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惡漢 作者:庚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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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ice 2013-9-26 17:13: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955330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四七零章大野澤(三)

  巨野,因大野澤而得名。

  所謂的大野澤,是位於河水下遊的一個巨大湖泊,也有人把這裡稱之為巨野澤。

  這裡,曾經是遠古時,魯西南的兗州,更是當時生活在齊魯大地上,魯民們的活動中心。

  在巨野,東北望,可以看到巍峨泰山。古濟水從旁流過,因河水帶來的泥沙淤積,而形成了今日的廣袤平原。古時,魯人西出群山,見到這裡有連綿的平原,於是把這裡稱作大野。

  而巨野,就是大野的入口。

  春秋時期,巨野曾經是西狩獲麟之地。前漢大將彭越,也出生在這裡。

  曹操濮陽大敗,可看上去卻沒有半點的憂慮。相反,在抵達巨野之後,他帶著許褚曹彭,頗有興致的觀賞了巨野的風光……蚩尤墓,麒麟台,還有戰國時齊魯會盟台和金山秦王洞,都讓曹操流連忘返。更讓曹操著迷的,是這裡臨近聖人之故土,處處林立著名士的文碑。

  曹操不著急,反倒是許褚曹彭感到了莫名的惶恐。

  其中又以許褚跟隨曹操的時間最久,也深得曹操的信賴,故而大著膽子問道:「丞相,何故有此雅興?」

  曹操嘿嘿一笑,「無他,苦中作樂耳!」

  苦中作樂?

  怎麽看曹操的模樣,都不像是苦中作樂。但許褚也不得不承認,由於曹操的這番作為,使得巨野原本恐慌的氣氛,得到了不小的緩解。也許……丞相這『苦中作樂』的目的,就在於此吧。

  「仲康,袁紹如今到了何處?」

  曹操在戰國會盟台下,看完了一個石碑上的碑文後,突然背著身子,詢問起了許褚。

  許褚一怔,「袁紹三路兵馬,如今正在向濟陰郡匯合。其西路軍的兵鋒,被子敬所阻擋,東路軍也被仲德和元讓攔住。所以,袁紹的兵馬開始由兩翼向中央匯聚,如今已抵達成陽廩丘一線……丞相,袁紹如今兵鋒盛極,我前些日子聽公達說,軍中不少將領的心思,很浮動。」

  曹操一笑,「患難時,方見真情!」

  突然扭頭看著許褚和曹彭,「你二人又如何?是否也和那些人一樣,心思有一點浮動了呢?」

  這一句話,令許褚曹彭滿面通紅。

  「丞相怎可如此說我?若丞相不信,末將願挖出心肺來,向丞相證明……」

  「仲康,何故如此激動?」曹操連忙握住了許褚和曹彭二人的手,「不過一戲言爾,若連你二人都不信,這天底下,怕是再也沒有我曹某人能夠相信的人了。你二人之心,我深知之。」

  若不是曹操的手腳麻利,許褚和曹彭說不定就已經剖心以明志了。

  曹操用手杖,在地上畫了一副弓的形狀,輕聲道:「仲康開弓滿月之後,又會是什麽結果?」

  許褚一怔,眼睛頓時亮了。

  「弓拉的越滿,力量也就越大……只是丞相,我擔心這張弓拉的太滿了,會不會斷了呢?」

  曹操撫掌大笑,「仲康能深思,是乃我之幸事。放心吧,一切盡在掌握中。不過……」

  說到這裡,曹操的臉色驟然一沈,輕聲道:「袁紹,不足為慮。我現在所擔心的,有兩件事。」

  「丞相明言。」

  「一是那許昌,子孝有時過於剛愎,我總擔心他不是關羽的對手。此次劉備調集重兵,顯然是對許昌志在必得。可我現在偏偏抽不出手來……若許昌有失,兗州勝也就等同於失敗。」

  「何不請妙才接掌?」

  曹操苦笑,「我何嘗不希望妙才督戰?只是一來,子孝心裡會有疙瘩,弄個不好還會自刎明志。他的性子我太清楚了,受不得屈辱的人。此前呂布之事,已經讓他感覺到非常的難堪……再說了,妙才鎮守新鄭,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又怎麽敢輕易的讓妙才和子孝換防?」

  「新鄭?」

  曹彭楞著腦袋道:「為何要守新鄭?有什麽可擔心?」

  曹操說:「你們難道不覺得,自雒陽大戰結束後,董俷這近五年的時間裡,表現的太平靜了嗎?」

  「平靜,不好嗎?」

  曹操說:「若在以前,他平靜倒是好事。可是現在……董俷越平靜,我就越覺得不能放心。那鄙夫看上去粗魯不堪,但實際上卻是生了一顆玲瓏心。他這家夥,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定是全力一擊。仔細回想,鄙夫從出兵西域,占據關中開始,哪一次不是行閃電般雷霆一擊?

  他若是有些小動作,說不準還沒事。可是往往就是在我們都忽視了他的時候,他猛然出擊。

  攻占關中如是,塞外一戰如是,奪取漢中如是,包括在西川、在荊南,也都是這般。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若只論用兵,鄙夫不在我之下。你們想想,那家夥可是個吃虧的主兒?他在荊南的水師大敗,錦帆營幾乎全軍覆沒,卻偏偏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是他沒這個能力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有這個能力。他這麽一動不動,反而讓我感到不安……只怕,鄙夫又想要出花招了。」

  許褚和曹彭聽完這番話,也陷入了沈思。

  「仲康,你立刻動身,前往陳留。告訴子敬,就說讓他多留意京兆的關中軍,一有異動,立刻搶先占領滎陽。」

  曹操越想,越覺得心中不甚安寧。

  許褚聽令之後,立刻躬身領命,轉身跨上馬,帶著一隊人馬急匆匆的離去。

  曹操也沒什麽心情再觀賞了,帶著曹彭返回了巨野。巨野,正好是在濟陰郡和山陽郡的交匯地。

  如今已匯聚了十餘萬兵馬,同時山陽太守滿寵,也在源源不斷的為曹操輸送兵力。

  曹操在府衙中,屁股還沒坐穩,就見荀攸行色匆匆的跑了進來。一見曹操,荀攸就大聲道:「丞相,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公達,何事驚慌?」

  「董俷,董俷他……遇刺了!」

  這本來是一個大好的消息,可不管是說這話的人,還是聽這話的人,臉色都變得慘白如紙。

  曹彭在一旁不免感到奇怪。

  董俷遇刺了?

  這不是好消息,怎麽丞相和荀軍師,都是這樣的表情?

  想問,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只好看著曹荀二人,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曹操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手不由自主的連連抖動,片刻後問道:「是何人?在何時?」

  「是誰下的手,還不知道。據細作回報,大概有六天之前。長安如今已經是亂成一片,風聲鶴唳。」

  曹操倒吸一口涼氣!

  「袁紹兵馬已經聚集的如何了?」

  「與昨日,大將高覽已經和袁紹匯合。只是其西路軍,至今尚未抵達……據說,在兩日前,董俷大將文聘,突然自河內出兵,占領了延津……韓瓊辛毗二人被文聘牽制,未能行動。」

  「河內出兵了?」

  「正是!」

  曹操聽了這話,反而有些糊塗了。

  就如他說過的那樣,不怕董俷行動,就怕董俷不動。可現在董俷動了,他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

  「公達……我們不能再等了!」

  「臣下也如此認為。」

  曹操沈吟片刻,突然一咬牙,站起身來,「立刻傳令子和,命他在後日子時,發起攻擊!」

  ******

  與曹操的反應不一樣,袁紹在得知董俷遇刺的消息後,待坐在大椅上半晌,突然間仰天大笑。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袁紹站起來,揮拳大聲說道:「如今兗州即將落入我手,曹賊眼看著就要滅亡。沒想到,沒想到……嘿嘿,董俷這一死,關中一定會大亂。待我收拾了曹操,再揮軍攻打關中,天下可得,天下可得啊……」

  高覽審配在聽聞此消息後,卻未曾露出笑容。

  只是問那細作:「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細作說:「尚未知曉……長安現在很亂,整座城市,全都被蘭池大營和董家長子所控的督察院所控制。不過聽說,董家長子和蘭池將軍趙雲之間,好像不是很愉快。二人發生了兩次小衝突,但很快就被承明殿司空顧雍給壓制了下去。至於刺客的來歷,目前還沒有消息。」

  「主公……」

  袁紹擺手,「二位莫要擔心。以關中如今的聲勢,用不著行此詭計。以我之見,定然是劉備那邊的行動。正南,你若是不放心,可派人前往徐州詢問。劉備那廝,想必正在得意呢!」

  審配還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高覽想了想,「主公,董俷雖然被刺,但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最好讓朱靈提高警惕,命牽招留心幽州並州的關中軍動向……若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們越是要小心。另外,辛毗二人來信說,董俷出兵占居了延津,我們也不能不防備。應該命辛韓二將,盡快和我們匯合。」

  說完,高覽又補充了一句:「兗州之戰,當盡快結束!」

  袁紹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河內有異動,也不能不多加小心。這樣吧,讓高幹帶三千人馬前往酸棗。韓瓊領大戟士,在封丘(今河南新鄉封丘縣)牽制住魯肅的兵馬……恩,三日之後,大軍向巨野發動猛攻。戰事一經展開,所屬各部,不得以任何藉口推脫。三軍齊動,定要把曹阿瞞的主力,消滅在巨野。」

  高覽想了想,覺得袁紹這計策,也算是不錯。當下和審配插手領命而去,只留下袁紹一人,在大帳中冷笑不停。

  這一次看你曹阿瞞,還能不死?

  就這樣,袁曹兩軍以大野澤為中心,拉開了陣勢。一方是是要趕盡殺絕,一方是要做殊死抵抗。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間兩日過去。

  高幹和韓瓊已經換防成功,而辛毗則奉命,坐鎮於濮陽,守衛袁紹的後方。

  夜,無聲的降臨。

  秋蟬在草叢中鳴叫著,給寂靜的夜色,增添些許生氣。

  袁紹布置完了人馬之後,回到軍帳中,和衣而臥,躺在行軍榻上,思索著即將到來的大戰。

  已經過了子時,大帳之外的蟬鳴聲越來越響。

  遠處荷塘裡,青蛙發出連片的叫聲,吵得讓人無法入睡。

  袁紹被那蟬鳴蛙叫吵得是頭昏腦脹。忍不住從榻上起來,大步走出了軍帳,「蟬蛙因何吵鬧?」

  擔任袁紹親衛大將的眭元進,急匆匆的跑來。

  「主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今天晚上這蟬蟲和青蛙,叫的特別厲害。小將已命人查探……」

  「速速查明,這該死的東西,攪得人無法難以安生。」

  眭元進剛要回答,卻突然間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剛開始,聲音還不甚清晰,可漸漸的,就聽見轟隆隆,好像萬馬奔騰的聲響。

  袁紹也聽見了,臉色一變,「出了什麽事?」

  「主公,主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一名親兵飛馬來到了袁紹跟前,翻身下馬道:「河水,河水決堤了,正在朝這邊湧來!」

  袁紹停了這話,先是一楞,旋即厲聲喝道:「爾敢胡說八道,河水,河水怎麽會在此時決堤?」

  「不知道,不知道……」

  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清晰。

  眭元進臉色大變,一腳踹開了那親兵,大聲喊道:「主公,快快上馬,往高處走,往高處走!」

  袁紹這時候已經懵了,連忙翻身上馬。

  眭元進順勢從另一親兵手中搶過一匹戰馬,一手拉著袁紹的馬韁繩,迅速的朝著營外山崗上奔去。

  月光如水,格外的溫柔。

  當袁紹和眭元進登上山崗的時候,整個袁軍大營已經亂成了一片。站在高處,向遠方眺望。

  只見從西北方向,一條白線翻湧而來。

  水聲轟鳴,巨浪排空。

  眨眼的光景,自無數座營寨就被那洶湧的洪水所吞噬。

  慘叫聲,哀鳴聲,在蒼穹中回蕩。袁軍士卒拼命的向各高地上湧去,一座座土丘,很快就擠滿了人。袁紹所在的山崗上也是如此,眭元進領著士兵,把袁紹牢牢的守護住,不斷的厲聲喊喝。

  但是,用處並不大。

  袁軍已經徹底的亂了,那裡還顧得上誰是主公,誰是小卒?

  洪水洶湧的衝過來,撞擊在山腰上,激起了衝天的水霧。水,很快的就漫過了袁紹的鞋面。

  直到此時,袁紹仍沒有弄明白。

  原本好好的局面,怎麽一下子會變成了這個樣子?河水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間的決堤?

  不過有一件事他清楚,那就是:幾十萬大軍,完了!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0:39
第四七一章關中總動員(一)

  清晨,朝陽升起。

  奔騰的洪水在經過一夜的肆虐後,於淩晨天快要亮的時候,漸漸的平靜下來。

  袁軍的營寨,七零八落,只剩下少數尚保存著。九成以上的營地,都變成了泥濘的沼澤。

  到處可以看到袁軍的死屍。

  戰馬的屍體浸泡在汙水之中,若同一堆堆爛肉。曹軍在各部將領的指揮下,收攏俘虜的袁軍,拾取在沼澤中的輜重,打掃這一片死寂的戰場。曹操,在眾將的陪同之下,信馬由韁。

  不知為何,看到如此淒慘的景象,曹操並沒有感到任何勝利後的喜悅。

  臉色有一點陰沈,抿著嘴,瞇著眼睛,不見半點笑容。以至於身後眾將,也一個個表情嚴肅。

  「丞相,大勝之後,為何還如此不快?」

  曹操說:「雖說戰場上刀槍無眼,生死有命……可是那些無辜百姓,卻不應該遭此災難。機伯,你立刻帶人,分別前往成陽廩丘一帶查看。若有幸存者,一並都救下,先妥善的安頓起來。」

  「丞相宅心仁厚……」

  「機伯,莫要說這些沒用的話語。若不是袁紹把我逼得太急了,我又怎麽可能用這樣暴烈手段。決堤河水……當年董家鄙夫以此威脅與我,可終究只是威脅。而如今,我卻實實在在的做了。這一場洪水,不曉得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原想扶助生民,而如今生民因我而死……」

  曹操說到這裡,忍不住仰天一聲嘆息。

  「袁紹如何?」

  「據俘虜的袁軍交代,水勢一緩,袁紹就在親衛軍的保護下,往離狐(今山東東明一帶)撤走。此戰之後,袁紹至少折了二十萬人馬。就算他糾集部眾,怕也不會再超過二十萬人。」

  「二十萬?」

  曹操感到一陣頭痛,在馬上一晃,險些摔下來。

  二十萬人,說起來很輕鬆,可那終究是二十萬生靈。雖然說亂世中,人命如草芥,不值錢。

  但一下子二十萬人沒了,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曹操,心裡如何能感覺舒服?

  不錯,這二十萬人是袁紹的,和曹操無關。但是,洪水一路奔騰下來,兗州又損失多少人?

  想必,不會比二十萬這個數字少吧!

  曹操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他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直接或者間接死在他手中的人,百八十萬卻是有的。可沒有一次,如今日這般的心痛。

  荀攸看的出來,曹操的心情不好。

  於是上前岔開了話題,「丞相,如今袁紹敗逃離狐,正是我們一鼓作氣,將其消滅的好時機。」

  曹操卻笑了。

  「公達,若我們想要殲滅袁紹,能否一戰功成?」

  「這個嘛……」

  「呵呵,你不用顧慮,我也知道,那絕無可能。袁紹雖元氣大傷,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要一下子一勞永逸的解決他,沒個一年半載,甚至更長的時間,是做不到的。而今,我雖勝了袁紹,可是周遭卻有虎狼窺視。殺袁紹,與我無益,放袁紹,卻能夠增添一盟友。」

  曹操口中的虎狼,虎是董俷,狼是劉備。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他現在固然可以解決袁紹,進而甚至可以奪取冀州。可又能如何呢?

  曹操的根基在許昌!

  如今和袁紹一戰結束,也是元氣大傷。在這樣的時候,妄圖消滅袁紹毫無疑問是不現實的,甚至有害無利。於曹操而言,當務之急要做的事情,是和袁紹和解,迅速回師許昌解圍。

  哪怕曹操吃一點虧,送給袁紹一些土地人口,也要迅速解決劉備。

  如此一來,他方有可能站穩腳跟,抵抗來自關中的攻擊。曹操心裡很清楚,此時的關中,如同龐然巨獸,絕非關東任何一家諸侯可以吃掉。唯有固守中原,結盟袁紹,迅速吞並徐州和荊北,說不定還能和董俷抗衡一下。否則的話,以曹操現在的實力,絕非董俷的對手。

  荀攸聞聽,先是楞了一下,馬上明白了曹操的心思。

  「丞相睿智,非我等所及!」

  「好了,莫要再說這種虛頭巴腦的話語。立刻派人前往離狐和袁紹談判……告訴袁紹,只要他願意,我可以供他一百萬石的糧草,並割讓平原郡。條件是,他要幫我擋住董家鄙夫。」

  在心底,幾乎是在嘶喊:希望還來得及吧!

  「那丞相下一步……」

  「傳令魯肅,火速自陳留出兵汝南,將關羽的退路截斷。我將親自領兵,增兵定穎,與關羽決戰。」

  「那巨野這邊……」

  「就由元讓和仲德二人主持,元讓勇武,仲德沈穩老辣,對付現在的袁紹,定不成太大的問題。」

  荀攸聞聽這話,也不由得連連點頭。

  「丞相所言,極是!」

  當下,曹操領眾將回轉巨鹿,安排解救許昌的事情。

  ******

  然則,就在曹操整備兵馬,準備回師許昌的時候,汝南的戰事卻突然出現了意外的變化。

  面對曹仁那號稱是固若金湯的臨潁防線,關羽並沒有去硬碰硬的攻擊。

  相反,劉備派出司馬朗為使者,前往襄陽,遊說劉表。此時的劉表,正處於左右搖擺之中。

  一方面他不想和董俷硬碰,另一方面也不希望放棄他手中的權利。

  同時,他需要面對荊州世族所帶來的壓力。根據他手中的情報,蒯家、蔡家,已經倒向了董俷。

  劉表想要動這兩家,卻沒有能力。

  而諸葛亮前去勸說周瑜,卻是一去不覆返。江東水軍並沒有退出荊南,按照劉表的說法,周瑜把諸葛亮扣在了江東,並且調集水軍,準備將甘寧徹底消滅在雲夢澤中,順勢占領荊南。

  劉表也想去動周瑜,同樣是沒有能力……

  不過,他還是把蔡瑁調出了襄陽,命其鎮守在南郡,堵住了江東水軍從漢水至襄陽的同道。

  至於蔡瑁能不能擋住周瑜,劉表已經顧不上了。

  他密令大將吳巨從南郡撤回襄陽,同時任命魏延為將軍,設法從蒯家的手中,奪取兵權。

  世族之龐大,即便是劉表也很頭疼。

  但就在他頭疼的時候,司馬朗卻恰到好處的來了。

  司馬朗向劉表提出了一個請求,那就是借道南陽,從牛蘭累亭入潁川,繞過臨潁防線,直去許昌。

  相應的,司馬朗可以派大將文醜,率領三千白耳精兵,秘密抵達襄陽,聽從劉表調遣。

  這對於缺兵少將的劉表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所以,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劉表同意了。

  七月,袁曹之戰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

  劉備以許攸為軍師,沮授為元帥,領十萬大軍,猛攻臨潁防線。同時關羽率領一支輕騎軍,人數大約在三千左右,自柏亭悄然進入南陽,轉道潁川郡養陰裡,突如其來的占領了汾丘(今河南襄城東北)。

  這汾丘,於潁川而言,極為重要。

  【左傳襄公十八里】曾記載,楚國伐鄭,治兵於汾。這個汾,也就是現在的汾丘,也叫汾丘塞。

  汾丘一失,向東北可直逼許昌,同時臨潁防線的軟肋,也盡入關羽的眼皮子下。

  就在曹操命曹純掘開河水,水淹袁軍的前一日,關羽趁曹仁和沮鵠激戰的時候,突然從斜裡殺出。

  曹仁構建起來的『固若金湯』防線,在一日之間潰不成軍。

  亂軍之中,關羽闖入敵軍,斬了曹仁首級。曹軍在失去了主將之後,也就立刻失去了再戰的決心。十萬大軍潰敗而逃,若非荀彧提前發現情況不妙,命許昌兵馬守住了關隘,一邊收攏殘兵敗將,一邊抵擋徐州軍的攻擊……同時,荀彧還派出信使,往新鄭和陳留求援。

  那關隘僅堅持了一日,就被徐州軍攻破。

  十餘萬徐州軍把許昌圍得風雨不透。同時許攸又派出大將劉辟,搶占了尉氏,卡在了新城陳留通往許昌的必經之路。而關羽則奉命攻占陽翟,和尉氏一左一右,形成了犄角之勢。

  沮鵠,指揮兵馬,對許昌發動起猛烈攻擊……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0:47
第四七二章關中總動員(二)

  自雒陽入潁川,可選三關通行。

  但不論是從哪一個關隘通過,想要抵達許昌,就不可避免的要經過一個地方,那就是陽翟。

  而入陽翟,就必須要經過陽鄉。

  如果說,陽翟是許昌的門戶,那麽陽鄉就是潁川的屏障。居於嵩陽山隘口處,地形極為險要。泰平元年,雒陽大戰結束以後,由於三關丟失,曹操就在陽鄉修建了一座堅固的要塞。

  同時,為了防止董俷偷襲,曹操還安排了一個人,坐鎮於陽鄉。

  此人姓婁名圭,表字子伯。南陽宛縣人,年輕時才學出眾,曾遊歷雒陽,與當時還是雒陽北都尉的曹操交好。黃巾之亂時,又曾協助秦頡抵禦黃巾賊的攻擊,和董俷有一面之交。

  不過當時的董俷,只是白身。別說他不知道婁圭是誰,而婁圭也不會看得起他。

  黃巾之亂結束以後,婁圭為了躲避董卓的征辟,就遁入終南山,做了隱士,道號夢梅居士。

  此人很有才幹!

  二十二路諸侯伐董卓的時候,他就知道諸侯難以取勝。而後董卓任命劉表出任荊州牧,婁圭主動出山,隨劉表一同前往荊州。憑借他在荊州的聲譽,的確是給予了劉表非常巨大的幫助。

  但是,劉表隨後與荊襄門閥妥協,讓婁圭大失所望。

  此時曹操在北方崛起,婁圭就棄了劉表,帶著家眷投奔曹操,並且為曹操謀劃了許多事情。

  只是這個人並不爭權奪利,所以在許昌名聲不顯。

  曹操很清楚婁圭這個人的能力,在考慮鎮守陽鄉的人選時,第一個就想到了婁圭。並上疏漢帝劉協,封婁圭為陽鄉侯,坐鎮陽城,經略嵩陽地區。婁圭到任之後,做的也非常出色。

  關羽占領汾丘,婁圭第一個發現了情況不妙。

  但是他手中的兵馬並不多,所以對整個潁川的大局也產生不了多大的作用。曹仁戰死,許昌被圍,婁圭只能守住陽鄉,也做不得其他的事情。不過他相信,荀彧一定能夠守住許昌。

  當然,前提是曹操能盡快趕回來……

  可是該做些什麽呢?能幫助荀彧拖延一些時日?等待曹操的援兵抵達?

  婁圭也感到非常的苦惱,他所能做的,一方面是死守陽鄉,防止董俷趁機偷襲,另一方面派出小股人馬,襲擊陽翟,在某種程度上給關羽造成一定的麻煩,使之無法騰出手來兼顧其他。

  除此之外,他還真的做不了什麽。

  ******

  許昌被圍的第三天,陽鄉城外,來了一個人,口稱是婁圭的故人。

  婁圭正在書房中思考問題,聞聽有人求見,不由得一怔。故人?在這個時候,誰會來求見。

  「那人可說他叫什麽名字?」

  「啟稟陽鄉侯,來人說他是南郡中廬人(今襄樊南漳縣),與大人有兩世的交情,姓蒯。」

  蒯?兩世交情?

  婁圭激靈醒悟過來,一定是他!

  所謂兩世交情,想必只是一個藉口罷了。其引申之意應該是婁圭曾跟隨過兩個人,一個是秦頡,一個是劉表。而來人想必也是如此,加之又姓蒯,是中廬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蒯良,一定是他……

  不過他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又是什麽意思?聽說蒯良如今投靠了長安,倒也混的風生水起。

  婁圭想了想,「領他去客廳伺候,我隨後就到。」

  然後,婁圭又急忙派人將他的好友習授找來。這習授,也是南郡人,和婁圭有過命的交情。只是為人功利心太強,時常有小人的舉動。婁圭被任命為陽鄉侯,經略嵩陽地區,就把習授請來,做他的幕府。別看習授的人品的確不怎麽樣,但是論才能來,也確實是很出眾。

  協助婁圭把嵩陽地區治理的井井有條,被婁圭視為左膀右臂。

  蒯良前來,一定是別有用心。在這個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婁圭必須要和習授商量一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習授走進了書房。

  這習授,年紀大約在五十上下,生的風度翩翩,儀表不凡。一襲青衫,手中折扇輕搖,道不盡的風流倜儻。臉上總是帶著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和煦笑容,只是那雙眸子,細長而顯陰鷙。

  「子伯,這麽急匆匆的找我來,有甚事情?」

  婁圭說:「元幹,蒯良來了!」

  「蒯良?那個蒯良……哦,你是說那個中廬蒯子柔?他不是去了長安,怎麽卻跑到咱們這裡?」

  婁圭無奈的一聲長嘆,「元幹,都這個時候了,你正經一點。如今丞相遠在山陽,許昌被困,我心急如焚。前門有虎,後院進狼。以你的智慧,又豈能猜測不出那蒯良前來的目的嗎?」

  習授聞聽,不由得嘿嘿笑了。

  「子伯莫怒,授不過出言相戲爾……其實前些日子長安傳涼王遇刺,我就覺得這裡面有文章。現在看來,涼王是想要有動作了。蒯良前來定然是遊說於你,且聽聽他有什麽說辭,再做主張。」

  婁圭一蹙眉,輕輕點頭。

  二人一起走進了客廳,就見蒯良站在廳堂裡,正背著手,看那墻上的一副字畫。

  聽聞腳步聲,蒯良轉過身來。見婁圭和習授一起來,蒯良一笑,上前拱手道:「子伯,元幹,一向可好?」

  婁圭說:「怎麽比的長安大學士的快活?」

  蒯良如今在長安太學院中擔任大學士一職,表面上看是沒有什麽實權,可實際上這太學院直屬於禮部尚書石韜的治下,歸承明殿所轄。這身份和地位,絕對是處在一種超然的境界。

  婁圭這一句話,不免帶著諷刺之意。

  蒯良卻恍若不覺,笑道:「子伯還是當年那般模樣。我雖當了個大學士,卻怎能比得了陽鄉侯?」

  婁圭的陽鄉侯是漢帝劉協所封。

  但世人皆知,漢室正統是在長安,他這個陽鄉侯名不正言不順。蒯良卻提起了他的爵位,讓婁圭不免心中一怔。疑惑的看著蒯良,卻見他滿面春風,不禁問道:「子柔此話什麽意思?」

  「無他,只是想子伯知道,陽鄉侯一職,涼王和陛下,都是承認的。」

  瞳孔一縮,婁圭道:「子柔,還請明言。」

  「哦,涼王聽說子伯有大才,心中頗為愛慕。故而想請子伯前往長安,出任太學院山長一職。不知子伯,意下如何?」

  婁圭冷笑一聲,「只怕是想要我獻出陽鄉吧。」

  「子伯此言差矣。常言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天下是漢室的天下,這陽鄉也是漢室的陽鄉,何來獻與不獻的說法。如今,偽帝氣運已衰,曹操被阻隔於山陽,怕是難有作為。涼王以為,偽帝雖是偽帝,終究是皇室中人。若在落於宵小之後,於我漢室,無半分好處。

  子伯你是聰明人,何必做那逆天之事?

  涼王準備經略豫州,結束這天下的動蕩……此乃大勢所趨,子伯何不順勢而為,博一富貴?」

  「可笑!」

  婁圭冷冷的說:「丞相在巨野大敗袁紹,數十萬大軍怕是指日可抵許昌,何需董俷操心?再說了,丞相待我不薄,我若在此時獻了陽鄉,世人又該如何說我婁圭?子柔此話,莫要再說。」

  在某種程度上,婁圭並不占上風。

  蒯良的那句話說的不錯,這天下是漢室的天下,陽鄉也是漢室的陽鄉。董俷如今占居了皇統,占居了大義。從這一點而言,婁圭雖不願承認,可也不得不承認,他只是個亂臣賊子。

  所以,婁圭根本不接蒯良的話岔子,只說曹操的事情。

  蒯良冷笑一聲,「涼王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曹操就算有百萬大軍,也休想回轉許昌。」

  婁圭這心裡,不由得一個哆嗦。

  「子柔這話是什麽意思?丞相和董俷有協議,五年不交鋒。如今只過去了四年,難道……」

  蒯良的目光柔和,幽幽一嘆。

  「所謂協議,不過是拿來撕毀的,誰又會真正的在意?這一點曹操清楚,劉備清楚,袁紹清楚,偏我家涼王不清楚?子伯,你是聰明人,當知大勢,又何必拿這件事來說事兒呢?」

  「這個……」

  婁圭當然也知道,所謂的協議根本就是一張廢紙罷了。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蒯良會如此赤裸裸,不加半點掩飾的說出來。這和當年在荊州時的蒯良全不一樣。感覺上,此時的蒯良,更像是早年間追隨秦頡時的那個蒯良,言語中肆無忌憚。

  環境,也許真的是能改變一個人吧。

  習授幽幽道:「子柔,我別的話不說,聽聞涼王遇刺,可是真的?」

  「你說呢?」

  蒯良淡淡一笑,「其實,涼王千歲也並不是想要你們背主。只是那劉備、關羽,乃涼王的仇敵。兩位可能不知道,呂布和涼王是親家,涼王王子的夫人,就是溫侯的女兒。那關羽用卑劣手段,謀害了溫侯。涼王此去許昌,說穿了是要為溫侯報仇。所以,涼王只想從陽鄉借道。

  子伯元幹當知道,若涼王真的想要打,區區陽鄉怕是抵擋不住多久。

  涼王不想多造殺孽,只打劉備、關羽,不動潁川一草一木。如果曹操真的有本事回來,涼王說了,可以把許昌還給他。在此期間,二位可領兵旁觀。到時候涼王退出,你們再掌陽鄉。」

  這話說的很好聽,但婁圭和習授,卻知道不過是表面功夫。

  既然董俷已經下了決心,曹操想要回轉許昌,怕是困難重重。

  婁圭一咬牙,「若要借道,也不難……董俷得了許昌,絕不許動丞相家眷一根毫毛,如何?」

  「涼王與曹操雖敵對,但也相互欽佩。況且千歲度量恢宏,又怎麽可能做那種無義之事?否則的話,涼王也不會讓王子迎娶溫侯之女,更不會為溫侯報仇。二位當知,溫侯與涼王……嘿嘿。」

  蒯良話說了一半,婁圭和習授也都聽明白了。

  二人相視一眼之後,輕輕的點頭。

  習授突然道:「子柔,你剛才說,涼王千歲決心收復關東,可是真的?」

  「真不真,二位可拭目以待。最多不過三日,我關中大軍,定能攻入陳留,奪取那豫州。」

  婁圭習授聞聽,不僅面面相覷。

  ******

  魯肅在得知許昌被圍的消息後,也是心急如焚。

  一方面,他立刻派人前往巨野稟報曹操,另一方面他命大將呂常二人坐鎮陳留。袁紹雖然敗了,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特別是袁紹的西路軍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韓瓊率三萬大戟士,仍坐鎮封丘,虎視陳留郡,不能不小心防備。

  魯肅迅速安排了陳留防禦的事情,隨後就命大將楊維,火速出兵,領八千精兵,搶占滎陽。

  在楊維出發之前,魯肅反覆交代,「將軍搶占滎陽之後,務必要將滎陽物資盡數掌控手中。而後留半數兵馬鎮守滎陽,你持我虎符,立刻趕赴新鄭,接替夏侯淵將軍的防務,請夏侯淵將軍領兵回援許昌。在夏侯淵將軍回援許昌的同時,你有一個任務,就是切斷尉氏和陽翟之間的聯繫。

  將軍只需牽制劉辟三日,我率領大軍,就能抵達新鄭。三日之後,不論將軍能否再牽制住劉辟,都是首功一件。此事至關重要,更關係到許昌的安危,還請將軍小心謹慎,不可有失。」

  楊維是隴西人,本是西涼名將,曾在牛輔帳下效力。

  後來牛輔被殺,楊維就投靠了李傕郭汜。董俷自西域殺出,攻占關中的時候,楊維受好友朱慈的勸說,投靠了曹操。算起來,他應該是屬於鐘繇一系的人馬,只可惜鐘繇那短命鬼……

  函谷關一戰,鐘繇被關中來了個關門打狗。

  鐘繇戰死,朱慈戰死,使得楊維在許昌的地位,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幸好後來魯肅接納了他,一直在帳下聽命。一晃過去了八年,楊維也已經年過四旬,終於重獲領兵出戰的機會。

  聽魯肅說完,楊維立刻插手行禮,「軍師放心,維在新鄭一日,劉辟休想有動作。」

  「如此甚好,一切就拜托將軍了……」

  楊維領命,點齊兵馬,自陳留殺向了滎陽。

  而魯肅則留在了陳留,把大小事情打理完畢之後,已經是楊維出兵的第三天。魯肅帶著許褚,領五萬精兵,以許褚為前軍,趕赴滎陽城。按照時間,這個時候楊維應該已經抵達新鄭,而夏侯淵也應該回援許昌了。魯肅第一次感覺到,這時間啊,真的是有一點不夠用了。

  從陳留出發,抵達滎陽不過一天半的時間。

  魯肅到了滎陽以後,楊維早已經趕赴了新鄭。不過在楊維出兵之前,滎陽的一切都已打理完畢。

  看著庫府中堆積如山的糧草輜重,魯肅暗自感嘆,這楊維倒也是一把好手。

  四年來,滎陽作為一個自有貿易城市,往來的客商有很多,也屯集了大量的物資,用於交易。

  戰馬,軍械,盔甲……

  特別是在庫府中,發現了三百架井闌弩車,更是令魯肅喜出望外。

  這可是好東西,屬於關中鐵監被禁止交易的軍械。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居然搞出來三百輛。

  有了這玩意兒,魯肅的心裡,更有底兒了。

  「為何不見商賈?」

  魯肅視察了一下滎陽後,忍不住詢問起來。

  留守滎陽的士兵說:「楊維將軍收攏這些物資以後,商賈們鬧得非常厲害。將軍一怒之下,將滿城商賈驅走。如今,整個滎陽城除了我們這些留守的人之外,再也沒有一個外人了。」

  沒看出來,這楊維倒是個果利的人。

  不過這樣也好,無需擔心其他方面的事情了……

  魯肅對許褚說:「仲康,明日一早,我領三萬人前往新鄭。滎陽就拜托給你……這次咱們是突然用兵,關中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不過他們遲早會來生事,你定要小心謹慎才是啊。」

  許褚哈哈大笑,「軍師放心,許褚在滎陽一日,關中賊子休想踏進來一步。」

  這家夥,猛是夠猛,可總歸讓人不太放心。

  魯肅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又和許褚巡視了一番之後,就回府衙休息。一路奔波,確實夠累。

  這一覺,睡的很香甜。

  可就在二更時分,魯肅被一陣喧囂聲驚醒。

  他呼的起身,披衣而出。只看到,這滎陽城內,火光衝天。人喊馬嘶的聲響,震耳欲聾。

  喊殺聲不時的傳來,伴隨有兵器撞擊的聲響。

  魯肅急忙問道:「發生了何時?」

  「尚不清楚,好像,好像在城裡發現了敵人。」

  敵人?

  城裡怎麽會有敵人?

  這滎陽城的百姓商賈,早已經被楊維趕走。如今除了五萬兵馬之外,似乎不可能混入敵人啊?

  除非……

  魯肅突然間倒吸一口涼氣,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除非,除非楊維投降,留守的士兵,乃是敵軍。

  「速速通知許褚將軍!」

  魯肅匆忙換上了盔甲,提劍上馬。領著親兵才衝出府衙,迎面就看到許褚滿身是血的帶著一群人趕過來。

  「軍師,出事了!」

  「仲康,你沒事兒吧……」

  許褚卻沒有回答,而是一臉猙獰的厲聲咆哮,「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城裡一下子,全都是關中軍。」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0:50
第四七三章四猛八大錘(一)

  滎陽城外,高崗上旌旗招展。

  董俷胯下獅鬃獸,韓德孟坦二人肅立在他身後,鐵甲巨魔士安穩如山,勒住馬一動不動。

  陳到以年過四旬,卻不見當年的風采。

  他勒馬在董俷的身旁,輕聲道:「這一把火,看起來火候差不多了。主公,是不是可以攻擊?」

  董俷卻沒有回答。

  七月時,他以金蟬脫殼之計從長安秘密抵達雒陽,就開始著手安排。曹操、袁紹,劉備、劉表,乃至於看似平靜,實際上暗藏殺機的江東孫伯符,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中。

  果不其然,劉表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蒯越說出的三條計策,也是董俷給劉表的三條出路。可惜,劉表卻不知珍惜,和劉備聯手。

  這個結果,早已經被董俷猜到。

  可是當結果真的出來以後,董俷還是覺得有些失落。昔日的對手也好,朋友也罷,一個個隕落的隕落,活著的那些人,如今在董俷的眼中,也不過是茍延殘喘,拖不了太長的時間。

  劉表這家夥……

  唉,不管怎麽說,對董家的態度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在董俷最困難時,落井下石。當然,荊州距離關中隔著西川和豫州,他想要落井下石也沒有辦法。可不管怎麽說,這人還不錯。

  只是既然你做出了決定,那麽就等著被我消滅吧!

  關中,如今兵強馬壯,戰將如雲。為了這一次的出擊,董俷和賈詡整整蟄伏了四年的時間,想的就是一戰功成。調集百萬大軍(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百萬大軍,而不是什麽詐稱百萬),從關中,荊南,並州,幽州,河東,乃至於從海上,在董俷一聲令下之後,都開始行動。

  也許,這將是我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刻吧。

  董俷抬起頭,仰望著被火光照的通紅的夜空,突然笑道:「楊文叔做的不錯,當立為首功。」

  楊文叔,就是楊維。

  早在鐘繇死後,楊維在許昌的處境艱難,闇部在許昌的細作就悄悄的和楊維聯繫了。至於想要楊維做什麽事情?董俷沒有想好,賈詡也沒有確定。只是一顆暗子,在關鍵時才使用。

  楊維原本就是西涼人,和董俷還是同鄉,又曾經是牛輔的部下。

  董俷親自給楊維寫了一封信,言下之意是說:親不親,故鄉人。咱們都是西涼人,為什麽要自相殘殺?我父親死的時候,我沒有能力顧全鄉親,但是我現在有能力,希望你能幫我。

  莫小看了這鄉黨的情義。

  古人對於這些,是非常看重的。君不見,李肅勸降呂布,有同鄉之誼;曹操重用夏侯,不僅僅是兩族關係密切,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譙縣人。還有許許多多這方面的例子,足以說明。

  楊維接到董俷的書信後,無比感動。

  恰逢他當時的情況並不好,甚至連養活家人都有些困難。若非董俷接濟,怕都給餓死了。

  後來魯肅啟用了楊維,也是一半用,一半防。

  磕磕絆絆,楊維走到了今天。於魯肅,他很感激。但是董俷給他的誘惑,卻是更加的心動。

  占領滎陽之後,楊維迅速和陳到的人馬匯合。

  神不知鬼不覺得將所有不屬於他的人,在一夜之間清除。而後將滎陽交給了陳到,迅速趕往新鄭。詐開新鄭,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再也沒有半點遮掩。至於劉辟?算什麽!

  陳到嘿嘿一笑,「主公安排了這麽久的棋子,終於起到作用了。」

  如今,許多人稱呼董俷為涼王。但是陳到等一干老臣子,仍然是稱他做主公。這稱呼在董俷聽來,也是格外的親切。不由得細目一瞇,「我只願這一戰後,天下從此太平,百姓安康。」

  話鋒一轉,董俷說:「韓瓊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主公放心吧,昨日仲業來信,韓瓊已斬了高幹,讓出酸棗封丘。他自己立功心切,率領本部人馬出擊,想必現在已經抵達薄縣。仲業說,韓莒子現如今可是雄心勃勃,要立大功。」

  「很好!」

  董俷點頭,「若非袁紹在冀州逼迫太狠,想必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傳我命令,成蠡接手封丘,步騭占領酸棗。再命呂蒙率元戎軍由鴻溝水繞尉氏,務必要在五日內,給我占住長平……」

  「末將遵命!」

  董俷雖說的語氣淡漠,可是陳到卻聽出了,那話語中所隱藏的濃濃戰意。

  「叔至,你率領踏白本部,立刻出征陳留。十日之內,我要陳留盡落在我的手裡,而後與韓瓊文聘兩人,徐徐推進,給予曹軍足夠的壓力。我預計,再過二十天,各方將傳來捷報。」

  陳到神色一肅,在馬上插手行禮,「末將立刻出發!」

  山下,諸葛瑾飛馬疾馳而來,在董俷面前停下。此次出征,京兆調動了近二十萬人馬。

  其中有八萬踏白軍,和諸葛瑾麾下的十二萬屯田軍。

  諸葛瑾在馬上說:「主公,滎陽曹軍,退過來了……」

  「傳我將令,三軍備戰!」

  嗚咽的號角聲,隨著董俷這一聲令下,在夜空中回蕩起來。傳令官在軍陣中飛馳,一張張蹶張弩張開,利箭上弦。燈火通明,把這曠野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遠處,曹軍卻是愈行愈近。

  ******

  許褚護著魯肅,從火海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一路上,許褚斬了四五個董將,此刻全身浴血,形容格外的猙獰。

  匯聚了大約數千人,許褚和魯肅,朝著陳留方向敗走。雖然知道,一定會有關中軍堵截,可是……

  遠遠看去,關中軍密密麻麻,擋在五六萬人左右。

  那高崗上的大纛在秋風中獵獵作響,一邊書【漢丞相涼王】,一邊是【三軍大都督】,正中央斗大的一個【董】字,掐金邊走銀線,黑漆的緞子面,在火光之中,更是格外的醒目。

  許褚一勒馬,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魯肅也是暗自苦笑:還真的是看得起我們,原以為是一群狼,可沒想到卻遇到了一群猛虎。

  而那領頭的,還是一頭虎王!

  「子敬,看樣子……」

  許褚深吸一口氣,沈聲道:「也許過了今晚,你我再也無法看到朝陽升起了。」

  魯肅卻說:「仲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這時候,還說這些作甚?怪只怪,董老虎太狡猾了。你且靠後,我與那頭老虎有話要說。」

  魯肅點頭,收攏人馬,擺開了陣勢。

  許褚一馬當先,來到了陣前,大吼一聲:「虎癡在此,董俷可敢與我一戰?」

  魯肅不禁嚇了一條,心道:我還以為你要作甚?怎麽跑出去,就是為了找那董俷去挑戰嗎?

  不錯,就是要挑戰!

  董俷雄踞天下第一武將之名,至今也已二十載。

  期間,唯有溫侯呂布能與董俷抗衡,餘者武將在董俷的威名壓制下,過的真是非常辛苦。

  包括許褚,也是如此。

  十五年前和董俷一戰,得了個虎癡的名號。可四打一,卻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對許褚來說,絕對是一件極為羞恥的事情。一直以來,許褚最希望的就是能和董俷堂堂正正的做一次對決。像男人之間的對決,一對一,即便是戰死在疆場上,許褚也不會再感到任何遺憾。

  可惜,這一戰,足足讓許褚等了十五年。

  關中軍的軍陣唰的分開,董俷策馬從山崗上下來,在陣前走馬盤旋,雙錘在空中鐺的一碰。

  就這一下子,卻如同黃鐘大呂般,回蕩不息。

  許褚營造出那強絕的氣勢,被董俷衝的乾乾淨淨。

  「董某就在這裡,想要殺我,放馬過來!」

  許褚見到董俷那巨大魁梧的身形,全身一陣戰栗。不過,他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十五年,為了等這一戰,足足十五年的時間。能與暴虎一戰,此生再無遺憾。

  手握緊了大刀,猛然一催胯下馬,許褚厲吼一聲,「拿命來!」

  馬是好馬,刀是好刀……

  許褚人馬合一,如同一道閃電般,朝著董俷就衝了過去。二馬照面,許褚大刀唰的落下。

  董俷卻不慌不忙,單手輪錘,輕輕向外一磕。

  這看似極為輕巧的一招,卻掛著一股風聲。似慢實快,鐺的一聲,許褚的大刀可就給崩開了。

  二馬錯蹬,各自撥馬。

  許褚一手拖刀,另一隻手卻背在了身後。虎口都裂開了,手上是鮮血淋漓。深吸一口氣,把手上的鮮血在戰袍上擦乾淨。許褚虎目圓睜,大吼一聲,「董西平,再來!」

  大刀垂地,隨著戰馬的飛奔,蹦出了閃亮的火星。

  和董俷在此交鋒,許褚雙腳踩死馬鐙,猛然起身,順勢單手輪刀而起,呼的就劈了下來。

  董俷運錘招架,卻沒有說任何言語。

  到了這一步,他又怎麽看不出許褚的心思。

  這家夥只想痛痛快快的一戰,將他畢生所學施展出來。其實那心裡,早就已經存了死念。

  董俷明白,許褚絕不會投降。

  就好像典韋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會死戰一樣。情況不同,但道理相通。

  也罷,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這位名揚天下的虎癡,究竟有著怎樣的勇武吧。雙錘輪開,和許褚戰在一處,十餘個回合之後,董俷猛地瞅了許褚一個破綻,二馬照面時長身而起,雙錘輪開,大吼一聲:「連山錘!」

  一錘砸在了刀桿上,第二錘就跟著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叮叮噹當的聲響不停,二馬錯蹬之後,董俷勒住了戰馬。

  遠處,許褚大刀已經掉在了地上,魁梧的身軀仍端坐馬背,在回歸本陣後,一頭栽下了戰馬。

  連山十六錘,董俷活活的震死了許褚。

  魯肅忍不住悲呼一聲,這眼淚可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子敬,此時此刻,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董俷也回到了本陣當中,聲音冷幽,在夜空中回蕩。

  魯肅深吸一口氣,怒目圓睜,大聲道:「董西平,曹公與我有知遇之恩,魯肅雖非善人,也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今日,我棋差一招,落入了你的陷阱。不過想要我投降,絕無可能。」

  寶劍鏘的出鞘,魯肅在馬上厲聲喊喝:「三軍兒郎,隨我出擊!」

  呼喊聲中,魯肅一馬當先,朝著董俷的軍陣就撲了過來。先有許褚,後有魯肅,曹軍之中,也不泛熱血男兒。聞聽魯肅呼喊,舉起刀槍,隨著魯肅,向董俷一方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董俷在馬上,怔怔的看著愈來愈近的曹軍,幽幽一聲嘆息。

  「都是好男兒啊!」

  董俷輕聲道:「不過,卻可惜了!」

  五百步,四百步……

  諸葛瑾在大纛之下,目光一寒,揮舞令旗,厲聲喝道:「放箭!」

  剎那間,一排飛蝗,隨著嗡的一聲顫響,離弦飛起,遮住了皎月的光亮。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1:06
第四七四章四猛八大錘(二)

  曹操萬萬沒有想到,董俷的反應會如此迅速。

  當然他同樣也沒有想到,劉備和劉表居然真的聯手,使得臨潁防線一下子崩潰,許昌告急。

  曹仁死了……

  許褚和魯肅也死了!

  令他最為吃驚的事情,莫過於原本隸屬於袁紹的韓瓊,居然臨陣倒戈,出人意料的投降了董俷。

  和袁紹和談,絕非曹操的本意。

  如果不是形式危急,他一定會乘勝追擊,將袁紹徹底的消滅。但形式不由人,董俷勢力越發強大,曹操的確是需要有袁紹這樣一個人來牽制董俷一部分的力量。同時曹操也非常清楚,就算他打贏了大野澤一戰,想要吃掉並消化了袁紹的力量,非數年數年的光景做不到。

  所以,他要和袁紹和談。

  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為了緩解西部的壓力,使得陳留與潁川的通路保持暢通,能迅速回師潁川。沒有想到,他這邊剛開始和袁紹展開談判,袁紹的西路軍,就脫離了袁紹的控制。

  那還有談的必要嗎?

  如今的形式非常清楚,袁紹的冀州已經無法保全,包括袁紹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到鄴城都還在兩說中。最可怕的是,曹操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董俷動了,而且動作非常大。

  七月中,韓瓊和文聘合兵一處,強奪薄縣。

  三萬人馬自冤句至桐亭一線拉開了防禦的陣勢,也徹底封死了曹操兵馬營救許昌的通路。

  於此同時,黃忠的遊奕軍也開始了行動。

  從大小修武出發,兵分兩路。黃忠領五萬人馬占領了朝歌,圍攻鄴城。

  遊奕軍副都督越兮,配合背嵬軍大都督麯義,攻入冀州,占領了涉國(今河北涉縣),令冀州頓時變得慌亂起來。留守信都的大公子袁譚,立刻率領兵馬企圖複奪涉國,卻徒勞無功。

  而幽州方面,巨魔左軍(原乞活軍左軍)都督田豫自右北平出兵,強攻代郡,巨魔右軍都督張遼,率領八萬大軍,以長子張虎為先鋒,從西河郡猛攻太原;中軍都督郝昭,以典滿為先鋒,更強占馬邑,繞陰館入長城,奪取了原平,大軍兵鋒直指汾陽,與張遼成夾擊之勢。

  這一切,竟來得是如此突然……突然的讓人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曹操陳兵於己氏城中,看著眼前的戰報,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心裡道一句:完了,全完了!

  伊籍滿寵荀攸等人,全都是面面相覷。

  一個個彼此相互張望,卻沒有人站出來,說出一個妥帖的辦法。一雙雙目光,盯著端坐正中央的曹操,等待著曹操發話。這大堂之上,一時間鴉雀無聲,連眾人心跳聲都能聽清楚。

  許久之後,曹操突然狠狠的砸破手中的茶杯。傳令……曹純夏侯惇領東路兵馬,火速前來匯合。青州都督管亥督山陽;命鄭渾,總督青州事務。我要傾全部力量,和鄙夫決一死戰。」

  「丞相!」

  荀攸說:「不要忘記了那徐州劉備。」

  「我自不會忘記,可事到如今,若我不能戰勝鄙夫,又如何解決那一耳賊呢?」

  想想也是,反正左右都是一個死,曹操只能傾力一戰。至少目前,他還有青州兵馬可以調動。

  曹操是一個行動極其果決的人,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會雷厲風行。

  可就在他調兵遣將的時候,有探馬闖進了府衙,「報!」

  「何事驚慌?」

  「青州管都督派人送信,兩日之前,董賊水軍神不知鬼不覺,自東萊郡昌陽登陸……」

  曹操的腦袋,嗡的一聲響,險些昏過去。

  「昌陽,鄙夫怎麽可能從那裡登陸?管亥可說明,確實是關中人馬?哪一支人馬?何人為帥?」

  探馬說:「自昌陽登陸的人馬,是關中遼東海軍。主帥是海軍大都督淩操,搶先登錄者,乃是淩操之子,小將淩統……此外,還有鎮海將軍牛剛,折衝校尉典弗,幽州督軍校尉典佑。」

  「海軍,這又是哪一支人馬?」

  數年前,董俷以一支無難軍出擊漢中,令各路諸侯人心惶惶。

  如今,曹操好像又看到了當年的那一幕。又是一支從未出現過的兵馬,關中還隱藏了多少兵力?

  正惶恐間,又有探馬來報:呂蒙領兵占取了長平,斷隔了陳國救援許昌的通路。

  許昌,徹底完了……

  如果說在此之前,不管是曹操也好,下面的臣工也罷,對營救許昌還有一線希望的話,那麽這一線希望,就放在陳國梁國兩地的兵馬能夠牽制住劉備的兵馬。可是現在呢?已不再可能。

  看著地圖,曹操只能在心中苦笑。

  果然又是這一招,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雷霆一擊。董西平,看起來你決定要結束這場遊戲了嗎?

  可就算是你要結束,也要問問我是否同意。

  曹操擺手揮退了眾人,只留下荀攸一人在。

  「公達,我想放棄許昌!」

  「放棄許昌?」

  「既然劉備想要那燙手山芋,我就送給他……我還有青州,還有兗州。只要擊退了青州之地,我們就尚有和董西平對抗的資本。所以,我決定放棄許昌……你立刻派人前往徐州,告訴劉備……就說皇帝給他,請他與我聯手,和董俷決一死戰。否則,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曹操這是打算棄子了啊!

  荀攸也明白,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並不容易。

  雖然說漢室的皇統是在長安,可只要劉協在手中,始終都是一面旗幟。現在,要丟棄這面旗幟,曹操的地位,也將要從以前的主位上,掉落到次席。換句話說,曹操在名義上,將聽從劉備的節制。

  可又不得不說,曹操的這個決定,從目前而言,是最妥善的辦法。

  只要手中還有兵馬,只要青州兗州無虞,遲早能夠卷土重來。所謂皇上,不過是一個幌子。

  荀攸當下,點頭答應。

  「丞相放心,我立刻就去辦這件事……不過袁紹那邊……」

  「袁本初該死,若非他一味和我交鋒,又如何落到如今的地步。讓他在那邊掙扎吧,至少能為我們拖延一些時間。記住,務必要在董俷解決袁紹之前,將許昌的事情,做個了結。」

  「喏!」

  荀攸急匆匆的離去,曹操卻久久無法平靜。

  一眨眼,他失去了魯肅,失去了許褚……如今,弄不好連他自己,也要給搭進去了。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吧。如果那劉玄德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現在我,還有他將面臨的狀況!

  曹操握緊了拳頭,閉上眼睛沈思。

  廳外,又是一陣騷動和喧嘩聲傳來。曹操眉頭一蹙,心裡有些不耐煩,「曹彭,何人在喧嘩?」

  「丞相,潁川戰報!」

  「潁川?」

  曹操心裡一驚,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頓時升起,「立刻呈上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一個小校渾身浴血,在曹彭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府衙大廳中。

  「父親,大事不好!」

  曹操仔細一看,這才認清楚了來人,竟然是他的長子,曹昂。

  「子修,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如此狼狽?」

  「夏侯叔父,夏侯叔父他……」

  曹操的血,呼的一下子往腦袋上倒灌。強呼吸數次,曹操厲聲喝問:「妙才,妙才如何了?」

  曹昂一直留守在許昌,在夏侯淵身邊聽命。

  所以,曹昂口中的夏侯叔父,除了夏侯淵之外,再也不可能是別人。曹操驚恐的看著曹昂,即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又害怕聽到那個他並不希望聽到的消息。只覺得,自己一陣呼吸急促。

  曹昂單膝跪地,痛哭失聲,「夏侯叔父,被關羽殺了!」

  「你再說一遍?」

  「夏侯叔父,被關羽殺了!」

  曹操聞聽,忍不住大叫一聲:「痛煞我也!」

  在椅子上一陣搖擺,一頭就栽倒在地上。他這一昏迷,讓堂上的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了起來。

  曹彭連忙喚來了醫生,又是好一陣子的治療,曹操終於悠悠醒轉過來。

  眼前,不斷浮現出當年和夏侯淵在一起時的一幕幕景象。片刻後,他放聲大哭道:「妙才,為何在此時離我而去?」

  荀攸也聞訊趕了過來,把曹昂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大公子,夏侯將軍,怎麽會……」

  「十日之前,夏侯叔父得子敬先生的虎符,領兵回許昌救援,新鄭就交給了前去交接的楊維。可沒有想到,那楊維卻是董賊的人,夏侯叔父看無法解圍後,本想回轉新鄭,可不成想……叔父就帶著我們,在許昌外圍襲掠一耳賊的人馬,不想遭關羽偷襲,當場被斬殺了!」

  關羽,又是關羽!

  先是蔡陽,後是曹仁,現在又多了一個夏侯淵。

  荀攸心裡清楚,事情到了這一步,怕是曹操不可能再和劉備和解。他沈思片刻,見曹操已經穩定下來,於是走上前去。

  「丞相!」

  「公達有話,直說便是!」

  荀攸道:「如今鄙夫勢大,若是從正面和他交鋒,怕是勝算不多。而我們現在,也很難戰勝鄙夫。不退鄙夫,則難以騰出手來,去收拾那徐州一耳賊。我有一計,或許能令鄙夫慌亂。」

  曹操一怔,「公達何計,速速道來?」

  荀攸在曹操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陣耳語,只說的曹操忽而眉頭舒展,忽而有緊蹙起來。

  「公達,我現在心煩意亂,此事就由你操辦。希望這一次能夠成功吧,否則我們就再無退路!」

  荀攸道:「丞相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曹操苦笑一聲,「辱不辱,我不在意……我只擔心,文若鎮守許昌,內無糧草,外無援兵,還能堅持多久?是我害了文若,是我害了文若啊!」

  荀攸聞聽,也不禁顯出茫然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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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五章四猛八大錘(三)

  荀彧如今的確很難過。

  若非曹操對許昌有過一番修繕,並採用了關中的模式,建造內甕城,構建馬面墻等一系列措施,許昌說不定就已經被攻破了。自雒陽大戰結束以後,曹操加強了挖掘自身的力量。

  學習關中的手段,吸納能工巧匠,在軍械方面,有了很大的提高。

  與關中交易的數年時間裡,曹操並沒有在軍械馬匹方面投入太大的支出。他和董俷交易,主要是在民生民用方面。包括一些已經被關中淘汰下來的機械,於曹操而言,無疑很重要。

  而這些設備,的確是促進了許昌的發展。

  一場大戰方歇,徐州軍在許昌城下,丟下了千餘具屍體,停止了攻擊。

  不過才十餘天的光景,許昌已經變得是千瘡百孔。荀彧早就不見了往日的儒雅和沈穩,一屁股坐在府衙大廳裡,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十餘天的時間,對於荀彧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

  如果不是當年邊讓之亂,荀彧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只怕這神經已經崩潰了。

  許昌城中,如今大約有四五萬兵馬,其中有一小部分還要留守皇宮,以防那位小皇帝跳出來搞風搞雨。相信劉協也聽說了,劉備此次是要迎駕他前往徐州。在許昌做傀儡,和在徐州做傀儡沒什麽分別,但是有一點,劉備是沛國王的女婿,相對而言,和劉協會更親近些。

  想必那位小皇帝,一定很動心吧。

  「父親,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正當荀彧在沈思的時候,腳步聲傳來。

  一個弱冠青年捧著飯食,來到到了荀彧身旁。他輕聲道:「父親,如今許昌裡裡外外的人都在看著您呢。若您倒下了,許昌也就完了。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能考慮事情更加周詳。」

  荀彧欣慰的笑了起來。

  這青年,是荀彧的長子,名叫荀惲(yun)。是荀彧原配唐氏所生,馬上就要二十二歲了。

  荀彧示意荀惲把飯碗放下,「你母親可好?」

  「甚好!」荀惲說:「只是擔心父親,這兩日頭疼的厲害。幾個弟弟都陪伴在母親身邊照顧,父親不必擔心。」

  「城裡現在如何?」

  荀惲現在擔任丞相府長史,負責城內的治安。聽荀彧詢問,荀惲連忙回答:「城中一切尚好,但是糧草消耗的非常快。箭支的原料,也不太充足了。百姓們雖然表現的很平靜,可孩兒卻不敢保證,這種平靜能持續多久。如果丞相援兵在二十天內不能抵達,可就有危險了。」

  荀彧很喜歡這個兒子。

  辦事很穩,很有他的風範。不管在什麽時候,荀惲總是保持著平靜,當然,這和他的經歷有關。

  荀彧一共有五個兒子!

  其中唯有荀惲,在黃巾之亂爆發時,已經開始記事。潁川是當年黃巾之亂災情最重的地方,荀惲和母親有一次被堵在莊園中,險些被黃巾賊捉住。經過那件事,荀惲就變得沈默寡言。

  「父親,丞相……他真的能回來嗎?」

  荀惲在遲疑了片刻後,終於忍不住輕聲的詢問。

  荀彧猶豫了一下,「當然!」

  「可是……」

  「可是什麽?」

  荀惲輕聲道:「孩兒今天出門,在經過一個酒肆的時候,聽人說丞相被袁紹打敗,退到了巨野。」

  許昌已經被封鎖多時,荀惲的消息,也只是停留在十數日之前。荀彧倒是知道這個消息,但荀彧也清楚,那不過是曹操的計策。當時因為擔心許昌出現波動,荀彧就強行壓下了消息。

  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許昌現在如同一個被封閉的世界,外面的消息穿不進來,裡面的消息也送不出去。

  「子倩,你放心好了。以袁紹的水平,怎麽可能是丞相的對手?敗退巨野,不過是丞相早就已經安排下的計策……呵呵,用不了多久,丞相就能打敗袁紹,到時候援兵也就能抵達。」

  荀惲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但荀彧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袁紹不足為慮,可是關中那位,會老實嗎?

  這句話他沒法說,也不能說。三口兩口把飯食吃完,荀彧站起身來,配上軟甲,抓起寶劍。

  「父親,這麽晚,您要去哪兒?」

  「丞相不在,府中只剩下幾位夫人和公子。我需要去探望一下,然後巡視城防。子倩,你留在家裡陪你的母親,若是有什麽事情,就去城上找我……哦,一會兒我會請太醫前來為你母親治療。這些日子,你多辛苦一下,家裡的事情多操心,莫要讓你幾個弟弟去惹出麻煩。另外,你派人去你嬸嬸那裡,把她們母子也接過來。這個時候,大家在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孩兒明白!」

  荀彧所說的『嬸嬸』,是指郭嘉的老婆孩子。郭嘉已經死去了多年,膝下還有一個兒子,名叫郭奕,現年十五歲。曹操對這母子很照顧,平常荀彧也時常過去看望。在這個時候,正如荀彧所說的那樣,大家在一起,相互照應起來比較容易。天曉得……呵呵,會發生什麽事情?

  荀惲的確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把父親送出府門外。

  荀彧帶著人,先往丞相府拜望了卞夫人,劉夫人,環夫人。曹操有十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曹昂在夏侯淵身邊效力,次子曹丕如今在長安。長女曹節貴為皇后,其他子女皆在府中。

  其中,三兒子曹彰十五歲,四兒子曹植十一歲。其他孩子的年紀,都還小,不過曹操的七兒子曹衝,非常聰明。在眾多子嗣當中,算是出類拔萃。在荀彧登門時,都表現的很平靜。

  三位夫人詢問了一下目前許昌的情況,就沒有再說什麽。

  卞夫人說:「丞相離開的時候,曾說過凡事聽從文若。該怎麽辦,你決定就是,無需和我們商量。如果城中有什麽需要我們母子出面幫忙的,就來說一聲,我們定當聽從文若的吩咐。」

  荀彧說:「主母放心,我在一日,定保主母一家周詳。」

  「叔父,叔父!」

  曹彰跳出來,大聲道:「如今賊人兵臨城下,我父遠征濮陽,我當為父排憂解難。請準許我隨同叔父殺賊。」

  這曹彰,生的魁梧過人。

  才十五歲,個頭就足有七尺多高,膀大腰圓。他射術驚人,臂力雄渾。曾徒手鬥過猛虎,能吃苦耐勞,勇猛剛烈。曹操有一次曾經詢問幾個孩子各自的興趣,唯有曹彰說:「我願為將。」

  當時曹操就問:「如何為將?」

  曹彰的回答很簡單,「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士卒先,賞必行,罰必信。」

  一番話引得曹操大笑:「黃鬚兒竟大奇也!」

  意思是說:沒想到我家這小毛孩子竟有如此本事,將來成就一定不凡。可惜,曹彰至今,未能有機會一展伸手。現在劉備兵馬圍困許昌,曹彰已經忍了很久,終於忍耐不住跳了出來。

  荀彧聞聽,不禁一蹙眉頭。

  正要開口拒絕,卻聽卞夫人道:「我兒願為父分憂,實乃好事。他空有一身本領,自詡勇武過人,凡事總是向那軹侯效仿。我看文若就帶他登上城頭,也好讓他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

  董俷如今貴為涼王,之前曾為武功侯。

  但早在董卓入京的時候,董俷的爵位是軹侯。曹操對外人稱董俷為鄙夫,可是在家裡卻稱董俷為軹侯。畢竟,當初董俷把他打得躍馬汜水時,就是軹侯。曹操並不承認董俷其他的爵位。

  聽卞夫人這麽一說,荀彧想了想,就答應下來。

  如今城上也的確是需要人手,曹彰勇武過人,若能出現在城上,於士卒們無疑是一種鼓舞。

  於是,荀彧離開丞相府的時候,身後又跟上了一個全身披掛的小將軍。

  已經快到了子夜,許昌城中冷冷清清,看上去很蕭條。除了往來的巡邏軍,幾乎看不到一人。

  那冷冷清清的氣息,讓荀彧也感到寂寥。

  突然,一陣鼓聲傳來,緊跟著銅鑼聲響,遠處城頭上一陣喧囂。

  「叔父,出了什麽事情?」

  「有敵情,我們速速前去觀看!」

  荀彧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催馬朝著那鼓聲傳來的方向急馳而去。曹彰也不敢遲疑,帶著士卒親隨,跟在荀彧身後,很快的就來到了許昌光華門。一行人從馳道登上城頭,荀彧厲聲喝問:「何事鳴金?」

  「大人,城下有敵將叫陣。」

  荀彧聞聽,心中奇怪。

  這都什麽時候了,跑來叫陣?他走上城門樓,手扶垛口向城下觀瞧。

  只見城下方火光通明,一員大將,赤面美髯,金甲綠袍,胯下渾紅馬,掌中一桿青龍偃月刀。

  他走馬盤旋,厲聲喝道:「某乃關羽,城中何人主事,速來答話!」

  荀彧說:「我乃司空荀彧,賊將,有話就說!」

  關羽丹鳳眼一瞇,傲然道:「荀彧?倒是聽說過你的名字。我今日前來,是要送給你一件禮物!」

  說著話,關羽一揮手。

  只見城下士卒門旗一分,一根三丈長短的竹竿上,挑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出現在荀彧面前。

  「荀彧,可看清楚,這是何人首級?」

  荀彧就著火光,仔細一看……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忍不住呼喊一聲:「夏侯將軍!」

  曹彰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關羽得意的說道:「荀彧,潁川如今已盡落我兄長之手,夏侯淵被我所殺,你如今再無外援……嘿嘿,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家那曹丞相,已經在大野澤戰敗了袁紹大軍。」

  城頭上,一陣歡呼。

  可是荀彧卻是心裡一陣陣的發冷。

  他知道,關羽不可能這麽好心,想必下面還有什麽話要說。

  果不其然,關羽待城頭上的聲音減弱,冷笑道:「不過,你家丞相雖勝了,卻平白便宜了董俷。」

  「什麽?」

  「董俷已經殺出關中,強奪滎陽和新鄭,並在數日前,火燒滎陽,擊殺了許褚和魯肅。」

  荀彧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手扶城垛,身子卻是輕輕的顫動,「你胡說!」

  「胡說嗎?你就當作是我胡說吧!」

  關羽大笑,「還有,董俷已經占領了陳留,在薄縣一帶,和曹操的兵馬對峙。還有啊……長平也被董俷奪取,你許昌現在是沒有半個援兵。荀彧,我兄長愛惜你的才華,若你現在投降,我可以在兄長面前為你美言……」

  「紅臉賊,胡說八道,吃我一箭!」

  曹彰眼見著城頭上的士卒士氣低落,忍不住站出來,彎弓搭箭,對準了關羽就是一箭。

  「兒郎們,莫要聽這紅臉賊胡說八道。董俷和我父親簽下了協議,十年之內互不交鋒,又怎麽可能出兵呢?」

  這一箭,快如閃電,恰似流星。

  關羽沒有任何防備,被曹彰一箭射中,啊的一聲,栽落馬下。

  荀彧不失時機,厲聲喝道:「兒郎們,開弓放箭,莫要放走了賊將!」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1:17
第四七六章四猛八大錘(四)

  箭矢如雨!

  關公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曹彰射中的手臂。幸虧隨行校刀手,都是久經戰陣的悍卒。冒著箭雨,硬是把關公給搶了回來。只不過,曹彰這一箭,的確是讓關公受到不小的傷害。

  在經過董俷對箭支的改進之後,如今的利矢鋒鏃上都開了血槽。鋒鏃下,還有犬牙倒鉤,鑽進肉裡後,那倒鉤就會張開,想要硬拔下來,非把人給疼死不可。不拔的話,又會出現血盡人亡的情況。當然,這種犬牙倒鉤箭製作很複雜,一般的士卒不可能配備,基本是武將專用。

  也是關公大意,沒想到許昌城中還有射術如此高明的人,於是就吃了一個大虧。

  關公是被打退了,可荀彧這心裡,卻是沈甸甸,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沈重。這種沈重,即便是當年在邊昭謀逆時,也沒有出現過,可是現在呢,荀彧有一種預感,許昌可能完了!

  但是在表面上,荀彧還是要做出開心的模樣。

  不管怎麽說,這城頭上,城裡面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他呢。如果露出一點的絕望,那麽整個許昌就會徹底混亂。所以,荀彧大笑道:「關二胡言亂語,區區謊言,終抵不住三公子一箭。」

  「三公子威武,三公子威武!」

  許昌城上,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士氣頓時高漲起來。

  而曹彰,則是滿面通紅。

  荀彧帶著曹彰,又巡視了一番。在一些細微處,加強了防衛,同時還讓人增加了巡邏的次數。

  這一番忙碌完畢,已經是五更天了!

  天,亮的越來越晚,許昌城上,依舊是燈火通明。

  士氣是鼓足了,可是荀彧也疲乏了。曹彰等人見荀彧的臉色有點不好,於是請他回去休息。

  想想也是,關公這一受傷,怕徐州軍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有行動。

  荀彧滿臉微笑,卻又滿腹心事的回到家中。妻子唐氏的身體已經好轉了許多,抱著幼子荀粲,正在書房中等他回家。荀彧一共有五個兒子,其中小兒子荀彧,才剛滿周歲。妻子唐氏,也是潁川大戶出身。為人端莊賢淑,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這夫妻二人,可說是很恩愛。

  「夫君,之前子倩聽人說……曹公……」

  唐氏等荀彧洗罷臉,坐下來之後,才低聲的詢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有夏侯將軍他……」

  荀彧嘆了口氣,對次子荀俁說:「元倩,帶著幾個弟弟出去玩兒吧,我有事要和你母親商量。「

  荀俁(音:與)很懂事的點點頭,帶著兩個弟弟出去了。

  說是出去,實際上就是在外面放風。有些話關上門可以說,但誰又能知道,隔墻是否有耳?

  「子倩,你也坐下!」

  荀彧留下了長子,讓荀惲一旁落座。他沈吟片刻,對唐氏說:「夫人,情況非常的糟糕。夏侯將軍被殺,我軍在潁川地區,如今除了陽鄉婁公的幾千人馬之外,全都被徐州軍占領了。今日關羽說的那些,我想可能是真的……三公子說什麽協議,呵呵,不過是騙人的話語……

  我想,怕是三公子自己都不會相信。

  董西平出手了……我想這些年來,西川也好,荊南也罷,所有的動蕩,都出自於他之手。他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並且已經有了萬全的打算。夫人,曹公如今很可能,無法救援許昌。」

  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可董氏和荀惲聽荀彧親口承認,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嗎?」

  荀彧搖搖頭,「哪怕奉孝再生,面對眼下這種情況,怕也是回天無力了。許昌倒是還能支撐下去,十天?二十天,甚至一百天,二百天……都不是不可能。但問題在於,支撐下去,又有什麽意義?若曹公失敗,不論勝利者是董西平,還是那個一耳賊,一切都將無意義。」

  書房中,一陣沈寂。

  只有那荀粲偶爾發出來的聲響,卻是格外的刺耳。

  唐氏沈默了好一陣子,一咬牙道:「夫君,妾曾聽人說過,夫君和那長安涼王,頗有交情?」

  荀彧哪能聽不出唐氏話中的含義!

  苦笑點頭,又搖搖頭,「在曹公和涼王未發跡時,我的確是和涼王有幾次接觸。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無名之輩,又是奉孝的小師弟,曾試圖招攬我們,卻被我們拒絕了。那已經是中平元年的事情,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年……物是人非,昔日的蠻兒小子,如今已成就氣候。

  奉孝錯了,長文錯了,我也錯了……

  不過,今日的涼王,也不再是當年的良家子。這些年鬥過來,算過去,昔日的情分也都淡了。而且,這許昌城裡,誰都可以投他,唯有我不可以。曹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棄之?」

  說著話,荀彧猛然抬頭,目光凝視著荀惲,閃過一道異彩。

  荀惲非常準確的捕捉到了那隱藏於目光中的含義,心裡一動,若有所思。

  荀彧不能投董俷,卻不代表……想必父親就是這個意思。可是,若父親不在,我又有何意義?

  荀彧一笑,「夫人,也無需太擔心了。事情或許沒有想像的那麽糟糕,我們且靜觀勢態發展。」

  「夫君既然這麽說,那妾身也不在贅言。我去看看郭家妹子,深夜喧嘩,元休母子也都沒有休息好。等晌午時,我帶元倩幾個去丞相府,拜望一下幾位夫人和公子,你在家好好休息。」

  「有勞夫人!」

  唐氏抱著荀粲出門了。

  荀惲仍坐在書房中,沒有離開。

  「父親,您難道真的……」

  「子倩,你聽好了!」荀彧的臉色一變,格外嚴肅。他站起身,轉到了書桌後面,提筆疾書,而後把一封寫好了的信紙放入一個竹製信筒,滴上極低封蠟,交上火漆,最後押上印信。

  「把這個收好。如果有一天,城真的破了,你的任務非常重,不僅僅是要守護好你母親和兄弟,還有丞相一家,奉孝一家,長文一家……你都要把他們保護好。等風聲過去,你拿著這個去找涼王……什麽都不要說,聽從涼王的安排。我相信,他一定會給你們妥善安置。」

  「父親……」

  荀彧眼睛一瞪,荀惲到了嘴邊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

  他點點頭,接過了荀彧手中的竹筒,貼身放好。

  荀彧長嘆一聲道:「子倩,你要牢記!守護好咱們這一家人,個人的安危,抵不過家族的興盛。」

  「孩兒絕不忘懷!」

  荀彧說:「下去吧,我有些乏了,需要安靜一下。若是城上來人,就直接帶他過來見我吧。」

  荀惲躬身退出了書房,隨手關上房門。

  而荀彧,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閉上眼睛,臉上流露出無比寂寥而落寞的神采。

  ******

  許昌的局勢,越發危急起來。

  一轉眼,十天過去。沮鵠在停止了兩日攻擊之後,對許昌再一次發動了猛攻。許昌城頭,如同浸泡在血水之中。鮮血順著馬面墻流淌,滲透入墻體中,令恢宏的城墻,變成了血色。

  白天攻擊,晚上也不消停。

  沮鵠用盡了辦法,繞著城挖地道。在城外搭土台……總之,只要是能想出來的手段,沮鵠就會用上。同時,許攸還命人書寫傳單,裹在箭支上射入許昌城。傳單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訴許昌守軍,他們已經沒有希望了。董俷已經占領了陳留,十五萬大軍攔住曹操的去路。

  投降吧!

  只要投降,我們絕不會將爾等如何之如何!

  大致內容就是這樣,可是對許昌來說,其效果甚至超過了沮鵠大軍的圍攻。

  一手硬,一手軟!

  倒也是好手段。荀彧一開始,還命人鎮壓,但是到了後來,也放開了。這謠言啊,往往是越堵流傳的越快。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每天徐州軍射入城中幾萬份傳單,怎可能隱瞞呢?

  軍心動搖,士氣低落。

  曹彰在三天之中,斬殺了十一名企圖開城投降的將領。

  鐵血的手段,的確是令情況穩定了一些。可荀彧清楚,越是這樣,危險性怕也就是越大。

  關公手臂上的箭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

  自年初以來,連續兩次被射中,於關羽而言,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

  所以,箭傷剛一封口,關公就向沮鵠請命,要求帶人攻打許昌。沮鵠說是主帥,但奈何關公的身份特殊。想要阻止,阻止不住;不去阻止,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可沒法向劉備交代。

  可愁壞了沮鵠……

  這一天,關公再一次前來請命。

  許攸笑道:「君侯莫要著急。許昌城遲早落入我等手中,關中兵馬被劉辟糾纏,無法騰出手來。但是,我今晨得了一封急報,那陽鄉婁圭,在當地招兵買馬,已經近萬餘人。據說,他們準備奪回陽翟……君侯,若不先解決那婁圭,一俟他們占領陽翟,與我軍可是大大不利。」

  沮鵠也說:「是啊,君侯。我軍主力如今都集中在許昌,難以抽身。婁圭賊眾,非君侯不可破。君侯何不先擊潰婁圭,奪取陽鄉。然後回師許昌,我們兵合一處,定能拿下這許昌城。」

  關羽這個人,有點好大喜功。

  而且經不起別人的誇讚。聽沮鵠許攸都這麽說,關羽這心也動了。

  的確,陽鄉不平定,始終是個麻煩。不如平了陽鄉,不但免除後患,更能讓潁川穩固起來。

  當下關羽點齊三千校刀手,回轉陽翟。

  許攸還想再給他增添些人馬,可是卻被關羽拒絕。

  「婁圭習授,雖有萬餘人,但是在關某眼中,卻不過烏合之眾。三千校刀手足以,且待我平了陽鄉,再取許昌。」

  二話不說,領著兵馬就走了。

  目送關羽離去,許攸和沮鵠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心裡道:總算是把這位爺給送走了!

  關羽留在這許昌軍中,因為身份的關係,讓沮鵠和許攸都非常難過。這是個誰也指揮不動的主兒,而且驕傲的讓人難以接受。有這麽一個主兒在軍中帶著,換做是誰,都不會舒服。

  諾大徐州,能指揮得動關羽的人,除劉備外,再無他人。

  現在終於走了!

  雖然許攸是要支走關羽,但婁圭在陽鄉招兵買馬,也確有其事。走吧,最好在許昌被拿下之前,別回來。婁圭,你不是號稱夢梅居士嗎?索性就一展才華,把這位爺給纏在陽鄉吧。

  沮鵠振奮精神,立刻召集眾將,「傳我命令,自今日起,晝夜不分,猛攻許昌!」

  ————————

  注:婁圭,婁圭年青時於曹操有交情,初平年間在荊州北部聚集了一些部眾,依附於劉表,後來投靠了曹操,被任命為大將,參與謀劃軍國大事,但不掌管士兵。婁圭隨曹操平定冀州,南征劉表,擊破馬超,立有功勞,連曹操都感嘆他的計謀。後來,婁圭言語不當,被曹操認為有意誹謗,遭殺害。

  演義當中,婁圭曾以夢梅居士的身份出場,在渭水河畔,幫曹操築起冰城,阻擋馬超。

  曹操曾說:子伯之計,孤不及也。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1:21
第四七七章四猛八大錘(五)

  眼見著仲秋即將到來,長安城中,卻是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京兆出兵,董俷出人意料的出現在陳留。消息傳入長安的時候,整個長安一下子變得沸騰了!

  自建安元年,董俷占居長安以後,八百里秦川好一派繁榮景象。

  自高祖劉邦約法三章,奪取了天下。漢律法相對寬鬆,也造就了一大批貪官汙吏,百姓苦不堪言。而董俷在占領長安之後,把他從甘、王、白三家手中得到的秦律典章全部運抵長安。

  秦以法制,秦律嚴苛。

  話是一點都不假!也幸好,董俷麾下並非是以儒家為主,儒道法墨,兵農陰陽,九流學派的士子,各有千秋,隱隱形成了一個學術極其繁榮的景象。董俷無甚喜好,但是卻也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他命人以秦律為基礎,在法家的學術之上,融合了各家精華。

  形成了一套有別於各家學派,同時又是取長補短的律法,長安人將之稱為【董法涼律】。

  當然,董俷並沒有大規模的去推行,而是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將這律法在治下各地推行。

  厚厚二十卷律法,要想全部推行開來,也許需要百年,甚至更長久的時間。

  潛移默化!

  董俷曾在泰平三年時,一次會議上提出了這個觀點。並且劉辯也參與其中。董俷當時說:「初平五年,我和廣元、曾次還有馬嶠大人在氐池確定了科舉之法。原本在當時,這科舉之法就能馬上執行,可是我們擔心大家對新生事務的排斥,於是小心翼翼,用十年時間過渡。

  如今,科舉大興。

  雖然不能說舉天下人歡迎,但至少在關中,在我們的治下,少有人會來抵制。

  對於任何陌生的事務,人們總是會予以排斥,乃至於抵制的態度來面對。因為不熟悉,會讓大家感到不安。大秦律法很好,可是推行過於急促。三秦自商鞅變法,而後二百年時間,才使得這八百里秦川的老秦人接受。而關東六國,法紀鬆弛,猛然施以條條道道的規範,總難以接受。

  我曾仔細研讀過三秦史料。

  秦法很難嚴苛嗎?未必……秦法於官員的確嚴苛,但是卻能讓百姓收益。即便是當今漢律,也有許多秦律的痕跡在裡面。如果當年,秦始皇能徐徐推行秦律於天下,又會是什麽結果?」

  董俷這一席話,在會議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可不管是反對也好,讚成也罷。董俷的主張,往往都能得到劉辯的認可。於是在承明殿有意識的推廣中,將一部集合太學院龐德公、黃承彥等無數人心血的律法,緩緩的散播出去。

  科舉就是其一。

  董俷遇刺,許久不曾露面。最擔心的人除了已經得到了實惠的關中百姓之外,就是準備秋試大考的國子和生徒。

  所有人都知道,董俷活著,他所制定的律法就能繼續得到執行。

  可萬一他不在了……

  當董俷在陳留出現的消息傳來,滿城國子生徒歡呼雀躍。當然,有人高興,也就有人難過。

  前方戰事,錯綜複雜。

  誰也不會想到,董俷用金蟬脫殼之計,悄然離開長安。所以,在董俷生死不明的那段時間裡,總有一些人跳出來搞風搞雨。如今董俷的消息傳來,昔日搞風雨的人,可就緊張起來。

  巍峨清涼寺,圖澄和一群宗室秘密聚集在一間密室中。

  外面有清涼寺護法鄧展,領著寺中二百僧兵巡邏。而密室裡面,氣氛卻是格外的沈重和壓抑。

  「諸公是否已做出決斷?」

  圖澄語氣森冷道:「前些時候,諸公的所作所為,肯定都落入了涼王的眼中。現如今,他不在長安,督戰關東。可這長安城的風吹草動,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現在涼王沒有任何表示,卻不代表他以後不會做出反應……一俟涼王橫掃關東,回轉長安時,也就是秋後算賬之日。」

  劉和陰沈著臉,「圖澄,你莫要說這些沒用的話。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且先說明白,你今日把我們找來,究竟是什麽意思?如果只是和我們說這些,你說完了,我們也該告辭。」

  圖澄連忙起身,「皇叔,這又何必?我這話,不是還沒有說完嘛!」

  劉和說:「那你說,我們聽著呢。」

  「其實,我請諸位王公前來,意思只有一個:情況很糟糕,是反戈一擊,還是束手待斃?只看諸位大人如何決斷。束手待斃,唯有一死。反戈一擊的話,說不定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劉禎冷笑,「反戈一擊?如何反戈一擊?董某人雖不在長安,可是長安裡裡外外,都是他的人。要兵沒兵,要將沒將。曹操袁紹,自身難保,而我們呢,手裡連一點力量都沒有……如何為之?」

  圖澄說:「後一句話,我承認!曹操袁紹,如今非常危險,但也不是沒有生路。至於前面那一句,也未必盡然。只是此事若要實行,確需各位大人一起出力,隻不知道大人們如何決斷?」

  「你是說……」劉和眼睛一亮。

  圖澄傲然道:「西邊,我有三十萬大軍整戈代發。長安城裡,我雖然不能說控制,但是提點數萬人馬,也不是一件難事。只要長安一亂,到時候董俷就首尾難顧。曹操袁紹可以和我們裡應外合。曹操已經說了,他願意請降,聽從皇上的調遣……不過關鍵時,還需大人們為我撐起門面。」

  劉和等人,不禁為之心動。

  圖澄趁熱打鐵,從懷中取出一卷錦帛,展開來鋪在桌子上。只見上面寫著幾個名字,第一個就是曹操。至於後面,圖澄排在第二位,而後尚有兩個名字,眾人卻是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若諸公願意合作,請以血在這上面寫下各自的名字。三日後,皇上宣我入宮講佛事,我當把此帛獻於皇上。大家聯手,可令漢室氣運更加悠遠。我不敢說一定能成功,但也能一搏。」

  圖澄說完,嘴角就翹了起來。

  「現在,大人們怎麽決斷?」

  ******

  陽翟(今河南省禹州市),傳說為禹之都。

  【漢書-地理志】中,在潁川郡陽翟縣下,班固注有『夏禹國』的字樣。

  『夏居河南,初在陽城,後在陽翟』。陽城,就是如今婁圭所鎮守的陽鄉一帶,說明夏朝,曾在此建都。

  關羽領兵自許昌撤離,星夜趕赴陽翟。

  許昌到陽翟的路程並不算遠,清晨出發,到天黑以後,關羽的人馬就已經抵達陽翟鈞台坡。

  隅水東南流,經陵下,積為坡。

  這鈞台坡方圓十里,據說是夏國舉行開國大典的地方,同時也是夏桀囚禁商湯的所在。

  到了鈞台坡,在十里地,就是陽翟城。

  關羽的兵馬在抵達鈞台坡以後,懸在嘴邊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關羽在外表上,總是顯得很高傲,似乎目空一切,除了劉備之外,誰也不放在眼中。可內心中,關羽也不大意。

  嘴巴上說『婁圭習授,皆烏合之眾』。

  可在心裡面,他還是很提心吊膽。俗話說的好:人是名,樹是影。婁圭或許名氣不算太大,但能夠被曹操派到陽鄉,總督嵩陽地區戰事,那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不說別的,在潁川戰局已經糜爛到現在這地步,他還能召集萬餘鄉勇出來,足以說明這個人,很厲害。

  如今,關羽已經趕到了鈞台坡,這戒心也就鬆了不少。

  抬頭看天色,快子時了!

  關羽長出一口氣,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爭取在二更天前,抵達陽翟。到了陽翟後,大家在好好休息。」

  歷史上,對關羽的評價很有意思。

  說他對門閥世族沒什麽好臉色,但是對士兵卻很愛護。雖然不見得是真的,可在有些時候,關羽對士卒還算是寬鬆。至少比起他那位動不動就鞭打士卒的三弟張飛,要好上很多。

  隊伍加快的行進速度,眼看著三千校刀手都已經進入了鈞台坡,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間傳來一聲悠長的號角。嗚……嗚……嗚嗚……隨著號角聲響起,四面八方頓時喊殺聲大作!

  燈油火把,亮子油松齊刷刷出現。

  一支人馬攔住了關羽的去路,為首的一員大將,金盔金甲,胯下汗血寶馬,掌中一口象鼻古月刀。

  面似銀盤,目若朗星。

  國字臉,一對濃眉,更顯勃勃英氣。

  這員大將,年紀大約在三十四五歲,看上去格外的雄壯。在他跟前,還有一員步下將領。

  一手牽著戰馬,背著兩根六尺多長,沈甸甸,碗口粗細的熟銅棍。

  那金甲大將,單手舉刀,遙指關羽道:「關雲長,大將龐德,奉命在此已恭候閣下多時了!」

  關羽心中一驚,丹鳳眼瞇起,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掌中青龍偃月刀。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1:29
第四七八章四猛八大錘(六)

  龐德vs關羽?

  時到今日,董俷心裡面還有幾個無法解開的謎。其中一個謎,就是那義薄雲天的關二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實力?後世中,把關羽捧得非常高,更冠以武聖之名,令世人為之敬仰。

  董俷和關羽交過手,雖然已經是二十年前,可當時的關羽,剛走進巔峰狀態,但在董俷看來,剛進入巔峰狀態的關羽,就已經不是開始走下坡路的黃忠對手。而龐德比關羽小個七八歲,在樊城外也和關公打了一個旗鼓相當……這關羽的本事,究竟該如何來評價和測量?

  當然,董俷卻無法看到這一晚,龐德和關羽的交鋒。

  事實上,如果董俷看到了的話,一定會覺得非常失望。因為這一場大戰,算得上是虎頭蛇尾。

  一方養精蓄銳,一方長途跋涉。

  一方兵強馬壯,一方卻只有三千校刀手。

  而且,龐德似乎對關羽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基本上不和關羽正面交鋒,看意思只是想纏住他。

  關羽被龐德纏住,為龐德牽馬的夏侯曼,可就要發威了。

  他率領著八百虎賁,在關羽軍中橫衝直撞。一對熟銅棍展開,指東打西,使得是出神入化。

  這家夥能夠被董俷派到董朔董宥的身邊做保鏢,就足以看出他的武藝不俗。

  夏侯曼雖然不騎馬,但步戰之中,仍是所向無敵。熟銅棍使得水潑不進,打得徐州軍鬼哭狼嚎。一天的奔波,徐州軍也已經到了極為疲乏的地步。如今又被幾倍於幾方的人馬困住,夏侯曼這一衝,徐州軍立刻就抵擋不住了。隻半注香的時間,三千校刀手開始出現潰敗。

  龐德在更多時候,似乎是在戲弄。

  呼的一刀,而後撥馬盤繞,把關羽纏的脫不開身。眼看著己方人馬已經頂不住了,關羽也知道,大勢已去。

  陽翟肯定出事了!

  否則龐德的兵馬,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雖然不清楚龐德的兵馬是如何來到陽翟,但關羽也不是傻子,那婁圭習授,肯定已經投降。

  打到這個份上,關羽也不想和龐德在糾纏下去。

  賣了個破綻,一刀將龐德逼退。關羽撥馬就走,向許昌方向逃去。而關中軍表現的也非常有趣。關羽的部下想走,士卒們立刻擋住出路。偏偏關羽所過之處,人群立刻讓出一條路。

  那意思非常明白,關羽可以走,其他人就不能走。

  不明白龐德喉嚨裡究竟賣的是什麽藥,而且關羽也無暇去思考,這裡面究竟存著什麽花樣。

  打馬揚鞭,一路劈波斬浪般的殺出重圍。

  夏侯曼還想繼續追趕,卻被龐德攔住:「夏侯,不要再追趕了,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立刻回轉陽翟,通知龐林大人,就說我將領兵出擊,奪取長社和鄢陵。請龐大人火速拿下汾丘。一俟南陽方面有動靜,就給予堅決阻擊。十日之內,我要徹底消滅潁川的徐州軍。」

  「喏!」

  夏侯曼立刻領著本部人馬,往陽翟方向而去。

  龐德朝著關羽逃竄的方向看了一眼,幽幽一聲輕嘆,「關羽,若非你的命早已經被人定下,我豈會容你如此輕易的逃脫?只可惜了,未能和你痛快的一戰……想必以後,也沒機會了!」

  ******

  關羽突出重圍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二十幾個親隨跟著。

  婁圭投降了!

  關中軍已經殺進了潁川……

  竟然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得地步,這關中的兵馬,未免也太可怕了。婁圭什麽時候投降了?關中的人馬,什麽時候進入了潁川?又如何取走了陽翟?關羽越想,越覺得心寒。

  當務之急,是要盡快通知沮鵠。

  如果不能攻下許昌,還是盡快退兵吧。

  也不是說己方不是關中人馬的對手,而是目前的情況,沒有必要和關中的人馬死磕。戰略上的目的雖然未能達到,但是得了汝南,也算是勝利。先守住汝南,然後再做其他打算吧。

  關羽想到這裡,心裡越發的著急。

  已經離開鈞台坡二十餘里,天將二更。前方就是三峰山,拐過三峰山,跨過穎水,就算是脫離了陽翟的領地。

  突然,一支利箭呼嘯著掠過而過。

  關羽胯下戰馬希聿聿長嘶,猛然仰蹄立起。一支鬼哭箭,正插在地面上。關羽不由得一怔,「什麽人?」

  隨著關羽的喊喝聲,馬掛鑾鈴聲起。

  四匹西極天馬,馱著四名小將軍從山後轉出。這四名小將,一個個人高馬大。跳下馬,個頭最低的,也足有七尺五寸。個頭最高的,更在八尺六寸左右,相貌奇醜,手中都拎著雙錘。

  「關羽,小爺董朔,在此恭候多時!」

  董朔?豈不是董俷的兒子?

  別看董朔他們的名聲不算大,可是在各方情報之中,都有提及。作為關中第二代人的翹楚,流傳有『文有伯威,武有二董』的說法。董冀、董朔、董宥……三兄弟不僅僅是在年輕的一輩兒中出類拔萃,更重要的是,他們是董俷的兒子。就這個身份,足以引起許多人注意。

  關羽勒住了躁動不安的戰馬,看著眼前的四個小孩子,突然間有一種衰老的感覺。

  董西平虎威尚在,這董家的第二代人,就開始嶄露頭角。關羽可不敢因為董朔、董宥的年紀小,而有半分輕視。莫要忘記了,那董西平就是在十幾歲成名,十三四歲,已經是名揚天下。

  虎父無犬子,焉知面前的四個家夥,是不是如董俷那種怪物一般的存在?

  關羽瞇起丹鳳眼,握緊大刀,「小娃娃,關中沒有人了嗎?竟然讓你們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出來。」

  董宥說:「不是沒人,是大家都很忙。所以,就只好由我們幾個小子,來招待你嘍!」

  言下之意:你關羽根本不值得我老爹的重視。讓我們幾個人出來收拾你,已經是很給面子。

  董俷嘴笨,可不代表這兩個小子也一樣。

  甚至包括典存、典見,從小到大以來,他們接觸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若論起咬文嚼字,罵人不帶髒話,十個董俷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特別是後來和黃月英在一起,更是學得牙尖嘴利。

  關羽何等人物,沒想到會被四個小孩子鄙視。

  勃然大怒,厲聲道:「小娃娃,找死!」

  典存冷笑一聲,「沒錯,就是找你要你死……」

  話音未落,董朔催馬就殺將出來。雙錘一分,照頭就是一擊霸王舉鼎。口中還罵道:「無恥紅臉賊,害得我家嫂嫂難過。今日,我就替我哥哥的老丈人報仇,拿你的人頭回去當酒壺!」

  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

  關羽那裡還顧得上去詢問董朔哥哥的老丈人是什麽人。那董朔舉錘已經到了跟前,在馬上一個長身,雙錘掛著一股風聲,呼的一下子落下來。關羽只聽那錘上的風聲,就知道這一招的力氣會多大。氣沈丹田,雙臂用力,舉刀向外一封,口中大聲喝道:「給我開……」

  希聿聿!

  大錘落在刀桿上,把關羽震得雙臂發麻。

  手臂上還沒有好利索的傷口,隱隱作痛。戰馬也受此距離,噔噔連退了兩步。按照規矩,董朔應該是撥馬回來再戰,可誰知道這小子根本不按規矩,震開了關羽,二馬錯蹬揮錘殺向關羽的親隨。

  那一對大錘輪開,仿佛拍蒼蠅一樣,砰砰兩下,砸的兩個親隨腦漿迸裂。

  「小子無……」

  關羽驚怒,剛要喝罵董朔無恥。但沒等他話說完,董宥輪錘已經到了跟前。還是那一招,霸王舉鼎。不過這簡單的招數中,卻蘊含著董俷傳授的震山錘法,呼的朝著關羽就落下來。

  關羽丹鳳眼圓睜,根本來不及換招式,舉刀相迎。

  二馬剛一錯蹬,典存輪著金錘就上來了……鐺,一錘下去,關羽的戰馬又退兩步,希聿聿慘叫不停。這胳膊上的傷口,可就裂開了。典存殺過去,那邊典見就跟上來。四個人一人一錘,砸的關羽手臂發顫,腦袋嗡嗡直響,虎口也已經裂開了口子,鮮血沾滿了雙手。

  另一邊,關羽的幾十個隨從,已經被董朔三人殺得乾淨。

  沒死的人,見勢不妙,撥馬就走。董朔四人也不去追趕,四個人四匹馬,把關羽圍在中間。

  「爾等無恥!」

  董朔呸了一聲,「紅臉賊,你幾萬人圍困我哥哥的老丈人時,怎麽不說無恥?不敢和君侯交鋒,卻用狡計射殺,怎麽不說無恥?明明是射殺了溫侯,還砍了溫侯的首級洋洋自得,怎不說無恥?」

  典存厲喝一聲,「何必和他廢話,紅臉賊照打!」

  四個人,走馬燈一樣的圍著關羽一陣轟砸,隻片刻功夫,關羽可就抵擋不住了。青龍偃月刀的刀桿,被砸的變成了弓形。胯下戰馬嘴邊吐著白沫,眼看著已經支撐不住。而董朔四人,好像貓捉老鼠一樣,戲弄著關羽。把個關羽氣得哇呀呀暴叫,卻無法衝出四人的包圍圈。

  戰了二十個回合,董朔揮錘震開了關羽的大刀,二馬錯蹬時,大錘突然間向後一甩。

  華棱棱一陣響,一招流星趕月,正中關羽的後心上。關羽這時候已經拿不住刀了,張口噴出鮮血,還沒來得及緩過氣兒,董宥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紅臉賊,給我死吧!」

  雙錘帶著罡風落下。

  只聽關羽胯下的渾紅馬一聲慘嘶,血光崩現……
xxi511 發表於 2018-1-15 21:36
第四七九章文若不文弱

  許昌城上,燈火通明。

  荀彧的臉上寫滿了疲倦,可依然堅持的站在城上,和守軍一起,抵擋著徐州軍發瘋般的攻勢。

  看起來,沮鵠、許攸是不打算把這個功勞讓給關羽了!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一定要在關羽擊潰陽鄉婁圭的人馬之前,攻破許昌,捉拿漢帝劉協。

  這是劉備給他們的任務。不管劉備這個人背著什麽樣的名聲,有一點卻是無法否認,他很有人格魅力。如許攸沮鵠這樣的人,對他是俯首帖耳,恨不得把命都搭上去,以報答恩情。

  特別是許攸許子遠,也算是歷經滄桑的人物。

  用他的話說:「玄德公寬仁溫厚,有高祖之風。凡事一經認定,就放手去做,絕不橫加干預。」

  在這一點,不管是許攸還是司馬朗,都認為整個天下,只有董俷能和劉備相提並論。

  許攸投靠劉備多年,卻寸功未立。劉備待他一如當年在袁紹麾下時一樣,親如兄弟,足以讓許攸拋棄各種私心雜念,為劉備賣命了。但是這個命賣的,卻是比給袁紹賣命來得舒心。

  荀彧鐵青著臉,目視城下潮水般退卻的徐州軍,心裡很壓抑。

  曹彰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說:「太傅,有點頂不住了。城裡面開始動蕩起來,士兵們的士氣,也非常的低落。沮鵠這家夥瘋了,從天亮到現在,近二十次的攻擊,有些人快要崩潰了!」

  曹彰在城上,有將近二十天了。

  剛上城的時候,他還是個血氣方剛,意氣風發的少年仔。但是十幾天過去,曹彰明顯成熟了。

  想要讓一個人成長,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在血與火之中經受考驗。

  曹彰從丞相府帶出來了五十個家將,現如今死傷超過四十人。其中絕大部分,和曹彰一起長大,年紀也就是比曹彰大上一點點,現在都不在了。昔日好友,一個個倒下,足以讓曹彰變得麻木了。臉龐比以前小了一圈,那嬰兒肥看上去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剛猛之氣。

  荀彧很欣慰的看著曹彰,對他這些日子來的表現,非常滿意。

  可惜了,如果曹彰能早生五六年,想必已經功成名就了吧。想到這裡,荀彧拍了拍曹彰。

  「三公子不愧丞相虎子,勇猛過人……沮鵠現如今攻的越猛,其持久力也就越短。若是能撐到天亮時,徐州軍的士氣,將消耗殆盡。三公子放心當務之急,我們要讓城內安穩下來。」

  「太傅有何高見?」

  「非常時,當用非常手段。請三公子帶人,將許昌城內各府官員府中的人,全部抽調出來。官宦子弟,凡超過十六歲者,一律登城作戰。這樣做,至少可以讓士兵們感到一點舒暢……凡是不聽從調遣者,格殺勿論!還有,命令禁軍校尉許定,加強城內巡邏。從現在開始,任何人散播謠言,一律就地斬殺……三公子你要記住,如今這種時候,萬不可心慈手軟。」

  許定,是許褚的兄弟,也是個勇武的人。

  當初許褚追隨曹操的時候,從許家塢裡帶出來了幾百個族人,許定僅次於許褚。只是平日裡,大都是許褚雖曹操南征北戰,而許定則負責許昌城內的安危,所以聲名並不算顯赫。

  到了現在的地步,荀彧也必須要調動禁軍這支人馬。

  曹彰帶領著人下了城,荀彧仍在城上,關注著徐州軍的動靜。

  很快的,第一批少年將領就來到了城上。其中有夏侯惇之子夏侯充,夏侯淵之子夏侯廉,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格外的精神。這些少爺公子走上城,不但帶來了各府家兵上千人,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令城上的守軍士卒,感到振奮不已。

  就在這時候,沮鵠再一次對許昌發起了攻擊……

  ******

  這一夜對許昌人而言,無疑是極為難過。

  城上的喊殺聲徹夜不停,不時的有巨石從天而降,砸毀了許多民居。

  至天亮時分,徐州軍終於停止了攻勢。雙方的死傷都非常慘重,就連荀彧,也被射中一箭。

  城上的守將,請荀彧暫時回去歇息。

  荀彧呢,看徐州軍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再發起攻擊,就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倒在榻上,一下子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直睡到了天黑,才算是恢復了精神。

  唐氏讓下人煮了一點面湯,端過來給荀彧充饑。

  一口麵湯還沒有咽下去,就聽遠處一聲轟隆巨響,緊跟著喧嘩聲起,喊殺聲回蕩蒼穹。

  「怎麽回事?」

  荀彧放下碗,呼的起身。

  剛剛跑出府門,就見夏侯充飛馬趕來,「太傅,大事不好了。西城守將開關投降,鐘家反了!」

  荀彧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鐘家?」

  「就是那已故太常鐘繇之弟,鐘演……他反了!」

  老鐘家怎麽會反了?

  荀彧下意識的一個哆嗦,厲聲喝道:「命許定奪回西門,把徐州軍給我趕出去……夏侯充,你兄弟立刻登城禦敵。命曹彰帶人,鎮壓城中逆賊。還有,各府家眷,都前去丞相府集結。」

  許昌,已變成了屠場。

  荀彧吩咐完畢,立刻點齊隨行兵馬,往西城趕去。

  但行了一半,他突然勒住了坐騎。

  不對……

  鐘家為什麽會反?這裡面肯定有文章。如今全城的兵馬都已經調起來,皇城豈不是鬆懈了?

  「曹泰、樂肇,隨我前去皇宮!」

  荀彧也說不上原因,但直覺得反應,此事定然和那位漢帝有關。曹泰是曹仁的兒子,年十八歲,樂肇是樂進之子,已經及冠。這二人從許昌之戰一開始,就跟隨在荀彧的身邊作戰。

  雖然不知道荀彧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可兩個人,還是很快的跟在了荀彧的身後。

  在半路上,正遇到曹彰解決了鐘會的家人,帶著人馬往城上去。說來也是巧合,鐘演開城,鐘家的人作亂時,曹彰正好在鐘家的附近巡邏,和鐘家的人相遇,接下來就是一場慘殺。

  鐘家連帶家將,滿門上下三百多人,被曹彰全部斬殺,其中也包括了鐘繇的長子鐘毓。

  面對這樣的事情,曹彰是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荀彧的話,仍在耳邊回響,他怎可能放過對方?

  「太傅,我們不去城上,為何要往皇城?」

  「我擔心,我擔心有人在搞是非!」

  荀彧也來不及解釋,一路上打馬揚鞭。曹彰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依舊跟隨在荀彧身後。

  皇城宮門大開!

  當荀彧帶著人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劉協在馬日磾等人的攙扶下,往輦車上走。

  「皇上,你這是要去哪兒?」

  荀彧厲聲喊喝。

  馬日磾、黃宛嚇了一跳,而劉協的腿肚子也一抖,險些從輦車上摔下來。

  見荀彧帶著人趕來,馬日磾、黃宛也知道,這事情敗露了。原來,早在劉備開始攻打汝南的時候,劉備就以他老丈人的名義,寫了一封書信,偷偷的送來了許昌。而當時,許昌城內正在備戰,曹操已經出征趕往酸棗,城內的守衛,處於短暫的真空中。這信,就通過馬日磾,到了劉協的手裡。

  劉備在信中,用詞誠懇。

  說這外面奸臣當道,又有逆賊巧立名目,在長安稱帝。朝綱不振,皇上應該自強不息。我劉備雖然沒什麽本事,可也知道忠君之道。所以請皇上來徐州,我願輔佐皇上,中興漢室。

  劉協本來就不是一個老實的主兒。

  之所以一直不吭聲,是被曹操給殺的怕了。此前,輔國將軍伏完曾密謀作亂,被曹操好一頓狠殺。結果是,殺得滿朝文武,幾乎沒有人聽從劉協的話語,除了少數幾個陪著劉協從雒陽到長安,從長安到許昌的老臣子之外,整個許昌都是曹操的人,他想翻騰也翻騰不起來。

  現如今,機會來了……

  馬日磾等人一見事情敗露,厲聲喝道:「宿衛,攔住他們,保護皇上離開!」

  老黃宛都多大的年紀了,也抽出寶劍,帶著人往前衝。這千餘宿衛,都是忠於劉協的大臣,從家中抽調出來的私兵。可是想要和荀彧身邊這些兵馬抗衡,卻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曹彰一馬當先,擰槍把黃宛挑殺。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卒,在曹泰和樂肇的帶領下,把宿衛殺得七零八落。不過趁此機會,劉協登上了輦車,大聲喊道:「老太尉,快走,我們快走!」

  馬日磾催促車輛,往西城方向趕去。

  荀彧帶著一支人馬追上去拼死攔住輦車的去路。馬日磾一個不小心,從輦車上摔落,被後面的馬蹄踩碎了腦袋。鮮血合著腦漿,流淌了一地。而劉協恍若未見,仍在催促車輛前行。

  「皇上,往哪裡走!」

  正前方,一支人馬攔住了輦車的去路。

  為首大將滿身鮮血,胯下馬掌中刀,殺氣騰騰。

  正是禁軍校尉許定領人趕到。

  這時候曹泰樂肇也領著人過來,荀彧催馬上前,冷聲道:「皇上如此匆忙,卻是要往何處?」

  劉協這會兒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面色煞白。

  荀彧對許定說:「將軍,請護送皇上回宮……從現在開始,皇城未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喏!」

  許定二話不說,命人拉著輦車往回走。

  荀彧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帶著曹泰和樂肇,往西城方向去。叛亂雖平定,可麻煩未解決啊。

  突然間卻他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問道:「曹彰呢?三公子去了何處?」

  「三公子進皇宮了!」

  「進皇宮?」

  荀彧一哆嗦,啊的一聲大叫,「曹泰,你二人剛才可在輦車上,看到大小姐的身影?」

  曹泰和樂肇一怔,搖搖頭,輕聲道:「未曾見到!」

  大小姐,是指皇后曹節,也就是曹操的長女。劉協出逃,曹節不可能不知道。她沒有隨劉協走,難道說……

  「不好,我們回去!」

  荀彧撥轉馬頭,帶著人再次趕往皇宮。

  可是當他進了宮門時,卻發現許定帶著兵馬,一個個面帶苦笑。而曹彰站在車轅上,扯住了不停顫抖的漢帝,一隻手握著一把短劍,雙目通紅若同滴血,怒喊道:「狗賊,還我姐姐命來!」

  「三公子,不要……」

  荀彧叫喊著,想要阻攔曹彰。

  但是已經完了!

  曹彰手持短劍,一劍戳進了劉協的胸口。劉協一聲慘叫,而曹彰手中的短劍,卻順勢一轉,把劉協的心,硬是給挖了出來。許定等人目瞪口呆。荀彧趕到輦車前,劉協的血,噴了他一臉。

  「三公子,你怎麽……」

  「這狗皇帝,殺了我大姐!」

  曹彰和姐姐曹節的關係非常好,曹節比曹彰大很多,而曹彰的母親卞夫人身體不好,小時候一直是曹節照顧曹彰。

  荀彧握緊了拳頭,突然轉過身,對許定等人喊道:「記住,你們什麽都沒看到,聽見了沒有?」

  許定等人躬身應命。

  荀彧把曹彰拽下了輦車,扭頭對曹泰說:「你們陪三公子,將大小姐帶回府中去。記住,沒有我的命令,爾等一句話都不許說。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面……許定,打掃車輛,把皇上扶進去。」

  荀彧用了一個扶字,那言下之意是告訴許定:記住,皇上還活著!

  漢室的確是已衰落了,可是隨著長安的崛起,情況變得很複雜。劉協不管怎麽說,還是皇帝。殺皇帝的罪名,至少從目前來說,絕不是任何人,任何諸侯,能夠承受的起的罪名。

  若是傳揚出去,許昌必亂。

  怎麽辦呢?

  荀彧坐在金鑾寶殿的台階上,苦思冥想著解決的辦法。

  沮鵠見未能接出劉協,也就沒有再調動兵馬。這一夜,所有人都在莫名的惶恐之中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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