一次鐘繇卻是在場。

  那個殺人的人……後來好像被董俷救走,之後就再無半點消息。

  難道說,這徐庶就是……

  抬頭看去,徐庶一如當年的鐘繇,看上去是意氣風發,而自己卻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殺人狂徒,也敢囂張!」

  鐘繇從牙縫裡擠出了八個字,而後突然問道:「李典將軍何在?」

  「李典?」

  徐庶一笑,身後自有親衛,送上來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徐庶拿在手中一晃。

  「可說的是他?」

  「李將軍……」

  雖然距離甚遠,但鐘繇卻看得格外清楚。那人頭雖然是滿面的血汙,卻怒目圓睜,正是李典的首級。李典還是死了!而且看上去,頗有些死不瞑目的味道。

  鐘繇緊咬牙關,片刻後長出了一口氣。

  「徐庶,我來問你,輔城雖不甚堅實,但以李將軍之才,斷不會輕易被你奪取。你,你,你又是用了什麽詭計,在一日之中,攻破了輔城,而且沒有任何痕跡?」

  徐庶呵呵的笑了,卻沒有回答。

  那笑容,有一絲嘲諷,似乎是在說:你不是天下名士嘛?何不好好的猜測一下?

  鐘繇先是一怔,腦海中刷的浮現出一件事物。

  當初入關的時候,曾發現關隘內有很多夯土,有些水井也乾涸了。當時急於進軍,鐘繇也沒有在意。如今想來……他脫口而出道:「可是預先在關隘中挖好了地道?」

  雖然面上沒有什麽表示,但心裡卻格外的震驚。

  這鐘繇,也確實有本事。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裡,就猜到了我攻破輔城的方法。

  而鐘繇卻在苦笑:這地道只怕是人家早就設好的一個局,只等我前來送死。只可惜,卻白白的壞掉了李典樂進兩位將軍的性命……主公,鐘繇實在是該死。

  城頭上,徐庶道:「元常先生,如今你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也不妨把話說明,你所設計的群蛇亂舞計劃,從開始執行的那一天,就已經被我家軍師覺察。如今,長安的蛇兒還有那些反賊,只怕都已經落網。在你出兵攻打函谷關的時候,龐德將軍自箕關出兵,南渡河水,奇襲谷城。呵呵,太史慈如今怕是自身難保。」

  「啊!」

  鐘繇一剎那間,是心如死灰。

  自己苦心經營的群蛇亂舞計劃,竟然被人一下子看穿。

  只怕盤龍的秘密,也難以再保住。正如郭嘉所說:以後再想放蛇,怕是難了!

  如今正是寒冬,大河冰封。

  若漢安軍自箕關出,只要渡過了大河,整個京兆都會受到威脅,關中,有能人!

  徐庶森然道:「先生如今已無退路,何不投降我家主公?以先生之才幹,定能……」

  話未說完,鐘繇厲聲喝道:「匹夫休要胡言,某豈能向鄙夫稱臣。今日鐘某本領不足,落入爾等算計。但他日,自有車騎將軍為我等復仇。徐庶,如今群雄逐鹿,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鐘某將在九泉之下,恭候你的到來。主公,繇先行一步!」

  鐘繇下馬,整衣冠,而後抽出寶劍,橫頸自刎。

  一代名士就這樣慘死於函谷關內,百餘名親衛在鐘繇死後,也發動了死亡攻擊。

  徐庶冷笑道:「鹿死誰手?確未有分曉,只是最終的勝利,捨主公有誰!」

  ******

  建安二年正月初七,曹操十萬大軍,盡沒於函谷關內。

  太史慈得知鐘繇遇險的消息,立刻起兵救援。於途中遭龐德所轄選鋒軍的襲擊,死傷慘重。太史慈敗退洛陽,急報許昌。而龐德也未再行攻擊,迅速的撤入關內,與陳到黃忠等人合兵一處,擁雄兵而虎視京兆,令得天下諸侯為之震動。

  曹操在許昌得到消息,當場昏了過去。

  樂進、李典,那是當年他自陳留起兵討伐董卓就跟隨他的老部下。而鐘繇更頗受曹操的喜愛。如今三人皆死,對曹操的打擊,更甚於那十萬大軍的全軍覆沒。

  「我欲盡起兵馬,討伐長安,為元常、文謙和曼成報仇!」

  醒來之後,曹操怒聲咆哮。不管他這番話語是做戲還是出自於真心,讓麾下眾將是即感動,也擔憂。失去了理智的曹操,又如何能夠抗衡那日益強大的關中?

  就在這時,從大廳外走進兩人。

  「主公,萬萬不可!」

  眾人看去,卻是郭嘉和魯肅。兩人行色匆匆,顯然是經過了一路奔波方抵達許昌。

  曹操奇道:「奉孝、子敬,你二人怎麽會一起……」

  「主公,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傳言董西平在河東督戰,再打長安,只怕難有結果。再說,十萬大軍盡沒於函谷關內,正需時間來恢復元氣。如今出擊,定難有奏效。」

  「郭嘉,你怎地總是幫著董西平說話?莫非是暗中勾結?」

  夏侯惇聞聽大怒。他和李典也算是老搭檔,那是從曹操起家時就結下的交情。

  算算時間,也將近十年。

  夏侯惇在陳留屯兵時,李典就是他的副手,二人的友誼可以說是非常的深厚。

  李典被殺,夏侯惇這心裡就窩了一股邪火。

  郭嘉這一出面阻止,令夏侯惇的火氣,騰地一下就竄了起來,指著郭嘉厲聲喝罵。

  「元讓,不得無禮,還不向奉孝道歉?」

  曹操怒聲喝止,冷靜了一下情緒之後,也知道自己剛才是有點衝動了。

  「董西平真的在河東出現了?」

  荀攸點點頭,「細作報告,董俷於年末時於安邑出現,張郃、徐晃兩下夾擊,大敗高覽。而長安……如今也是損失慘重。盤蛇之密,怕已經被董西平掌握手中。」

  曹操倒吸一口涼氣,向郭嘉看去。

  當初,郭嘉就提醒過曹操。一俟行動失敗,則盤蛇多年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

  當初曹操也是鬼迷心竅,聽了鐘繇的言語,否決了郭嘉的主意。

  如今看來,還是郭嘉更有遠見。曹操起身,向郭嘉深施一禮:「悔不當初,不聽奉孝的勸告。」

  「主公,萬萬不可如此!」

  郭嘉連忙閃開,聲音有些激動,「食君俸祿,為君解憂,乃是嘉之本份。當初未能勸阻主公,也是嘉之過。如今之計,我們唯有長遠計劃,先求休養生息,待恢復元氣,再做打算。」

  眾人也上前勸說,曹操這才回了座位。

  「那以奉孝之見,如今該如何做?」

  「主公,董西平隨在函谷關大敗我軍,然其實力,並不足以立刻出兵攻打京兆。當務之急,當派一心腹大將,鎮守京兆,防止那董西平的人馬,出兵襲擾。」

  「理當如此,但派誰為好?」

  郭嘉的目光向眾武將掃去,所有人不自覺得挺起了胸膛。

  那意思是說:選我,選我就對了!

  特別是夏侯惇,摩拳擦掌的,恨不得過去毛遂自薦。但郭嘉的目光,根本沒有朝他看。

  「夏侯淵將軍,武藝高強,兵法出眾。為人沈穩,當足以鎮守雒陽。太史慈將軍,隨遭逢大敗,然則非戰之過,實乃元常過於急躁,方有此敗績。況且子義與漢安軍交手多次,對漢安軍當最為了解,可為夏侯淵將軍副將,一同鎮守京兆。」

  曹操聞聽,也非常讚同。

  的確,若論信得過,而且文韜武略出眾的武將,這屋子裡還真的是要屬夏侯淵。

  「妙才,你可願往?」

  「淵但有一息,定不讓董家軍馬踏京兆。」

  「如此甚好,我明日就請奏皇上,封你為安南將軍。京兆以南之安危,就靠你了!」

  「淵定不辱命!」

  這安南將軍,是一個雜號將軍。

  曹操如今官拜司空,行車騎將軍事,掌控著兵事。但名義上,還是要走一個過場。

  安排下去之後,曹操卻不由得愁眉緊鎖。

  這一次董俷鬧了一場失蹤,曹操卻是有得有失。失的是鐘繇三人,但也得到了呂布、高順等將。只是對於呂布的使用,曹操還有些把握不住,一時間難以決斷。

  同時,董俷如今坐穩了關中,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他做大嗎?

  「諸公,董俷勢力日益膨脹,我等當如何是好?」

  眾人緘默,低頭沈思。而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魯肅卻上前一步,「主公,肅有一計,可為主公分憂。」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00:08
第三八一章陳宮論連橫

  長門宮,積雪厚重。

  沈甸甸的雪,把挺拔的松柏壓彎了腰。本是生機盎然的季節,園林中不少地方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雪水化作潺潺的溪流,湧入了園林的池塘中,蒸騰起曼妙輕霧。

  只是那松柏,卻透著暮氣。

  有大半年沒有見劉辨了,看上去氣色不是太好,有些萎靡,甚至帶著一點茫然。

  當看到董俷的一剎那,西漢王不由得心裡一抖。

  在這長門宮中,已經快一個月了。一開始,辨非常的氣憤,把宮中的物件摔成粉碎。

  不過守護長門宮的衛士,態度卻格外的好。

  你摔一件,我拿一件新的。你罵人,我聽著,反正在長門宮內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可就是不能走出宮門一步,也不能和宮外的任何人接觸。劉辨知道,他被軟禁了!

  後來才聽說了是怎麽回事。

  那一晚之後,長安十八個世族被鏟除的一乾二凈。據說是排著隊被砍頭,那場面比之光和六年,南宮之變後的雒陽還要慘烈幾分。被殺的士子,接近萬人。

  當然,也並不是都是士子。

  還有來自曹操、袁紹、甚至劉表劉璋等各路諸侯的細作。

  劉辨甚至都無法想像,在這長安城中,竟然會有這麽多敵人的耳目,未免有些可怕。

  可是那賈詡的殺性,實在太大了!

  難道董卿的部下,和董卿一樣,都是殺人魔王嗎?至少當年董卓雖說滿門抄斬,可是也沒有像賈詡這樣,家丁僕人一個都不放過,光砍頭,就砍了整整三天。

  想必在那三天裡,長安人都嚇壞了吧……

  但劉辨覺得很委屈。那些人所做的事情,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甚至都不知道。

  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是賈詡的意思,還是董卿的意思呢?

  董卿說過,他永遠不會負孤,如果是他的意思,難道說董卿是想要自立為王嗎?

  焦躁,煩悶,害怕,恐懼……

  種種心思縈繞在心頭,對於劉辨來說,無疑是一種從沒有經歷過的事情。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人改變很多。對劉辨也是如此,他變了,變得有些麻木。

  董俷是剛回到長安!

  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回家,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立刻帶著越兮趕到長門宮。

  他發現,再也無法看透劉辨了。那麻木不仁的樣子,就好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不知不覺中,董俷想起了十年前那個躲在王越身後,偷偷看他的少年。

  「王上,我們回家吧!」

  董俷不免心懷愧疚,輕聲道:「都是臣的錯,讓王上受了委屈,我們回長安吧。」

  「孤……不回去!」

  劉辨大著膽子,倔強的說:「當初一聲不吭,把孤帶到這裡。如今又一聲不吭,讓孤回長安。董卿,你的人膽子太大了!就算是那些人做的不對,孤的顏面何在?」

  董俷很無語,苦笑著看著劉辨。

  聽他發泄一樣的說完,嘆了口氣,伸出手來,還是那一句:「王上,我們回長安。」

  「孤……」

  劉辨還想再說什麽,可是當目光和董俷的目光相觸,卻說不下去了。

  也許,這件事真的和董卿無關?

  董俷說:「長安新定,關中方平歇。王上,你也該有個王妃……在回來的路上,臣還在想這件事。等事情安定下來一些之後,臣會命人為王上選妃,王上以為如何?」

  「董卿……其實那件事,孤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臣知道,臣心裡很明白。這件事,臣一定會給王上一個交代,還請王上放心。」

  「可是,董卿……孤也知道,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只是有件事情孤想要和你說一下。你如今事務繁忙,孤一個人在王宮裡,又沒個說話的人,好生無聊。孤想要找些事情做……恩,孤也知道,政務兵事非孤所長,也不願意給你添麻煩。所以,孤想要自己找些事情,就是不知道董卿你……能不能答應孤呢?」

  這話說的,可憐巴巴。

  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是這麽一回事。

  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成天的待在深宮之中,的確是會很無聊。

  劉辨的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而且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董俷也很難開口拒絕。

  「王上這是什麽話?王上想做什麽,只管做就是了!」

  「恩,放心吧……孤絕不會做那些勞民傷財的事情,孤只是想給自己找個消遣。」

  劉辨露出了笑意。

  「我們回去吧!」

  「遵旨!」

  董俷恭敬的請劉辨走出了長門宮,登上王輦。

  在進入王輦的時候,劉辨突然回頭笑道:「董卿,你也上來吧,和孤一起回長安。」

  「臣萬不敢逾禮!」

  看著劉辨的笑容,董俷心裡一酸。

  這孩子,也恁命苦了些。此情此景,讓董俷不自覺得想到了當年在北邙的一幕。

  翻身上馬,王輦緩緩的駛出了長門宮,向長安城方向駛去。

  長門宮,又恢復了往昔的冷寂……

  ******

  親自將劉辨送入了未央宮,又指派人好生照顧。

  董俷出了宮門,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看起來,這長安城內,事情真是多啊!

  他回到了大都督府,卻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在大廳中等候。

  賈詡也在廳中,董俷看了他一眼之後,重重的哼了一聲,也沒有再去理睬賈詡。

  「諸公,俷不在長安的時間裡,多虧諸公鼎力相助,長安才得以安寧……」董俷先是客套了一番,又把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和眾人詳述了一遍,「此次公台與我師兄前來,也算是不幸中的收獲。接下來,尚有諸多事務,還要煩勞各位辛苦。」

  眾人拱手起身,道:「此乃微臣之本份。」

  法正站出一步,沈聲道:「主公,卑職今晨得許昌傳來的消息,近來曹操動作不小。」

  「哦?」

  董俷眉頭一蹙,沈聲道:「都有什麽行動?」

  「其一,曹操以夏侯淵為安南將軍,太史慈為副將,屯兵洛陽,占居了京兆。」

  雖然說那京兆一直是曹操的地盤,但之前由於畏懼袁紹的實力,所以並沒有在京兆屯兵。這一次,曹操一反常態的在京兆屯兵,卻是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強勢。

  要知道,他可是新敗,剛損失了十萬人馬,為何如此強勢?

  法正接著說:「同時,曹操讓東平國與東郡與袁紹,是袁紹的領地與河內連接。」

  「哦?」

  不禁是董俷,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怔。

  曹操這是玩兒的什麽把戲?這裡面,似乎有文章,有玄機啊……屯兵京兆,有讓出東平國和東郡?

  徐庶想了想,輕聲道:「事實上,經邊讓之亂以後,兗州士族和曹操的矛盾還是非常嚴重。曹操這次讓出東平國與東郡兩地,一方面是為他屯兵洛陽的代價,另一方面,未嘗沒有避讓兗州士族衝突的想法。恩,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啊!」

  董俷看了看顧雍、陳宮,見兩人沈默,不置可否。

  「孝直,你接著說。」

  「喏!」

  「去歲末,魯肅在汝南大破穰山張燕。之後,張燕等人投靠了劉備,在小沛召集黃巾殘部。但是曹操在拿下汝南之後,卻停止了攻擊,任命呂布為汝南太守。」

  呂布……劉備……

  在演義中,這二位也算是宿命的冤家吧。本以為不會再有什麽糾葛,可沒想到……

  董俷先是一笑,然後疑惑的問道:「阿瞞兄這又是玩的什麽把戲?」

  「還有,孫策攻破廬江!」

  「啊?」

  法正苦笑道:「廬江根本不可能抵擋住孫策的攻擊。陸康在廬江死戰,後帶領族人退入了江夏……孫策占領廬江之後,再次向許昌請求揚州牧一職,曹操也同意了!」

  「慢著,曹操同意了?」

  「不錯……非但命孫策為揚州牧,還封孫策為烏程侯,鎮東將軍;周瑜為交州刺史。」

  陳宮突然道:「慢,曹操真的封那孫策為揚州牧?」

  「正是!」

  徐庶等人,也醒悟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陳宮。

  倒是董俷還有點迷糊,只是在這麽多人面前又不好表露,只能裝出沈思的模樣。

  陳宮道:「主公如今,占據關中……從北到南,有公孫度、袁紹、曹操、劉備、孫策和劉表。嘖嘖嘖,這一幕確是有些眼熟了。當年關東六國,不正是如此嗎?」

  董俷這下子反應過來了!

  「你是說……」

  「不錯,曹操這一手,想必是要玩兒一手合縱之策。恩,定然是這樣,沒有別的解釋。」

  石韜開口道:「不錯,合縱!曹操繞了這麽一個圈子,只怕就是為了要營造一個合縱的氛圍。當年秦據關中,有函谷關阻隔,擋住了關東六國。但我們現在的情況卻更加微妙。第一,我們的戰線太長,比之當年強秦,怕是要長出許多。」

  「如此一來,必然會造成我兵力薄弱之勢態。」

  陳宮想了想,「其實要破合縱不難,唯有連橫而已。只是這第一個突破口當選好。」

  「以公台之意……」

  陳宮道:「我聽說主公曾與當年已故揚州刺史秦大人交好?」

  「啊,正是!」

  「孫策總領江東,但畢竟根基薄弱。主公何不以西漢王之命,奉荊州蒯良為吳侯,令其總領江東呢?」

  「啊?」

  董俷一下子沒有理解陳宮的意思。

  倒是徐庶忍不住鼓掌叫好:「陳先生此計甚妙。那蒯良是荊州大族,與劉表極為親近。而孫策之強勢,也讓劉表不安。若蒯良為吳侯,則劉景升定然會全力支持。」

  「唔,那又怎樣?」

  「主公,劉表與沛國王劉宣為漢室宗親,定然會請求劉宣幫助。只要劉宣動手,孫策也一定會尋求外援。不管是找誰,都少不了會有一場大戰。將來就算是合縱成功,這幾家之間的矛盾,怕也難輕易化解。到時候,就要看主公的手段。」

  我有個屁手段!

  董俷心裡暗罵一聲,長出一口氣之後道:「既然諸公已有籌謀,就照此行事吧。」

  說完,他站起身來,目光突然變得有些冷戾。

  「來人!」

  「喏!」

  董鐵帶著幾名技擊士走進了大廳之中。

  董俷喝道:「將賈詡給我拿下,打入北監。未得我的允許,任何人不準與之接觸。」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廳裡面的人,不由得全都楞住了……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00:13
第三八二章黑名單

  北監,只是一個簡稱。

  完整的名字應該是漢大理北督察執行監。在漢時,大理作為執法機關,設有左平右監兩個職務。董俷在西域的時候,增添了督察院以掌控內部律法的執行狀況。

  在抵達長安之後,由於督察院在職能上和大理有重疊之處,於是將督察院並入大理。

  成立督察院之初,只是為了讓其督導新法的執行。

  但是連董俷都沒有想到,法正把這督察院的執法範圍無限擴大,甚至延伸到了各官員家中內部。有時候,官員們私聚說的什麽話,第二天督察院就能夠知道。

  這讓董俷想起了後世才應該出現的錦衣衛。

  而事實上,在法正的領導下,督察院已經形成了錦衣衛的形式,而且更加嚴密。

  當然,這督察院的存在,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大部分人都以為督察院是為了制裁貪官汙吏而設置出來的部門,對其真實的情況也不算非常了解。並入大理之後,督察院卻不聽命於大理,而是直接服從董俷。

  督察院擁有獨立的監牢,和大理不在一處。

  位於長安西北方的孝里亭,據說這裡曾是白起自殺的地方,後人還在這裡建立了白起祠堂。被關押進孝里亭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特別是經歷過長安之亂以後,孝里亭被關押的犯人,除了盤蛇的成員外,就是和關東諸侯有勾連的士子。

  黑漆的高墻,呈馬面形狀。

  北監又稱杜郵堡,事實上這裡也的確被建造成如同城堡一樣,裡面守衛森嚴。

  平日裡,杜郵堡內不設駐兵,但是確有二百名技擊士常駐。

  距離杜郵堡十里,駐紮有蘭池大營。只要杜郵堡烽火燃起,蘭池大營就會立刻行動。

  賈詡就被關押在這杜郵堡的監牢中。

  監牢不算太大,不過設施還算是不錯。賈詡看上去一點也不疲乏,面前擺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有美酒佳肴。他自斟自飲,倒是頗顯出幾分自得其樂的悠閒來。

  董俷就坐在賈詡的對面,看著賈詡,臉上帶著無奈的表情。

  「軍師,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賈詡放下了酒杯,看著董俷突然問道:「王買已經來了嗎?」

  「已經到了,昨夜時,就已經秘密抵達長安。我把他帶來了,要不要讓他進來?」

  「還是等一會兒吧!」

  賈詡叨了一口菜,「主公現在想必已經猜出了詡的想法?」

  董俷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知道軍師準備接掌闇部,只是沒必要如此做吧。」

  「主公確是錯了!如果只是為了單純的接掌闇部,詡何必要做出這老大的謀劃來?詡請主公扣押,是從幾方面來考究。第一,詡迫西漢王移駕長門宮,群臣雖不說什麽,但肯定會有人心懷不滿。何況,主公還需西漢王之名,故而也需要給西漢王一個交代,同時也是給天下士子,天下百姓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

  賈詡侃侃而談,看不出有半點的頹廢。

  略顯渾濁的眸光中,不時閃現出精亮的光芒,帶著一絲絲的陰鷙。

  事實上,正是賈詡派人送信,請求董俷將其收監。大都督府的一幕,不過是董俷按照賈詡所要求,演的一場戲而已。但是賈詡這樣做的目的,董俷還是不清楚。

  聽了賈詡的話,董俷微微一蹙眉。

  「如果只是交代的話,也不需要這樣做啊。軍師,這是不是有點過頭了呢?」

  「過嘛?」

  賈詡一笑,「其二,我要想主公你討要督察院的指揮權。」

  「這個也不是問題!」

  雖然說賈詡這麽赤裸裸的向董俷討要權利,雖然說督察院和闇部合並一處,權利很大,可是董俷卻沒有猶豫,而是非常爽利的答應。因為討要的人,是賈詡。

  「其三,主公將我收押,就等於將我隱藏了起來。關東諸侯的同盟已經有了雛形,但是還不足以形成威脅。在未來幾年之中,主公當以休養生息為重,不可擅自用兵。而在這幾年中,需要有一個人來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此非詡不足以擔當。

  所以,詡還要向主公討要可獨立行動的權利,還請主公您能夠準許。」

  所謂獨立行動,就是不需要向董俷匯報,可先斬後奏的專擅權利。這同樣是一個非常大的權利,如果賈詡想要進行任何行動,都不必通過董俷,直接下達命令。

  董俷直勾勾的看著賈詡的眼睛,一笑道:「軍師既然開口,俷怎敢不應從呢?」

  「其四……嘿嘿,詡甚怕死!」

  「啊?」

  「如今這外面不曉得有多少人恨不得殺了我,倒不如躲在這裡,還能落個清凈。」

  董俷有點哭笑不得,看著賈詡說不出話。

  不過,賈詡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長安那一夜,真的是死了太多的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所謂民不與官鬥,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賈詡殺的大都是世族階層的大人物。這些世家都有私養的門客和死士,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鬧事。

  這倒也符合賈詡明哲保身的習慣。

  董俷說:「只是軍師你打算在這杜郵堡中待多長時間?總不成一直待在這裡吧。」

  「到該出去的時候,詡自會告訴主公。」

  賈詡撚起一顆腌制的黃豆,放在口中咀嚼了片刻,而後說:「詡還有一個要求。」

  「軍師但說無妨。」

  「這大豆腌的甚好,正好下酒,主公能否讓人每日都保持供應?嘿嘿,味道不錯。」

  董俷忍不住笑了,「我回頭會讓人把那廚子給請來,專門為軍師腌豆。」

  「甚好,主公現在可以回去了,走的時候,順便把王買和法正兩人叫過來吧。」

  董俷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俷就告辭了!」

  賈詡也起身,恭送董俷離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法正和王買二人走進了監牢。

  「法正(王買),拜見軍師!」

  王買,是當初隨董俷一同走出南山的無難山三族中的成員之一,和甘賁是同輩。

  在西域時,王買就被董俷調至闇部,配合李儒的行動。

  如今李儒鎮守西域,把闇部交還給了董俷。而王買作為闇部的統領,一同來到長安。數年時光,王買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臉上總是帶著笑意,肩頭匍匐那頭青鼬。只是那目光,看上去格外的陰冷,若不是熟悉他的人,還真會被他的外表所欺騙。

  然則,在闇部中,王買有『王鬼』的綽號,心狠手辣,性情沈冷。

  賈詡拍拍手,示意法正和王買坐下。

  「你二人……一個是督察院的院長,一個是闇部的統領。說穿了,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沒有什麽顯赫的地位。但這兩個部門,卻是主公最為緊要的部門……之前對公孫度疏於關注,險些令主公在塞外遇險,險些喪命,卻是闇部失職。」

  王買面頰一抽搐,雖然還是帶著笑容,可是那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愧疚之色。

  「這並不能怪你!」

  賈詡說:「我也不是要責難你,包括我自己,不一樣疏忽了那該死的公孫度嗎?以我之見,公孫度雖占領幽州,卻暫時對我們無法構成威脅。他首先要對付的,是於樂浪的樊稠。王買,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在乞活軍恢復元氣之前,樊稠不可亡。」

  「喏!」

  「法正,督察院在前段時間做的不錯。一直以來,督察院於內,刺探世家官宦的資料。但是從現在開始,我要督察院的耳目,遍布關中、涼州、朔方大小官員的身邊。任何主公治下發生的風吹草動,都必須在第一時間通報於我,明白?」

  「屬下明白!」

  「還有,皇城之中,也需要加強控制。北監三號於西漢王身邊,但還遠遠不夠。」

  「屬下會立刻做出安排,定不容任何風吹草動,逃出督察院的耳目。」

  「很好!」

  北監三號,是督察院下屬的一個密探。就如同當年南榮彧的暗二十六一樣,全部以數字為代號,真實的姓名,卻只有寥寥數人知曉,甚至連董俷也不太清楚。

  賈詡說:「如今塞北已經被劃入主公治下,以我看,用不了多久,主公定會在彈汗山設置郡縣。所以,孝直的眼睛,也必須要覆蓋整個塞北,不可因塞北人口稀少,而有懈怠。」

  「屬下記住了!」

  「王買……各地暗線,都妥當嗎?」

  王買笑呵呵的說:「各地暗線都已安排妥當,只是之前曹操曾經大肆搜捕的一番,有一些暗線雖意外被起出,但我們也弄清楚了一件事,主持盤蛇的人就是荀家八龍之一的荀攸荀公達。還有,據細作傳來消息,當年曹操在洛陽的時候,曾經對如今已成為呂布妾室的來鶯兒非常癡迷,屬下正打算就此而操作一番。」

  賈詡聞聽,不由得笑了起來。

  從懷中拿出了一摞紙張,遞給了王買。

  「按照這上面的名字,我不管你用什麽樣的手段,都必須要設法一個個的清除。」

  王買接過來,在上面掃了一眼。

  這是一份名單,全部是用朱砂書寫。排在第一行的第一個名字,赫然正是……郭嘉。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04
第三八三章沿著錯誤軌跡

  建安二年,如果按照歷史原有的足跡,在這一年當中會發生很多很多大事情。

  其中最為著名的一件事,怕就是袁曹之間的官渡之戰!

  其實,在過往的日子,也有很多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發生。比如呂布和劉備的徐州爭奪戰,比如水淹下邳,比如白門樓,還有那流傳千古的千里走單騎。

  都沒有發生!

  關二哥如今待在徐州,過的好不安逸。

  劉玄德坐穩了大半個徐州不說,還得了徐州之外的兩郡,此外還有很多人馬。

  被魯肅曹仁聯手擊敗的張燕,在劉備的感召之下,率部前來投奔。

  也許是劉備早期的反賊名聲讓張燕很有歸屬感,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反賊又算什麽?

  不管是在關東諸侯,還是在關中董俷的麾下,也都有當年黃巾軍的蹤影吧。

  不過有些時候,歷史總歸會再來一次垂死掙扎的糾正,於是就有呂布來到了汝南。

  但糾正,也僅此而已。

  也許連董俷自己都沒有想到,他這支剽悍的小蝴蝶,產生出了如此巨大的作用。袁紹沒有能統一北方,曹操也沒有和袁紹翻臉。三國的雛形,也不知何日才能重現。反正在目前來說,董俷只能看到那該死的關東諸侯,重現了戰國風範。

  一紙詔書,從長安到了荊州。

  封蒯良為揚州牧,吳侯,提點揚州交州兵事,一下子在荊州激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明知道這是董俷的挑撥離間,可是那吳侯之名,卻是讓人眼紅。

  蒯家作為荊襄大族,又與劉表交好。蒯良更是曾在秦頡手下為官多年,一生中最為美好的時光,幾乎都留在了揚州。即便是非常排外的揚州世族,對蒯良也非常認同。詔令一出,遷至江夏的原廬江陸氏家族,就表現出超乎尋常的熱情。

  在陸家看來,蒯良雖然是荊州人,可卻在揚州居住多年,而且官聲是相當不錯。

  更何況,蒯良還是世族出身,比之商賈出身的孫家,卻是高明百倍。

  當然,這只是外在的原因。孫策強攻廬江,迫使陸家不得不背井離鄉,遠走江夏。反正只要是反對孫策的,我陸家人就一定會讚成,何況蒯良身後還有一個劉表。不說別的,只以此為契機,得荊襄世族的認可,說不定還能得劉表器重。

  將來返回廬江的希望,也就在劉表的身上。

  其實,對於陸家遷至江夏的舉動,荊襄世族又怎麽可能沒有半點的警惕之心呢?

  荊襄世族之排外,絲毫不比揚州世族的差。

  陸家的表態,也從另一方面告訴了荊襄世族:各位,我陸家對荊襄沒有任何興趣。廬江才是我們的根基,我們早晚都是要回轉廬江,不過也要諸位幫個小忙。

  於是乎,蒯家就一下子頂在了風頭浪尖上。

  夏日炎炎,驕陽似火。

  董俷穿著小衣,赤著膀子,和家人坐在蓮花池旁的涼亭裡,喝著在井水裡冰鎮了數日的西域葡萄酒,說著話,聊著天。遠處小文姬正帶著幾個兄弟在草地上嬉鬧。

  涼亭的圓桌上,放著一盤西瓜,董綠和任紅昌有滋有味的品嘗。

  這西瓜,是李儒派人從西域送來的,也說不出是什麽來歷,只是覺得味道不錯。

  年初,甘賁張任將兵康居,兵鋒直指安息。

  這安息的名號,早在西漢時張謇出使西域時就傳入了中原。只是張謇本人也沒有去過安息,只是帶回了一些安息的情況。絲綢之路建立起來之後,安息就成了必經之路。但不久之後,安息就遭受到了大月氏的攻擊,從此開始變得混亂。

  後來有一個什麽王出現(甘賁說不清楚),安息才派出貴族蘇林驅走了大月氏人。但隨著那個什麽王死後,安息再次變得混亂起來,化作許多城邦。

  這樣的國家,在張任、甘賁的打擊下,很快就被納入了西州版圖。

  一年未曾停歇的戰事,非但沒有讓甘賁的人馬受到損失,相反是越打越多。這西瓜,就是甘賁從安息送到西域的戰利品,董俷當時一下子就認出來,那甘賁口中的圓球,就是後世人耳熟能詳,並且能普及到尋常人家的西瓜。

  當然,這個時候的西瓜,也只能由少數人享用。

  給劉辨送去了一些,自己留下了一下,其餘的都分給了部下,當然還有杜郵堡的賈詡。

  「月英那丫頭,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再搞什麽鬼。」

  蔡琰說:「整天也不見她出門,剛才叫她來吃西瓜,那丫頭也不知道怎地,居然不來。阿醜,要我看啊,月英那小丫頭對你好像……你出事的時候,她可是天天來詢問。你這家夥,究竟是個什麽打算?是要娶過門呢,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董俷苦笑道:「姐姐,你可別胡說。月英的年紀也就是比妞妞大個五六歲,我怎麽可能……再說了,我也不是沒派人送信給黃先生,只是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啊。」

  任紅昌和董綠,嗤嗤的笑,也不說話。

  蔡琰正色道:「話也不是這麽說。如果阿醜你真的喜歡月英,我也沒甚意見……那小丫頭生的也真是可憐,長成那副模樣,估計想要找個好婆家都很困難吧。」

  董俷差點給嗆死……

  「她已經定親了!」

  「可是月英不是說了,她不喜歡嘛?」

  「這個,這個……」董俷素來是說不過蔡琰的,聽罷也只能苦笑,不再開口。

  開玩笑,讓我撬諸葛先生的墻角嗎?

  那可是個正經的妖人,就算我不能把他拉攏過來,也沒有必要和他反目成仇吧。

  這士人最重的就是臉面,孔明先生定然會恨死我!

  「對了,三叔來信都說了什麽?」

  見董俷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任紅昌連忙把話題岔開。

  這三叔,就是沙摩柯。

  董俷拿起一塊西瓜,撓著頭說:「沙沙也沒說什麽,只說他如今在五溪蠻挺好。而且還和武陵太守周昕拉扯上了關係。唔,周昕就是早年在秦大人麾下的丹陽太守。」

  「哦?」

  蔡琰點點頭,「那不是挺好?」

  「恩,是挺好!」董俷三口兩口把西瓜吃乾淨,然後在陶盆中洗了一下手,「不過他現在發展的太快,居然吞並了南蠻三十六洞的地盤,準備往蒼梧山發展……南蠻反覆無常,不是那麽容易控制。我已經寫信,讓他暫時不要想蒼梧擴張。」

  董俷所說的南蠻,就是在演義中,孔明先生七擒孟獲的南蠻。

  當然,如今也有一個孔明先生在輔佐沙摩柯,只是此孔明非彼孔明,不曉得會有什麽結果。但是,演義中諸葛孔明對南蠻的評價,董俷多多少少還有些印象。

  沙摩柯回武陵不過幾年的功夫,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不容易。

  如果冒然出兵蒼梧,也就是如今交州的番苗部落,恐怕時機還有些不太成熟。

  蔡琰突然說:「阿醜,你把文和先生扣押起來,是不是有些不夠妥當?」

  「啊,這件事啊……賈詡膽大妄為,竟然把大王軟禁長門宮。如果不這樣的話,大王該怎麽想?上行下效,將來不知道要出多少妄為之人,關押他也是正常。」

  和賈詡之間的事情,董俷誰也沒告訴,甚至包括蔡琰。

  當日扣押了賈詡之後,賈穆和賈訪都來找蔡琰說情。不過非但沒有用處,反而被董俷斥責了一頓之後,把兩兄弟一個流放到了西域,另一個流放到了朔方。

  沒錯,在很多人的眼中,那就是流放!

  至於真實的情況……呵呵,只有董俷和賈家兩兄弟心裡清楚。

  過去的幾個月裡面,長安有很多人事調動。首先是在塞外,董俷設立了望北郡。

  任命費沃為望北郡太守,戲亭侯,鎮北將軍。

  賀齊在彈汗山戰役結束之後,就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已被接到了長安,由專人看護。自從出了黃劭的事情以後,董俷對部下的身體健康,是非常的關注。他可不希望再有一個人,像黃劭那樣積勞成疾。只是那乞活軍的主將,卻成了問題。

  而這個時候,田豫卻來了一封信。

  在信中,田豫不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表明了趙雲的想法。

  他二人想留在望北郡,因為這裡更靠近前線,更靠近他們的家鄉。田豫的家鄉,在幽州。

  對於這兩個人,董俷還是有些猶豫。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在他去朔方之前,夏侯蘭曾經和趙雲、田豫有過接觸,並說了一些本不應該是他說的話語。為此,董俷還偷偷的去了一次杜郵堡,請教賈詡。

  而賈詡的回答是:田趙兩位將軍,其實也很為難。一方面,他們效忠於主公,另一方面,如果他們回到了長安,就必須要面對兒時的夥伴。田豫恐怕也是怕趙將軍夾在中間為難,所以才寫了這封信。不過他這個決定,倒也不算是太差。

  董俷在考慮了很久之後,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

  封田豫為行使匈奴中郎將,掌乞活軍。以趙雲為破虜將軍,鎮守受降城。同時命龐淯為朔方太守,徐晃奉命率解煩軍出兵上郡,封征北將軍,並經略並州。

  將馬嶠從氐池調出,任命為上郡太守。

  顧雍封為典農中郎將,行少府;陳宮授司隸校尉,行尚書令,長安尹。而夏侯蘭也被釋放出來,依舊是宿衛將軍,但是禁中兵馬也隨之被更換,全都是新面孔。

  陳到為涼州刺史,總督涼州兵馬。

  黃忠被封為中領軍,領長安禁軍,諸蘭池大營。是儀被封為弘農太守,總督渭南屯田之事。龐德為安南將軍,漢壽亭侯,駐冢領山屯軍,並設立了渭南行營。

  閔貢經略河東,為河東太守。

  張郃依舊總領選鋒軍,授介亭侯,征東將軍。

  臧洪被封為大理廷尉,提點刑律。石韜任典學中郎將,行符節令,歸於少府;徐庶為參軍,城門校尉,負責於城門外屯軍,歸於中領軍所轄,實際上還是聽命董俷。

  另有典韋被封為輔國將軍,漆侯,屯軍重泉。

  沙摩柯雖不在長安,同樣被封為鎮南將軍,汧(音:千)侯。

  而遠在西域的劉洪,更直接被封為宗正。事實上,劉洪的輩分和名氣,也當得起。

  若說讓人吃驚的,就是羊家父子。

  誰都知道,羊續是絕對的帝黨,雖然在長安之亂中並沒有什麽作為,可身上的烙印還是非常的重。董俷上疏請封羊續繼續擔當太傅一職,而羊續之子羊衜,則被封為中大夫令,衛尉。這個職務,卻是列入了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

  從默默無聞,一下子到九卿之一,可以說羊衜時一步登天。

  可問題就在於,羊衜並不想接手這個職務。說句真心話,羊衜的心是屬於董系。

  但身上的烙印,注定了他在所有人眼中,是一個帝黨。

  中大夫令這個職務還非常的特殊敏感,羊衜實在不希望自己夾在中間受窩囊氣。

  更希望能外放出去,可是……

  宮門警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至於董俷?

  也許是所有人之中,唯一沒有升官的人。雖然劉辨希望董俷來擔任大將軍一職,可是董俷卻推辭了。相反,他以彈汗山戰事不利的原因,而自請貶官。在諸多人的勸說下,董俷不得已做出了妥協。行大都督,也就是所謂的臨時大都督。

  可實際上呢,長安,乃至關中,依舊牢牢掌握在董俷的手中。

  大將軍是不可以做的!

  陳宮說:「主公莫要忘記了當年大將軍何進的下場,這大將軍萬萬不可以做,主公只需要控制住兵權,哪怕就是個行大都督,已經足夠了。至於別人想做大將軍,那也要有那個命做才好……我想,整個關中,誰也不敢跑來做這個大將軍。」

  想想,似乎也是那麽一回事。

  反正是不管怎麽說,長安經歷了一場動蕩之後,很快又恢復到原有的平靜之中。

  各項法令都在有條不紊的執行著。

  而甄家答應了董俷的五百萬石糧草,也通過蘇雙和張宥的途徑,源源不斷流入關中。

  想必這一年,關中不會再有大亂。

  董俷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出去以後,自己也變得格外逍遙。

  只不過,誰也說不準,這逍遙的日子,究竟能持續多久?希望能永遠逍遙下去吧。

  董俷在心裡面是這樣子想。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09
第三八四章郭嘉之死

  許昌的歷史,考校起來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的帝堯時期。

  有大賢許由在此牧耕而得名。後夏王朝建立後,許昌更是夏王朝活動的中心區域。

  夏開國帝王啟建都於夏邑,有『大饗諸侯於鈞台』的說法。

  所謂『饗』,有祭祀,宴請之意。而鈞台,也正是位於許昌之地,可說歷史久遠。

  自曹操引漢帝遷都許昌之後,許昌就變得日益繁華。

  兩年之間,曹操採用了當年董俷所獻的以工代賑之法,招納流民,擴建許昌。

  隨著人口的日益增多,許昌已變得格外繁華。

  雖然還比不上最興盛時的東都雒陽,可比之黃巾之亂以前的雒陽,卻不遑多讓。

  不得不說,曹操手下確實有能人。

  典農中郎將棗祗,在負責屯田之後,糧草未曾有過斷絕;而擔任將作大匠的鄭渾,不僅僅擁有精湛的冶煉技術,更是一名治理地方的好手。同時兼任河南尹的職務,在修繕改造許昌的時候,借鑒了西域的經驗,特別是城墻的改造。

  許昌的城墻,完全是按照費沃所設計的馬面墻進行改造。

  高五丈,寬兩丈,青黑色的馬面墻遠遠看去,透露出了無與倫比的莊嚴和厚重。

  此外,城內改造,也是借鑒了當年漢安城的風格。

  全都是井字形狀,主幹道縱十二,橫十,恰符合了天干地支之數,正中央是為漢帝劉協修建起來的巍峨皇城,金碧輝煌,雕梁畫棟,顯示出一種難言的大氣。

  不過,這輝煌屬於誰?

  是漢帝,亦或者是曹操?

  恐怕很難說的清楚。早在修建許昌的時候,有人曾在地基中發現了一塊笏(音:護)板。笏板上有石鼓文,寫著『漢亡於許,魏基昌於許』的讖語。當然,這笏板的來歷,也難以說清楚。曹操得知以後,立刻把所有的知情人,全都秘密處死。

  但這讖語,還是在悄然間流傳了出去……

  位於許昌穎水門內的一座酒樓中,身穿月白色單衣,輕搖折扇的郭嘉,正和魯肅對酌。菜肴並不是很豐盛,可難得的是這種飲酒的情調,二人卻是非常自在。

  這是一個雅間。

  酒樓的主人據說是來自蜀中大族,後台也非常的硬朗。

  郭嘉生性風流,是許昌出了名的浪蕩子。按道理說,他的俸祿很豐厚了,可往往到了月末,口袋裡總是乾乾淨凈。每逢這個時候,他總會拉著人出來喝酒。

  魯肅就是郭嘉的一個酒友。

  說起來,魯肅和郭嘉是兩種人。一個是生性兔脫,肆無忌憚;一個沈冷穩重,做起事來有板有眼,一絲不茍。可這麽兩個人,偏偏卻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魯肅家底豐厚,仗義疏財。

  家中有嬌妻,也是徐州大族陳氏之女,有一子,名魯淑,剛過了滿月。夫妻很恩愛,而魯肅自己也是非常的自律。每每和郭嘉出來,也只是在酒樓中飲酒做賦。

  若郭嘉再有想法,魯肅肯定會拒絕。

  如今有了孩子,這藉口更加的充分,讓郭嘉每一次都會覺得好生無趣。但偏偏就喜歡拉著魯肅出來。也難怪,曹操麾下的謀主中,能和他說上話的人不算多。

  早年好友荀彧,如今為尚書令,負責的事情太多,根本抽不出空來。

  而另一位好友陳群,也被擢升為黃門侍郎,公務繁忙的很,無法天天陪著郭嘉。

  也就是魯肅悠閒一些,所以也就成了冤大頭。

  「奉孝,那董西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說實話,我總是覺得有些看不透此人。」

  酒過三巡,魯肅突然問道。

  郭嘉沈吟了片刻,輕聲道:「說起來,我和董俷雖是出自同門,卻也不甚了解。不怕你見笑,也許主公對他的了解,都會高於我。當年在潁川時,我那小師弟曾邀請過我,但是被我拒絕。哪怕他後來官階顯赫,我卻選擇了主公,你知為何?」

  魯肅搖搖頭,「莫非是害怕不得重用?」

  「那倒不是!」郭嘉飲了一口酒,手搭窗台上,看著外面車水馬龍的景色,如同夢囈般的說:「我當時若投靠於他,定會受他重用,這一點我可以非常的肯定。」

  「呵呵,我可就猜不出了!」

  「小師弟這個人,重情義,非常的重情義……就如之前在塞外遇險,說穿了也正是這情義二字作祟。呂布何等桀驁之人,談起此事的時候,不也是帶著愧疚?」

  魯肅點點頭,「這倒是……不過,重情義難道不好?」

  「若為友,西平自然可交。可若是逐鹿天下,他這性情也定然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為君者,當自重,自強……西平雖自強,卻不夠自重。或者說,他對自己太不珍惜。這一點,從他過往的經歷中,就能夠看出端倪……這只是其一。」

  「那未請教這其二……」

  郭嘉靠著窗台,看著魯肅,正色道:「子敬,我且問你,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這……,當是天子之天下?」

  魯肅這句話回答的很妙,他只說是天子,卻沒有說誰是天子。若是忠於漢室,那麽最為標準的答案應該是『漢室之天下』。可是魯肅並沒有說出這標準的答案。

  郭嘉說:「錯,這天下,是『士』的天下!」

  「願聞其詳!」

  郭嘉笑道:「其實,自高祖時,『士』已經成了天下主導。陸賈那一句『馬上得乎,寧可以馬上治乎』一言,令士的地位得到前所未有之提高。想想,得天下不過斷斷數十年,可治天下……呵呵,卻是千秋萬代的大事,孰重孰輕,也見分曉。始皇何等威風,馬上得天下,馬上治天下,暴秦之名誰人不怕,卻二世而亡。」

  魯肅點頭,「奉孝此言,也有道理。」

  「呵呵,這治天下的本事在誰手中?不在天子,不在百姓,而在於士。董俷以良家子出身,較之曹公官宦出身本就差了許多。但他仍不知剛柔之道,一味以剛,而不知進退。天下之士,哪個又不對他恨之入骨?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恩,那倒是!」

  魯肅飲了一口酒,「自我求學開始,就聞董西平暴虐之名,民間雖有讚譽,可是在士子之中,卻是貶多於褒。」

  「得『士』者,得天下。以曹公之雄才大略,也因邊讓之事,不得不退讓許昌,士之威能,可見一斑。而董俷視『士』如糞土,又怎麽可能成就天下大業?」

  「故而奉孝選擇了曹公!」

  郭嘉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雅間裡,一下子變得很寂靜……

  ******

  不知不覺,這天已經暗了下來。

  郭嘉本想拉著魯肅去紅袖館中繼續飲酒,但是被魯肅以牽掛妻兒拒絕,各自回家。

  那紅袖館是什麽地方?

  其實無需解釋。郭嘉的年紀和董俷差不太多,而且也已經娶妻生子,但不知為何,他並不喜歡回家,終日只在勾欄中買醉。原因?怕是只有郭嘉自己明白。

  要說郭嘉的妻子,也是大家出身。

  正經的潁川大族所出,論輩分是荀彧的堂妹。相貌端莊,性情溫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妻子。但郭嘉就是不喜歡,連曹操都勸說過他,最終還是沒有結果。

  人吶,有時候就是這樣。

  只好那鏡中花,水中月,而忽視了身旁的人。

  也因為這個原因,荀彧對郭嘉頗有微詞,只是別人家中事,不好過多的參與。

  乘著馬車,來到了紅袖館中。

  也是這裡的常客,老鴇自曉得郭嘉是什麽來歷,熱情的迎了出來,好一番調笑。

  「我那小魚兒可空閒?」

  「呦,郭祭酒既然來了,魚兒又怎能沒有空閒?」

  別看郭嘉如今的官職不算大,只是曹操司空軍祭酒。但誰都知道,他是曹操的心腹,也是曹操最信賴的人之一。而那郭嘉口中的魚兒,名叫魚娘,是江南女子,生的花容月貌,身材小巧玲瓏。能歌善舞,更擅詩賦,在許昌頗有艷名。

  更生的一雙小腳,雖比不得那趙飛燕,卻也能在盤中舞。

  蝕骨銷魂,令郭嘉極為迷戀。每次來這紅袖館,郭嘉定然會找那魚娘一起銷魂。

  自有人帶著郭嘉,走進了魚娘的閨房。

  屋內陳設並不算奢華,清雅之中,有一種淡淡的蘭花香彌漫。

  垂著幾幔輕紗,正中央榻上有一張小方桌。在正對著窗戶的方向,一幔輕紗之後,隱隱約約可見佳人之倩影,婀娜嫵媚,端的是無比誘人。風吹過,紗幔飄飄……

  郭嘉登上榻,倚桌而臥。

  紗幔後,陡然錚的一聲傳來清音,緊跟著響起悠揚琴聲。

  郭嘉也未曾開口,只是癡癡的看著紗幔後的倩影,目光漸漸迷離,泛起淚光。

  那琴聲,竟是如此熟悉……

  曾幾何時,自己也常聽聞此曲。想當年,正是少年多情時,終究只成了一場夢。

  「蔡姐姐!」

  郭嘉夢囈般的一聲呻吟,琴音卻戛然而止。

  這是郭嘉埋藏在心裡的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幼年時,家道破落,因父親和蔡邕有過交往,故而把郭嘉送到了蔡邕府上學習。那一年,郭嘉隻八歲。

  很靦腆的性格,在繁華的雒陽中,沒有一個親人。

  然則,在他走進蔡府的時候,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拉著他的手,帶著他遊遍了雒陽。那是老師的獨生女,就當時而言,讓郭嘉生出了從未有過的依戀。

  隨著時間的流逝,姐姐也變得越發動人。

  郭嘉當時曾發過誓,定要護得姐姐的一生平安。可是姐姐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小弟弟……直到有一天,蔡府上突然多了一個訪客,那個人姓衛,來自河東衛氏。

  論文才,郭嘉比不上那人。

  論家世,堂堂的河東衛氏,又豈是他郭嘉一個破落的官宦家族所能比擬。

  何況,那一年姐姐已經十六,而郭嘉年止十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姐姐隨那人去了河東,而郭嘉的心,也隨著姐姐一起飛走了,飛到了不知是何處的地方。

  也就是在第二年,蔡邕因得罪十常侍,被迫離開了雒陽。

  而郭嘉也隨著蔡邕一起離開雒陽,並且開始了他那一段並不長久的書院生涯。

  緊跟著……黃巾之亂爆發了!

  其實在一開始,郭嘉還是蠻看好董俷。

  同樣是少年心性,對於更富有闖勁兒,膽子更大的董俷,還是有些崇拜的心理。

  不過,董俷那良家子的身份,讓郭嘉望而卻步。

  只能立下了約定,默默的觀察著董俷的一舉一動,也悄悄的打聽姐姐的情況。

  那姓衛的死了!

  郭嘉開心的不得了。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準備前往雒陽。可是沒想到,不久之後董俷也去了雒陽。更讓郭嘉感到意外的是,那董俷竟然娶了姐姐,而老師也竟然同意了這門親事。

  一個良家子,有什麽資格娶姐姐呢?

  郭嘉心中之憤怒,卻無法和別人訴說。哪怕是後來在雒陽見到了董俷的時候,郭嘉盡量的表現出冷靜,在內心深處,卻已經對董俷生出排斥,甚至於到了最後,不管董俷做什麽事情,郭嘉都會認為是董俷的錯誤,這鴻溝也越來越大。

  一晃這麽多年了!

  姐姐如今也已經為他人之母,而自己呢……

  其實郭嘉在和魯肅交談的時候,還是沒有說出心裡話。

  不錯,他投靠曹操固然有那個『士』的緣故,但未嘗沒有那一份嫉妒心在作怪。

  紗幔後的女子,輕飄飄走了出來。

  一息月白色長裙,雲鬢高聳,環佩相碰,發出悅耳的聲響。

  年紀大約在十八九歲模樣,鵝蛋臉,粉腮嬌嫩,彎彎眉兒,笑起來時雙眸如新月一般,還會有兩個梨渦,非常的美妙。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兒,皓齒紅唇,似訴說無盡的風情。

  乍看之下,這女子頗有幾分蔡琰的神韻。

  但若仔細看,就能看出,她和蔡琰的氣質全不一樣,但是那風情,卻格外動人。

  郭嘉匍匐在榻上,睡著了!

  當魚兒的手在他那清秀的面頰撫過時,卻嶄露出了一絲甜美的微笑。也許,是在做一個旖旎的夢吧。魚兒幽幽嘆息一聲,伏下身子,在郭嘉的面頰上輕輕一吻。

  當直起身子的時候,臉上的嫵媚已然不見。

  眸光透著冷戾,纖纖玉手抬起,從雲鬢中抽出了一支七八寸(漢制,應在十厘米左右)長短的簪子。那簪子的形狀,和普通的簪子不一樣,更像鋒利的匕首。

  寒光一閃,簪子直透郭嘉的頸子。

  鮮血一下子噴湧出來,郭嘉的雙眼瞪大,駭然看著那魚兒。

  魚兒把郭嘉的頭捧在懷中,一隻手捂住了郭嘉的嘴巴,令他發不出半點的聲息。

  「對不起,奉孝!」

  魚兒那柔弱的手臂,卻格外有力。

  鮮血把她的衣衫染紅,而她卻渾不在意,只是輕聲道:「主公有命,奉孝必死!」

  郭嘉的身子,不停抽搐,瞪大了的雙眸,猶自不可思議的看著魚兒。

  「其實,魚兒也知奉孝的心思……你喜歡魚兒的主母,只是把魚兒當作了主母的替身……可是,魚兒卻是真的喜歡奉孝,更害怕有朝一日,奉孝不再喜歡魚兒的時候,魚兒該怎麽辦?如今主公來了命令,魚兒雖不捨,卻也如釋重負。」

  而郭嘉的彈動,慢慢的止息。

  掙扎也不再是那麽激烈,撕爛了魚兒長裙的手,慢慢環在了她的腰間。

  「小時候,曾聽家中的老人們說,喜歡一個人,當你的血和他的血融合在一起的時候,下一輩子就再也不會分開。魚兒會遵守那一天的諾言,永遠不和你分開。雖然魚兒也知道,你說的並不是我……但是魚兒答應了,也就一定會做到。」

  說完,她輕吻在郭嘉的額頭上。

  猛然拔出了那把小劍,反手狠狠的刺在自己的咽喉處……

  這一下,她的血,和郭嘉的血真的就融在了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眼中顯出迷離之色,區星之亂時,她和父母,還有兄弟舉家北上,於朔方住下。

  是主公給了我一家的活路!

  今日我以性命報答,還能和我最心愛的人在一起……

  至於家人,也許他們早已經忘記了我,但是我知道,主公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

  真想再看一眼……那朔方的雪!

  郭嘉的眼中,此時此刻,也流露著無盡的溫柔……

  注1.鈞台:位於今河南禹州市三峰山東麓,而禹州市,亦為今河南許昌市所轄。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13
第三八五章建安二年的雪(一)

  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跟隨郭嘉的盤蛇衛才發現了郭嘉的死!

  這裡是許昌,按道理說守衛森嚴。而盤蛇又是刺殺的行家,警惕性也非常的高。

  可問題就出在,郭嘉是紅袖館的常客,而且是魚娘的入幕之賓。

  而且還不是一兩天的事情,盤蛇衛就算是警惕性很高,依舊是無法防止這突如其來的刺殺。若非天光大亮,郭嘉還沒有從裡面出來,盤蛇衛恐怕也無法覺察。

  其實,曹操身邊的人,幾乎都有盤蛇衛。

  如荀彧郭嘉魯肅這些人,平日裡接觸的人也都有過調查。魚娘是荊襄人士,能說一口道地的荊襄話。並且在過去的三年中,她的行為都能夠查出來,沒什麽破綻。

  只是誰也沒想到……

  曹操聽聞郭嘉的死訊之後,當時就昏了過去。

  乃至於在看到郭嘉的屍體時,仍無法相信這是一個事實。而在整個曹營之中,郭嘉的人緣可說是非常好,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能說上話,攀上一些交情。

  荀彧、魯肅、陳群等幾個與郭嘉有過命交情的人,更是悲慟莫名。

  「奉孝,奉孝怎麽就這麽死了?奉孝啊,奉孝,你答應過我,要助我興覆漢室,為何這麽早就離去……失奉孝,如斷我一臂,此後誰能在關鍵時,提醒與我?」

  曹操伏屍痛哭,讓所有人都不禁掉下了眼淚。

  荀彧問:「兇手可曾抓到?」

  荀攸的面色非常難看,輕聲道:「兇手就是紅袖館的魚娘,發現時已經自盡身亡。」

  「魚娘?」

  作為郭嘉的好友,自然清楚他的風流韻事。

  不過任誰也沒有想到,刺殺郭嘉的人,竟然會是那個被郭嘉稱之為知己的魚娘。

  「公達,為什麽沒有早些發現這魚娘的身份?」

  曹操怒斥道:「若你的盤蛇,能早一步發現一些端倪,奉孝豈不是……還有,你的盤蛇衛是做擺設的嗎?為什麽就沒能阻止住那女人刺殺奉孝,為什麽,為什麽?」

  郭嘉的死,的確是刺激到了曹操。

  一方面是悲慟郭嘉英年早逝,另一方面也暗自心驚,這些刺客真的是神出鬼沒。年前我就已經清掃了一次,可沒想到,居然還有漏網之魚。看樣子,這些人至少已經在我身邊蟄伏了多年。若是同樣的刺殺是針對我,我是否能夠躲得過去?

  越想越覺得害怕,曹操看這屋中人的眼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要知道,曹操本來就是一個有很重疑心的人。現在,他這疑心因郭嘉的死,也變得越發厲害。雖然明知道,能進入這房間的人都是自己人,可這內心深處……

  荀攸又能說什麽呢?

  事實上他也盤查過魚娘的來歷,卻一無所獲。

  後來郭嘉知道了,一力為魚娘擔保。荀攸就算是想查,也因此變得非常困難。

  但沒想到,郭嘉還是死在了這女人的手中。

  ******

  隨著郭嘉的死亡,仿佛是被傳染了一樣,關東到處都刮起來刺殺的風潮。

  先是夏侯淵在雒陽巡視屯田難民時,突然被人襲擊。好在夏侯淵是個武將,而且身邊也有盤蛇衛的保護,雖然躲過了一劫,可是也受了重傷;青州別駕滿寵在睡覺得時候,發現床褥上居然盤著一條毒蛇,險險送掉了性命;而盤蛇的首腦人物荀攸,更是在三天內連續遭受了四五次的襲擊,嚇得躲在府邸中不敢出門。

  不僅僅是在曹操的治下,袁紹、公孫度、劉表、劉璋等諸侯的治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刺殺。

  其中有袁紹的寵妾劉氏,中毒致死;幼子袁買也被人所殺。

  至於他的部曲,有荀氏八龍之一,先登營祭酒荀諶在巡視營地時,被暗箭射中,當場斃命;部將張南在回家的途中,遭十餘名刺客圍攻,身首異處。雖然韓莒子及時趕到,把刺客圍困起來。可是十餘名刺客在血戰之後,竟無一人偷生。

  公孫度別駕閻柔,在吃飯的時候,若非愛犬發現食物中有毒,險些就喪了性命。

  此外,劉備部將嚴興,關羽義子關平的親生父親關定;劉表部下張允;孫策的表兄孫晈,都意外的亡故。刺殺的手段五花八門,層出不窮,令人根本無法防備。

  死一個兩個,也就罷了!

  但這種大規模的刺殺活動,自古以來,卻是從未有過。

  關東各地人心惶惶,各諸侯的部下,更是終日不安。天曉得什麽時候,那刺殺就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而且,除了少數幾次刺殺的刺客被抓,其他皆逃之天天。

  這充分的說明了對手已經把各家諸侯的老底兒都摸清楚了!

  而且從行動來看,刺殺的對象並不一定是定在高層,甚至囊括了各諸侯的方方面面。

  這叫做什麽?

  如果用後世的言語,這叫做恐怖活動!

  指揮者的果決和縝密,令人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即便是強橫如呂布一般的人物,在聽說了這一連串的刺殺消息之後,也下意識的增強了自身的戒備。

  夏日炎炎,但是所有人的心卻是冷的。

  這個夏天對於關東諸侯而言,可說是非常的難熬。

  雖然沒有證據,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恐怖活動的策劃者,就是在關中的董俷。

  ******

  「刺殺,我根本就不知道!」

  董俷很無辜的看著在他面前站立的黃承彥,搖著頭說:「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黃先生,您這可就誤會我了,我最近一直在忙三學的事情。」

  他的確是不知道這些事情!

  但他也知道,這些事情是出自誰的策劃……

  董俷從沒有想過去刺殺郭嘉。不管郭嘉怎麽敵視他,在董俷的心裡,那始終都是他的師兄。至於其他人,就更不清楚了。有的人名字,他甚至是第一次聽說。

  比如那個孫晈,比如那個關定。

  為此,董俷還專門去找了一次賈詡。

  而賈詡給他的回答是:能用一兩個人解決的事情,何必要呈英雄?當日曹操如果不是靠著刺殺,牛輔將軍又豈能死去?講面子,逞英雄,那從來不是我的主張。

  是,的確不是賈詡的風格。

  當時賈詡還笑道:「主公,關中只能有一個英雄,那就是主公您。所以,詡決定做一個小人,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再說了,您可是答應過我,不干預我的事。」

  這話說的非常冠冕堂皇。

  而且賈詡那張嘴,也是能把死人說活,三五下就把董俷搞的清潔溜溜。

  不過等昏頭轉向的出了杜郵堡,董俷這才反應過來一件事:賈詡的確是小人,他做的是小人的事情,可這名聲,全都是董俷背著。有心回去再找賈詡說道一下,可又一想,那家夥太能忽悠了……指不定回去後,又要被忽悠成什麽樣子。

  反正,當小人就當小人吧!

  那曹操在屠殺兗州士族的時候,敢大模大樣的喊出: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我當一回小人,又是多大的事兒?

  不過,董俷發現,他的麻煩才剛開始,因為黃碩的父親黃承彥,風塵僕僕的來到了長安。

  黃承彥一見面,沒有詢問女兒的事情,反而提起了各地的恐怖刺殺。

  「大都督乃世間英雄,怎可效仿小人之法?大丈夫決勝沙場,偷偷摸摸的刺殺,算什麽英雄?」

  董俷心道:我可從來沒想過做英雄!

  不過,他不願意得罪黃承彥,可並不代表別人不能得罪黃承彥。

  書房裡除了董俷之外,還有賴在屋子裡不肯出去的兩個小家夥。一個是蔡節,也就是小文姬,另一個是董冀,今年正好十一歲,生的依舊單薄,看上去身體很差。

  不過別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自幼就隨著華佗學習五禽引導術內篇,後來又跟著董鐵學劍,身體可好的很。

  武藝說實話,還比不上他兩個弟弟,可是論心眼兒,一家人加起來,未必能比得過。

  見這老頭大模大樣的訓斥自家老子,董冀可不高興了!

  「老先生,您說這話可就有點不公了……爹爹當世英雄,為人重情義,可以為朋友之子而孤身涉險,更開疆擴土,我大漢疆域之廣袤,可說是自古未曾有之。

  然則,自祖父始,小人當道,無數次算計我董家老小。

  爹爹為全情義,深入塞外,卻被人拿來算計。老先生,祖父因小人而死,我父親因小人險些喪命,大母也遭受過磨難,小娘更九死一生……可那時候,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為我爹爹說一句公道話?沒有出來說一句,大丈夫當決戰沙場?」

  「這個嘛……」

  黃承彥不禁無話可說。

  總不成說:你一粗鄙之人,又有何資格與天下人為敵?

  那如果敢說出來,就算是董俷不和他計較,可傳揚出去,就別想活著走出長安。

  董冀繼續說:「爹爹是蓋世英豪,他說沒有做,那就一定是沒有做。再說了,兩國交兵,本就是各出手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莫說殺一兩個人,就算殺他個十萬二十萬,又算得了什麽?小子才淺,倒是知道若殺一人能全萬人,此人當殺!」

  郭嘉那是什麽人?

  那是曹黑子的首席智囊。

  殺了他一個人,能全關中萬人,十萬人……至於曹黑子的人,和關中沒有關係。

  話說的同樣是冠冕堂皇,黃承彥是面紅耳赤,卻說不出話來。

  你反駁吧?這小子說的也是事實。你生氣發火吧,一十歲出頭的孩子,也恁掉面子了。

  索性哼了一聲,裝出高深莫測的模樣,一副『我不和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計較』的表情。而董冀也頗識進退之道,深施一禮,退到了董俷的身後,掩去身形。

  蔡節裝模作樣的在看書,卻偷偷的朝董冀伸出了大拇指。

  董冀一笑,垂手不再言語。

  「小兒年幼無知,先生勿怪!勿怪!」

  董俷連忙站起來打圓場,不過這心裡面也覺得,兒子說的不錯,有條有理,很好。

  黃承彥卻笑了,「看起來用不了多久,大都督門下,怕是又要出一了不得的人物……好吧,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和我無關。我此次來長安,只是想帶月英回家。」

  「哦,這個嘛……」

  「大都督是明白人,和諸葛家又有交情。子瑜如今就在大都督麾下效力,想必不會讓老夫為難吧。」

  董俷連連擺手,「自然不會,自然不會……說實話,月英小妹在我這裡卻是委屈了。我早先忙於征戰,回到長安之後事務繁多,沒有好好照顧小妹,還請先生見諒……文姬,六斤,你們兩個去找一下你月英姐姐,就說黃伯父已經來了!」

  蔡節和董冀答應了一聲,跑出了書房。

  黃承彥見董俷是這樣一個態度,也不由得鬆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先了結一樁事情再說。至於這暴虎用什麽手段,與我有什麽關係?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23
第三八六章建安二年的雪(二)

  「我不要回去!」

  黃月英的回答非常堅決,「我才不想要去嫁給那個諸葛家的人,我要留在長安。」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在這個時期,這種世俗的禮法,還不算非常強大。只是黃承彥卻有的無法接受,畢竟在他看來,諸葛亮不論身家還是相貌,在諸多人選中是相當不錯。再說了,黃月英的相貌……人家要你,就算不錯了。

  但越是這樣,黃月英反抗的就越是厲害。

  論道理的時候,黃月英說的頭頭是道,旁邊還有一個小屁孩兒煽風點火,每每把黃承彥說的是啞口無言。

  那個小屁孩兒就是董冀。

  由於黃承彥在之前無端指責了他的老子,所以董冀對黃承彥怎麽看都是不順眼。

  反正,能讓老爺子吃癟的事情,董冀一定會不落人後。

  再加上黃月英的性子又剛硬,認準了的事情,那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讓她改變主意。任憑老爺子怎麽說,黃月英就是不想回去……氣得老頭子每天都暴跳如雷。

  反倒是董俷一大家子,在旁邊看熱鬧看的很開心。

  唇槍舌劍的,爭論的那個叫激烈。蔡琰等人,甚至後來聞訊趕來在一旁觀戰的麋貞和鄒氏,都看出這裡面的問題所在。那小丫頭,怕是真的喜歡上了董俷。

  其實,蔡琰從去年董俷在塞外出事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

  當時董俷音訊全無,全家人都很慌亂。不過由於對董俷充滿了信心,所以還能把持的住。畢竟不管是蔡琰,還是董綠或者任紅昌,都陪著董俷經歷過無數風雨。

  大風大浪都闖過去了!

  她們堅信,董俷絕對不會出事。

  可黃月英卻沒有她們的那一份經歷,每天好像失了魂似的,動輒就來打聽消息。

  董俷整整兩個月沒有音訊,那黃月英也因此而消瘦了許多,到後來董俷傳來消息的時候,黃月英心神一鬆,就一下子病倒在榻上。若非濟慈在,還真的是大麻煩。

  蔡琰對黃月英的印象挺好!

  一來這黃碩雖長的有點怪異,可不管怎麽說,也是大家出身。父親也是沔南的名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說,興趣廣泛,家裡沒有人的時候,能和蔡琰聊天。

  就這一點而言,不管是董綠還是任紅昌,就差了一些。

  至於濟慈,那是個醫學狂人。華佗送給她了一部苦心撰寫的醫書,還有張機留下來的那部傷寒論,已經占居了濟慈的全部時間。更何況,濟慈如今也有了孩子,和蔡琰說話的時候就越發的稀少。除非是出了什麽大事,濟慈都不會露頭。

  而且,黃月英很有眼色。

  並且和幾個孩子的關係非常好。董冀天生喜歡安靜,讀書練字,不需要怎麽操心。可是董朔和董宥這兩頭小老虎,卻是另一個性格,活潑好動,根本坐不住。

  再加上這兩個小子天生的神力,又隨著華佗修煉五禽引導術,力氣更是嚇人。

  董朔今年八歲,董宥比董朔小半年,但若是論力氣,十四五歲的孩子也比不上他們。請來了幾個先生,不是被他們給打走,就是被他們氣走。送到學堂裡,更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斷斷二十天,整個學堂裡的孩子給他們打了個遍。

  雖說看著董俷的面子,那些孩子的家人不會太計較。

  可長此以往下去,非變成兩個混混不可。還是黃月英自告奮勇,願意做他們的老師。

  論學問,黃月英當他們的老師沒一點問題。

  但是蔡琰可真的擔心,這兩個小霸王的脾氣暴烈的很,黃月英能受得了他們?

  沒想到的是,董朔董宥到了黃月英那裡,還真的變老實了!

  不但學問上去了,而且還知道體貼母親,讓蔡琰和任紅昌都感到是非常的吃驚。

  問其原因,黃月英不說,董朔、董宥似乎也不想提起。

  可不管怎麽樣,這兩個小霸王算是給降伏了,讓蔡琰對黃月英的好感,又加深了幾分。

  「阿醜,我看月英真的不錯。她既然不願意回去,要不你出面和黃先生說一下?」

  晚上休息的時候,蔡琰摟著董俷的脖子,輕聲的商量。

  「說什麽?我算哪門子人物?你沒看出來,那老爺子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頭一天見面先給我來了一個下馬威,我說有什麽用處?再說了,那是人家的家裡事,我跑過去湊什麽熱鬧?姐姐,你可別摻和,我也不想斷了和龐先生的那點香火情。」

  蔡琰沒有吱聲,好像小貓一樣的蜷縮在董俷的懷中。

  「阿醜,奉孝的事情……」

  「真的和我無關,我真不知道這件事啊!」

  提起了郭嘉,董俷心裡面總歸是有些不太舒服。歷史上郭嘉是怎麽死的,董俷不清楚。可是他知道,郭嘉在演義裡是病死的。如今被自己的人刺殺,又該算作什麽?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襟……這是那一首詩中的名句?想不起來了。

  郭嘉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恐怕就是在官渡之戰的時候。

  如今也不知道官渡之戰還會不會發生,而郭嘉最為輝煌的一面,還未來得及對人展露。

  這樣的死,算不算是一種罪過呢?

  董俷說不清楚,也很難說清楚。不過久居上位,他也不再是當年懵懂的少年。

  有些事情該怎麽做,不再是靠著個人的主觀想法。

  雖然心裡面有一種罪惡感,但是董俷也清楚,能除掉郭嘉,的確是一件大好事。如果能除掉曹操的話,他甚至願意用這樣的方法幹掉曹操……可惜,不可能。

  英雄,有時候真的不好做。

  就比如這一次他為了尋找呂擷,可是沒想到,卻遭到了呂布的攻擊。

  這種事情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想必都會給他帶了很大的震動,思想也會產生改變。

  蔡琰睡著了!

  可是董俷卻睡不著……

  小心翼翼的起身,披衣走出了臥室。

  門外,負責警戒的技擊士忙上前行禮,但是被董俷制止,手指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擺了擺手,讓他們散開。沿著林蔭小路,董俷漫無目的的走著。

  刺殺刺殺,現在倒好,為了防止別人的報復,自己也要小心謹慎。

  不僅是大都督府增強了守衛的力量,甚至所有人的身邊,如今都安排有技擊士保護。

  文和先生,這一次好像玩兒有點大了!

  董俷滿懷心事,不知不覺得走進了後進的花園中。

  池塘月色甚美,蟬蟲鳴叫著,給這靜謐的夜色,憑舔了無數神秘的氣息……

  本來想進涼亭坐一下,可沒想到,涼亭中已經有了人。

  從背影看,卻是龐統和黃月英。董俷不由得啞然失笑,心道:還說黃姑娘喜歡我,這明明是喜歡龐統嘛……連月下相會的戲碼都上演了,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也是一時間的童趣發作,董俷弓著身子,悄然的接近。

  為什麽要弓著身子?當然了,他過丈的身高,放在後世那就是兩米二三的樣子,不弓著身子,就特別的醒目。其實就算是弓著身子,還是要很辛苦,否則就會暴露蹤跡。

  「醜丫頭,你真的決定這麽做了?」

  是龐統的聲音。

  黃月英幽幽的嘆了口氣,「不然怎麽辦?來長安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董家哥哥好像一直在躲著我。我也知道,我是癡心妄想……我的這個樣子,誰又會喜歡?」

  「丫頭,你可別這麽說,董大哥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

  「我也知道……可你也看到了,爹爹每天在我耳邊嘮叨……今天還說,如果我不和他回去的話,就要如何如何。我也知道,董家哥哥很為難,我來,並不是想要給他添麻煩的……其實,能在這裡生活一年,我這個醜丫頭,已經很開心了。」

  聽上去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董俷這心裡一咯噔:怎麽把我也扯進去了?莫不是,姐姐說的事情,是真的?

  想要繼續聽下去,可是龐統卻轉換了話題。

  「丫頭,你這要是走了,你鼓搗的那個東西,豈不是要半途而廢了嗎?要不,就用那個東西當藉口,我相信伯父也不會不體諒,說不定還會答應留下來呢。」

  「算了吧,那東西拖得了一時,卻拖不得一世。再說了,董家哥哥又不喜歡我,我留在這裡,每天看著他和三位姐姐在一起,豈不是更難過?阿醜,你莫再勸我了。」

  龐統站了起來,撓著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片刻後,他輕聲道:「月英,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幫你……其實你和董大哥都很好,只是董大哥這一年裡,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才會……要不然,我幫你去探探口風?先看看董大哥的意思,如果有希望,我再幫你想辦法。」

  說到這裡,龐統又長嘆了一聲。

  「唉,說來說起,其實我自己還有一腦門子的官司沒有解決,還大言不慚的要幫你。」

  「怎麽,你……還沒有和她說?」

  龐統看上去很頹廢,靠著涼亭的柱子,凝視著池塘裡穿梭於荷葉下面的魚兒。

  「我怎麽說?她那麽漂亮,我……而且,我現在什麽都不是,有甚資格和她說?」

  她?

  龐統似乎陷入了情網,只是不曉得他口中的那個『她』,究竟是什麽人呢?

  能讓這小子如此癡迷而頹廢,想必也是個不錯的人家。董俷自家的問題還沒有來得及解決,這八卦的熱血卻沸騰了起來。不過想來想去,最終沒有想出答案。

  這麽一楞神的功夫,龐統和黃月英說了什麽,可就沒能聽清楚。

  片刻之後,龐統伸了一個懶腰。

  「醜丫頭,天已經不早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恩,那件事情,我明天會幫你打聽一下。要我說,既然你當初做出了決定,就別再改變主意。否則,回去之後更不會被那小鼻涕蟲看得起……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先離開長安一段時間。」

  黃月英點點頭……

  月光照在她白皙的面頰,流轉著玉一般的光華。

  緊蹙的眉頭,似訴說著許多的哀愁。她輕聲道:「阿醜,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再待會兒。」

  「好吧,那我先走了……不過啊,你也別太發愁了,總有解決的辦法。」

  龐統又勸慰了一會兒,起身走了。

  黃月英卻坐在涼亭中,從一旁摘下了一朵花,似乎失神的走到了池塘邊,看著那一泓池水。

  撚起一枚花瓣,飄飄灑灑落入了池水中。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

  纖纖玉指,在那嬌艷的花瓣襯托下,卻顯出了一種難以言述,寂寥的蒼白顏色。

  高挑瘦削的背影,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流露著無盡的落寞。

  董俷癡癡的看著那丫頭的背影,竟有一絲絲的心痛……

  一隻地鼠從董俷的腳邊飛奔而過,卻把失神的董俷嚇了一跳,呼的閃了一下。

  花叢唰唰搖曳,發出了聲響。

  黃月英驀地回過神來,驚恐的看著董俷的藏身之所,從單薄的袖中滑出一把小巧玲瓏的短弩。

  「誰,出來!」

  董俷可知道,黃月英的手非常巧,而且對於機造之術的造詣非常深厚。

  比不得馬鈞的創造性,也沒有蒲元的手藝。可每每會有奇思妙想,任何東西到了她的手中,都會該偷換米。就比如她手中現在的這把短弩,從將做營出來的時候,威力也算不得太大。最多只能覆蓋十五步的射程,早已經被將做營淘汰。

  可同樣的短弩,在黃月英的改造之下,能覆蓋四十步的距離。

  雖然是一張單發弩,可是經過改造之後,簡化了裝弩的程序,發射的速度很快。

  董俷可不希望成為這短弩的目標。

  呼的起身,連聲道:「月英,是我……莫動手!」

  黃月英先是被猛然從花叢中竄出來的彪形大漢嚇了一跳,但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緊張一下子消失了。

  奇怪的問道:「董大哥,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啊,這個嘛……月英,你先把弩箭收起來!」

  黃月英這才注意到,那弩箭還對著董俷。臉不由得一紅,擼起袖子,卻見白皙的手臂上,纏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弩機扣在上面,只聽喀吧一聲輕響,就固定住了。

  這是什麽來頭?

  董俷不禁有些好奇,走上前去問道:「這個,是怎麽裝起來的?」

  「嘻嘻,沒什麽,只是利用你製造司南的磁鐵,吸附上去就好了。我做了一些改動,所以很方便取下來。董大哥,這麽晚你還不去睡覺,在這裡嚇人……萬一我剛才一緊張,把弩箭發出去射傷了你,豈不是罪過?」

  那粉靨盈盈笑意,卻掩蓋不住內心中的哀愁。

  董俷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不是傻子,從剛才黃月英與龐統的對話中,也聽明白了事情的緣由。說實話,在董俷看來,黃月英長的並不難看。

  只是他已經有了三個老婆,個個國色天香,還真的沒有往這方面想。

  一是對那位妖人般孔明先生的顧忌,另一方面他總覺得,龐統和黃碩在一起也不錯。

  可沒想到……

  直勾勾的看著黃月英,把黃月英卻是看得面紅耳赤,心跳加快。

  螓首低垂,黃月英的心砰砰直跳,身子止不住的有些顫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董大哥……」

  「月英,如果真的不想回家,那麽……就留下來吧!」

  「啊!」

  黃月英身子一顫,抬起頭看著董俷,久久的說不出話。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26
第三八七章建安二年的雪(三)

  天亮了!

  是個陰天,陰雲密布,看上去好像是要下雨,從厚厚雲層內,隱隱有沈雷聲響。

  董俷輕輕的拍著腦袋,一臉的愁苦模樣。

  事實上他也沒有弄明白,昨天夜裡怎麽會說出那麽一句話呢?

  是真的對黃月英有好感嗎?不清楚……這丫頭瘋瘋癲癲的,而且經常有奇思妙想。不似蔡琰的大家閨秀風範,和任紅昌、董綠的英姿颯爽相比,也是大有不如。

  可是這個女孩子的身上,確有一種很奇怪的氣質。

  即便是董俷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說,這個女孩子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去憐惜。

  胡鬧啊,真是胡鬧!

  董俷坐在客廳裡的時候,仍不自覺得拍著額頭,想不明白怎麽就說出了那句話。

  不過效果還是很明顯……

  至少黃月英看上去變得開朗了許多,臉上的陰翳也減少了。拉著黃承彥,跑到了她獨自居住的小院子裡,也不知道和黃承彥說了什麽,讓黃承彥出現在客廳時,依舊是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坐在董俷的面前,呆呆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黃先生……」

  「那個,那個真的是你想出來的嗎?」

  黃承彥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卻讓董俷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什麽是我想出來的?我想出來什麽了?好像我最近的日子裡,沒怎麽想事情啊?

  不過他那表情,在黃承彥的眼中,卻變成了令一種回答。

  許久之後,他長身站起來,朝著董俷拱手,深深一揖,行了一個大禮。

  「先生,您這是,這是幹什麽?」

  「大都督,小老兒這一禮,非是為我自己,而是代天下的讀書人,感謝大都督的恩賜。」

  「老先生,您在說什麽呢?」

  黃承彥也不理董俷的言語,硬是一揖到地,讓董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

  站直了身子,黃承彥正色道:「以前,小老兒真的是看輕了大都督,以為大都督只是一個粗鄙的武夫,卻沒有想到,大都督同樣重視學問。大都督此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雖有仲尼鬼谷,墨翟莊周在前,亦比不得大都督這一善舉。」

  我的個老天,那丫頭究竟和老頭說什麽了?讓老頭成這模樣?

  「小女有幸能參與此善舉,實乃她的福氣。老夫也不再說甚,還請大都督多多包涵。這丫頭倒是個知事的人,只是有時候太孩子,得罪之處,請大都督海涵。」

  說完,老頭居然提出了告辭。

  董俷真的懵了,不由得問道:「黃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

  「哈哈,小老兒雖未能有幸參與此事,但有幸能生此佳女,足以慰平生。小老兒在山溝裡一待就是幾十年,卻小看了天下的英雄。今我欲應大都督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卻要好好的看一看,學一學,領略一下大都督的手段。」

  這老頭,說的瀟灑,走的也非常瀟灑,不帶一點的拖泥帶水。

  這邊告辭完畢,那邊就動身啟程。

  弄的董俷甚至來不及準備,只能帶著龐統和黃月英兩人,把老先生送出了大門。

  據說他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在望北郡,也就是他那個徒弟費沃的治下。

  老先生很執拗,不願意騎馬,只騎著當初從南陽一直騎著的那頭青驢,隨行的還有兩個書童。董俷本想派些人保護,但是黃承彥卻拒絕了,三人揚長而去,消失在朱雀大街的盡頭。

  董俷扭頭看著黃月英,見這丫頭眼睛紅紅的。

  又看了看龐統,卻是一臉的迷茫之色,好像也不清楚,黃月英究竟是刷了什麽手段。

  「月英,你和你父親說了什麽?」

  黃月英的臉一泓,扭捏的看了看董俷,又看了看龐統,輕聲道:「董大哥,請隨我來。」

  「哦!」

  「阿醜,你也來!」

  董俷和龐統有點莫名其妙,跟著黃月英一直來到了她居住的院落裡。

  這小院,就在董俷的書房不遠處,很清幽,也很靜。院子裡擺放著各種物件,有尚未完工的車子,有掛在墻上的大型風箏,還有許多稀奇古怪,至少是董俷和龐統都看不出來是什麽的東西。不過,擺放的很整齊,看上去一點也不淩亂。

  院子裡有四間房,一間是黃月英的臥室,一間是她那兩個丫鬟的住處。

  除此之外,剩下的兩間房舍,被黃月英一早找人打通,變成了一個很大的房間。

  兩個小丫頭正在屋子裡收拾,見到黃月英三人進來,連忙上前見禮。

  「小木頭,你們兩個出去一下!」

  「是!」

  小丫頭長的很敦厚,有點胖,而且看上去有點呆;另一個瓜子臉的丫鬟,叫小魚兒,中等姿色,不過手腳很勤快。黃月英平日裡對她們的管教,非常的嚴格。

  兩個丫鬟出去了,黃月英帶著兩個人穿過了外間的書房,走進內間。

  和院子裡一樣,擺放了很多東西。地上擺著,墻上掛著,房梁上還吊著,五花八門。

  在房間的中央,有一塊巨大的麻布覆蓋著什麽東西。

  黃月英把那麻布掀開,呈現在董俷和龐統面前的,是一個不知名的物件。

  「丫頭,這是什麽玩意兒?」

  「別著急,你們看……」

  黃月英說著,提起一塊沈甸甸,黑漆漆,看不出是什麽材料制成的模板。然後一手輕搖身旁的手柄,從旁邊的匣子裡吐出一張蔡侯紙,然後模板放下,手柄繼續轉動,只聽嘎吱吱的聲響持續了大約,大約……很難說清楚究竟是多長時間,如果用後世的方法計算,也就是四五分鐘左右,掀開模板,一張寫滿了字的蔡侯紙,出現在董俷和龐統的面前。

  「這是……」

  董俷瞪大了眼睛,看著黃月英,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印刷術?這丫頭居然整出來了一個印刷術……我的老天,這世界好像都瘋狂了!

  而龐統也有點懵了,拿起那張蔡侯紙,嘴裡面嘀咕不停。

  董俷不知道那印刷術是在什麽時候被發明出來的技術,但是絕對不是在三國時代。

  而事實上,黃月英所發明出來的這種印刷術,應該是最早期的雕版印刷。

  在真實的歷史上,雕版印刷出現的時間很難確定。不過據說最早的雕版印刷雛形,應該是出現在戰國時期。不過那個時候,更多的是用於布料等物品的印染。

  漢靈帝四年時,也就是公元175年。

  蔡邕曾建議朝廷,在太學門前豎立刻有七部儒家經典的拾貝,共二十一萬字左右,分別刻於四十六塊石碑之上,歷時整整八年的時間。此後出現了抄寫,乃至拓片的方法,不過相對而言,不論是抄寫還是拓片,總歸是會出現不可避免的錯誤。

  而真正的雕版印刷出現時間,應該是在兩晉或者更晚一些的隋唐年間。

  怪不得,怪不得黃承彥會是那樣的表情。

  這雕版印刷出現,可是代表著中國的文明,一下子提前了一二百年,乃至更多。

  世族之所以能控制住朝政,是因為他們掌握著大部分的典籍經卷。

  雖然他們也對外開放他們的藏書,可不管怎麽說,真正能夠收益的,只在少數人。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孔子,願意把一生貢獻給學問。

  特別是把一生都貢獻到抄書的上面……士人十年寒窗,不就是為了一朝成名,又怎麽可能耐得住寂寞,抄書,抄書,不停的抄書。就算是一輩子抄書,又能抄寫多少?

  雕版印刷的出現,將會讓令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書……

  熟知董俷那《三學紀要》最終目的的龐統,在驚愕了片刻之後,馬上反應過來,這雕版印刷術的重要性。抬起頭,看著那扭捏的黃月英,龐統真的是說不出話。

  「你,你,你……」

  董俷咽了口唾沫,「月英,你,你怎麽會想起來,鼓搗這個?」

  黃月英的臉頓時羞紅,螓首低垂,輕聲道:「卻是董大哥你……給月英的提示。」

  「我?」

  「是啊,你還記得嗎?去年的時候,蔡姐姐從羊大人的府上,借來了一部《尚書通意》,那麽厚的一大部,她一個人在那裡抄啊抄啊的,你還給她準備了飯菜。」

  「哦,好像有這麽回事!」

  董俷都快不記得了,不過黃月英這麽一說,倒是有那麽一點印象。

  蔡琰抄書,卻是為了蔡邕。老頭子生平就是喜歡書,在雒陽時,有滿滿騰騰一大房間的書。不過後來董卓出事的時候,老頭子一狠心,一把火把書都給燒了。

  這始終是蔡邕心頭的一件憾事。

  為人子女的,當然明白老爺子的心事,故而不斷的搜集古籍,遇到自家沒有的,就會設法抄錄下來。而羊續家中的藏書,卻是極為豐富,而且到了長安之後,從各大家族中抄沒的物品裡,搜集了很多絕版的書籍,平日裡簡直當成了寶貝。

  蔡琰找他借閱,羊續也不好推辭,但是卻規定了時間。

  故而蔡琰經常是借了一部書,回家就抄錄,有時候甚至一夜不睡,伏案書寫。

  董俷看著心疼,頗有些感慨的說:「如果能把這些文字給印下來多好,再不濟,像個辦法,就像拓片一樣的拓出來一部書,也比這一字一字的抄撰強一百倍。」

  蔡琰當時還笑話董俷是異想天開。

  可是沒想到,黃月英居然記在了心裡……

  有一天,她在把玩一枚先秦的印章時,突然靈機一動。那先秦的印章上字數不多,一般就是刻出名字、官職和機構的字樣。可是這,卻給了黃月英一絲靈感。

  黃月英本就是一個喜歡鑽研,對新奇物件抱有極大興趣的女孩子。

  而且對於機造之術精通,也善於拓片,結合了印章的靈感之後,這雕版印刷術,竟然在她腦海中有了雛形。

  還是那句話,任何東西,你只要有了一個方向,就不難去解決。

  以前所有人都把這抄寫、拓片當成理所應當的事情。可只要有一點提示,就能想出解決的辦法。黃月英就是這樣子……從去年末,就開始了雕版印刷的研究。

  當然,這並不是她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上,她甚至偷偷的去找蔡琰、賈詡、徐庶、石韜等人求情,希望能進入剛遷到蘭池的將做營去看看。還拉下臉去找馬鈞啊,費沃啊,蒲元商量。更厚著臉皮把蒲元的那部考工錄搶過來,三天三夜沒有睡,看了個通透。

  那馬鈞、費沃等人,都是一點即通的主兒。

  很快就意識到了黃月英所研究的東西,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

  歷時大半年的時間,這雕版印刷機的雛形,提前了數百年的時間,出現在董俷面前。

  董俷不知道該怎麽說……

  只是無心的一句話,這丫頭居然記在心裡,當成了一件事情來做。更重要的是,她做到了!

  黃月英輕聲道:「現在這機子的速度還很慢,一天的時間,只能拓出來三四本書……還經常發生故障。我本來想,等機子能完善後,再拿出來給董大哥一個驚喜。可是被爹爹給逼急了,沒辦法就帶他來看,並且說這是董大哥你的設想。」

  說著,還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了兩本用雕版印書術印刷出來的《詩經》。

  這份情意,這份情意……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董俷並沒有看那書,而是走過去,緊緊的抱住了黃月英。

  這份情意,我又該怎麽去償還?

  黃月英先是一驚,忍不住掙扎了一下,卻被董俷抱住……慢慢的,身體放鬆了!

  就是這種感覺,很溫暖,很安全……

  一年來,我不就是在尋找這樣的一份感覺嗎?

  龐統,拿著兩本詩經,偷偷的走了出去。還是走開吧,願哥哥和丫頭能夠幸福!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31
第三八八章建安二年的雪(四)

  黃月英的事情,看上去似乎是有了結果!

  不管在外人看來,董俷是敬重黃月英的才學也好,或者是基於黃月英對他的那份心意也罷,兩個人最終走到了一起,雖然並沒有名分,但終歸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董俷卻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

  他惹上了一個大麻煩,一個也許會讓他結局很淒涼的大麻煩。那就是在接納了黃月英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把那個後世傳為妖人一般的孔明先生,推到了對立面。

  換一個人,董俷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命令賈詡,不計任何代價的殺死諸葛亮。

  可問題在於,這個人是諸葛亮,是諸葛瑾的兄弟。董俷不得不認真的考慮後果。

  諸葛瑾如今已經回到了長安,被委派為扶風太守,配關內侯。

  董俷也不清楚,諸葛瑾和諸葛亮之間的兄弟感情究竟有多麽的深厚?不過諸葛瑾很少在董俷面前提起諸葛亮,至少從來沒有主動的和董俷提起過諸葛亮的名字。更多時候,諸葛瑾會談論他的三弟諸葛均,似乎和諸葛均的關係更加親密。

  但董俷絕不會因為這樣,就認為諸葛瑾和諸葛亮的關係很差。

  如果兄弟二人真的像表面上看去那樣冷漠的話,當年歸降諸葛家的諸葛倉,也就是那位演義中給關公扛刀的周倉,應該是跟隨諸葛瑾,一起投靠到董俷的麾下。

  可周倉沒有來!

  也就是說,周倉被留在了南陽。

  據龐統所回憶,諸葛亮的身邊有時候會跟著一個黑壯的漢子,應該就是諸葛倉。

  所以說,許多真相,絕非用眼睛就能夠看到。

  董俷也知道,對於世族而言,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分散撒網,重點捕撈。他們絕對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就比如潁川的荀家,不也有荀諶效力於袁紹?

  家國天下!

  這是世族們的一個基本觀念。

  先有家,而後有國,最後才會是天下。想必世家出身的諸葛瑾,也是這個想法。

  不知不覺中,董俷也在改變。

  當年於諸葛瑾那般毫無保留的信任,到現在開始出現一絲絲的防範……相比之下,董俷更願意去相信徐庶、石韜這種毫無背景的寒門士子。因為他非常清楚,離開了自己,徐庶、石韜他們,就是無根的飄萍。所以,他們也只有跟隨自己的腳步。

  也許,這樣的改變,也是一種於時代的融入吧。

  在躊躇了許久後,董俷終於還是放棄了絕殺諸葛亮的念頭。

  手裡的事情還有很多,雖然有時候想起諸葛亮時,還是會感到一絲恐懼,可比起當年而言,這種恐懼和敬畏已經變得很淡薄了。想想看,連郭嘉不也死了嗎?

  ******

  入冬以後,董俷變得格外繁忙。

  由於去年的雪災,使得今年也必須有所防範。再原有的基礎上,董俷又從甄家手中購入了三百萬石的糧食,以防止今冬再有災患出現,到時候也能有所準備。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繁瑣的事情……

  黃月英如今心想事成,也不再煩惱,就待在家中不斷的完善著她的雕版印刷機。

  而龐統則被董俷任命為大都督府長史,負責處理各種事務,慢慢的融入董俷的核心階層之中。黃敘也擔當了董俷的別駕司馬,開始獨立去面對一些日常雜物……年青的一代人,正在不斷的成長,董俷也漸漸的把手中的權利分散到了個人。

  十月末,長安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雪非常大,看上去頗有去年那場雪患的架勢。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

  在一夜之間,將八百里秦川覆蓋在銀裝素裹之中。

  從下雪的那一刻開始,整個長安都處於戒備中。眼見著雪越來越大,城門軍率先行動起來,沿街巡邏,視察房屋的狀況。特別是在長安西城,巡查的次數非常頻繁。無他,這西城一向是長安的貧民窟,房舍大都不甚安全,去年死了不少人。

  雖然在開春後,長安西城的房屋大都經過重新的修繕。

  但畢竟是有前車之鑒,董俷可不敢掉以輕心。甚至,在雪最大的時候,他帶著兩個小兒子,率領巨魔士出動,親自至西城巡查,以防止意外事件的再次發生。

  對於此,長安百姓感激涕零!

  雪從晌午一直下到了午後,漸漸的變小。到了傍晚的時候,大雪終於止息。

  董俷如釋重負般的長出了一口氣,帶著隨從回轉府中。可是剛拐過了飲馬河邊,卻見羊衜迎面急匆匆的走來。

  「羊大人,您這是……」

  羊衜連忙上前行禮,然後輕聲道:「大都督,衜此次……是專門來找大都督的。」

  「找我?我什麽事嘛?」

  說實話,董俷對羊衜的父親印象不好。當然羊續對董俷,同樣少有好臉色。畢竟是屬於兩個戰線的人,彼此間的分歧很大。但拋開這些的話,董俷和羊續也沒有太大的矛盾。甚至於還有一些敬佩,而羊續於蔡琰,也素來是非常的親切。

  至於羊衜,董俷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聽羊衜是專程來找他,董俷不禁有些奇怪。

  羊衜似乎有些赦然,輕聲道:「其實,其實是父親想要找大都督,命衜前來相請。」

  自入冬以來,羊續就病倒了!

  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反正病情很嚴重,很久沒有上朝。

  這件事,董俷倒也清楚。只是他想不出來羊續這次主動來找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過,不管怎麽說,那是前輩。

  雖然二者的分歧很大,可是羊續對蔡琰,對董俷的孩子,還是非常照顧。就衝著這一點,董俷也無法拒絕。更何況,羊續是和蔡邕同一輩的人,也需要給予尊敬。

  「哦,既然太傅邀請,俷怎敢推辭?正好,我這邊的事情也了結了,就隨羊大人一同前往探望老太傅吧。」

  說著,董俷和羊衜並肩而行。

  淳於導烏延兩人跟在董俷的身後,董朔和董宥也都下了馬,隨著董俷往太傅府行去。

  這一路上,也沒甚言語。

  羊衜看上去有心事,而董俷卻在猜測,羊續找他究竟是什麽事情?

  「羊大人,老太傅身體好些了嗎?」

  羊衜的面色不是很好,輕輕搖頭,「不是很好……其實,父親的病不在身體,而是在這兒!」

  指了指胸口,董俷也就明白了羊衜的意思。

  不再詢問,一行人沿著寬敞的大街,很快就來到了羊家的門外。

  淳於導和烏延,帶著巨魔士在府門外等候。而董俷則帶著董朔和董宥兩人,隨羊衜一同走進了太傅府內。大門沒有關,一直到董俷的身影消失在角門後,那大門始終是敞開著。似乎是在向董俷表明情況:我請你來我家,並沒有什麽惡意。

  而董俷也沒有在意這件事。

  在長安城,大小官員的一舉一動,都在賈詡的掌控之中,絕不會出什麽岔子。

  走進了後院,羊衜帶著董俷徑自來到了臥房門口。

  羊續的老妻走出來,朝著董俷道了個福,輕聲說:「老爺吩咐過,大都督來了,請自管進去。我兒,你且在門口等著,你爹爹有話,要對大都督單獨談一談。」

  「大都督,請!」

  董俷也不懷疑,笑著點點頭。

  「你們兩個在院子裡玩耍,不許大聲喧嘩,聽明白了嗎?」

  「明白!」

  董朔和董宥沒有進去,不過老夫人卻讓人在檐下抬過來了一個火盆,讓兩人坐在門口。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一名太醫正在旁邊護理,羊續躺在床上,面色蠟黃,看上去沒有半點精神。

  「大都督來了,請恕老朽身體有恙,未能……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羊續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董俷連忙過去,扶著羊續躺下。

  「老太傅,快快躺下,有什麽話這樣說就好!」

  說著,他抬頭向那太醫看去。太醫是馬真的手下,也認得董俷。他明白董俷的意思,輕輕的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說:大都督,老太傅的病,只怕是沒甚希望了!

  竟然這麽嚴重?

  董俷知道羊續的病很重,但沒有想到,羊續的病會如此嚴重。

  這看羊續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和一個病危的人,似乎沒有必要再計較。

  慢著……

  董俷心裡突然一咯噔!

  病危?演義裡,那司馬懿好像也玩兒過這一手?羊續會不會是……他看了看太醫,心中不免感到困惑。靜靜的看著羊續,想弄清楚這老先生的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麽藥?

  羊續擺手,示意太醫出去。

  抓著董俷的胳膊,老先生也不說話,只是凝視著董俷的眼睛。

  突然一笑,「大都督可是怕老朽有什麽陰謀詭計嗎?」

  有道是,人老奸猾!

  那幾十年的經驗,可不是董俷能夠比擬。即便是董俷竭力的隱藏,也瞞不過羊續的眼睛。

  董俷沈默了一下,「老太傅,有什麽話,請直說就是!」

  「呵呵,這人啊,一直在變……當年你我敵對時,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你我會在一起共事。說實話,在長安時雖然答應了西漢王,可是老朽一直是冷眼旁觀……一晃,已經快十年了,當年的事情,至今想來,依舊是歷歷在目啊!」

  羊續一陣感慨,讓董俷也忍不住好一番的唏噓。

  這老頭,究竟是什麽意思?

  「今日老朽請大都督前來,是有事相托!」

  「老太傅但說無妨!」

  「老朽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話。其實老朽也看明白了,大都督早已安排了後著……」

  董俷覺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當下也不言語,安靜的看著羊續,等他把話說下去。

  「於我而言,說這些話,其實是違背了我的原則。但我也知道,未來的天下,怕是大都督的天下……西漢王雖說經歷過許多的磨練,終究是太過於年輕了些……大都督,老朽臨行之前,只想懇求大都督一件事。若有一日……我是說,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還請大都督看在當年共患難的情分上,給漢室留一血脈。」

  董俷一蹙眉,看著老頭的目光,有點不一樣了!

  這算是什麽?托孤嗎?

  不過好像沒這麽托孤的吧……我和辨……他難道是說,我和辨終有一日,會反目成仇?

  「老太傅,此話從何說起?俷有時候雖然莽撞,但卻從沒有……」

  羊續伸手打斷了董俷的話:「大都督,有些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話說的太早,未必是一件好事。西漢王在長大,大都督你,也在不斷的發生變化,何必要為未來的事情,而妄自下結論呢?老朽只是說個可能,還望大都督您……能答應。」

  這話,說的很有趣。

  董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輕輕的搓著面頰。

  「老太傅,俷雖然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但俷保證,絕不會傷害西漢王!」

  仿佛是卸下了心頭的包袱一樣,羊續的眼中,流露出喜悅之色。

  「我信大都督的話!」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董俷扶起羊續,在他的後背上摩挲順氣。

  片刻後,羊續緩了過來,輕聲道:「這第二件事,老朽想請大都督外放小兒去西域。」

  「啊?」

  「小兒的心思,我怎會不知?若非有我這個老子,怕大都督一定會重用他,對嗎?」

  董俷猶豫了一下,用力的點了點頭。

  沒錯,如果不是羊續的關係,董俷肯定會重用羊衜。

  因為羊衜的才能擺在那裡,當初在朔方時,徐晃和龐淯對羊衜的能力,非常賞識。

  羊續笑了,枯瘦的面頰,顯出柔和的色彩。

  「多謝大都督能直言相告……呵呵,其實,我也不是讓小兒去做什麽大官。那西域雖是大都督打下來的天下,可老朽也曾參與其中,只是從沒有真正的出過力……我希望小兒能在那裡,從一個小吏做起,造福西域,也算是了卻我一壯心事。」

  董俷聞聽這話,卻不由得猶豫起來。

  西域,是董俷的根基所在。羊續這番話,難道是想要讓羊氏一族,向董家臣服?

  要知道,那西域有李儒、徐榮、華雄在,想要在那裡搞風搞雨,可不太容易。

  沈吟了片刻後,董俷點頭道:「老太傅既然有此要求,俷又怎麽拒絕老太傅美意?」

  羊續臉上的笑容,似乎更燦爛了。

  「如此,老朽的心事,總算是解決了!」

  「老太傅……」

  羊續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那笑容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一種苦澀和無奈。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董俷不明白……可董俷猜測,他的病,怕是和他的決定,有著密切的關係。老人家的心思啊,有時候真的是讓人看不明白。

  又坐了一會兒,董俷起身告辭。

  羊續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朝他點了點頭。

  羊衜把董俷父子送出了羊府的大門,然後深施一禮,轉身走進了府內。

  這對父子啊,還真是有趣呢!董俷上馬,看著緩緩關閉的羊府大門,微微曬然。

  一陣風掠過,那懸掛在府門前的氣死風燈忽閃了一下,熄滅了!

  ******

  帶著兩個兒子,在巨魔士的簇擁下,董俷一行人回到了大都督府。

  遠遠的,就看到府門外的栓馬樁上系著一匹黑色的西極馬,在雪地中格外神駿。

  董俷下馬,有家人迎上前來。

  「這馬是誰的?」

  「啟稟老爺,傍晚的時候,西域來人了……好像有什麽急事,正在大廳中等候!」

  西域來人?

  董俷覺得好生奇怪,這時候西域派人過來,有什麽事情嘛?

  要說最近西域是風平浪靜。隨著康居被滅,安息被占領之後,西域再無大事發生。

  賈穆表面上是被流放西域。

  但實際上,卻是作為新設的西陵郡太守,前往康居赴任。

  當然,這西陵郡的設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在派遣賈穆的同時,董俷接受了陳宮的建議,密令甘賁和張任兩人,率已經訓練出來的無難山地軍,開赴武都。

  除此之外,似乎沒什麽事情了吧……

  董俷大步走進了府門,很快就來到了議事大廳。

  廳內端坐一個青年,一身的風塵,看上去非常的疲憊。董俷認得此人,是徐榮的兒子,徐柘(音:這),字方正,已二十四歲,於兩年前從縣學之中畢業,現在李儒的手下擔當別駕,是個頗有能力的家夥……至少李儒在信中是這麽說的。

  「方正,你怎麽來了?西域出了什麽事?」

  徐柘見到董俷,忙上前行禮,但是卻被董俷阻攔住,「都是自家人,莫要多禮。」

  「大都督,小將封林鄉亭侯之命,前來送信!」

  「講!」

  「林鄉亭侯請大都督速回漢安城……老夫人,老夫人病危了!」

  董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誰?你說誰病危了?」

  「是老夫人,老夫人病危了!」

  張大了嘴巴,董俷待在了原地。整個人好像都變得木了一樣,傻傻的看著徐柘。

  「大都督,大都督……」

  「我奶奶,我奶奶怎麽會病危了?年中的時候不是還來信說,她老人家身體安康?」

  董俷的腦袋裡全亂了套。

  他手足無措,嘶聲的叫喊著。若非是蔡琰等人聞訊趕來,那徐柘險些被他掐死。

  「老夫人年中的時候,身體還好得很。可是入秋之後,身體就變得……一個月前,西域大雪。老夫人一下子病倒了。雖有神醫救治,可是……老夫人想見大都督!」

  「來人,來人……」

  董俷好像是失了魂似地大聲叫喊,「立刻備馬,立刻給我備馬,我要去西域,我要立刻回西域看奶奶!」
xxi511 發表於 2018-1-4 19:35
第三八九章沙門護法

  未央宮內,有一座佛堂,是劉辨平日裡苦修打坐的地方。

  要說這佛法,的確是人世間最蠱惑人心的一種信念,與人為善,求來生得報。

  劉辨是在西域時接觸到佛法,從那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西域本來就是重佛的地方,此前龜茲也好,烏孫也罷,乃至於似鄯善、精絕等國,也都是信奉佛法的國家,香火極為興旺。有善男信女捨家求佛,更有那各國的國王前來求法,所以做那和尚,可以說是衣食無憂,自然少不了雞鳴狗盜之徒。

  董俷攻陷了龜茲之後,就展開了滅佛的手段。

  倒也不是他對佛教有什麽看法,只是對於信仰這種事,董俷極為重視。此前太平道興亂,令董俷就對宗教產生了些許抵觸。張角死以後,留下了《太平清領道》三卷。而何儀、何曼作為太平道教徒,曾經是在張角身邊效力的黃巾力士。

  張角病故後,何儀、何曼已經清醒的認識到,這太平道不可為。

  於是帶著三卷《太平清領道》投奔了董俷,並把這三卷天書,獻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喜歡黃老之術,所以對太平清領道頗為喜愛。

  董俷曾看過一些,所以對宗教的事情也算是多少有些了解。

  太平道,想必就是後世的道教吧……董俷是這麽認為的。他不是很清楚佛教何時傳入中土,可是卻知道,由於太平道的關係,至少在百年內,道教休想興起。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佛教才會興起吧。

  可是這佛教之中,讓無數人捨棄妻子,又說什麽七情六欲是人世罪孽之本源。

  這是董俷無法接受的事情!

  人都當了和尚,都去信了佛,那麽這世界還怎麽去發展?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來生的飄渺虛無,本就不是一件什麽好事。而那斷絕七情六欲的說法,更是令人無法接受。七情六欲與生俱來,是天道,是人間綱常。

  又拋妻棄子,壞了人倫大道,算什麽慈悲?

  而在當時,西域需要發展,需要增加人口,需要人們去奮鬥。所有人都信了佛,那麽西域又該何去何從?所以董俷不得不去滅佛,而且是必須要去滅掉佛法。

  但對於西域佛教而言,董俷的滅佛卻是致命的打擊。

  為給佛法求一生存空間,摩蘭大師才設法與劉辨接觸,但後來被何太后派人殺掉。

  不過,即便是這樣子,也無法阻止劉辨對佛法的喜愛。

  這也是後來圖澄能夠留在劉辨身邊的緣故。劉辨在佛堂中,誦讀佛法,寶相莊嚴。

  而未央宮外,圖澄表情陰鬱,眉頭緊鎖。

  在圖澄的身邊,站立一人。牛山濯濯,卻是武將的打扮,手扶佩劍,正是夏侯蘭。

  當初被典韋在陣前俘獲,並且被扔進了天牢扣押。

  夏侯蘭以為奇恥大辱,雖回到了皇宮之中,對於董俷的恨意,卻絲毫沒有減弱。

  董俷答應劉辨,讓他可以在皇宮中自行其事。

  劉辨雖然已經二十歲了,還保持著孩童的性子。見夏侯蘭回來後把頭髮剃光,於是就笑著封夏侯蘭為沙門護法。也正因此,夏侯蘭和圖澄走的也就越發親近。

  大雪過後的長安夜空,格外的璀璨。

  圖澄坐在宮門台階之上,看著天空中閃爍的星辰,輕聲問道:「夏侯大人,你真的這麽決定?」

  夏侯蘭點頭道,「在天牢的日子裡,蘭曾仔細的思考過。有時候就在想,那天如果不是賈詡老兒在,說不定……我覺得,董賊之所以如此囂張,就是因他手握屠刀。加之他武藝高絕,無人能敵。但如果有人能在武藝上抵住他,又會如何?」

  「可是,你那好友並不願……」

  「子龍這個人,我非常非常的了解。他對大王是忠心的,想必不肯答應,還是因為那個田國讓的緣故。如今更好,田豫乾脆不回來,更斷了我和子龍的交情……不過我還有辦法,只需能請得老師出山,由老師出面的話,子龍定會應允。」

  「就算趙將軍答應了,怕也不是董賊的對手!」

  「不怕,老師武藝高強,有槍絕之稱。與王越、鄧展,並稱三大宗師,絕非浪得虛名。我聽說,那董賊武藝之所以如此高強,還是因得了老師的《指月錄》所賜。」

  「哦?」

  「若能請老師出馬,與內我等請皇上訓練私兵,名為沙門護法,外與子龍相約……雖不一定能滅得了董賊,但也能打擊他的氣焰。圖澄,我意已決,勿再勸我。」

  圖澄那陰鬱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若真能如將軍所說,是大王之幸,是我佛之幸。」

  「董賊如今已經離開了長安,我估計一段時間之內,怕是不會回來。圖澄不妨請大王出面說項。若能再收買些大臣為沙門護法,效果會更好……我此去冀州,來回需四五個月的時間。大王這邊,就拜托圖澄你來照顧,莫要讓他受到驚嚇。」

  「圖澄明白!」

  夏侯蘭站起身來,「好了,我這就去收拾行囊,天一亮就會出宮,不再向大王辭行了!」

  圖澄也站起來,「將軍早去早回,我定不負將軍所托!」

  夏侯蘭當下離去,圖澄卻站在台階上,目送夏侯蘭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幾乎已經是寂滅的心思,一下子又恢復了許多生趣。

  雖然不清楚夏侯蘭能做到什麽地步,可是對於圖澄,對於佛門而言,卻多了些希望。

  良久,圖澄轉身回了大殿。

  一個黑影從未央宮的邊角暗影處轉了出來,朝著宮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夏侯蘭離去的方向。

  發出一聲冷笑之後,覆又沒入黑暗之中。

  ******

  對於董俷來說,這一世重生以後,有幾個人在他生命中的地位,無人能夠取代。

  大姐董玉,自不必說。

  還有四姐董媛、蔡琰、綠兒,紅昌……

  但如果說誰對他最重要,那毫無疑問當是奶奶。

  在董俷看來,他這一世的性命,是母親和奶奶一起給予的。當年若不是奶奶,說不定他早就被董卓給溺死。而在董俷的成長過程中,奶奶所起到的作用,更無人可比。

  聽聞老夫人病危,董俷好像發瘋了一樣。

  若不是蔡琰阻止住他,說不定當天夜裡他就敢一個人趕回西域。

  第二天,董俷帶著八百巨魔士就離開了長安。啟程之前,他連夜召見了陳宮、徐庶,顧雍、石韜等心腹,把長安的事情安排妥當。並且在臨行前,和劉辨道別。

  說實話,劉辨乍聽也是非常吃驚。

  並且告訴董俷,他會在佛堂裡為老夫人祈福。

  不管怎麽說,在漢安城的時候,老夫人對他和太后非常照顧,也算是承了人情。

  而董俷也十分的感動。

  隨行的,除了巨魔士之外,還有董朔董宥兩個大小子。

  也許是因為性格和相貌很接近董俷的緣故,老夫人對他二人的疼愛,比蔡節和董冀都要多。聽說曾祖母生病,兩個大小子怎麽可能還坐得住。磨了一個晚上,總算是讓董俷答應。其實,就算是董俷不答應,兩個大小子也會偷偷跑出來吧。

  十一月的關中,寒風凜冽。

  越是向西北,天氣也就越是寒冷。

  一路上,各地官署早就聽說了董俷出京的消息。各驛站都準備了馬匹,並且沿途迎送,不敢有半點的懈怠。董俷等人,也沒有怎麽休息。幾乎是到了一地,喝口水,吃個飯,立刻換乘出發。

  就連獅鬃獸那等強悍的體力,在連續奔波了十五天之後,也撐不住了。

  而巨魔士雖說是萬里挑一的軍中強勇,也吃受不起,更不要說董朔和董宥兩人。

  沒辦法,只好在河西休整了三日。

  等人和馬匹都恢復了一些後,再次踏上歸途。只是這一次,董俷不敢再像開始時那麽拼了。離開長安的第二十七天,董俷一行人出嘉峪關,踏入了西域疆土。

  如今,應該稱作大西州。

  自興平元年入西州,至今已經過去了快七年的時間了……

  七年中,整個西域五十國依次被消滅,並且有能吏治理,變得比當年更加富饒。

  蒼松古木,沃土千里。

  與之後世的江南相比,怕是不遑多讓。

  只是,西域的人口雖然增加了許多,但是由於土地廣袤,看上去還是很空曠。

  李儒在這兩年中,大力的發展西域內政。

  雖然還沒有取得顯而易見的效果,但可以想像,在多年以後,西域一定能發展起來。

  董俷無心於此,曉行夜宿,又是十餘天的緊趕慢趕。

  在年關到來之前,終於抵達了漢安城。而漢安城此時也已經得到了消息,李儒率領大小官員,出漢安城二十里迎接董俷。漢安城,如今的人口已達四十餘萬。

  不過,於漢安城的規模而言,這麽多的人口,還遠遠不夠。

  董俷沒有在城外過多的耽擱,李儒也知道,董俷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老夫人。

  於是迎董俷入城後,大小官吏隨之散去。

  一行人徑自來到了城東南方向的董府大宅。董俷一進門,就看見董媛滿面淚水的撲過來。

  「四姐,奶奶她怎麽樣了?」

  「奶奶,奶奶他……」

  「奶奶不會是……」

  「不是,不是!」董媛連連搖頭,「奶奶這兩天的精神好了些,不過,不過……華神醫說,怕是快不行了。能撐到現在,就是因為奶奶還沒有看見你,一直在等著。」

  董俷忙道:「快帶我去見奶奶!」

  一進門,二進門,三進門……

  董媛帶著董俷父子,來到了後院老夫人的臥房門口,就看見華佗正從屋中出來。

  「華神醫,我奶奶他……」

  當初漢安軍從西域入關中的時候,華佗因不想再奔波,所以並沒有跟著一起走。

  畢竟,長安有馬真,有濟慈,足以繼承他的衣缽。

  如今作為西域太醫學府的院長,華佗的所有志願都寄托在這上面,回關中也無甚作用。

  見到董俷,華雄還是很開心。

  他剛要開口,就聽見從屋中傳來了老夫人的聲音。

  「是阿醜回來了嗎?快快進來!」

  華佗說:「大都督先去見老夫人吧,咱們一會兒再說!」

  董俷點點頭,瞪了董朔和董宥兩個家夥,那意思是說:進去以後給我有點眼色。

  然後整理衣冠,邁步走進了臥房中。

  老夫人,正倚在榻上,臉上帶著喜悅之色,那雙渾濁的瞽目,也閃爍中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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