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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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27
xxi511 發表於 2018-1-8 19:33
第四二零章煮酒(二)

  正月,長安。

  已經入春,天氣一日日的變暖,那灞橋畔的垂柳也變得綠了,和著那春風輕舞。

  劉辨在未央宮中的佛堂閉目打坐。

  這一年多來苦修佛法,已經能用天竺語純熟的誦念心經。這心經,果然是強大的很,諸多煩惱事,隨著誦經的聲音,都拋到了腦後,此刻這心中只剩下了佛。

  心經誦完,劉辨起身。

  「楊謙!」

  「奴婢在!」

  從佛堂外走進來一個黃門,畢恭畢敬的向劉辨行禮,「萬歲,不知您有何吩咐?」

  「那個,那個雒陽方面可有新消息?」

  楊謙,年約四旬,臉上布滿了皺紋,但依稀能看出來,年輕時的那股子俊俏。如今劉辨登上皇位,這宮中的太監宮女也不算少,可是他就是相信眼前這個老太監。

  想當年,舅舅扶他登上皇位,這老太監就在身邊。

  張讓挾持劉辨的時候,楊謙是在長樂宮裡服侍何太后,後來又隨著他母子去了西域。所謂忠心耿耿,也不過如此了。一個五體不全的家夥,能這樣有情義,足矣。

  楊謙恭聲回道:「萬歲,這兩日大都督沒有新的消息,否則奴婢一定可以聽到風聲。奴婢這雙耳朵,靈的很。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奴婢一定立刻通知萬歲。」

  劉辨『哦』了一聲,沒在詢問。

  圖澄在清涼寺主持佛事,如今已不在宮中。而童淵鄧展兩位沙門護法,劉辨只留下了童淵在宮中。不管怎麽說,這童淵是夏侯蘭的老師,劉辨對他非常的信任。至於鄧展,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反正劉辨總覺得,這個人的功利心太強了。

  他如今心情很不好,因為夏侯蘭已經在杜郵堡中被關押了大半年的時間。

  踏白軍出關之後,夏侯蘭就被董俷送回了長安。本來劉辨是想要赦免了他的罪,可是夏侯蘭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藥,死活不同意,說什麽罪該萬死,罪不容赦。

  隨著雒陽戰局落下序幕,劉辨的心裡面,也就越發的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董俷回來以後,會怎麽處置夏侯蘭。他不希望夏侯蘭死,同樣也不想逆了董俷的心思。不管怎麽說,這一場大戰,終究是靠著董俷為他挽回了顏面。

  「朕不負卿,卿亦不負朕……昔年誓言,朕由記在心中,但不知……」

  想到這裡,劉辨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知不覺,他在楊謙的陪同下,已經來到了後宮之中。

  楊謙很識趣的在殿外停下腳步。

  宮殿裡,點著三十六根兒臂粗細的火燭,穹頂懸掛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的光亮。

  一名美婦,正端坐錦凳之上,對著銅鏡發呆。

  這美婦,年紀看上去比劉辨小,帶有非常明顯的異國風情。她本是大月氏王的女兒,被劉辨封為美人,宮裡的人都尊稱她做月美人,也是深得劉辨的歡心寵愛。

  至今,劉辨仍未立皇后。

  「皇上,您這是怎麽了?為何悶悶不樂?」

  劉辨強笑一聲,「無他,只是擔心雒陽戰局,已持續一年,朕有點擔心關中百姓再這麽下去的話,怕是會撐不住。董卿來信說,已準備和曹操和談,不知結果如何。」

  月美人雖是異族,可在這皇宮裡待的久了,又豈能不了解劉辨的心思。

  「皇上,您可是擔心夏侯將軍?」

  「呵呵,美人也看出來了?朕確實有些擔心啊……夏侯將軍這次領兵,可說是慘敗。若非董卿及時相救,他……論罪,他當誅!可是朕怎能下得了這個狠心呢?但如果董卿不肯饒他,朕也沒有藉口阻攔。而且夏侯蘭自己,也不肯原諒自己。」

  月美人說:「皇上,不是臣妾說您……董卿,董卿……是您大,還是那董卿大?」

  「這個?」

  「前幾日妾前去清涼寺禮佛,曾聽圖澄國師說,董家子如今在長安是橫行霸道,頗不把皇上放在眼中。這一次若不能保全夏侯將軍,那麽皇上您的顏面又將何存?」

  劉辨一蹙眉,「美人,你莫要胡說。圖澄也是聽風就是雨,那董朔、董宥兩人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小孩子嘛,難免活潑好動,和人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如何與橫行霸道聯繫在一起?再說了,他二人所打的,多是城中地痞,打了也就打了。」

  「可是,這滿城中,全都是……」

  「美人,你今天的廢話說的太多了!」劉辨的臉騰地沈了下來,袖袍一甩,「莫要以為朕不知道。你父親與貴霜人暗自勾結,前些時候更試圖走私馬匹入關東,被李侯查獲。關東那些家夥是什麽東西?全都是亂臣賊子,你父親販馬於關東,是和意思?」

  「萬歲恕罪……」

  月美人嚇得面色蒼白,跪在了地上,半天竟不敢說話。

  劉辨嘆了口氣,「美人,董卿之心,朕甚清楚。朕不負他,董卿也定不會負朕。」

  這最後一句話,似乎是給自己信心。

  劉辨大步走出了宮殿,「楊謙,你立刻持朕旨意,前往雒陽……就說,朕要赦免夏侯蘭。」

  「奴婢遵旨!」

  ******

  大伾(音:批)山上【今河南鶴壁浚縣東】,迎春花開。

  在《尚書-禹貢》中曾有記載說:東過洛油,至於大伾。相傳,大禹治水的時候,曾等國大伾山,故而多有名人前來造訪。

  這大伾山為河水轉折點,南控黎陽津,對岸就是白馬津,為大河南北之要衝。

  這裡孤峰淩雲,山勢奇特,氣象崢嶸。山林間,有摩崖碑刻,鬆柏夾道,曲徑通幽。

  山下,有漫水環繞。

  準確的說,這裡如今是屬於董俷和曹操之間的緩衝地帶。

  站在山頂之上,可以俯瞰旋門關。

  風和日麗,曹操在許褚和曹彭的護衛下,領三千虎騎自滎陽出發,直奔大伾山而來。

  遠遠的,就看見一隊鐵騎,守在山口。

  那旗幟已經表明了對方的來歷,正是董俷麾下所屬的巨魔士。

  裴元紹、孟坦二人上前插手行禮,「敢問可是曹丞相當面?裴元紹(孟坦)奉大都督之命,在此已恭候多時。」

  這兩個家夥……不錯啊!

  曹操的武藝不高,可是他的眼睛卻很毒辣。一眼就看出裴元紹二人的武藝不弱。

  不過,他如今也沒了當年的羨慕之情。

  至少這兩個人和許褚曹彭相比,還遠遠不足。

  淡然一笑,「沒想到是我相約大都督,可是大都督卻捷足先登,未免有點心急了。」

  裴元紹回道:「非是大都督心急,只是聽人說,大伾山的日出和圓月極有風情,故而大都督昨日一個人登山,說要飲酒賞月,順便再看一看那傳說中的大伾山日出。」

  「哦?」

  曹操一怔,尷尬笑道:「大都督還有如此雅興?」

  自從陳群回到滎陽,把他在偃師所見到的一切告訴曹操,並且把董俷態度如實匯報。

  一開始,曹操也是非常的惱怒。

  可又一想,如果董俷真的有如此實力,那和談之事,怕就有些麻煩。

  猶豫了很久,曹操最終還是決定和董俷和談。不過他並未親自出馬,而是派魯肅等人在旋門關出面。董俷那邊也沒什麽太大的動作,而是派出了龐統主持和談。

  這魯肅和龐統,都是一時人傑。

  一個想要盡快達成和談,一個卻是漫天要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這和談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在那雒陽的十幾萬人馬。龐統堅持要留下這些人,而魯肅則要求龐統將這些人放出來。畢竟,十幾萬人馬也許對關中無所謂,但於曹操,卻至關重要。

  如今的曹操,可不是那個演義裡用百萬雄兵的曹丞相。

  雖占居了三州之地,但這三州卻是當年黃巾之亂時,戰況最為嚴重的三個州郡。

  大戰延綿,造成了三州地廣人稀。

  雖經過了後來曹操的治理,情況已經有了緩解,可是十幾萬兵馬,卻丟棄不掉。

  於是,這和談就卡住了……而且一卡就是近一個月。

  本來曹操也有心和董俷耗下去,可是在月末時,卻傳來了一個他很不樂意聽到的消息。

  劉備偷偷返回了徐州,並與劉表聯合,二人揮十五萬大軍,自九江、江夏,殺入江東。孫策雖勇猛,陳登雖有智,然則劉表劉備二人聯手,依舊有些抵擋不住。

  劉備軍中,武有關羽、文醜,可敵孫策。

  文有許攸、司馬朗,再加上一個經過勸說後,投降劉備的沮授,徐州軍實力更為強大。

  而劉表手中也有雄兵,兩下夾擊,使得孫策首尾難顧,豫章、華歆率先造反。

  如此大事,曹操怎能不感到擔心。他不怕劉表,可是卻著實對劉備有些畏懼了。

  如果讓他得了江東,那麽曹操的日子,更不好過。

  於是,曹操立刻書信董俷,要求和他面對面的談判,並且選擇了大伾山為會面之地。

  不想董俷,經已提前到了……

  「大都督可是一人?」

  「未帶一兵一卒。」

  曹操沈吟一下,「許褚曹彭,你二人領虎騎在山外等候,不得擅自和人發生衝突。」

  「主公,您一個人去,豈不危險?」

  是啊,非常的危險呢!

  雖然說董俷也只有一個人,可董俷是什麽人?天下聞名的無敵大將軍,西域暴虎。

  如果他要對曹操不利,莫說一個曹操,十個曹操也活不了。

  哪知曹操淡淡一笑,「你等休要胡言亂語,董侯若是如你等所想,他也成不得今日局面。」

  裴元紹笑了,「大都督也說,丞相定然會孤身前往。」

  「哦?」

  曹操樂了,「董侯為何如此篤定?」

  裴元紹說:「小將也曾詢問,大都督說:只因為丞相您叫做曹操,這已經足夠了。」

  「因為我叫曹操?」

  曹操先是一怔,片刻之後,放聲大笑起來,「知我者,董西平……知我者,董西平!」

  說著話,他大步走上了山道。

  在這一刻,曹操隱隱有一種感覺:今日和董俷的會面,說不定會成為千古的佳話!
xxi511 發表於 2018-1-8 19:37
第四二一章短歌行

  雖然已是仲春,大伾山的風,卻依舊帶著徹骨的寒意。

  山頂上,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樹,需數人方能抱攏的樹幹上,寫滿歲月年輪。

  董俷非常隨意的穿著一件大袍,隨風獵獵。

  跪坐古槐樹下,身邊放一小火爐,陶盆裡面的水已經沸騰,四溢的酒香彌散天際。

  似乎周遭事物都已經不在重要,董俷看著翻滾在山間的雲霧。

  有腳步聲傳來,董俷也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的斟上一盅青梅酒,飲一口,頗有滋味。這山間的景色,的確是美不勝收。春的氣息已經覆蓋在山中,那綠油油,青翠的植被,透著一股子盎然的生趣。都忘記了,有多久未曾如此的愜意。

  「西平倒是會享受啊!」

  曹操倒履走上竹席,也非常隨意的坐下來,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咦,是青梅酒?」

  董俷扭頭,「孟德也是知情趣的人,一口就品出這酒中的滋味……前些時日,我在偃師府衙中覓得數枚青梅。正好孟德來信相邀,我就想好東西,當與知交共享。」

  「知交?」

  曹操一怔,嘆了口氣道:「你圍我十餘萬人馬,挑唆袁紹攻我青州,操有你這樣的知交,倒也是幸運。」

  話語中,不免帶著譏諷之意。

  「打仗歸打仗,知交歸知交,兩碼子事情,何必摻雜一起?你為那薄情寡義之輩,我為我當年的承諾而戰。孟德,憑心而論,你我之間可有什麽化解不開的仇恨?」

  有!

  曹操很想斬釘截鐵的回答:你殺了我那麽多人,還不是仇恨嗎?

  可是偏偏卻說不出口,兩軍交鋒,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不是董俷殺我,就是我殺董俷。仔細想想,從當年關東盟誓,二十二路諸侯討伐董卓開始,董俷並沒有主動的和他作對。反倒是自己,一個勁兒的與董俷交鋒,最終走到如今的田地。

  捫心自問,曹操還是把董俷當作朋友。

  「你這鄙夫,如今也學得牙尖嘴利,某不與你做口舌之爭。」

  這鄙夫二字,本來是帶著貶義。可現在從曹操嘴裡說出來,卻透著一股子親熱。

  董俷笑了,曹操也笑了……

  舉起了酒杯,「你這黑廝,還是嘴巴不肯饒人啊,滿飲此酒。」

  曹操也不推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兩人同飲過後,相視一眼,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笑聲,在山間回蕩,訴說著數不盡的豪情。

  董俷一直覺得,自己的到來,讓三國失色了許多。且不說三國鼎立的局面至今未曾出現,甚至連許多在後世膾炙人口的故事,也因為他的到來,而消失無蹤。

  那千古流傳的桃園結義,如今已經無人提起。

  反倒是那長沙梅園中,梅花盛開時的三醜結義,卻瑯瑯上口,為天下人所知。

  關公千里走單騎,劉玄德三讓徐州……還有官渡之戰,還有關中斬顏良誅文醜,溫酒斬華雄……等等這些很令人緬懷的故事,在他出現以後,都未曾發生過。

  呂布戲貂蟬戲碼,也許不會出現。

  董俷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前些日子陳容奉來十餘枚青梅,卻讓他心中一動。

  如今的曹操,怕是沒可能再有心思去青梅煮酒論英雄了。

  劉玄德退回徐州,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得那皇叔的稱號。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效仿曹操,來一次青梅煮酒呢?這大伾山景致不錯,倒也是一個談天說地的好場所。

  「孟德,你說我身後這棵古槐,可是當年大禹王所栽種?」

  曹操一怔,不解其意,笑道:「也許吧,這種事哪可能考校的清楚?西平,今日……」

  「今日莫談公事,你我只把酒談天。如此良辰美景,談論那些俗事未免太煞風景。該是什麽就是什麽,自有其他人去操心。你我整日操勞,今日正當偷得浮生半日閒才是。」

  「偷得浮生半日閒?」

  曹操一怔,不由得笑了起來,「西平此言,倒是頗為貼切,當浮一大白。」

  山風唳,樹兒搖。

  那雲朵被風吹得聚了散,散了又聚,組成千奇百怪的形狀,隱隱約約又透著禪意。

  「天下大勢,當如這雲朵一般,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董俷取一壺酒,投一枚青梅,「可是人終究不過百年,有時候我就再想,我等在厲害,死了也不過一掬黃土罷了。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究竟是為了什麽?」

  曹操不解的看著董俷,「西平可有答案?」

  「孟德,觀天下人,誰能入爾法眼?」

  董俷並不回答曹操的問題,而是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著,在無形中掌握著主動。

  若說性情,曹操也是強勢的人。

  可不知為什麽,在董俷面前卻不自覺得總是處於下風,這讓他心裡好生不自在。

  索性不回答,看著董俷。

  董俷也不再開口,為自己滿上一盅青梅酒。

  曹操說:「操不過凡夫俗子,又有何德何能,點評天下人?不過,袁紹雄霸冀州,手中猛將謀士如雲,兵精糧足,當算得上一號人物吧。」

  「當真?」

  曹操一笑,卻不開口。

  董俷說:「那袁紹終不過紈絝子,總有百萬雄兵,又怎入得你曹阿瞞的法眼?孟德欺我,當罰一杯。」

  「荊州劉表,溫文爾雅,氣度宏遠。據荊襄九郡,又是漢室宗親,當為人傑。」

  「劉表徒有虛名,非英雄也……孟德當再罰一杯。」

  曹操連飲兩盅,不覺酒勁上頭。面帶酒色,諸多煩惱俱拋在了腦後,突然引頸高歌。

  歌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剛開始放歌的一剎那,董俷並沒有在意。可是漸漸的,卻不禁呆愣住了。

  何故?

  這首歌,董俷極為熟悉。雖不能背的瑯瑯上口,可是印象卻是非常的深刻。

  短歌行,居然是短歌行!

  演義當中,曹操與赤壁時,於長江之上橫槊賦詩。言辭之間,盡顯其文才風度。董俷依稀記得,曹操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效仿冠軍侯,學那周公。

  時至今日,黑廝的依舊未變,曹操……始終是曹操。

  要說講起來的話,曹操這些年做了不少的詩詞,其中不泛董俷耳熟能詳的詞句。比如當年曹操平定青州,於東萊郡和孔融飲酒之餘,曾登陽丘山。

  在山上做賦一首,就叫做《陽丘山》。

  可是董俷卻聽出來,那是後世流傳已久的《觀滄海》。只不過首句東臨碣石,改作了東臨陽丘。餘者的意思,大致相同。至少在董俷看,是差不多。

  可沒想到……

  《短歌行》是樂府舊體,屬於《相和歌-平調曲》。

  在後世中,曾有評論說短歌行之中,常常以人生天壽為主題,來抒發感懷。

  前世記憶裡面,山村裡的大學生似乎也時常因懷才不遇而產生許多的感懷。每每醉酒,總是會瘋瘋癲癲的跑到山上吼叫……當然,那只是吼叫,而不是歌。因為在後世,祖宗流傳下來的許多好東西都已經失傳,而人們早已不敬鬼神,不敬祖先……

  那位大學生曾對董俷說過,他所吼的,就是短歌行。

  董俷忍不住隨曹操的短歌行而唱和道:「白日何短短,百年苦亦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天公見玉女,大笑億千場。

  我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殤。

  富貴非所願,與人駐顏光。」

  曹操所歌,為古體詩。而董俷所唱,卻是新體五言句。

  不過當年董俷盜《情思》之後,就有人開始不斷豐富詩詞的韻律。加上董俷身邊有蔡邕蔡琰父女這種音律大家,所以這五言句,已經漸漸的成熟了。

  曹操和董俷歌罷,相視大笑不停。

  「西平,適才你問我天下人誰可入我法眼?」

  「正是!」

  「西平,可知龍之變化否?」

  董俷心裡咯噔一下,強作笑顏道:「願聞其詳。」

  曹操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藏芥隱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仲春,龍乘時而變化,猶如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天下英雄,唯操與鄙夫。」

  想當年,董俷聽評書時,袁大師講這一段,總是令人熱血沸騰。

  可是如今從曹操口中說出這些話語來,卻比那袁大師更強數百倍。任後人如何模仿,即便是一字不差,聲音相和。可黑廝終歸是黑廝,凡俗之輩,豈能模仿?

  董俷可不會像劉備那樣,聞驚雷而恐懼。

  大笑著,舉杯道:「黑廝與我,所見略同。天下英雄,唯你我二人哉!」

  ……

  酒不知不覺中,已盡。

  董俷和曹操並肩向山下走去,一路談笑風生。

  山口處,許褚、曹彭已經等的不耐煩。可是看二人模樣,卻不由得目瞪口呆。

  自有裴元紹牽馬過來,董俷翻身上馬。

  「孟德,已滎陽為界,自新鄭至旋門關,不興兵戈之事。若同意,十萬兵馬盡數還與你。若不同意,你我就再興刀兵,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負今日美酒。」

  曹操也已經跨上絕影,聞聽大笑點頭。

  「就依西平所言,新鄭至旋門關,不興兵戈之事,你我之間,來年再論輸贏。」

  「告辭!」

  曹操在馬上一拱手,也不贅言,催馬向遠方而去。

  看著曹操的背影,董俷突然大聲道:「此生能與孟德為敵,足矣,足矣!」

  遠方,傳來了笑聲。

  董俷也不覺放聲大笑,那蒼勁的,雄渾的,完全不同的笑聲,和在一起,回蕩蒼穹。
xxi511 發表於 2018-1-8 20:15
第四二二章五蠻

  壺頭山,高峰孤聳,素壁千尋。

  山中有一溪流,名為樠(音:蠻)溪,流經宛陵縣後,注入酉水,滾滾東逝去。

  樠溪周遭,有松樠覆蓋,山中景色秀美,虬龍蟠曲,翠染碧空。遠觀去,盡顯奇險清幽。

  所謂五溪蠻,指的是世代居住於此的山民土著。

  其中包括了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大都居於山中,憑借山中險要關隘,大寇郡縣。漢室自光武之後,屢次興兵,於周遭郡縣造成很大的危害,直至中平年間方有所緩解。

  仲春時節,樠溪蔥鬱。

  沙摩柯帶著長子沙讐,沿著樠溪信馬由韁,觀賞著周遭的風景,眉頭卻緊鎖,似有心事。

  已到了而立之年的沙摩柯,在八年前回到五溪蠻,從老蠻王手中接過了蠻王之職後,一直按照董俷所要求的那樣,不斷吞並周遭弱小蠻族,將五溪蠻的地盤擴大,漸漸與山越相連。

  內有胡昭相佐,外有武陵太守周昕幫忙。

  董俷又通過西川張松的路子,源源不斷的把各種裝備送到沙摩柯的手裡,使沙摩柯實力倍增。這五溪蠻,素來不缺勇武之士,如今又有了首領,所以發展起來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要說,沙摩柯應該很高興。

  他老子幾代人未曾完成的願望,如今被他所實現。西起酉陽,東至南郡雲夢澤;南從洞庭,北到夷陵,大半個荊襄的山野被沙摩柯所掌控著,成為名副其實的武陵大蠻王。在南方,如今有三大王之說。沙摩柯就是其中之一。

  而另外的兩大王,分別是合並了番苗的山越王奚尼,主要以古越人為主,也有許多在戰亂時躲入山中的漢民。這一支人馬,主要是分布在潘陽、樂安、海昏一帶地區(今江西省境內),又與丹陽、會稽、新都一帶的山越宗部勾連,依靠山中自產銅鐵,與孫策反覆的抗爭。

  還有一王,是在益州建寧(今雲南晉寧)一帶的南蠻王孟丹,糾合三十六洞小蠻王,勢力極為龐大。三大蠻王,在建安三年時於武陵辰陽會盟,相互扶持,造就了好大的一番聲勢。

  不管是劉表孫策,還是劉璋,對三大王都束手無策。

  而三大王之中,又以沙摩柯的底子最為雄厚,隱隱已經成為了南荒諸蠻的首領,號沙蠻王。

  可是沙摩柯並不開心!

  在一塊奇石旁甩蹬下馬,沙摩柯蹲在溪邊。

  沙讐已快十歲了,生的多似於甘夫人,相貌倒也俊俏。比之沙摩柯那般高大雄猛的體魄,沙讐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不過卻莫要小看了這小家夥,單薄的身軀內,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自幼習練五禽引導術,加之有胡昭甘玉娘的引導,頗為沈靜,小小年紀已有大將之風。

  這兩年來,甘夫人為沙摩柯又生下了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女孩兒,一個男孩兒,沙摩柯卻獨愛長子,時時帶在身旁,一方面是方便他向胡昭學習,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讓他早通事務。

  沙讐非常懂事,看沙摩柯在溪邊發呆,就知道父親又在想大伯和二伯了……

  「爹爹,為何悶悶不樂?」沙讐明知故問。

  沙摩柯嘆了口氣,「整日在這山裡,好不痛快。昨夜我又夢到了大哥和二哥,夢到與他二人縱橫馳騁於疆場,斬將奪旗,又是何等的快意?九兒,你不知道,當年你爹爹我,和你大……」

  沙讐的小名叫做九兒,卻是因他出生之日,恰逢重陽。

  連忙制止住了沙摩柯的嘮叨,「爹爹,我知道,當年你和大伯父二伯父他們,一起縱橫南北,所向無敵……連娘親都是那時候和你認識的,這些話你已經和我說過無數次了。」

  「是嗎?我說過很多次了嗎?」

  沙摩柯撓著亂蓬蓬的赤髮,呵呵的笑了兩聲,伸手放在沙讐的腦袋上,把他的黑髮揉亂。

  「爹爹真想再和你大伯父他們在一起,喝酒吃肉,多快活的日子?以前在西域,我總想著要做點事,可真的回來了,做了這一番事業,卻又覺得,還是待在你二伯父身邊的日子舒服……呵呵,整日裡什麽事情都不必操心,該殺人的時候殺人,該喝酒的時候喝酒,簡單快活。」

  對於自家老子,沙讐也是很無語。

  沙摩柯天生的暴躁性情,雖說經過許多年的磨練,已經變得溫和了許多。可說實話,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蠻王。如果不是胡昭和甘夫人在旁邊看顧著,不曉得會變成什麽樣子。

  對於沙摩柯和甘夫人口中時常念叨的大伯父二伯父,沙讐的印象並不深刻。

  畢竟,他離開西域的時候,也不過一兩歲的年紀。但是從胡昭,還有一些被捉拿住的漢民口中,沙讐倒是聽了不少關於兩位伯父的事情。特別是二伯父,竟是赫赫有名的虎狼之將。

  有時候,沙讐也非常的期盼,想要去拜見一下這兩位伯父。

  只可惜山高路遠,想要過去的話,卻要費上一番的周折。所以,倒也理解沙摩柯的心情。

  「爹爹,孩兒聽人說,雒陽大戰……二伯父勝了?」

  「這有甚好奇怪,你二伯父的本事厲害,曹吉利雖然也是人傑,可終還是有一些差距。」

  「那倒不一定!」沙讐說:「若非袁紹愚蠢,二伯父雖圍困了聯軍十幾萬人馬,想要吃下去,恐怕也不容易。只是不知道二伯父用了什麽招數,居然詐的曹操上當……若是再拖延一個月的時間,只怕二伯父也未必能討得便宜。最可能出現的結果,就是和曹操兩敗俱傷。」

  沙摩柯奇怪的看了一眼沙讐,突然笑道:「又是那胡孔明說的酒話?」

  「哪裡是酒話,老師說的沒錯。這一次二伯父能得勝,真的是運氣……如果不是三關守將臨陣倒戈,說不定二伯父現在已經退回關中了。不過老師說,有時候這運氣,也是一種本事。」

  「呵呵呵,你這家夥,倒也懂得尊師重道!」

  沙摩柯說完,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後,「好了,我們出來時間也夠久了,若再不回去,怕是你娘親又要著急。沒想到,和你這小家夥說一會兒話,這心裡的鬱悶到減輕不少。」

  沙讐撓撓頭,笑了起來。

  父子二人跨上戰馬,朝著樠溪駐營行去。

  才往回走不多遠,就見一將迎面疾馳而來。此人大概在五旬左右的年紀,生的矮胖,體形臃腫。面容總是帶著一抹很和善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親切之感覺,跳下馬是氣喘籲籲。

  「周胖子,你當真該減肥了才是!」

  沙摩柯一見此人,笑呵呵的打趣道。這周胖子名叫周朝,要說起來歷,卻是個反賊的身份。

  這家夥原本是太平道信徒,中平四年時,長沙人區星造反,周朝和另一信徒郭石,隨區星一同造反。不過僅持續了月餘,就有孫堅領兵前來平叛,五十天中斬殺了區星,太平道大敗。

  周朝別看長的憨,心眼兒可不少。

  在區星第一戰大勝孫堅的時候,他就勸說區星:「孫堅少有勇武之名,怎可能輕易敗北?他麾下程普、黃蓋,皆為勇猛武將,並且在西涼和羌人交鋒,用兵不差,此敗必然有詐,將軍需謹慎。」

  他是好意,可區星當時已經被連續的勝利衝昏了頭腦。

  在區星的眼中,官軍不過是烏合之眾,怎能抵擋他大軍兵鋒?故而怒斥周朝,險些把他殺了。

  幸好郭石站出來,為周朝求情,區星這才算是免了周朝的死罪。

  但私下裡,郭石卻偷偷的問:「令先,你先前所說孫堅是詐敗,可是真的?」

  郭石是個武將,提槍上馬,搏殺兩陣還算可以。但若說用腦子,卻比不得讀過書,識得字的周朝。

  周朝冷笑:「當然,區星終究不是成大事的人,留在他身邊,遲早會有性命之險。那孫堅是一頭老虎,豈是區星所能匹敵?茂真,我欲離開長沙,遁入武陵山避難,你意下又如何?」

  周朝和郭石的交情非常好,聞聽了這話,郭石猶豫了一下,就拿定了主意。

  這二人帶著一部人馬,找了個藉口就離開長沙,躲進了深山中。不久之後,孫堅斬殺了區星,長沙告破。

  孫堅,那是個手段極其強硬的人物,對太平道教徒卻是毫不手軟。

  周、郭二人輾轉山中,後來被五溪蠻老王抓住,隨後就在五溪蠻落戶,至今已經有十餘年。

  二人後來知道,這五溪蠻小王,竟然是朝廷的邰亭侯,不禁動了心思。

  沙摩柯回來之後,二人力挺沙摩柯為蠻王,郭石知兵,周朝也有小聰明,慢慢的得到了沙摩柯的信任。如今二人的反賊頭銜,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朝廷封賞的都尉官職。

  當然,這個朝廷是說的長安的劉辨。

  如此一來,周朝、郭石二人對沙摩柯感恩戴德,後來還拉攏了丹陽太平道信徒梅成,並得了兩千丹陽悍卒,正式成為五溪蠻的一員。昔日三個反賊,現如今已經把五溪蠻當成了家。

  聽沙摩柯打趣,周朝倒笑了。

  「朝也想如大王一般的威武雄壯,可這天生的肥肉,卻是怎麽也去不掉,沒辦法,沒辦法啊。」

  沙摩柯笑道:「周胖子,你這麽急匆匆的,又是何故?」

  「哦,是胡大人讓我出來找您,說有要事與大王商議。」

  胡昭,被董俷封為五溪長,是一個專門為他設立的官位,秩比兩千石,與太守俸祿相同。

  沙摩柯聞聽心裡一緊,不知道胡昭突然找他有什麽事情。

  「既然如此,我們快快回去。」

  三人打馬揚鞭,很快就來到了樠溪營內。這樠溪地形崎嶇,周遭有雄關為隘,溪水兩邊有鬆樠密布,土地也格外的肥沃。整個大營中,共居住有五千五溪蠻兵,再加上兩千丹陽悍卒,共八千人。此外周遭山嶺間,也分布有五溪蠻人,加起來越三萬人,是沙摩柯的本族。

  沙摩柯在營中下馬,大步流星走進了大帳裡。

  這裡的一切,都是依照著董俷當年敕勒川牧場的格局,不過卻是以步卒為主,農耕狩獵。

  大帳中,胡昭正在觀看地圖。

  見沙摩柯走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沙摩柯道:「老兒,這麽急找我,有什麽事情?」

  同樣的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胡昭定會勃然大怒。可是他和沙摩柯也算是罵出來的交情,罵的慣了,也改不了口。故而沙摩柯可以稱他老兒,這言辭之中,卻沒有半分的不敬。

  胡昭說:「蠻子,劉表和劉備聯手了!」

  怕是整個南蠻三部之中,也只有胡昭敢這麽稱呼沙摩柯了。

  「聯手就聯手,與我等何干?」

  「你這蠻子,為何不用用腦子,好好想想?你那老婆是怎麽來的?那劉備和劉表聯手攻打江東六郡,而孫策的一隻胳膊卻在雒陽。獨臂的孫伯符,怎麽可能是劉備劉表兩人的對手?」

  所謂孫策的一隻胳膊,說的就是周瑜。

  沙摩柯不解的問道:「狗咬狗,一嘴毛……他們得了江東,和我又有什麽關係?老兒,你別繞圈子,說明白一點。」

  胡昭很無奈的嘆了口氣,用炭筆在地圖上畫了幾條線。

  「孫策若敗,劉備得丹陽吳郡會稽,劉表占住了豫章廬江,表面上看,兩家各有所得。但是,劉備的實力將會再次提升,而劉表……你看,依長江而分,實際上卻是把戰線拉長,處處皆是破綻。那劉備豈能容劉表得意,只怕下一步就會攻占荊州。劉備若得荊州,武陵危矣。」

  周朝遲智,但聽胡昭這麽一說,卻反應過來。

  「曹操和袁紹用兵,怕是無暇南顧。劉備若統一南方……豈不是實力大增?朝猶記得,此前長安大都督來信曾經提到,分裂的南方,比統一的南方更容易接受。大都督要求大王所做的,不就是保持住南方的分裂局面,使之無法安靜的發展?若聽之任之,怕是會出大事啊。」

  沙摩柯這麽一聽,就明白了!

  「你們的意思是說,要我們出兵?」

  「不僅僅是我們,還有山越部……在必要的時候,我甚至要不惜代價,幫助孫策阻擾二劉。」

  「還要幫助孫策?」

  「正是!」

  沙摩柯沈吟了片刻後,沈聲道:「老兒,此事就由你和令先負責,盡快擬定出計劃來。我派人往武陵送信,看看周昕大人那裡,能否給予我們什麽幫助。另外,命郭石梅成,整備兵馬,隨時出兵作戰……劉表既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東,那麽他的後院定然是非常的空虛。」

  胡昭點頭,「不要忘了,還要請奚尼出兵配合。」

  「奚尼……未必會願意幫這個忙!」沙摩柯沈吟了許久後,輕聲道:「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說不定能起到作用。只是這個人和我們並無關聯,想要請他出馬,怕是要費上一番周折。」

  「誰?」胡昭問道。

  沙摩柯手指地圖上的一條線,「潯陽江,錦帆賊!」
xxi511 發表於 2018-1-8 23:58
第四二三章錦帆賊(一)

  三月時的京兆,洋溢著動人的翠鬱。

  青瑣門內,因常年的荒廢,到處遍布青藤雜草,更有那紫藤花順著墻壁蔓延,綻放艷麗花朵。嘉德殿看上去很殘破,金磚碧瓦撲落塵土,也掩蓋住了它們本來應該具有的輝煌光彩。

  董俷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眼睛瞪得溜圓,驚奇的問道:「你剛才說,你認識甘寧甘興霸?」

  雒陽大戰早已經塵埃落定了,按照雙方的約定,黃忠退回修武,使得曹操鬆了一口氣。

  同時,董俷開放出偃師,放周瑜等十萬聯軍退出京兆。而相應的,曹操也退出了滎陽,屯兵於新鄭。正是按照董俷和曹操所商議的那樣,雙方各守關隘,自旋門關至新鄭,為緩衝區。

  聯軍原本在雒陽有十七萬人馬。

  但是董俷卻認為,凡京兆人氏當屬他的治下,不能隨同離開。這一下,整整摳走了曹操五六萬人。而作為補償,董俷將開放馬市,以滎陽為交易地,雙方不駐人馬,進行自由貿易。

  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個民間自發的市集,可實際上呢,大家心知肚明。

  曹操也緩過味兒了,上了董俷的當。董俷的存糧,遠沒有他所展示的那般強大。而陳群所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假象。可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雙方已經停戰,難道再啟烽煙不成?

  董俷固然是不希望再打下去,同樣的,曹操也沒有這個興致。

  因為這十萬聯軍的出現,大大的緩解了曹操在青州的壓力,說起來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在和魯肅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曹操忍不住罵了一句:鄙夫狡詐!

  雒陽大戰停息了,但並不代表著董俷就能夠清閒下來。大戰所造成的災害,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說的清楚。要知道,雒陽在十餘年前經歷了數次災難後,人口本就稀少。後來夏侯淵駐守雒陽時,多少恢復了一點生氣。可是這一場大戰結束,整個京兆甚至比當年更加荒涼。

  諾大的東都雒陽,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萬人口,加上周遭,也不過三十餘萬。

  昔年開墾出的良田,一塊塊的荒蕪了。殘破的城防,短缺的糧食,都是董俷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這也是董俷厚著臉皮,扣下幾萬人的原因。

  雖然於大事無補,可多少也能增添一些人氣……再不濟,這幾萬人拿來屯田,也不是不行。

  想在黃巾之亂以前,雒陽號稱有人口百萬。

  誰又能想到,才十幾年的光景,那繁華的都市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董俷真的是感到頭疼了!

  在和龐統等人商議之後,董俷上疏長安,於雒陽設立督府,任命陳到為雒陽都督。所屬一應大小官吏,借由陳到自行解決。長安方面只負責供應今年的糧食和錢帛,其他的一律不管。

  這任命下來,把個陳到給逼瘋了!

  在別人看起來,這個所謂的雒陽督府有開府的權利,獨當一面,絕對是一個肥美的差事。

  但陳到卻很清楚,董俷這是想要撒手啊!

  死乞白賴的,硬是從董俷手中的步騭和呂蒙給挖了出來,本來陳到還想挖龐統,但是被董俷嚴詞拒絕。幸好,這時候從漢中來了四個人,手持閻圃的推薦信,跑來雒陽找上了董俷。

  這四人原本是漢中張魯的部下,用閻圃信中的話就是二楊、二申。

  所謂二楊,是楊昂、楊任兩人,是堂兄弟。楊昂精於練兵,楊任武藝高強,可搏殺於兩陣。

  二申則是申耽、申儀兄弟,是真正的兩兄弟。

  申耽曾師從於漢中名士,頗有才華,精於內政。而申儀自幼苦學律法,性情剛直,鐵面無私。

  這四人頗得張魯信任,可誰曉得無難軍出征漢中,張魯打了兩仗就開關投降,這四人也就做了階下囚。後來閻圃抵達,對四人好一番勸說,這才讓這二楊二申,動了為董俷效力的心思。

  四人抵達雒陽的時候,陳到正賴在董俷那裡。

  看了閻圃的信之後,立刻起身道:「主公,這四個人是我的,誰要是阻攔,我就和誰拼命。」

  二話不說,帶著四個目瞪口呆的家夥就揚長而去。

  換個人,定然會大怒。可是董俷卻不生氣,因為他知道,他這一招甩手掌櫃,確難為了陳到。

  君不見,才幾日光景,那陳到就已經生出了白髮?

  陳到在雒陽幹什麽,董俷已經懶得再去理睬。徐庶回轉河內,張郃退回河東。龐德則領兵回轉渭南大營,雒陽除了踏白軍之外,就只剩下了元戎、巨魔和背嵬三軍,董俷也準備走了。

  可誰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是淩操,一個是蘇飛。這兩人原本被董俷任命在河水上訓練水軍,如今又來向他訴苦。

  「河水九曲,又有大量泥沙堵塞河道,我等難以在河面上建立水寨,有負大都督所托。」

  其實,在大河上訓練水軍,本來就是一件不甚合適的事情。董俷想了想,有心放棄。等幽州方面平穩了之後,可以尋一海港,操練人馬。也就是這時,龐統為董俷出了一個主意。

  水軍在北方而言,並不重要。

  但是於荊襄,卻是不可或缺……

  荊襄水道縱橫,又有大江天塹。董俷遲早要對南方用兵,勢必要有一支強大的水軍做依托。

  而南方,董俷並不是毫無根基。

  明裡有沙摩柯,暗地裡又有周昕做掩護,若能建立水軍,可在關鍵是起到奇兵的作用。

  對龐統的這個計策,董俷頗為心動。騎軍在南方難有作為,如今陸上有沙摩柯的五溪蠻營,如果真的能建立起一支水軍的話,的確是非常圓滿的一件事。但問題是,誰來擔當主將?

  沙摩柯……

  董俷沒指望他能組建出水軍來。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陸上的猛虎,到了水裡就變成了旱鴨子。唯有淩操和蘇飛精於此道。

  董俷很躊躇,應該派誰去呢?

  一方面,董俷的確為他建立海軍的想法而心動,但也知道,那絕非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需要人在北方打理,那麽兩個人就不可能同去……淩操久離江南,人地已經生疏。

  那麽派蘇飛?他的能力成嗎?

  董俷非常為難,蘇飛卻找上了門。

  「主公,若只是為水軍督帥的人選而煩惱,飛倒是有一人可推薦,定然能符合主公的要求。」

  「誰?」

  「飛有一好友,乃益州巴郡臨江(今重慶忠縣)人,姓甘名寧。」

  「甘寧啊……」董俷的身子猛然繃緊,驚訝的看著蘇飛,「你所說的甘寧,可是甘寧甘興霸?」

  「啊,主公也知道他?」

  廢話,我何止是知道他,簡直都快要哈死他了。

  董俷心中苦笑……甘寧甘興霸,當初他在歷陽時,就曾經為秦頡推薦過此人。當時他提了三個人,除甘寧之外,還有周泰、蔣欽。只可惜,周昕只找到了周泰和蔣欽,卻沒有尋到甘寧。

  秦頡死後,蔣欽周泰,因不願離開故土(至少他們是這麽說),沒有隨黃忠投奔董俷。

  後來孫策攻入了江東,兩個大好的水賊居然投奔了孫伯符,不免讓當時的董俷,感到失落。

  為啥要投奔孫策,卻不願投奔於我?

  為此,董俷對周泰和蔣欽的印象非常不好,甚至一度想要派人潛入江東,弄死他二人。

  可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聽說了甘寧的消息。董俷不免心動,看著蘇飛,等他他說下去。

  蘇飛說:「甘寧此人,少有神力,任俠而爽直。曾經被舉薦為計掾,後來還列入候補的蜀郡郡丞。不過這家夥天生的好打不平,因鄉紳橫行,怒而殺之,而後獨自一人就離開了家鄉。」

  董俷忙問道:「那後來呢?」

  「中平元年時,他因信奉太平道,加入其中,為渠帥……」

  「啊?」

  董俷又傻了……

  怪不得周昕打聽不到甘寧的下落。中平年間,那時候朝廷對太平道正嚴厲打擊,想必甘寧也要躲風聲,所以才不知所蹤吧。打擊的好,打擊的妙,要不然的話,可能又投了孫伯符。

  蘇飛見董俷聞太平道三字後,並為動怒,雖則神色複雜,但卻是好奇多過於生氣。

  當下大著膽子說:「中平元年後,我和甘寧一起,在浣江之上為水賊,藏於洞庭湖之中。」

  董俷突然說:「伯玉,照你這麽說……你也曾經是太平道的人嗎?」

  「這個……」

  蘇飛心裡一陣慌亂。董俷說的沒錯,當年他和甘寧就是在太平道時結識。那年他二十,而甘寧十六。對於這個新加入太平道的小兄弟,蘇飛一直都很照顧,而甘寧也視蘇飛為兄長。

  他一直不敢對人說這件事,特別是投靠了董俷之後。

  蘇飛很清楚,董俷對待這個教徒的態度。說穿了,當初太平道不就是因董俷,而提前舉事?

  天曉得,這位主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會不會對自己生出疑慮。

  不過,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了。蘇飛一咬牙,跪在董俷的面前道:「蘇飛欺瞞主公甚久,實罪該萬死。不錯,當年飛亦加入太平道,與甘寧同為長沙小渠帥。」

  董俷一把將蘇飛拉了起來。

  「伯玉,你這是幹什麽?你何罪之有?」

  「飛知主公視太平道為妖邪,所以一直不敢說出真相。不過此事,連大公子也不是很清楚。」

  蘇飛口中的大公子,指的是顧雍。

  董俷笑了起來,「伯玉,我想你弄錯了。我並非討厭視太平道為妖邪,事實上包括佛教,我也非常的讚賞。人不可無信仰,不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曾讀過你們太平教的《太平清領道》,有時候還能有所得。我所恨者,是那些以宗教為幌子,行愚民之法,做妖魔之事的人。」

  「主公……」

  蘇飛不禁心中激動,眼淚都差一點掉了下來。

  董俷說:「你接著說那甘寧的事。」

  「興霸喜奢華,常以錦帆為號,但是我二人藏於洞庭的時候,他基本上是聽從我的號令。後來,興霸於大江上劫殺了荊州大族王氏的人,我知王氏不會善罷甘休,就讓興霸逃離……後來的事情,您也知曉了。我被抓,但咬死不是我做的事情,顧老爺恰好經過,救下了我。」

  董俷一蹙橫眉,輕聲道:「如此說來,你也不知道甘寧如今的下落?」

  蘇飛笑道,「飛怎可能不知?當初我和興霸相約,讓他在潯陽江和我匯合。後來我去了且末島,隨了顧老爺,就未曾前去。可我知道,興霸定然會在潯陽江侯我,我若不去,他必不會離開。」

  「你是說,甘寧如今在潯陽江?」

  「正是!」

  「為何要去潯陽江呢?」

  董俷說著站起來,命人奉上地圖,尋找潯陽江的位置。

  可這一查,董俷又嚇了一跳。潯陽江,是長江流經九江的一段,位於鄱陽湖以西,廬山北方。襟江帶湖,其位置非常的重要,吳越之戰時,更是必爭之地。董俷多居於北方,而且又是馬上將,對南方河域並不是非常的熟悉。他這一看不要緊,卻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

  柴桑……

  演義中,周瑜不就是屯軍於柴桑嗎?

  只是由於目前九江屬於劉備的轄內,故而周瑜也無法屯軍。

  前些日子,董俷還在頭疼如何阻止二劉瓜分江東的事情。雖然說周瑜已經回去了江東,可是孫策畢竟只有一軍之力,而曹操正忙於對付袁紹,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給予孫策支持。

  對二劉夾擊孫策的害處,龐統已經分析過了。

  當時龐統還說:「若主公能有一支水軍,無需人數太多,足以令劉備無法全力攻擊江東。」

  哈,還真的是說什麽,來什麽啊!

  不行,這個甘寧再也無法放過了,必須要納入麾下。否則的話,他日歸了孫策或者劉備,定然麻煩。

  「伯玉,我要你明日……不,立刻動身,前往潯陽江尋找甘寧。務必要說服他歸順於我,至於怎麽談,我不管,我只要甘寧為我效力。這件事至關重要,你有沒有把握給我完成呢?」

  蘇飛插手道:「若伯玉有負主公所托,願提頭來見。」

  董俷笑了,雖然他的笑容看上去很難看,甚至有點猙獰,可是蘇飛卻能感覺到,董俷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起來。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董俷取出一塊巨魔令,交給了蘇飛。

  「你說服甘寧後,就留在他的身邊。告訴甘興霸,就說我給他一軍建制,名為錦帆營。首先,你們要在潯陽江上,給我拖住劉備的兵力。無需正面交鋒,只要讓他終日難過,足矣。」

  「飛明白!」

  「若形式不妙,可立刻退至洞庭湖。我三弟汧侯沙摩柯,你當知道他的名字。有任何需要,可持我巨魔令尋我三弟的支援。告訴甘興霸,就說他只歸我治下,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我三弟沙摩柯,都不能指揮他的行動……總之,他日我馬踏江邊,希望有一支強大水軍。」

  蘇飛頓時激動起來了!

  直接歸屬董俷之下?這是一個什麽概念?

  整個關中,直接歸屬於董俷麾下指揮的兵馬,只有那麽幾支。

  解煩軍、踏白軍、無難軍、選鋒軍、乞活軍、遊奕軍,再加上巨魔、背嵬和元戎三軍,共九支兵馬屬於董俷直屬麾下。如今在加上錦帆營……這已經足以說明,董俷對甘寧有多麽重視。

  蘇飛道:「主公放心,飛立刻啟程,定不辱使命!」

  ******

  與此同時,位於新鄭的曹操,也正在查閱公文。

  「丞相,江東又派人前來送信,請求我們出兵拖住劉備和劉表的兵力……丞相,你看我們是否應該……」

  曹操放下了公文,看了一眼魯肅,笑了!

  「子敬,出兵我看就不必了吧。如今我手中兵馬,有三成都壓在了青州方面,很難抽調人馬。了不起,我只能讓呂布在汝南佯攻……你也知道,呂布雖勇,卻未必是張飛燕的對手。」

  魯肅急了,「主公難道要眼看著孫策被消滅嗎?若是孫伯符失利,於丞相亦有兇險。」

  曹操哈哈大笑,「子敬,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來。我雖不出兵,自然會有人願意出兵的。」

  「您是說……」

  「我何嘗不知,孫伯符失勢,則劉玄德定然會立足江東。我能看得出來,涼州鄙夫豈能看不出來?」

  這一句涼州鄙夫,調笑之意更甚於侮辱之意。

  那一日大伾山飲酒,曹操整個人也變了許多,說起話來,時常多了寫風趣。

  魯肅點頭,「主公高見,董俷定然不會坐視劉玄德做大。」

  「我做出傾國之兵於青州,就是要告訴那家夥,我無力南顧。我不顧江東,他董西平定會著急。放心吧,用不了許久,他一定會有所動作。子敬你只管應酬孫策的人,就說我已有決斷……到時候,他董西平出兵出力,孫策卻要感激我……嘿嘿,被他耍了一次,總要扳回來才是。」

  若說曹操對董俷使計詐他沒火氣,那肯定是胡說八道。

  憋著一股子勁兒想要挽回面子。雖然我們說好了不開戰,但並不能阻止我用計謀來陰你。

  想到董俷在知道真相後暴跳如雷的樣子,曹操忍不住放聲大笑,:饒你奸似鬼,也要中我計……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9 00:25 編輯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00:20
第四二四章錦帆賊(二)

  關於昨天提到的周朝郭石,史書中是這樣記載:長沙賊區星自稱將軍,眾萬餘人,攻圍城邑。朝、郭石亦帥徒眾起於零、桂,與星相應。長沙太守孫堅遂越境尋討,三郡肅然。

  ——————————————————————————————————————

  柴桑(今九江星子縣),因柴桑山而得名,於前漢時置。

  當大江之水流至廬山山麓時,相匯於鄱陽湖,就已經進入柴桑的領地中。這裡,盡集煙波江南之美,山色空蒙,皓波渺渺。正當初夏時節,柴桑在皓月當空之下,極盡了嫵媚風情。

  擁千障,江環九派。

  此時,廬江戰事正酣,劉備親自督戰,以文醜為先鋒,攻入丹陽郡治內,就在孫策整軍準備和他來一場大戰的時候,卻突然轉向,自丹陽直奔廬江。與此同時,正在和豫章糾纏的劉表軍,也猛地北下,與劉備聯手夾擊,諾大的廬江在旬月之間,就已不覆江東的治下。

  這也使得孫策,一下子懵了。

  二劉聯軍,猛攻丹陽。孫策緊急從吳郡召來了陳登,在丹陽縣拉開了防線,與二劉僵持。

  也就在這時候,周瑜領兵回還,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孫策的壓力。

  可這還遠遠不夠,在四月中,丹陽縣失守,孫策軍再次退百里,蕪湖至長蕩湖一線,總算是穩住了陣腳。但孫策和周瑜都很清楚,這陣腳不過是暫時穩住,天曉得能夠支撐到何時?

  劉備可說是一洗在雒陽的委屈,整個徐州軍都振奮無比。

  不過,這振奮,這榮耀……卻和嚴白虎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他此刻正駐守在柴桑大營之中。

  也不是劉備不信任他,不重用他。

  雖然說劉備在雒陽折了二關、劉全和司馬懿,卻又得到了許攸、文醜和沮授,實力非但不減,甚至更強了。這並不是說,沮授就一定比司馬懿強。二者之間,全沒有半分可比性。一個初出茅廬,一個卻是歷經風雨;一個智慧方開,另一個卻正處於作為謀士而言的巔峰狀態。

  沮授不會耍什麽陰謀詭計,可就是那一招一式,堂堂正正的陽謀,連司馬朗也自愧不如。

  聯合劉表,正是出自沮授的謀劃。

  而攻取廬江這一手妙招,也是有他的心血。

  相比之在袁紹手下縮手縮腳,相互傾軋的日子,沮授在劉備的手下,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與此同時,許攸出任小沛太守,與關羽二人坐鎮後方,使得呂布曹操都不得前進。

  從這一點而言,劉備的用人手段,比之袁紹高明百倍。雖然手下人才不多,可是他卻能把所有人擰成一股繩,比之相互傾軋的袁紹謀士團隊,所發揮出的能量,更巨大了十倍,乃至百倍。

  所有人都很開心,唯有嚴白虎不甚得意。

  侄子死了,自己也漸漸的從劉備集團的核心退出,甚至連那個毛頭小子高寵,都比他得重用。

  若說心裡沒有疙瘩,那是胡說八道。

  好在嚴白虎經歷了太多事情,從當年的水賊,一躍成為今日的九江太守,柴桑水軍大都督,已經足夠了。如今,柴桑屯集著徐州軍的糧草,要說講起來,劉備對嚴白虎還是很信任。

  月色正好,嚴白虎於柴桑渡口喝酒賞月,風向東北。

  江面上,出現了數十艘船隻,打著荊州軍的旗號,由西南方,漸漸的靠攏過來。

  自有巡江艨艟自水寨中殺將出去,距離對方船隊尚有距離,就大聲的呼喊:「爾等何人,速速稟明身份。」

  「我等自鄱陽湖來,奉劉荊州之命,押送糧草,並有美酒奉與嚴都督,劉荊州說嚴都督鎮守柴桑,的確是辛苦了!」

  「等著,待我回報都督。」

  嚴白虎倒是知道一些,去年因聯軍雒陽大戰,徐州軍向雒陽輸送了大批糧草。雖說無大礙,可是劉備還是向劉表敲了一筆。劉表也不是很同意,但念在兩家聯手,時常也會送些糧草過來。當然了,劉表送過來的糧草不會多,質量同樣不會太好,也就是應那個聯軍的幌子。

  「這麽點糧草,又有何用?」

  嚴白虎心裡面不禁冷笑一聲,當然在表面上,還是要做出高興的模樣。

  糧草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美酒。整日待在在柴桑,若無美酒助興,豈不是難過?從這方面來說,這劉景升倒也算是知情趣。渾不在意的揮手,嚴白虎也沒有派人過去登船檢查一下。

  船隻距離水寨,越來越近……

  有小校突然間發現了一絲古怪,忙對嚴白虎說:「都督,好像不太對勁兒啊。」

  嚴白虎今晚喝了不少的酒,這會兒頭也暈暈,聞聽嗤笑道:「庸人自擾,又有何處不對勁兒?」

  「都督,您看那船隻,都吃水不深。若是糧船,怎會如此狀況?」

  嚴白虎一怔,凝目光朝遠處看去。只見那糧船的吃水線非常清楚,怎可能是運送糧草過來?

  「不好……快攔住他們!」

  就在嚴白虎出聲的時候,那幾十艘船突然加速,隱隱約約,似有鈴鐺叮鈴的那麽響了一聲。

  船隻衝進了水寨,直撲堆積在渡口處的倉廩。

  帆布掀開,那船上全都是裝的枯草等引火之物,一八尺高,身材雄偉的漢子點燃了船隻,在靠岸的一剎那,蹭的就竄上了渡口。緊跟著,百餘名大漢陸續上岸,船隻轟得一聲,正撞在渡口上。

  已經被烈焰覆蓋的船隻,在受到劇烈碰撞之後,無數草團灑了出來。

  糧倉頓時火起,眨眼間就蔓延了開來。徐州軍尚沒有做出反應,怎麽突然間糧倉就起火了呢?

  那率先跳上渡口的漢子,手中持一口銀鱗分水刀,上前一步,一刀將一員將砍翻在地,翻身上馬,撚起一桿大刀,厲聲喝道:「嚴白虎,甘寧在此,還不給我過來受死!」

  喊聲響起了一剎那,大營外突然是人喊馬嘶。

  有小校趕來道:「啟稟都督,大事不好……有人,有人偷營!」

  這裡是九江,這裡是徐州治下。這大營中,少說也有萬餘人馬,居然有人敢來這裡送死?

  嚴白虎的腦袋裡一片空白,猶自在想:甘寧,是誰?

  聽小校稟報,頓時驚慌起來,忙問道:「有多少人,是何方旗號?」

  「不知道,對方盡帶白羽,少說也有幾千人!」

  「敵襲,敵襲……速速鳴號!」

  這會兒,嚴白虎的酒勁兒已經完全醒過來了。他連忙命人牽馬過來,剛翻身上馬,就見甘寧從亂軍中殺將出來,那大砍刀的刃口上,仍滴著鮮血,身上皂羅袍,更是血跡斑斑。

  兩名徐州將,從嚴白虎身後殺出。

  甘寧面無懼色,大吼一聲,大刀展開,只四五個回合,手起刀落,將那兩員將斬於馬下。

  「嚴白虎,那裡走!」

  嚴白虎勃然大怒,提槍迎上前去。

  這時候,只見一支人馬自大營外殺進來,為首大將身穿素色戰袍,掌中一桿銀槍,殺法效用。髮髻上,差著一支白翎,身後士卒,一個個全都是如此打扮,人數大約在千人左右。

  此人,正是蘇飛。

  當日在雒陽,蘇飛得了將令後,只帶了數百人走。

  要說,蘇飛這個人的心思很細膩,他沒有先去尋找甘寧,而是直接到了酉陽縣,找到了酉陽縣令周治。通過周治,他和沙摩柯取得了聯繫,並且從周昕那裡要來了千餘匹駑馬。呵呵,在蘇飛的眼中,周昕的馬的確是駑馬,畢竟見慣了西域大宛良駒,尋常馬匹又怎能入眼?

  以武陵太守的名號,直奔潯陽江,數日之後,與甘寧匯合。

  甘寧對蘇飛,的確是非常的尊重。當年只因為蘇飛的一句話,他在這潯陽江上,整整飄了數餘年。手中有八百健卒,全都是來自丹陽的苦哈哈,能下水捉龍,上馬征戰,勇武非凡。

  蘇飛把分別後的情況告訴了甘寧。

  並且非常直接的說:「離開雒陽之前,大都督曾對我說,若甘寧願意效力,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這兄弟二人間,沒什麽好拐彎抹角。

  說完之後,蘇飛還取出了一把鑲嵌鈴鐺的銀鱗分水刀,這是他從陳到的兵器庫內翻到的兵器。

  刀長六尺,柄長約二尺,上面有鈴鐺,刀柄上有一丈長短的銀鏈纏繞。

  甘寧也是久聞董俷之名,沈吟片刻後說:「寧亦仰慕大都督久矣,只恨投靠無門。今日兄長前來,寧無話可說。什麽條件不條件,只需大都督一聲令下,甘寧願為大都督效犬馬之勞。」

  原以為還要勸說一陣子,卻沒想到甘寧答應的如此爽快。

  蘇飛自然大喜,和甘寧又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柴桑幹上一票。對於柴桑那些樓船艨艟,甘寧可說是眼紅了許久。若非為了等蘇飛前來匯合,不好鬧出太大的風波,說不定早就動手了。

  有道是,趣味相投。

  甘寧對董俷仰慕至極,本身也是個膽子很大的人。

  在計劃了一番之後,就決定和蘇飛兩下夾擊,襲擊柴桑。這幾年,甘寧把柴桑快摸透了。

  說實話,嚴白虎的武藝相當不錯。

  否則以關羽那麽高傲的人,若沒有真本事,豈能容他做上九江太守,而且一當就是許多年。只是,自劉備和孫策二人休戰之後,嚴白虎就少上戰場。這些年安逸的久了,身上已經生了贅肉。

  武藝是不錯,可怎比得久在水上飄零,整日搏殺的甘寧。

  只十餘個回合下來,嚴白虎就頂不住了。汗也出來了,氣也跟不上了,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又打了兩三個回合,嚴白虎撥馬就走。

  他的馬可是比甘寧搶來的馬好許多,眼看著人要逃走。甘寧抽出分水刀,銀鏈纏在手上,大吼一聲,分水刀脫手飛出。掛著一股風聲,在空中滑出一道炫目的銀光,噗的一聲,正中嚴白虎後心。

  嚴白虎在馬上慘叫一聲,就摔落下來。

  甘寧也不客氣,上前一把摟住了嚴白虎坐騎的韁繩,騰身換乘。一手大刀,一手銀鏈刀,雙刀並用,營寨中縱橫馳騁。徐州軍被突然襲擊,本就慌亂不堪。嚴白虎被殺,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營內外。整個大營好像炸了鍋一樣,無人在有心戀戰下去。四下逃竄,潰不成軍。

  蘇飛帶人和甘寧匯合,二人相視大笑。

  甘寧牽著馬,命人登上了停泊在渡口的兩艘樓船。麾下健卒,又搶走了二十餘艘艨艟,在衝天的火光中,由大江上揚長而去,只留下了身後一片沸騰的火海。

  蘇飛和甘寧各領一艘樓船,行出二十餘里後,蘇飛登上了甘寧的船隻。

  「這一把火,恐怕那劉玄德難以坐穩了!」

  甘寧笑道:「如此甚好,只不過收拾了劉備,若不照顧一下劉表,豈不是有厚此薄彼之嫌?」

  「賢弟的意思是……」

  「由此順流而下,可至江陵。那裡是劉表的屯糧之地,守將是黃祖的侄兒,不過昏庸之輩。」

  蘇飛一蹙眉,輕聲道:「如此會不會太過冒險?」

  「兄長,今日是我錦帆營組建之日……想當年大都督出山,數戰成名。甘寧豈能落於人後。」

  雖說投靠了董俷,可甘寧的骨子裡,卻是極為傲氣。

  他總覺得,董俷之所以看重他,是蘇飛為他說了好話。越是這麽想,他就越是不太放心。怎麽著也要讓董俷看看他的手段。再說了,在潯陽江憋了許多年,甘寧也真的是有點憋壞了。

  蘇飛猶豫了一下,雖覺得不穩妥,但還是答應下來。

  數日後,二人突襲江陵,一把大火燒掉了劉表大半的屯糧,更斬殺黃祖的侄子黃茂,令大江為之震動。

  屯軍丹陽縣的劉備劉表聞聽這消息,頓時驚慌失措。

  糧草一失,軍心必亂。

  而且,若是容這水賊繼續肆虐下去,後方會被攪得亂成一鍋粥。劉表當下回軍廬江,命黃祖領水軍於大江上阻擊甘寧。那黃祖,也是個極其護短的人,侄子死了,他自然是一心想要報仇。

  可就在這時候,自荊州又傳來了一個消息,卻讓劉表劉備,不得不暫時停止了對江東的攻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9 00:26 編輯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00:26
第四二五章當陽(一)

  壺頭山中,樠溪畔。

  沙摩柯把玩著一枚巨魔令,面色沈冷。胡昭也是陰著臉,大帳中眾人,全都不敢大口喘息。

  「我要出兵!」

  沙摩柯放下了巨魔令,語氣非常堅定的說:「錦帆營初立,便立下大功。我是二哥的結拜兄弟,卻不能為他分憂,他日相見,又有何面目面對?我意已決,老兒你莫要在費甚口舌了。」

  胡昭說:「我並不是想勸阻你……你可以出兵,打長沙,攻零陵,哪怕你攻打益州都可以。但是出兵襄陽,且不說路途遙遠,那裡是劉表的老巢,又豈能沒有兵馬駐守?絕對不可以。」

  「打長沙,能打得劉表疼嗎?」

  沙摩柯怒道:「至於益州,打了又有何用?唯有襄陽,只要襄陽告急,劉表定然無心再戰。」

  胡昭呼的站起來,厲聲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南郡地形複雜,太守李嚴也極為狡詐,更精於兵事。而襄陽,劉表雖不在,可是他豈會沒有防備?荊州別駕劉巴,也不是好對付的人物。你若想打到襄陽城下,需要調撥多少人馬?又需要耗費多少錢糧,你忘記大都督的交代了嗎?」

  沙摩柯說:「莫不成,我就待在這裡,無所事事?」

  說完,他甩袖站起來,「老兒,此事你無需再去費心,我意已決,郭石梅成為先鋒,周朝隨我一同出戰。只要能打到宜城,襄陽必然大亂。到時候不等兩方兵馬合擊,我早已退出戰局。」

  從理論上而言,沙摩柯的想法沒有錯誤。

  也就是說,他所謂的出兵,實際上是一種佯攻。但是胡昭卻咬死不肯同意,見勸不得沙摩柯,胡昭氣呼呼的衝出了大帳。於胡昭而言,沙摩柯的這個策略,根本就是無法行得通。

  出了大帳以後,胡昭就跑去找甘夫人。

  在他想來,甘夫人一定會設法勸阻沙摩柯。可是沒想到,甘夫人卻拒絕了……

  「孔明現身,您難道不覺得,沙沙這些年走的太過順利了嗎?憑著二伯提供的輜重和幫助,他在幾年裡面,就完成了歷代老王未曾完成的大業。真的是他能力出眾嗎?我看未必吧。」

  胡昭疑惑的看著甘夫人,「那夫人的意思是……」

  「該讓他冷卻一下了。這次二伯在信中大加讚賞那個甘寧,沙沙心裡本就不是很服氣。而甘寧在柴桑的一把大火,卻燒起了沙沙的心思。與其說他這是要幫助二伯,倒不如說他想和甘寧爭一口氣……這種情況之下,除非大伯二伯他們過來,我們怕是誰也別想勸說住沙沙。」

  胡昭沈默了!

  片刻之後,他輕聲道:「夫人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想要借此機會,敲打一下那蠻子……可是,夫人當知道,那蠻子看似堅強,實則內心很脆弱。我擔心做的過火了,他會受不了啊。」

  甘夫人微微一笑,抱起年幼的女兒,「若是如此,我們就回西域吧。」

  胡昭長出了一口濁氣,點頭道:「既然夫人有這個想法,那我就去安排,順便將錦帆營設法調回來,以作不備之用。另外,還請夫人寫一封信給大都督,此戰之後,我們將面臨劉表傾荊州之力的攻擊。若沒有大都督的支持,我擔心僅憑三蠻之力,恐怕很難是劉表的對手。」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

  甘夫人所說的,一點都不錯。

  沙摩柯的確是生了爭強鬥狠的心思,也難怪……這麽多年,他很少見董俷那麽稱讚某一個人。

  次日,沙摩柯領四千五溪蠻,並一千丹陽悍卒,自壺頭山出兵。

  沿途向山中各宗部發出集結人馬的命令。他是五溪蠻王,發出了集結令,各宗部也立刻響應。待到過洈山之時,五溪蠻已經集結出數萬人馬。途中周昕曾派出兄弟周旨試圖勸阻沙摩柯,但卻被沙摩柯所拒絕。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

  你越是勸說他,就好像是懷疑他的本事,他就越是想要證明給你看。沙摩柯如今正是如此。

  如果胡昭、周昕,能用另一種方式勸說沙摩柯的話,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可不管是胡昭還是周昕,都不斷的向沙摩柯強調一件事:攻打襄陽是多麽不可行的事情,襄陽有多麽多麽的強大……沙摩柯是什麽人?自十四歲同董俷出山後,可以說是未遭遇敗績。唯有的一次失敗,還是在臨涇時被皇甫家偷襲所致。這一路成長,可說是非常的順利。

  他服過誰?

  能讓他心服口服的人,放眼天下也不過三個半。

  董俷、典韋,自然是其中的兩個。還有黃忠,那是曾實實在在打敗過他,並且給予他指點的人,沙摩柯也很服氣。除了這三個人之外,還有半個人,就是呂布。不過,那是他的敵人。

  至於其他人,沙摩柯還真的沒放在眼中。

  出洈山後,五溪蠻軍直撲丹陽聚。丹陽聚守將蔡中,是荊州大族蔡家出身,論輩分是荊州水軍大都督蔡瑁的同族。不過,蔡中確實沒什麽本事,而且膽子很小。沙摩柯大軍還沒有抵達丹陽聚,蔡中就帶著家眷親兵逃走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本領絕對不是沙摩柯的對手。

  丹陽聚的迅速失守,也使得夷道守將呂公猝不及防,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沙摩柯大軍已兵臨城下。呂公出城應戰,被沙摩柯在陣前兩個回合之後,一棒砸的血肉模糊,夷道失守。

  這只是在一日之間發生的變故。

  沙摩柯連下兩城,不禁志得意滿。在夷道停留一日之後,命梅成鎮守夷道,他自領兵跨過大江,直撲宜城。

  ******

  五溪蠻暴動的消息迅速傳開,南郡太守李嚴卻陷入了沈思當中。

  昔年宛城之戰,李嚴曾和沙摩柯並肩戰鬥。對沙摩柯這個人,李嚴可以說是非常的了解。

  沙摩柯背後是什麽人?

  李嚴心裡怎可能不清楚呢?

  當初秦頡病故,黃忠曾邀他一同前去投奔董俷。

  可是李嚴卻認為,董卓一死,關中大亂,董俷已失去了根本,就算將來能立足於西域,也難有作為。所以,李嚴很婉轉的拒絕了黃忠,甚至還挽留黃忠和他一同投奔劉表,但未能成功。

  不想,區區數年的時間,董俷卻殺回了關中。

  甚至手中所掌握的力量,遠遠超過了當初董卓在世的時候。殺李傕郭汜,消滅馬騰郭憲。

  斷斷數年,開疆擴土不說,占領並幽涼州,雄霸關隴之地,更突進漢中,虎視西川。

  去歲一場大戰,以一家之力,抗衡數家兵馬。

  得河內,取雒陽……

  那聲勢好不驚人,李嚴都看在了眼裡,若說心中沒有悔恨,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即便是很後悔,李卻沒有絲毫的嚮往。去投奔董俷?且不說劉表對他頗為器重,就算他和董俷當年有那麽一段香火之情,隨著時間也已淡薄。

  如果當初他隨著黃忠一同投奔董俷的話,那叫做雪中送炭。

  現在呢,看人家發達了,再跑過去投靠,那叫做反覆無常。就算董俷不計前嫌,李嚴都會看不起自己。更不要說,當初和黃忠說了那麽些的話語,難不成過去聽黃忠、文聘他們嘲笑?

  不過,李嚴還是留了一份心思。

  他明知道周昕和董俷交好,也清楚沙摩柯在武陵立足,周昕的作用很大,卻沒有報告劉表。

  武陵是武陵,南郡是南郡。

  大家相安無事,你不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你。至於你周昕心向何人?與我何干。

  但是,這並不代表李嚴會眼睜睜的看著沙摩柯進入南郡。這南郡是我的,你來惹我,那就休怪我不顧情面。蔡中帶著親兵家眷抵達南郡之後,花了不少的錢帛,總算是見到了李嚴。

  李嚴這個人什麽都好,但是卻有點貪圖財物,還有點小心眼兒。

  蔡中把姿態放低,他也就沒有為難蔡中。畢竟蔡中背後還有蔡氏家族,就算懲治,也輪不到他。更何況,蔡中表現的這麽識趣,李嚴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大筆一揮,罪過都歸於呂公。

  「正方兄,你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向我兄長多多美言,他日以報答大人。」

  蔡中臨走的時候,感恩戴德。

  他的確是有這個資本說話,因為他背後有蔡家,有族兄蔡瑁,而蔡瑁上面,還有個蔡夫人。

  那可是劉表最寵愛的女人,就算天大的過錯,幾句枕邊風也就了結了。

  李嚴看著蔡中的背影,不禁連連冷笑。

  「正方,就這麽放過他嘛?」

  一直在一旁陪坐的文士,帶著一臉的不屑目送蔡中離去,而後扭頭問道:「你何必怕他?他不戰而退,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就算是蔡家護著他,又能如何……再說了,你與蒯家關係甚密切,就算蔡家想找你的麻煩,怕是蒯越也不會輕易答應。要我說,應該將他拿下來問罪。」

  這文士名叫韓嵩,字德高,是李嚴的同鄉。

  此人出身寒門,家境貧寒,但氣量高雅,極有遠見。曾有袁隗,聽聞他的名字,想要征辟,卻被韓嵩拒絕。為避免袁隗的報復,他甚至和幾名同好遁入山中,至黃巾亂起,避禍荊州。

  劉表平定荊州之後,逼迫韓嵩效命。

  先是別駕,後來做到了從事中郎。但在一次祭祀天地時,劉表與禮法不和,韓嵩阻止,觸怒了劉表,險些因此而喪命。幸好這時候李嚴隨蒯越前來,因為是同鄉,所以也認得韓嵩。

  在蒯越的勸說下,劉表饒了韓嵩的性命。但是留在身邊,看著實在膩歪。

  李嚴乾脆讓韓嵩留在了身邊,後來出任南郡太守,韓嵩也跟著他一同赴任,是他的智囊。

  李嚴笑道:「德高性直,至今還是老脾氣。我自不是害怕蔡家,殺個蔡中,如同碾死螻蟻一般,有何快哉?再說了,如今主公用兵,我等部曲正當一力和之。若為個螻蟻而和蔡家發生衝突,只怕令親者痛,仇者快……內亂一起,我荊州必將面臨危險,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韓嵩聽完這番話,忍不住讚道:「正方所慮極是,卻是嵩有些迂腐了!」

  李嚴擺手道:「德高,你我知交,莫要說這些虛透巴腦的話語,還是看看這亂局當如何解決。」

  韓嵩道:「沙摩柯不過一勇武蠻夫,有何懼哉?休看他一日下兩城,可越是如此,他死的就越快。想必如今襄陽已經得到了消息,那劉巴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豈能放過這道美餐?」

  李嚴卻道:「德高,實不相瞞……我與那沙摩柯也算故知,當年在宛城若非董氏三兄弟出手,只怕……沙摩柯此戰必敗,我只是在想,是否應該趁機出手,將他解決在這南郡治下?」

  韓嵩勃然大怒,指著李嚴道:「正方當不為人子。五溪蠻得漢室恩寵,本就應當出力報國。董家子當年立下戰功,可是他們也得到了相應的恩典。如今你效力景升公,怎可徇私放手?你不出手,劉巴也饒不得他。公是公,私是私,你怎可因私人之情,而放過景升公大敵?」

  這一席話,把李嚴罵的是滿面通紅。

  起身一揖到地,「若非德高,嚴險些就誤了大事。」

  韓嵩卻笑了,沈聲道:「即如此,正方可有破敵之策?」

  李嚴淡定一笑,雙目瞇成了一條線,咬牙切齒道:「德高放心,沙摩柯定逃不出我的手心。」

  ————————

  注1,呂公,劉表部將。初平二年,孫堅與表戰,公將兵緣山向堅,堅輕騎尋山討公。公兵下石。中堅頭,應時腦出物故。演義中曾有出場。

  注2,韓嵩,韓嵩,字德高,義陽人。少時好學,雖貧而不改易其操守。韓嵩知世將亂,故不應三公之命,只與同好數人隱居於酈西山中。黃巾亂起,韓嵩避難南方,劉表逼其以為別駕,轉從事中郎。劉表郊祀天地,韓嵩正諫不從,漸見違忤。後又奉使到許都見曹操,以觀虛實。韓嵩回來後,深陳曹操威德,請劉表遣子入質。劉表疑韓嵩反為曹操做事,大怒,欲殺韓嵩,然而考殺韓嵩之隨行者,知韓嵩並無他意,方才止息。荊州平,韓嵩有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鴻臚印綬。演義中也曾有出場。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21:17
第四二六章當陽(二)

  五溪蠻大軍的腳步,在南郡大地上如同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摧枯拉朽一般的衝破層層阻礙。

  強渡沮水,橫跨南漳水,於藍口聚走馬斬守將陳應。

  沙摩柯這風頭雖比不得遠在雒陽的董俷,可在這荊襄九郡八十一縣當中,卻是無人能夠匹敵。五溪蠻大軍在歷經二十天奔襲後,終於抵達夷水河畔,只需過夷水搶占宜城,就算是完成了此次出兵的戰略意圖。沙摩柯不禁心中狂喜,命三軍在夷水河畔立下營寨,來日強渡夷水,攻陷宜城。

  月光正明,沙摩柯守住鋼鞭,站在夷水河畔,向河對岸望去。

  那河對岸上,有荊州軍的大營在夜色中矗立,偶爾有刁鬥聲傳來,也是清晰可聞。

  呼雷駁悠閒的在沙摩柯身後跟隨,不時的啃噬著岸邊的青草。五十名技擊士距離沙摩柯大約有百步左右,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這些技擊士,全都是從西域隨沙摩柯來到武陵。

  周朝胖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

  他站在沙摩柯的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戰事太順利了!

  順利的讓人有點無法相信,有時候周朝會有一種感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沒有了……

  有心想要提醒沙摩柯,可是看著那兇惡若猛虎一樣的面龐,周朝又覺得有些畏懼。

  反倒是沙摩柯,覺察到了周朝不安的情緒,淡定笑道:「令先,有什麽話想說,就說出來吧。」

  「大王,末將只是覺得,這一切進行的太順利,似乎不太正常。」

  「順利不好嗎?」

  周朝聽不出沙摩柯語氣中的喜怒,大著膽子回答道:「也並非說不好,只是……我記得大都督曾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荊州軍不弱,而且劉表麾下能人也有不少。按道理說,這一路打過來,絕不應該是如此的順利……末將就覺得吧,說不準會有問題。畢竟李嚴非比尋常。」

  沙摩柯此刻雖然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卻並非沒有了思想。

  李嚴……

  這個人於沙摩柯而言,非常的熟悉。當初在宛城鏖戰足有百餘日,沙摩柯和李嚴並肩作戰,曾領教過李嚴的狠辣手段。所以,對於李嚴,沙摩柯還是非常的顧忌,多少有些提防。

  命梅成守住夷道,其實也是出於這種考慮。

  只要夷道在手,沙摩柯的五溪蠻大軍就有退路,失敗了也能夠安全的從夷道退入洈山,回武陵去。

  沈吟了片刻,沙摩柯道:「令先以為該如何?」

  周朝想了想,「大王走到這一步,朝也不說什麽退兵的話語。不過,明日渡河,大王需小心荊州軍自荊山突襲。於側翼必須要有大將守護,朝以為……可以命郭石領軍,扼守荊山要道。」

  沙摩柯點點頭,「令先所言極是……還有呢?」

  「若我是李嚴,一定會在我軍攻勢猛烈時,突然從側襲擊。故而藍口聚,也不能不做防衛。」

  與大河上的『津』相同,荊州之地的『聚』,也是渡口的意思。

  大河有五社津,孟津等渡口。而荊州的更多,只在南郡,就設有藍口聚和丹陽聚兩大渡口。

  此外大大小小的渡口,不計其數,大都是以『聚』而命名。

  比如南漳水上和沮水畔,就有臨沮聚,南漳聚等地名,不過相比之下,都不是非常的重要。

  周朝所言極是,李嚴若從側面襲擊,必然會走藍口聚。

  沙摩柯想了一想,「令先考慮的很周詳,不如這樣,你帶五千人馬,連夜趕赴藍口聚駐紮,如何?」

  周朝插手道:「大王放心,周朝定不辱大王之命!」

  就這樣,周朝郭石二人,連夜領兵動身,分別前往荊山要道和藍口聚駐紮。

  沙摩柯安排妥當之後,也長出了一口氣。說實話,這一路打過來,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防範。

  雖然嘴巴上說荊州軍在他眼中如草芥,但跟隨董俷多年,沙摩柯也清楚一件事:有的時候,就算有力拔山河的勇武,也比不過那些文人謀士的一個小校毒計。荊州,也是藏龍臥虎。

  回到大帳之後,沙摩柯正準備派人巡視營寨。突然有小校來報,說宜城派人來下戰書。

  沙摩柯不禁覺得有趣。

  宜城守將名叫向刖(閒),是當地人,性情敦厚,是個誠實君子。

  這個人精於內政,甚得劉表的看重。只是性情呢,有點懦弱,說不好的話,就是這個人非常膽小。以前有數百盜賊襲擊宜城,就嚇得向刖四門封閉,不敢出城。要知道,他手裡可是有兩千郡兵,雖然算不得是正式的官軍,可是打幾百盜賊,想來也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也正因為這件事,向刖有個外號,就是宜城龜令。

  意思就是說,這向刖膽小如烏龜一樣,遇到危險的事情,就把身體縮回龜殼裡,不敢出頭。

  這家夥,怎麽有膽子來下戰書?

  「命他進來!」

  片刻之後,就見一個二十出頭左右的青年,在一個黑臉護衛的陪伴下,大步走進了軍帳中。

  那青年相貌俊朗,頗有儀容。

  在大帳中向沙摩柯一拱手,「諸葛亮奉命前來下書,拜見五溪蠻王。」

  諸葛亮?

  沙摩柯覺得這名字很耳熟,疑惑的看了諸葛亮兩眼,突然問道:「諸葛子瑜先生,是你何人?」

  「那是亮的兄長。」

  哦,想起來了……二哥曾說過,諸葛瑾有一個弟弟,叫諸葛亮,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不過怎麽看,也只是個白面書生罷了。倒是他身後那黑臉漢子,看上去更加的威武,是個人物。

  「你又是誰?」

  黑臉漢子上前拱手,甕聲道:「小人諸葛倉,不過無名小卒。」

  的確是無名小卒,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如果喚作典韋、董俷在這裡,肯定會認識這諸葛倉。

  當年兄弟二人縱橫關東,曾伏擊太平道的黃巾力士,還俘虜了一個人,就是周倉。

  不過周倉是個死心眼,不願意投降董俷。反倒是後來遇到了諸葛珪,一番勸說後,歸順了諸葛家。又改名叫做諸葛倉,一直跟隨著諸葛一家,自太平道被剿滅之後,就再也沒出場。

  沙摩柯問道:「諸葛亮,你哥哥如今在我二哥麾下效力,已貴為扶風太守。你為何……」

  不待沙摩柯說完,諸葛亮淡定打斷了他的話語,「大王,人各有志,亮今日前來,是來下戰書。」

  看起來,他似乎不願意提他的兄長。

  沙摩柯不明白,但也沒有追問。只想著,等明日將他俘獲以後,我派人把他送去二哥那裡。

  「諸葛亮,你前來下甚戰書?」

  「我家大人聽說五溪蠻王勇武過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故而十分仰慕。本想獻城投降,可是大家大人麾下有二將,名吳巨、鮑隆,皆上將,有萬夫不擋之勇。此二人不服大王,想要與大王比試一番……大人說,若大王願意,只要敗了那二人,他一定會將宜城奉上。」

  沙摩柯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打架嗎?

  這天底下除了我大哥二哥,還有黃大哥之外,就算是呂布我也不怕,還會怕什麽吳巨鮑隆?

  能兵不刃血奪取宜城,自然是最好!

  沙摩柯說:「這有何難,我便應了就是。」

  諸葛亮遲疑了一下,「可是我兩軍隔夷水相望,如何比試?若大王願意,我軍願退三十里,容大王渡河而戰,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沙摩柯眼睛一瞇,瞳孔猛然收縮。

  渡河而戰?二哥說過,渡河需小心,兵法有云渡河半而擊之,萬一他們耍詐,豈不是危險?

  「我渡河而戰,豈不是欺負你們?哈,我也不占你們的便宜,還是我兵退三十里,你們過來吧。」

  「這個……」

  諸葛亮似乎顯出為難之色,有點猶豫。

  可這一猶豫,沙摩柯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當下道:「此事就這麽決定,同不同意,你們決定。明日辰時,若無回答的話,我當強渡夷水,攻打宜城。到時候,可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此事,還容亮回去向大人稟報。」

  諸葛亮顯得很不甘心,拱手和沙摩柯告辭。

  臨走的時候,沙摩柯突然道:「兀那諸葛倉,生就了好身板,明日何不於你家大王一戰?」

  諸葛倉面似沈水,扭頭看了一眼沙摩柯,沈聲道:「大王既然發話,諸葛倉又怎敢不從命?」

  ******

  這一夜無事。

  第二天,沙摩柯一早點起兵馬,準備發動攻擊。

  在他看來,那向刖定然是不敢答應他的要求,兩軍之間,肯定會來一場惡鬥。

  眼見著辰時將至,沙摩柯就做好了攻擊的準備。可這時候,河對岸突然來人說:「請大王退三十里,容我等過河,與大王一戰。」

  牙,還真的敢應戰啊!

  沙摩柯不禁心中疑惑,可昨晚已經把話說出了口,他自然也不願意就這麽反悔。當下命大軍向後退三十里。五溪蠻大軍,已經準備妥當,眼見著就要出擊了,卻突然向後撤退三十里,自然有些不太明白。這一退,本來的陣型也就散亂了,許多人甚至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荊州軍已經開始渡河,五溪蠻大軍緩緩後退。

  當第一波荊州軍登上岸時,突然就聽一聲大吼:「蠻子兵已敗,荊州兒郎,隨我出擊!」

  剎那間,號角聲在空中響起。

  荊州軍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反正看到五溪蠻大軍退後,先是疑惑,後聽人吼叫,立刻相信了。相反的,五溪蠻大軍也不清楚狀況,自家大軍的確是在後退,被荊州軍一衝,立刻就亂了套。

  前軍一亂,中軍跟著就亂。

  如果這支人馬是董俷麾下的主力軍,哪怕是類似於乞活軍那樣的隊伍,都不會這樣迅速潰敗。可五溪蠻人天性散漫,打順手的時候,一個個猛如老虎。一旦失利,根本就無法還擊。

  沙摩柯在中軍一下子懵了!

  怎麽回事,不是說要比試一下的嗎?

  有心整點兵馬,可是荊州軍如何會給他這個機會。就聽戰鼓『咕隆隆』敲響,號角『嗚-嗚-嗚』的響起。荊州軍勢如猛虎一般,殺向五溪蠻大軍。為首的大將,頭戴鑌鐵盔,身穿鑌鐵甲,掌中一桿鑌鐵大刀,胯下烏騅馬,聲如巨雷一般,厲聲吼道:「休要走了沙摩柯……沙摩柯,拿命來!」

  赫然正是周倉。

  荊州軍的號衣,皆以紅色為主。

  如同一團烈焰襲來,剎那間把個五溪蠻大軍衝的七零八落。

  周倉手舞大刀,在亂軍之中左劈右砍,刀刀見血,勢若猛虎一般。荊州軍刀槍並舉,充入陣中,只見寒光閃爍,鮮血噴濺;哀號聲,慘叫聲和著戰馬長嘶,在夷水河畔上空回蕩。

  與此同時,從五溪蠻大軍後方,也殺出一支人馬。

  大纛旗上書寫:編城校尉吳的字號。一員大將,掌中宣花斧,沈甸甸,寒氣逼人。輪開了,如同車輪一般。隻殺得五溪蠻大軍落花流水,狼狽逃竄。沙摩柯在亂軍之中厲聲的喊叫,可是卻已經沒有了用處。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上,沾著鮮血,混合著黃白且黏稠的腦漿。

  他已經不記得殺了多少人,可是大軍已亂,又怎可能收拾。

  身邊五十名技擊士,忠誠的守護著……但是又有什麽用處?正所謂大勢已去,神仙也難挽回。

  伊水對岸,諸葛亮和向刖並肩而立。

  「孔明,你怎知道那沙摩柯一定會答應你的請求?」

  諸葛亮笑呵呵的回答:「亮曾仔細研究過董俷軍中的人物,除董俷之外,其餘人可說都有所了解。沙摩柯此人,武藝高強,然則卻是有勇無謀。在武陵山中所行之事,皆有董俷的影跡,也就是說,此人並無大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蕭規曹隨。然則機變之道,遠遠不夠。」

  「孔明的確是深謀遠慮啊!」

  「大人過獎了……其實沙摩柯一出洈山,我就知道他必敗無疑。春秋中曾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他乘大軍兵鋒所致,卻沒有立刻渡河,已經落了下乘。答應我比武的要求,我故意拖到辰時才回答,其士氣再而衰。至我軍渡河,他大軍後退……豈有不敗之理?」

  向刖點頭道:「孔明所言,甚是!」

  此時,夷水西岸,已經亂成了一團。

  五溪蠻大軍被周倉、吳巨等人前後夾擊,已經潰不成軍。

  不過,圍繞在沙摩柯周圍的護軍,卻未見散亂。只見沙摩柯催馬輪棒,在亂軍中左衝右突。

  五十名技擊士和那一千名由丹陽悍卒組成的中護軍,在沙摩柯的指揮下,卻是進退自如。

  荊州大將鮑隆,見沙摩柯在亂軍中橫衝直撞,大吼一聲,拍馬舞槍殺將出來。

  沙摩柯這時候已經殺紅了眼,單手輪狼牙棒,鐺的架開了鮑隆的大槍,左手抽出竹節鋼鞭,二馬錯蹬時啪的一鞭,正砸在了鮑隆的頭上。只這一下,砸的鮑隆是腦漿迸裂,栽下了戰馬。

  渡河觀戰的向刖,忍不住讚道:「好一員猛將!」

  諸葛亮也點頭說:「梅園三虎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有那西域暴虎,瘋虎,這沙摩柯端的是一頭蠻虎。不過就算他是一頭老虎,今日也要給我趴在這裡。向大人,準備第二輪進攻。」

  向刖應了一聲,做了一個手勢。

  只見令旗招展變化,蒼穹中再次回響戰鼓隆隆。

  一支人馬從側方山坳中殺出,為首的兩員大將,一個是蔡中,一個是蔡和,領軍殺將過來。

  那蔡中在丹陽不戰而敗,回襄陽後,被族姐蔡夫人好一頓的臭罵。

  只告訴他:「劉巴諸葛亮已經有了準備,此次若不能立下功勞,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所以,這蔡中、蔡和兄弟,也就憋了一口氣,要討回顏面。

  沙摩柯在亂軍中殺了一陣子,可是敵人卻越來越多……

  「三爺,不能再打了,我們快點撤吧。」

  有技擊士頭領上前勸說,沙摩柯心中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利害。這一戰,他真的輸了!

  「撤,隨我殺出去!」

  沙摩柯一馬當先,右棒左鞭,無人可擋。

  迎面正遇到吳巨攔路,二馬交鋒數回合,沙摩柯一鞭砸飛了吳巨的頭盔,嚇得吳巨是撥馬就走。

  憑著沙摩柯的悍勇,四下逃竄的五溪蠻大軍,漸漸的開始向他靠攏過來,一鼓作氣殺出了重圍。可是,五萬大軍,殺出來的也不過三四千人而已。眾人隨著沙摩柯狼狽逃竄,直奔藍口聚。

  那裡,還有周朝的人馬,至少能穩定一下軍心。

  天已過了正午,沙摩柯等人精疲力竭。當下勒住了戰馬,在原地進行短暫的休整。

  可是還沒等眾人喘息一口氣,只聽到咕隆隆的戰鼓聲響起。一員大將立馬在正前方,手中一柄車輪般大小的戰斧橫在身前,厲聲喝道:「沙摩柯,蠻夫……邢道榮在此恭候你多時!」

  沙摩柯頓時大驚失色……

  ——————————

  注1:吳巨,劉表置蒼梧太守。表遣巨領蒼梧太守,與賴恭俱至。後巨與恭相失,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初,劉備為曹公所攻,至夏口,備與巨有舊,欲往投之。建安十五年,孫權遣步騭為交州刺史。騭到,燮率兄弟奉承節度。而吳巨懷異心,騭斬之。演義中曾有出現。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21:22
第四二七章長阪坡

  夜已深!

  沙摩柯領著殘兵敗將,殺出了重圍。可跟上來的五溪蠻兵,已不足千人。

  五十名技擊士,戰死大半。雖然沙摩柯重傷了邢道榮,但對大局而言,已經是無關重要。

  諸葛亮集結兵馬,準備繼續追擊。

  可就在這時候,從宜城卻傳來了一道將令:三軍就地休整,不得再追擊沙摩柯。

  「為什麽!」

  諸葛亮聞聽勃然大怒,對著傳令兵喝問道:「是誰發出的命令?為什麽不許再追擊那沙摩柯?」

  平日裡,諸葛亮始終給人溫文儒雅的氣度,此事的暴怒表情,卻讓傳令兵也嚇了一跳。

  「此乃太守大人和別駕大人發出的命令。別駕已經抵達宜城,將軍若有疑問,可自行去詢問。」

  「我自然會詢問!」

  諸葛亮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令行禁止的道理他還是懂得,雖然說他和荊襄世族的關係頗為密切,蔡氏和蒯氏都與諸葛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可是臨陣抗命,他也不敢為之。這是法術,是規矩,誰也不能違背。

  吳巨領兵打掃戰場,諸葛亮帶著諸葛倉,怒氣衝衝的回到了宜城。

  直奔府衙而去,也不等親兵通報,他徑自闖入大廳。只見大廳上,正端坐一個中年男子。

  相貌倒無甚特殊,反正扔到人群裡,立刻就會消失。

  七尺的身高,白凈面漆。三縷黑鬚飄揚,手中一把折扇,正在和向刖談笑風生,看上去很悠閒。

  「孔明來了!」

  中年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向刖命人搬來了座椅,讓諸葛亮坐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年輕氣盛的諸葛亮顯然還沒有那個耐性,徑自走到中年人面前。

  「大人,為何要停止追擊!」

  這中年人,名叫劉巴,字子初,年不過三十三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說起來,劉巴出身雖非大族,卻也是官宦世家。其祖父劉曜,官拜蒼梧太守;父親劉祥,曾為江夏太守,蕩寇將軍。劉表初至荊州的時候,和劉巴的父親頗為不和,甚至生出殺念。

  他把劉巴拘捕起來,命人告訴劉巴說:「州牧大人想要殺你,我們可以幫你逃走。」

  但是劉巴卻不理睬,鎮靜自若,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再三反覆,始終沒有中了劉表的計策。

  劉表反而驚奇,說:「此子氣度非凡,他日定有作為,不可以辱之。」

  不但不殺劉巴,反而親自往江夏,向劉祥道歉。並且把劉巴留在身邊,成年後辟為別駕從事。而劉巴呢,也表現出不同尋常的本領,劉表交代他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從未有過差錯。

  每逢劉表離開襄陽,都會把大事交給蒯越,同時命劉巴輔佐。

  諸葛亮的質問,極不客氣。向刖在一旁聽聞,不禁微微一蹙眉毛,而後搖頭輕嘆了一聲。

  年輕啊,還是太年輕了……

  就算你家中有背景,可卻沈不住氣。是個好苗子,但如果不磨練一番,只怕也難成大氣候。

  劉巴反而顯得無所謂,淡定的笑了起來。

  「孔明,我且問你……沙摩柯為何攻打襄陽?」

  「這個嘛……」

  諸葛亮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實在話,他還真的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

  向刖說:「沙摩柯雖魯莽,可是身邊並非沒有能人。他攻打襄陽,準確的說,是要牽制主公,是主公不能全力攻擊江東。但若說沙摩柯有心搶奪荊州,呵呵……我想他還沒那麽狂妄。」

  「既然他拉扯主公的後腿,我等自應將其消滅才是。」

  劉巴道:「可問題是,沙摩柯這樣做,對我們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主公與劉備聯手,絕非上策。那劉備野心頗大,曾為反賊,先背袁紹,後弒陶謙。不久前與雒陽結盟,卻在關鍵是獨自逃離。趁著友軍主力不在,反而和主公聯手……這種人,絕不可信任,也不可結盟。」

  向刖點頭,「可惜主公被他的謊話所蒙蔽……一俟江東滅亡,劉備定會窺視江東。那時候,戰火將波及荊襄九郡,此絕非我等所願。故而在現在收手,於主公,於荊州,都大有好處。」

  諸葛亮不禁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打量起了向刖。

  他看不起向刖,覺得向刖無膽,也沒什麽本事。之所以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也不過是運氣。

  這個人,只求無過,不求有功,實不當重用。

  可是向刖這一番話,卻讓諸葛亮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向刖。這個人真的是無膽嗎?真的是個沒本事的人嗎?若是如此的話,他可說不出這樣的話。可是為什麽,總是做出懦弱的樣子?

  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水鏡山莊出師時,司馬徽說過的一句話。

  「荊襄九郡,自古人傑地靈,臥虎藏龍之輩,多不勝數。孔明你雖然已經完成了學業,可實際上呢,你的學業才剛剛開始罷了。記住,萬不可小覷任何人,每個人都有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而諸葛亮自從投奔了劉表之後,借著身家背景,得劉表重用,不免生出驕傲之心。

  劉巴見諸葛亮不語,突然問道:「孔明,我卻問你……若殺了沙摩柯,董俷會有什麽反應?」

  「這個嘛,定會率傾國之兵,與我等決戰……不過,曹操豈會容他?」

  「你確是錯了,曹操非但不會阻他,相反巴不得董俷和主公拼個兩敗俱傷,他好取漁人之利。世人皆以為董俷是一莽夫,可一莽夫,能有今日成就?主公基業方起,實不易招惹大敵。」

  「可是,就這麽放過沙摩柯嗎?」

  諸葛亮覺得不甘心,嘟嘟囔囔的說道。

  「嘿,我們可以放過他,卻不代表著沙摩柯一定能活著逃離。李正、方焉能在一旁坐視?」

  諸葛亮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可是細一想,不禁心裡咯噔一下,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李嚴,不過一寒士爾!

  竊據高位,而且性情孤高,早已經不為荊襄世族所容。

  若非他出自秦頡門下,又與蒯良頗有交情,劉表甚為倚重的話,恐怕早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荊襄世族,盤根錯節……李嚴隨時南陽人,卻非起自荊州,故而被視作外人。劉表依靠荊襄世族之力,統治住了荊州。可是並不代表,劉表真的就會願意任由世族掌控荊州。

  他勢必會扶植一批人。

  如李嚴、周昕,都屬於此。

  若是李嚴殺了沙摩柯,定會觸怒董俷。而劉表到時候想要保住李嚴,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於周昕,為人很低調,而且年紀已大,不足為慮。

  這是劉巴等人想要借刀殺人,以除去威脅到荊襄世族利益的李嚴……端的是殺人不見血啊!

  諸葛亮在心驚的同時,細想過往的事情,卻出了一身冷汗。

  做人低調些好,以前自己為人處世未免太過鋒芒畢露,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

  沙摩柯等人,擺脫了追兵以後,趕往藍口聚。

  可是沒等他們抵達藍口聚,就遇到了從藍口聚敗下來的周朝等人。原來,當沙摩柯在夷水和荊州軍廝殺的時候,李嚴派韓嵩突然自鄀國出兵。立足未穩的周朝匆忙應戰,卻大敗而回。

  五千兵馬,折了一半。

  見到沙摩柯的時候,周朝放聲大哭,「大王,朝罪該萬死,竟失了藍口聚,請大王責罰。」

  若在一天以前,沙摩柯也許真的就會責罰周朝。可是夷水一敗,卻讓他突然生出了許多明悟。

  「令先,此敗並不怪你。只怪我太過狂妄,以至於才有今日。當初孔明先生萬般阻撓,可我就是不聽。我現在才算是明白,這讀書人的心思啊,比真刀真槍更殺人無形,我輸得不冤。」

  「那我們現在……」

  「立刻往夷道,只要我們能抵達夷道,退入洈山,就安全了!」

  周朝道:「可我們該從何出走?」

  從藍口聚至夷道,有兩條路,一個是過南漳水和沮水,一條是走平原,自兩河交匯處,過枝江走夷道。相比之下,南漳水和沮水的路途近,走枝江的話,路途不但遠,而且道路難行。

  沙摩柯猶豫了一下,「若我是荊州軍,定會認為我走兩河一線……恩,我們走枝江,直奔夷道。」

  在這個時候,沙摩柯也不得不去學會動腦子了。

  兩軍匯合以後,轉道向枝江方向走。一路上,正如沙摩柯所猜想的那樣,未曾遇到阻攔。

  兩日後,人困馬乏。

  沙摩柯來到了一處岡陵地帶,勒馬問道:「這是何處?」

  周朝回答:「此地為荊山餘脈,名為當陽阪,又名長阪坡。往東南,就是漢水,可直入雲夢澤。大王,過當陽,就快到枝江了。不過這裡臨近南郡縣,是南郡的治所,當小心謹慎才是。」

  長阪坡嗎?

  如果董俷在這裡的話,一定會激靈打一個寒顫。

  長阪坡是什麽地方?當年趙子龍血戰長阪坡,由此揚名天下。這裡……嘿嘿,絕非是好地方。

  可是沙摩柯卻不知道。

  扭頭看了看,見身後人馬一個個筋疲力盡,不免心生愧疚。

  「讓大家休息一下,我們等天黑以後,再出當陽。到時候荊州軍,定然會懈怠下來。」

  要說周朝小聰明是有點,但絕非大智。在這一點上,他更類似於當年跟隨董俷的唐周,甚至比不上黃劭。聽沙摩柯這麽一說,他也覺得沒甚危險,當下傳令下去,命士卒就地休整。

  沙摩柯放任呼雷駁覓食,自己拎著鋼鞭,拖著狼牙棒坐在一塊石頭上。

  思索這月餘來的事情,其實可以發現,在這一路上,他犯下了許多錯誤,而且都很致命。

  怪不得,二哥在臨別的時候,一再叮囑我不可以輕舉妄動。

  沙摩柯想起了董俷的話語,不由得悲從心生,緊握狼牙棒,這才算克制住了那想哭的衝動。

  周朝捧著幾顆野果走來,輕聲道:「大王,一天未進食了,且將就著吃點東西吧。」

  「大家都吃了嗎?」

  「都吃了……」

  野果酸澀,可是沙摩柯卻毫無所覺。若非自己的任性,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一口野果還沒有咽下,突然間就聽『咚』的一聲鼓響。緊跟著,咚隆咚隆的鼓聲,震耳欲聾。

  從四面八方,突然湧出無數荊州軍。

  那大纛之上寫著:南郡李的字樣。大纛下,李嚴橫槍立馬,神色淡定,「沙摩柯,往哪裡走!」

  如果沒有休息,五溪蠻軍說不定還能有一戰之力。可這一休息,全身都是酸痛。荊州軍殺將出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有無數人甚至來不及站起來,驚恐的看著荊州軍迅速撲來。

  漫山遍野的紅色,如同一片火海。

  沙摩柯騰地站起來,鋼鞭背在身上,掌中狼牙棒一橫,口中打了一個呼哨,召喚呼雷駁。

  可是荊州軍,已經衝殺過來。

  長阪坡上,頓時亂成一片。一將見沙摩柯來不及上馬,立刻躍馬擰槍,直撲過來,口中猶自喝道:「兀那蠻子,上將蔡勳,取你狗命。」

  眨眼間就到了沙摩柯的面前,掌中大槍撲棱一顫,分心就刺。

  沙摩柯怒吼一聲,閃身讓過了蔡勳的大槍,砰的一把攫住槍桿,另一隻手輪狼牙棒一招秋風掃落葉,掛著風聲呼的就擊出去。只聽砰……希聿聿戰馬慘叫一聲,狼牙棒把蔡勳的坐騎砸的腦漿迸裂。猶自向前衝了兩步,噗通就倒在血泊中。這時候,呼雷駁也已經趕過來。

  沙摩柯擰槍倒手,把蔡勳連人帶馬釘在地上。

  借這一頓之力,騰空而起,就跨在了呼雷駁的背上。兩腳套鐙,倒拖狼牙棒,迎著四五個荊州軍,又是一招橫掃千軍。人借馬力,馬借人威,這一棒子下去,砸的荊州軍骨斷筋折。

  搶過一匹戰馬,沙摩柯大聲喊道:「令先,上馬!」

  周朝也不客氣,翻身上馬,順手一把抄起了插在蔡勳屍體上的長槍,隨著沙摩柯就衝殺起來。

  不可否認,沙摩柯的確是勇武過人。

  而對於這一點,李嚴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單挑沙摩柯,那是找死。只有蔡勳這種傻蛋,才會過去送死。

  李嚴在大纛下,居高臨下,指揮兵馬朝著沙摩柯發起了兇猛的攻擊。

  你不是很厲害嗎?

  沒關係,你能打得過十個人,一百個人……可是一千個人,一萬個人,你還能抵擋得住?

  這一路上,李嚴有無數次機會出手,可偏偏選擇在長阪坡,就因為他知道,人的精力總是有極限。沙摩柯的南轅北轍之計,從一開始就在李嚴的算計當中。沒辦法,誰讓我們是戰友?

  沙摩柯的體力,也的確是快要耗盡了。

  不僅是他,就連他胯下的呼雷駁,也是非常疲憊。

  只四五個回合下來,沙摩柯就氣喘籲籲,手中的狼牙棒也越發的沈重起來。

  而胯下的呼雷駁,顯然也有點支撐不住。不停的喘息著,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不靈活了。

  李嚴在高處看得真切,淡定一笑。

  令旗招展,十餘員大將立刻將沙摩柯圍在了當中。

  遠處,五溪蠻軍四處逃竄,躲避荊州軍的廝殺。雖有殘存的十餘個技擊士,想要向沙摩柯靠攏過來。可是被李嚴命人攔住,一陣箭矢下去,就十幾名技擊士,被盡數射殺在疆場上。

  沙摩柯的眼睛,都紅了!

  周朝發出一聲慘叫,一員大將一刀砍斷了他的胳膊,鮮血噴湧而出。

  沙摩柯厲吼一聲,甩手將狼牙棒掄起來,脫手飛出。這力道強猛的要名,當先的四五個將領一不小心,被狼牙棒砸中,掃中,翻身落馬。沙摩柯抽出鋼鞭,縱馬衝到那砍斷周朝胳膊的荊州將跟前。口中發出巨雷般的怒吼,手起鞭落,將那荊州將砸下馬去。

  「令先,隨我走!」

  周朝咬牙站起來,用戰袍裹住了傷口,翻身上馬。

  李嚴遠遠看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牙關緊咬,握緊了拳頭。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拼命嗎?

  李嚴可不想殺死沙摩柯!

  他要活的,活捉沙摩柯,意義更加巨大。

  荊州世族的打算,他如何猜不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讓沙摩柯逃走,沒有貓膩,才怪了!

  又不能不袖手旁觀,因為他是南郡太守。

  所以,唯有活捉沙摩柯,不但可以破了那些家夥的陰謀,於李嚴而說,也是利大於弊。

  在出擊之前,李嚴已經三令五申,絕對不許冷箭偷襲沙摩柯。他要活的,這對他至關重要。

  十員將殺不死你?

  那我就用更多的人填,看你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李嚴咬牙狠下心來,揮動令旗,周遭的荊州武將,朝著沙摩柯蜂擁合圍。為武者,那個不想功成名就?沙摩柯是什麽人?那可是天下聞名的猛將,西域暴虎的兄弟。如果拿下他,自己豈不是功成名就。

  沙摩柯掄起鋼鞭,一手搶過一桿大槍,左鞭右槍,端的是無人可以阻擋。

  那悍勇的殺法,令荊州軍也不禁感到震驚。若非沙摩柯還要保護周朝,定然已殺出重圍。

  董俷曾說過:「沙沙雖勇,雖狠,卻無大丈夫之果決。有時候,婦人之仁,當害死他。」

  說是這麽說話,但實際上呢?恐怕連董俷也難免會有婦人之仁的時候。區別在於,董俷會掩飾。

  周朝厲聲叫道:「大王,速走,休要再顧朝的死活。」

  沙摩柯一鞭砸碎了一將的腦袋,怒聲喝道:「我將你帶到這部田地,若棄之不理,何異於禽獸。」

  周朝的眼睛,紅了……

  他滿面的血汙,僅存的一隻手握著寶劍,猛然倒轉劍鋒,「大王之情意,朝唯有來生再報,速走!」

  說著話,手上用力,自刎在馬上。

  周圍的荊州軍見此情形,不禁攻勢一滯。雖是敵人,可是周朝的忠義和烈性,卻足以讓人敬佩。

  沙摩柯虎目淚流,抬手一槍將一員將挑下馬去。

  「李嚴,小兒……他日沙摩柯,必取你項上人頭!」

  李嚴也憤怒了,揮展令旗,大聲道:「休要走了沙摩柯,休要走了沙摩柯……」

  眼見著沙摩柯就要力戰而亡,這時候,從山崗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鈴鐺聲響。一支鐵騎驟然殺出,清一色鐵甲,髮髻插著白翎。當前一將,掌中銀鏈刀,揮舞的時候,只聽叮鈴悅耳聲響。

  「沙侯休要擔心,李賊少要猖狂……甘寧在此,誰敢攔我?」

  銀鏈刀唰的轉動,帶起一片銀鱗般的刀影,戰馬過處,卻見血肉橫飛,鮮血噴灑向四方。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21:28
第四二八章誰可橫刀立馬,唯我錦帆將軍

  壺頭山上,胡昭神色冷戾,目光森然。

  短短的日子裡,他似乎蒼老了很多,兩鬢已生出了華髮。可是,誰也不敢小看這個外表文弱,年紀已經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軍帳之中,跪列了一群人,一個個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沙摩柯出征了!

  可武陵山,卻並不太平。

  隨著大軍離去,各方蠢蠢欲動。特別是在沙摩柯兵敗夷水之後,五溪蠻也出現了些許不協調的動作。

  當年,沙摩柯憑借雄武之力,一舉統一了五溪蠻各宗部。

  表面上看來,這些人似乎很敬服。可實際上呢,胡昭清楚的知道,各部宗帥也是心懷叵測。

  所以,在沙摩柯出兵的第三天,胡昭就向周昕發出了求援的信號。

  而周昕也非常小心,從武陵派兵實在是太顯眼了。於是就命酉陽令周治,設法出兵相助。

  這周昕周治,和董俷都有交情。

  尤以周治,更是對董俷讚不絕口。得到了消息後,立刻命兒子周賓率兩千人潛入了壺頭山。

  各部宗帥剛有舉措,胡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周賓兵分兩路,將十八部宗帥拿下。此刻,這十八部宗帥,正跪在軍帳之中,惶恐不安的看著胡昭,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幼平以為,當如何處置這些人?」

  周賓年紀在三十左右,膝下有一子命周魴,才剛滿周歲。白凈的面皮,臉上總帶著和善的笑容。看上去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可實際上呢?周賓之狠辣,甚至連沙摩柯也比不得。

  當年周治出任酉陽令的時候,周賓統領了軍事。

  說講起來,周治這個人有點懦弱,不是個強硬之主。而酉陽縣偏僻,多盜匪山賊,時常襲擾酉陽。周賓在掌兵之後,領三百郡兵,連破周遭十三寨,將幾股勢力交大的盜匪剿滅。

  說他狠辣,是在擒獲那十三個盜匪首領之後,周賓卻沒有立刻殺掉。

  而是自立『剝皮法『,將十三個盜匪剝皮後懸吊於酉陽城外大道之上,那血淋淋的屍體,令人望而生畏。以至於周圍的盜匪山賊,都知道酉陽縣有一個剝皮縣尉,紛紛逃離出去,不敢再輕犯酉陽。周賓也因此被當地人稱作『周扒皮』,兇名之盛,連武陵太守周昕都聽到了。

  周昕笑說:「老周一輩子的老實人,只怕因此子,而壞了名聲。不過亂世當以重刑,幼平所為,卻是在情理之中。如此甚好,至少酉陽一地,不負盜匪山賊,還了一方的清平,甚好。」

  所以,當胡昭詢問周賓的時候,一干宗帥被嚇得心驚肉跳。

  「胡大人,我等非酉陽治下,就算要處置我們,也應該是沙沙決斷。」

  話音未落,周賓起身,一鞭子抽在了那宗帥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如同泉湧一般。

  「需你話時,自會讓你開口。爾等不過囚徒,有何資格在此高聲喧嘩,莫非想要吃些苦頭?」

  一句話,令宗帥頓時閉嘴。

  那周賓說話的時候,還是笑瞇瞇的。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可怖。

  胡昭冷笑道:「爾等不過蠻帥,竟敢出言不遜,直呼大王名諱……嘿嘿,只此就當死罪。大王待爾等不薄,更分封官位於爾等。不思回報也就罷了,卻生出叛逆之心。莫要以為你們所做的事情我不知道。當今天子即命昭為五溪長,爾等所作所為,又怎可能瞞過我的眼睛?」

  周賓笑道:「此大逆不道之作為,當剝皮示眾!」

  宗帥們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這笑面虎,果真不愧那周扒皮的綽號啊。

  「正應如此……還請幼平費心!」

  「賓份內之事,焉有費心之說?」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把十八名宗帥的命運給落實了。

  宗帥們淒聲叫喊:「爾為漢民,非我族人,有何資格處置我等?我們要見大王,要見大王!」

  周賓大喝一聲:「給我拖出去!」

  早有門外悍卒恭候,聞聽立刻闖入大帳,拖著十八個宗帥就走。

  不一刻,從外面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那聲音若同殺豬一般,帶著瀕死之前的絕望心情。

  周賓恍若未聞,輕聲道:「胡大人,您說三爺……」

  胡昭長出了一口氣,「能否脫險,只看甘興霸他們能否及時趕到了。我倒不擔心別的,甘寧若是救出了三爺,該如何走?梅成投降,退路已經被鎖住。唯有水路,也是危險重重啊。若是連甘興霸都折在了那裡,將來你我……怕是都沒臉回長安,面見大都督了。」

  周賓的笑容,也消失了……

  ******

  長阪坡前,甘寧領一百健卒突然殺出。

  雖然沒有見過甘寧,可沙摩柯卻聽清楚了甘寧的名字,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中鋼鞭揮舞,變得格外兇猛。而四散的兵丁,有不少人從亂軍中殺出來,和沙摩柯匯合在一起。沙摩柯領著殘部,左鞭右槍,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和迎面而來的甘寧所部,匯合在了一處。

  「三爺,寧接到胡大人手書,命我前來支援……甘寧來遲,還請三爺恕罪。」

  甘寧在外面漂泊了許久,人情世故

  卻是懂得的。雖然說沙摩柯慘敗,可他卻不敢做出盛氣淩人的姿態。那手書之中,明明是要他來求援沙摩柯,但是從甘寧口中說出,味道就不一樣了。

  支援和救援,只一字之差,意思卻有天壤之別。

  沙摩柯苦笑一聲,「將軍休要客氣,若再晚來一步,沙摩柯也難逃一死。我所部所剩無幾,就請將軍發令。自沙摩柯以下,定當遵從將軍的命令,該何去何從,還請將軍早作定奪。」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甘寧說的客氣,沙摩柯自然也表明了姿態。

  這話語中,已經表明了他會以甘寧為馬首是瞻。而甘寧聽了這話,也頓時放下了心來。

  說實在,甘寧剛才還在擔心,和沙摩柯兵合一處之後,當以誰為主?現在好了,一切就簡單了!

  甘寧說:「三爺,寧也不客氣了……我的船在章山(今湖北荊門市東南)登岸,共有四艘樓船,百餘艘艨艟。有蘇飛將軍在內方聚守護,請三爺立刻隨寧殺出血路,登船後即可無憂。」

  「如此,就依將軍!」

  二人在段在的交流之後,立刻合兵一處,往東南方向殺去。

  李嚴萬萬沒有想到,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居然殺出了一支人馬攪局。不由得惱羞成怒,厲聲喝道:「傳令三軍,放箭,放箭……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些人和沙摩柯給我留下來。」

  邦邦邦……

  梆子聲急促的響起,立刻有弓兵試圖衝上前圍堵。

  可是沙摩柯和甘寧二人,如同兩頭老虎一樣,身後那百名健卒,和沙摩柯的殘部也知道,這時候回頭,唯有死路一條,殺出去,只要能殺出重圍,就可以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拼命了!

  不等弓箭手就位,沙摩柯和甘寧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

  二人此刻,都是血染征袍,活脫脫如同血人一樣。也記不清楚,究竟殺了多少人,反正是敵人越來越少,一鼓作氣,二人領著不足四百人的殘兵敗將,竟然生生的查出了包圍圈。

  與演義中的那次長阪坡相比,如今的長阪坡大戰雖然不及當年的慘烈,卻也是格外的駭人。李嚴手中可沒有曹操的百萬雄師,奪藍口聚,搶夷道……南郡的兵力也隨之被分散開來。

  這也許就是甘寧和沙摩柯,能逃出生天的最大原因。

  李嚴怎甘心就這麽放走到嘴邊的肥肉?令旗揮展,三萬人馬緊追不捨,誓要抓住沙摩柯等人。

  甘寧的健卒還好一些,可是沙摩柯帶出來的人,卻跟不上了。

  「大王,我等在這裡阻攔追兵,請大王速速離開……只希望大王,能善待我等家人。」

  一名五溪蠻人,猛地勒住了馬。

  沙摩柯看去,認得此人。準確的說,此人並不是五溪蠻人,而是從建寧遷移過來的南蠻人。

  此人名叫董合托,十年前因南蠻發生疫病,所以舉家搬到了五溪蠻。

  沙摩柯心中一陣戰栗,可是在這時候,他也知道,董合托所言不差。想要全帶走,可能會一個都逃不掉。

  「合托兄弟,沙摩柯記住你今日的恩情!」

  甘寧也大喝一聲道:「好漢子!」

  有二百名五溪蠻人留了下來,隨董合托阻攔李嚴的追兵。沙摩柯和甘寧也知道,這點人根本不可能擋住李嚴的兵馬。若是在矯情下去,只怕是白白的浪費了這一群好兄弟的性命。

  沙摩柯流著眼淚,和甘寧狂奔。

  胯下呼雷駁也是拼盡了全力,一行人緊趕慢趕,在天剛亮時,終於抵達內方聚。

  遠遠的,樓船在望,甘寧長出了一口氣。

  蘇飛領人過來,先是拜見了沙摩柯,而後請他們立刻上船。

  沙摩柯剛跳下戰馬,卻聽呼雷駁希聿聿一聲長嘶,噗通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

  「黑子,黑子!」

  當年典韋送沙摩柯的呼雷駁,色澤全黑,故而沙摩柯喚之『黑子』。跟隨沙摩柯數年,此次連番趕路,又頻頻遭遇劫殺。呼雷駁早已經精疲力竭,在拖著主人安全之後,終於頂不住了!

  倒在地上,那柔和的大眼睛仍看著沙摩柯,訴說出無盡的依戀。

  沙摩柯抱住黑子那碩大的腦袋,仰天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李嚴……李賊!我與你誓不兩立!」

  那黑子不停的拱著沙摩柯,似乎是在說:主人,黑子已經完成了,你快走吧!

  眼角滲出了血淚,沙摩柯在甘寧和蘇飛的勸說下,終於鬆開了黑子,一步一回頭的登上樓船。

  遠遠的,就看到黑子的身體彈動兩下,那眼睛緩緩閉上。

  遙遠之處,狼煙滾滾,李嚴已經跟了上來。

  沙摩柯站在船頭,目視李嚴的大纛旗出現在渡口上。此時,樓船距離渡口大約有三百步的距離。

  沙摩柯猛然探手取出象龍寶雕弓,彎弓搭箭,發出了一聲怒吼。

  特制的鬼哭箭,帶著淒厲的嘶嘯聲響,快若流星閃電一般,正中大纛旗桿。碗口粗的旗桿,被鬼哭箭射中,啪的一聲響,木屑紛飛,大纛轟隆倒下。未等李嚴反應過來,沙摩柯的第二支箭就射了過來。匆忙間,李嚴連忙一個哈腰,伏在了馬背上。

  鬼哭箭從他頭頂上掠過,身後的一名將領來不及躲閃,正中咽喉,身體從馬背上給掀了下去。

  「李嚴,留你一條狗命……爾記住,在爺爺取你性命之前,好好的珍惜吧!」

  沙摩柯的聲音,從河面上傳來。

  李嚴這時候已經快要瘋狂了……「放箭,放箭……不要走了賊人!」

  弓弩手開弓放箭,可是船已遠去。李嚴知道,從此以後,他將會多出一個可怕而兇狠的敵人!

  本想建立功勳,可未曾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李嚴也說不清楚此刻心裡的感覺。

  震驚,恐懼,還參雜著些許淡淡的悔意……若當年我隨黃漢升去了西域,如今會是怎樣呢?

  ******

  連發兩箭,沙摩柯心中的燥鬱之氣,似乎也緩解了許多。

  連日的奔波,再加上周朝董合托等人的死,大軍的潰敗,還有愛馬黑子的死,讓他精疲力竭。

  倒下來,就睡著了!

  甘寧本來還打算請沙摩柯喝上幾壇子從江陵糧倉中搶過來的美酒。可是現在,已不再需要。

  柴桑大火之後,甘寧沿途吞並了幾股水賊。其中一支水賊的頭領名叫鄧當,在得知甘寧等一行人是董俷的手下之後,二話不說就投奔了甘寧。一問原因,這鄧當卻是呂蒙的姐夫。

  原來,呂蒙有一姐,早年嫁給了鄧當。

  這鄧當本是九江人,為人豪爽,在當地頗有錢糧。沒想到呂蒙獻大谷關,投降了董俷。鄧當知道,這九江是劉備的地盤,以前呂蒙聲名不顯也就罷了,如今投降董俷,劉備肯定會有所察覺。驚恐之下,就帶著妻子和家中的門客,乘著船逃走。

  可是,整個江南,到處都是董俷的敵人。

  鄧當無奈之下,乾脆就做了水賊。而且還找來了會稽的好友,名為董襲,二人在大江上幹起了無本的買賣。如今甘寧組建錦帆營,正需要人來幫忙。鄧當董襲的到來,給了他不少幫助。

  在江陵又搶了兩艘樓船和幾十艘艨艟,這實力可就立刻大漲。

  沙摩柯睡著了,但是甘寧等人卻不能休息。

  這裡是漢水,依舊屬於荊州劉表的治下。若不能盡快進入雲夢澤,肯定會遭遇劉表的水軍。

  於是,甘寧蘇飛,鄧當董襲四人一商量,升起錦帆,急速前進。

  只要進了雲夢澤,憑借著雲夢澤內如迷宮一般的河道,足以確保大家的安全。

  想的很不錯……

  而且在一開始的時候,船隊行駛也非常的順利。到天黑的時候,船隊就已經繞過了竟陵,直奔雲夢大澤。

  這一晚,沙摩柯睡的很沈,一夜沒有醒來。

  在天快要亮的時候,船身突然一震,沙摩柯驀地驚醒過來。

  「出了什麽事?」

  甘寧專門為沙摩柯安排了一個小校,聽到沙摩柯的喊聲,連忙走進來,輕聲道:「三爺,前方似有敵船阻路。」

  沙摩柯一聽,忙抄起鋼鞭,走出了船艙。

  天蒙蒙亮,江上還有一層霧氣……

  甘寧見沙摩柯出來,微微一笑,也沒有開口說話。

  經過一場血戰,沙摩柯知道,甘寧的武藝和他略有差距,不過也差不了太多。加上救命之恩,對甘寧也頗為尊重。走上前,輕聲道:「甘將軍,聽說遇到了敵船,情況怎麽樣?」

  甘寧笑道:「三爺放心,區區小賊,尚阻不得我等的路!」

  說著話,將手指放在了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鄧當和董襲的樓船,立刻向兩邊散開。

  正中央,只剩下甘寧和蘇飛的船隻。

  「對方大約有七八搜大船,艨艟約一百五十艘。這會兒江上有霧,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主將又是何人?」

  甘寧撓撓頭,「說是黃祖,卻怕他個鳥?在這大江上,甘寧倒也領教一下這位荊州水軍都督的本事。」

  沙摩柯一笑,「既然如此,沙某就靜觀將軍的手段!」

  甘寧點頭,不再言語。

  不一會兒的功夫,太陽升起,驅散了江上的迷霧。甘寧猛然發號命令,船上立刻升起了錦帆。

  甘寧將衣甲斜掛身上,露出半個膀子。

  手持銀鏈刀,「孩兒們,給我迎上去……」

  這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避讓,即便明知道對方的勢力比他強,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決斷。

  蘇飛和甘寧多年知交,見甘寧打出旗號,立刻配合行動。

  兩艘大船於正前方,乘風破浪,朝著對面的荊州水軍就衝了過去。數十艘艨艟,則藏於大船之後。

  甘寧在船頭,一手持盾牌,一手舞銀鏈刀。

  「加速,加速……孩兒們,荊州水軍不過是一群娘們兒,給我衝過去,衝過去!」

  船上的健卒們大聲的呼號,那船速越來越快,如同一頭巨獸,朝著荊州水軍瘋狂前進。

  荊州水軍開弓射箭,卻阻攔不住樓船的前進。在前方的艨艟,被樓船撞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而甘寧卻變得更加興奮了,那雙眸子,灼灼放光。

  轟的一聲,兩艘樓船相撞。甘寧二話不說,縱深就跳了過去。一手舞盾,一手揮刀。船上的荊州水軍蜂擁而上,卻無一人能阻擋住甘寧的腳步。蘇飛的樓船在外圍做掩護,將靠攏過來的艨艟撞翻……而荊州軍其他的樓船想要上前接應,卻被突然殺出了鄧當董襲打的措手不及。

  這水戰,沙摩柯是一點都不懂!

  可是他能看得出,甘寧絕對是水上的一把好手。

  百餘名健卒殺到了荊州水軍的船上,揮刀猛攻。在甘寧的帶領下,把荊州軍殺得狼狽逃竄,紛紛跳水。

  一員大將,手舞畫戟,試圖攔住甘寧。

  哪知甘寧讓開了畫戟,拋開盾牌後,高高躍起,雙手握住銀鏈刀,大吼一聲,直劈下去。

  畫戟被斬為兩截……

  那員將,也被甘寧劈成了兩半。

  鮮血噴濺了他一身,使得甘寧看上去格外的可怖。一俟控制住樓船,甘寧瞪大了眼睛,厲聲吼道:「孩兒們,攻擊,攻擊……莫要放過一個荊州軍。」

  ……

  這也許是一場並不該發生的水戰。

  荊州水軍大都督黃祖,奉命要劫殺甘寧。聞聽說南郡有危險,就帶著水軍趕來,想要支援。

  可是沒想到,正好和甘寧的錦帆營接觸。

  雙方從卯時殺到了午時,黃祖抵擋不住甘寧那如同瘋子一樣的攻擊。

  是的,瘋子!

  在水上的甘寧,卻如同瘋子一樣。根本就不吝嗇坐船,和荊州水軍一次次的進行兇狠的搏殺。

  黃祖在丟失了兩艘樓船之後,下令撤退。

  甘寧眼見黃祖要跑,又怎麽可能放過?

  收起銀鏈刀,一腳蹬在船舷上,彎弓搭箭,厲吼一聲:「黃祖!」

  黃祖在船上扭頭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卻要了他的性命。利箭破空,正中黃祖的面門。

  那黃祖慘叫一聲,倒在了甲板上。

  周圍的人頓時晃了手腳,忙瘋狂的射箭,這才算是把甘寧那艘殘破的樓船,阻止了下來。

  主將……也許死了!

  可是留下來的荊州水軍,卻被甘寧俘虜。

  在這一場大戰中,甘寧毀掉了兩艘樓船,俘獲樓船三搜,艨艟二十餘艘,更射殺了黃祖。

  一時間,甘寧甘瘋子的名號,響徹大江。

  荊州水軍見錦帆旗號,就望風而逃。劉表後來雖派出了小舅子蔡瑁出任水軍大都督,可是這荊州水軍的士氣,卻已經跌到了冰點。

  當荊州水軍的大隊人馬抵達時,就看到被點燃的樓船,在江上燃燒,通路已被阻住。

  而甘寧等人,早已無影無蹤,遁入雲夢大澤後,隨即銷聲匿跡……

  ——————————————————————

  注1,鄧當,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呂蒙少時,南渡長江,依附姐夫鄧當。時鄧當為孫策的部將,數次征伐山越。呂蒙年僅十五、六歲,也私自隨鄧當作戰。後為鄧當發現,大驚,厲聲喝叱也無法阻止。作戰歸來,鄧當將此事告呂母。呂母生氣,欲責罰呂蒙,呂蒙說:「貧賤難可居,脫誤有功,富貴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三國志.吳書.呂蒙傳》)?呂母聞後,「哀而捨之」(《三國志.吳書.呂蒙傳》)。

  此人未在演義中出現。
xxi511 發表於 2018-1-9 21:50
第四二九章夏侯蘭(一)

  荊州戰火正酣!

  曹操騰出手,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青州上面。但想要馬上結束戰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袁紹雖丟失了並州,元氣未失。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袁紹氣得暴跳如雷。

  早先和董俷已經說好,若董俷打下幽州,需把漁陽郡和右北平郡交由袁紹。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袁紹才答應出兵青州。雖然田豐對此並不讚同,可在利益面前,又勸說不動袁紹。

  如今,袁紹和曹操交上了手,董俷卻抽出身來。

  乞活軍占領了除涿郡和樂浪郡之外的幽州全境,高句麗和扶餘國在乞活軍的強硬態度下,只能放棄了國號,改為高句麗郡和扶餘郡,正式成為漢室疆土的治下。而兩國國王,則被送至長安,隨依舊配享王室的封號,可誰都知道,這兩國國王如今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郝昭屯兵樂浪,準備隨時出擊。

  於是,袁紹就派人前去索要右北平和漁陽兩郡。可未曾想,使者剛一開口,就被賀齊亂棍打出。

  「幽州,乃我乞活軍將士上下用命,方奪取的地方。袁紹想要右北平和漁陽,簡單的很……讓他帶著兵馬過來!若能打敗我,莫說兩郡,整個幽州我都交給他袁本初,又有何妨?」

  使者回鄴城後,哭著把賀齊的話轉告了袁紹。

  氣得袁紹立刻就要點齊兵馬,與賀齊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拼鬥。

  可這時候,董俷突然率領三軍,自河內入河東,駐紮於安邑城內,名義上說,要巡視河東。

  已回歸河東的選鋒軍,隨後兵出西河,與徐晃的解煩軍,賀齊的乞活軍,成掎角之勢。

  打,還是不打?

  袁紹也含糊了……

  這董西平當不為人子,食言而肥不說,還動不動就嚇唬人。

  三支精銳人馬,屯紮在冀州北方。開玩笑,這一場仗打起來的話,也許只有老天才能知道結果。更何況,在青州的戰事越發激烈,袁紹調撥了許多人馬,冀州內部已經是非常空虛。

  田豐說:「主公,當務之急,不是要拿那幽州兩郡,而是要設法和曹操和解,聯手對付關東。」

  「怎麽和解?已經打到這個程度了,曹操會同意和解?」

  「只要我們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相信曹操也不是傻子,他怎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董西平得意?」

  「那……派何人去?」

  田豐也很犯難。

  雒陽大戰,雖說袁紹並沒有參與,但如果仔細計算的話,卻是袁紹損失最為慘重。

  不但丟了河內與並州,麾下的大將也折損不少。蔣義渠周昂這就不說了,許攸沮授文醜三人南下投了劉備。袁紹幼子袁尚,如今還被扣在長安。加上之前折去的人馬,田豐頗感頭疼。

  沈吟片刻,田豐道:「從事辛評,遇事沈穩,反應機敏,辯才無雙。何不派他前去說服曹操?那辛評和曹操雖然沒有交情,可他出身潁川,乃陽翟大族。與曹操麾下也頗有交往,足以勝任。」

  「那……就讓辛評去吧。」

  袁紹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想了想,「元皓,我讓你清查冀州世族與敵勾結的事情,如何了?」

  「這個……」

  田豐還就怕袁紹提這件事。

  能有什麽結果?事實上這世家門閥,那個不是心眼兒活泛之輩。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不僅僅是袁紹治下的世族如此做,曹操劉表等人治下的世家,不也一樣?

  情況比較好的,怕就是關中和徐州。

  這兩方勢力,都不是依靠世家發跡,所以對於治下世族門閥的控制,也是格外的嚴厲。

  那是殺出來的結果!

  袁紹敢像董俷劉備那樣,祭起屠刀,大開殺戒嗎?

  答案非常明顯,他不敢,也不能這麽做。如果這麽做了的話,定然會激起冀州世族的反彈。

  田豐只能說:「近來青州戰事頻繁,豐尚為清查。」

  「那就快點查一下吧。這些日子,我茶飯不思,總覺得有人在存著心想要害我!」

  田豐躬身道:「豐立刻處理此事。」

  袁紹擺了擺手,讓田豐退下。待田豐走出了房間,他突然睜開眼睛,看著田豐的背影,若有所思。

  「袁平!」

  「小人在……」

  「派人給我盯著田豐,他每天做什麽事情,和什麽人接觸,都要詳細的記錄,每日向我匯報。」

  「小人明白!」

  這袁平是袁紹的心腹,也是袁紹的侄子,是袁家一份子,故而袁紹極為信任。

  你田豐徹查冀州世族,那麽誰又能保證,你沒有問題?索性,連你一起,都好好的查一下吧。

  袁紹長出了一口氣,靠在太師椅上,閉住了眼睛。

  ******

  董俷在河東,得到了來自荊州的戰報。

  隨戰報而來的,還有一封出自沙摩柯之口的信。

  信裡的意思,大致是這樣:二哥,經此一敗,我累了。我覺得我根本不足以擔當如今的角色。上陣殺敵,我沒有二話,可是運籌帷幄,我卻不是那塊料。所以二哥,派人來幫我吧。

  很久之前,董俷曾動過這樣的心思。

  他也知道沙摩柯的脾氣,說實話如果不是他五溪蠻小王的身份在那裡,當初絕不會派他回去。之後,見沙摩柯一帆風順,往來信箋的字裡行間中,隱隱帶出了驕狂之氣,讓董俷很擔心。

  這一次荊州大戰,從董俷知道的第一天,就一直關注。

  直到甘寧突然殺出,將沙摩柯救回了雲夢大澤,董俷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劉表那邊,嘿……怕是安生不得。反正他現在,恐怕也沒有心思在和劉備聯手征伐江東。

  這,足夠了!

  看著沙摩柯的來信,董俷陷入了沈思。

  沙沙既然開口了,那麽我派人也就無需顧忌什麽。可問題在於,我派誰去?誰可以擔當?

  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如果派錯了人,非但沒有好處,反而害處多多。五溪蠻經此一敗,元氣大傷……與南方三蠻中的霸主地位,是否還能保持住?所以,派去的人不僅要忠心,而且要智勇雙全,殺戈果決。

  這樣的一個人,可不好找。

  「士元,你怎麽看沙沙的這封信?」

  龐統一笑,輕聲道:「董大哥,這樣的一個人的確不好找,但是在你麾下,卻恰好有這麽一個人在。只不過,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他。若是他出馬的話,想必於三爺,定是一大臂助。」

  「廢話,都這時候了……你莫要和我繞圈子。說吧,什麽人?」

  「就是那無難軍長史,騎都尉張任。」

  董俷聽這個名字,下意識的看了龐統一眼。張任,龐統推薦的,竟然是張任?

  呵呵,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演義中,龐統死於張任之手。而如今,張任要因龐統而崛起嗎?

  所謂的放不放心,其實指的是張任的身份。

  說實話,張任目前的身份卻是很尷尬。無難軍可以說是他一手建立起來,卻因為童淵的關係……

  董俷想了想,驀地笑了起來。

  「既然士元你推薦他,那麽就讓他去武陵山吧。傳我命令……封張任為五溪蠻軍大都督,總領南方三蠻之兵事。從今以後,五溪蠻軍直屬我之麾下,張任有先斬後奏之權,遇事可自行決斷。」

  龐統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推薦張任而已,用不著這樣子吧。

  不等龐統反應過來,董俷接著說:「阿醜,你在我身邊,已經多長時間了?」

  「已四年有餘!」

  董俷點點頭,「算起來,你今年也已經二十三了,是該出去歷練一下了。我決定,讓你做無難軍參謀祭酒,協助甘賁整點無難軍……你別以為這參謀祭酒好當,來年時,我要打開西川門戶。」

  所謂打開西川門戶,就是拿下葭萌關。

  董俷靜靜的看著龐統,「怎麽樣?小阿醜你可敢接我這道任命?」

  龐統的心口劇烈起伏著,努力的平靜了一下心情,插手道:「董大哥,若來年小阿醜拿不下葭萌關,願奉上這顆項上人頭。」

  董俷笑得很開心。他坐在那裡,和龐統站著的個頭相差不多。

  「小阿醜,莫要讓我失望。」

  說著話,伸出手臂,用力的擁抱了一下龐統。

  龐統點頭,又道:「不過,大哥你命張任為五溪蠻軍大都督……以我對此人的了解,怕是會拒絕。」

  「哦?」

  「張任這個人,心高氣傲,之前您冷落了他,雖然有賈龍勸解,可是他未必會不記在心上。」

  董俷想了想,沈聲道:「那你就告訴張任,我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會造反。董某人素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一時彼一時,若想證明我早先的決斷是錯誤的,讓他拿出手段來。」

  「統定將大哥之言,轉告張任。」

  龐統帶著董俷的書信和令箭,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董俷突然間有一種蒼老的感覺。不知不覺,那個當年總是騎在自己肩膀上的醜陋童子,如今終於要走出去,獨擋一面。歲月催人老,只希望龐統不覆那演義中的命運。

  鳳雛……呵呵,該是振翅高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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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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