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57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7 21:13
第二十章大魔典(下)

    一間連一間的墓室,一座又一座的寶藏,一片接一片的虛境……無休無止,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刁小四完全沒法測算自己在秦皇陵待了到底有多久,由於虛境的關係這的時空一片紊亂,好像走了千萬,又其實好似拉磨的驢子隻是在原地打轉。

    起初的興奮勁兒漸漸過去,就像吃慣了鮑魚海參,再看到大魚大肉任是他胃口再好,也忍不住要反胃。

    更令他鬱悶的是束龍腰帶的容量實在有限,沒過多久麵就被自己塞得滿滿當當,連插根牙簽都找不到地方。

    幸虧他在一間墓室找到了六個須彌錦盒,和金城公主二一添作五,每人拿走三隻。每隻須彌錦盒內都蘊藏著一座空間法陣,能夠容納下百丈見方的藏寶。再將它們收進束龍腰帶,便可重新輕裝上陣了。

    饒是如此,不知不覺三隻須彌錦盒也被占用了一大半,傳聞中的《大魔典》卻仍然毫無影蹤。

    這期間兩人頻頻遇險,甚至至少有三次幾乎是和鬼門關擦肩而過,至於受傷掛彩早已是家常便飯,要是哪回不在虛境放點兒血才是怪事。

    幾經生死曆練之後,刁小四和金城公主的配合愈來愈默契,通常隻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有時候,甚或什麼也不用說,就能猜到另外一個人在想什麼,需要什麼。

    用刁小四的話來說,這就叫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兩人的修為逐漸變得越來越強橫,金城公主儼然顯示出即將突破忘情境界的征兆。而刁小四東一鱗西一爪參悟的星陣也聚沙成塔,逐漸顯現出可觀的威力。

    當然,這次尋寶之旅並非全然隻有九死一生的探險,偶爾也會有難得的輕鬆和意外的驚喜。

    有一次,兩人誤入到一片奇異的虛境,竟遇見了一座靈氣滿溢的溫泉,於是輪流著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把澡,不僅疲乏盡去,連傷勢也好了大半。

    可惜這樣的好運氣不是經常有,更多的時候他們迷失在殺機四伏的虛境,不得不死中求生一次次浴血奮戰找尋脫困的生路。

    又一次,刁小四和金城公主墜入到一座充滿雷電的黑暗虛境中,密密麻麻的電光猶若天神巨斧不間斷地憤怒劈落,夾雜著萬鈞雷霆和深不見底的幽淵黑洞,差點兒就陷在麵和外麵的世界說拜拜。

    最終,還是刁小四急中生智逆轉星陣,引發了一場幽淵雷暴,冒著轟得粉身碎骨的風險,僥幸被一團暴雷從虛境炸飛出來。

    “轟隆隆、喀喇喇——”刁小四耳朵兀自不停地響著電閃雷鳴,身形七葷八素地隨波逐流,重重栽落到堅硬的地麵上,肋骨頓時斷了三根,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

    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喘息了老半天,又往嘴塞了三顆從墓室淘寶得來的據說是徐福那個大忽悠煉製的“寶元正氣丸”,才壓下了堵在嗓子眼的一口瘀血。

    他側轉目光,看到了就在不到三丈遠的地方,金城公主臥倒在地,潔白如雪的浣溪紗上點點血斑宛如桃花盛開。

    刁小四衝著她咧嘴一笑,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傷口牽動之下疼得身子狠狠抽搐。

    金城公主曉得這家夥在笑什麼,縱然模樣狼狽了些,可畢竟又一次從鬼門關逃了出來,而且他和她都還活著,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開心的?

    兩人休息了整整兩個時辰稍稍緩過口氣來,才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座開闊的廣場前。霎那間,他們就被眼前所見的壯觀景象深深地震撼。

    三千名盔明甲亮威武雄壯的秦軍陶俑巍然列陣佇立在廣場之上,一排排一列列軍容鼎盛栩栩如生。

    在廣場的正前方,屹立著一座宏偉肅穆的地宮,九層高台平地拔起,那宮殿的金頂仿佛要聳入頭頂上空茫茫無垠的虛空幻境之中。

    “好像,我們到了?”刁小四的嗓音有些沙啞,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金城公主微微頷首沒有說話,事實上也沒有任何言語能夠表達兩人此刻的心情。

    不約而同地,兩人朝遠方那座巍峨矗立的地宮走去。刁小四的身軀猛然一個趔趄,金城公主熟練而輕巧地挽住他的後腰,就這樣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向地宮。

    一名名鐵血秦軍在兩人身旁緩緩經過,曆史的滄桑、帝國的輝煌、不死軍團的神話,融合成為一幅跌宕千年的浩瀚畫卷,帶著雄偉的史詩氣息鋪麵而來。

    盡管筋疲力盡遍體鱗傷,但冥冥中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使得他們渾然忘記了疲勞和傷痛,一步步登上天階來到大殿門前。

    百丈深的地宮盡頭一張金煌煌的龍榻之上,有尊帝王金像居中而坐,神容桀驁惟妙惟肖,散發出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凜冽霸氣與不可抗拒的威嚴。

    數以百計的文武官員陶俑跪坐兩廂,李斯、王翦、蒙恬……一個個在曆史長河中燦若星辰的傳奇赫然在列。更多的是那些曾經驚天動地,而今隨著漫漫歲月漸漸銷匿在人們記憶中的大秦猛將與謀臣們。

    刁小四和金城公主靜靜地站立在殿門前,望著一張張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臉龐,遙想當年開六合平四海,車同軌書同文,用鐵血與烈火鑄就的輝煌時代,仿佛聽見號角在吹響,金鼓在怒吼,熱血在沸騰,豪情在燃燒——

    戰國烽煙,千年洪流,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突然刁小四背上一麻全身失力,緊跟著聽到身旁的金城公主一聲低哼,雙雙軟倒在地。

    他大吃一驚,抬眼看到王世充漠然站在兩人跟前。

    瞬時,刁小四明白了過來,說道:“鎖龍橋——敢情你是三奔雞巴的同夥!之前是你偷偷放跑了他?”

    王世充木無表情道:“你聰明麵孔笨肚腸,年少無知貪小圖利,本是顆不錯的棋子,可惜我用不上你。”

    刁小四很沒骨氣地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萬事好商量,我這人很有耐心,也很講道理的。”

    金城公主沒有說話,凝念催動試圖解開王世充的禁製,然而丹田真氣被鎖龍橋徹底封凍,連一絲真氣也無法凝聚。

    王世充衝著刁小四搖了搖頭道:“我跟你沒道理可講。”緩步走進大殿。

    刁小四怒道:“老子的人品很差麼?”

    王世充恍若未聞,望著高高在上的始皇金像唇角逸出一絲蔑然冷笑,視線移轉到龍案上擺放的一隻玉匣上。

    “大魔典!”他的聲音竟也有些情不自禁地顫抖,一邊留神提防殿內的禁製埋伏,一邊邁步走到巨大的桌案前。

    掃了眼木然呆坐的雕像,他慢慢伸出手打開玉匣,從麵取出了一卷竹簡,立刻感受到一股霸絕天地的磅神韻在指尖驛動流淌。

    刁小四瞅著王世充的背影,見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那卷竹簡上,悄悄向金城公主眨了眨眼,然後默念一百零八金丹大道星陣,“轟”的聲丹田深處的魔鼎噴發出熔金煉石的星焰,迅速消融“鎖龍橋”。

    王世充渾無察覺,破開竹簡上的三層禁製徐徐打開,卻不由愣了愣。

    竹簡上空無一字,惟有淡淡的殷紅色光暈像漣漪般不斷蕩漾波動。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竹簡上的光暈驀然凝聚成一蓬炫目的血芒迸射出來,砰然刺入眉心深處。

    “轟——”無數晦澀深奧的字符與光怪陸離的圖像在一瞬間湧入王世充的腦海,巨大的精神衝擊,更暗藏著一縷暴戾而陰冷的氣息直刺靈台生根發芽。

    王世充一記悶哼,迅速凝念守住心神,汪洋般的字符與圖像徐徐退潮,沒入腦海深處貯藏起來。

    他驚疑不定稍一動念間,“空”、“日”、“秘”、“月”、“幻”、“星”、“隱”、“辰”……魔典八篇諸般真言功法的奧義紛遝而來,隻需假以時日一一參悟,何愁不能窺盡天道之秘,橫掃四海八荒?

    念及與此,王世充終究掩飾不住《大魔典》到手後的欣喜與得意,手捧竹簡縱聲大笑,震得地宮隆隆作響有若雷鳴。

    刁小四趁機猛一發力熔斷鎖龍橋,不待功力全部恢複,手起掌落拍在金城公主胸口膻中穴上,叫道:“逃!”

    “呼——”金城公主的嬌軀向殿外疾掠,丹田禁製微微鬆動釋出一縷真氣。

    刁小四再提一口吞星噬空大罡,身形飄起祭出鳳翼天翔,玩命地奔向殿外。

    王世充霍然驚覺,翻腕從袖袂中抓出一方玉印扔了出去。這方“六合天璽”本是和氏璧雕琢煉化而成,為秦皇陵鎮陵至寶之一,不想也教他收了來。

    “嗚”的一聲,六合天璽在空中倏然脹大數十倍,猶若泰山壓頂砸向刁小四。

    刁小四避無可避,隻得祭出大千空照鏡奮力施展“空無之鏡”,煥放開一團虛無如空的青色波光。

    “砰!”六合天璽轟擊在虛無縹緲的青光上,壓得大千空照鏡嗡嗡顫鳴翻轉不止。

    刁小四悶哼吐血,隻能燃動真元催發鏡力,咬牙堅持。

    忽然殿外亮起一團瑰麗炫目的冰藍色寒光,虛空中一道道晶瑩雪亮的電芒撕裂黑暗劈擊而下,灌注在美輪美奐的冰光之中。

    隻見金城公主真元燃動,嬌軀內卷湧出一圈圈濃烈光霧,鵲橋仙霓幻動旋轉縈繞身周,恰似敦煌飛天仙女下凡。

    她的眉宇間閃過一抹羞惱之色,清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風嵐光霧,凝注在了刁小四漲紅的臉上,冷冷道:“小混蛋,你剛才拍我哪兒?”

    “轟!”一聲巨響,“幽泉化蝶訣”橫掠長空,如一道冰藍色的大河撞飛六合天璽。

    大殿所有的陶俑在顫栗中“喀喇喇”爆碎,揚起濃重的灰煙,卻迅速被排山倒海的光瀾罡風衝散。

    金城公主的嬌軀劇烈一震,櫻唇逸出一抹殷紅的血絲,喝道:“走!”

    “想走?”王世充的身軀亦是晃了晃,從袖口抽出一把血紅閃亮的魔刀。

    “昂”的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血魔刀迸放如山如海的神光劈斬金城公主。

    “鏗——”一蓬蓬紅藍兩色的精芒像泉水一樣從血魔刀劈開的縫隙噴了出來,劍鋒緩慢而不可阻擋地迫向金城公主。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7 21:28
第一章遺棄之城(上)

    更深漏盡,長安城的夜蒼茫而深沉,像是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黑沉沉的天空中,時不時會閃過一束束五顏六色的離亂光痕,顯得妖異而猙獰。

    街道上飄起了色彩斑斕的濃重夜霧,過往的燈火輝煌紙醉金迷已被塵封在死去的記憶中,現在有的除了死寂,還是死寂。

    自從三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天變發生後,長安城方圓數百內,莫名出現了無數虛空縫隙,從中噴吐出的不但有離光亂流,還有本不該在世俗世界中出現的大量冤魂厲魄,將這天下第一大都名城瞬間攻陷,淪為陰森鬼域。

    城內尚有殘破的長安大陣庇護,情形相對好些,隻是到了夜晚仍會有一條條幽靈魅影從黑暗冒出來,隨風遊蕩在大街小巷中尋找獵物。

    一釣了城,白天還好,入夜之後就完全成為鬼魅魑魎肆虐橫行的世界。不要說普通百姓,即便是修道之士亦不敢孤身在荒野行走。

    有鑒於此,楊廣已將大隋的都城遷往洛陽,此處便由代王楊侑留守。

    又一年後,他統率文武百官在禁衛軍的保護之下巡遊江都,去了山清水秀風和日麗的江南。

    長安,一夜之間仿佛成為遺棄之地。

    但仍然有一群人對長安城趨之若鶩,從四麵八方紛至遝來,尋找傳說中橫空出世的秦皇陵。

    人人都在說,三年前突然崩裂出的一道道天痕地縫便是通向秦皇陵的入口,可是進去的人很少能有活著回來的。

    即便如此,正魔兩道各門各派的高手能人們依舊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踏上這片遺棄之地,然後很地消失,再然後漸漸地被遺忘。

    由於大部分禁衛護駕離京,長安城的守備出現了空虛跡象。為了能夠維持最低限度的秩序與皇權,朝廷陸續從關隴各地的門閥世家招募了一批批年輕子弟充實禁衛,到後來招募的範圍逐漸擴展到了全國。

    於是,許多身懷夢想的熱血青年又或是誌在仕途的名門子弟也紛紛湧向長安,成為執法者與守護者。

    羅成便是其中之一,他世出名門,父親是北平王羅藝,家傳五鉤神飛亮銀槍威震燕北橫掃幽州。按照老爺子的念想,父業子繼將來穩穩當當地做個土皇帝,守住燕雲十六州的一畝三分地,便是最好不過的事。

    可惜羅成從來不這麼認為,捧著老子給的金飯碗混吃等死,那叫沒出息,是孬種。

    好男兒誌在四方,燕雲十六州的天空太小太無聊,怎麼也應該出去搏一把,幹一番自己的事業。

    所以他滿著父王母妃報名加入了禁軍,一晃眼駐守長安已近一年。

    隻是出來以後羅成才發現,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操蛋。

    沒多久他便在長安城闖出了一片新天地,人氣指數一路飆升,和鄭國公王世充的兒子王玄恕、唐國公李淵的兒子李元霸、青城掌門長孫晟的兒子長孫無忌一起榮登本年度福埠肆粉絲榜,並稱廄四少,人送綽號“羅少保”。

    “京師第一小帥哥”、“少女殺手”、“羅超男”、“槍神”、“一頭來自北方的大色狼”……伴隨著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芬芳撲鼻的各色傳情信物和各種場合莫名其妙的暈倒,各種形狀的光環夾雜著無數各種男的羨慕嫉妒恨,使得羅成深深感到自己高處不勝寒,寂寞空虛冷。

    然而好景不長,“禦女劍”長孫無忌,這位風流倜儻的花美男不知使用了什麼卑鄙手段,在長安城妙齡少女的心目中逐漸人氣看漲,擁有了無與倫比的魔力,甚至連“羅少保”這三個字在他的麵前都顯得有點兒黯然失色。

    羅成本不在意,因為自己本就對那些胸大無腦的傻丫頭完全無愛。

    可是那家夥居然敢大言不慚自吹自擂是什麼“天下第一美男”,羅成不由笑了。

    他遠遠見過長孫無忌幾次,那張臉長得就像油麵筋塞肉,確實很有特色。但隻要有一點兒審美能力的人都知道,“天下第一美男”隻能也必須屬於羅成羅少保。

    於是,一場關乎名譽地位的決鬥不可避免地上演,地點就選在了聞香樓。

    按照兩人的約定,此番比鬥連續十場,勝者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美男”。

    聞香樓的姑娘不少,但有資格成為決鬥評委的當然得是有姿色有身份有影響力的花魁三甲才行。按照規則,每一輪比試結束後,評委們都會向自己心目中的勝者送上一個火辣香吻。最後,誰身上留下的口紅印最多,誰便將毫無懸念地摘得“天下第一美男”的桂冠。

    為了公平起見,兩人一致推薦共同的好友,同是廄四少之一的李元霸來主持這場大對決。

    經過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個人特長展示等九個單項的激烈競爭後,比賽終於被推向了最後的高潮。

    從場麵,不——必須說是從兩人的臉上和衣服上來看,羅少保以極其微弱的優勢領先進入到最後一輪的大決戰中。

    在稍事休息之後,李元霸大聲道:“爺、爺宣布天下美……男年、年終總、總決賽第、第十輪現在……開、開始!對陣雙方是禦、禦女劍小忌、忌和羅、羅成羅——騷包!”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來到,樓內瞬時爆發出瘋狂而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全然沒有注意到兩位花樣美男早已臉色發綠怒視李元霸。

    一旁的長安幫幫主房祖名親自帶領手下坐莊開盤,看著一張張銀票像雪片似地飛落在賭桌上,房幫主的臉色也隨著決鬥的進程由淡定而僨發。

    李元霸的雷公臉因為興奮過度而顯得通紅,翻著小眼高聲道:“第十輪的比、比賽內容是……歌、歌舞!”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長孫無忌長身而起步入場內。他輕搖折扇,向評委方向遙遙遞送出一波優雅笑容,也換來意料之中的歡呼與尖叫。

    這一場,長孫無忌誌在必得。

    自魏晉以下,士族子弟素來以能歌善舞為榮,粗鄙淺薄為恥。長孫無忌在歌舞上很是下過一番苦功,更曾經效仿祖逖每天聞雞起舞,驚得青城山中的一幹公雞目瞪口呆,從此以後再不打鳴。

    至於羅成的歌舞造詣,長孫無忌完全沒放在心上——幽州是啥地方?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犄角旮旯,出門散個步一不小心都會收到“高麗人民不歡迎您”的飛箭短信。動動腳趾頭都能猜到,那家夥登台以後肯定是如下三步曲——

    首先,扯開胸襟炫耀肌肉棒子;然後,舉起雙手緊握成拳,乒乒乓乓地捶打胸膛;最後,嗓子發出“嗷嗷”長嘯聲,呼朋引類令得場外的追猩族如癡如醉瘋狂嘶喊。

    這時候,名動長安城的聞香樓十二女子樂坊開始徐徐奏響古樂,悠揚動聽的樂聲長孫無忌折扇輕掩紅唇白齒隨著音樂的節拍翩翩起舞,運丹田提中氣,掐喉嚨閉媚眼,緩緩吟唱道:“青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轟——”全場人頓時驚了,巨大的聲浪幾乎掀翻了聞香樓的屋頂。

    但見場中那位容姿俊美,氣質出眾的男子玉樹臨風輕歌曼舞,衣袂飄飄吳帶當風,情深意切聲情並茂,將一首改編自《詩經?蒹葭》的古老歌舞演繹得淋漓盡致出神入化。

    恍惚間,每一位評委都覺得長孫無忌的這首歌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那情深款款的眼神,那溫柔而略帶憂傷的歌喉,還有那如夢如幻的舞蹈,無一不是在暗示著——自己,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轉眼間,評委們的節操碎了一地。更有人衝向場中,為的是能抱一抱夢中的白馬王子,卻被那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家夥橫眉冷目無情推開。

    當一曲終了歌舞停歇,長孫無忌環顧四周一張張因激動而珠淚盈盈的臉龐,得意地朝羅成一笑,知道自己今晚贏了。天下第一美男的桂冠,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懸念。

    而羅成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認識,他平靜地高昂著頭走入場中。長孫無忌微笑道:“小羅,算了吧,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出醜。”

    羅成搖搖頭,胸中自有一股天地豪氣在,冷冷說道:“長孫斯密達,我會很讓你明白,什麼才叫歌舞!”

    長孫無忌的蒹葭舞不過是陽春白雪的靡靡之音,可憐這的女子個個孤陋寡聞,竟不曉得世間還有一種舞蹈,原生態純天然,自打他來了京師已經不跳好多年。

    他緩緩地高舉起兩臂十指捏攥成拳,交叉雙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嗓子發出粗曠雄渾的長嘯,引吭高歌道:“嗷、嗷、嗷……嗷巴,我爸剛弄死他——”

    霎那間,長孫無忌徹底石化。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7 21:40
第二章遺棄之城(下)

狂野奔放的歌聲中,羅成的雙手時而高舉過頂如揮舞馬鞭,時而踢腳扭腰似縱橫馳騁,舞姿奔放而豪邁,充分展現出北方遊牧民族馬背上的獨有風采。

    雖然聽不懂羅成用高句麗語在唱什麼,但全場的觀眾仍然情不自禁地被舞蹈的魅力感染。也不管是誰帶的頭,少女們一改往日忸怩作態的婉轉矜持,掀起裙擺伴隨著節奏一邊淩亂地甩動雙手,一邊歡歌舞道:“一到夜晚就心似火燒的女人,看似賢淑卻會玩的女人,每逢那個時候就完全瘋掉的男人,思想比肌肉更加粗野的男人,十個饅頭開始搞基幹不幹?幹、幹、幹、幹、幹……”

    長孫無忌目瞪口呆地坐在手舞足蹈的狂熱人群中,望著兩手抽筋兩腿抽搐猶如中邪般的羅成,痛心疾首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不是荒謬,這是墮落!”

    猛地眼前花枝亂舞,伴隨著撲鼻的香風,所有的評委不由分說一擁而上將羅少保團團圍住,火辣辣的熱吻好似雨點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時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聞香樓虛掩的大門被人推開,一位明眸癘明豔絕倫的綠衣少女黛眉微顰站在門邊,她像是搞不清楚麵的狀況,所以並不急於走進花廳中。

    這才是真正的風華絕代、美麗佳人,長孫無忌的眼睛登時亮了,倍感失落與孤獨的心重新燃起熱焰。

    隻是這位美女深更半夜孤身一人跑來聞香樓,為何?

    長孫無忌的心中有某種異樣的情緒在悄然萌動,他悄悄整理衣冠拿起折扇,振奮精神再戰江湖,挺胸抬頭風度翩翩地來到綠衣少女麵前躬身一禮道:“這位小姐請了——在下便是江湖人稱禦女劍,大隋第一美男長孫無忌。冒昧請教小姐閨名,芳齡幾何,可有許配了人家?”

    綠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長孫無忌片刻,一聲低哼道:“有病!”

    長孫無忌折扇大力一拍掌心,驚歎道:“小姐好眼力呀,怎知我一見到你從此後便相思成災不可自拔?所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沒等他繼續往下說,綠衣少女突然毫無征兆地出手抓住長孫無忌的肩膀,“砰”地悶響砸在了身後的門板上,半晌爬不起身,哇哇大叫道:“元霸師弟,此女生猛,助我一臂之力!”

    李元霸看見這綠衣少女卻似老鼠碰到貓,衝著長孫無忌很是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拉、拉倒吧,爺……從不打、打女人!”

    那邊羅成聽到動靜,好不容易從人縫掃到了一眼門內的綠衣少女,頓時如五雷轟頂身心俱震。

    這少女的容貌尚在其次,更令他著迷的是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與霸氣,充滿了另類的暴力美感,不正是自己苦苦尋覓了半輩子的女神麼?

    他不假思索地推開麵前火熱的玉體,來不及進行片刻的整理,帶著滿頭滿身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唇印,像陣風般衝到了綠衣少女的跟前,道:“美女斯密達,還在等什麼,從現在開始讓我們一起來吧,嗷……。”

    隻見綠衣少女出手如電,一把掐住羅成的脖頸,將他緩緩提離地麵,道:“姑奶奶平生最煩假洋鬼子,滾!”

    “砰!”羅成的身軀從綠衣少女的肩頭掠過,摔飛在門外的街道上。

    他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形,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憤怒,反而流露出由衷的欣喜與興奮之色,一抖袖口掣出十七八截零部件,瞬時拚合成一杆五鉤神飛亮銀槍,擺開門戶朗聲喝道:“姑娘,請賜教!”

    綠衣少女看了看羅成手的那杆五鉤神飛亮銀槍,笑了,輕抬纖纖素手從如瀑的烏發上拔下一根碧玉簪迎風甩動。

    “呼——”碧光暴漲,那玉簪眨眼間膨脹了百多倍,化作一根缸口粗、八丈長的擎天巨柱,砰然轟鳴砸落在羅成腳下。

    羅成呆了呆,他瞅瞅自己手跟指頭差不多粗細的五鉤神飛亮銀槍,再瞧瞧腳下碩大無比的通天碧玉柱,鬱悶道:“這……不公平!”

    忽聽聞香樓有人向那綠衣少女叫道:“二姐!”

    一位豐神如玉的白衣青年走了出來,唇角含著溫暖笑意迎向綠衣少女。

    “李靖?”羅成認得這白衣青年,也終於明白自己招惹了何方女神。

    但他素聞李靖是靠著聞香樓老板娘吃軟飯的家夥,對他實在談不上什麼好感,當下收起五鉤神飛亮銀槍站立街中靜觀其變。

    綠衣少女正是李靖的二姐唐雪裳,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出發吧。”

    李靖點點頭,長孫無忌和李元霸也聚攏過來,四個人一起朝著街道東頭走去。

    長孫無忌望著唐雪裳的背影跟她手倒拖著的那根通天碧玉柱,下意識地拉開數丈距離,道:“元霸師弟,這位美女便是你說的暴戾女?”

    李元霸尚未回答,羅成從後頭追上來問道:“無忌兄,你們要去哪?”

    長孫無忌帶著點不屑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最好別跟著。”

    羅成傲然答道:“羅某平生從不曉得‘危險’二字!”

    李元霸和長孫無忌齊齊輕蔑一笑道:“文盲!”

    羅成大怒,忽聽得身後鶯啼聲聲道:“羅少保,你回來,外麵好冷!”

    羅成回過身朝聞香樓的嬌鶯們灑脫地揮揮手,慨然說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但願人長久,千共嬋娟。諸位姑娘,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羅成一定會回來的!”

    他告別演說發表完畢,急匆匆掉頭追上唐雪裳等人。不一會兒,五個人走出了安義坊,沿著朱雀大街來到明德門外。

    此刻的長安城已然宵禁,但那隻是對平民百姓而言,似羅成、李元霸這等高富帥,憑著禁軍腰牌硬是一路通行無阻。

    幾個人來到城外,羅成恍然大悟道:“你們是去捉鬼的?”

    原來入夜之後,長安城外便成了冤魂厲魄妖魔鬼怪肆意橫行的恐怖世界。雖然經過正道高手和留守禁軍將近三年的清掃剿殺,情勢比以前好了許多,但普通人依舊不敢夜出門,更需在家中供奉上桃木劍、觀音像等等鎮邪驅鬼之物。

    李靖搖頭道:“不,我們去秦皇陵。”

    羅成怔了怔道:“秦皇陵,很有趣的一個地方。”

    李靖道:“我們有個好朋友,三年前失陷在秦皇陵,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之前我們曾經嚐試進去過兩次,可惜都沒有成功。這趟有二姐幫忙,把握會大些。”

    他的語氣非常平淡,就像在說一件小事情。但羅成知道,根據禁軍方麵不完全統計,一百個進入秦皇陵中的正魔兩道高手差不多有九十個永遠回不來。而僥幸生還的十個人,至少還有一半以上為了保命而不得不燃燒真元甚至祭出元神,最終實力大損被打落掉級。

    可想而知,李靖等人的前兩次秦皇陵之行也必定是驚心動魄九死一生。如果說第一次進去憑的是血氣,第二次靠的是勇氣,那麼今晚他們所憑靠的純粹就是義氣。

    李元霸道:“小、小羅,這事和……你沒、沒啥關係。你、你不用跟、跟著咱們!”

    羅成丹鳳眼微微合起,嘿然道:“開什麼玩笑,救人這種事怎麼可以少得了我!”

    這時走在隊列最前方的唐雪裳驀地凝住身形,她的腳下呈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地坑。這地坑最寬處超過百丈,最窄的地方也有二十多丈,像一個不規則的月牙形,五顏六色的霧氣從下方冉冉升騰,又很消散在黑暗的莽莽曠野。

    羅成走近地坑,立時有一股摻雜著數十種截然不同詭異氣息的狂瀾鋪麵而來,熾烈如火而又陰冷如冰。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急忙默運真氣護持周身,這才感覺好受了點兒。

    再看唐雪裳渾若無事,瞅著自己的眼光似譏帶諷,道:“比起三年前,已經好很多了。”突然掄起通天碧玉柱“呼”地一聲如風卷殘雲般橫掃而出。

    “砰!”地坑中衝出七八條張牙舞爪的冤魂厲魄,剛剛冒頭就被通天碧玉柱掃中,頓時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這些冤魂厲魄應該都有好幾百年的道行,被鎮壓在秦皇陵底不得超升,故而戾氣深重嗜血凶殘。即使一流高手碰上它們,也要敬而遠之,可在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底下,簡直跟撣灰掃雪一樣輕鬆。

    羅成暗吃一驚,想那暴戾女的修為即便沒有臻至忘情之境,也絕對相差不遠。

    “我先下!”他不甘示弱,赤手空拳縱身而起,一馬當先躍下地坑。

    “嗚——”鼓蕩的斑斕霧氣像濃稠的黏液一樣噴了上來,羅成的雙眼隻能勉強看清周圍景狀。他一邊舒展靈識探測動靜,一邊疾速往下飄墜。

    耳畔風聲如雷,他完全失去了位置感,隻隱約覺得自己至少墜落了近百丈,一縷靈識總算感應到下方出現了實地。

    然而沒等羅成準備收身著陸,底下的黃土層猛然冒出數百隻粗壯如樹的白骨爪,一聲聲痛苦而陰森地呻吟道:“放我出來,救我……”如一片白森森的骨林瘋狂躥升拚命抓向了他的雙腳!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8 00:20
第三章半卷竹簡(上)

    羅成蔑然而視朗聲喝道:“我是大隋禁衛軍官,你們都給我趴下接受檢查!”

    所有的白骨鬼爪都呆了呆,它們在坑底守株待兔一千餘個日日夜夜,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開場白。

    羅成一記冷笑道:“也罷,你們有權保持沉默,因為死人不需要呈堂證供!”

    “哧——”一溜雪芒刺穿黑沉沉的坑底,五鉤神飛亮銀槍從他的袖袂飆射而出,在空中遽然晃顫化為五道無堅不摧的淩厲槍芒,“砰砰”爆響如同梅花間竹,霎那之間二十多隻白骨鬼爪便在羅家獨傳的“五分神槍”之下化為齏粉。

    周圍的白骨鬼爪紛紛發出驚懼的叫囂,迅速朝地下收縮。

    羅成全然不管這些鬼爪已經畏懼躲逃,白衣銀槍孤身破入白骨林中,五鉤神飛亮銀槍上下翻飛幻動開一束束雪亮電芒,砰砰砰砰犁庭掃穴勢不可擋。

    不一會兒,偌大的坑底變得空空蕩蕩,幾百隻白骨鬼爪被羅成一掃而空,隻有極少數能夠逃回地下,再也不敢露頭。

    羅成臉不紅氣不喘,右腿金雞獨立,左手五指掐捏成訣背在腰後,五鉤神飛亮銀槍槍尖指地,亮出羅家槍的起手式“仙人指路”,一甩頭往上招呼道:“莫怕,有我在!”

    如此精彩絕倫的槍法,如此幹淨利落的搏殺,豈能無人喝彩?

    誰知他不往上看還好,這往上一瞧不由得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隻見唐雪裳正從李靖手中接過一個精致小巧的青色瓷瓶,悠哉遊哉地喝起了酒,一副閑情雅致從容淡定。

    李元霸和長孫無忌這兩個家夥更過份,居然背靠背在閉目養神,直等聽見羅成的招呼,李元霸才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睛朝下張望道:“小、小羅,活兒幹完了?犄角旮、旮旯有……有沒有打……掃幹淨?你……可別偷懶!”

    ——完了,原來自己像個傻小子似的忙活了半天,卻是被他們當作了下人使喚?!

    “砰”、“”兩響,唐雪裳掄起棍子拍在長孫無忌和李元霸的屁股上,喝道:“少廢話,都下去!”

    長孫無忌一個趔趄掉落坑底,揉著火辣辣的屁股,忍疼歎道:“子曰: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卻發現李元霸麵不改色渾若無事,又不禁奇道:“元霸,你不疼?”

    李元霸嘿嘿一笑道:“子、子還曰過,工、工……欲善、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伸手從屁股後頭抽出了一麵金光閃閃的禁軍腰牌。

    當下眾人沿著坑底裂開的一條狹長地縫繼續前行,羅成不改舊習一馬當先,卻將卓爾不群勇往直前的英姿背影留給了後來人。

    五個人過關斬將長驅直入,不消半個時辰便挺進到了秦皇陵的核心區域外。

    此時的秦皇陵中,虛境扭曲時空錯亂,山勢地貌更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且這些變化在四處離亂的虛境光流作用下,依舊不停地發生,往往前一刻還存在的一條甬道,下一刻就化為了滾滾熔流。

    不知何時李靖超過了羅成,走到隊列的最前端。他的左手拿著一隻菊花狀的魔寶,深褐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盛綻開來,花芯上淩空懸浮著四根相互交錯的紅黑兩色細針,不斷地來回擺動旋轉,指向四周花瓣上密密麻麻的刻度標記。

    旁人或許不曉得這朵魔菊是什麼東西,但同樣出身唐門的唐雪裳一眼就能認出它的來曆——魔門辰宗的寶貝,夢入神機花。

    此寶蘊含不可思議的靈性,能與天地溝通日月交往,將方圓千餘丈內的所有氣息波動一覽無遺,如夢境般顯現在持有者的腦海,隨即四枚菊花針便會按照主人意念的驅動,演繹推算出成千上萬種的繁複變化,極盡各種可能以測吉凶,從而指引主人趨福避禍,化解諸般法陣禁製,潛在殺機。

    但這東西對持有者的要求非常高,不僅必須達到坐照之境,而且要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尤其得擅長數術演算,能在電光石火間處理完成夢入神機花探測到的各種訊息,並作出正確判斷,從中推演出化解之道。

    按照唐門曆來的規矩,這朵夢入神機花一向是由辰宗玄門護法所持有。因此,李靖真正拿到它,也隻兩年不到。

    可就在這短短五六百個日夜,他居然就將夢入神機花暗藏的十萬八千種征兆變化悉數掌握,那絕對不是簡單用“天才”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有了夢入神機花的指引,李靖基本能夠預知到周圍即將發生的危險,提前作出應對,避開一道道橫生的離亂光流和殘碎虛境。

    然而代價同樣不菲,才過了大半個時辰李靖便已感到心力交瘁,不得不在一處還沒完全塌陷的墓室停下來暫作休息。

    這間墓室顯然有人來過,麵除了一地的瓦礫便找不到其他東西,倒是有兩具幹屍被埋在了廢墟中,不巧教長孫無忌一屁股坐個正著。

    忽然李靖手中的夢入神機花又亮了起來,其中兩根指針微微顫動,似乎探查到什麼氣息。

    李靖閉著眼在腦海中分析著從夢入神機花湧來的海量信息,說道:“有人來了。”

    羅成精神一振,粗粗推算從下了地坑到現在少說也有一個多時辰了,除了遇到幾次不長眼的冤魂厲魄外,就沒碰到過什麼大的凶險,自然也就沒有讓自己大顯身手的機會。

    現在,終於有人來了——他一定要有彪悍的修為,凶殘的本性,最好見麵就打。

    如此,英雄方有用武之地。

    長孫無忌想得更多些,急忙問道:“來了多少人?”

    李靖回答道:“一個。”

    “就一個?”長孫無忌頓時心頭大定道:“孫子兵法曰: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咱們這有五個人,剛好攻之。”

    話音未落墓室中“砰”地一聲炸開團黑光,從頭踉踉蹌蹌彈射出一條人影,白衣破損血跡斑斑,模樣甚是狼狽。

    “鷹、鷹揚老……妖?”李元霸大喜過望,磨錘霍霍向妖魔,迫不及待地掣動擂鼓甕金錘衝了過去。

    不曾想羅成比他更,連招呼都懶得打,五鉤神飛亮銀槍鏗然抖動,幻出九十九朵槍花鋒芒畢露已將鷹揚老妖罩住。

    活該鷹揚老妖倒了八輩子血黴,剛剛死逃生從一座虛境跳了出來,沒等他站穩腳跟看清楚周圍情形,排山倒海的銀芒便呼嘯而至。

    他也算得凶狠嗜殺,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見麵就打,可像羅成這樣一聲不吭就往死打的對手,還是頭回碰到,驚駭之下迅速飄身飛退避其鋒芒,一雙鷹翅魔刃以簡禦繁斜劈槍花。

    “叮叮叮——”一串密如疾雨的金屬激響,好不容易擋下了五鉤神飛亮銀槍蠻不講理的狂轟亂炸。

    哪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元霸的擂鼓甕金錘不聲不響地衝著鷹揚老妖的後腦勺砸了下來,就像是和羅成事先商量好的一樣。

    鷹揚老妖大吃一驚,他無暇回頭卻也察覺到背後掩襲之人修為強橫,雖然招式不似麵前那小子精妙多變,可雄渾霸道猶有過之,不由暗暗叫苦道:“這下糟了!”施展出血域魔功,雙袖紅光大放如雄鷹展翅朝後飛卷。

    “砰、砰”悶響,李元霸連人帶錘高高彈起,暴跳如雷道:“你、你個王八綠、綠油油的!”

    鷹揚老妖吃虧更大,兩截袖袂被擂鼓甕金錘轟成碎片,若非功力勝過李元霸一籌,雙臂都會被砸得粉碎。

    饒是如此他也嗆出了口瘀血,更牽動了在虛境遭受的內傷,凜然一驚生出怯意。

    誰料心念未已,長孫無忌亮出折扇“呼”地一扇,沛然莫禦的罡風洶湧襲來,震得鷹揚老妖身形搖擺不定向右斜飛。

    在那,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業已守候多時,瞅準了鷹揚老妖飛來的身影,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鷹揚老妖又驚又怒,直氣得連吐三口血,這都是些什麼人啊?一個個修為超強也還罷了,卻壓根不顧江湖規矩、地位身份,偷襲、圍攻、車輪戰、煽風點火打冷槍……怎麼陰怎麼玩兒,怎麼損怎麼來。

    無恥,太無恥了——蒼天啊,就算本尊生來是妖,可沒有人權總還有妖權吧?

    他縱聲厲嘯祭出元神,雪白的光影幻化成為一頭魔鷹,雙爪抓起自己的肉身護在腹背底下,雙翅舒展如摩天雲濤拍向通天碧玉柱。

    “轟!”一記震耳欲聾的巨響聲,大片大片的墓室牆壁開裂倒塌。

    鷹揚老妖的元神光影驟黯,兩道翅翼“哧哧”直響白光蒸騰,流散了大量真元。

    唐雪裳的嬌軀連退三丈,胸口氣血翻湧一時無力出手。

    就看到羅成激越長嘯,五鉤神飛亮銀槍與身形合二為一,恰似白虹貫日從鷹揚老妖身後殺出,槍鋒寒光吞吐瞬時洞穿元神!

    在同行的五個人,他的修為絕對排不上第一,但肯定是其中最靈活的一個!

    鷹揚老妖淒厲慘叫,元神扭曲渙散漸漸消融。

    羅成去勢如電與他錯身而過,直掠到唐雪裳近前才振臂收槍,輕輕吹了吹槍尖上並不存在的血花。

    他剛想就此事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想,不意李靖突然喝道:“躲!”

    羅成微微一愣神,下意識地再次啟動身形。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或許是方才的惡戰引發了莫名的突變,一團血一樣的詭譎光華從墓室牆後爆了出來,首先將唐雪裳和羅成的身影吞噬,然後是李元霸、長孫無忌、李靖……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8 01:04
第四章半卷竹簡(下)

    凡事永遠爭第一——這是羅成六歲時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今天,在秦皇陵他又一次做到了。

    “砰!”虛空中一團血雲迸現出來,像是張人臉般張口一吐,從頭把羅成第一個給噴了出來。

    羅成七葷八素地摔倒在堅硬的岩石上,還沒有時間搞明白周圍的狀況,就望見那張血紅的人臉又是“砰”的聲,把第二個倒黴蛋從嘴吐了出來。

    會是誰呢?盡管羅成一向不喜歡八卦,但也忍不住想知道這回掉下來的會是什麼人。

    不料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並非人影,而是……一根缸口粗十丈長,從天而降的大棒!

    更為恐怖的是,假如自己眼光不差計算無誤,在十分之一個呼吸後,這根大棒將筆直地杵在自己的胸口上,前後左右的誤差絕對不超過半寸!

    “你大爺!”在完成了精確的目測和計算後,羅成渾身惡寒,不由自主爆出了一句髒話,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天下第一美男的風姿神采,拚命側身翻滾開去。

    “鏗!”通天碧玉柱筆直插入羅成前一瞬還躺在上麵的岩石,足足有一丈六尺多深才停了下來。

    羅成被巨大的震蕩波又推出數丈遠,自忖到了安全地帶,望著兀自微微晃顫的通天碧玉柱,和那片被轟得四分五裂的岩石,往垂落的一縷黑發上輕吐了口氣。

    他緩緩地坐起身,開始埋頭收拾淩亂的頭發和有些發皺的衣衫,卻沒有注意到血雲再次掉落出一團綠幽幽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自己的頭頂。

    待到羅成察覺情形不對時,那玩意兒已近在咫尺無從閃躲。眼看就要被這從天而降的凶器砸得萬朵桃花開,羅成十數年家學淵源的精湛功底終於發揮了作用,甚至還保持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從容。

    他鎮靜自若地抬起頭,在第一時間搞清楚了高空自由墜落物體的體積、重量、墜落軌跡,然後在彈指間想出了至少七種格擋招式,十一種卸力方式,最後伸開雙臂擁她入懷。

    “砰!”這感覺就似被李元霸的擂鼓甕金錘一家夥狠狠砸在了胸口上,羅成眼冒金星骨頭散架,兩條胳膊“喀吧喀吧”痛苦呻吟著失去了知覺。

    須臾之後,他強咽下一口火辣辣的瘀血,低下頭望向從天而降掉落懷中的綠衣美少女,以令人無法抗拒的自信語氣安慰她道:“莫怕,有我在。”

    唐雪裳的手已經抓住了通天碧玉柱,然而就在她打算一棒子砸在羅成腦袋上的瞬間,卻看到了對方清澈得近乎單純的眼神,當即低哼了聲收起大棒,伸手在他肩膀上撐了把,從懷脫身站了起來。

    她凝眸打量四周,隻見自己和羅成竟被亂流瞬間傳送到了一片荒蕪的時空夾層中。上方的虛空壓得很低,距離地麵最近的地方不過四五十丈,滾動著五光十色的妖豔流光,也許稍稍碰觸一下就會有驚天雷電劈閃下來。

    大地遍目瘡痍,灰褐色的岩石斑斑駁駁,表麵印刻著難以計數的鬼臉。每一張鬼臉都大如八仙桌麵,神容猙獰而痛楚,不停地扭曲抽搐著,作出各種各樣凶狠暴戾的麵目表情。

    在這些鬼臉上,禁錮著部分當年奉命開鑿營造秦皇陵的七十萬民夫冤魂,它們如同絕望的囚徒被拋棄在這片虛無之地,終日吸納陰煞之氣,經過八百餘年的煉化,逐漸成為可怕的存在,一旦釋放出來足以毀滅半個世俗世界。

    見此情景,即便是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唐雪裳亦禁不住犯起躊躇,小心翼翼地搜尋離開這個鬼地方的通道。

    就在這時候天空中突然裂開一條暗黃色的口子,又有東西掉了下來。

    “小心!”羅成眼疾手,輕舒猿臂將那團墜落的物事攝到手中,不由怔了怔。

    敢情,他抓到的是半卷殘破的竹簡,上麵空無一字,隱隱流淌著充滿奇異靈力的淡青色光暈。

    沒等他搞清楚這玩意兒到底是幹嘛用的,那條暗黃色的天痕中驀地彈射出一道黑影,竟是個佩戴青銅麵具的白發老者,不由分說猶如一頭巨梟稿而下,探爪插向羅成的頭頂,用生澀的大隋官話冷喝道:“給我!”

    唐雪裳縱身而起出掌截擊。她雖然身為唐門嫡傳子弟,但從來不喜歡使用毒功暗器,而更習慣於用力量解決問題。

    此刻她施展出來的掌法亦是如此,沒有任何的機巧變化,沒有絲毫女子與生俱來的嫵媚嬌柔,猶如一塊堅不可摧的生鐵直接扇向了黑衣老者的腦門。

    黑衣老者輕蔑冷哼,手爪捏攥成拳實打實地轟向唐雪裳,想以功力硬吃對方。

    “砰!”拳掌交擊,唐雪裳櫻唇低哼溢出一抹血絲,整隻傲雪欺霜的玉掌霎那間變得像透明血紅的瑪瑙般,冒出濃烈寒霧,嬌軀隨之斜飛而出。

    黑衣老者的稿之勢亦被完全瓦解,拳頭上泛起一道銀色掌痕直透脈門,口中驚咦了一聲身形搖晃退開三丈。

    “鏗!”羅成掣動五鉤神飛亮銀槍掠身搶攻,口中喝道:“什麼人?我是大隋禁衛軍官,現在懷疑你有犯罪嫌疑,馬上趴下接受檢查!”

    他說了二十九字,攻出了九十二槍,槍槍淩厲狠辣直取要害,到後來整個人都被卷裹在鋪天蓋地眼花繚亂的槍芒,就像一隻銀色的刺蝟甩著身體砸向對方。

    “砰、砰砰!”黑衣老者的拳頭亮起刺眼的紅芒,不緊不慢一拳拳轟擊在五鉤神飛亮銀槍上。每一下拳槍激撞,槍杆都會爆出一聲顫鳴,劇烈的抖動。

    要是換作旁人,幾拳捱下來槍勢早已散亂。可羅成的槍招竟能隨著槍杆的振動而不斷調整變化,借力打力順水推舟,宛若銀蛇狂舞神出鬼沒,硬是將九十二記羅家“絕命槍”全部使完以後才趁勢退出戰團。

    他的麵色煞白,兩手虎口盡數震裂,卻滿不在乎地抬手抹去從口鼻中淌落的血滴,提槍指向黑衣老者,冷笑道:“報上你的姓名,你羅爺爺槍下不死無名之輩!”

    卻聽唐雪裳冷冷道:“他是秘月魔宗四大法王之一的血月法王!”

    羅成愕然道:“怎麼會是這個魔頭?”

    黑衣老者漠然道:“把竹簡交給我。”

    羅成嘿然道:“那是你犯罪的贓物,必須沒收充公。”

    他才不稀罕那半拉破竹簡,但扶桑佬想從自己手搶東西,門兒都沒有!

    山本七八搖搖頭,從袖口亮出一對日月魔輪道:“那就沒辦法了!”

    “嗚——”血紅色的日輪呼嘯掠空,遽然暴漲如山射放萬道霞光轟向羅成。與此同時他的月輪也已出手,化作一束森寒如霜的銀灰色神光飛襲唐雪裳。

    “落日照大旗,月湧大江流?”唐雪裳的俏臉上露出一縷訝異之色。第一次,她看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夠同時使出大日魔宗和秘月魔宗的兩大絕技,而且結合得如此天衣無縫渾然天成!

    可這還是山本七八麼?要知道這扶桑佬從前用的可是一柄月炎魔刀!

    “當!”她掣動通天碧玉柱橫蕩蒼穹,劈擊在月輪之上,嬌軀如遭雷轟雙臂發麻。

    “砰!”十數丈開外,羅成的身軀像斷線風箏一樣跌飛出去,顯然吃虧更大。

    山本七八虛推日輪繼續對羅成窮追猛打,身如魅影欺近唐雪裳,探臂抓過月輪如鐮刀般割下來。

    三個人便在這片充滿死氣的荒涼虛境翻翻滾滾生死搏殺起來,可直到現在羅成依舊沒能鬧明白山本七八跟他們搶的那半卷竹簡到底是啥玩意兒。

    但這無關緊要,不管是誰家法王,扶桑佬敢來中土搶東西,那隻有往死打!

    打得過要打,打不過更得打!

    老羅家的字典從沒有害怕這兩個字,更不懂得逃跑是什麼意思。你可以說這是愚蠢的無知,但正因為有這份驕傲在,這身骨氣在,五鉤神飛亮銀槍的威名才會響徹燕雲十六州,令得高麗蠻族數十年來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瞬間,唐雪裳驚訝地發現羅成變了。他的臉上沒有了吊兒郎當的囂張輕狂,也不再開口說廢話,完完全全融入到無盡的槍意中。

    一如出鞘的寶刀寒光四射,神情專注而桀驁,任是對手強大到連自己都難以抗衡,手中的亮銀槍依舊一往無前,始終都在拚命地搶攻,絕不防守絕不退縮!

    他的白袍早已被鮮血染紅,口鼻耳目七竅流血,但麵容冷傲而堅毅,像是一塊堅冰,永遠無法撼動融化,眼心隻剩下手中的一杆亮銀槍!

    原來這才是羅家九十二路絕命槍的真意——若絕敵,必絕已!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8 21:35
第五章有我在(上)

    二十個回合,三十個回合……山本七八發現盡管自己占盡上風,可怎麼也沒法讓這兩個年輕的對手倒下。

    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直來直往大開大闔,羅成的五鉤神飛亮銀槍水銀瀉地暴風驟雨,兩人的招式套路竟然相輔相成交織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鐵壁銅牆,令他的日月雙輪一次次無功而返。

    更麻煩的是,這兩人分明都已負傷,而且也應該知道絕非自己的對手,卻非但沒有絲毫懼意,反而越打越凶悍,出手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假如換到其他地方,山本七八會有足夠的耐心慢慢耗死這兩個年輕人。但在這片瞬息萬變殺機四伏的時空夾層中,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倘若不是為了那半卷竹簡,他甚至不想踏入這一步。

    “嗡——”他當機立斷燃動真元,施展出了日月同輝的魔門必殺技。

    虛空中赫然幻動出十團日輪虛影,圍繞在了一輪圓月四周,銀紅兩色的光海充斥了整片虛境,連岩石上那些鬼臉都被瞬間焚化,一條條苦難痛楚的冤魂嘶叫著從地下冒出,融化在雄渾暴戾而又森厲陰柔的光潮。

    日月魔輪吸納到無數冤魂的戾氣與精魄,聲勢愈發浩大可怖,迸射出千百道無堅不摧的光芒,如雷斧如電刀源源不絕劈擊羅成和唐雪裳。

    “呼——”唐雪裳祭起辰宗秘寶“太元聖辰瓶”,護持在羅成頭頂上方。瓶口光華吞吐,將劈落的日月神芒一股腦收進瓶內,未能傷到羅成分毫。

    她的嬌軀光焰暴漲,與通天碧玉柱合成一體,祭出“大無畏碎辰訣”幻化作一蓬銀河星雨璀璨生輝勢不可擋,如潛龍出淵劍海鷹揚扶搖直上轟向山本七八。

    山本七八再催真元,空中十日驟然匯聚,居高臨下如山如海壓向絢爛星河。

    “轟隆隆!”星與日交擊,天與地共鳴,巨大的轟響幾乎震碎了每個人的耳膜,紅色的日芒,碧綠的辰光像一團團蘑菇雲般爆炸跌宕,將下方的岩石硬生生削平三尺,露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陷坑。

    日輪虛影幻滅露出真身,呼呼哀鳴橫飛出去,山本七八的身形亦是巨震不已,從眼角流淌下兩縷紅黑色的血絲。

    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也已脫手,她的衣裳化作蝶舞,露出完美無瑕的晶瑩玉體,隻剩下的半截褻衣已被鮮血浸透。

    她的嬌軀在光瀾載沉載浮,差不多耗盡了所有的氣力,不甘地望著兀自立在月輪之後的山本七八,卻再也無力攻擊。

    在她神智即將失去的一瞬,驀然望見羅成振聲長嘯策動五鉤神飛亮銀槍施動禦劍訣猶若飛蛾撲火般殺向了山本七八。

    “笨蛋!”山本七八的唇間輕輕吐出兩個字,撥動月輪直劈羅成。

    “鏗!”不出他的所料,即便羅成竭盡全力也依然不可能抵擋得住這記“月滿西樓”,五鉤神飛亮銀槍高高彈起,從左肩到右胯被犀利的神芒生生劈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甚至能夠看到血肉模糊的髒器在跳動。

    羅成的身軀翻飛而出,在天空中灑下一溜血雨。

    正當連唐雪裳也以為血戰至此已失去所有懸念的時候,羅成的頭頂猛然迸開一團銀光,元神出竅如天馬行空抓握五鉤神飛亮銀槍,擰腰側身振槍反挑!

    “噗!”雪亮的槍尖風馳電掣穿透血雨光瀾,釘入山本七八的胸膛,沾血的鋒刃從他的背心透了出來。

    山本七八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著羅成執槍在前的元神,悶哼道:“回馬槍!”

    “砰!”他的胸口炸開一團血窟窿,人也跟著飛了出去,隱沒在光怪陸離的虛空雲嵐深處。

    羅成的元神也被迎麵湧來的巨力衝飛,和唐雪裳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昏死了過去,口中卻兀自喃喃道:“莫怕,有我在!”

    唐雪裳的眼眶有點濕,同樣的話,同一個人,此際卻有了截然不同的全新感受,眼前驀地一黑失去了知覺。

    誰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羅成悠悠蘇醒,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死。但身體上傳來錐心刺骨的痛簡直比死了還難受,忍不住想出聲呻吟。

    可是就在聲音即將發出的那一刻,他狠狠咬緊了牙關,近乎本能地將這聲呻吟死死壓在喉嚨。

    北平王府羅家的人,不能像個娘們似地叫苦喊疼。

    他慢慢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感覺到五鉤神飛亮銀槍已經不在手,頓時凜然一驚睜開了眼睛,就看到自己盤腿坐在一塊背風的巨岩後,背心暖乎乎的有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注入體內,令得經脈舒展傷痛大減。

    在身邊,五鉤神飛亮銀槍筆直地插在那,鮮紅的槍纓迎風舞動仿似一團熊熊燃燒永不熄滅的烈焰。

    他感覺得到,背後運功救治自己的那個人也很吃力,傳遞過來的真氣波動得厲害,差不多是在強行壓榨著才保證沒有中斷輸入。

    羅成輕吐了口濁氣,發現噴出來的氣息居然是粉紅色的,這也意味著他的五髒六腑傷得十分嚴重,能夠支撐到現在還活著,這簡直就是個奇跡。

    不過也沒啥,羅家的人一向命硬,怎麼可能被扶桑佬給弄死?真那樣才是怪事。

    然而就算有身後的補給,他的丹田仍然異常空虛,真元將近燃燒去了七成。可能往後很長一段時間,連觀微境的烏龜王八蛋都會比自己強。

    但羅成的心不但沒有絲毫的沮喪和難過,反而有一點小小的得意——以通幽境界的修為,橫空挑落一個不是大乘也是忘情境巔峰的魔門妖孽,除了羅家的回馬槍,普天之下試問還有誰能做到?!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自己的亮銀槍,深吸口氣猛地挺身站直,彈開了背心的手掌。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像電流般瞬間蔓延全身,疼得他冷汗直冒。

    雖說早就預料到會很疼,可還是沒想到會他大爺的那麼疼!

    他情不自禁倒抽口冷氣道:“真痛……——”

    身後傳來女神的聲音道:“打腫臉充胖子,有種你走兩步給我看看。”

    羅成麵目扭曲,雙手抓著五鉤神飛亮銀槍當作拐杖,咬牙切齒地向前探出一小步。

    唐雪裳怔了怔,盯著他搖搖晃晃隨時會倒的背影搖了搖頭道:“說你胖你就喘。”

    羅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聲不吭地再往前邁出一小步,喉嚨絲絲抽著冷氣,強撐著一臉的輕鬆愜意說道:“安步當車,人生幾何,痛啊……”

    “噗通!”整個人直挺挺朝前栽倒,趴在地上又暈了過去。

    當他第二次醒來時,身體的感覺要好一點兒了。顯然在這段昏迷的工夫,唐雪裳沒有閑著。

    他的身邊燃起了一團篝火,火焰閃動著世俗世界幾乎看不到的古怪顏色,有點兒紫有點兒白,抑或兩者兼而有之,不斷變幻吞吐,給人萬紫千紅的奇異錯覺。

    火焰散發出熱量,也讓羅成的身體感到更多的暖意,身上最大的那道傷口正在結疤,依稀還有深黃色的膿水溢出來。

    唐雪裳盤腿坐在篝火另一頭,正聚精會神看著那半卷差點要了兩人性命的竹簡。

    羅成這次學乖了,躺在地上沒有掙紮著要站起來,看著唐雪裳專注的俏臉在焰光的映照中忽明忽暗,一雙明眸也隨之一閃一閃,宛若天上的星辰,才發現安靜下來的暴戾女實在很可愛。

    過了許久,他忍不住提醒道:“火要熄了。”

    唐雪裳頭也不抬地抓起身邊一把小石頭丟進篝火,火苗呼地躥騰起來。

    這下羅成更好奇了,他吃力地凝目望向唐雪裳手中的竹簡,和上次自己看到時沒什麼區別,上麵空空如也不著一字。

    他不由同情起唐雪裳——在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漫長時日,她獨自守著一堆篝火,除了空虛與寂寞,便隻有擔心與害怕,甚至於將手中半卷空無一字的竹簡奉為至寶,津津有味地看個不停,最終心生幻覺出現精分先兆。

    如今,在這片荒蕪人煙的虛境中,自己便是她惟一的依靠和救星。

    他坐起身,輕輕咳嗽聲問道:“你在幹什麼?”

    唐雪裳頭也不抬,更沒功夫過來關心一下羅成的傷勢,隻簡短回答兩個字道:“看書。”

    羅成略作沉吟伸出一根手指頭,沉聲道:“看著我,這是幾?”

    唐雪裳漫不經心地抬眼皮瞥了眼羅成,嘟囔道:“無聊!”

    羅成的眉宇泛起一抹憂色,柔聲道:“唐姑娘,我知道你自己一定還沒有察覺到什麼,其實很可能已經著魔,並且產生了種種可怕的幻覺和臆想。但這是正常的,就像喝醉的人從來不肯承認自己醉了,反而會笑別人喝醉了一樣。”

    看到唐雪裳驚愕地睜大眼睛,怔怔地盯著自己,羅成泛濫的柔情充溢胸膛,慨然道:“不過莫怕,有我在——我會治好你的病!”

    唐雪裳點點頭,將竹簡在羅成的眼前徐徐展開,問道:“看著我,這是什麼?”

    “竹簡,”羅成望著被竹簡半遮半掩的那張明豔容顏,想了想又老老實實補充道:“還有美女。”

    唐雪裳沒理睬他,說道:“現在你排除雜念功聚雙目,看到了什麼?”

    羅成聞言毫不猶豫地抱元守一驅散腦海所有的雜念,雙目炯炯放光一眨不眨地注視在唐雪裳的俏臉上,由衷讚道:“你的臉……完美無瑕。”

    唐雪裳臉色發綠,喝道:“看竹簡!”

    羅成一愣,不由自主往舉在唐雪裳麵前的那半卷竹簡上瞧去。

    “呼——”霎那間,他的目光如沉進了一灘深不可測的幽潭,不可自拔地被吸了進去。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他的心神瞬時融入到了竹簡中。

    鋪天蓋地的影像和文字充塞腦海,一股股磅魔意險信爆了他的靈台。

    羅成霍然一省凝神收住視線,就聽唐雪裳一字一頓道:“現、在、呢?”

    羅成長舒一口氣,麵色一慘道:“糟糕,我也幻覺了!”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8 21:38
第六章有我在(下)

另一片混濁的虛空下,李靖、李元霸和長孫無忌已在浩瀚無垠的海水隨波逐流了五六個時辰,依舊看不到遠方有陸地的影子。

    整片的汪洋呈現出詭譎的黑灰色,每一滴海水都沉重如鉛,蘊藏著濃鬱的死氣。三個人落在海根本飛不起來,數十丈上百丈高的排浪不斷打來,每一次都可能把他們淹沒在海。

    更麻煩的是潛在在海中的渦流和各種水妖。他們的靈識根本無法擴展到身周一丈以外的地方,視線又受到濃墨一樣的海水阻擋,完全無法防備水下層出不窮的水妖偷襲與暗流吞噬。

    幸虧,李靖手頭上還有一盞夢入神機花,幾次在危難關頭幫忙他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隻可惜苦海無涯,假如無法找到出口或者可供歇腳恢複功力的地方,也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問題而已。

    忽然長孫無忌叫道:“看,好像有個島!”

    “嘩——”一口漆黑的大浪打進他的嘴,濃烈的氣死頓時在體內生根發芽,五髒六腑上迅速蒙上了一層灰質的硬殼,逼得長孫無忌不得不耗損大量功力,好不容易才將其化解。

    這時候李靖和李元霸已經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所說的那座島嶼,約莫在左前方三五外。放在往常這點距離不夠三個人踢一小腳,而今竟是遙不可及望洋興歎。

    但無論如何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動力,三人振作精神劈波斬浪往那小島遊去。

    千辛萬苦累死累活,三個人遊近了小島,卻絕望地發現在距離島邊不遠處,有一條十丈寬的無底深壑,四麵八方湧來的海水到得近前,立即像瀑布般傾瀉而下,隆隆巨響聲驚天動地,掀起一蓬蓬遮天水霧。

    李元霸傻了眼,結結巴巴道:“要、要不,飛、飛看?”

    李靖看了眼手中的夢入神機花,四根菊花針在近乎瘋狂地旋轉,就算不懂得破解分析,也能夠猜得到這道深壑的凶險。

    他幹脆收起夢入神機花,回答道:“那層霧氣沉雲落羽,人在麵根本飛不起來。”

    長孫無忌苦笑道:“可我沒力氣再去找下一個小島了。”

    李靖點點頭,假如沒有發現這座島,三個人或許還可以堅持很長時間。可現在,繃緊的神經強撐的意誌卻因為這座小島的出現而鬆懈,加上無法登島的心理打擊,能否繼續在海堅持一個時辰都是疑問。

    三個人的目光一記對視交錯,均動對方的眼神看到了冒死登島的決心。

    “嗖!”李靖的袖口激射出一條雪白細絲,先是纏住了李元霸的腰際,然後再鎖定長孫無忌。

    李元霸握住一柄擂鼓甕金錘,照準李靖後方的海水使勁兒擊打。

    “嗚——”李靖的身形衝出黑水洋,有若離弦之箭將三人一起帶飛起來。

    轉眼間三個人一頭闖入了濃烈的黑色水霧,頓時感到身形驟沉往下墜落。

    長孫無忌催發真元甩動折扇,使出“風傳千”,一蓬柔和浩蕩的罡風憑空湧出,吹送著李靖的身軀率先破出,前方的島嶼赫然在望。

    他不假思索地彈射出又一道“白發三千丈”,纖細的遊絲如銀針般紮入島邊潑墨般的岩石,而後猛地運勁一收,拉扯著三個人的身軀迅速靠岸。

    “砰”、“砰”李元霸和長孫無忌先後力盡摔落在海灘上,李靖的情形稍好點兒,身形順著那根紮入岩石的白發三千丈滑落到地。

    三個人就這樣或趴或躺地在海灘上休息了整整五六個時辰,稍稍恢複了一點兒精力。望著四周波濤澎湃的黑海,居然覺得身下這片冰冰冷光禿禿什麼也沒有的亂石灘,簡直堪稱天堂。

    李靖的修為在三人最強,因此恢複得也最。他站起身說道:“我去探路,遇到情況就用嘯音聯絡。”

    長孫無忌和李元霸齊齊收功,爭先恐後道:“等等,我也要去!”

    李元霸說話語速太慢,這時候不免吃虧,等長孫無忌都說完了,他還在磕磕巴巴道:“要——去、去、去……”

    長孫無忌哈哈一笑道:“那咱們就從這座島的左邊開始搜。”

    李元霸瞅瞅自己立足的地方,方位靠右,咧咧嘴道:“右、右邊!”

    長孫無忌搖頭道:“元霸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是師兄,先來為大,先到為尊,所以師傅不在你就該聽師兄的安排。我叫你往左,你就不能往右;我叫你往前,你就不能朝後……”

    李元霸翻了翻三角眼,道:“我師傅說,誰……拳頭硬、硬,就聽誰的!”

    長孫無忌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既然你一意孤行休怪愚兄言之不預,你我便在此分道揚鑣,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如何?”

    李元霸不以為然道:“稀、稀罕!”

    兩人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大步流星漸行漸遠,隻留下李靖悠然站在原地未動。

    突然,李元霸愕然發現走了上百步了,周圍的景致一點變化也沒有,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他使出渾身的氣力,仍然無法再往前走上哪怕一小步,而且使的勁兒越大,身後傳來的回拽之力也越大。

李元霸心中一奇,低頭仔細觀瞧卻是那根細絲還沒解開,便高聲叫道:“小忌、忌,你……幫我、我解開……線頭!”

    那邊長孫無忌寸土必爭當仁不讓道:“你先來!”

    李元霸怒道:“爺、爺拽著……你一樣能跑!”腰間運勁猛往前衝。

    不料腰間甫一發力,那條細絲驟然收回,頓時整個人如同脫韁的野馬衝了出去,就看見前方一塊小山般的岩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砰”地悶響,整個人全都砸進了岩壁,鑲嵌出一個渾然天成的“大”字。

    “噗通!”那邊長孫無忌同樣猝不及防,一個倒栽蔥腦袋插進亂石灘,手舞足蹈大罵道:“唐小三,本公子跟你沒完!”

    李靖笑了笑,收起那根惹禍的白發三千丈,緩步往島上行去。

    這島不大,正當中是一座兩百來丈高的小石山,山上怪石嶙峋洞穴叢生,但是別說花草樹木,就連生命力最頑強的苔蘚也無跡可尋。

    他看似閑庭散步往小石山上步去,暗中加倍留神四周動靜以免任何不測之事。

    然而走出了很長一段山路,四周始終一片寂靜,沒有察覺到半點異常。

    可是李靖心底卻隱約覺得,這座小石山有股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

    這時背後風聲微動,李元霸和長孫無忌追趕過來,說道:“這島上什麼也沒有!”

    李靖凜然一驚站定身形,抬頭看了眼山頂,再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頃刻間醒悟到了問題所在——假如繼續這樣走下去,再過一萬年自己也不可能登頂!

    小石山,其實是一座奇門遁甲法陣,或許人畜無害,但一定隱藏著某種秘密!

    他取出了夢入神機花,一縷靈識透入花中,靈台登時轟然劇顫,顯現出無數紛繁奇異的影像,甚至還有一串串若隱若現的符紋和斷斷續續的數據。

    四根菊花針微微震顫,開始複雜晦澀的推演,試圖從中找出小石山的秘密。

    李靖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訝色,說道:“看來我們不是第一批登上這座島的人,已經有人在這布下了禁製法陣。”

    長孫無忌喜道:“妙極妙極,吾道不孤哉!卻不知是何方高人先到一步,若是同道中人不妨結伴同行風雨共濟;若是冤家對頭,殺他個日月無光天翻地覆,也好過眼下這般百無聊賴悶出鳥來!”

    李元霸更幹脆,放開嗓門衝著山上喊道:“有、有人嗎——”

    他這一聲中氣十足,直震得山間嗡嗡回蕩道:“有、有、有……人、人、人……嗎、嗎、嗎——”

    李元霸愣了愣,罵道:“你個王八綠油油的,居……然比、比爺、爺還、還結巴!”

    但聞山間又嗡嗡回響道:“你個王八、你個王八、你個王八、八、八……”

    李靖莞爾一笑道:“或許他不願見我們,咱們走!”在夢入神機花的指引之下邁步轉向右方,先是繞過一塊如臥虎般的橫生怪石,再沿一條龍脊般石梁折向左前方。

    三個人便在小石山繞來繞去,差不多圍著山腰連轉了三圈,才又往上攀爬了數十丈。

    李靖越走心越驚訝,他這些年來著實在奇門遁甲之術上下了一番苦功,但今天要不是有夢入神機花在手,隻怕要陷在這座小石山中!

    就是現在,他也不過是勉強勘破這座法陣的十之七八,仍有不少關鍵之處未能想透。由此可見,這小石山上住著的必是一位高人。

    又不曉得走了有多久,前方忽然有塊山石當道。石頭上歪歪扭扭被人用刀刻了幾行字,長孫無忌走近一看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打從此地過,放下買路錢……”

    視線一轉,就見山石下有一個人工雕琢的石缽,缽上也有兩行小字道:“多多益善,錢誠則靈。”

    李元霸嘿嘿一笑道:“有、有趣,竟……然有、有人敢、敢打劫爺、爺!”

    他掄起擂鼓甕金錘“喀喇喇”將那塊山石砸得粉碎,砂礫飛揚之間突然天昏地暗,四周景物遽然生變,成千上萬塊碩大無倫的巨石如冰雹般從天而降,當先砸落的十幾塊山石上各刻著一個字,連成一行赫然便是:“叫你不給錢,叫你砸場子,叫你滾回姥姥家!”

    長孫無忌身軀巨震,呆呆望著鋪天蓋地砸下來的那些山石激動道:“這狗屎一樣的字,這狗屁不通的話,你們說,會是誰?!”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9 01:26
第七章莫怕(上)

    “砰!”李元霸掄動擂鼓甕金錘砸碎了最後一塊砸落的山石,累得一屁股癱軟在地,他一邊直喘粗氣,一邊惡狠狠地瞪視李靖和長孫無忌道:“你、你們這……是故意的,故意想累、累死我呢!”

    地上橫平豎直畫著一張棋盤,而棋子便是李元霸轟碎的那些小石頭。

    李靖和長孫無忌在一旁麵對麵盤腿而坐,正心無旁騖地對弈搏殺。

    聽到李元霸抱怨,長孫無忌理直氣壯道:“這禍是不是你闖的?”

    李元霸不情願地點點頭。長孫無忌又義正詞嚴道:“你是不是男人?”

    李元霸怒道:“你……才是太、太監!”

    長孫無忌啪地在棋盤上放下一顆石子,輕笑道:“這不就對了嗎?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禍是你闖的,自然也該由你來解決。我和李靖要是幫你便是害了你——咱們多年的兄弟情分,生死至交患難與共,愚兄怎忍心讓你做太監?”

    李元霸沒言語,站起身拎著錘一步步走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一驚道:“喂,你想幹嘛?君子動口不動手……”

    李元霸三角眼精光閃閃瞪視長孫無忌,嘿笑道:“瘋狗咬……人也是動、動口不……動手。爺今天……要、要打狗!”

    “乒乒乓乓”兩個家夥又鬧做了一團,看那架勢不鬥上三五個時辰絕不罷休。

    李靖望了眼支離破碎的棋盤,歎口氣道:“你們是想繼續打架,還是想繼續找人?”

    “找人!”青城雙賤異口同聲的答應道,李元霸更是咬牙切齒地叫道:“爺、爺要塞他……他一肚子石頭!”

    長孫無忌苦笑道:“你以為我喜歡跟這吃貨幹架?可上山的路被他一錘子砸了,如今去哪兒找路?”

    李靖回答道:“不要緊,我還記得那個石缽的位置,你們還記得那首刻在石頭上的打油詩麼?”

    長孫無忌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打從此地過,放下買路錢——這玩意兒還用得著記麼,我三歲就會背……咦?為什麼不是留下買路錢?”

    李靖走出幾步,撥開一堆亂石露出底下的石缽,然後隨手撿起幾塊石頭丟了進去。

    “呼——”那石缽陡然散發出一團霧光,三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就看見光霧背後緩緩呈現出一個幽森洞口。

    待光霧散盡洞口也越發清晰起來,李靖運用夢入神機花稍作測算,率先步入洞中。

    他甫一入洞頓覺豁然開朗,與方才站在洞外所見的幽森景象截然不同,山洞寬敞幹燥,更有幾縷不知從何處透進來的自然光,使得麵絲毫不顯陰森壓抑。

    除了一張石桌和石榻,剩下的地方空空蕩蕩,到處是大片坑坑窪窪的焦痕和亂七八糟的廢品棄物,頗有幾分手工作坊的味道。

    李靖站在洞口環顧一圈,並未見到洞中有人,不禁略感失望。

    “人呢?”長孫無忌詫異地問道。

    李靖走近石桌,低頭注視須臾,回答道:“我們來晚了,他已經離開了這。”

    長孫無忌道:“從洞的情形看,他好像在這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李靖點點頭,說道:“紅塵三年,卻不曉得在這座苦海虛境又是幾多歲月?”

    李元霸走到石桌跟前,隻見桌麵上畫滿了稀奇古怪的符文和一些零零碎碎不成邏輯的數字,不由得大是撓頭。

    好在,他還認得最底下的一行小字道:“男的出門左轉,美女出門右拐,太監人妖筆直往前一頭撞死。”

    長孫無忌在洞口問道:“你們都看到什麼了?”

    李靖道:“他在石桌上留下了一張指引我們離開這的線路圖。”

    長孫無忌喜道:“如此說來這家夥沒死,而且很可能已經脫困。咱們該怎麼走?”

    李元霸搶在李靖之前答道:“男……的出門左、左轉!”

    “往左是不?簡單!”長孫無忌一拍折扇轉身出洞左行,說道:“我先去探探路,別被這家夥給坑……你媽!”

    “砰”的聲他一腳踩空掉進了坑,黑依稀看到石壁上刻著幾個字道:“小心,此處有坑”。

    李元霸笑嘻嘻走了過來,伸手抓住長孫無忌的胳膊將他拽回地上,幸災樂禍道:“笨、笨蛋,他……的話你、你也信!”

    長孫無忌怒道:“少說廢話,要不你來試試!”

    李元霸胸有成竹往石洞右邊邁步行去,得意道:“這小子……就愛、愛美女,咱們往——右邊準、準保沒、沒、沒……”忽地停步站在兩根石柱前不言語了。

    長孫無忌憋了一肚子邪火走上前去,往石柱上掃了一眼,頓時怨氣全消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那兩根柱子由上往下分別寫的是:“冒充婆娘,此路不通——”“、“欲做美女,必先自宮!”

    這時李靖從洞內走出,見狀說道:“他這是在跟咱們開玩笑,真正的線路圖我已記了下來。如果不出意外,很就能離開這。”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目光眺望一望無際的黑海,微露憂色道:“不知道二姐和羅成去了哪,但願他們不會有事。”

    他卻不曉得,此時此刻唐雪裳和羅成正被困在一處虛境時空夾層中,同樣苦思冥想著脫困的辦法。

    在這片虛境沒有晨昏變化,時間仿佛是個多餘的東西。

    兩人在荒野中四處遊蕩,根本無從推測自己究竟在這頭困了多少天?

    羅成的傷勢早已痊愈,但耗損的真元卻隻能緩慢恢複。除了苦苦尋覓出路外,更多的時候他和唐雪裳都在潛心參悟那半卷《大魔典》,希望能從中尋找到離開離光虛境的方法又或線索。

    他們奪得的《大魔典》應該是前半卷,分為“空”、“日”、“秘”、“月”四篇。如果配上後半卷的“幻”、“星”、“隱”、“辰”四篇,最後加上一篇隻聞其名不見其文的“無”字篇,才是真正完整的《大魔典》。

    然而僅僅是眼下手頭擁有的這四篇魔典,對唐雪裳和羅成來說已經是瀚如煙海,甚至給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掌握的無力感和挫敗感。

    但這兩人的心誌都極為堅定,同時也不願浪費精力去徒勞計算究竟需要多少時日才能完全參悟這半卷《大魔典》。

    反正竹簡就在手,隻要一片片地去看,一頁頁地去想就好。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修為都在突飛猛進,尤其是唐雪裳。

    她原本就是魔宗嫡傳門人,深得隱辰魔宗絕學真諦,如今兼修了空日、秘月兩宗的秘籍,更是如虎添翼勇猛精進。

    但在參悟修煉過程中,唐雪裳也發現到了一些問題。譬如說,《大魔典》中記載的魔功,往往要比自己原先修煉的隱辰魔宗絕學更加純粹也更加深邃,同時卻也缺少了許多應有的和必要的變化。

    無疑,這是《大魔典》失傳八百餘年所引發的後遺症。在這八百年中,四大魔宗天才輩出,早已將各自的魔功造詣推向了更高峰,並由此衍生出許多新的分支和變化,有些是正確的,而有些卻已誤入歧途違背了《大魔典》的本意精髓。

    如此相互應證體悟之下她的進境更,某一日忽有所感,在荒野停留下來,不管不顧地閉入死關,毅然決然地開始衝擊忘情境界。

    羅成責無旁貸地成了唐雪裳的護法,當然也是唯一的一個。

    他從沒想過有人居然敢在流光虛境徑直發起對忘情之境的衝擊。且不說這壞境惡劣危機四伏,就是度劫晉升這件事本身,也總應該多做一些準備以策完全。

    但假如唐雪裳真的那麼做了,或許她在羅成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就會直降兩檔。

    羅少保喜歡的美女,就應該這樣。喜歡就幹,絕不拖泥帶水。

    簡單,就是美;所以,越簡單越美。

    他在距離唐雪裳五丈遠的地方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了下來,靜靜地注視她閉關度劫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變化。

    守護,欣賞,等待,這便是自己需要做的全部。

    以他感覺中的光陰流速計算,約莫過了三天又四個時辰多半刻,劫數發動了。

    即使是在這片時空淩亂之地,忘情大劫一樣地不可躲避,也無從逃躲。

    先是虛空中雲團攢動,在唐雪裳氣機變化的牽引下,越來越濃密也越來越龐大,然後緩緩壓了下來,像是覆蓋了整座荒原。

    “喀喇喇——”起初是稀稀拉拉的紫色電芒,威力弱到連羅成都不屑一顧。

    但很電芒變得密集,一道道渾圓粗壯,猶若坐照境高手的禦劍轟殺,絡繹不絕紛遝而至。

    然後,各種各樣的雷光、烈焰、洪潮、迷霧、星輝、月芒……從虛空,從雲團下噴吐洶湧而出,齊齊施加到唐雪裳的身上,又奇跡般地沒入她的體內,化為諸般幻象在靈台之上如火如荼與道心靈智展開生死絞殺。

    羅成不由替唐雪裳擔心起來,他明白這些風雲雷電的異象其實都是應劫者心中魔障的投影,修為越強橫的人往往魔障越堅,這也是為何並非每個絕世天才都能成功踏上天道巔峰的原因之一。

    但唐雪裳應該不同吧?羅成覺得,她是自己見過的所有美女中最特別的那個。

    心念恍惚間,他的眼睛驀然緩緩合起,隻剩下如針芒般的一線,隱隱閃爍寒芒。

    遠方層雲翻卷,一條紅色的身影正朝向這風馳電掣般地飛來,轉瞬即至。

    羅成起身,握住插在一旁的五鉤神飛亮銀槍,望了眼正處在度劫緊要關頭的唐雪裳,微笑道:“莫怕,有我在!”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9 22:11
第八章莫怕(下)

     紅衣飄落,來的並非山本七八,而是一個羅成並不認得的麵泛病黃的中年男子。

    他直接無視羅成的存在,手撫胸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走向唐雪裳。

    “鏗!”突然間,一柄寒光四射殺氣凜冽的銀槍橫在了紅袍男子的麵前,旁邊響起羅成的聲音道:“不準靠近她!”

    紅袍男子病泱泱地轉過頭,好像直到現在才望見了羅成,又是猛烈的一陣咳嗽,表情痛苦身軀抽搐,好似已病入膏肓。

    他吃力地眯著眼打量羅成,微微喘息道:“那半卷《大魔典》是在她還是你身上?”

    羅成凜然一驚,冷笑道:“這有區別嗎?”

    紅袍男子輕輕頷首道:“的確沒有區別,反正你們兩個都得死!”眸中陡然泛起一簇死灰色異芒,直迫羅成雙目。

    羅成隱隱約約感到頭暈了下,身不由己地望向了紅袍男子妖焱隱動的雙眸,心依稀覺得不妥,但又絲毫察覺不到體內的異狀。

    千鈞一發之際,他的靈台之上猛然湧起一團熾烈華光,如紅日普照光彩奪目,絲絲縷縷潛入體內的黑灰色死光頓時無所遁形,如朝露般在金陽映照下化為烏有。

    他的心神立時一省,才曉得自己險些著了對方的暗算。幸虧自己這陣子潛心修煉的大魔典絕學“紅日普照鎮靈訣”感應到危機奮起救主,否則此刻即使不死也會完全喪失神智。

    “呼——”羅成一聲怒嘯,五鉤神飛亮銀槍橫掃千軍飛卷紅袍男子腰肋。

    紅袍男子低咦了聲,沒想到這少年居然能不動聲色地化解去“黑焱魔瞳”。雖說自己心存輕敵之念未盡全力,但對付一個愣頭青一樣的小子應該綽綽有餘。

    見羅成的銀槍掃到,他的身軀巋然不動,輕描淡寫抬起右手立掌如刀筆直切下。

    “叮!”眼花繚亂的槍影根本逃不過紅袍男子的靈識鎖定,這一掌應聲劈擊在槍杆上,切中的部位又正是羅成最難受的地方,登時雙臂發麻虎口撕裂,若非憑借頑強的意誌和千錘百煉的臨敵反應,五鉤神飛亮銀槍當即就要脫手激飛。

    他強按胸口翻騰氣血,深吸一口氣雙臂下壓,劍鋒由橫轉逆順勢飛泄,如一支銀箭直射紅袍男子的腳踝。

    紅袍男子運了六成功力,見未能將羅成的銀槍震飛,禁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

    自四十年多前成功突破忘情境界後,他恃強狠修“百陰通焱魔功”最終招致體內七十九種異火泛濫,不僅功力大損甚而有性命之憂。

    他竭盡所能始終無法化解症狀,反而隨著時間推移日趨猛烈。無奈之下隻好委身唐門,每隔三年靠著隱辰魔宗至寶“天辰寶石”無上靈力灌輸,才勉強苟活於世。

    但他本為雪域高原的魔門至尊,豈肯如此年複一年的寄人籬下?早聽說《大魔典》中記載了一門“六陽融雪訣”,可化解一切異體真氣正本清源,故而屢次冒險深入秦皇陵中苦苦尋覓,卻總是空手而歸。

    如今一晃三年多,體內的七十九種異火又漸漸發作起來,不僅功力日益磨損,且五髒六腑如有火烤苦不堪言,紅袍男子不得已再次進入秦皇陵做最後一搏。

    眼下,隻差幾丈遠的距離,他就能夠獲得夢寐以求的《大魔典》,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當下將功力強行提到八成,飛起一腳踢飛五鉤神飛亮銀槍,緊跟著側身沉肩“砰”地撞中羅成胸口。

    “嗚——”羅成的衣衫霎那間燃起一團妖焱,整個人如石彈般飛了出去。

    紅袍男子痛苦地哼了聲,感受到丹田內異火烈烈燃燒不斷蒸騰蔓延,急忙吐出一口熾熱的濁氣,魔功運轉將火氣壓住,邁步走向唐雪裳。

    這時唐雪裳的度劫晉升已到了最後關口,她似乎感應到了危險,正在下意識地加度劫進度,一團團雷雲密聚不斷湧入體內。

    紅袍男子微微一凜,暗自慶幸來得及時,若是再晚半刻等唐雪裳成功度劫晉升忘情境界,又有一根通天碧玉柱在手,隻怕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

    而此刻的唐雪裳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功,卻不能受半點驚擾,否則心神波動就會走火入魔萬劫不複,正是他下手的好機會。

    紅袍男子念頭未已,突感一股殺氣如芒在背席卷過來,靈台之上羅成全身衣袍焦黑,七竅流血手抓五鉤神飛亮銀槍再一次不要命地撲了上來。

    他冷冷一笑,心頭殺機大熾,默運百陰通焱魔功將八成功力灌注左掌反身拍出。

    “呼——”一蓬異彩火雲如滾滾巨浪頃刻間將羅成的身影吞沒。

    正當紅袍男子以為這少年必死無疑的時候,濃雲深處遽然爆射出萬丈銀芒,如日中天不可以目逼視。

    火雲“哧哧”攢動,霍然裂開一道縫隙,羅成手掌五鉤神飛亮銀槍渾身烈焰熊熊衝殺出來,“哇”地吐出一口殷紅熱血,竟在空中“嗚”的燃成一團烈焰。

    他搖搖晃晃站住身形,掣槍指向紅袍男子道:“不管你是誰,不許靠近她!”

    紅袍男子望著火球一般的羅成,覺得這情形很可笑,但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身後雷雲陡收,竟是唐雪裳度劫成功之像,她應該很就會醒來。

    他搖了搖頭道:“多管閑事!”拂袖飛迸出一束火龍般的魔焰直迫羅成。

    “嗡——”五鉤神飛亮銀槍轉動如輪,銀色的華光爍爍迸放宛若明月高懸清輝滿地。在銀輪中心,赫然湧現出一個奇異的漩渦,奔騰而來的魔焰似泥牛入海湧入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六道月輪?可惜你修為太差,不過是螳臂擋車!”紅袍男子一記冷笑,闊步上前一拳搗出直沒如漩渦中心。

    “轟!”一團五顏六色的焰火爆裂開來,羅成鮮血狂噴飛跌而出,直挺挺地摔倒在十數丈外無力動彈。

    紅袍男子長吐一口濁氣,平複下丹田異火的肆虐,剛要轉過身去,卻不可思議地看見隻剩下小半條命的羅成雙手撐地歪歪斜斜地再次站起來,血肉模糊的雙手緊握銀槍一步步走向自己,口中噴出一團團熾烈的血霧,大吼道:“滾開!”

    紅袍男子搖了搖頭道:“老夫幾十年來韜光養晦,居然變得心慈手軟起來了。也罷,你要死,就去死!”

    他抬腳往地上砰然跺落,一排數丈高的黑灰色火浪憑空生成,排山倒海湧向羅成。

    羅成這時連站立都成問題,眼前一片血紅色看不清景狀,迷迷糊糊感覺對手的殺招又一次攻到,便欲豁出性命祭起元神和紅袍男子殊死一搏。

    他當然非常清楚,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可能擊敗對方,至多不過是稍稍延緩一點時間而已。但他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既然沒得選擇,那就幹他大爺的!

    生死關頭,他模模糊糊聽到荒野間有一聲雄勁豪壯的嘯音由遠而近。頭頂上方一道長江大河般的劍瀾浩蕩雄渾勢如破竹,一波連著一波,一連七波滔滔不絕轟擊在了火浪上。

    “砰!”火浪被劍瀾一衝而散,一團團流焰和火球飛濺起來,如星鬥漫天。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神兵天降,手擎一柄黑黝黝的無鋒重劍神威凜凜擋在羅成身前,微微一笑道:“洪國師,你這樣做可不怎麼地道。”

    “赤尊俠?!”紅袍男子正是四十年前的吐蕃國師洪景天,一眼認出來人不由暗自心驚。假如隻有赤尊俠一人在此,他倒也不甚在意。但眼麵前還有一個度劫成功修為大進,已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唐雪裳,事情就棘手了。

    稍一遲疑的工夫,唐雪裳霍然睜眼,皓腕迎風一振展開通天碧玉柱,叱喝道:“洪邪陽,有種你別逃!”

    洪景天嘿然冷笑道:“唐雪裳,你不過是靠著一個小白臉才逃過一劫。今日老夫恕不奉陪,你我後會有期!”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怯戰欲走之際,洪景天的身形驟然化作一道赤紅火束,逾飛電橫貫虛空直衝著羅成撲去。

    赤尊俠和唐雪裳齊聲叫道:“小心!”欲要救援均都鞭長莫及。

    羅成隻感喉嚨一緊,已被洪景天掐住了脖頸,就聽他獰聲笑道:“唐雪裳,現在對你來說,是半卷《大魔典》重要,還是這小子的命更要緊?”

    唐雪裳怒不可遏,奈何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冷道:“你以為得到了《大魔典》就能萬事大吉?”

    洪景天森然一笑道:“至少老夫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做唐家的奴……”

    他的話音猛然沙啞,身軀劇烈抖動臉上露出驚怒交集的神情道:“你在幹什麼?!”

    起初唐雪裳以為洪景天是異火發作,但很她就發現這老魔全身光霧冉冉,恰似水銀瀉地般通過抓握羅成脖頸的手爪不可抑製地湧入到後者的身體。

    “六陽融雪訣!”轉瞬間唐雪裳醒悟過來,俏臉上浮現一抹譏笑道:“你不是費盡心機想修煉這門神功好化解丹田異火的荼毒麼?現在如你所願——”

    洪景天一聲驚恐憤怒的嘶吼,試圖甩脫羅成,然而他的手就像粘膠一樣死死黏附在了對方的脖頸上,畢生苦修的百陰通焱魔功源源不絕迸流而出,卻也感到丹田的異火症狀亦在大幅削弱,真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9 22:18
第九章還鄉團(上)

    月黑風高,又是一個死寂的漫漫長夜。長安城的燈火星星點點,卻早已失去了昔時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繁華景象。

    這時候永安坊外緩緩駛來一輛大車,車架猶如一隻扁平狹長的大木箱,上麵斑斑駁駁五顏六色,不知是塗滿了什麼東西。

    車廂前頭懶洋洋地靠坐著一個年輕人,手攥對鐵疙瘩,眼睛半睜半閉在打瞌睡。

    吊詭的是,在前頭拉車做苦力的非牛非馬也非車夫,而是一隻渾身紅彤彤閃著妖光的癩蛤蟆。

    它顯然對自己的這份新工作不甚滿意,卻更害怕身後那對黑乎乎不知啥時候會化作悶雷劈頭蓋臉砸下來的鐵疙瘩。或者更準確的說,當牛做馬也就罷了,怕就怕坐在車上的那個人忽然心血來潮,再把什麼道符法陣一股腦地轟下來,那種感覺真恨不得直接弄塊豆腐撞死得了。

    更可惡的是每回自己遍體鱗傷地在各種變態道符和法陣的折磨下頑強地生存下來以後,往往聽到的竟是這樣一句包含驚訝與遺憾的慨歎道:“這樣都能活?不成,我還得繼續改,怎麼都得弄死你才算大功告成!”

    天啊,何其惡毒的人,何其悲催的歲月?

    所以相形之下能夠拉車,在長安的夜色漫步街頭,它應該非常非常滿足了。

    “你個死蛤蟆,給點力行不?”忽然,車上的年輕人似乎睡醒了點兒,忿忿不平地斥道:“這些年你吞了老子多少天材地寶?那可是我流血流汗流著淚,從死人墓才刨出來的一點兒錢,你必須連本帶利還給老子。這輩子還不清沒關係,就讓你兒子、你孫子、你重孫子灰孫子……十八代蛤蟆孫子一塊兒來還!”

    癩蛤蟆遍體惡寒,委屈地呱呱叫喚了兩聲——什麼天材地寶,天曉得那是些什麼玩意兒,又哪是自己偷吃下去的,分明是被這家夥掐著脖子撬開嘴巴硬灌進去的,還美其名曰“灌腸式修煉”!

    一想到往昔不堪回首的歲月,癩蛤蟆便欲哭無淚,惟有埋頭拉車,顛得年輕人在車上像彈簧般一蹦一跳東倒西歪,最好連屁股也磕成四爿。

    終於,大車在永安坊的一座大宅前停下。門外空蕩蕩,隻有兩隻燈籠有氣無力地在風中搖晃,散發出昏黃的燈火光芒。

    年輕人跳下車,揉揉生疼的屁股怒道:“死蛤蟆,教你拉車也不會,連頭驢子都不如,回頭老子再跟你算帳!”

    他走上台階,望著門上亮的銅環遲疑了一下,意識到輕叩宅門不是王者歸來的風範與作派,於是丹田運氣舌綻春雷大吼一聲道:“兄弟們,我刁小四又回來了!”

    “!”腿起腳落,緊閉的宅門被一下子踹開。

    年輕人情不自禁地微合雙目,想像一下——這大宅的人看見自己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將會以怎樣的方式熱烈歡迎他呢?那將是多麼溫馨,多麼感人,多麼狗血的場麵啊!

    他張開雙臂緩緩睜開眼,等待著第一個撲入自己懷中深情擁抱的人。

    婉兒,最好是她;要不,換上那個俏麗的小丫鬟也成。

    隻是他望著門,滿臉的笑容忽然變得僵硬,眨了眨眼,終於確認自己沒有意識混亂,就聽到“嗷”的一嗓子,兩條雪白的魔犬躥了出來,惡狠狠地撲向他。

    年輕人寒毛倒豎,扭頭就往街上竄,大叫道:“小桃紅——”

    宅門外的台階下,癩蛤蟆正仰頭呆望著今晚的月色。自己有很多年沒看到月亮了吧,怎麼也不見它長胖一點兒,反而變得更瘦了呢?

    聽到熟悉的呼喊,癩蛤蟆並沒有理睬。一方麵它正在冥思苦想有意義的事兒,沒工夫處理別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哈,現在想起蛤蟆爺的好來了?

    “呼——”風聲一動,年輕人慌不擇路從它的頭上躍過,遠遠躲到了對麵屋簷下。

    癩蛤蟆本沒當回事,卻愕然發覺那兩頭魔犬呼呼低吼,露出刀鋒般的牙齒向自己步步逼近。

    癩蛤蟆不由得眯縫起眼睛,不混江湖好多年,竟然大門外麵被犬欺?!不管怎樣,自己也算得是坐照境的通靈魔獸,豈能容忍兩條小狗猖狂?

    在短暫的對峙之後,兩條魔犬齊齊低吼躍身撲襲,一個抓向癩蛤蟆的便便大腹,另一個咬向它的脖子。

    癩蛤蟆的眼精光一閃,衝著兩條小狗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呼——”一團色彩斑斕的氤氳毒霧彌漫開來,兩條魔犬登時嗚嗚哀鳴,雪白的長毛哧哧腐蝕變黑,旋即血肉化作慘綠色的膿水從身上紛紛剝落滴淌,轉瞬間隻剩下兩具烏黑的骨架。

    年輕人笑嘻嘻地走上前來親熱地撫摸癩蛤蟆的腦殼,表揚道:“不錯,這才叫養你千日用你一時。”

    話音未落,門內衝出一群護衛軍官,紛紛斥道:“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撒野?!”

    年輕人怔了怔,發現這些軍官自己居然一個都不認識。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群不睜眼的混蛋,居然一個都不認識刁四爺?!

    那為首一名軍官看到門前倒斃的兩具還在冒黑煙的狗骨頭架子,不禁勃然變色道:“小畜生,你好大的膽子,連小公爺的愛犬也敢殺!”

    “小公爺?”年輕人疑惑地瞅了瞅大門上方的匾額——自己沒走錯門啊,這不是寫著“柳園”二字麼?

    沒等他收回視線,那軍官猛然拔刀劈來道:“我要你抵命!”

    “昂——”年輕人的腰間驀然響起一聲怪叫,黑煙滾滾陡然竄出一條九頭蟒怪,巨大的身軀如鐵索攔江絞住劈來的刀刃,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喀吧喀吧”轉眼之間就將整柄刀吞得一點兒不剩,然後瞅瞅赤手空拳傻呆呆站立原地的那個軍官,在斷定人肉的味道遠不如方才那塊“寒精魄鐵”美味之後,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哈欠,重新縮回主人的束龍腰帶。

    所有的軍官都呆如木雞地望著年輕人的那條腰帶,臉上表情像是活見了鬼一樣。

    他們也算得見多識廣,可一條霧瀾精魄煉化的黑蟒居然能生吞了整把刀,這種事情隻有在大食人傳誦的《一千零一夜》才聽到過。

    惟有癩蛤蟆趴靠在車轅上,對黑蟒的表現露出不屑一顧的樣子。

    這些年哥們……嗯,兄弟們幾個走南闖北,穿越無數虛境,挖到無數寶貝,早煉就了一口鐵嘴銅牙。這麼一小片廢銅爛鐵算什麼?就是小山一樣的“天法生金”,它趁著年輕人煉符的機會,不也三下五除二用了不到三個時辰零半刻就全部掃蕩幹淨了麼?

    這時候,年輕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懶散的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宅院。

    燈火攢動,一名身材削瘦麵孔白淨的錦袍青年在數十名護衛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他站在台階上看了眼年輕人,唇角逸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笑意道:“原來是刁公子駕到,幸會!”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會兒錦袍青年,兩眼往上一翻道:“你算哪根蔥?”

    “大膽!”數十名護衛很明白什麼時候應該嗆聲,齊齊怒喝道:“這是鄭國公的小公子,王玄恕王小公爺!”

    刁小四皺皺眉,凝目再看王玄恕,卻幾乎無法從對方的身上瞧出任何端倪,臉上慢慢換上一副惹事的笑,道:“原來你是玄恕賢侄?這正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我王大哥好不好?自打上回分手,一晃眼不知多少年沒見,也不曉得他現下可好,有沒有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屁股開花變成人渣?”

    王玄恕笑眯眯地聽完,似乎並不在意刁小四占完便宜還明目張膽地向自己挑釁,麵不改色道:“多謝刁公子掛念,家父身體安康,且深得陛下信賴,如今鎮守洛陽倚為朝廷柱石。”

    刁小四欣然笑道:“我就說嘛,千年王八萬年龜,王大哥怎麼可能有事?何況他一向小心謹慎,出門怕被撞死,吃飯怕被噎死,做夢怕被嚇死,看戲怕被笑死……總之是下定決心老而不死禍害千年。”

    王玄恕麵含笑意靜靜聽完,欠了欠身道:“差點忘了告訴刁公子,家父也是對您念念不忘,特意花了五十兩銀子從會通鏢局手買下了柳園。他老人家往來長安時常會在園中小住幾日,每每睹物思人不勝唏噓。若知刁公子安然無恙,必定會欣喜萬分前來拜會。”

    刁小四臉上滿是感動之色,說道:“我王大哥他……太懂我了!既然實在不曉得該怎樣回報,隻能遙祝我兄萬古長青永垂不朽!”

    “賢侄,我怎能忍心再讓大哥破費?這座園子我買下來了——五十兩銀子是吧?我絕不還價,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往後王大哥來了長安就住柳園,老子管吃管住管修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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