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關閉
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33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31
第四五零章陽謀(一)

  春去春又來,光陰似箭……

  一年的時間眨眼即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呂布,兩鬢也已生出了華髮。赤兔馬漸漸老去,方天畫戟陳在兵器架上,失去了往日光澤。

  幾曾何時,夢中又回那喊殺聲嘶天裂響的戰場。

  可是醒來時,不過南柯一場夢罷了。時時回憶起來,倒覺得當日死在塞北,也許更好過如今。

  雖然衣食無憂,也不需要去廝殺疆場。

  這對於普通人無疑是夢寐以求的事,可對於呂布來說,卻是一種煎熬。

  轉眼,已過去五年。曹操對呂布,不可說不厚,封汝南太守,仍配享溫侯爵位。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寵信?要知道,連跟隨曹操許久的夏侯惇許褚,如今也不過是享有亭侯爵位。

  可是呂布卻清楚,曹操並不信任他。

  區區汝南太守,又能如何?想當年他是衛將軍,幽州牧。如今呢?連搏殺疆場都成了奢望。

  事實上,以呂布這種地位,怕是任何人都難以重用他。

  不為別的,官職也好,爵位也罷……呂布都已經達到了一名武將的巔峰,甚至比曹操還要高。這樣的人,恐怕就算是董俷,也不敢輕易使用。曹操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非常仁義了。

  但呂布心裡不舒服!

  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操曾追求過他老婆,也就是呂布的妾室來鶯兒。甚至有謠言說,呂布能得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著來鶯兒和曹操睡覺換取得來,這讓呂布怎能咽得下去這口氣?當然,他也知道,那是謠言。來鶯兒自從到了汝南,就沒有走出府邸半步。

  謠言猛如虎啊!

  兒子呂擷,死於非命……

  一開始呂布還因此而惱怒董俷,可後來覺得,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呂擷?自己兒子是什麽德行,他自然知道。呂擷死了,幽州沒了……昔日和夏侯淵之女定下的親事,呂布無顏再提。

  好在女兒呂欣一日日長大成人,出落的如花似玉。

  對呂布而言,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當年隨呂布一起投奔曹操的魏續等人,如今也已經飛黃騰達。身邊只剩下了曹性和高順,仍默默的陪伴著他。對於這兩個人,呂布心裡非常感激。只可惜,他沒本事為二人謀求出路。

  汝南督軍校尉,是曹操的老朋友,老部下蔡陽。

  等於這汝南的兵權,也不在呂布的手中。政務上,呂布是一竅不通,不得已向曹操提出,請田疇來幫助。但是田疇沒有來,卻來了一個劉曄。正經的漢室宗親,還是曹操的親信。

  軍政被架空,呂布徒有太守之名,卻無太守之實。

  這對於心高氣傲的呂布來說,如何能不沮喪,如何能不氣餒,又如何能不感到心灰意冷呢?

  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曹操聽說了,非但不生氣,反而派人送來美酒數百壇,任由呂布暢飲。這引申的意思就是說:你這樣子,我很滿意。喝吧,你隨便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別給我添麻煩。

  呂布又不傻,怎麽可能不明白曹操的意思?

  這心裡苦悶,情緒更加低落!

  新年伊始,曹操為慶祝收覆平原郡,將袁紹趕出青州,在許昌大擺筵席,請各地文武官員前去。連蔡陽、劉曄這樣的人都收到了邀請,甚至連來鶯兒都有請柬,卻偏偏沒有邀請呂布。

  心高氣傲的呂布,怎能不憤怒?

  可憤怒又能怎麽樣?他手下如今兵不過陷陣營三千,將不過曹性、高順,想鬧事都沒有辦法。

  汝南駐紮數萬人馬,偏偏這數萬人馬,他無法指揮!

  想到這些,呂布忍不住拎起酒壇子,咕嘟咕嘟的一陣猛灌,而後把酒壇摔碎,醉倒在榻上。

  至少在醉夢中,我依然可以躍馬揚戟,縱橫疆場。

  ******

  醒來時,天色已經昏黃。

  來鶯兒和妻子嚴氏,坐在榻旁,一臉的擔憂之色。

  「爹爹,你又喝醉了……」

  年僅十歲的女兒呂欣用稚嫩的口吻責備呂布,卻讓呂布心中感到了一些溫暖,伸手將女兒抱住。

  「爹爹下一次,一定不會再喝醉了!」

  「可是爹爹上次也是這麽保證……」

  「欣兒,不得無禮!」

  來鶯兒連忙阻止呂欣,卻被呂布攔著,「鶯兒,怪不得欣兒,卻是我這個當老子的,食言了!」

  嚴氏和來鶯兒看著呂布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嘆了口氣。

  嚴氏說:「奉先,午後有一個人在府外要求見你。我見你當時酒醉,故而沒有叫醒你……那個人留下了一個匣子,說是故人送給的禮物。我問他是什麽的時候,他說你看過了就能明白。」

  「哦?」

  呂布疑惑的看著嚴氏,「他沒有說是從何而來?」

  「沒有,只留了那個匣子,說明日一早,會再來拜訪。」

  「匣子呢?」

  呂布蹙眉詢問。嚴氏連忙讓下人捧來了一個用綢布包裹起來的匣子,擺放在了呂布的面前。

  「妾身也沒有看是什麽東西!」

  呂布疑惑的打開綢布,匣子漆黑,上面有一個他非常熟悉的標記,巨魔令的標記。

  是董俷送來的禮物?呂布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呂布自建安二年開始,就再也沒有過聯繫,怎麽突然間送來了這麽一個禮物,又是什麽東西呢?想了想,呂布伸手,輕輕的打開匣子。

  呂欣突然間發出一聲驚叫!

  那匣子裡,赫然擺放著一顆人頭。雖然已經有些時日,但因為天氣的原因,加之有石灰墊底,倒是沒有太大的異味。五官很清晰,對呂布而言,這副樣貌,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倒吸了一口涼氣,呂布突然間放聲大笑起來。

  眼角淚光閃爍,只看得嚴氏來鶯兒三女,是萬分詫異。

  「奉先,這是……」

  呂布咬牙切齒道:「這就是衛仇賊子,殺死我兒的罪魁禍首。沒想到,沒想到……賊子,你也有今天!」

  說著話,抓起那人頭,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呂布那是多大的力氣,含怒而摔,把那人頭砸的稀巴爛。來鶯兒連忙抱住呂欣,不敢讓她再看。

  那人頭的主人,正是當年設計圍攻董俷,殺死呂擷的衛仇,也就是河東衛氏唯一的傳人,衛覬。

  仇恨,怨念,憤怒……

  交織在一次,讓呂布瘋狂了。他跳下床榻,衝到那衛覬的人頭前,不停的用腳跺,口中咒罵著。

  殺子之仇,奪城之恨!

  若非這衛覬,他堂堂北地惡虎,又豈能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罵完了,發泄完了,呂布長出了一口氣,厲聲喊喝道:「來人,把這賊子的人頭給我扔出去,餵狗!」

  看著面色鐵青的呂布,嚴氏三女噤若寒顫。

  許久之後,來鶯兒反應過來,讓人把嚇壞了的呂欣帶出房間,回來時就看到呂布正摟著痛哭的嚴氏,低聲勸慰。

  呂擷,是嚴氏的親生兒子。

  在來鶯兒的記憶中,嚴氏絕對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人。甚至在得知呂擷被殺的消息之後,仍能強忍著悲痛,撫慰下人。在那段顛簸流離的日子裡面,嚴氏所起到的作用,不比高順差。除了不能領兵作戰之外,呂布麾下將領之間的矛盾,全都是由嚴氏出面調解,當時有一些人試圖勸說高順等人投靠公孫度,幾次密謀造反,也都是被嚴氏沈靜自若的化解掉。

  沒想到……

  來鶯兒一時間也沒有言語,只能在屋中陪伴著呂布和嚴氏。

  嚴氏不愧是塞上兒女,很快就平靜下來。她瞪著紅腫的眼睛問道:「奉先,這是誰送來的呢?」

  呂布猶豫了一下,輕聲回道:「董西平!」

  「是那西域暴虎?他怎麽會有如此好心……奉先,你們之間不是有恩怨嘛?」

  呂布苦笑道:「不是恩怨,是他對我有恩,我恩將仇報。當年擷兒冒險入塞北,董西平孤身犯險,帶著數百人想要接應擷兒。我呢……唉,那件事你也知道,我當時做的並不是很地道。」

  「那他為什麽還要為擷兒報仇?」

  這一句話,令呂布和來鶯兒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

  是啊,董俷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他是不是為呂擷報仇,這是兩說。衛覬是公孫度的智囊,董俷取幽州,肯定要收拾衛覬。只是,他為什麽要把衛覬的人頭送過來呢?這裡面,怕是沒那麽簡單吧。就算是董俷不計前嫌,可是也沒有理由這樣做……除非,他另有別的目的。

  嚴氏也反應過來了,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

  「奉先,要不然我們把那送信的人……」

  牙一咬,嚴氏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呂布搖搖頭,撫摸嚴氏的頭髮,「我有錯在先,如今人家為我報仇,我反而殺了信使。呂布雖非是君子,但是這樣地事情,做一次已經是夠多了。」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呂布閉上了眼睛,沈吟片刻,突然笑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難道我還怕他不成?那頭暴虎是什麽意思,反正明日一早,自然可見分曉。嘿嘿,我倒要看看,那殺神能有什麽花招。」

  也許是因為殺子之仇得以報仇雪恨。

  呂布言語間,突然多了一種豪氣。嚴氏和來鶯兒癡癡的看著呂布,心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明日自然可以見分曉。不管怎麽說,那頭老虎確有魔力,至少奉先看上去,又回來了……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36
第四五一章陽謀(二)

  董俷瘦了!

  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當上了涼王,卻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關中大小事務,包括封國內的事情,讓董俷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每天,他都需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房去安歇。

  黃月英曾心疼的說:「何必這麽對待自己?今天做不完,明天再做嘛!」

  董俷回答說:「今日事今日畢,什麽事情都推說到明天……呵呵,殊不知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月英,這人啊,最怕的就是說:做不完,還有明天。」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原本只是董俷一時感慨,不經意中又盜了一次版。若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是那麽回事。可董俷如今貴為涼王,是執掌關中政務的丞相,三軍大都督,一言一行都有人在關注。

  這半闕《明日歌》在第二日就流傳開來,令長安大小官吏為之震動。

  不愧是建安七子啊,這才學……誰敢說涼王是個鄙夫?有本事,你也做出同樣令人深思的詩章來啊?

  即便是那些看董俷不順眼的人,也不得不用一種敬重的心來看待董俷。

  於是乎,長安大小官吏,士子名流似乎改變了許多。對待工作的態度明顯比以前嚴謹了,這效率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堂堂丞相,尚怕此生蹉跎,我等卑微小人,又怎能虛度光陰?

  所謂上行下效,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吧。

  初春,關中的氣溫還很低,那濃濃的寒冬氣息,仍籠罩在長安城。特別是早晨,格外寒冷。

  董俷赤裸著上身,頭上冒著騰騰的霧氣,大汗淋漓。

  雖然很忙,可他依舊保持著每天早晨起來練武的習慣。兩千次揮錘,看似只是鍛煉臂力,卻是調動了全身。隨著年齡一天天的增加,董俷心裡非常清楚,自己的巔峰也將出現滑落。

  這一點,在黃忠典韋等人的身上,非常明顯。

  典韋、黃忠,都是以力取勝的武將,一俟巔峰過後,就有了明顯的回落。能不能保持狀態,完全要看個人是否努力。以五禽引導術為基礎,只要每天保持足夠的練習,也滑落不了多少。

  董俷如今對力量的使用,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每天兩千次揮錘,令他能夠體會出許多在以前無法領悟的竅門。所謂薑是老的辣,老而彌堅,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反正在董俷而言,他如今尚能獨鬥黃忠典韋加上趙雲三人,不落下風。

  而這成績,卻是他用勤奮和汗水換取而來。

  董冀站在演武場旁邊,看著父親在那裡揮汗如雨,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在他身後,站立著一個瘦弱的少年。年紀和董冀相差不多,相貌很清秀,乍一看,甚至讓人以為他是女孩子。

  那種氣質,那種神韻……

  董俷乍見這少年時,甚至以為看見了郭嘉。

  真的,這少年給人的感覺,宛如當年董俷初見郭嘉時的一樣。

  這少年,就是周不疑。如今是董冀的助手,用蔡節的話來形容:這周不疑,就如同大弟的影子。

  董俷揮錘兩千次,只覺全身舒爽。

  長出一口氣,他放下鐵錘,活動了一下筋骨,是百脈暢通啊。董冀捧著一條毛巾,走到了董俷的身邊遞了過去。

  這初春的清晨,煞冷。

  董冀的衣服很單薄,讓董俷好一陣子的心痛。

  這大兒子早產,生下來身體就不是太好。好在後來有濟慈和華佗二人妙手回春,加之從小修習五禽引導術,讓情況好轉了一些。不過,和其他幾個孩子相比,董冀的身體可說是差勁兒。

  披上大袍,又把董冀拿過來的棉袍裹在了董冀的身上。

  「小子大清早的,在這裡傻站著,也不多穿些。若你生了病,你娘肯定會找我麻煩,更何況誰來為我打理督察院?下次要想看我練武,就多穿些衣服,清晨寒氣重,莫傷了身子。」

  董冀的眼神一暖,輕輕點頭。

  董俷笑著,狠狠的揉亂了他的頭髮,又看了看周不疑,「元直也在這裡,正好,陪我吃早飯。」

  周不疑在歲末的時候,有了表字。

  那是他老子周朝在他未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來的名字。一開始,周不疑雖迫於某些壓力,投靠了董冀,但心裡並不舒服。但是當他知道,他的老子居然……居然在當年沒有死,並且在沙摩柯麾下效力的時候,簡直開心的不得了。只可惜,周朝卻在當陽一戰,慘死於疆場。

  這讓周不疑對劉表的仇視,頓時增加了不少。

  平日裡隨著董冀進出涼王府,卻發現這涼王府內,一團和氣,比之那宗室府中的勾心鬥角,強百倍。

  這也許,就是涼王的魅力所在吧。

  董俷拉著兩個小子,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肚子裡熱乎乎的,很舒服。

  吃飯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食不言,寢不語……既然已經成了涼王,自然要有一些規矩。

  吃完飯後,董冀問道:「父親,您如今身處高位,為何還要苦練武藝?這麽辛苦,又為哪般?」

  董俷坐在太師椅中,淡然一笑,「小子,不在高處,焉能知道什麽叫高處不勝寒呢?」

  董冀和周不疑,不由得微微一怔。

  「六斤,我問你……咱董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是什麽?」

  「自然是父王的本事?」

  「那我又有什麽本事呢?」董俷話語間很輕鬆,全沒有開口『孤』,閉口『孤』,那種封王後的覺悟。周不疑靜靜的聆聽,也不說話。他覺得,董俷和董冀的談話,感覺真的好親切。

  董冀撓撓頭,「父王的本事,厲害的很……」

  「莫要給我帶高帽。」董俷大笑,「我有什麽本事,我自己清楚。治國安邦,我沒那能力。你看陳宮先生,他們處理各種事情時,顯得是多麽遊刃有餘?我當初說什麽明日複明日,是因為我笨。很多事情,我必須要花費常人兩倍的時間,才能想明白,看清楚,做出判斷。

  我告訴你,我有什麽本事?

  胯下馬,掌中錘,縱橫疆場,決勝於兩陣之間,我不會害怕任何人。但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呵呵,卻與我沒有關係。六斤,爹這一身武藝,也就是爹能夠站穩腳跟的基礎。許多人提起我,不是說董西平如何如何的智慧,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都會在心中生出恐懼。

  我起家於這一身武藝,斷不能夠忘本。

  就好像你媛容大叔,如今也是每天拔劍三千次。這世上,沒有什麽憑空而得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只靠你的堅韌,你的堅持。有朝一日,若咱董家站不住腳了,爹爹還能憑著這一身的武藝,保咱們一家老小的安危。六斤,我今日想告訴的很簡單,時刻要攥緊了刀把子。」

  周不疑很無語!

  沒見人是這麽教育孩子的。

  董冀卻似乎有所得,在沈吟了片刻後,輕聲道:「父王,孩兒覺得,已經明白了您的意思。董家以武得天下,不可做那鳥盡弓藏的事情。以武立國,以文治邦,強大的武力,是立國之本。」

  董俷有點發懵!

  我是這個意思嗎?

  嗯,也許吧……

  當下一笑,把話題岔開,「六斤,你今天這麽早過來,怕是有別的事情吧。」

  董冀點點頭,「父王,孩兒想知道,您把衛覬的人頭送給呂布,他真的會如您所說的那樣做?」

  董俷摩挲面頰,陷入了沈思。

  「士元奪取成都,西川大部已落入我手。劉偱龜縮南中七郡,茍延殘喘,已成不了氣候。所以說,西川戰事如今雖未完結,但是已經沒有懸念。我所擔心的,是劉表……奪取了西川,等於打開了荊襄的後院。以前你三叔還是一根針的話,那麽現在,這根針已經變成鋒利的寶劍。

  劉表絕不會容忍此事,就算是他拼著得罪我,也一定要奪回武陵,平定荊南四郡。若有可能,他會進攻益州。畢竟後院大門被我打開,他心裡絕不會舒服。如此,你三叔的壓力倍增。」

  董冀和周不疑齊刷刷點頭,「這個孩兒能明白。」

  「呂布這個人,是個小人!」董俷想了想,接著說:「不過他是一個真小人。曹操得呂布而不敢用,就是因為他的反覆無常。可呂布有一個好處,他是真小人不錯,但更是一個武人。

  於大節有虧,然則在細節處,卻保持著武人的氣魄。當年集寧一戰,他失了兒子,又對我有愧。如今我為他報了殺子之仇,呂布定然會設法報答。他是小人,就需用小人的手段。曹操劉備雖是梟雄,卻不懂這個道理。我為什麽給他報仇?原因很簡單,我需要他幫忙。」

  董冀和周不疑,不明白董俷為什麽會提起劉備。

  好像呂布和劉備之間,並沒有什麽糾集吧……不過二人也沒有往深處想,以為董俷不過順口。

  可董俷知道,在原有的歷史上,呂布和劉備之間的交集,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

  董俷說:「呂布這個人,你不能把恩情壓在他的身上,那會讓他感覺不舒服。可如果我直接要求他報答,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因為他會覺得,我們之間的賬目兩清了,不會有什麽負擔……我請呂布襲擊南陽,這對於他而言,並非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相反,這對他很簡單。

  呂布手中還有幾千人馬,定然能令南陽不安。

  在治理天下方面,他和我差不多,都是……呵呵,但是若論決戰兩陣之間,除溫侯無人能與我相比。」

  說這句話的時候,董俷展現出的是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自信。

  比起當年那個聽到名人,就會感到畏懼的小子而言,如今的董俷,已經不會再懼怕任何人。

  他淡然笑道:「呂布打荊襄,劉表定然會心生恐懼。但是他很難抽出兵力來對付呂布,唯有求救劉備相助。而劉備……一定會出兵。那是一個奸雄,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和劉表夾擊江東,卻空令劉表得了廬江。而徐州雖然豐茂,但終究是四戰之地,少了一個空間。

  他需要空間!

  所以一定會出兵……但絕不是幫助劉表,而是圖謀汝南。那汝南,進可北上豫州,退可以得荊襄廬江,是一塊風水寶地。以前,攝於呂布惡虎之名,他未敢輕舉妄動。而呂布出兵,也就等於讓汝南空虛下來。這是一塊肥肉,劉備就算是不想吃,他也一定會強吃下去。」

  「為什麽?」

  「因為他知道,一俟關中出兵中原,僅憑徐州,絕對抵抗不住。」

  「所以……」

  董俷笑道:「所以曹操一定會應戰,不僅僅是曹操,包括袁紹,也一定會出兵。因為袁紹如今的情況,和劉備極為相似。這是一個陽謀,就算是他們看出來了,也不得不做出應對。」

  周不疑和董冀,都沈默了!

  的確,陽謀和陰謀不一樣,陰謀若能看出來的話,你可以設法化解。但是陽謀不同,就算你看出來了,也只能去接招。見招拆招,只看誰的算計更深。董俷這一步棋,牽一髮動全身。

  「呵呵,你們別看我,我可想不出這麽損的招數。」

  董俷笑完,站起身,「好了,和你們這兩個小子哈啦了這麽久,倒也輕鬆了許多。我還有事要做,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就這麽著吧。對了,六斤你在這段時間多多注意。馬市和兵市開啟,長安恐怕會要熱鬧一些時日。督察院需配合承明殿,監控好長安的風吹草動。」

  董冀和周不疑起身,拱手回道:「請父王(涼王)放心,我等定不會放鬆警惕。」

  二人走出書房,在府外上馬。

  董冀突然道:「元直,你覺得軍師如何?」

  周不疑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軍師,很厲害!」

  「那……」

  「非涼王千歲,怕是無人能真正的用好軍師。」

  周不疑這一句話,讓董冀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沒有再詢問,只是輕聲道:「我們回杜郵堡。」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49
第四五二章張任露崢嶸(一)

  正如董俷所說的那樣,當西川失守,成都被攻陷,劉偱退守南中七郡的消息傳來後,劉表立刻亂了陣腳!

  董俷奪取了西川?

  從劉璋死,到董俷占領西川,為時六個月,一共一百八十四天的時間。

  劉表甚至可以肯定,劉璋就是被董俷派人乾掉的。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劉表卻很清楚。

  無難軍的戰鬥力?那種事情還是不要再去談起吧……

  從當年十餘日攻陷漢中,劉表就知道無難軍的戰鬥力極為可怕。這一次在西川,不過是印證而已。若是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有點過於打擊人了。還是談一談,怎麽面對這種局面吧。

  泰平四年的新年,對劉表非常沈悶。

  除了西川傳來的噩耗之外,鹿門山的龐德公,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得從劉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不止是龐德公!

  龐山民夫婦,甚至包括南陽臥龍崗的諸葛均一家人,都在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

  劉表惱怒龐家,這是一個事實。但要說他想要收拾龐德公,還沒有那個想法。畢竟這荊襄世族盤根錯節,龐德公和蒯家蔡家都有姻親關係,就算劉表要收拾龐德公,也不能下狠手。

  他只是想用龐德公一家,和董俷來談一談。

  現在可好,連談的資本都沒有了……以至於劉表對諸葛亮的態度,在一夜間也出現了變化。

  至少,不再那麽重視了!

  西川被關中取走了。那麽下一個會是誰?會不會是他的荊襄?董俷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他呢?

  劉表如驚弓之鳥,惶恐不安。

  「諸公,如今西川被關中所取,我等該如何是好?」

  座下文武,一個個沈默不語。如何是好?天曉得這該如何是好!除了打,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

  劉巴起身道:「主公,西川告破,董賊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放在荊襄。武陵乃西川通往荊襄的必經之路。周昕雖名為主公效力,實則暗中早與董賊勾連。奪取武陵,則關閉西川東進的大門。如今主公唯有下定決心,消滅五溪蠻,掌控荊南四郡,如此方能抵擋董賊大軍入侵。」

  用兵……不用兵……

  武陵是一個關鍵。此前劉表還能放任沙摩柯、周昕,是因為有西川在,斷隔了關中和武陵的聯繫。五溪蠻就算是再厲害,也成不了大氣候。但是現在呢?情況不一樣了,沙摩柯已經成為心腹大患。

  可是,一俟對武陵用兵,也就代表著和董俷撕破了臉。

  董俷也就找到了一個最佳的口實,吞並荊襄。

  劉表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

  荊州治中從事潘濬起身道:「景升公切不可再猶豫不決。如今正是荊襄生死存亡之際,唯有一戰,方能保荊襄安寧。就算景升公不和董賊反目,那董賊就會放過荊襄不成?來日,一俟他平定了西川,一紙詔書過來,命景升公您回轉長安,您去是不去?不去,就打;去了……」

  無需潘濬說出引申之意。

  劉表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不去,是打,去了,是死……反正不管他怎麽做,總能給董俷口實,而他則會變得進退維谷。

  打吧!

  也許打一下,如果能敗了董俷,還能多些時間布置。

  荊州軍司馬,長水校尉廖立也起身拱手道:「主公,承明先生所言極是,如今唯有一拼,方有出路。」

  承明,是潘濬的表字。

  廖立接著說:「我們一方面要做好與董賊交鋒的準備,另一方面還有連結諸侯。可以派數人,前往江東、徐州,許昌,乃至冀州求救。各路諸侯連結一起,就算董賊厲害,也會頭疼。」

  堂上大小官吏,連連稱道。

  劉表一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

  「就依公之言,不過……」他沈吟了一下,「出使諸侯之人,極為重要,諸公誰願為我分憂?」

  劉巴笑道:「雅樂郎杜變,與袁本初為舊識。且主公與袁紹也頗有交情,可為使者,遊說袁紹;賓客杜襲,四世皆以文才著稱,曾在潁川講學,曹公麾下有多人受教於杜公,可出使許昌;劉備與主公有盟,可許以小利而誘之。治中韓暨(激)公至公為合適人選,可往徐州。」

  劉巴所言三人,都是有名的人物。

  劉表沈吟片刻後,沈聲道:「此三人倒也合適……不過,江東孫策,誰可擔當大任?」

  又是一陣沈默!

  劉巴故意不提孫策,不是做高深莫測,而是因為孫策的確是一個大麻煩。兩年前剛和孫策交過手,如果不是沙摩柯出兵,甘寧突襲柴桑的話,怕是現在雙方還在交手。所以說,出使江東,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且不說能否成功,弄不好連小命都很有可能交待在那裡。

  誰可去?或者說,誰敢去?

  坐在門庭旁邊的諸葛亮,這時候站了出來。

  「若諸公同意,亮願往江東,憑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孫伯符。」

  「你?可以嗎?」

  劉表顯然是不太放心,看著諸葛亮,疑惑的問道。

  諸葛亮一笑,折扇輕輕敲擊掌心,「可不可以,唯有試過方知。既然諸公沒有合適人選,何不讓亮試一試呢?」

  也許,前兩天我對孔明過於冷淡了!

  他兄弟不見蹤影,又與他有何干系呢?再說了孔明自投靠我以來,一直都盡心盡力的做事。

  劉表嘆了口氣,看著諸葛亮的目光,不禁柔和了許多。

  「孔明既然願意一試,我心甚慰。那就依你所言,三日後你出使江東。若成功,則是大功一件;如果失敗了呢……呵呵,也沒甚關係,還是大功一件……恩,那麽我們就這麽決定了!」

  也許是想要表現出決心,劉表大手一揮。

  這動作若做的有力,確實會有不錯的效果。可是劉表的動作卻軟綿綿的,顯示出他心中仿徨。

  「誰願奪取武陵?」

  「叔父,孩兒願領兵出征!」

  劉表一看,原來是他的從子劉磐。對這個從子,劉表倒是蠻喜愛。一身的好武藝,極為驍勇。且曾在水鏡山莊就學,文韜武略都有一套。今年二十六歲,正是熱血男兒的好年紀。

  兩年前,曾在江東斬將奪旗,立下功勞。

  如今在劉表麾下任長沙校尉,手下有桂陽人張虎,使一桿虎頭鏨金槍,能在亂軍中取上將首級。

  對於劉磐的自動請纓,劉表非常的高興。

  於是,點頭答應了劉磐的請求,任命劉磐為折衝校尉,領五萬兵馬出征武陵,又名劉巴為軍師,張虎邢道榮為副將,隨軍聽令。南郡太守李嚴,負責輜重糧草,無比要保證糧草供應。

  命潘濬為長沙太守,劉度為桂陽太守,自荊南夾擊,協助劉磐奪取武陵。

  於是乎,荊襄大地立刻變得熱鬧起來。

  無數使者自襄陽走出,向各方諸侯尋求幫助。三日後,劉磐領兵出征,大軍浩浩蕩蕩向武陵進發。

  幾乎是在劉磐出兵的同時,武陵方面也得到了消息。

  周昕立刻請沙摩柯、胡昭、張任、甘寧四人前往武陵,商議破敵之策。

  距離當年董俷和周昕在歷陽相遇,已經過去了十五載。周昕也不複當年的英挺,滿頭華髮。

  已年僅六旬的周昕,身體不似當年的康健。

  膝下有六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或習武,或學文。四子周青、五子周定、六子周楊如今在長安三學就學。長子周芳、次子周延,練得好武藝,能提槍上馬,可敵十數名精壯漢子。

  三子周慶,是胡昭的記名弟子,兵法精通。

  同時,周昕手下又有長沙名士桓階為別駕,零陵名士賴恭為從事,形成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班底。

  此外,尚有酉陽司馬周賓,奉命趕來武陵。

  眾人聚集一堂,周昕說:「我與各位都是相識多年,這武陵的底細,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當年秦大人被關東宵小氣得吐血而亡,臨終前曾讓我輔佐涼王千歲。只是當時……我與涼王相識於微末之時,如今涼王欲平定戰亂,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一百八十四天,奪取了西川。

  劉景升空有漢室宗親之名,做的卻是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這臉皮已經撕破,劉表以從子劉磐為帥,征討武陵。諸位,該何去何從,可早作決斷。」

  這些話,自然不是針對沙摩柯等人。

  周昕是告訴桓階和賴恭,如果你們現在想退出去,還來得及。咱們好聚好散,我絕不強求。

  桓階大笑,「大明公,這話可就說的差了。若說涼王千歲,二十年前我就認識了。當時我是長沙功曹,恰逢沙大王派人至長沙強請張機張太守,還鬧出了一些誤會。二十年前,梅園結義,桓某也是見證人之一。只可惜當時老父尚在,未能隨涼王千歲一同征戰,今常憾之!」

  啊……

  周昕倒是第一次聽桓階提起這件事,嚇了一跳。

  沙摩柯瞇著環眼,瞪了好半天,突然笑道:「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晚我和二位哥哥結拜,好像是有你。馬中行派你設下的香案……恩,恩,當時還有龐德公和士元兩人。」

  周昕不由得笑了!

  這一番話,的確是拉近了眾人的距離。

  胡昭說:「日前涼王千歲派人送信,說西川方取,尚未穩定。龐統已派霍峻領八千無難軍出川相助,又有蜀中大將羅蒙為先鋒。不過蜀道難行,即便是先鋒人馬到達,當在三月中旬。」

  周昕點頭道:「如此說來,我等從現在開始,至三月……需靠自己了!」

  「正是!」

  胡昭話音未落,就見甘寧起身,「怕甚?就算沒有援軍,區區劉磐,又豈能阻我等?我錦帆營可在水上襲擊,令荊州軍寢食難安。蔡瑁雖有名聲,但在甘寧眼中,不過一跳梁小丑。」

  「興霸,莫急……」

  沙摩柯開口道:「此戰之關鍵,怕不在水中,而在陸上……叔峻怎麽看?」

  叔峻,是張任的表字。

  聽沙摩柯詢問,張任想了想,沈聲道:「其實,以任之愚見,劉磐不足慮,劉巴倒是有點手段。至於長沙潘濬,桂陽劉度……呵呵,我倒是覺得,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會跑來找麻煩。」

  「哦?」

  「對於荊襄的官員,我在抵達壺頭山之後,就仔細的研究過。呵呵,主公給我的資料非常詳細,上至劉表,下至各方縣令,都有記錄。潘濬此人,有膽略,很果決。但主公對他的評價卻是,識時務,知進退。如今西川已經被千歲所得,潘濬定然能看出,這荊襄的走勢。

  所以,他或許會虛張聲勢,卻不會跑來生事……恩,只需周賓大兄守住酉陽,和他做一場戲,如何?」

  周賓一笑,「這有何難?」

  「劉度,以膽小怯懦之輩,請三爺書信一封,命山越往奚尼出兵,就說若取桂陽,金銀財寶,糧草輜重都是他的。那奚尼是個貪財之輩,定會上鉤。再說了,三爺經當陽一敗,奚尼、孟丹都出現了波動。只看這次孟丹願意接受劉偱,甚至出兵相助,他有何想法,已經了然。」

  沙摩柯哼了一聲,「我誓殺孟丹!」

  周昕等人,用一種很敬重的目光打量張任。

  張任如今年不過三十,乍一看,像個白面書生。剛來的時候,除了沙摩柯和胡昭之外,誰都不服氣他。但以甘寧之勇,也需要在三百招以後才能取勝。說起練兵,武陵更是無人可及。

  現在又說的頭頭是道,令人暗自讚嘆。

  桓階賴恭相視一眼,心道:涼王麾下,果然是臥虎藏龍啊……隨便派出一人,就有如此本事。合該天下為涼王所有!

  周昕問:「以叔峻所言,該如何是好?」

  張任慢吞吞的說:「我所擔心者,唯有兩點。一個是南郡太守李嚴,此人非比尋常;另一個卻是江東孫策。如果劉表和孫策聯手的話,則興霸在水路之上,定然會遭逢大敵,不可不小心。其他的嘛,我想涼王千歲已經有了決斷,劉表想要興兵,怕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至於劉磐劉巴……若是來了,就讓他們來得,走不得!」

  等的就是你這一句話……

  周昕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若在以前,年輕個十歲,他又怎麽會為小兒劉磐而憂心忡忡呢?

  當下笑道:「叔峻,計將安出?」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8:54
第四五三章張任露崢嶸(二)

  也許是因為害怕,劉表的動作很快。

  泰平四年一月中旬,劉磐劉巴的大軍穿過洈山,進入武陵之內。李嚴屯軍三萬,駐紮夷道。

  不為別的,夷道是武陵門戶,同時也是南郡進入武陵的必經之路。

  劉表給李嚴的指令非常簡單,那就是要保證劉磐大軍的糧道暢通。同時,如果劉磐出現危險,李嚴還要接應劉磐劉巴,保證二人安全。此外,荊州水軍大都督蔡瑁奉命在公安至作唐(今湖南安鄉)一線立下水寨,防止甘寧的錦帆營自雲夢澤入浣水,在水路上偷襲接應。

  按照劉表的設計,此戰還將調集荊襄水陸兩軍共二十萬人馬,差不到達到了荊州總兵力的一半。意圖非常明顯:務必將武陵一舉攻占,斷絕關中軍自西川出兵,如今江南的道路。

  劉磐如今,意氣風發。

  大軍過洈山之後,劉磐找到了劉巴。

  「軍師,我擬兵分兩路,一舉擊潰逆賊。」

  劉巴問道:「公子打算如何分兵,又如何擊潰逆賊呢?」

  劉磐說:「武陵之重,在於臨浣、酉陽兩鎮。你我兵分兩路,一路猛攻臨浣,一路做勢佯攻酉陽。如此一來,壺頭山蠻子定然會分兵支援酉陽,而後我在大庸突然回師,奪取浣南縣。」

  浣南縣(今湖南桃源),是壺頭山和武陵郡治臨浣的交接地。

  劉磐的這個主意不差,有聲東擊西的巧妙。調動壺頭山五溪蠻的兵馬,而後切斷沙摩柯和周昕的聯繫。只要運用的得當,就可以達到此戰的目的。攻占臨浣,等於斷去五溪蠻一臂。

  劉巴想了想,覺得劉磐這個主意不錯。

  「公子此計甚妙……我願領五千人馬做疑兵,調動壺頭山蠻子。公子領兵攻打臨浣,如何?」

  劉磐點頭答應,「自大庸至浣南,需經浣水。軍師渡河時當小心謹慎,莫中了賊人的埋伏。我於臨浣佯攻,一俟軍師占領浣南,我會立刻展開對浣南的攻擊。最遲三十天,當奪取臨浣。」

  「就依公子!」

  劉巴之所以要這樣做,原因非常簡單。

  奪取浣南,將不可避免的遭遇沙摩柯的攻擊。劉磐年輕氣盛,且又有武力,保不齊一時頭腦發熱,就會和沙摩柯硬抗。也不能說劉磐無能,而是劉巴傾荊襄武將,無人能敵沙摩柯。

  所以,奪取浣南,還是由他完成。

  兩人拿定了主意,立刻加緊行軍的步伐。於一月二十三日,攻破零陽,然後兵分兩路。

  劉磐領大軍直撲臨浣,又命張虎隨劉巴行動。無他,畢竟劉巴是一個文士,不擅長兩陣搏殺。

  單說劉巴,率領大軍出零陽直奔酉陽。

  沿途使用減兵增竈之法,做成了大軍主力是要奪取酉陽的態勢。二月初,劉巴在大庸擊潰周芳所部,入駐大庸城。派出斥候探馬打聽消息,兩日後得知壺頭山蠻王沙摩柯,親率一萬人增兵酉陽。劉巴不禁笑了……看樣子劉磐此計已經成功了,如今可以回師,攻打浣南。

  不過,劉巴還是很小心。

  藉口在大庸損失慘重,留五百人駐守大庸,做出大軍仍在大庸休整的態勢。

  他星夜領兵,出大庸(今湖北張家界,古庸國)折返原路,過豊水,向浣水方向急行軍。

  只三日,劉巴飲馬浣水。

  而根據斥候回報,沙摩柯此時剛抵達酉陽,而浣南只有八百健卒駐守,同時屯集了五溪蠻供應臨浣的糧草輜重。

  沒想到,這浣南居然是臨浣的倉廩!

  劉巴大喜望外,不過並沒有因此而忘記小心謹慎。

  他親領小股兵馬渡過浣水,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才發出訊號,命張虎領兵渡過浣水。

  過了浣水之後,只需向南過獅子嶺,就可以看見浣南了。正值仲春,浣水兩岸草木豐茂。

  劉巴沒有在白天行軍,而是讓士卒們躲在蘆葦蕩中休整了一個白晝,當夜幕降臨後,才動身獅子嶺。這裡是五溪蠻的領地,白天行軍,極易被對方察覺,夜晚行軍的話,更安全。

  入夜,壺頭山突降雨水。

  泥濘的道路,令行軍變得困難了許多。

  一不小心,腳下打滑就會從嶺上摔下去。雖然獅子嶺不算高,可山路上遍布嶙峋怪石。摔下去就算是不死,也會是骨斷筋折。弄個不好,被山嶺上的喬木貫穿身體,更是會丟了性命。

  劉巴眼見已經過了二更天,大軍的行進速度卻越發緩慢,不由得心中著急。

  「張虎,督促大家,加快速度。四更天時,必須繞過獅子嶺,天亮之前,我們要奪取浣南。」

  「可是山路難行,需打探路徑啊。」

  「都這時候了,還打探什麽。傳我命令,三軍強行軍……不計死傷,務必要在四更繞過獅子嶺。」

  強行軍,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張虎立刻組織出一支督戰隊,命士卒加快行軍速度。

  一時間,士卒們怨聲載道。可是面對督戰隊冷森森的鋼刀,他們也只好咬著牙往前走了。

  與此同時,獅子嶺上,一支隱藏在叢林怪石中的人馬,正靜悄悄的看著荊州軍行進。

  三名年輕的將領,匍匐在巨石之後。

  雨水打在他三人的身上,冰涼……可是三人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靜靜的觀察著荊州軍。

  「叔峻,為何還不動手?」

  年輕的周延,忍不住低聲的詢問。

  張任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令人不禁心中發寒。

  「看見那個騎馬的家夥了嗎?」

  張任用馬鞭一指在隊伍後方的劉巴,「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那廝是賊軍的主將,只要殺了他,這些荊州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傳我將令,待那廝過來之後,技擊士先行攻擊,射殺此人……還有那個步行提刀,看上去很壯實的黑臉漢子,也不要放過……周慶,準備!」

  周慶立刻傳令,命人將一種五溪蠻特製的口哨,含在了口中。

  當劉巴率眾從山下走過的時候,只聽一陣刺耳的,如同鬼叫一般的哨音,在夜幕中突然響起。

  緊跟著,山嶺上伏兵四起。

  技擊士手中數十張強弓,對準了劉巴。

  劉巴在聽到哨音的一剎那,心道一聲不好。剛要開口叫喊,數十支利矢飛奔而來,全部命中。就在技擊士攻擊的前後,千餘名弓箭手開弓放箭。箭矢隨雨點落下,山嶺上回響淒厲哀嚎。

  劉巴被射成了刺猬一樣,跌落馬下。

  張虎一見,不由得大驚失色。揮舞大槍,一邊朝山嶺衝鋒,一邊大聲呼喊:「三軍兒郎,不要慌張。隨我殺敵!」

  話音未落,一支利矢呼嘯著撲來。

  張虎抬手鐺的崩開這支利矢,可不想在這之後,尚隱藏一支長箭……連珠箭!張虎再想躲閃,可就來不及了。噗的一聲,長箭正中張虎額頭。巨大的衝擊力帶著張虎的屍體,滾下山嶺。

  張任面無表情的收起大弓,「周慶,發鳴鏑……一個不要放過……周延,出擊!」

  話說完,他連看也不看山嶺下的荊州軍,帶著數十名技擊士大步離開,在山林外翻身上馬。

  「通知三爺,攻取零陽!」

  「喏!」

  親衛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鳴鏑刺耳聲響在夜空中回蕩。從山道前後,突然出現了無數五溪蠻士兵,揮舞刀槍,兇狠的砍殺起來。五溪蠻人,生活在大山之中,天生的一副好腳板,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同時,他們的兵器裝備也不同於普通士卒。

  大多以武陵山特產的百年老藤,經特殊手法鞣製,做成藤甲,滕製兜鏊。看上去很沈重,卻沒有半點份量。在山野中穿行,猶如鬼魅一般。每個人身上背負六支竹槍,先投擲後衝鋒。

  一輪箭矢過後,周延咧嘴大笑。

  「三軍,隨我衝鋒……」

  ******

  汝南,平輿城外。

  呂布神采飛揚,頂盔貫甲,罩袍束帶。稚雞翎迎風而動,兩千陷陣沈靜肅立,鴉雀無聲。

  赤兔嘶風獸,似感覺到了什麽,興奮的在陣前不停撒花兒。

  高順領著八百陷陣卒,立於嚴氏和來鶯兒的身後。呂布抱著呂欣,在粉嫩的小臉上猛親了一口。

  「乖女,要聽娘的話,不要任性!」

  呂欣緊摟著呂布的脖子,不跟撒手,「爹爹,和我們一起走嘛,欣兒不要和爹爹分開。」

  嚴氏上前,「奉先,要不……再考慮一下?報答董王的方法不止這一種,何必我們一家分開呢?」

  呂布笑了,「夫人,我如今除了一身的好武藝,還有什麽能報答董西平?再者說,能衝鋒陷陣,征戰疆場,才是我輩男兒的宿命。難不成,你想要看為夫如早前那般,每日借酒澆愁?」

  「我……」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呂布胯下馬,掌中方天畫戟,論天下能攔住我的人,唯董西平一人耳。你們此次隨高順前往長安,有董某人代我照顧,我也能放下心。別擔心,不出多久,我定然會去長安與你們相聚……鶯兒,照顧好欣兒……將來定要給她找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來鶯兒一福,「夫君保重啊!」

  呂布大笑,咬著牙把女兒遞給了來鶯兒。然後走到高順的面前,看著這個八尺高魁梧敦實的漢子。自他領兵以來,麾下猛將無數。然則至今日,唯有高順和曹性二人仍追誰著他。

  也沒有什麽話,呂布猛然張開手臂,用力的擁抱了一下高順。

  「世英,布將這一家老小,都托付給你了!」

  高順古板的面容,一抽搐,「君侯……」

  「莫要再說了!」呂布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高順的肩膀,「若布能抵達長安,我們繼續做兄弟;如果……世英你可輔佐董西平。那家夥長的雖難看,倒也是個人物。咱們來世再論交。」

  「君侯!」

  高順只覺心中一痛,忍不住想要屈膝跪下。

  別看呂布說的輕鬆,可大家心裡都明白。呂布這一出兵,等同於反出了曹營。深入南陽,轉戰關東,他沒有任何的後援……弄不好,就可能連性命都沒了。呂布,這是在向他托孤啊。

  呂布一把扶住了高順,「世英,莫要做小兒女態。大丈夫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你隨麋龍一起走吧。到了長安,告訴董俷那家夥,就說我呂奉先把債都還了,從此再不欠他什麽。」

  高順咬碎鋼牙,輕輕點頭。

  「麋十二!」

  人群中,走出一個西北漢子,拱手朝呂布一禮。

  此人,正是麋龍,也可以稱他董龍。當年追隨董俷轉戰金城,縱橫青徐時的老部下,只剩董龍一人。不過,那時候的董龍,叫做龍騎十二。後來奉命往徐州,在麋竺麾下做臥底。

  麋龍點點頭,肅然道:「君侯只管放心,小人可擔保,只要涼王在,無人可欺辱夫人小姐。」

  呂布笑了,「如此,我也放心了……速速啟程吧。」

  來鶯兒等人,一步一回頭,登上了車輛。

  高順和麋龍翻身上馬,朝著呂布一拱手,「君侯,珍重……我等在長安恭候君侯,到時定當一醉!」

  「珍重!」

  呂布一笑,轉過了身。

  車隊在陷陣卒的簇擁下,緩緩向遠方駛去。

  曹性走上前,輕聲道:「君侯,夫人和世英他們,都走了!」

  「我知道!」呂布強忍離別之痛,淡然說道。對於他這個愛家人如命的人而言,分離是最大的痛。

  可正如董俷賈詡所評價的那樣,呂布這個人雖然反覆,是個小人,確有武人之風骨。

  他不會欠任何的人的人情,哪怕是一點點的恩情,他也不願承擔。而董俷給他的恩情,卻太大了!

  大到呂布無法拒絕,無法忍受的地步。

  唯有一戰,也許才能化解這恩情吧……更何況,身為武將,呂布也不願意在汝南碌碌一生。

  「文通,何不隨夫人們一同前往長安?」

  曹性咧嘴笑了,「不瞞君侯,我怕的很呢!」

  「怕?」

  「當年在集寧,我射了董俷一箭。萬一我過去了,那董俷想起這一箭之仇,我豈不是完了?」

  「哈哈哈,沒錯,以董西平那小心眼,定會如此!」

  呂布和曹性相視大笑。

  其實心裡都明白,董俷是不可能和曹性計較那一箭的仇恨。曹性不願離開呂布,也許在他看來,能隨呂布戰死疆場,才是這世上最快活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事情,則和他曹性無關。

  呂布走到赤兔馬前,翻身上馬,抓起方天畫戟。

  當年,他的方天畫戟被董俷砸彎,已經廢掉了。此後隨又打造了一把,卻不是很趁手……此次麋龍前來,卻帶來了一支方天畫戟。重149斤,戟身之上,有蛟龍盤繞,故而名為盤龍戟。

  據說是當年楚霸王項羽所用的兵器!

  賈詡命人在民間找到,又托麋龍為呂布帶來。

  這盤龍戟,不論是在份量還是做工方面,呂布可說滿意至極。有此神兵,老子又怕誰來哉?

  呂布胯馬持戟,頓時豪氣衝天。

  曹性也提槍上馬,兩千陷陣卒也同時上馬。這些戰馬,全都是呂布從汝南駐軍兵營中搶來。

  一陣風吹來,呂布這心裡面透亮!

  一磕赤兔馬,寶馬良駒仰蹄直立而起,希聿聿長嘶不停。

  「飛熊軍,隨我殺人!」

  曹性抄起大旗,刷的迎風展開。那大旗上,火紅色飛熊,格外醒目。從這一刻,陷陣營不見了!

  那支曾馳騁幽州的飛熊軍,在斜陽中浴火重生……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17
第四五四章機關算盡太聰明

  春雨綿綿,下個沒完沒了。

  李嚴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小校,半晌後突然把手中的信箋一扔,連聲叫喊道:「胡鬧,胡鬧!」

  「正方,何故如此?」

  韓嵩驚訝的看著有些慌亂的李嚴,擺手示意那小校退下,上前一步,將掉在地上的信箋拾起來,一目十行的掃了兩眼之後,笑道:「沒想到,劉磐公子居然也能用計了……呵呵,不錯嘛!」

  「不錯個屁!」

  李嚴忍不住爆出粗口,「打臨浣就打臨浣,憑他手中兵馬,強攻臨浣。又有蔡瑁駐守作唐,何需耍什麽花招?或許會花費些時日,但只要穩紮穩打,取臨浣絕非難事。偏偏要分兵……那充縣何需用兵?臨浣一破,充縣必亡。現在一分兵,就等於露出一個破綻,簡直畫蛇添足。」

  韓嵩精於內政,卻疏於兵事。

  他看不出劉巴劉磐分兵會有什麽壞處,可是他相信李嚴,絕不會隨口亂說。

  李嚴在府中大堂上徘徊,努力平息了激動的心情。而後展開武陵地圖,苦笑道:「張任有什麽本事,我不知道……但沙摩柯卻是久經沙場,胡昭之能,也非徒有虛名之輩。還有周昕,深得秦大人之器重,每逢揚州有兵事,必招周昕商議。你看看,你看看,浣南好打嗎?」

  韓嵩看了半晌,苦笑道:「正方,你還是直接說吧,我看不明白。」

  「當年揚州有亂,都是以周昕總督糧道。這樣的人物,他會忽視浣南?簡直是異想天開。劉巴攻打浣南,是自尋死路。我敢說,只要他一分兵,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壺頭山的掌控中。」

  「你是說……」

  「劉磐必敗!」

  李嚴頹然坐了回去,閉目仰天,輕輕拍擊額頭。

  片刻之後,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德高,我明日就出兵往武陵。你立刻返回南郡……我估計,那壺頭山輸了也就罷了,可如果他們取勝,將會有一連串的反擊。蔡瑁,怕擋不住甘寧。」

  甘寧之勇,只有親眼見過,才能明白。

  也不能說蔡瑁沒本事,可要和甘寧相比,怕不是他的敵手。

  韓嵩一蹙眉,「你現在出兵,好嗎?」

  「好不好都要試一試!」李嚴苦笑道:「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劉磐送命?如今前方尚沒有戰況出現,想必壺頭山反擊尚未開始。我領兵過洈山,搶占零陽。劉磐敗了,我可接應……劉磐勝了,我也不搶他功勞。至少,我督戰零陽,能牽制住沙摩柯一部分兵力,算是一個保障吧。」

  韓嵩說:「既然如此,我立刻去安排!」

  李嚴枯坐冷清的幕府大廳中,看著那墻壁上的武陵地圖,眼中顯出迷茫之色。

  只希望還來得及!可是,劉磐輸了,有我去營救……如果我也輸了呢?誰又會來營救我呢?

  這荊襄派系複雜,混亂的不得了。

  彼此間勾心鬥角的厲害,李嚴深知其中的水有多深。

  怕只是,這一次就算是他救出了劉磐,也要背上一個黑鍋吧。畢竟,劉磐背後,有劉表撐腰。

  算了算了,這個時候想這些做什麽?

  李嚴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是想要把那莫名其妙的思緒甩掉。他站起身來,轉身回了內堂,和衣而臥,不知不覺得就睡著了……睡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宛縣那血與火交織的一百天!

  第二天卯時,李嚴點起兩萬兵馬,以南郡都尉邢道榮為先鋒,自夷道出發。

  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李嚴不敢行進的過於迅速,天曉得對手會不會有埋伏?

  不過還好,這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麽險阻。在三日之後,大軍開拔進入洈山……在班固的《漢書卷二十八上-地理志》當中,曾有關於洈山的記錄。洈水自洈山出,東入繇水,而後南至華容入大江。

  這洈山並不大,山中溪澗匯聚與洈水。

  順著洈水,一路南下就可以出洈山。一路上道路多為平坦,不過在出洈山時,道路陡然變窄,水勢也在這裡變得湍急,形成了一道兩山對峙的深澗。這裡不在有道路,除非乘船而出。而且,大船是不可能從這裡出去,必須要以小船方能通過。所以,在此處必須要改道。

  一是翻過洈山谷,二是繞山而行。

  按照路程,繞山而行的路程較遠,但如果走起來的話,卻比翻身過洈山谷要快兩天的時間。

  邢道榮在山澗處,也不得不停下來等候李嚴。

  李嚴在巡查過地形之後,沈吟片刻,做出了決定,「我們從洈山谷過去!」

  「啊?」

  邢道榮很不理解,疑惑的詢問道:「大人,洈山谷小道崎嶇,幾乎沒有道路。從那裡走,要比繞山而行多花費兩天的時間。我們既然趕時間,為什麽不繞山而行,反而要從洈山谷過去?」

  李嚴一笑,「兵法有云,虛者實,實者虛。虛虛實實,存乎一心……老邢,我且問你,如果你是沙摩柯,在此設伏的話,會在何處設伏?」

  邢道榮說:「繞山而行,地勢寬廣,不適合伏擊。若我是沙摩柯,會在洈山谷設伏。」

  「所以,我要走洈山谷!」

  邢道榮懵了,瞪大了環眼,「為什麽?」

  李嚴一笑,「連你和沙摩柯都能想出的東西,胡昭、周昕,豈能想不出?」

  這意思就是說:你能想到在洈山谷設伏,周昕胡昭哪種人怎麽可能想不出來?所以,他們不會在洈山谷設伏,相反卻會選擇繞山大道設伏。而我呢,偏不走繞山大道,讓他們白費心思。

  反正大致意思就是這樣吧。

  聰明人,總是喜歡從自己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至於邢道榮,聽不明白李嚴這話中的含義,只能撓著頭,一邊琢磨,一邊領兵進入洈山谷小道。

  不過,這山道的確是難行!

  隊伍行進的很慢,用了一天半的時間,才走了一半的距離。

  但山中靜幽,怪石犬牙交錯,景致非常怡人,而且一路上沒有看見半個敵軍的蹤跡。李嚴這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不停督促兵馬加快行進的速度,爭取能在天黑前抵達目的地。

  至酉時,天將晚。

  大軍從一處草木茂盛的山溝中行出。突然間,只聽一陣銅鑼聲響,鐺鐺鐺……鑼聲在山中回蕩。左面山坡上,突然出現無數五溪蠻山地兵,

  隨著有人下令:「放火箭!」箭頭上裹著沾滿火油的幹布,朝著嶺下就射了出去。在茂盛的灌木叢中,不知道放了多少幹草枯枝。

  並附有助燃的火油。

  一著那火星子,灌木呼的一下子就燃燒起來。想想看,延綿數里的灌木從中都是助燃物,這火勢一起,可就收勢不住了。春季,正是萬物復甦之時,那些灌木被火這麽一燒,立刻冒出了滾滾的濃煙,把嶺下完全淹沒。猝不及防的士卒,要麽是被大火吞噬,要麽就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睛。

  一邊是絕澗,一邊是大火。

  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失足從小道上落入絕澗中。

  李嚴心知不好,連忙大聲的喊道:「往前衝,往前衝……」

  這時候如果往後退,那基本上是死路一條。唯有向前衝,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邢道榮帶著人,頂著烈焰向前衝鋒。眼看著小道盡頭就要到了,只要出了小路,就是平坦的大道。

  那是一條生之路!

  可就在邢道榮快要抵達小道出口的時候,只聽山嶺上轟隆隆的聲響傳來。

  巨大的岩石從山嶺上滾落下來,帶著強大的衝擊力。邢道榮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麽,被那巨石撞倒,連人帶石頭就掉下了深澗。這萬丈深澗……呵呵,摔下去基本上也就是個死!

  不一會的功夫,山路盡頭被堵死……

  數百名士卒被巨石砸死在山道上,掉下深澗的人,更是無法計算。

  李嚴手扶一塊石頭,瞇著眼睛,透過濃霧向山上看去。就見山嶺上,一面黑色大纛下,一名文士,頭戴綸巾,身穿鶴氅。手中搖著一把折扇,正和一名站在他身邊的年輕武將談笑風生。

  大纛上寫著『漢安五溪長胡』的字樣。

  是胡昭!

  李嚴抽出寶劍,一手槍,一手劍,厲聲喊道:「往山上衝,往山上衝……給我活捉胡昭!」

  聲音嘶啞,很快就被淹沒在嘈雜的叫喊聲之中。不過還是有荊州軍聽到了他的呼喊,立刻隨著李嚴,冒著烈焰往山嶺上衝去。可惜,這山嶺上,足足七八千名五溪蠻山地兵,清一色的竹槍弓箭,腰配漢安刀。

  弓箭手分成了三排,輪流向山道上射箭。

  大火燒不到他們,弓箭手在軍官的指揮下,毫不混亂,一輪一輪的射出利矢。葬身火海的,不計其數。偶爾有衝出火海的荊州軍,立刻被箭矢射殺。有武藝高強的軍官,能躲過箭矢,但剛一靠近山嶺,數百支竹槍呼嘯著就飛過來。身體被插得如同刺猬一樣,滾入火海中。

  胡昭搖頭道:「李正方啊李正方,你很聰明……只是聰明的有一點……呵呵,涼王曾說過一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依我看,這句話放在你的身上,倒也確實合適。」

  那意思是說:你總以為你自己很聰明,高人一等。可是卻不知道,正因為你的聰明,壞了你的性命。

  邢道榮能推算出洈山谷會有埋伏。

  可是李嚴偏偏認為:一個莽夫都能猜測出來的東西,別人也一定會這麽想。更何況他們的對手是我?所以,我的對手一定會在繞山大道上設伏。那麽我反其道而行,走洈山谷就安全了。

  其實,他在琢磨別人,殊不知別人也在琢磨他呢?

  有時候,聰明的人,卻不長命……只可惜,胡昭的這番話,李嚴是聽不到了。他衝出火海,還不等站穩身形。就見胡昭身邊的青年武將,猛然從一個五溪蠻兵手中抄起一桿竹槍。

  大步流星,向前走了幾步,振臂一擲。

  竹槍,穿透了李嚴的脖子,巨大的力量將他帶飛起來,噗通一聲,落在了火海當中。

  「吾彥,壯哉!」

  在臨死前的一剎那,李嚴終於聽到了胡昭的聲音。

  那個身高八尺的家夥,叫做吾彥……好大的力氣啊!

  如果……如果當年我隨黃漢升去了西域,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22
第四五五章泰平問對

  泰平四年的二月,對劉表而言無疑是噩夢般的一個月。

  劉巴在浣南遭遇伏擊,全軍覆沒;李嚴數萬兵馬又在洈山谷遭遇伏擊,同樣是全軍覆沒。在臨浣的劉磐,也沒能躲過一劫。張任假扮劉巴的人馬,於臨浣側翼突襲。周昕出兵夾擊,劉磐軍大敗而回。原本劉磐想要往作唐撤退,卻得知甘寧的錦帆營正猛攻蔡瑁的水軍大寨。

  於是,劉磐率領殘兵敗將往零陽方向撤退,在途中遭遇沙摩柯大軍。

  劉磐慘死,而殺入武陵的數萬荊州軍也棄械投降。同時,胡昭以沙摩柯長子沙讐(音:仇)為主將,在李嚴入洈山之後,率軍奇襲丹陽聚。此時,韓嵩已趕往南郡,防禦甘寧錦帆營的突襲,以至於夷道和丹陽聚兵力薄弱。幾乎沒有費太大的周折,沙讐奪丹陽聚,並占領夷道。

  那夷道,毗鄰夷陵,是西川入荊北的門戶。

  如今被沙摩柯所掌控,南郡震動,襄陽震動,整個荊州,籠罩在一片慘淡的愁雲之中。

  但厄運還沒有結束……

  二月下旬,呂布率領飛熊軍自汝南突襲魯陽,斬魯陽守將李珪首級,馳騁南陽,日破三城。

  昔日惡虎再展雄風,讓劉表惶恐不安。

  前往徐州的韓暨尚未有回信,這曹操就先動手了嗎?劉表在驚恐之下,一場大病,臥床不起。荊州事務皆有蒯越和蔡瑁聯手主持,雖然從表面上來看,一切平靜,可內中暗流激蕩。

  三月上旬,霍峻領八千無難軍,以張松為軍師,王威為副將,自川中抵達武陵。

  ******

  三月長安,喧囂如故。

  兩年多的休養生息,令關中逐漸恢復元氣。雒陽大戰所帶來的損耗,隨著戰事的停止,已不見了蹤跡。不僅僅是關中,包括遠在雒陽的京兆地區,也逐漸的恢復了生氣,人口日見增多。

  往來於官道上的客商,絡繹不絕。

  董俷自泰平二年中發出開放馬市和鐵市的命令之後,長安客棧的生意,就變得格外紅火。

  董俷在河東、西河、雒陽三地設立馬監,鐵監兩大機構,以滎陽和中山兩個地區為主,與關東諸侯進行貿易上的往來。自古,官不與民爭利,董俷設立三監(還包括河東鹽監),令許多人破口大罵。可你就算罵了又能如何?罵完了,你還是要乖乖的來交易,正是形式不由人。

  自西域,源源不斷的馬匹輸送至關中。

  這些用來交易的馬匹,多出自西域居延牧場。準確的說,是已經被軍府淘汰下來的駑馬。

  可就是這些駑馬,依然供不應求。

  中原戰馬矮小,品種不純。要說在當年,漢武帝也曾在中原設立軍馬場,並且用西極馬和中原馬交配,試圖培養出更優良的品種。但好馬,都有一股子傲性,或者說是一股子烈性。

  輕易不會服人!

  而且,在騎戰當中,馬匹會受驚,加之當時多以單邊鐙為主,騎士經常出現從馬上摔下來的情況。就連漢武帝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是那個缺德孫子出了主意,將軍馬閹割。戰馬老實了,溫順了,騎士也安全了,可這戰馬的延續傳承,卻也因此不得不放棄。

  凡事一利一弊吧……

  漢武帝設立的軍馬場,也就因此而關閉。

  中原缺馬的情況,依舊是很嚴重。偶然間獲得一匹好馬,上至君王,下至小卒,都會愛惜如命。

  但閹割還要繼續!

  西域駑馬,全都沒有經過閹割。

  董俷是個愛馬如命的人。當年斑點獸的死,令他總懷有內疚。對他而言,閹割一匹馬,無異於奪走了它的尊嚴。你騎術不好,那就先找匹普通的馬練著,不要去妄想擁有一匹好馬。

  也正是這原因,即便是被淘汰下來的駑馬,於中原而言也是絕世良駒。

  而且董俷不要金銀錢帛進行交易,對他來說,那玩意兒用處不大。董俷以糧草做交換,第一個和董俷交易的人,正是曹操。他以兗州山山陽郡和青州北海國兩郡庫糧為代價,換來上等駑馬六千七百匹,全部充入虎豹騎,是戰鬥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在平原郡大敗袁紹軍。

  想想,一萬擁有甲裝騎具的重裝騎兵在平原衝鋒,那是何等的規模……

  去歲末,吃了大虧的袁紹,不顧田豐的阻撓,以河間、中山、常山三國清倉糧草,向董俷交換了萬餘匹上等駑馬,組成大戟士,由韓瓊、眭元進兩人統領,誓要和曹操再見一次高下。

  徐州劉備,雖然和董俷有恩怨,可也明白騎軍的重要性。

  他命麋竺設法買通雒陽鐵監馬監的官員,用徐州一年的錢糧為代價,得戰馬三千匹,軍械無數。

  關中所產,必屬精品。

  對於董俷麾下出品的軍械,不僅僅是劉備眼紅,曹操和袁紹,也都沒有放過。

  甚至包括那江東孫策,和董俷有殺父之仇。也不得不收緊了腰帶,買來萬具元戎弩,裝備步卒。幾家諸侯當中,也就是曹操對董俷的軍械需求較少。但曹操所要的,卻包括了龍骨翻車,巨型水力風車……等,用於民生之上的器物。而這些器物的花費,也是格外驚人。

  按道理說,董俷和諸侯是敵人,怎麽能提供這些給對方?那不是讓對手更加強大了嗎?

  在這一點上,陳宮顧雍等人,力諫董俷,甚至不惜以辭官來要挾,請求董俷關閉三監市場。

  對此,董俷在府中設宴。

  藉口非常的直白:有荊襄名士龐德公一家來到長安,所以要擺下宴席,為龐公一家接風。

  也許有人會問了:「龐德公怎麽來了?」

  呵呵,龐德公能不來嗎?家中兩個小子,都投靠了董俷。龐統、龐林,如今已經是涼王幕府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龐家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打上了董家的烙印,他不來能行嗎?

  再加上早先的徐庶石韜,諸葛瑾也曾在他門下求學。

  龐德公在荊襄,已經明顯的感受到了來自荊襄世族的敵意。再不走,保不齊會出大事情了。

  雖龐德公一起前來的,還有諸葛瑾的弟弟,諸葛均一家。

  此外,又有一個董俷的故人隨同龐德公一起來到了長安。這個人,就是原揚州別駕,蒯良。

  關中的發展勢頭,太猛了!

  猛地讓各地的世家門閥,不得不放下偏見,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光,來正視董俷。

  正如同早先廬江陸遜,潁川荀適,譙縣夏侯霸……除了陸遜之外,荀適和夏侯霸兩人的身上,可以說有著極為鮮明的曹氏烙印。可即便如此,兩大家族也不得不讓他們來觀察一下。

  當然了,他們也只能隱姓埋名。

  除上述三人之外,長安郡學中還有一個學生,今年正好十六歲。此人的名字很怪異,叫做侯大。在郡學的學籍上著名,此人是在泰平元年,隨侯霸一同來到長安。陳留譙縣人,是侯霸的書童。但天資極為聰慧,而長安郡學的治學方針又是:不問門第出身,只要合格,皆可就學。

  這侯大居然以比侯霸還要優異的成績考入了郡學,如今正處於郡學三年生。

  一開始,董冀並沒有注意到這侯大的怪異處。此人入學之後,並不張揚,成績也是中規中矩。

  然則後來還是周不疑發現,侯霸也好,荀適也罷,對這侯大似乎很尊敬。

  這可就引起了董冀了注意了……

  此人,非夏侯氏族人!這是董冀調查的第一個結果,而第二個結果就更有趣了,他似乎是曹氏族人。

  侯大……

  【說文】中注釋:大者,丕也!

  董俷當時聽聞了這個名字之後,差一點給噎死。

  曹丕?

  呵呵,這也許就是古人的密碼吧。即便是用了假名字,也會和本名有牽連。就如同陸遜的假名宮孫一樣。陸,地也。五行為土,戊守中宮。相對應,宮,屬五音之列。宮、商、角、徵、羽。『宮』在五音中,對應五行之土。故而,這陸遜到了長安,改名叫宮孫。

  古人的一點小把戲,但也很有趣。

  董俷命董冀加強對曹丕等人的監控,一俟有不利於長安的行動,就地緝拿。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而後,他的精力就放在了其他的事情上。

  蒯良前來,算作是荊襄世族對董俷發出的一個訊號。董俷自然不能等閒視之,接待規格極為隆重。

  涼王幕府的宴會結束後,陳宮顧雍再次向董俷進諫。

  董俷讓他們坐下,而後笑問道:「諸公,我且問上一問,這軍械設備生產出來,是做什麽用?」

  陳宮道:「軍械以兵事,設備以民用,千歲為何如此問?」

  董俷點點頭,「那我再問諸公,我們把這些設備、軍械生產出來,除了供自己使用之外,堆放在庫府當中,能產生什麽作用?是能為我們帶來錢糧呢?還是可以讓我們的軍事民生更好?」

  「這個……」

  「我把這些設備和軍械給曹操,給袁紹,並不是說我想要資助他們強大。有道是,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我所做的,只是想要那些黎民百姓生活的更好而已。我們的敵人,是諸侯,卻非百姓。我們拼死拼活,也無非是想讓天下早些安定,令黎民安寧,可以更好的生活。」

  董俷如今也可以說出一番大道理了!

  如果說,當年和蔡邕論天下時,他只是順口無意的回答。那麽如今,他已經學會了口是心非。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道理無需我再為諸公來講解。」董俷喝了一口葡萄酒,清了清喉嚨,接著說:「我們把那些聚集了無數人心血智慧的東西,囤積在倉庫中,卻是白白的浪費了生產者,發明者的一番好意。再說了,就算他曹操、袁紹,劉備、孫策得到了這些,我們就害怕了?就打不過他們嗎……呵呵,我想也不盡然。民心在我,大義在我,我又何懼哉?」

  這一場爭論,整整持續了一夜。

  一開始只是就設備軍械馬匹而爭論,到了後來,卻變成了純脆的學術上爭論。董冀、周不疑等人,剛開始也只是旁聽。但到了後來,發現參與爭論的人越來越多,覺得情況有點不妙。

  龐德公來了!

  龐山民來了……

  蒯良來了,黃承彥也過來了……

  好家夥,小小的書房裡,圍坐十餘人。一開始董俷還參與爭論,可到了後來,他就閉嘴了。

  和這些人論口舌之爭,簡直是找死啊!

  董冀和周不疑充當起了記錄者,後來蔡節也來了,黃月英也在旁聽,五六個人一起記錄。

  這一場辯論,從民生到軍事,從具體的操作,到學術的高度。

  方方面面,無所不包括。《涼書-高祖本紀》和《泰平大事記》等幾本後世流傳的書籍裡面,將這次辯論稱之為『泰平問對』。當然了,書中多以古文記錄,包括董俷的原話,也做了加工。

  在這本《泰平問對》裡,董俷第一次提出了一個新穎的概念:超前意識。

  而這個競爭的含義,不僅僅是單純的人與人競爭,還包括在生產,軍事,教育、發明等各方面的競爭。

  若用董俷最原始的話語說:「我不怕曹操掌握了我的技術,因為隨著我的技術在不斷推廣,我將掌握更好的技術。只要我始終領先於他人,那麽我就可以保持住我的優勢,立於不敗。」

  而董俷的這番言語,究竟對後世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誰也說不清楚……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29
第四五六章兩大錢

  泰平問對的影響,究竟會是怎樣?

  這絕不是一兩年就能夠顯現出來。這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來驗證,也許十年二十年,甚至董俷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看見它的成果。不過,這並不重要。就好像一粒種子灑在了土地中,遲早會發芽,會長成參天大樹。十年育樹,百年育人,董俷從沒有想過,人們會立刻接受他的觀念。

  不過,發生在三月時的另一件事,卻是真真的讓關中,讓整個天下,為之震動!

  在長安東北一隅的春化門旁,自泰平二年開始,便大興土木,建起了一座占兩坊之地的工坊。工坊有堅厚巍峨的高強,墻壁四面以築有鐵板,墻外還開出了了一道環繞工坊的水渠。

  工坊設兩門,直通勝業坊。

  出勝業坊過一條大街,就是長安皇城所在,直對著皇城東北角的承明殿。

  自承明殿到工坊,接連三坊街道。築有三千兵馬,甚至連名不足道的春化門,也駐紮軍隊。

  這三千兵馬的用途,不言而喻,就是為了保護工坊。

  進出之人,皆為工匠。雖有人詢問,但是工匠們卻是避而不答,使得工坊的用途更加神秘。

  這工坊,名為西平。

  只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和董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時值晚春,荊襄戰事如火如荼。隨著呂布的出兵南陽,使得曹操陷入了一種極為尷尬的境地中。

  天下人都知道,呂布是他的人!

  可是對於呂布出兵荊州一事,曹操的確是一無所知。

  甚至在呂布攻取魯陽的消息傳到許昌的時候,他還有點不太相信。但隨後,汝南傳來消息,呂布已反出了汝南。直到這個時候,曹操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拍腿大罵,卻無可奈何。

  早在董俷攻入西川的時候,曹操就覺得這裡面有文章。

  但究竟是什麽文章,他還沒有看出來。包括他的謀士們,也都沒有發現這其中的玄機。畢竟,西川和曹操相聚甚遠,還隔了一個荊襄。曹操巴不得劉表和董俷反目,他可以從中漁利。

  現在,他明白了……

  董俷占居了荊襄,只是第一招。

  不管劉表願不願意,他都只有接招一條路。而只要劉表接招了,後面的事情可就不由人控制。

  呂布,則是董俷的第二招。

  這一招,很巧妙!只要呂布出手,天下人都會以為是曹操所為,甚至會認為曹操和董俷已經聯手了。那麽接下來,曹操要不要接招呢?接招,他需要面對二劉聯盟;不接招,他同樣要面對二劉聯盟。這是一個死局,呂布的出擊,不管曹操是否願意,他都要面臨一場惡戰。

  「這鄙夫……卻是越來越毒辣了!」

  曹操苦笑,看著幕府眾謀士,顯出很無奈的表情。

  荀彧說:「丞相,呂布謀反,汝南空虛。此前劉備因畏懼惡虎之名,不敢侵汝南半步。可現在呂布已經不在汝南了,只怕接下來,劉備一定會出兵汝南……我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曹操說:「我已命蔡陽星夜趕回汝南,整備兵馬。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像劉表解釋呢?」

  「只怕解釋也沒有用了!」荀彧苦笑道:「那鄙夫出此毒計,就是要給劉備一個機會。劉玄德,世之奸雄。他此前在江東未得到便宜,如今更不會放棄占領汝南的大好機會。他一定會設法說服劉表,聯手和我們為敵。我所擔心的,倒還不是劉備,而是那冀州的袁本初。」

  曹操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

  「子敬,公達,你二人為何一言不發?」

  他突然向一直沈默,若有所思的魯肅荀攸問道。

  魯肅荀攸相視一眼後,似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心中的答案,不由得都露出了苦笑。

  「主公,我在想董俷從入川以後,所使用的種種手段……先是劉璋無緣無故的死了,而後劉家二子就鬥了起來。緊跟著龐統奇襲江油,閬中莫名其妙的丟失也就罷了,成都也一下子完了……而且,到大戰止息,死得人都是劉璋的親信。而川中大族,幾乎沒有受到損失。」

  曹操心裡一動,「子敬,你接著說!」

  「如果說劉璋的死是一個意外,那麽呂布的反出,也是意外嗎?」

  荀攸接口道:「據汝南傳來的消息說,在呂布反出的同時,他的家眷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

  沈默了一下,荀攸搖頭苦笑:「丞相,這絕非董俷的手段!」

  伊籍、滿寵等人,都若有所思。

  魯肅說:「董俷手下的那些人,我們都很了解。陳宮,長於應對,卻無料事之先的本領。徐庶、龐統,也有奇謀,但這種步步相扣的招數,卻非他們的風格。李儒長於陰謀,怕是想不出這樣的手段……餘者如顧雍等人,皆不可能設計出如此手法……主公,鄙夫尚有能人相助!」

  「能人,是什麽人?」

  曹操意識到了問題的實質。

  荀攸苦笑搖頭,「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所以我們誰也不清楚,董俷的下一步棋,會走何處。不過,縱觀董俷身邊的人,怕是沒有人能設計出這樣的招數。主公,我們必須進一步的查找,董俷身邊還有什麽人,否則的話,我們會很被動,而且步步都落入董西平的算計。」

  是啊,是要查找一番了……

  曹操覺得頭很疼,輕輕的拍著額頭,腦海中卻浮現出,董俷那憨憨的笑容。

  你這鄙夫,想要作甚?

  ******

  「作甚?」

  董俷笑得臉上好像綻放出一朵花似地,瞇著眼睛,手裡捧著一本散發油墨清香的《論語》。

  西平坊內,將作大匠馬鈞等人都在眼巴巴的看著董俷。

  「不錯,相當的不錯……字跡清晰,段落分明……恩恩,這注疏也很清楚,德衡,你們做的不錯。諸公,一年來大家都辛苦了,不過還要請諸公在努力,十日後,我需三千套《六經注疏》全部完工……姜冏啊,那鹿門閣書屋也差不到快要竣工了吧,可不要耽誤了時間。」

  姜冏是一個怪才,也是個通才。

  年已過四旬,可是看上去卻是格外的精神。得費沃推薦,如今這姜冏擔任了將做監少司,負責長安城的規劃,擴張,道路設計,和主要的標誌性建築。用董俷的話說,這活計油水很厚。

  不過姜冏倒不是個貪財的人,也沒有其他什麽嗜好。

  不喝酒,不好色。就是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而且還非常戀家,從不在外面鬼混。

  聞董俷詢問,姜冏插手行禮,「千歲放心,絕不會耽誤十日後的售書大典。」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董俷笑瞇瞇的點頭,捧著那油墨未幹的線裝書,不時的翻閱兩眼,一臉的滿足。書裡的文字,都是用非常清楚的漢小篆書寫,基本上是只要識字的人,就能看懂。比之那些拓片書和手抄書,這印刷出來的書看著就是舒服。至於那些該死的竹簡,董俷早已經無法再忍受。

  「對了,德衡你主持西平坊,需多留意收集各種書冊。自商周以來,乃至秦漢,凡百家著作,皆可印刷。三教九流,無需有什麽顧忌……不過印刷之後,每本書需先送十本至承明殿做備案。廣元,這書冊之事,就由你負責,可安排專人打理,務必要讓這些孤本流傳下去。」

  石韜也捧著一本書,激動的手打顫。

  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殿下放心,我定會安排妥當。」

  想了一下,石韜又問道:「千歲欲大利天下讀書人,但不知……這一冊書,售價又該幾何呢?」

  董俷沒有回答,卻把目光投注在了馬鈞的身上。

  「殿下,無需擔心那個,那個……成本的問題。同一冊書,印的越多,這成本也就越低。」

  董俷閉上了眼睛,沈思片刻。

  「兩大錢,如何?」

  石韜驚叫道:「主公,這也太賤了吧……」

  「廣元啊,我當然也可以定價十錢,百錢,乃至千錢,萬錢。可問題是,有萬貫家財者,是能買來,但那些貧寒之家呢?我是說,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識字人,你讓他們買得起嗎?」

  「這個……」

  「月英當初發明印刷術,是為了讓我方便;岳丈讚同月英的發明,是為了利天下士子。那麽我出售這些書,又是為了什麽?我不為賺錢,我只是想讓天底下所有想看書,想讀書的人,能痛痛快快的看書識字……廣元,兩大錢一冊書,也許是賤了。可是用兩大錢,而換來天下讀書人的感激,換來他們的心,我們不虧!」

  這一句話,宛如黃鐘大呂,震撼了石韜等人。

  「兩大錢,換來天下讀書人的心……哈哈哈,主公,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如您這般的算計。」

  董俷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是啊,如果真的能如此,那麽我生平做的第一筆生意,不但是賺了,而且是賺翻了!

  長出一口氣,董俷讓馬鈞把印好了的書包起來,交給李逵馬良二人。

  「天不早了,我還要早些回去。三千套《六經注疏》之事,就交給德衡你了。」

  說著,董俷邁步向外走。走了兩步之後,他突然問身邊的姜冏,「姜冏,聽說前兩天是你兒子的周歲,你卻因為忙於公事,而未能舉辦。等忙過了這陣子,我當親設酒宴,一方面是為你慶功,另一方面也算是為令公子補那周歲。呵呵,小孩子可不能忽視,會有心理陰影啊。」

  姜冏不知道,什麽叫做心理陰影。

  但是以董俷如今的身份地位,卻能如此記住臣下的瑣事,令他感動萬分。

  董俷走到了門口,隨口問道:「對了,你那小子可起好了名?」

  姜冏撓著頭笑了,「勞千歲掛念,下官倒是給他起了一個名。下官以為,萬事皆需法術,所以就給他起名做『維』。」

  「恩,姜維,不錯嘛……」

  話出口的一剎那,董俷的腳步突然一亂,險些打了個趔趄,「姜維?你居然是那姜維的老子?」

  姜冏詫異的看著董俷,一臉的迷茫。他不明白這『姜維』又觸董千歲的那般黴頭?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33
第四五七章亂局(一)

  兩大錢一冊書,的確是賤賣到了極點!

  鹿門閣就建在正對著未央宮大門的泰平坊中,樓高三層,雕梁畫棟,帶有極為古樸的先秦氣息。

  這鹿門閣的主人,正是來自襄陽鹿門山的鹿門居士龐德公。

  樓閣一二層,擺放了一摞摞的印刷出來的《六經注疏》。這六經注疏,是六經博士鄭玄臨終前最後一次經筵講學後,聚集各方士子整理出來的一套文典。據說除參與修訂的十數人各得一套之外,只有曹操、董俷、劉表三人,得到了贈送。

  曹操是青州之主,又兼博學,在文壇中有賢名。

  劉表是在漢靈帝時期就名揚天下的名士,所以也得到了一套。

  而董俷得《六經注疏》,則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從一方面來講,這也是以鄭玄為代表的士人階級,向董俷發出的一個和解信號。不管以前士人們如何看待董俷,但自從劉辨登基,董俷在雒陽大勝聯軍後,關中的勢力越發穩固,已經隱隱的代表了一種正統的地位。

  這六經注疏對董俷而言,實用的價值並不大。

  雖說來到這個時代,而且對古文也有了一些造詣。但實際上呢?他還是不喜歡看這種書籍。

  留著收藏,倒是不錯的選擇。

  可如果能讓天下人都可以看到《六經注疏》的話,想必鄭玄在天之靈,也會非常開心吧。

  而主持鹿門閣的龐德公,是比不得鄭玄,但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鹿門閣甚密的面紗被揭開之後,首印三千冊《六經注疏》在一天之內就賣了個精光。自古士人想要讀書,或是借閱,或是通過其他的手段,比如拓印,比如抄錄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而今卻不需要了!

  《六經注疏》經鹿門閣發行,一色漢小篆排版。兩大錢,哪怕是對於普通人家也算不得什麽,一套書共二十六卷,統一價五十個大錢,令長安士子們在鹿門閣開業當天,一下子瘋狂了!

  董俷在鹿門閣三層頂樓,看著樓下湧動的人潮,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算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始吧……相信不久之後,這鹿門閣出版的書籍,會遍布大江南北。

  讀書,將不再是世族門閥的專利!

  李逵捧著一套書,恭敬的在董俷身後肅立。他和馬良都是讀書人,又怎能體會不出董俷的苦心。看著那雄獅一樣的背影,二人的眼睛都濕潤了……涼王此舉,端的是大利天下讀書郎啊!

  「好了,我們走吧!」

  馬良輕聲道:「殿下,一會兒鹿門居士還要在二層樓裡開設經宴,您難道不準備參加嗎?」

  董俷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參加那作甚。聽有聽不懂,說也說不過他們。與其在這裡坐而論道,倒不如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再說了,我想那些老先生們,怕也不會高興看見我在吧。」

  「那現在……」

  「把這套四十二章經包好,我現在要去柏梁台,覲見皇上。」

  盡管董俷不喜佛教,但卻不能忽視了劉辨的感受。更何況,他命人在鹿門閣中題字:海納百川。有些東西也不能隨著他的性子亂來。只要能在掌控之中,隨便是什麽學說,都可以!

  ******

  長安鹿門閣開業月餘,也整整熱鬧了三十天。

  隨著長安士子們心滿意足的得到他們所需要的書籍之後,鹿門閣漸漸變得平靜了。此後,西平坊會源源不斷的印出各種書籍,送至鹿門閣。只要讀書識字的人越多,董俷的名聲也就越大。只看那鹿門閣進進出出,往來於各地的書商就知道,這書籍的需求有多麽的巨大。

  關東,變得混亂起來了……

  在呂布攻入南陽的第十七天,徐州劉備突然出兵。以關羽為帥,許攸為軍師,征伐汝南。

  平輿城下,關羽走馬斬蔡陽。

  劉曄在大敗之後,以黑閭澗為天塹,自柏亭至定穎築起了一道防線,死戰擊退了關羽大軍。

  不過,劉曄也是真的不能在退後了!

  再退的話,潁川門戶打開,關羽甚至可能打到許昌。四月中,曹操命興國將軍,陳侯曹仁假節,十萬大軍兵發汝陽,在項縣和征羌一線築起防線。同時派使臣往荊州,與劉表解釋。

  冀州,鄴城……

  司馬朗不卑不亢的立於廳上,侃侃而談:「袁公,曹操篡權,立偽帝於許昌,實乃國賊所為。今沛國王不甘皇室蒙羞,故而出兵汝南。小臣出使之前,玄德公曾叮囑小臣,見到袁公需格外恭敬。玄德公於危難時,得袁公收留,至今念念不忘。故而今出兵擊曹,亦不敢忘懷袁公。」

  袁紹陰著臉,卻是一陣冷笑。

  「不敢忘懷?他劉玄德倒是有心了……只怕是無力對付曹孟德,想要讓我出兵協助吧。」

  司馬朗正色道:「袁公此言差矣。玄德公雖比不得曹操,但合劉荊州之力,也有一戰之力。如今我漢室江山,外有國賊肆虐,內有奸臣當道,正是我輩一展身手,報銷國家的好時機?袁家四世三公,於我漢室忠心耿耿,此乃人皆盡知的事情……玄德公曾言,覆漢室者,非大將軍其誰?」

  早在李郭肆虐關中的時候,袁紹曾自立幕府,不聽調宣。

  後來曹操迎奉天子,奉袁紹為大將軍。不管這大將軍的名號是否正統,袁紹常引以為傲。

  董俷雄踞關中,皇統轉入長安。

  卻只奉了袁紹一個司空的頭銜,大將軍之位被廢除,董俷自領三軍大都督,令袁紹心裡很不舒服。可就算他心裡不舒服,又有什麽辦法?打?是絕對打不過關中……更何況,他和關中還有一屁股的爛賬。袁尚被董俷扣在手裡,再加上賀齊拒不歸還幽州二郡,惱火的很呢。

  聽司馬朗稱呼他做大將軍,袁紹心裡有些美滋滋。

  不過,想要他出兵,卻不太可能。畢竟剛和曹操大戰一場,大戟士尚在組建,元氣未恢復呢。

  司馬朗正色道:「若大將軍願意,玄德公和劉荊州都會馬首是瞻。那青州錢糧廣盛,人口眾多。大將軍自冀州出兵,可取青兗兩地,敗曹孟德,乃至迎奉天子,盡得天時,豈不美哉?」

  他這話說的很含糊。

  迎奉天子?

  迎奉哪一個天子?是許昌的天子,還是長安的天子?

  但這句話,卻讓袁紹心裡那根弦……不自覺得顫動了一下。

  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目光卻柔和了些許。司馬朗是什麽人物?四百年大族司馬氏的後裔,又經歷了許多磨難,察言觀色的本領,絕對一流。隻那麽一下下,他就看出了些許端倪。

  「玄德公願說服劉荊州,配合大將軍行動。到時候,大將軍據關東三州之地,我等則從潁川出兵……曹操又如何能夠抵擋?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望大將軍三思再做定奪。」

  意思表達的很明白。

  消滅了曹操,青州兗州歸你,我們和劉表平分豫州。

  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格局,那麽袁紹將占居關東霸主的地位。這種誘惑,讓袁紹怦然心動。

  不得不說,袁紹對曹操早就不滿了!

  一宦家子弟,憑什麽占居了三州之地?還有那董俷,不過良家子,又有何德何能,高踞廟堂之上?我,袁紹袁本初,四世三公的出身,天下人聽聞我的名字,哪個不鼓掌稱讚?我為司隸校尉的時候,董俷、曹操不過是一草芥耳。如今卻竊據廟堂之上,霸占廣袤的良田……

  「此時,且容我三思吧。司馬先生可暫居我府上,一有消息,我當通知於你。」

  司馬朗卻笑道:「大將軍盛情,朗非常感激。不過兵事繁重,還需早些趕回徐州,否則就來不及了!」

  言下之意是說:你也趕快行動吧,否則等我們打敗了曹操,你可就來不及了!

  送走了司馬朗,袁紹這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片刻後,他命人找來了田豐、朱靈等人,商議出兵擊曹的事情。

  「我欲傾冀州之兵,奪取青、兗二州。曹賊竊據國土,實乃禍國殃民之賊,諸公以為如何呢?」

  田豐一聽就急了!

  此前袁紹以中山、常山、河間三國的糧草,換回戰馬萬餘。田豐就不太樂意……沒錯,馬匹對冀州的確是非常重要。可是你可以拿錢,乃至用其他的方式和對方交換,怎麽能用糧草呢?

  冀州錢糧廣盛是不錯,但是也經不起這麽折騰啊。

  是,只待秋收,冀州的糧草就能恢復過來。可萬一出個什麽差池,你這庫府之中,可就空了!

  而且,你把糧草給誰,也不能給董俷啊!

  那是一頭老虎,原本正餓著呢。等他吃飽了,接下來就是收拾你袁紹,你又該怎麽辦呢?

  道理是沒錯,可是田豐這個人,的確是不懂得說話的藝術。

  直來直去的就和袁紹頂起來了。袁紹也是好面子的人,又豈能容忍田豐那般刻薄尖銳的言語?

  於是,馬匹就是買了!

  你田豐好端端的,不去辦理我讓你做的事情,管我怎麽和誰交易?沒有戰馬,我又如何與曹操對決。就算是和董俷交鋒,沒有強大的騎軍,又怎麽能打得過董俷那幾十萬關中大軍?

  一腐儒耳!

  如今,田豐聽袁紹要去打曹操,又急了。

  「主公,萬萬不可啊!」

  袁紹心裡頓時不高興了,蹙眉沈聲問道:「元皓,有何不可?」

  「曹操,雖為國賊,卻雄踞關東,可為友,絕不可為敵。曹操在,足以為我們分擔大部分的壓力。如果曹操不在,主公就將獨自面對董賊大軍。而今冀州虛弱,正是韜光養晦,保存實力的時候。冒然興兵,且不說能否戰勝曹操,就算是打贏了,焉知那關中董賊無動於衷?」

  看這話說的……

  朱靈高覽等人心中苦笑,老頭你說話柔和點啊,你這麽一說,豈不是讓主公生氣?

  辛毗和審配,卻默然不語。兩人相視一眼後,猶豫了片刻,卻沒有站出來為田豐說話。

  袁紹果然大怒:你個老東西,先是詛咒我冀州出事,現在又說我打不過曹操,鬥不過董俷?

  強壓怒火,袁紹淡然道:「元皓,你不知兵事,還是不要再管這件事了。這件事,我意已決。」

  田豐跪地,用頭碰撞地板,「主公,不可以出兵,不可以出兵啊。劉玄德,乃奸雄也……那是一頭餵不熟的狼!他說是那麽說,可您怎麽能相信他呢?想當初,他去徐州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可您不聽……結果,劉玄德一出去,就不回來了,還帶走了您幾萬人馬……

  還有,沮授、許攸的事情,您忘記了嗎?

  劉備這是在算計您呢!您和曹操打得兩敗俱傷,到時候他可以漁翁得利,您怎麽就不明白呢?」

  這一番話,說的是苦口婆心。

  但忠言逆耳,袁紹再也壓不住火氣。

  劉玄德是餵不熟的狼?你田豐呢……吃我的俸祿,卻不給我辦事。我讓你追查內賊,你卻至今沒有動靜,推三阻四。這也就罷了,你剛才那話,分明是說我是個傻子,被劉備耍著玩兒?

  「田豐,你不要再說了……看你最近是太勞累了,先下去歇息吧……來人,送元皓先生回家。」

  眭元進帶著幾名大戟士,叉起田豐就往外走。

  田豐還要爭辯,眭元進低聲道:「田先生,您別再說了!沒看見主公都快要發火了嗎?您先回去吧,等主公氣過去了,自然會在來找你。」

  田豐在外面,手杖邦邦邦的頓地,「天亡我冀州,天亡我冀州!」

  正是這一句話,卻讓人聽到了。當天晚上,袁紹派人將田豐捉拿起來,關押在鄴城大牢內。

  趕走了田豐,袁紹看了一眼廳中眾人。

  「出兵一事,就這麽決定了……十日後,我當親率大軍,高覽、韓瓊隨軍聽令。辛毗,你且再往長安一趟,與那董賊交易戰馬軍械。此次,我當一戰功成,一定要把那曹阿瞞擊敗!」

  「主公……英明!」

  眾人起身,齊聲喝道。

  只是這些人心裡究竟是怎麽想?卻無人清楚。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38
第四五八章亂局(二)

  仲夏的天氣,說變就變。

  原本還是艷陽高照,可一眨眼就成了瓢潑大雨。

  曹操的心情,也變得格外糟糕。時局變得太快了,快的讓曹操和他的幕僚們,有點應接不暇。

  劉表在二月遭遇大敗,丟了從子劉磐的性命不說,公安水寨被董襲鄧當偷襲,蔡瑁的荊州水師大敗。不得已,荊州水師退出了武陵,雲夢澤一帶的水域,已經被甘寧的錦帆營掌控。

  這是個壞消息!

  但接下來,卻是一個好消息……

  劉偱退守南中,在建寧向南蠻王孟丹借八萬蠻軍,向西川發起了反撲!

  不過,龐統早有防備,擋住了南蠻軍的攻擊。而在三月末,原無難軍副都督賈龍突然病逝。

  成都一下子群龍無首。

  好在當龐統占領西川的同時,董俷就已經自西域調戍郡太守徐榮赴西川。不過,董俷沒有設立州牧,而是命徐榮為西川軍督,提點益州所有兵事。而成都的政事,則由漢中太守閻圃暫時打理。

  至少在一段時間裡,西川的無難軍怕是無法出川了!

  但是好景不長。還沒等劉表喘一口氣,長沙太守潘濬在桓階的勸說下,宣布歸降關中。緊跟著又有山越襲擊桂陽,太守劉度被山越首領奚尼所殺……但奚尼的山越軍,卻被張任吞並。

  五溪蠻軍在穩定了武陵之後,兵鋒直指零陵。。

  零陵太守向朗開城投降,張任兵不刃血的就占領了零陵。劉表得知消息,氣得當場吐血。

  將向朗的從弟向刖一家收押監牢。若非蒯越阻止,怕是劉表當場就要殺人了!

  荊南四郡,在旬月之中盡沒……

  然後又是一個好消息。江東孫策,居然放棄前嫌,命周瑜為水軍大都督,出兵荊州,協助劉表。三萬水師,殺入荊州之後,連敗甘寧三戰,迫的甘寧不得不收攏人馬,退守雲夢澤。

  變化,可真快啊!

  曹操這邊還在感嘆,董俷卻在長安搞出了一個鹿門閣,令天下的讀書人無不稱讚董俷。

  正準備設法減輕此事對許昌的影響……龐統在南中大敗劉偱和孟丹的兵馬,小將羅蒙張裔,俘虜了劉偱手下的來敏、秦宓,大將嚴顏斬冷苞、鄧賢二將,劉偱和吳懿二人,裸背出城請降。

  難道說,無難軍要殺出西川了嗎?

  就在劉表,孫策、曹操等人提心吊膽的時候,龐統卻做出了一個誰也無法看懂的決策。

  甘賁拜龐統為軍師,以嚴顏為副都督,羅蒙張裔為小將做先鋒,在五月初強渡瀘水,兵發南中。

  無難軍,居然跑去打南蠻王孟丹去了!

  曹操是真糊塗了……

  「諸公,誰能告訴我,那無難軍為何不支援武陵,襲掠荊襄,跑去建寧,又是為了哪般呢?」

  魯肅不說話,荀攸皺著眉。

  餘下眾人也是一個個愁眉苦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弄不清出,這無難軍唱的是哪一齣。

  「取地圖來!」

  魯肅和荀攸幾乎是同時開口,兩人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自有親衛奉上了地圖,展開來掛在墻上,魯肅和荀攸瞇著眼睛關注,而曹操也走上前來。

  幕府中,鴉雀無聲。

  曹操片刻後,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嘆,「我明白了……那鄙夫,這一番謀劃可真的是夠毒辣啊!」

  魯肅和荀攸,似乎也看出了端倪。

  兩人相視苦笑一聲,「一步先,步步先!董西平這一手玩兒夠險,但也卻是夠狠。那為董俷謀劃之人,端的是算無遺策。如果他們成功了的話,只怕孫伯符的後院,就安生不得了啊。」

  「什麽意思?」

  荀彧快步走過來,看著地圖,有些不解。

  「文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董俷是要在建寧打開一條通路,而後直撲交趾,攻占交州。」

  「交趾?交州?」

  荀彧疑惑的看著地圖,「想從建寧到交趾,怕沒那麽容易吧。且不說別的,只這輜重供給,如何保證?沒有這輜重的補充,董俷就算打出了一條路,怕也無法在交趾立足。更何況,他攻取建寧,和南蠻一戰就算是勝了,兵力也消耗甚巨。以疲兵攻擊交趾,簡直是異想天開。」

  魯肅沈聲道:「可如果他們收服了南蠻,又會如何?」

  「啊?」

  「驅使南蠻供給交趾,張任又俘獲了奚尼,還有沙摩柯那個南蠻王在,足以牽制蒼梧守軍乃至鬱林守軍。到時候只要南蠻願意提供不記和兵力,一支奇兵賁古出,可順紅河直入交趾。」

  荀彧聞聽,不禁呆若木雞。

  於兵事,他並不擅長。可是卻不代表,他不知道。否則,那邊讓之子邊昭在兗州造反的時候,他就不可能以微弱兵力,守住濮陽。魯肅所說的,確有可能。但又非常的渺茫。先不說平定南蠻需要花費多長的時間,但只是這個想法,任正常人,恐怕都不會輕易的想出來。

  曹操咬著牙,低聲道:「鄙夫非尋常人,他的那些部下,也和他一樣,一個個異想天開,狂妄……」

  話是這麽說,可荀彧卻聽得出,曹操心中在恐懼。

  「丞相,丞相……」

  「啊,我沒事,沒事!」

  曹操清醒過來,沈吟了一下之後說:「立刻命人前往江東,告訴孫策,請他小心交趾的安危。」

  看起來,曹操怕是相信董俷能做到。

  「是誰,究竟是誰在為鄙夫謀劃?」

  荀攸說:「丞相,我派人在關中打探了數月之久,卻未得結果。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些想法。」

  「哦?」

  「這個人,一定是董俷極為信任的人,而且跟隨董俷的時間,不會短了……我聽說,董俷視龐統為兄弟,可是他居然可以憑那人的一句話,讓龐統深入不毛之地?歷數董俷早期的謀士,不過數人耳。黃劭無名之輩,且早已過世。那麽追隨董俷最久的人,就是那個賈詡。」

  「賈詡?」

  這幾乎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就連曹操也都快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許多剛加入幕府的謀士,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荀彧說:「可是那個在建安二年時,長安之亂……主持大局,又強行幽禁西漢王的賈詡賈文和嗎?他不是在那件事發生以後,就被董俷給扣押起來,此後一直為出現,難道還沒有死?」

  曹操苦笑,「文若真是個誠實君子啊。」

  魯肅對賈詡這個名字,也不是非常的熟悉。手指搓揉了片刻,疑惑的問道:「這賈詡究竟何許人也?」

  曹操、荀攸等人,再次苦笑。

  「子敬這個問題,確是問的好。關於這賈詡,我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聽說,他是董俷當年還未入雒陽之前,就收服的謀士。此後一直沒有蹤跡,在初平元年第一次關東諸侯聯盟反董卓的時候,賈詡是第一次在董俷身邊出現。那時候,董俷在滎陽,和我好一場苦戰。」

  曹操當然不會說:董俷把我打得丟盔棄甲,躍馬汜水逃命……連那馬,還是董俷送我的禮物。

  「哦,丞相這麽一說,我也有印象了!後來文達歸降的時候,曾提起過此人。說董俷待那賈詡,若師長一般,言聽計從。而且李通對賈詡還非常的讚賞,但滎陽之後,他就又消失了。」

  曹操點頭,「沒錯!滎陽大戰後,賈詡就沒有在出現。現在看來,他應該是一直被董俷安排在西域。當年董俷未雨綢繆,在西域打下了基礎。他能把諾大的家業交給賈詡來掌管,可看得出,他對賈詡是極為信任。後來,董俷入西域,我們多聽聞的是李儒、盧植等人之名,賈詡又不見了。

  鄙夫入關中,在塞外逞強,令長安發生動蕩。

  當時誰也沒想到,董俷居然沒有把大權交給他結拜兄長典韋,而是讓賈詡主持大局。長安之亂平息後,賈詡因冒犯西漢王,而被董俷打入杜郵堡。在那之後,賈詡就沒有再出現過。」

  荀攸很無奈的笑了著,輕聲道:「問題在於,賈詡這個人,幾乎從沒有正式的出現在我們的視野。當時知道他的名字,也只是因為他曾在雒陽為郎,誰也沒有過多的去留意賈詡這個人。而且,賈詡深居簡出,我們對這個家夥,根本沒有半點的認識,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你是說……」

  伊籍等人開口說了一半,卻突然間都不說話了。

  賈詡被董俷關押,只是一個假象。如果真的是這個賈詡在為董俷謀劃,那就是說在當初關中還沒有穩定的時候,賈詡已經在謀劃今日的局面。從建安二年開始,他就躲在了幕後。

  開始頭疼了,頭疼了!

  魯肅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但對於賈詡這樣的謀劃,也只能自嘆弗如。

  而現在想要再去找賈詡,研究賈詡……顯然是已經來不及了。荀攸沈吟了片刻,在曹操耳邊輕聲道:「主公,看目前的情況,是不是讓二公子他們都回來?說不定已經暴露了身份。」

  「不行!」

  曹操斷然否決。

  在泰平元年的時候,曹操和幕僚們設計出了一個計劃。

  長安三學興起,而且據說所教授的東西非常實用。曹操就想派人探聽三學的虛實,一方面可以弄清楚董俷的意圖,另一方面也能夠趁機偷學一些三學的課程。不管怎麽說,董俷始終領先了曹操一步,這讓他非常的苦惱。而三學的教育,無疑是他去向董俷偷師的途徑。

  曹操的次子曹丕,夏侯淵的次子夏侯霸,還有荀攸的次子荀適,三人結伴偷渡長安。

  曹操也想兒子能平安回來。

  但是,如果董俷身邊有賈詡這麽一個人在謀劃,其內部會是怎樣的狀況,誰能說的清楚?

  說不定,曹丕等人早就被發現了!

  只是他們沒有異動,董俷也就沒有出手。如今這種狀況下,只要曹丕他們有行動,董俷一定會動手。也許老老實實的待在長安,對他們更有好處。曹操蹙眉,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額頭。

  「汝南的局勢如何了?」

  「目前尚在相持……另外,據細作回報,在四月末時,呂布的家眷已自軒轅關入京兆,如今怕已快到長安了。呂布的行蹤很難捕捉,在南陽數次襲擾之後,令劉表損失慘重。劉表雖已接受了我們的解釋,可他目前病榻在臥,怕是……而且,劉表根本就沒辦法控制劉備。」

  曹操一咬牙,「既然如此,那就讓劉備好看!」

  正說著,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就見曹彭帶著一個滿身血汙的小將闖進了大廳。

  「丞相,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

  那小校跪在堂上,淒聲道:「丞相,我父李通……陣亡了!」

  「什麽?」

  曹操驀地起身,眼睛瞪得溜圓。這小校,是李通的長子,名為李緒。李通自雒陽大戰之後,就駐守於黎陽白馬(今河南浚縣東北)。

  李緒哭道:「丞相,我父駐守白馬,袁紹以大將眭元進為先鋒,奇襲白馬……黎陽(今河南浚縣)太守劉延拒不增援。我父在苦守三日之後,劉延獻黎陽投降,我父被眭元進所殺,白馬失守了……白馬城破之前,我父命我強行突圍……突圍時,我弟弟也戰死了,請丞相為我做主!」

  曹操聞聽之下,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大叫一聲後,一頭栽倒在地,昏迷過去。
xxi511 發表於 2018-1-11 19:43
第四五九章亂局(三)

  「沒想到,白馬之戰還是出現了!」

  董俷在長安得到戰報之後,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至於為何感嘆?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演義裡,官渡之戰前,袁紹為保證主力南渡河水,於是派出大將顏良,領兵強攻白馬,圍擊東郡。只不過在當時,東郡太守劉延有沒有投降呢?董俷記不清楚了……在這段歷史中,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事情,就是那關雲長白馬斬顏良,延津誅文醜,創下了好大的名聲。

  顏良,現如今早就已成了枯骨;文醜呢,也反出冀州,投靠了徐州劉備。

  關公也沒有降漢不降曹……董俷甚至以為,他已經把歷史改變了。可不成想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似乎是無法改變。不過,董俷倒是想看一看,這眭元進是否厲害?曹操又將如何應對呢?

  馬良忍不住問道:「千歲,因何嘆息?」

  「季常,我且考你一下。袁紹兵渡河水,搶占白馬。那麽你認為,曹操會有什麽反應?」

  董俷並沒有回答馬良的問題,而是笑瞇瞇的反問了一句。

  馬良如今,年已十八。算起來跟隨董俷的日子也不短了,和李逵被人們稱之為涼王府雙傑。

  李逵能一步三策,反應非常機敏,負責處理涼王府外的事宜。年二十四歲的李逵,在年初時在董俷的主持下,與少卿郭永之女郭寰成親。雖然看上去有點門不當戶不對,可郭永卻是非常開心。李逵是李儒的義子,目前是什麽官職都沒有,可董俷幕府所出,又豈是等閒?

  所以對這樁親事,他也是非常的讚同!

  郭永的女兒郭寰,生的貌美如花,比李逵小四歲。出生時,曾有人說郭寰此生貴不可言。

  如今看起來,倒也確是如此。

  夫婦二人婚後也格外美滿,李逵如今還擔著承明殿宿衛一職,承擔著涼王府和承明殿的溝通。

  而馬良和李逵不一樣。許是受他老子馬嶠的影響,生性沈穩。

  如今負責著涼王府的內務,和董俷天天在一起。聽聞董俷詢問,馬良也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思索了一下。

  「若我是曹操,說不定會佯攻延津,使聲東擊西之法,然後遣一猛將,奪回白馬。不過……」

  「不過如何?」

  「這個計策,是在千歲未取河內的條件下方能實施。畢竟延津毗鄰獲嘉,曹操佯攻延津的話,就不得不考慮是否會激怒千歲。嘿嘿,依我之見,袁曹之間必然死戰,而決戰之地就在……」

  馬良沈吟片刻,自信滿滿的說:「濮陽!」

  董俷瞇起了眼睛,對於馬良的分析倒是頗為讚成。根據他和賈詡的交談,袁曹二人的決戰之地,其實最佳場所是在官渡。因為,渡過官渡,袁紹大軍將會直接威脅到許昌。但問題卻在於,那官渡是在京兆治下,又恰好是董俷和曹操在泰平元年就設定的自由貿易地區。

  袁紹敢輕易的去觸動官渡嗎?

  這是一塊極為敏感的地帶,以袁紹目前的狀況,怕是不敢在這裡開戰。同樣,曹操也不敢。

  這也許是對曹操極為有利的一個方面。

  官渡無虞,延津無虞……那麽袁紹就只能在兗州和他決戰。正如馬良所說,最好的地點,在濮陽。

  遠離許昌,且有巨大的戰略迂回空間。也注定了這一場大戰,絕不可能如馬良所說的那般簡單。根據賈詡和董俷的推演,濮陽只可能是袁曹大戰的導火索,但決戰之地,卻在別處。

  至於這個推測是否準確,還需要等待最後的結果來驗證。

  董俷在沈吟了一番後,突然話鋒一轉,「季常,你立刻去承明殿,請石韜大人前來一敘。」

  馬良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董俷站起身,走出了書房。在書房門後的大樹下坐好,看著墻角處綻放的野花,心緒有些恍惚。

  一晃,卻已近初秋了啊……

  ******

  黎陽,於西漢時高祖劉邦所置,古來為兵家重地。

  從地理上而言,這裡屬於海河流域,有衛河自城外流過。奪黎陽,等同於在河南站穩腳跟。

  曹操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在得知白馬丟失以後,立刻命曹純為都督,以許褚為副將,領八千豹騎軍,直撲黎陽。正如馬良所說,覆奪白馬,需一猛將方可。同時又命濟陰郡太守於禁,領大將牛金守住濮陽;命陳留郡太守毛玠領夏侯德夏侯恩兩兄弟,守住酸棗至瓦亭一線。

  就形式而言,曹操如今占居了一個很大的優勢。

  那就是如馬良說的那樣,袁紹不敢出兵京兆,以免觸怒董俷。這使得袁軍雖占領了白馬,許昌卻無甚影響。在曹純許褚領兵出征後的第三天,曹操命夏侯淵荀彧守許昌,親領三萬人馬,向黎陽開拔。幾乎是在同時,劉備命大將張燕領軍強攻彭城國,使得曹操陷入困境。

  曹操這個人,極有韌性。

  越是在危險的時候,他的頭腦就越發的清晰。

  劉備,不過鱗介之癬,不足為慮。看似他攻的兇猛,其實是個紙老虎。劉表如今臥病不起,荊州軍在武陵的攻擊下,處於守勢,無法抽調出太多的人馬,來支援配合劉備的攻擊。這也就使得曹操少了南陽一地的威脅,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汝南,來對付關羽。

  至於彭城國……

  張燕雖然有謀略,兵法武藝不俗。可是彭城國經曹操多年經營,也非同尋常。彭城太守涼茂,氣度沈穩,加之麾下又有曹操本家兄弟曹成曹順二人武藝高強,箭法出眾,足以抵擋。

  目前曹操處於劣勢,並不介意全力防禦。

  而劉備的背後還有一個孫策,想必也不會讓劉備感到輕鬆吧!

  曹操安排的很好,卻偏偏忽略了一些細節。毛玠領軍屯紮酸棗,的確是依照著曹操吩咐,全力防禦。可偏偏他那麾下大將夏侯德,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守衛瓦亭的夏侯德與白馬相望。眭元進每日在瓦亭挑戰,第一天第二天的時候,夏侯德還能忍住,但到第三天的時候……

  眭元進一如往常,八百大戟士在瓦亭寨罵陣。

  那八百大戟士,罵起人來可端的惡毒。夏侯德忍了兩天,終於忍耐不住,不過兄弟夏侯恩的阻攔,殺出瓦亭寨。這夏侯德是夏侯家的族人,生的玉樹臨風,掌中一桿大槍,頗勇武。

  眭元進卻是身高九尺,胯下馬,掌中一對獨角銅人,長的面目猙獰,如同兇神惡煞。

  夏侯德躍馬擰槍,二話不說就衝向了眭元進。那眭元進天生力大無窮,一對獨角銅人重達二百斤以上。只兩三個回合,夏侯德就抵擋不住了。在後面壓陣的夏侯恩一見,殺將出來。

  二將合戰眭元進,又打了四五個回合。

  眭元進馬上突然間一聲大吼,「小賊,死來!」

  與夏侯恩錯蹬之時,獨角銅人反手飛將出去。只聽華棱棱一陣響,也不知這眭元進是不是受了董俷的影響,在獨角銅人身上,纏繞了一丈長短的鎖鏈。夏侯恩猝不及防,被打得腦漿迸裂。夏侯德一見,眼睛都紅了……挺槍直撲向眭元進,被眭元進賣了一個破綻,砸翻馬下。

  主將戰死,瓦亭寨的士卒立刻一哄而散。

  眭元進順勢領兵攻占了瓦亭寨,陳兵於燕縣城下。這燕縣,是酸棗最後一道屏障。若燕縣失守,則酸棗也就陷入危險之中。毛玠聞聽瓦亭寨失守後,頓時大驚失色,忙派人往許昌求援。

  此時,袁紹軍先鋒主力,在韓瓊的率領下,渡過了河水,屯兵黎陽。

  這韓瓊,綽號河北槍王。掌中一桿提盧槍,重七十斤。祖傳的槍法,極為玄妙。在冀州有『第一槍』的稱號。眼見著眭元進連連取勝,這韓瓊可就忍耐不住了。與眭元進兵合一處之後,立刻興兵南下,直撲燕縣。二人在燕縣城下擺開了陣勢,韓瓊躍馬盤旋,在城下叫陣。

  秋意正濃,這燕縣城下,旌旗招展,寒光閃動。

  韓瓊在城下剛一叫陣,就聽城內號炮聲響,緊跟著城門大開……許褚率領三千豹騎軍,殺出城來。

  許褚曹純,是在頭天晚上抵達燕縣。

  二人深知這燕縣的重要性,故而曹純的意思是守,等待曹操大軍抵達。而許褚卻不以為然。

  「狹路相逢,勇者勝!子和也過於謹慎了……袁軍先取白馬,覆奪瓦亭,氣焰囂張。而我軍連敗兩陣,士氣低落。若斬殺袁將,於我大軍士氣有很大的好處。如不能盡快勝兩戰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丞相的托付?你要是不願意,可為我壓陣。待我去領教一下,袁將的本事。」

  話說到這份上,曹純也知道攔不住。

  雖說他是曹操的本家,可許褚卻是曹操的親衛。若論親疏,許褚天天陪著曹操,卻非曹純可比。

  許褚領命出戰,立馬橫刀在兩軍陣前。

  「我乃虎癡許褚,袁將通名受死!」

  韓瓊也不示弱,催馬上前道:「什麽虎癡……不過是那董家子的手下敗將,也敢出來丟人?某家冀北槍王韓瓊,特來取你性命。」

  許褚和董俷,只有過一次交鋒!

  十五年前,滎陽城下。四將戰董俷,卻被董俷打得落花流水,被許褚引以為生平最大恨事。

  可惜在這之後,他就沒有再和董俷有過交鋒。

  如今聽韓瓊提起那件事情,不由得勃然大怒,催馬衝了出來。

  九耳八環大砍刀華棱棱直響,帶著一道寒光,照頭劈下。韓瓊提槍封擋,只聽鐺的一聲,韓瓊和許褚同時後退,卻是個平分秋色的結果。

  許褚怒道:「如此本領,也敢稱王?」

  那韓瓊手臂發麻,嘴上卻不落下風,冷笑道:「待我取你性命,就改叫虎王!」

  說著話,大槍撲棱一顫,抖出數個碗口大的槍花出來。這可不是花槍,而是實打實的鑌鐵鋼槍。隻這一手,足以顯示出韓瓊的本領,也已登堂入室。和許褚二馬盤旋,就打在了一起。

  許褚刀刀似霹靂,力大勢沈。

  韓瓊槍槍不離許褚要害,卻是槍疾馬快。

  二人戰了數十個回合。許褚突然一聲大吼,撥馬返回了本陣。

  之前的交鋒,許褚並未處於劣勢。韓瓊擔心許褚使詐,也不敢追趕。只見那許褚回歸本陣,卸下盔甲,摘下了偷窺。提刀再次上馬,勢如癲狂一般,怒聲咆哮道:「韓瓊,拿命來!」

  深秋時節,天氣已經轉涼。

  只見那許褚肌膚黝黑,一身的腱子肉如同鐵塊一樣,棱角分明。韓瓊險些被嚇住了,心道:這廝莫不是瘋了嗎?

  許褚的確是瘋了!

  自滎陽以後,許褚就給自己立下了一個目標,那就是董俷。想想看,一個以天下第一武將為目標的人,如今和一個無名小卒打得難解難分,傳揚出去,他還有什麽臉面自稱虎癡?

  大砍刀越發的兇悍,掛著一股股的風聲。

  刀雲叢生,寒光閃爍。許褚這一發瘋,韓瓊可就有點頂不住了……三四十個回合下來,就變得險象環生。遠處觀戰的眭元進,一見韓瓊落了下風,立刻高喊道:「將軍休慌,我來助你!」

  也就在這時候,忽聽喊殺聲震天。

  一支人馬突然從斜裡殺將出來,為首大將正是曹純,厲聲喊喝道:「無恥袁將,想以眾欺寡?曹純在此!」

  豹騎軍,那是曹操精心訓練出的人馬。

  雖不比虎騎軍,可是戰鬥力也是格外的驚人。眭元進沒有想到,會突然殺出一支曹軍精銳,猝不及防下,指揮大戟士就迎了上來。要說韓瓊也帶來了數千大戟士,盡是袁軍精銳。不過之前連戰連勝,袁軍心生驕狂。乍遇一支戰鬥力絲毫不弱於他們的豹騎軍,結果可想而知。

  兩軍在燕縣城下鏖戰了兩柱香的時間,韓瓊被許褚一道看中了肩膀,大叫一聲,撥馬就走。

  主將這一敗,乍遇硬仗的大戟士立刻士氣跌落。

  眭元進拼死抵擋豹騎軍的攻擊,卻被曹純一箭射中了大腿,險些掉下馬去。兩員大將先後失敗,袁軍無心再戰。曹純和許褚二人乘勝追擊,率領五千豹騎軍,追的韓眭二將狼狽而逃,又順勢奪回了瓦亭寨,

  這才停止了追殺。

  這一戰,大戟士傷亡慘重。

  待韓瓊眭元進二人回到白馬的時候,出征時五千大戟士,只有一半人生還。

  當下,二將不敢再出戰,韓瓊在黎陽養傷,眭元進在白馬立寨,相互呼應,成掎角之勢。

  許褚和曹純試探著攻擊了兩次,見效果不甚明顯,也就不再攻擊。

  數日後,曹操領軍抵達酸棗,而袁紹的大軍,也抵達河水北岸,蠢蠢欲動,準備渡河決戰。

  但就在這時候,從長安傳來了一個消息,卻令得關東諸侯,一下子全都暫時停止了攻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Nickice

LV:17 超級版主

追蹤
  • 92

    主題

  • 8297

    回文

  • 9

    粉絲

http://dimensanime.blogspot.hk/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