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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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25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00:16
第四四零章暗藏殺機

  *******

  冬夜,下了一場大雪。

  這也許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吧,所以格外的寒冷。從杜郵堡的囚室中向外看去,除了白色,再也不見其他。寒風呼呼,大雪紛飛。遠處蘭池大營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也變得模糊了。

  董冀跪坐在榻上,沈靜的看著囚窗旁邊站立的賈詡。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當你近距離接觸了他,才會感受到他所擁有的智慧。

  董冀早就認識賈詡,卻說不上太了解。

  在得知董俷把他派過來,其實是在賈詡的手下效命時,董冀的心裡面,多少還有些不舒服。

  但月餘時光,董冀卻越發的感受到,賈詡的高深莫測。

  也許父親說的不錯,這是一個誰也看不透的人物。你要麽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要麽就殺了他。如果留在身邊,卻不能讓他完全的施展才華,那麽不如不用,絕對是一種可恥的浪費。

  但是,誰又能用的了賈詡?

  這天底下,可能除了父親能用賈詡,其他人……

  董冀想到這裡,忍不住輕輕的嘖了一聲。但旋即醒悟自己的失態,又整肅面容,巍然不動。

  「大公子剛才問老臣,主公為什麽不願意接受封國的原因,想必現在已經明白了。」

  「是的,軍師!」

  賈詡返回來,跪坐在榻上,笑瞇瞇的看著董冀。

  「那說說看!」

  「若父親受了封國,則必須就藩。如此一來,長安格局必然會出現混亂,父親對長安的控制力,也將隨之削弱。不僅如此,父親稱孤,必然會站在風口浪尖之上。自有漢以來,除韓信、趙佗之外,漢室從未有過異姓王。如果父親接受封國,那麽先前所建立的形象當完全毀去。」

  賈詡微微一笑,「只這些嗎?」

  董冀所說的,並沒有錯。

  自董俷輔佐劉辨以來,一直是以中興漢室的棟梁而示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噱頭,招引了無數的人才。有人說董俷是虛偽,有人說董俷暗懷歹意……可不管怎麽說,百姓卻認同董俷。

  十六歲的年紀,能看穿裡面的奧妙,端的是不易。

  但以賈詡的角度來看,董冀只看到了表面,卻沒有看到更深處。

  他撚了一粒腌製的黃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品嘗著裡面雖具有的各種滋味,許久沒有說話。

  「大公子,宗室這一招玩兒的非常漂亮。大公子想到了主公接受封國的害處,卻沒有想到,主公不接受封國所帶來的後果。所以,不管主公是否接受封國,宗室這一陣卻是贏了。」

  董冀不由得正襟危坐,「還請軍師指教。」

  「主公身邊,不同於其他諸侯,多以寒門中人為主。這些人,有的是真心誠意的追隨主公,有的卻是懷著希望來追隨主公。你可聽說過,漢光武皇帝縱橫河北,耿純進諫的故事嗎?」

  董冀先是一怔,眼睛唰的閃過一道寒光。

  當年更始皇帝殺了光武皇帝劉秀的哥哥之後,光武皇帝起兵造反,兵力日漸昌盛,實力也越發的強大。於是有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耿純向劉秀進諫,請求劉秀稱帝,莫寒了臣下的心。

  賈詡笑道:「許多追隨主公的人,未嘗沒有搏一場富貴的心思。主公若受封國,也算是向這些人發出了一個訊息:我欲染指江山。而這些人會很高興,以寒門起家,卻成了開國元勳。」

  董冀明白了賈詡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賈詡接著說:「可是主公若不接受,勢必會寒了他們的心。接受了,則會寒了另一些人的心……所以,不管主公怎麽決斷,終究會令內部出現裂痕。此時此刻,於主公絕非是一件好事。」

  「敢問軍師,那如何化解?」

  「只看主公如何想,未央宮的那位佛子皇帝,又怎麽想?」

  董冀有點不明白了!

  賈詡這番話說的不免有些高深莫測,忍不住再次請教:「軍師,請恕冀愚魯,未明軍師之意。」

  「若聖上已對主公生出歹心,那不論主公是否拒絕,都難逃國賊之名;所以,就看他怎麽決斷。若是皇上對主公並無惡意,那這件事顯然是出自宗室之手,和他無關。他會把這件事壓下去,甚至當作沒有發生過。但如果皇上……你且觀之,不數日定會再次提出封國之事。」

  董冀輕輕點頭,「可是,這惡名已生出。不管父親是否接受,天下人都會認為,那是父親的意思。」

  賈詡笑了笑,突然問道:「大公子,那劉禎你可派人留意?」

  「在我接手之後,已經派出人手,專門監視長安各宗室……唔,軍師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日劉禎喜得一子,故而宴請了不少人。但宴會結束後,各家宗室離開,唯有劉先走的較晚。據說,他曾帶著他的外甥,和劉禎在書房中密議了許久,劉禎親送劉先二人離開。」

  賈詡不禁笑了!

  「大公子,那周不疑不簡單啊……」

  「您是說……」

  董冀眼中異彩閃爍,恭敬的起身,輕聲道:「冀明白了,多謝軍師今日的這一番指點。」

  賈詡靠著被褥,目光迷離的向窗外看去,輕聲道:「也已新年,想必這一年,會非常的精彩吧。」

  董冀一笑,「定是如此!」

  ******

  說實話,董俷在朝堂上拒絕封國,並沒有考慮太多。

  一來是太過突然,二來在他的記憶當中,曾記得袁闊成大師在講述到曹操稱孤的時候,頗有可惜之意。袁大師說:曹操在稱孤之前,名聲並不算太差。只是隨著他稱孤,使其背負國賊之名。而其內部,曹操依為左膀右臂的荀彧也因此和他反目,最後被曹操逼得絕食而亡。

  對於漢室而言,那應當是最後一次反撲。

  但是曹操當時的血腥屠殺,也使得曹操自身的元氣,受到了傷害。

  特別是荀彧的死,於曹操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損失。那是一個蕭何般的人物,非尋常人可以取代。

  所以本能的,董俷拒絕了封國。

  並且在朝堂上怒斥劉禎等人,使得這一場朝會,最終不歡而散。

  回到家中之後,諸葛瑾陳宮緊跟著就上門了。

  三人在書房中密議了許久,直到天將大亮,諸葛瑾、陳宮二人才告辭離去,只剩下董俷於書房中枯坐。

  這個新年,過的可真不順心啊!

  沒想到宗室竟然設計出了這麽一條毒計,果然亡我之心不絕。

  董俷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只聽轟隆一聲,那堅硬的楠木長安被他一拳砸斷。

  我未有傷人之意,人卻有滅我之心啊……

  莫以為,我屠刀已不利否?

  「董大哥,怎地一大早,就發這麽大的火?」

  黃月英出現在門口,笑嘻嘻的看著董俷,手裡還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翩翩走進了書房。

  「哦,只是想起了一些不爽快的事情,一時間蠻性發作罷了。」

  董俷笑著站起來,從黃月英手中接過了粥碗,笑呵呵的問道:「怎麽今天起這麽早呢?」

  「董大哥,人家平時也起的很早好不好!」

  黃月英嗔道,而後輕聲說:「其實朝堂上的事情,姐姐們都已經知道了……她們很擔心你,又怕亂了你的心思。董大哥,你切莫氣壞了身子,要知道,這闔府上下,都在看著你呢。」

  董俷聞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月英,你告訴姐姐她們,就說我沒事……刀光劍影都闖出來了,害怕這區區的陰謀詭計?」

  說著,他坐下來,喝了一口粥之後,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地,問道:「對了,黃公何時來長安?」

  董俷和黃月英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蔡琰最後清楚了聞喜名士,高平侯毌丘興,也就是毌丘儉的父親出面,前往望北郡說媒。

  按說毌丘興雖然是侯爺,可是在名氣上還是有些不足。

  但畢竟是董俷如今可以找出來,能與黃承彥並肩的人不多,毌丘興也算是比較接近的人物。

  當然了,對於這件事,毌丘家非常的看重。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無疑是一次和董俷拉近距離的機會,自然是格外上心。

  黃月英臉一紅,輕聲道:「早先費師兄來信說,父親已經上路。按照行程,十五左右將至。」

  董俷放下了粥碗,握住黃月英的手,「卻是還要月英再苦等些時日了!」

  黃月英的臉更紅了,抽出手來,「誰要苦等,莫要太得意了……小心到時候父親看不上你!」

  說著話,往外跑。

  董俷跟上一步,道:「他若不同意,我也一樣要娶你過門。」

  經這麽一打岔,董俷的心情倒是舒緩了許多。

  讓人再搬過來一張書案,把亂糟糟的書房交給李逵整理,董俷一個人走出房間,漫無目的的在府內遊走。沒有半分的睏意,但是卻感覺非常的疲沓。清冷的空氣,令他稍稍振奮起來,可是這心情,卻還是非常低落。

  皇上,你真的是要對我下手嗎?

  昨日不負我之言猶在耳邊回響,今日卻……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雖然諸葛瑾已經有了對策,可是這件事於其他人所帶來的傷害,又該怎麽去彌補?

  真的是好頭疼啊!

  腳步聲傳來,驚擾了董俷的思緒。

  抬頭看去,就見小文姬穿著整齊的正往外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後院,董俷突然叫住了女兒。

  「這一大早的,你又要去何處?」

  蔡節支支吾吾的沒有回答,低著頭不敢和董俷的目光接觸。

  「爹爹,姐姐是要去找宮家哥哥……嘿嘿,據說今天有三學學子的經辨,宮家哥哥也要參加。」

  董朔吊著一隻胳膊,竄出來大聲的說道。

  蔡節的臉羞紅,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董朔,而後輕聲道:「爹爹,你莫聽弟弟胡說,我只是……」

  「好了好了,去聽經辨就去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董俷笑著,伸手緊了緊蔡節身外的大氅,輕聲道:「不過要多小心,長安如今也不甚安穩。」

  「女兒知道!」

  董俷擺手,讓蔡節離去。不過沒等她走多幾步,突然又道了一句:「文姬,若是方便的話,把那個什麽孫帶回家來看看……爹爹沒什麽旁的意思,只是想看一看,不會把他給吃了的。」

  「爹爹!」

  蔡節腳下一滑,險些坐在地上。

  粉靨羞紅,好像天邊的晚霞……她嗔怪的叫了一聲,扭頭急匆匆的走了。卻聽到董俷在後面,哈哈的大笑不停。不由得,腳步加快,眨眼間就轉過了角門。

  目送女兒的背影消失,董俷的目光突然變得格外肅然。

  他看著活蹦亂跳的董朔,心裡卻在想:十年……還差一年,就整整十年,也應該把答案揭曉了!

  想到這裡,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朔兒,去找你媛容叔叔,讓他把你石叔叔接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請你石叔叔前來商議。」

  「喏!」

  董朔有模有樣的插手行禮,然後飛奔而去。

  董俷握緊了拳頭,猛然狠狠的砸在身邊的樹幹上。樹枝撲簌簌,落下了紛紛洋洋的雪花。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00:26
第四四一章千里草

  劉禎的奏折,看似極為普通,甚至有宗室向董俷賣好的意思。

  可這天底下的人,並非都是瞎子。很多明眼人都看出了宗室的意圖,並且默默的靜觀其變。

  曹操、袁紹、劉表、劉備、劉璋、孫策……

  各路諸侯在泰平三年的正月,打仗的停止了打仗,外交的停止了外交,注意力集中在了長安。

  關中,已經變成了一頭讓諸侯色變的龐然大物。誰也不知道,董俷的下一步會邁向何處。雖然說,董俷口稱關中需要休養生息。可瘦死的駱駝必馬大,如今的董俷已無人敢去小覷。

  接下來,就要看劉辨的措施了!

  如果劉辨堅持要董俷封國的話,那麽毫無疑問,宗室所為定和他有所關聯。也就是說,董俷和劉辨已經出現了一些隔閡。一個擁有傳國玉璽,為漢室氣運的代表;另一個掌關中塞外西域,近百萬雄獅,又是天下聞名的虎狼之將。二者結合起來,絕非諸侯能夠抵擋的住。

  即便是擁有漢帝劉協的曹操,也處於窘困之中。

  可一俟董俷和劉辨反目,毫無疑問將會變成另一個局面。到時候,諸侯就能喘息一口氣了。

  ******

  正月的渭水,繞長安而過,東逝去。

  濁浪排空,巨大的冰塊撞擊,發出轟隆的巨響聲。河水打著旋兒,看上去極為湍急,令人心生敬畏。

  董俷策馬於渭水河畔,十餘頭雪鬼飛奔,形容極為可怖。

  這些雪鬼,大都是當年雪鬼的後裔,早先的四頭雪鬼,如今大都是待在府內,陪伴蔡琰等人。

  董朔董宥,緊隨在董俷的身後。

  另有數百名技擊士和巨魔士隨於其後,並未攜帶盔甲,一個個格外的輕鬆寫意,不見半分憂愁。

  董俷猛然勒住了戰馬,在一高處向遠方眺望。

  諸葛瑾石韜,黃敘李逵等人也忙勒住了馬,肅立在董俷身後。

  「可查清楚那童謠的源頭?」

  自正月開始,長安突然流傳出了一些民謠,其中最流傳最廣的,是一曲名為《千里草》的民謠。

  千里草,漫長安;扶搖三萬里,關中立二京……

  這千里草,合起來就是一個『董』字,其矛頭自然直指董俷。所謂二京,組在一起,就是『涼』字。民謠的大概意思是說:沒有涼州董俷,何來今日關中。所以董俷,當為涼國公。

  許多民謠的意思,大概都是這樣。

  以至於民謠一起,很快在長安流傳起來。董俷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誰在創作這些民謠呢?

  諸葛瑾遲疑了片刻,輕聲道:「臣下隨已追查,但至今為查到源頭。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有些許跡象表明,這件事可能和大公子有關。」

  董俷一怔,「和六斤有關?」

  「正是!」

  諸葛瑾苦笑一聲,「若論對長安的控制力,當以督察院為最。廷尉曾發出人手,可一俟發現了線索,正準備追查下去的時候,線索立刻中斷。整個長安,能有此力量,莫過於督察院。」

  董俷沈默了……

  諸葛瑾的分析,聽上去似乎有些牽強。

  可仔細想想的話,就會發現,他所言頗有道理。能夠第一時間發現自家的破綻,而後又能在第一時間解決破綻……曹操不可能,宗室更不可能。至於圖澄,被劉辨杖脊三十後,老實的不得了。平日裡除了在清涼寺中待著,根本就不走出寺廟半步,所以也好像不太可能。

  而能夠讓民謠流傳這麽快,這麽廣,似乎除了督察院,沒有人能做到。

  難道是軍師的意思嗎?

  董俷的腦海中,浮現出賈詡那單薄的背影。若是軍師的主意,想必他是希望我能接受封國。

  可接受封國的害處,他難道不知道?

  董俷有心去杜郵堡請教,但近來事務繁忙。科舉之事即將宣布,活字印刷術也已經有了雛形,第一批書籍很快會印刷出來,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連剛到長安的黃承彥,也為此忙碌著。而最重要的是,如果董俷頻繁的出沒杜郵堡,那麽賈詡的暗著怕就會被暴露出來。

  雖然說長安上次經過了一次大屠殺,清理了許多細作。

  可天曉得各方諸侯派了多少細作在長安,想要說清理乾淨,無異於癡人說夢一樣的困難。

  一時間,董俷感到非常的困惑。

  遠處,董宥張弓射箭,將一頭麋鹿射中,十幾頭雪鬼衝過去,把那獵物死死的看住。

  「哥哥,我射中了,射中了……」

  說起來,董宥和董朔的射術非常高明。在這一點上,比之董俷這個苦練多年也沒有進步的家夥,強了百倍。今日出城散心,也是兩個小家夥的意思。那麋鹿倒地之後,就見夏侯曼撒腿衝到了屍體旁邊,趕走了雪鬼之後,雙手抓住鹿腿,數百斤重的麋鹿被他輕鬆拎起。

  「這家夥,端的是一員虎將!」

  黃敘忍不住讚嘆一聲,眾人齊刷刷點頭。

  諸葛瑾笑道:「夏侯曼雖勇,但只怕和兩位小公子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嘿嘿,小公子雖然如今不比夏侯曼,可畢竟年幼。前些日子我去主公家中的時候,看到兩位公子聯手,夏侯曼已經有些抵擋不住……若再多些時日,兩位小公子就算是比不得主公,相差也不會太多。」

  董俷不禁有些得意。

  不過,他卻搖頭道:「那是夏侯曼讓著他二人。如果真刀真槍的比拼,夏侯曼百回合內,定然可以取他二人的性命。朔兒和宥兒的武藝雖然已成,可畢竟是少了許多經驗。有些事情,不是單靠苦練就能理會出來……只要見過血,殺過人,真刀真槍的搏殺過,才可能明白。」

  「主公的意思是……」

  董俷淡定一笑,「賀齊來信說,今年將會對樂浪三韓用兵。郝昭將為主帥,在春耕結束後出征。我打算把這兩個小子送過去,好好的歷練一下。省的留在長安惹是生非。他們的娘,太溺愛他們了。」

  其實,董俷何嘗不溺愛兒女?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是不會表露出來。

  諸葛瑾等人聞聽之下,吃驚不小,「主公,二公子才十二歲,小公子才十一,會不會早了些?」

  董俷瞇縫著眼睛,輕輕搖頭。

  「我七歲時,就已經殺過人,見過血……十一歲時,就擊潰了太平教眾在臨洮的作亂。他二人年紀雖小,卻比我聰明。我所會的,都已經教給了他們,剩下的就要靠他二人自行領悟。」

  眾人,不由得默然。

  也許董俷自己沒有覺察到,他越來越貼近於這個時代的思維。

  殺人見血,在他而言似乎已經成了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對孩子的態度,也頗有這個時代的風格。若是在後世,讓十一二歲的孩子上馬打仗,殺人奪命,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而在當代,董俷習以為常,諸葛瑾等人也見怪不怪。

  當三韓戰事結束的時候,想必就是關中對關東的決戰之時吧……

  諸葛瑾等人相視一眼後,心領神會。

  石韜輕聲問道:「主公,對三韓用兵,讓郝昭掛帥會不會……太年輕了?」

  董俷忍不住哈哈大笑,「伯道年紀雖不算大,可是心智堅毅,兵法已盡得盧師的真傳。此次平定三韓,郝昭的年紀當是最大。昨日華雄之子華欽,徐榮之子徐柘都已奉命趕赴遼東。諸公,時光流逝,日月穿梭……一晃間,距離我等入西域,已有十載,小老虎們都長大了。」

  其實,董俷自己才三十三,可是言語中,卻帶著無限的感慨。

  沒錯,一晃……已十載!

  關於出兵三韓的事情,在去年就已經敲定下來。閻柔與三韓勾結,如今勢力越發的龐大起來。而且屢屢寇邊,若不能解決去,終究是一個大麻煩。更何況,遼東還有一處重要的所在。

  船廠!

  董俷命淩操督建遼東水師,興造龍骨戰艦。

  是儀被任命為遼東太守,協助淩操組建水師,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所以三韓必須平定。

  本來,陳宮等人想讓賀齊掛帥。

  但賀齊如今鎮漁陽右北平兩郡,和袁紹對峙。塞外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非賀齊莫屬。於是,董俷大筆一揮,非但同意了賀齊的決定,而且出征三韓,六大主力一支也不動。

  全部以小一輩的人為主將。

  除了華欽徐柘之外,還有臧霸之子臧艾,徐晃之子徐蓋,雲中太守張遼之子張虎,選鋒軍主帥張郃之子張雄……等等如是。其中年紀最大的華欽,年方十九;最小的,就是董宥。

  這一支青年軍將會有什麽成就?

  這征討三韓的一戰,就是一次試金石。

  話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轉移到了即將開始的三韓會戰上面。諸葛瑾等人對青年軍即擔憂,又充滿了希望。畢竟這一戰,匯聚了無數未來的精英……一旦失利,於關中絕非一件好事。

  倒是董俷看得很開,「若區區三韓都要損兵折將,未來和曹操等關東精銳決戰,他們也出不得力。」

  遠處,有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的人,是馬嶠之子馬良,年僅十五歲。他並沒有在三學就讀,而是一直追隨這父親馬嶠。相比之下,馬良的四個弟弟,如今全都在三學之中,年紀最大的,已經是郡學一年生。

  馬良在年初時,被董俷掉入大都督府內,擔任門下從事。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職位,凡是在這個職位上待過的人,如今大都受到了董俷的重用。如黃敘龐統,閻圃法正。當人們聽說馬嶠的長子馬良被征辟門下從事的時候,無不感到萬分羨慕。

  誰都知道,這是一塊敲門磚。

  至於董俷為什麽征辟馬良?雖然不願意承認,終歸是受了演義的影響。

  馬氏五常,白眉最良!

  馬良飛馬疾馳,來到了董俷面前,甩蹬離鞍。

  「啟稟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董俷等人聞聽,不由得一怔。諸葛瑾連忙問道:「馬良,你莫著急,出了什麽事?慢慢說來。」

  馬良氣喘籲籲,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廷尉閔大人,辰時率領人馬突然圍困了長安令府衙,將長安令劉先及家小,全部緝拿。」

  「什麽?」

  董俷不由得吃了一驚,看著馬良,急忙問道:「閔大人為何緝拿劉先,又奉了何人之命?」

  馬良說:「閔大人說,劉先私通逆匪,密謀作亂。並且在劉大人的書房中,搜出通逆信函數封……如今,劉先已經被下了天牢,宗正劉和帶領宗室,圍堵大理,說閔大人是栽贓陷害。」

  劉和,前幽州牧劉虞之子。

  董俷一蹙眉,看了看身邊眾人。

  閔貢和他的交情非常好,而且屬於董系一脈中人,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劉先通逆?

  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吧……

  不知為何,董俷的腦海中又不自覺得浮現出賈詡的身影。難道說,此事和軍師有關係?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21:13
第四四二章如此簡單

  劉和是皇親國戚,而且從輩分上來說,是長安天子劉辨的長輩,世稱之為皇叔。

  皇權強盛時,只這個稱呼,就足以嚇死個人。不過如今漢室衰弱,別說是皇叔,就算是天子,若手中沒有兵權,沒有實力的話,又有誰會高看你幾分?了不起在表面上,尊敬一下。

  劉和不是天子,手中更沒有半分實權。

  就連他這個皇叔的稱號,也是別人贈與。可有的時候,有些人永遠無法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劉和正是這樣的人!

  事實上,不僅僅是劉和。當劉辨在長安登基以後,許多失去了根基的宗室,都覺得漢室將重新崛起。當然,如何崛起?並非他們應該考慮的事情……他們只在乎他們將獲得什麼權利。

  可惜……當一個個破落的宗室抵達長安後,卻發現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除了一個虛無的頭銜之外,他們甚至比不上長安城一個普通的官吏。這心中自然很不舒服。

  特別是董俷手掌天下兵馬,長安城中人只知董俷的巨魔令,而無人識聖旨為何物。

  這在宗室看來,絕對無法容忍。於是一個個針對董俷的歹毒心思,終變作了實際的行動。

  「劉先為長安令,爾等無憑無據,為何將他緝拿?」

  閔貢已年過四旬,面帶著笑容,對劉和等人的叫囂,恍若未曾聽見。

  曾擔任河南尹,後來更因為心向劉辨而被董卓罷免官職。作為一個弘農王府的小吏追隨劉辨,一直到今日的廷尉。也因為這原因,劉辨對閔貢非常的看重,委任為執掌刑律的廷尉。

  「皇叔,下官並非無憑無據,而是得到密報……劉先私通逆匪,有謀逆之嫌。下官也確是在劉大人的書房中發現了他與劉景升互通的信箋,其中不泛大逆不道之言論。至於是否如皇叔所言,劉大人是被栽贓陷害,下官尚未掌握證據。但在此之前,劉大人怕要暫時委屈一下。」

  閔貢言辭頗有條理,不卑不亢。

  劉和雖然是一肚子的火氣,偏偏沒有辦法,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瞪著閔貢半晌說不出話來。

  閔貢接著說:「皇叔放心,劉大人如果是被冤枉,下官一定會還他清白。但如果確有其事……」

  「既然如此,何不先放其家人?」

  劉和退而求次道。

  閔貢搖頭:「怕是不行……劉先在未洗脫嫌疑之前,家眷將由督察院看護。」

  劉和面頰抽搐了幾下,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候,只聽堂外有人高呼:「大都督到!」

  劉和心知,董俷一來,更別想救出劉先。氣衝衝的站起來,帶著一干宗室甩袖走了出去。

  迎面正看到董俷那魁梧的身形,劉和忍不住啐了一口,理也不理董俷。

  無禮的舉動,董俷自然看得清楚。

  對於劉和,他也不需要給什麼好臉色。畢竟,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如今董俷是不屑於做。

  徑自走進了內堂,閔貢在門口相迎。

  二人落座之後,並未做什麼寒暄。事實上以董俷和閔貢的交情,也無需搞什麼虛偽的寒暄。

  「閔大人,董俷今日前來的意思……」

  「下官明白!」閔貢道:「大都督定然也是為劉先一事前來查問。是這樣,兩天前我接到了密報,說劉先和劉表之間暗中勾結,似有不利長安之舉動。下官在接到了密報之後,就立刻將劉先府邸控制起來。今日進行緝拿,在劉先的書房裡發現了十餘封信箋,已呈報承明殿。」

  「哦?」

  董俷在來到之前,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緣由。

  但是聽閔貢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奇怪:「閔大人,依你看,劉先是否真的有通逆之罪呢?」

  閔貢沈吟一下,揮手讓內堂伺候的僕人出去。

  「大人,這件事說來蹊蹺。下官之所以得知這消息,卻是源自兩封告密信……從劉先書房裡搜出來的信箋來看,卻是出自劉景升之手。但下官卻以為,這件事情和劉先,怕無牽連。」

  說著話,他從書桌的案牘中取出兩封信件,交給了董俷。

  字跡很模糊,看不出是什麼來頭。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寫這封信的人,絕非一般的士子。

  俗話說的好:字是臉面。

  漢時識字的人不多,能寫出一手好字的人更少。雖然寫信的人是刻意隱藏,可是筆畫中所隱藏的氣質,足以顯示出此人的功底不俗。

  「那劉先現在何處?」

  「被關押在天牢中,由專人守護。其家眷被牽連進去,下官擔心他們受到傷害,故而在緝拿了劉先以後,就命人將他的家眷轉移至杜郵堡。一方面是為了隔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

  「杜郵堡?」

  董俷問道:「是不是杜郵堡派人前來接收?」

  閔貢搖搖頭,「非也,是下官派人送過去的,杜郵堡方面並沒有發出任何接收犯人的指令。」

  難道不是軍師所為嗎?

  董俷撓著頭,非常困惑。

  劉先在這個時候被緝拿,未免太巧合了些。若說他謀逆……哈,怕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吧。

  和閔貢又交談了一會兒後,董俷告辭離去。

  回到家中,剛一坐下來,就有家丁前來稟報:「老爺,中常侍楊謙,在府外求見老爺,說是皇上有請。」

  還真的是忙啊!

  董俷本來想忙裡偷閒那麼一天,可不成想是越來越繁忙。

  連忙道:「有請謙公!」

  不一會兒,楊謙進了書房,向董俷施了一個禮,恭聲說:「大都督,皇上說請大都督往柏梁台一敘。」

  又是柏梁台!

  董俷對那個地方其實挺膩歪,可既然是劉辨派人前來相請,自然也不能拒絕。

  當下換了衣衫,和楊謙一起離開大都督府。在往未央宮的路上,董俷試探的問道:「謙公,可知道皇上讓我去,有什麼事情嗎?」

  楊謙一笑,「大都督放心……皇上只是覺得,少與大都督交流,故而請大都督前去一敘。」

  交流?

  董俷拿不準劉辨是什麼意思。

  但有一點他已經知道,劉辨本身似乎並沒有什麼想法。那一日封國的奏折,怕是和劉辨無關。因為在那一天之後,二十餘日中,劉辨沒有再提出封國的事情,即便早朝時有宗室提出,他也含糊著岔開話題,很顯然對這件事沒有半點興趣。也就是說,所謂封國,很可能是宗室的想法。

  不過這猜想終究是猜想,董俷也弄不清楚劉辨的腦袋裡,究竟是怎麼考慮。

  也許今天這會面,和此事有關吧……

  不知不覺,董俷隨著楊謙,已來到了柏梁台外。

  ******

  就在董俷進未央宮的時候,杜郵堡的一間囚室裡,兩個少年正面對面的坐著。

  一個是董冀。

  另一個年紀比董冀略小一些,看上去有些單薄,眼睛很大,眸光兔脫,透露出一絲詭詐之氣。

  嘴角微微上翹,臉上卻帶著不屑的表情。

  「大公子原來只這些手段?栽贓陷害,不過是小人作為。」

  董冀面色平靜,看著那少年。少年的話語中帶著嘲諷之意,可是董冀,卻恍若沒有聽見似地。

  「周不疑,依你之見,我當如何?」

  少年正是劉先的外甥周不疑,聞聽董冀的問話,冷笑一聲道:「你該如何,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

  董冀笑道:「怎麼沒有關係?這不僅關係到你的性命,還關係到你舅父劉先的一世英名……你說,若是那些酒囊飯袋知道,素以剛直忠義而聞名的劉先劉大人,居然有一個反賊妹夫,會是什麼結果?周不疑,父周朝,母劉艾……中平四年,周朝隨長沙人區星謀反,劉艾懷六甲,故而被送至零陵兄長劉先之處。中平五年時,周不疑生於零陵……嘖嘖,挺複雜嘛。」

  周不疑忍不住激靈靈一個哆嗦,駭然的看著董冀,半晌說不出話。

  「你自幼隨令舅父居於襄陽,曾師從多人……令舅父曾讓你讀書,但你卻說:學問是天生的,讀來何用……嘖嘖,真是夠狂妄啊。不過你的確是有狂妄的資本,建安三年時,年僅十一,即做平吳九範,為多人異之……卻不想被劉表稱之為小兒塗鴉,令舅父也因此失意。」

  周不疑也不言語,只是咬緊了牙關。

  董冀又拿出一紙公文,「嘖嘖,泰平元年隨舅父抵達長安,即語令弟寇封……哦,不是,應該是劉封說,漢室將衰,當亂而取之。他日若取天下,定勝那庸才百倍。這位庸才,又是何人?入長安後,請劉先獻拓本《四十二章經》,言:舅父若以此為覲見之禮,定能得帝青睞。」

  周不疑感覺,遍體生寒。

  他自詡聰慧,卻不想所作所為,竟似被人親眼看到一樣。那種赤裸裸的感覺,端的是難受極了。

  董冀接著說:「劉先得長安令,你先獻出三策,言循序漸進,不出五年,就可掌控長安。其一,興『衛軍』,以分大都督府之兵事,減低我父親對長安的控制力;其二,將我父立於風口,明升暗降,驅出長安……唔,這第三條就很有意思了,相信皇上若見到,定然非常生氣吧。」

  說完,董冀把公文收起來。

  「周不疑,你確是很聰明,一環套一環,暗藏殺機。但你卻忘記了一件事,你所設計的種種方案,若沒有執行者,憑借那些酒囊飯袋,恐怕很難實施……你說我黔驢技窮,卻錯了。我父掌控長安,我知道只要除去你,那計劃再美妙,也終是畫餅。我沒有興趣和你玩兒遊戲,能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我絕對不會自找麻煩……只可惜,因你的聰明,卻連累了家人,可憐你那撫養你長大的舅父,可憐你剛來長安的母親,因你的聰明,都活不成了!」

  董冀說的輕描淡寫,可周不疑額頭,卻滲出了冷汗。

  他抬起頭,看著董冀,輕聲道:「你想怎麼樣?」

  「呵呵,我不過是個小孩子,能怎麼樣?只不過,人家在對付我的父母,為人子女的,總要盡些孝心罷了。周不疑,你家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間,你是聰明人,當明白我的意思。」

  說完,董冀向囚室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笑道:「對付複雜的事情,可以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只要你有那個實力……這是一位老師給我的提示。莫要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在長安,你什麼都不是。有野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實力。你有一天時間,好好想一想,如何?」

  鐵門哐當一聲關閉,周不疑卻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榻上,久久……一動也不動。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21:20
第四四三章賈詡一謀蜀中

  「王買,你跟隨主公有多久了?」

  囚窗外,月白風清。

  賈詡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風景。榻上,有王買跪坐,溫著酒,身旁還匍匐著一頭青鼬。

  「唔,屬下還需算一下……當年主公避難走南山,我就和老虎他們一同隨主公進入西域……恩,計算一下,也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軍師,怎地突然問起這些事情?是不是有吩咐?」

  賈詡瞇著眼睛,臉上浮出一抹笑容。

  不知不覺得,他也有了瞇眼睛的習慣。不知道是學董俷,亦或者是他思考過多,故而成了習慣。不過,在王買看來,軍師每逢瞇起眼睛的時候,一定是有大事,就如同董俷瞇眼,是要殺人一樣的徵兆。

  賈詡轉身坐回來,「一轉眼,我也在這杜郵堡中,待了將近五年,想必外界的人,都已經把我忘記了吧。」

  「軍師,只要主公不忘您就行。」

  「話是這麽說,但是我卻是覺得有些累了……王買,你覺得大公子這個人……怎麽樣?」

  「大公子?」

  王買想了想,輕聲道:「大公子性沈冷,有權謀,更精於算計。或為明主,但與主公卻不同。」

  「哦,怎生不同?」

  「講權謀,主公不比大公子。然則主公有魅力,可令上下一心。大公子嘛……呵呵,或許能成就大事,但是若說識人用人,怕是不比主公的氣度。但如此,卻更似一位君王。」

  賈詡笑了,「看起來,你也發現了!」

  「和大公子相識雖不長,但屬下能覺察到大公子的不尋常處。公子有威儀,卻處處小心謹慎。和他相處,需要時常加以提防,說話做事都需戰戰兢兢,不似為主公效力那般的爽快。」

  賈詡突然話題一轉,「此次封國,你以為結果會如何?」

  「這個……主公似有很多顧慮,其實若真的受了那封國,又能如何?主公非王莽,漢室也不似當年。不過,軍師問我結果,王買卻實在是猜不出來。軍師,您對這件事,又如何看?」

  「以我之見,主公和聖上,怕是會有一次交換。」

  「交換?如何交換?」

  賈詡笑而不答,閉上眼睛,懶散的靠在被褥上,好像睡著了一樣。王買已經習慣了賈詡的這種態度,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待著答案出來。

  「呵呵,主公和聖上的交換,到時候自然可見分曉。不過,我看這件事,怕也不會那麽簡單。以我估計啊,這裡面存有變數。」

  王買徹底糊塗了!

  以他的智慧,真的有些跟不上賈詡的思路,只能呆呆的坐在那裡,聆聽賈詡解釋。

  「這變數,源自於大公子……嘿嘿,至於結果嘛,想來會是出人意料吧。不過,我卻是累了。」

  賈詡的這番話,似乎是在呢喃,又好像自言自語。

  王買完全不明白,想要請教,卻見賈詡翻了一個身,輕聲道:「去休去休,當需早作謀算。」

  聞聽這話,王買激靈打了一個寒顫。

  「軍師早些休息,王買告退!」

  「且慢……」賈詡輕聲道了一句,「你立刻密令闇十七,讓他行動吧……依我看,差不多了。」

  王買掌控闇部,下分內外兩個部門。

  直屬於王買的人,皆以闇字開頭,而後以數字排列,屬於內門中死士;而外門相對而言,人數眾多,以各方諸侯之名為開頭,再以數字排列。比如,在冀州袁紹麾下的外門細作,就稱之為冀xx,若是潛伏在曹操的治下,則以魏xx來表示。此名單,只王買和賈詡掌握。

  內外兩門,平時並無交集,而且任務也不一樣。

  正如王買所說,也許只有董俷這樣的人,能毫無保留的把如此重要是事情交付給他信任的人。

  若是換一個人的話,闇部還能向現在這樣存在嗎?

  王買隱隱理解了,賈詡那句『早作謀算』的真正含義。

  ******

  泰平三年三月初,漢帝劉辨三次下旨,封董俷涼王,授九錫,配享封國大西州。

  而董俷在臣下的數次勸解之下,終於同意受封。對於這個消息,長安宗室原本是非常高興,可不成想劉辨接下來的一道旨意,卻令人瞠目結舌:因漢室未平,朝綱不振,故涼王董俷,需居於長安,封董俷為漢丞相,執掌承明殿,總領天下兵馬以及政務,諸事可自行決斷。

  一道旨意,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以劉和為首的宗室,長跪未央宮外,請求劉辨收回旨意。

  然則劉辨卻不理睬,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宣稱:初平以來,諸侯混戰,生靈塗炭。若非涼王,何來今日之漢室中興局面。朕非薄幸之人,絕不做那鳥盡弓藏事,特昭告天下人知。

  言下之意是在責問各方宗室:在我顛簸流離,生死未卜之時,你們為何不站出來,維護朝綱呢?再有,現在讓涼王就藩,那麽關東諸侯,又該如何面對?你們指揮得了各方人馬嗎?

  劉和等人雖然不甘心,可是也能聽出劉辨旨意中的責問之意。

  只得偃旗息鼓,不再為此事而糾纏。

  五月,董俷昭告天下,於長安開府。涼國置丞相以下群卿百僚,皆如同漢初諸侯王之制。

  也就是說,董俷可以組建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小朝廷。

  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想要完善這個小朝廷,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非一朝一夕可完成。

  所以,在開府之處,董俷只設立了涼國尚書和侍郎。

  尚書令-諸葛瑾,兼領承明殿衛尉,秩比兩千石俸祿。

  諸葛瑾,已年近三十,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歷任過居延令,戍縣都護府長史,無難軍司馬,右扶風太守等職務,可以說在軍政方面,都已經獲得了足夠的經驗,正可施展拳腳。

  尚書僕射-蘇則。

  要說起來的話,蘇則也是追隨董俷的老人,時間甚至超過了諸葛瑾,也是經歷過許多事情,於軍政方面有權威。對此,各方人物無可厚非。畢竟從資歷年齡上來看,他們都夠格了。

  尚書共有四人-黃敘、龐統、步騭、呂蒙。

  這四人年紀都在二十出頭,其中步騭的年齡大一些,但是真正追隨董俷的時間並不多,並且兼領著其他的職務。從這方面來看,就能看出董俷不願開府的另一個原因,他手下無人可用。

  但侍中一職,卻出乎了許多人的預料之外。

  侍中三人-闞澤、龐林和劉先。

  闞澤……在董俷頒布侍中人選之前,甚至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名字。原因很簡單,這闞澤是在年初才來到長安,並且持五溪長胡昭的介紹信,信中說此生嬌傑,有德行,為當世仲舒。

  仲舒,是指董仲舒。

  那可不是什麽人都敢冠以的稱呼。胡昭以董仲舒稱闞澤,足以看得出,此人的水準如何。

  當然,董俷之所以用闞澤,卻不是因為胡昭的這介紹信。

  演義中,赤壁之戰,周瑜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行苦肉計,正是闞澤往曹營送信,令曹操信任了這苦肉計。雖然在演義裡,闞澤出場不多,董俷記憶中只此一次,但已經足夠了!

  闞澤是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地道的寒門出身。

  世代農夫,至闞澤而好學。幼時因貧困的原因,就賣身為傭,所求只為讀書寫字,為當地人所稱道。

  劉表劉備夾擊揚州,雖然後來沒有了聲息,可是對江東的影響,卻是極為巨大。

  闞澤原本想逃離戰亂,往鹿門山求學。但不成想在途中,被錦帆營甘寧劫持,送到了壺頭山中。

  胡昭和闞澤一番交談後,深感此人學問不俗。

  於是願意擔保,送闞澤至關中。對於這樣一個人,董俷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至於龐林,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可是此人有一個哥哥,卻是大大的有名。龐林的兄長,正是涼王府尚書龐統。

  說實話,董俷還真沒有聽過龐統有個弟弟。

  龐林年放弱冠,師從水鏡山莊的司馬徽。學成之後,正逢雒陽大戰塵埃落定之時,受兄長之邀請,獨自一人穿越南陽豫州,抵達京兆。對此,龐德公是憤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本來,以龐德公的想法,是讓龐林去投劉表,以緩和鹿門山與荊襄的關係。

  但沒想到,這家夥接到龐統的信之後,二話不說就走了。他可以走,鹿門山又該怎麽辦?

  龐家,畢竟是以荊襄為根基。

  此前龐統投董俷,劉表雖然沒說什麽,可終究是心裡有些不快。現在倒好,一向不理紅塵的龐家,居然有兩個投奔了關中,就算是劉表沒有意見,荊襄世族也一定會對龐家生出異議。

  當然了,這就和董俷沒關係了。

  在董俷看來,最好是龐家在荊襄混不下去,然後舉家遷移至關中。為此,董俷下令沙摩柯暗中關注。至於龐德公會不會來關中,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決斷了。這種事,誰也為難不得。

  不過,這劉先為侍中……

  幾乎大半個長安的宗室都在咒罵劉先。早先多麽立場分明,怎麽只進了一趟大理,就變了?

  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可就算是背叛,你宗室有能如何?堂堂涼王府侍中,配享七百石俸祿,誰又敢去招惹?

  暗地裡咒罵劉先的人可不少,但這裡面何嘗沒有一絲妒忌?一入涼王府,劉先算是有了靠山。

  同月,劉辨下旨賜婚,沔南名士黃承彥之女下嫁董俷,奉昭陽夫人。

  一時間,這長安城可就變得熱鬧起來。

  董俷結婚,看似是一件小事。但與那些在長安沒有跟腳的士子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機會。

  但誰也沒想到,就在劉辨下旨賜婚不久,蜀中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而這件事,更徹底的轉移了天下人的視線,整個漢室,也將因這件事情,發生巨大的變化。

  劉璋,死了……

  ————————

  注:龐林,龐統的弟弟,以荊州治中從事的身份參加了彜陵之戰,兵敗後隨黃權入魏,封列侯,官至鉅鹿太守。演義之中,未曾出場。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22:28
第四四四章二子分家

  劉璋,正年富力強。

  剛進入不惑之年,身體強壯,平時也沒有什麽災病,怎麽毫無徵兆的,一下子離奇的死了?

  劉璋這個人,有的說他性情溫和,是仁慈之主;有的說他暗懦,卻難有作為。

  總體而言,劉璋若只是普通的宗室,說不得能成為一名士。然則他生於劉焉膝下,就注定了無法避免這諸侯的征伐。可偏偏他又沒有繼承劉焉的權謀和鐵血,終究是成不得氣候。

  對於劉璋的死,眾說紛紜。

  有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劉璋絕對不是自然而亡,只是這兇手是誰?卻難說的清楚。

  早年被劉焉清除的益州世族,窺視蜀中沃土的劉表,虎視西川的關中董俷,還有建寧方面的南蠻……諸如此類的猜測層出不窮,令西川一下子變成了天下人關注的焦點,難有安寧。

  劉璋膝下有兩個兒子。

  長子劉偱,天性好鬥,有勇武之氣,頗有當年劉焉坐鎮幽州時的鐵血手腕;次子劉闡,卻更似劉璋,性情溫和,為人恭恪。視錢財如糞土,喜好結交英雄,並且有仁讓之風,甚得劉璋所喜愛。

  這兩個兒子,在劉璋活著的時候,兄友弟恭。

  可問題是,劉璋死的突然,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誰來繼承他的家業?兄弟二人可就生了間隙。

  益州內部也分成了兩派。

  以雒城太守吳懿為首,當年隨同劉焉一同入川的將領,支持劉璋的大兒子劉偱。理由也很簡單,自古都是以長子傳承,何況劉偱和劉闡同出一母,都是劉璋正妻龐氏所出,自然應該有劉偱接掌益州牧。就這一點而言,益州許多將領都支持劉偱,旁人也說不出什麽毛病。

  可問題在於,劉偱的母親龐氏,並不喜歡劉偱,而偏愛次子劉闡。

  原因也非常簡單,劉偱粗莽,雖然勇武,卻有點粗魯,或者說不拘小節,所以不得龐氏喜歡。

  而龐氏的父親,巴西太守龐羲,也非等閒之輩。

  論輩分,龐羲和劉焉是同一輩人,並且早年追隨劉焉,是如今碩果僅存的元老。

  龐羲為人驕橫,劉偱對他很看不過去。所以這祖孫之間的矛盾,非常的嚴重。若是劉偱接掌益州牧,恐怕第一個要收拾的人,就是龐羲。就因為這一點,足以讓龐羲去支持劉闡。

  於是乎,這益州……可就亂開了!

  劉偱得知父親的死訊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去和吳懿聯繫。

  他帶著心腹大將冷苞、鄧賢,連夜離開了成都,趕奔雒城和吳懿匯合。因為在成都,劉偱並沒有太大的勢力。虎符在龐氏手中掌握,並且在第一時間內,調龐羲領兵趕回成都,為的就是支持劉闡上位。若是龐羲一至,那麽劉偱可就沒戲了。只得匆匆忙忙的逃亡雒城去。

  龐羲抵達成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親信高沛楊懷領兵鎮守涪陵,以阻止劉偱領兵回轉成都。然後以劉璝為成都將軍,總領成都兵馬,命楊洪為綿竹太守,又清楚劉璋的賓客來敏輔佐,很快就穩定下了成都的局勢。而這時候,劉偱與吳懿匯合,準備回師殺向成都。

  「外公,為何要如此做呢?」

  年近十六歲的劉闡,好生奇怪的問道:「為什麽不讓哥哥回來呢?」

  龐羲苦笑道:「二公子,大公子若回來的話,只怕您將死無葬身之地。自古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您是主公所欽定的繼承人,可是大公子會答應嗎?他怎麽可能甘心在你麾下稱臣呢?」

  「可是,我可以不做州牧,讓哥哥來做啊。」

  龐羲的臉一下子耷拉了下來,厲聲喝道:「二公子,你難道要違背主公的遺命嗎?這許多人,為二公子效力……若您這時候退讓,許多人將會因二公子而喪命,二公子為何狠心如斯?」

  說穿了,劉闡只是個錦衣玉食的小孩子,那經過什麽世面?

  龐羲這麽一聲厲喝,劉闡嚇得臉色頓時發白。龐氏很不高興的瞪了龐羲一眼,「父親,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為何要嚇唬闡兒?闡兒年紀小,不知道人心險惡,這也不能夠責怪他啊。」

  龐羲苦笑一聲,「乖女,為父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問題是,闡兒這時候絕不能有半分的軟弱……二公子,你若是心疼你的哥哥,將來等拿住了他,咱們給他留個富貴,不就可以了?」

  劉闡那懂得什麽,先是被龐羲一嚇,如今聽還能見到劉偱,自然非常開心。

  於是,在龐羲的扶持下,劉闡登上了益州牧的位子,並且讓龐羲輔政,處理各項事情。

  龐氏私下裡說:「父親,您離開巴西,可葭萌關外尚有關中無難軍,我們又該如何對付呢?」

  「乖女,你放心就是!」

  龐羲自信滿滿的說:「為父已經命從事王商守住葭萌關,又有鄧芝孟達輔佐,乖女無需擔心。待為父拿住了那孽子,平定了蜀中之亂以後,再領大軍回師巴西,出葭萌關與董賊決戰。」

  這話,端的說的是自信滿滿。

  龐氏一婦道人家,如何懂得兵事?反正聽龐羲說的熱鬧,說的輕鬆,也就放下了心來。

  可這蜀中,就真的能如龐羲所說的那樣簡單,迅速平定下來嗎?

  ******

  「斷無可能!」

  賈詡冷笑道:「劉偱雖粗莽,卻並非無能之輩。他文有來敏秦宓輔佐,武有吳懿冷苞鄧賢為將,皆蜀中俊才。那來敏是許昌黃琬的妻弟,博學雅量,素來受劉璋倚重,在蜀中頗有威望……吳懿也是劉焉舊臣,論資歷雖比不上龐羲,可若是講能力,怕龐羲也難與吳懿匹敵。」

  董冀道:「軍師的意思是……劉闡必敗?」

  「那倒未必。」賈詡笑道:「我命人毒殺劉璋,就是為了這一刻。既然蜀中亂起,若得不到好處,我們豈能讓他平定下來?等龐羲抵擋不住的時候,我自會協助劉闡……扯一下劉偱的後腿。」

  董冀想了想,恍然大悟:「軍師的意思,是請三叔出馬?」

  「不錯,張任這一年多來,想必已經鼓搗出了些成績。對付蜀中兵馬,卻是足夠了!」

  「那軍師是要幫助劉偱?」

  賈詡哈哈大笑,「大公子,我好端端的幫劉偱幹什麽?三爺一動,定然會牽動荊州兵馬。若不能將曹操劉備都卷進來,那麽劉璋不就死的太冤枉了嗎?接下來,就看士元會有什麽舉動。」

  董冀聽了這話,不禁心裡一哆嗦。

  父親常說,軍師能算無遺策。我以前還不相信,可現在……軍師這場謀劃,可真的是不小啊。

  的確是不小!

  按照賈詡的計算,這一場西川內亂,會波及荊襄九郡,江東六郡,甚至連遠在冀州的袁紹,都難以幸免。關鍵的問題在於,這計劃需要一步步的進行,看各方諸侯的反應,再做計較。

  只是,如此一來,董俷的婚事也就變得不在那麽顯眼。

  就連他被封為涼王的消息,也沒能如想像中那樣引起轟動。西川雖然偏遠,卻牽系到了中原。

  八月中旬,西川大戰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劉偱兵馬屯集在涪陵關下,和楊懷已經有數次交鋒。

  「大公子,這樣下去的話,似乎不太好。若不能盡快奪取涪陵,一俟川中穩定,則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冷苞揮舞著拳頭,大聲的說道。

  年僅二十六歲的冷苞,正值血氣方剛之時。頗精通兵法韜略,胯下馬,掌中槍有萬夫不擋之勇。

  出身於貧寒的冷苞,頗受劉偱的信任。

  吳懿一蹙眉,冷冷的喝道:「冷苞,在大公子面前,不得如此放肆!」

  這吳懿是兗州陳留(今河南開封)人,九尺身高,生的勁健威猛。十三歲就在劉焉麾下效力,至今已經有二十五年之久。劉璋活著的時候,對吳懿並不是非常看重,但劉偱卻與他關係密切。

  冷苞雖然張狂,但也識得輕重。

  當下退到了旁邊,低聲嘟囔:「這是事實嘛。用兵月餘,卻在這涪陵關下寸步難進。大公子應當下定決心,這時候萬不可心慈手軟。否則的話,恐怕遲早會被高楊二賊所利用啊……」

  「冷苞,閉嘴!」

  吳懿喝了一聲,而後轉身對劉偱道:「大公子,冷苞雖無禮,卻說的是事實。用兵月餘,您難道還指望著,將來和龐羲老兒和解嗎?二公子受龐羲所惑,不明是非,可長此以往,則益州必然為龐羲所掌控。那時候,大公子上無臉面對主公,下又如何照看二公子和夫人呢?」

  劉偱一咬牙,「子遠所言極是,唯有盡快攻破涪陵,我等方有生機……冷苞,就依你先前所說之計。明日誘殺高沛……鄧賢,你領一支兵馬埋伏於涪陵城外,待楊懷出兵,你就趁勢奪取涪陵關。我希望在入冬之前,大軍能進入成都。蜀中之亂,持續的時間有點太長了些。」

  諸將聞聽,齊聲應諾。

  劉偱咬著牙,自言自語道:涪陵一失,龐羲老兒……看你還能有什麽招數?

  ——————————————

  注:王商,劉璋置蜀郡太守。以才學稱,聲問著於州裡。劉璋辟為治中從事。是時王塗隔絕,州之牧伯猶七國之諸侯也,而璋懦弱多疑,不能黨信大臣。商奏記諫璋,璋頗感悟……此人未在演義中出場。

  來敏,蜀執慎將軍。父艷,為漢司空。漢末大亂,敏隨姊奔荊州,姊夫黃琬是劉璋祖母之侄,故益州牧劉璋遣迎琬妻,敏遂俱與姊入蜀,常為璋賓客。涉獵書籍,善左氏春秋,尤精於倉、雅訓詁,好是正文字……演義中,蜀祭酒。丞相亮北伐,留敏為祭酒。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23:04
第四四五章龐統走陰平

  葭萌關,因地處葭萌縣而得名。

  周慎靚王五年(也就是公元前316年)時,巴王和蜀王曾因仇相爭。於是有秦惠文王趁機派秦國名將司馬錯出兵伐蜀,與巴蜀軍在葭萌關外發生了數次激戰,當時也是損失慘重。

  秦滅巴蜀之後,置葭萌縣,治昭化……

  這葭萌關,地處秦蜀交通要道,嘉陵江和白龍江在此匯合,陸路上通漢中,下通成都。

  順嘉陵江而下,可直達巴西重鎮閬中。

  峰連玉壘(指玉壘山,今四川汶川西南),地接錦城,襟劍閣而帶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

  古人將葭萌關稱之為天設之雄。

  劉璋死後,漢中郡立刻做出了反應。誰都知道,巴蜀定然會出現混亂,而此事能破葭萌關,整個巴蜀都將不攻自破。於是閻圃緊急調動漢中武都二十萬大軍,並無難軍十萬人,屯聚葭萌關下。

  眨眼間已經過去了月餘,巴蜀果然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出現了混亂。

  可是葭萌關……至今仍阻擋著他們的去路。假巴西太守王商,親自坐鎮於閬中,以白水校尉孟達為葭萌關守將,抵擋漢中軍兇猛的攻擊。不得不說,這孟達守城防禦的本領,不一般!

  一連數日損兵折將,令甘賁閻圃等人都非常的苦惱。

  賈龍還冷靜些,畢竟年長,走過的橋比閻圃甘賁二人走過的路加起來都多,往往可以沈住氣。

  「士元呢?」

  賈龍已年過花甲,疑惑的問道。

  說來也奇怪,那長史龐統自從到了無難軍之後,很少過問軍務,大部分時間和當地山民一起,跋山涉水,很少見到蹤影。也知道龐統的來頭不一般,是董俷的親信,賈龍也不過問。

  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龐統作為無難軍長史,如今又是攻擊巴蜀的關鍵時期,怎麽能不在軍中?

  非但是賈龍,就連同為董俷門下所出的閻圃,對龐統也有些不滿了!

  反倒是甘賁渾不在意,聞聽賈龍詢問,笑呵呵的說:「龐長史可能有些想法,自劉璋死訊傳來的第二天,就帶著技擊士離開了軍營……恩,算算日子也不短了,想必也就是這兩日回來。」

  「哦?士元有何想法?」

  「他倒是沒說,不過看他神神秘秘的,似乎是有了什麽頭緒。」

  賈龍不由得哼了一聲,心道:這葭萌關乃天設之雄,絲毫不比那函谷關來得簡單。一個毛頭小子,也敢大言不慚說有主意?若是如此,自古以來也就不會只有司馬錯一人破葭萌關了。

  說實話,賈龍對龐統還是有些看不過眼。

  畢竟年紀太小,而且還把他心愛的弟子張任調離無難軍。到了賈龍這個年紀,總希望身邊有個親近的人陪伴。毫無疑問,張任是他最親近的人,而龐統就是趕走了張任的罪魁禍首。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軍卒來報:「長史大人回來了!」

  一個月不見,龐統看上去非常的狼狽。

  衣衫襤褸或許還有些誇張,可是那樣子,的確是讓人看著發笑。

  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爛了好幾個口子。一隻腳是靴子,一隻腳卻等著草鞋,活脫脫像個叫花子。

  一進大帳,甘賁忍不住大笑起來。

  「士元,你這是幹什麽去了?怎地這副模樣?」

  龐統雖然疲憊,但精神卻顯得非常亢奮。

  他坐下來,有軍卒端過來了一碗白水,他咕嘟嘟的喝下去後,一抹嘴巴,長出了一口氣。

  「老將軍,我知道該怎麽入蜀了!」

  賈龍等人聞聽,不由得同時起身,「士元,你有破葭萌關之法了?」

  龐統笑著搖頭說:「破葭萌關我沒有辦法,我是說,我知道該如何突入巴蜀,奪取成都了。」

  賈龍一蹙眉,耐著性子道:「那你且說說看。」

  也難怪他會有這般表情,自古入川一條路,你不走葭萌關,還能走何處?

  龐統喘了口氣,也不理會賈龍表露出的不快表情,站起身來道:「來人,把地圖呈上來!」

  有軍卒拿著一張牛皮鞣制而成的地圖走進來,掛在中軍大帳之中。緊跟著,技擊士橫在大帳門口,阻絕閒雜人等靠近。看這架勢,閻圃和甘賁都不禁道:這醜鬼想要搞什麽花樣?

  龐統也不說話,而是用硬筆沾著墨汁,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線。

  這條線並非是從葭萌關入巴蜀,而是繞過陰平小路出漢中德陽亭,而後直去成都,繞葭萌關和梓潼而過,直抵廣漢重鎮江油。

  賈龍等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龐德說:「我們不走葭萌關,繞過大劍關深入山中,自馬閣山過,而入廣漢。我這大半年來,曾詢問過許多本地的山民。從這條路過,可以直抵江油。江油乃是巴蜀重鎮,如今二劉相爭,怕是不會在這裡駐守兵馬。我們占領江油,取一精銳直撲涪縣,造成對成都夾擊之勢。

  梓潼閬中守軍,定然會前去救援。

  到時候葭萌關守衛必定空虛,老將軍引兵攻擊,則葭萌關必破。我等兩下夾擊,則巴西盡落於我手,成都不日可破……」

  賈龍一蹙眉。

  「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嶺,若蜀軍以百餘人扼守險要,則入蜀之軍將歸途斷絕,怕是……」

  「可問題在於,誰會注意此地?」

  賈龍是對巴蜀山川最有了解的人,輕輕搖頭,「過於兇險,過於兇險……」

  「老將軍,自古這行軍打仗,哪有不兇險的道理?王商穩重,孟達詭計多端,強攻之下,我軍必然損失慘重。而且,耗費時日甚多,若蜀中因此而獲得穩定,則良機也就隨之逝去。」

  「你……」

  閻圃想要說話,但是卻被甘賁攔住。

  「依我看,士元此計可行。」

  他沈吟了片刻,起身道:「我願領三萬無難軍,走陰平小路入蜀中。士元說的不錯,戰機稍縱即逝……如今冒險,也不是不可行。老將軍,你以為如何?」

  「既然你甘老虎開口,那不妨嘗試。我和閻大人在這裡佯攻葭萌關,為你們吸引注意力。」

  龐統開口道:「我願隨同甘將軍一同前往。」

  「這個……」

  「主意是我出的,這路途我也熟悉過了。我可以領技擊士,率三千兵馬,只帶斧鑿器具,在前方開路。甘將軍可以每百里立下一營,這樣一來首尾可以呼應,當不至於遭遇伏擊。」

  見龐統信心滿滿,眾人有心阻攔,卻找不到理由。

  「另外,行軍需多留意,我已命人打好草鞋,利於在山中行走。可命王戎霍峻協助與我,三日之後動身。甘將軍自領兵馬,在我動身之後又三日出發,不知諸公以為統此計可行否?」

  賈龍倒是有點讚成龐統的勇氣了。

  「既然士元有此勇氣,就依你便是。你們入蜀中之後,可持我書信,往犍為尋常播、杜微。這兩人都是我當年在犍為的故人之後,對劉家頗有不滿。相信他二人可以給你們很大幫助。」

  龐統、甘賁,當下領命而去。

  ******

  三日後,霍峻、王戎奉命抵達,隨龐統一起,領三千兵馬先行出發。

  這三千人,不穿衣甲,只帶斧鑿。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以便後軍行進。又三日後,甘賁親領三萬虎賁之士,踏上了征程。與此同時,賈龍和閻圃二人在葭萌關前,展開了兇猛的攻擊。

  甘賁和龐統之間,隔了三天的路程。

  但由於龐統等人需要開出道路,所以行進緩慢。入山之後,全無半點道路。靠著當地山民引領,又攜帶有指南針,倒不需要擔心迷路的問題。每行進五十里,就紮下一處營地。供後軍歇息。

  如此行進了二十天,只前進了七百餘里。

  然則這七百里的山路,不見半點人煙……在莽莽群山中,硬開出了一條道路,龐統也變得格外憔悴。

  身邊的士卒,漸漸的在減少。

  一日,當龐統在一山領上停頓下來,整點人馬時,三千無難軍,只餘下了一千餘人。

  領五十名技擊士,在前方探路的王戎,突然回轉來。他神色慌張,臉上帶著莫名的失落。

  「王將軍,怎麽回來了?」

  「長史,前方無路了……」

  「什麽意思?」

  王戎哭喪著臉,「過此山嶺後,全部是懸崖峭壁,無法開鑿。嚮導說,到此再也沒有路了。」

  「胡說!」

  龐統聞聽勃然大怒,若在此停下,那可就是前功盡棄。這荒山野嶺的,若軍卒失去希望,定然會出現混亂。更何況,後面甘賁的大軍就要跟上,若找不到通路,可就白費了一番功夫。

  他和霍峻隨著王戎往前走,卻見前方是一陡峭的下坡路,全部由溜滑的山石組成,根本無法在上面立足。

  龐統問嚮導:「這裡叫什麽名字?」

  那嚮導回答說:「此地名叫馬閣山,由此下山,在行一日,就能看見江油了。」

  龐統看著陡峭的山體,沈吟了片刻之後,命人取藤甲裹身,外罩氈衫,厲聲喝道:「我們行軍七百餘里,經歷了多少兇險,許多兄弟在途中喪命……如今,過了這裡,就是江油,我等乃是奉天命討逆,若是老天要我們成功,哪怕是刀山火海也阻擋不住。我願第一個下去,誰可隨我一同?」

  霍峻大聲道:「長史,我願追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建功立業,正在此時!」

  龐統說著話,縱身躍起,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凸出的山石,撞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可在這個時候,卻是吭不得半聲。

  龐統帶頭,霍峻緊隨其後。其餘的軍卒一見,也頓時振奮起來,著藤甲的往山下翻滾,沒有甲胄的,則用繩索束腰,魚貫而行。當然,這一路下來,又折損了數百人,不過總算是過來了。

  龐統命人通知甘賁,火速行軍。

  他和王戎霍峻一合計,覺得兵貴神速,不可以在這山下久留。多停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險。

  於是領軍卒連夜行軍,向江油撲去。
xxi511 發表於 2018-1-10 23:13
第四四六章無題

  江油並不是一個城市!

  它位於涪江上遊,在龍門山東南,距離綿竹八十里,成都三百二十里,屬於德陽縣治下。

  若用更準確的稱呼,這裡應該被稱之為江油大營。

  如果董俷看到江油如今的模樣,一定會大罵那羅貫中是一個騙子。

  演義中,江油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城市。可現在看來,說它是一座軍塞……或許更加妥帖一些。

  江油大營原本屯有重兵。

  這裡囤積著供應廣漢、巴西兩郡的糧草,同時也保證著綿竹,乃至成都的用糧。甚至軍械弩炮,一應俱全。當年劉焉設立江油大營的時候,主要是為了抵禦犍為方面的世族謀反。

  任岐已死,賈龍無蹤……

  犍為如今非常的平靜,所以就漸漸的懈怠了不少。

  在劉璋時,江油大營有健卒八千。但劉璋一死,蜀中大亂。龐羲為了加強成都的防禦,就把江油兵馬調至綿竹,拱衛成都。而江油大營中,如今只剩下老弱病殘不過千人,毫無戰力。

  這倒也不能說龐羲不懂得用兵。

  事實上,上至龐羲,下至小卒,都不認為江油會發生戰事。

  傍晚時分,一支關中軍從天而降,出現在江油大營外。王戎霍峻領八百無難軍殺入大營之中,毫無防備的江油留守軍根本就沒做出任何反抗,很快就丟棄了軍械,跪地求饒。而江油大營守將在試圖組織反抗的時候,被霍峻一箭射殺。半個時辰之後,龐統令數百人入主江油大營。

  看著營中堆砌如山的糧草軍械,龐統忍不住連連搖頭。

  霍峻低聲問道:「長史,為何搖頭?」

  龐統一笑,「我只是在想,當年劉焉設立江油大營,除了鎮壓犍為謀逆之外,未嘗不存了小心……雖說自古入川一條路,可這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精於謀算的劉焉,豈能不做防備?」

  霍峻道:「軍師的意思是……劉焉知道陰平小道?」

  「那倒未必!」龐統說:「陰平小道,不過是山民的一個說法。至今日起,才算落實。劉焉又非神仙,怎可能知道陰平小道的存在?但未雨綢繆,防備萬一,未嘗不是劉焉的想法。」

  想想也是!

  那劉焉鎮守幽州多年,和異族交鋒無數次,絕非易與之輩。

  只可惜他的後代……未必能理會他的意思。以至於諾大的行營,如今卻成了一座糧倉兵庫。

  由於襲擊突然,江油大營丟失,並未驚動他人。

  當然,這不過是暫時的!

  龐統命霍峻清點大營中的糧草輜重,同時派技擊士連夜趕赴犍為,找賈龍所說的常播與杜微。這二人都是川中名士,因當初與賈龍任岐交好,故而不太受劉璋的重視,仍在了犍為。

  也不需要擔心他們能在犍為翻出什麽浪花!

  當年賈龍任岐那麽大的聲勢,都奈何不得劉焉。如今犍為世族勢力大減,又怕個甚?

  龐統倒沒想過,常播和杜微這二人能起到什麽作用。事實上奇兵突襲,所求的並非是斬獲多少戰果,而是所帶來的震撼性。

  夜已深,細作來報:甘賁率領先鋒人馬,已經過了馬閣山,正星夜趕來,預計天亮時到達。

  時間非常的緊迫,龐統必須做好一切準備。

  這時,霍峻領著兩個人走進了營帳,「長史大人,這兩個人要見你!」

  看打扮,這兩人似乎是囚犯。一個生的五大三粗,魁梧壯碩。年紀不大,四方臉,形容雖有些憔悴,但看上去卻很有威嚴。一雙眸子閃爍精光,流露著桀驁不馴之氣,不似普通囚犯。

  另一個人只七尺身高,很瘦弱。

  長的倒也清秀,但給人一種極為剛硬的烈性之氣。

  這江油大營,除了囤積糧草輜重外,還關押著不少囚犯。為的是修補江油大營的防禦……根據江油大營防禦圖上注明的時間來看,中平五年三月,也就是雍水叛亂之後的第二年,犍為開始造反。劉焉是有心把江油修建成一座要塞,但後來不知是何原因,被擱置一邊了。

  龐統奇道:「這兩位是……」

  「在下彭羕!」

  「小人王累!」

  「啊……」

  龐統聞聽一怔。彭羕這個名字,他倒是沒聽說過,不過王累之名,卻是有所耳聞。

  這王累是廣漢人,本是劉璋的從事,年過已過三旬。他怎麽會在這裡?又做此囚徒的打扮?

  龐統小眼兒一瞇,臉上卻帶著笑意,上前拱手。

  「辰元先生之名,統如雷貫耳……」

  王累的笑容中,帶著一絲譏諷,又好像有些自嘲,「龐大人莫要說這些客套話,累如今不過江油一囚徒罷了。若非永年,怕已死去多時……今日冒然求見,卻是有大功勞奉與將軍。」

  大功勞?

  龐統疑惑的看了一眼王累。對於王累言語中的爽直,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不明白王累所說的大功勞,又是什麽。

  王累看上去很疲憊,退了一步,讓彭羕站在前面。

  「還是讓永年說吧!」

  語氣中有些落寞,情緒也好像很低落。反倒是彭羕,沒有露出半點怯場的樣子,向龐統拱手。

  「廣漢彭羕,見過龐大人!」

  「彭……」

  龐統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彭羕。還是王累說了一句:「永年曾經為劉季玉的書佐,大人可呼其字!」

  龐統尷尬一笑,「不知永年有何指教?」

  彭羕似不知什麽叫客氣,挺胸道:「指教不敢當,只不過想救大人一命,順帶送一場功勞罷了。」

  王累在一旁,不禁一蹙眉頭。

  這個永年啊,怎地遭了如此一場劫難,仍是老樣子?你這樣不知進退,肆意驕橫,絕非長久保身之策。

  有心上前說項兩句,但又一想,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久聞那董西平胸襟廣闊,想當年挾持了胡昭,任由胡昭咒罵,卻毫不動氣。這龐統是董俷的親信,觀其行,說不定能看出一些董俷的端倪。正好借此機會,來看一看董俷的手段吧。

  龐統非常嚴肅,一瞪旁邊想要發怒的王戎、霍峻,而後正色道:「請先生指教!」

  這彭羕,年不過弱冠,比龐統還小。如今龐統稱其先生,可以說是給足了彭羕臉面。旁邊的王累暗自點頭,然後向彭羕看去。心說:永年,你若再不知進退的話,怕是將來難有好下場。

  「龐大人,你孤軍深入蜀中,其意不言而喻。江油雖地形險要,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聽人說,大公子劉偱如今已經攻破了涪陵關,高沛戰死,楊懷被俘。龐大人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在蜀中站穩腳跟。彭某雖不才,願效蘇秦、張儀之事,說服葭萌關孟達投降,引關中軍入川。」

  龐統的身子驀地一顫,面色依舊如常。

  「先生可有把握?」

  「十成把握!」

  「既然如此,就請先生辛苦一趟……若能說降孟達,龐統願向涼王請奏,舉先生為首功。」

  彭羕也不客氣,「事不宜遲,我今夜動身!」

  龐統命二十名技擊士護送彭羕連夜啟程。他倒不擔心彭羕耍什麽花招,反正這本就是一次賭博。

  彭羕走了!

  王累站起身來,苦笑拱手:「永年這個人,心性是不錯。只是年少輕狂,剛才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大人見諒。」

  龐統笑道:「涼王曾言:有本事的人,都會幾分傲氣。沒有本事的人,你讓他傲也傲不起來。呵呵,區區小事。辰元大人何必放在心上?只是統有些奇怪,大人您怎麽會被關在江油?」

  王累聞聽,長嘆了一聲。

  「西漢王登基,得傳國玉璽,為皇統正宗……我當時勸州牧大人往長安獻書求罪,畢竟他手中的州牧之位,傳自於劉焉大人,而非朝廷。這是大義所在,當時州牧大人如果聽從我的勸告,不但可以坐穩州牧之位,蜀中也能免於兵戈之事。但是州牧大人……不肯聽從。」

  這古人,凡事講求名正言順。

  如果當時劉璋上疏的話,以董俷當時的處境,還真的就只能接受。

  劉璋能繼續做他的土皇帝,只要沒有謀逆之事,董俷就沒有藉口找他麻煩。甚至說,劉璋和關東諸侯暗中往來,他董俷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累所獻之計,於當時是最為穩妥。

  只可惜,夏侯蘭大敗,漢安軍主力和聯軍於京兆對峙,從表面上看,聯軍占居優勢。

  而劉璋也不願意向一晚輩低頭,所以就不願採納王累的主意。王累這個人,有本事,有眼光……但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若用後世言語來說,那就是王累不懂得說話的藝術。一味的硬諫,非但惹怒了劉璋,連帶著也得罪了其他人。於是,劉璋大怒,將王累杖二百,發配江油。

  也是王累的名聲不錯,行刑的人沒有往死裡打。

  否則二百杖下去,別說發配,能不能活著都是一個問題。

  王累被發配到江油之後,多虧了彭羕的照顧。這彭羕姿性驕傲,多所輕忽。就是說這個人不拘小節,過於放肆。不過他確有本事,自幼有神童之美名,得廣漢太守董扶的看重,推薦給了劉璋。

  但劉璋對彭羕極為厭惡,沒有重用,讓他擔任了書佐。

  按道理說,你應該有所收斂啊。可這彭羕不,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廣漢時,人家看著董扶的面子,讓他兩分。可是董扶死了,劉璋又不待見他。而成都多權貴,誰又會容忍他一個毛頭小子呢?

  一次酒醉後抨擊成都諸臣,劉璋藉口就收拾了他。

  把彭羕髡鉗為奴,發配江油。這髡鉗,是古時的一種刑法。髡,就是剃掉頭髮,鉗則是用鐵環束住脖子。這是一種帶有極大的侮辱之意的刑法,可是彭羕呢,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王累被送到江油之後,也曾勸過彭羕。

  結果彭羕卻說:「我是千里馬,可是這世上卻沒有伯樂。」

  此人之驕傲,可見一斑。

  龐統不由得笑了起來,「當年我投涼王時,和他差不多。不過我的運氣比他好,涼王很寬宏,容忍了我的驕傲。並且用各種方法來磨練我……如今想起來,我倒是覺得,我很幸運啊。」

  王累目光有些複雜,「大人你的運氣好啊!」

  他沈吟了一下,而後說:「永年所言,勸降孟達一事,結果尚未可知。龐大人你如今孤軍深入,需要盡快則一關城,站穩腳跟。否則,江油失守的事情,最遲明日一定會被人察覺,到那時候……我有一計,或許能助大人暫時穩住。何不連夜出兵,奪取涪關,斷開成都和巴西的聯繫?」

  龐統眼睛一亮,「我也想去涪關。只是涪關和江油不同,想要攻取,卻苦無良策啊。」

  王累道:「劉璋不仁,二子也非成大事之輩。王累想投靠涼王,願取涪關,為覲見之禮!」

  龐統道:「辰元先生,計將安出?」

  「涪關守將黃權,年二十二,卻頗有心計。他與我有通家之好,若大人信我,願前去說降。不許一兵一卒,可得涪關在手。到時候,綿竹李恢定然會有所舉動,我們何不趁機拿下綿竹?若綿竹一失,成都必然大亂……待永年說降孟達之後,涼王大軍入川,則蜀中可定。」

  龐統的眼睛,不由得瞇縫起來。

  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先生果然好計,就請仲邈陪先生一同前往涪關,我在這裡恭候佳音。」

  這是一場賭博,成了的話……成都唾手可得。

  但若是輸了,入川的萬餘無難軍,將死無葬身之地。龐統如今,賭的就是王累真心歸降……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00:03
第四四七章覆沒

  王累是不是真心的歸降呢?

  這對龐統而言,是一次從未有過的賭博和冒險!

  不過,相對於他的賭博,綿羊太守李恢卻顯得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

  江油失守了?

  江油怎麽就失守了呢?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恢腦袋嗡的一聲響,當時就有點懵了……

  也難怪,江油位於蜀中內部,準確一點來說,那地方是在成都西南,關中軍怎麽就攻陷了江油?

  可是他也知道,黃權是個實在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那種事來說事。

  於是,在得到了消息之後,李恢立刻領八千人急急忙忙的離開綿竹,向涪關星夜趕赴而去。

  關中軍得了江油,下一步肯定是要占領涪關。

  涪關守軍不過一兩千人,能不能抵禦住關中軍的攻擊?要知道,這關中軍素來是以能征慣戰而著稱。涪關的位置很重要,在龐統而言,得了涪關就等於在蜀中有了立足點;而對西川方面,涪關丟失了……成都與巴西、廣漢,犍為三郡之間的聯繫也就隨之被斷隔了起來。

  此前關中軍被阻於葭萌關外,龐羲等人誰都沒有意識到,涪關的重要性。

  可現在,關中軍已經進入了蜀中,那麽涪關就顯得格外重要。弄不好,這一次會出現大麻煩。

  「傳我命令,大軍加速前進,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抵達涪關!」

  三軍將士同時應命,行進的速度,再一次提升了起來。可是李恢還是覺得,這人馬走的太慢。

  ******

  「李恢這個人,有本事!」

  王累坐在涪關府衙中,笑呵呵的說:「只是性情有時太過急躁,顧全不得大局。若我是李恢,得知江油被攻陷之後,一定會立刻通知成都,同時糾集人馬,並且暫時的對涪關置之不理。」

  在王累下首,是一個青年,做聆聽狀,臉上帶著清雅笑容。

  目光灼灼,他沈聲道:「放棄涪關?豈不是令三郡失去了聯繫?」

  王累大笑道:「如今我與閬中有數萬人馬,又有廣漢郡兵……很明顯,關中軍偷襲江油,兵馬絕不會太多。只需調足人馬反擊,涪關旬日就可以失而覆得。這是在蜀中,我們有何擔心?」

  那青年,就是王累所說的黃權。

  笑著點點頭,「德昂終究是沒有吸取上一次的教訓,看樣子這一次,他恐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王累嘿嘿冷笑起來。

  黃權所說的教訓,是李恢早年的遭遇。

  他是建寧人,曾經在建寧做過督郵。李恢的姑父爨(音:竄)習,是建寧郡建伶縣的縣令,做了一些違反法紀的事情。而李恢的督郵職務,卻是檢查官吏違法之事,類似於那種監督部門。

  發現爨習的問題後,李恢根本沒有考慮其他原因,直接上報了成都。

  有道是,親不親,一家人。西川鄉黨成風,李恢告了爨習,非但沒有對爨習造成麻煩,反而讓他險些被罷免了官職。連帶著家裡人對他也看不順眼。當時的李恢,情況是真的很狼狽。

  幸而他的姑姑說情,爨習也沒有和李恢計較。

  反而把李恢介紹給了當時蜀郡太守董和,這才算是讓李恢免了一難。

  董和當時就說李恢:「德昂你太心急了……想做出成績,我能理解。可凡事應該三思而後行。」

  這件事,大半的蜀中官吏都知道。

  對於李恢的這種行為,王累是讚成的。但不顧親情而只在意自家的前程,卻非王累所看重。

  他站起來,看了看天色……

  「公衡,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想必那李恢也該到了。我們準備一下,好迎接我們的太守大人!」

  王累與董和不睦。

  當初被劉璋杖脊一事,也有董和的影子。

  而董和又是龐羲的親信,李恢得董和的信任,也就注定了王累不會輕饒了他。至於黃權,對李恢也沒有什麽好感。能給他一點教訓的話,黃權也不會介意,在關鍵時刻煽風點火。

  這二人準備了一下,待到快酉時了,探馬來報,李恢的兵馬快到涪關了。

  王累沒有出面,黃權卻登上了涪關城頭。遠處,塵煙滾滾,之間李恢領著兵馬,來到了城下。

  看得出來,李恢緊趕慢趕,一路頗為辛苦。

  黃權心中一嘆,拱手道:「城下可是德昂太守?」

  「我正是李恢……涪關如今情況如何?還不開城放行?」

  黃權笑了起來,「大人莫要心急,涪關如今一切安好。只是下官有一個朋友,想要引薦與大人。」

  李恢這會兒也回過了氣,發現情況有些不妙。

  他一蹙眉,沈聲喝道:「黃權,你搞什麽鬼?都這時候了,還引薦什麽朋友?快快打開城門!」

  黃權說:「非是下官不肯開,只是我那朋友說,大人若不先見他一面,怕是下官也無能為力……來人啊,擂鼓!」

  說著話,身後軍卒擂響了戰鼓。

  只聽咚-咚-咚……一陣鼓響,從黃權身後突然站出一排弓箭手,一個個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蜀軍。緊跟著,涪關兩側,響起喊殺聲。兩支人馬從涪關兩側殺出,人數大約有兩千人左右。

  其中一員大將,身高過丈,膀闊腰圓。

  黝黑的面皮,賽似鍋底。一手青鋒矛,一手屠龍戟,一馬當先衝出,厲聲喝道:「無難軍甘賁在此,李恢還不下馬投降!」

  不好,上當了!

  李恢激靈打了一個寒顫,馬上就明白過來,黃權怕已經是投降了。

  也來不及去想黃權為什麽會投降,李恢大聲吼道:「三軍兒郎,隨我先消滅賊軍,再取涪關!」

  蜀軍將士齊聲喊喝,舞動刀槍向那兩支人馬撲去。

  可是這兩支關中軍勢如猛虎一般,人數雖不占優,可是一個個悍勇無比。甘賁催馬衝進了蜀軍陣營當中。青鋒矛翻飛,屠龍戟帶出一道道奇異弧光。這甘賁在關中軍裡面,有甘老虎的綽號。單純論武藝,絕對可以排名前五位。只在董俷、黃忠以下,和典韋也是不分伯仲。

  另一支人馬的主將,是霍峻。

  他和甘賁領軍橫衝直撞不同,而是以元戎弩為主,向蜀軍進攻。

  兩支人馬一前一後,一內一外,只殺得蜀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要知道,蜀軍經過六十里長途奔襲,已經是很疲憊了。人數雖然占優,可又如何能與養精蓄銳的無難軍相提並論。

  天完全黑了下去,涪關城頭燃起了火把。

  黃權領一支人馬也殺將出來,蜀軍在抵擋了片刻之後,終於潰敗而去。

  李恢帶著人馬,狼狽而逃。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咒罵黃權。待我回到綿竹,點齊人馬再殺回來,定會要你黃權小兒好看。不過,當務之急是先逃命,那些無難軍實在是太過兇狠。

  和蜀軍相比,無難軍不僅在裝備上強過蜀軍,而且在訓練上明顯也高於蜀軍。

  董俷為無難軍配備了清一色的藤甲,漢安刀……甘賁本身也是將門出身,兵法韜略相當不俗。再加上賈龍和張任,也非是等閒之輩。數年在山地中和西域人鏖戰,才練出今日的雄兵。

  李恢這一戰,不知己,不知彼,卻是輸得一點都不冤。

  出發的時候,軍容整肅,雄赳赳,氣昂昂。

  回去的時候,卻是丟盔棄甲,慘不忍睹。李恢率領殘兵敗將一路敗逃,速度也是不慢。二更天時分,兵馬來到了綿竹城下。卻見城頭上靜悄悄,四門緊閉,蜀軍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上何人當值?速速通稟楊大人,就說我回來了!」

  「咦,可是李太守在說話?」

  城頭上有人奇異的詢問了一聲,李恢怒道:「廢話,正是我……快點通稟楊洪,打開城門!」

  「李大人,只怕這城門開與不開,楊將軍卻是做不得主了!」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李恢心裡一驚,厲聲喝道:「城上何人講話?」

  「呵呵,不就是我嘍!」

  話音剛落,只見綿竹城頭燈火通明。一隊軍卒簇擁著一個身高不足七尺,五官秉異,相貌醜陋的青年出現在垛口。那青年瞇著三角眼,朝著城下李恢一拱手:「李太守,統在此恭候大人多時了……綿竹已被我軍占領,李大人是聰明人,還不下馬投降,更待何時?」

  「你,你是誰?楊洪何在?」

  李恢一下子就懵了,結結巴巴的問道。

  青年笑道:「在下無難軍長史,涼王府尚書龐統。今奉皇上之命,特來取蜀中,以祝涼王大婚!」

  「什麽?」

  李恢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喉嚨有點發甜,腦袋一下子成了一鍋粥。

  龐統道:「若非李大人配合,統安能請去綿竹?還有,楊洪將軍已經逃走了……想必此時正在往成都的路上。估計不消明日,成都就會知道李大人深明大義,投降於我家涼王的消息了。」

  「你胡說……」

  李恢胸口疼痛,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栽下了戰馬。

  城門突然間大開,王戎領數百兵卒殺將出來,厲聲喝道:「爾等見朝廷大軍前來,還不棄械投降?」

  火光中,王戎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掌中的鳳翅鎏金鏜,閃爍寒光,遙指精疲力竭的蜀軍,聲如巨雷一般,回蕩在夜空之中。

  ******

  江油失守,涪關失守,綿竹竟然也失守了……

  龐羲瞪大了眼睛,看著風塵僕僕,滿臉血汙的楊洪,待坐在太師椅裡面,竟半晌說不出話。

  真是禍不單行啊!

  剛接到涪陵關失守,這邊關中軍怎麽就殺入了蜀中?

  楊洪放聲大哭:「將軍,不是我楊洪無能,實在是那李恢,李恢……不當人子。」

  這『不當人子』四個字,若用後世比較直白的話語來解釋,大致就是:這家夥不是個東西。

  龐羲握緊了拳頭,顫聲道:「季休,你莫要著急,慢慢說!」

  「李德昂暗中勾結關中軍,說是出兵救援涪關,實際上卻調走了綿竹大半的兵力。末將曾死命阻攔,勸說李恢先通知大人,然後再設法集結兵馬,關中軍就算占居涪關,但兵馬絕不會太多。到時候只需反戈一擊,涪關江油就可以奪回來。可是李恢不聽,帶走了綿竹精銳。」

  「李德昂,竟敢如此……」

  如此什麽?

  龐羲沒有說出來,只是覺得這胸口發悶,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了心口上一樣。

  他努力的平靜下來,顫聲道:「那綿竹又怎會丟失?」

  「李恢走後,綿竹兵力空虛。末將不得不領人四處查看,以防備關中軍偷襲。不成想李恢竟讓他的親信,打開了綿竹城門,放關中軍入綿竹……末將以寡敵眾,還被那關中軍一個名叫王戎的家夥,打斷了胳膊……」

  「關中軍,有多少人?」

  「當有五千之數!」

  綿竹有兵馬兩萬,若非李恢勾結,帶走了主力,怎可能出現以寡敵眾的情況?

  楊洪說:「末將殺出綿竹,抓住了一名關中軍。那關中軍士卒說:他們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是因為成都城中,有人做內應。說只要拿下了綿竹,成都肯定受不住,還勸說末將投降……末將受將軍提拔之恩,聽那廝說完,就氣得不得了,一劍砍了他的腦袋,特獻於將軍。」

  楊洪帶來的首級,是一個有著明顯安息人特徵的腦袋。

  這種事情做不得假,如果楊洪是在敗退的路上找藉口的話,也找不到這麽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啊。

  龐羲啪啪啪,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董和匹夫,安敢如此欺我……來人,立刻卻將董和那匹夫捉拿起來,打入天牢之中。」

  自有小校前去執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成都大小官員紛紛趕來,詢問龐羲究竟出了什麽事?

  董和是龐羲的親信,而且在蜀中人緣不錯。

  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呢?

  龐羲把綿竹失守的事情,告訴了眾人。聞聽之下,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龐羲說:「諸公不必擔心,關中軍雖入蜀,不過是鱗介之癬罷了。我已派人往閬中送信,待明日,我親領兵馬奪回綿竹就是。當務之急,卻是涪陵關失守,諸公以為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想想也是,就算是關中軍溜進了蜀中又有什麽關係?

  幾千人,能撲騰出什麽浪花來?

  關鍵還是那大公子的兵馬。突破了涪陵關,這麻煩可就大了啊……

  眾人之中,站出來一男子,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五短身材,生的賊眉鼠眼,令人生厭。

  此人,正是益州治中從事張松。

  「永年計將安出?」

  張松也是個很傲氣的人,有才華,且出身蜀中大族。只不過由於他相貌不好,不被人待見。劉璋任命他為治中從事,說穿了也不過是因為他的背景。張松呢,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平時表現的非常低調。沒什麽事情的話,他是不會站出來,以至於龐羲都快忘記了他的存在。

  如今見張松主動站出來,龐羲不禁心中狂喜。

  張松說:「大公子雖破了涪陵關,但路途遙遠,並不困難。自涪陵關以下,有水陸兩條路可抵達成都。不過不管水路還是陸路,都需要經過德陽關。將軍可選一心腹之人,堅守不出。不出多久,大公子一系人馬必將糧草斷絕,到時候是殺是留,全都要聽將軍您一人之意。」

  龐羲連連點頭,「永年以為何人可去?」

  「成都將軍劉璝,可為主將。」

  龐羲想了想,覺得這劉璝倒也算是比較不錯的人選,沈吟了一下之後問道:「只劉璝一人……」

  「若將軍不放心,松可推薦兩人。州署從事張裔張君嗣,文武雙全。治公羊春秋,又博涉史記漢書。曾為魚覆長,又擔任過帳下司馬;張裔好友羅蒙,如今任白水校尉,文韜武略,皆不俗……此二人可為劉將軍副將。另外師友從事周群,素有賢名,也可輔佐成都將軍。」

  張松一連舉薦三人,讓龐羲連連點頭。

  「既然如此,就依永年所說,命劉璝鎮德陽,張裔羅蒙為副將,請周群為長史,輔佐劉璝。」

  注意,這裡龐羲用了一個『請』字。

  周群是什麽人?

  那是正經的蜀中名士,巴西閬中人。父親周舒,曾為劉焉別駕。後因牽扯犍為反叛,受劉焉懷疑而致仕。可這周舒,同時又是劉璋的老師,身份非同一般。周群呢,曾就學廣安名士楊厚,在蜀中的名氣,只弱於董扶、任安兩人。劉璋以周群為兄弟,辟為師友從事,極為看重。

  這個人雖沒有實權,可是在川中的影響力,卻非同一般。

  龐羲敢對別人用『命』這個字,可是對周群,卻要恭恭敬敬的說一個『請』字,可見其不俗。

  一俟事情有了安排,龐羲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立刻著手點齊人馬,準備第二日出兵綿竹,奪回涪關。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23
第四四八章賈詡二謀荊襄(一)

  劉璝出兵趕赴德陽,將劉偱大軍阻擋於廣陽東南。

  不過綿竹失守,關中軍殺入川中的消息,已經在悄然中流傳開來,使得成都頓時變得大亂。

  龐羲不得不推遲了出兵的計劃,先命人平定成都的混亂,而後才領兵出征。

  不過等到龐羲兵馬出成都的時候,已經距離龐統占領綿竹過去了五天。五天的時間裡,張松脫穎而出。輔助龐羲,把成都大小事情處理的是井然有序,讓龐羲不禁大感驚訝,又喜悅萬分。

  「永年有此才能,為何不早出山輔佐州牧?」

  張松面呈淒苦之色,「松有自知之明,劉益州不喜我的長相,成都大小官吏也時常有所刁難。若非我張家在蜀中尚有一席之地,恐怕連治中從事也當不得。與其出頭受人唾棄,不如老老實實的做些事情。若非將軍有賢德之名,成都又危在旦夕,我是絕不會站出來受罪的。」

  這一番言語,說的龐羲感動萬分。

  「危難時方能見得忠良,永年大才,季玉卻是走眼了!」

  他要領兵出征,自然需要在成都有一番安排。原本,龐羲最信任董和,可是如今……

  出兵之前,龐羲命張松為成都將軍,益州別駕,負責成都的大小事務。本來他還想帶楊洪出征,可是楊洪在綿竹之戰中受了傷,連夜趕回成都之後,就一病不起,甚至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此情況,龐羲又如何帶他?

  於是命楊洪為左軍都尉,輔佐張松鎮守成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龐羲把銅虎符分為兩半,一半交給了張松,一半交給了楊洪。這虎符,是調動成都兵馬的憑借,軍卒素來是認虎符而不認人,類似於大秦國始皇帝時期的規程。沒有完整的虎符,則成都兵馬無人可動。

  這樣安排下來之後,龐羲總算是放心了。

  清晨,大軍出成都,向綿竹而去。劉闡在張松、楊洪的陪伴下,出城十里,並祝龐羲旗開得勝。

  眼見大軍愈行愈遠,張松、楊洪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

  與此同時,巴西太守王商得到了龐羲的命令,與屬下商議一番之後,決定出兵夾擊涪關。

  命巴西佐校尉鄧芝領兵鎮守梓潼,負責糧草供應。

  王商自領五萬蜀軍,浩浩蕩蕩的向綿竹殺去。佐校尉,是劉焉設立的一個官職。益州雖地處偏遠,劉焉也有土皇帝的架勢,可是在禮制上,他卻不敢逾越半分。將軍這個官銜,非同尋常。如果沒有朝廷的許可,即便是州牧也不能委任。成都將軍,屬於雜號將軍,那也是劉璋從許昌討來的封號。

  當然,具體這將軍由誰擔當,還是劉璋說了算。

  除此之外,校尉是一州最大的軍事長官。賈龍當初就是以校尉之職,給劉焉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這也使得劉焉投鼠忌器,在校尉之下,設佐校尉一職,名義上是輔佐校尉的助手,實際上卻有監督之意在其中。這種官職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分了兵權,但需要心腹之人才能擔當。

  鄧芝,就是王商的心腹!

  當王商大軍抵達涪關的時候,綿竹戰事已經開始了兩天。

  龐羲那邊領十萬大軍,猛攻綿竹。但是於綿竹而言,龐統鎮定自若,數次擊潰了龐羲的進攻。

  王商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

  只要能打下涪關,就可以對綿竹形成夾擊之勢。

  所以大軍在涪關城下展開隊形,王商出陣厲聲喝罵:「黃權小兒,食君之祿,卻不思為君分憂。今日我大軍已至,速速獻關投降……念你年少無知,我可以替你說情,饒你性命。若不思悔改,待破關之時,休怪我不顧舊情!」

  涪關上,靜悄悄。

  士卒鴉雀無聲,只見王累在黃權和霍峻的陪同下,登上城頭。

  「文表賢弟,為何執迷不悟?漢室皇統,已歸關中。關東諸侯,挾持偽帝,實乃大逆不道。劉益州身為漢室宗親,卻不思為國分憂。今朝廷大軍已入川中,文表賢弟還不速速歸降?」

  王商一見王累,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道,王姓是川中大族,自秦惠文王時就立足西川。主要集中於廣漢地區……王商;王累,同出一族,不過並非同一枝罷了。王商屬於族中正統,立足新都;而王累則生於旁支,在廣漢北部。若論輩分,王商需要叫王累一聲兄長。王累出現在涪關,令王商感到吃驚。

  「辰元,你為何在此?」

  王累冷笑道:「我為何不能在此?劉季玉不聽我的勸阻也就罷了,卻辱我太甚。成都宵小遍布,盡是落井投石之輩。就連我的同族,在我落難時也沒有為我說一句話好話……嘿嘿,成都與我已無關係,我如今已投靠關中,乃無難軍行軍司馬,文表賢弟,你說我為何在此?」

  那語氣中的怨毒之意,令王商打了一個寒顫。

  雖同出一族,可這同族中的勾心鬥角,也非常激烈。

  王累在川中有名氣,王商雖也是賢良,卻不比王累。若說心中沒有嫉妒,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所以當王累受難的時候,王商一支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一句好話。

  這也是為穩固王商一支在族中地位的手段。說句不好聽的話,王商當時巴不得王累被打死。

  可是……

  「賊奴,安敢如此?」

  王商面紅耳赤,厲聲喝道。

  王累冷笑一聲,「文表賢弟,廢話少說……有本事就使出來,王辰元的人頭就等著你來拿!」

  王商身後一員將勃然大怒,「賊奴大膽,吃我一箭!」

  說著話,彎弓搭箭,朝著王商射去。

  霍峻手疾眼快,一劍將利矢蕩開。從城門樓上走出一員大將,大吼一聲:「暗箭偷襲,算不得好漢。來而不往非禮也,賊將休走,吃我一箭!」

  那大將手中的弓箭,乃六石強弓。將一支特製的鬼哭箭搭在弦上,弓開滿月,只聽一聲淒厲的歷嘯,震得人耳膜直顫。那射箭的蜀將抬槍撥打,可是鬼哭箭的速度太快了,噗的一聲,擊碎兜鏊上的青銅護額,把那蜀將的腦袋射穿,脖子向後一樣,就聽嘎巴一聲頸骨折斷。

  這一箭,好大的力量!

  王商的護軍一見,連忙衝出來護住了王商。

  「兀那賊將,可敢報上名來!」

  大將收起弓箭,傲然道:「我乃無難軍都督甘賁……無膽鼠輩,盡管放馬過來!」

  甘賁這一箭,確實有敲山震虎的威力。

  一時間,蜀軍鴉雀無聲。王商一見士氣低落,心知大事不好。立刻命人擂鼓,催動人馬攻城。

  不過這結果,卻是顯而易見。

  甘賁一箭已經奪走了蜀軍的士氣,加之涪關城墻堅厚,又有自江油大營運送來的各種物資。

  蜀軍猛攻了一個時辰,丟下千餘具死屍,停止了攻城。

  第一天,王商無功而返……

  當晚,王商待坐在中軍大帳中,苦思破城之法。他可以看不起黃權,可以看不起甘賁,但是卻不能小看王累。對於這位族兄的本事,他是清楚的。既然王累出馬,想必犍為難以指望。

  那犍為本就是一個不穩定的地方!

  劉焉死得早,若是再給劉焉些許日子,也許能令犍為平定下來。劉璋……論魄力,手段,遠遠不比劉焉。試圖以懷柔之法拉攏犍為的世族力量,結果卻使得犍為的世族獲得了休整的時間。

  王商心知,王累既然投靠了關中軍,肯定會設法拉攏犍為。

  如此一來的話,唯有強攻一途。也許會損失慘重,但成功的話,於綿竹守軍而言,影響頗大。

  好在,入川只此一軍啊!

  王商拿定了主意,心情也就放鬆了許多。

  當下和衣而臥,躺在榻上假寐。不知不覺間,已三更天……

  王商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心中頓覺不快,起身走出了大帳,「何事喧嘩?」

  「大人,大人……」

  一小校風塵僕僕,出現在王商面前。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商心裡一咯噔,忙道:「何事驚慌?」

  「葭萌關,葭萌關……」

  「葭萌關怎麽了?」

  王商的臉色變得煞白,緊張的詢問那小校。

  「葭萌關,失守了!」

  「什麽?」

  王商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葭萌關怎麽會失守了呢?」

  「葭萌關守將孟達,開關獻降。關中無難軍突然殺至大劍關,大劍關未有提防,隨即告破。鄧大人命小人連夜趕來報信,並告訴大人說,葭萌關一破,巴西只剩下閬中、梓潼,萬不可丟失。」

  「鄧伯玉那邊……」

  「鄧大人已經做好了準備,預計今天午時,入川關中軍定然會有所行動,不是梓潼,就是閬中。」

  王商不敢再猶豫,立刻下令,班師回閬中。

  開玩笑,閬中是巴西重鎮,與梓潼遙相呼應。若閬中有失,巴西等同於被攻破……到時候,成都的屏障也將不存,而綿竹關中軍將和入川關中軍連在一起,西川定然會出現大難啊。

  「大人,萬萬不可啊!」

  一人站出來,阻攔王商,「若是匆忙撤軍,涪關賊兵定然會趁勢掩殺,到時候大軍將難以保存。」

  說話的人,名叫王謀,也是川中王氏一族的成員。

  不過,他既不是王累的一支,也不是王商的一支,而是漢嘉(今四川蘆山東北)王氏族人,論輩分,是王商的侄子。不過年紀要比王商大不少,如今在巴西擔當別駕司馬,隨軍出征。

  王商心知王謀所說的有道理,可是閬中危在旦夕,必須要盡早返回啊。

  王謀說:「大人,小侄願領三千兵馬為後軍,阻擋涪關之敵。大人回師時,需小心謹慎,需留精銳壓陣,緩緩而行。無難軍戰力強橫,小侄也不知道能拖到幾時,只願大人能平安回歸閬中。」

  什麽叫患難之時見忠良?

  這就是啊!

  王商的眼睛紅了,拉著王謀的手,「一切就煩勞元泰了!」

  於是乎,王商給了王謀五千悍卒,留守大營。自己則帶著兵馬,趁著天還沒有亮,趕赴閬中。

  王商前腳剛走,王謀就找來了心腹家人。

  「我有書信一封,速速送往涪關,交給族叔王累。」

  那家人目瞪口呆,「主人,您這是……」

  「笨蛋,葭萌關被破,你覺得西川還能守住嗎?那王商自詡正統,平日裡不把我等旁支放在眼裡。今日西川將傾,我需為族人謀取生路。不把王商支走,我哪有機會和涪關聯繫呢?」

  「主人高見!」

  可憐王商,雖有聲名,可終究是不會做人。

  前腳離開涪關,這後腳就有人開始謀算他了。不過王謀也留了個心眼兒,讓王商整備後軍。

  在見到王累的時候,他勸說道:「文表叔非比尋常人,雖撤走,必然會留有精兵壓陣,族叔不可輕易追擊啊。」

  哪知道王累卻笑了起來。

  「誰要追擊他?」

  「啊?」

  甘賁說:「就算王文表能回到閬中,怕也是進不得閬中城門吧……長史給我們的命令,只是堅守涪關。其餘諸事,我們無需理睬。嘿嘿,閬中?閬中現在恐怕早已經改頭換面了吧。」

  王謀聞聽,卻是驚得目瞪口呆。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28
第四四九章賈詡二謀荊襄(二)

  閬中已在望!

  這閬中,位於嘉陵江中部,西川的東北方。東面有巴山,西面是劍門,雄峙川北,是入川後必經之路。

  看到城頭上迎風招展的大纛,王商這一路上懸在嘴邊的心啊,才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仰天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還好,總算是及時回來了……閬中看上去沒事兒,關中軍也不見蹤跡。我還有時間,足夠在閬中布置起一道防線。不過,關中軍沒有來攻打閬中,想必是去了梓潼。但願伯苗能多堅持一些時日,給我足夠的時間來布防……伯苗,還請多保重!」

  這大戰尚未開始,王商已經做好了放棄梓潼的準備。

  數萬人馬抵達閬中之後,見城頭上空無一人。王商不禁奇怪,命人到閬中城下叫門。

  離開閬中的時候,王商把城中防務交給了他族中兄弟王甫。王甫是廣漢郪(音:七)縣人,不屬於王商這一支。不過,郪縣王氏,素來和新都王氏比較親近,王甫和王商的關係呢,也不像王累和王商那樣,也好過王謀,是王商極為信賴的族人,故而王商把閬中交給了王甫。

  士卒兵丁在城下大聲的叫喊。

  城頭上先是一陣沈靜,卻沒有人出現。

  就在王商感到心中惶恐的時候,閬中城門卻吱呀呀的開了。王商鬆了一口氣,心道:這國山(王甫的字)玩兒的是什麽把戲?害得我以為閬中出事了呢……嚇死我了,一會兒見到他定要好好斥責。

  想到這裡,王商催馬上前。

  在王商想來,一定是王甫親自出來迎接。

  到了自家門口,心裡也就少了許多防備。王商帶著笑意,向城門跑去,卻見一支人馬從城內衝出來。全部頂盔貫甲,刀槍鋥亮。為首的是一員大將,金盔金甲,大紅緞子的戰袍,胯下一匹汗血赤兔馬,掌中一桿象鼻古月刀。年紀大約在四旬上下,頜下黑鬚,威風凜凜。

  王商認得這人,是閬中嚴氏族人,名叫嚴顏。

  川中,世族林立,像王氏這種家族,在川中已有五六百年的歷史,除此之外還有成都張氏,巴郡董氏……等等不一一列表。除了王氏這種幾百年的大族之外,還有許多立足百年之久的小家族。

  百年,在中原足以成望族。

  可是在川中卻不然……中原時常會有戰火,而且距離皇權較近,一個不小心就會滿門滅族。

  但是川中遠離皇統,除了一些土著襲擾之外,戰火很少蔓延此地。

  故而這川中世族的根基,遠遠厚過了中原大族。一二百年的族群,在川中根本就算不的什麽。

  嚴氏家族自漢明帝以來,進入川中,至今已有一百多年。

  時常受川中大族打壓,地位非常的尷尬。這嚴顏,是嚴氏家族當代的家主,一身祖傳的好武藝,胯下馬、掌中刀,在巴西無人可敵。龐羲任巴西太守的時候,曾數次想請嚴顏出山。

  但由於閬中世族的阻撓,嚴顏時至今日,不過官拜閬中佐都尉。

  要說明一點的是,佐都尉和佐校尉完全是兩個概念。若比較的話,就類似於後世的市警局局長和縣警局局長,而且還是在市警局的眼皮子底下,能有多大的權利,自然也能夠猜到。

  嚴顏名義上的閬中佐都尉,手中並沒有兵權。

  除了族中給嚴顏配備的三百嚴氏族兵之外,指揮不動閬中一兵一卒。

  王商心裡奇怪:怎麽這嚴顏跑出來了?

  不過他也沒有想太多,張口道:「季……」

  他想說:季陽,王甫在什麽地方?怎麽沒有出來迎接我呢?

  可是沒等他說完,就聽嚴顏一聲氣沈丹田的巨吼:「王文表,王甫已死,還不給我拿命來!」

  這一聲,若同霹靂一樣在空中炸響。

  王商還沒有反應過來,嚴顏的馬已經衝到了他的跟前。王商這時候還在想:這嚴季陽什麽時候有了一匹如此好馬呢?、

  眼前刀光一閃,緊跟著血光崩現。

  嚴顏衝到了王商的跟前,手起刀落,斬王商於馬下。人頭骨碌碌掉在了地上,還打了幾個滾兒。

  蜀軍當時就懵了!

  這是怎麽回事?嚴都尉怎麽把王太守給殺了呢?

  嚴顏在馬上橫起大刀,一聲巨吼:「閬中已歸涼王,爾等還不棄械投降,莫非還要反抗嗎?」

  這家夥的嗓門真的是洪亮,幾萬蜀軍聽得清清楚楚。

  也許是為了應嚴顏這一聲咆哮,城頭上那面代表著劉璋的紅色大纛轟然倒塌,直摔落在城下。

  緊跟著,四周喊殺聲驟起。

  從四面八方湧出無數人馬,全都是無難軍的打扮。

  閬中城頭,升起了一面黑色大纛。上書『漢丞相三軍大都督,涼王董』。黑底金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城門樓上,賈龍的身影出現。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旗桿上。有眼睛尖的人,一眼就認出那人頭正是別駕司馬王甫的首級。

  「川中健兒,涼王伐蜀,非是想要殺戮,實劉璋無道。今日閬中已破,王商兄弟已死,爾等還不立刻投降?」

  蜀軍從涪關連夜趕路,已經很疲憊了!

  如今主將也死了,閬中也沒了……那城門口的嚴顏,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令人望而生畏。

  一名蜀將翻身下馬,丟棄了兵器,大聲喊道:「嚴將軍,我等……願降!」

  ******

  杜郵堡內,賈詡正在和董冀手談。

  只見他輕輕落下一子,然後笑瞇瞇的說:「大公子,老朽這一步棋,走的如何?」

  「軍師,怕是您也沒有想到,老虎叔叔和士元叔叔他們可以這麽快破了葭萌關吧……前些日子,您不是吹鬍子瞪眼嗎?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川中張氏,居然已經投靠了我們。」

  賈詡笑道:「那時候我的確是著急。成都張氏早在我們進入西域的時候,就和我們有了聯繫。涼王千歲當時讓我等保持住和張氏的關係,許多人都不甚理解……不過當時我們很淒慘,誰又會想到,斷斷十年的時間裡,我們能取得如此的局面?對了,涼王可告訴了你,那閬中嚴氏究竟和你們是什麽關係?為何憑著一塊巨魔令,就能讓川中百年大族倒戈相向呢?」

  董冀落了一子,「父王也沒有和我說太清楚,只是說巴西嚴家和我們董家有通家之好。還說,黃漢升黃叔叔,龐德龐叔叔,與巴西嚴家的情況很接近,與董家……呵呵,有二百年交情。」

  說完,他看了看棋盤上的局勢,長嘆一聲,投子認輸。

  「明日就是歲末祭天大典,我可能無法來陪軍師下棋了……父王讓我向軍師問好,還請教軍師,說過些時日劉闡母子就要抵達長安,到時候又該如何安置?」

  「這個嘛……大公子看著辦吧。劉闡離了西川,如同虎落平陽,再也鬧騰不出什麽風浪。以我之見,劉闡可以留著,一方面可以安撫長安世族,另一方面也能動搖劉偱……呵呵,雖說他已經退入南中七郡,又向劉表求援,一副要和我們決死的樣子,但恐怕這心裡也惶恐的緊呢。」

  董冀輕輕點頭,「我明白了!」

  「對了,請告之涼王千歲,可以動汝南的那一步棋了!」

  「什麽棋?」

  董冀不由得一怔,疑惑的向賈詡看去。

  賈詡一笑,「大公子何不請教涼王殿下呢?」

  董冀不禁疑惑,離開了杜郵堡。趕回長安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長安十二門正依次關閉。

  直接回大都督府……哦,如今應該被稱作涼王府了。

  就見蔡節領著幾個人往外走,董冀不禁笑道:「大姐啊,怎麽都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蔡節臉一紅,啐了一口。

  「你這個小奸細,以後惹了禍事,莫想再讓我為你出頭。」

  「嘻嘻,我也是為你好嘛……」

  「走開走開,莫擋了我的路。」

  蔡節恨恨的瞪了董冀一眼,突然又壓低聲音道:「六斤,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三學學子,你何必與他為難呢?」

  董冀聞聽苦笑,「大姐啊,我何時與他為難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派人盯著他?」

  「這個,這個……我不也是為姐姐您考慮嘛。你如今貴為郡主,有些人……唉,小心無大錯。」

  蔡節哼了一聲,「我不管,反正你以後不許再與他為難了!」

  說完,帶著人就匆匆的走了。

  看著蔡節的背影,董冀不由得微微一蹙眉,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陰鷙:姐姐啊,你以為我想如此嗎?只是如今咱們董家,處在風口浪尖之上,很多時候父親和我,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宮孫,你莫非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嗎?嘿嘿,這樣也好,我就無需顧忌了。宮孫……陸遜,嘿嘿嘿……

  董冀不會忘記,數月前當他把宮孫的真實身份告訴董俷時,董俷是何等吃驚的表情。

  那宮孫,原來是廬江陸氏族人。當初廬江被周瑜所破,陸氏族人不得已退到了江夏。但是,荊襄世族的排外,令陸氏族人感到非常的難過。於是才有了那宮孫……不,真名應該叫做陸遜的家夥,來到長安,加入郡學當中。依著董冀的意思,陸遜,荀適,一個都不要留。

  不過,那陸遜的確是有些才學啊,怪不得父親對他倍加推崇。

  若你是真心實意的投靠我董家,真心實意的對我大姐也就罷了,只要讓我知道你懷有貳心,哪怕是父親再愛惜你的才華,我也不會饒了你的性命!

  董冀擺手,一名少年走上前來。

  「伯濟,你立刻通知周不疑,讓他給我盯死宮孫。同時,加強對嬴適和侯霸的監視,只要他們有半點異動,就給我立刻抓捕起來……對了,你從明天開始,就去趙家叔叔那邊效力。」

  趙家叔叔,非是旁人,乃趙雲趙子龍。

  七月時,趙雲、田豫突然領兵回轉朔方。當初離開朔方漠北的時候,他們帶走了一萬人馬。

  而今回歸,兵馬幾近十萬。

  據說,當年他們出兵北方之後,一路是冰天雪地,朔風罡烈。

  趙雲和田豫不停征伐,在一年前打到了一處名為烏拉爾山的地方,並且在山口築城插旗。

  回朔方的時候,他們帶回來了近二十萬俘虜。

  除了當年流竄到北方的鮮卑人餘孽之外,尚有當地土著。

  董俷對趙雲田豫二人的回歸,喜出望外。先是調文聘領原蘭池大軍前往河內,支援黃忠徐庶,而後又命趙雲為中領軍,蘭池將軍,封田豫為漁陽太守,蘭亭侯,同時協助賀齊治軍。

  田豫,本就是漁陽大族田氏族人,回歸漁陽,是最佳人選。

  同時可以減少右北平太守,乞活軍都督賀齊的壓力。田豫對於這個安排,自然是非常開心。

  至於董冀口中的伯濟,本名叫做郭淮。

  父親郭缊,曾經為雁門太守。和早年投奔董俷的郭永,是同一族。初平年間,董卓被殺,李傕、郭汜命郭缊為雁門太守。但袁紹卻不願意,在郭缊赴任的時候,殺了郭缊,使郭淮一家人陷入困窘。人死如燈滅,李傕、郭汜自然不會理睬這孤兒寡母,母子二人在長安生活艱難。

  至董俷攻破長安,而郭淮那一年正好十歲,一場大病險些要了性命。

  郭淮的母親無奈之下,打著試探的想法找到了郭永,總算是保住了郭淮的性命。要說起來,郭永為少府,地位在九卿之列,還是很仗義的。不但讓太醫為郭淮診治,還把郭淮母子收留在家中。

  後來,郭淮年紀日益大了。

  加入三學有點來不及,總不成讓他從鄉學再讀起吧。而郭淮呢,也是天生聰慧,喜好兵法,愛謀略。於是郭永就請求董俷,讓郭淮做他的書佐。不過當時董俷不在長安,而陳宮就看重了郭淮,從蔡琰那裡把他要了過去。不過,在那段時間裡,郭淮和董冀相處的非常好。

  董冀接掌了督察院之後,以人手不足為理由,請董俷把郭淮又從陳宮那裡要了回來。

  董俷第一次聽到郭淮的名字時,有點耳熟。但是三國人物實在是太多了,他也有點記不清楚。聽聞這麽一個人,居然是從自己府上出去的時候,董俷私下裡指責蔡琰為:敗家的老娘們兒……

  為此,蔡琰好生的修理了董俷一番。

  郭淮跟隨董冀之後,也是盡心盡力。但心裡面總是想要去軍營中做事,董冀於是懇求了董俷,把郭淮安排到了蘭池大營。

  郭淮聞聽,欣喜若狂。

  而董冀雖然捨不得,倒也希望自家兄弟能飛黃騰達。

  送走了郭淮之後,董冀直奔董俷的書房中。根據他對董俷的了解,這時候董俷肯定在書房裡。

  一邊走,董冀仍一邊再想:軍師所說的下一步棋,又是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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