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83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2:31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章 罡鬥陣,符如雨
  
       



    這踏黑風而起的七七四十九具屍傀,只看面貌氣勢,便同方才那一百零八具陰陽屍傀有大不同。每一具屍傀的貌相看起來都與生人無異,只是眉心處有個花生仁大小的洞孔,絲絲玄炁光氣在小孔中吞吞吐吐。

    這些屍傀飛上雲端,每七具結成一小天罡北斗陣,七座小天罡北斗陣又結成一座大天罡北斗陣,七七四十九具屍傀的氣勢凝成一股,煞氣沖霄。竟把張真人與俞和這邊的道家慶雲,都攪散了一片。

    鎮住中樞天權星位的小天罡北斗陣,那結陣的七具屍傀,全做道人裝扮,看起來竟像是同出一門的七位師兄弟。它們穿著一模一樣褐黃色道服,頭紮混元巾,腳蹬摩雲履。腰懸符袋,背後縛著劍鞘,手中掣著明晃晃的一口三尺法劍。以此推之,是這馬無傷當是以煉屍大陣困住了這一門七子,將他們盡數打服,煉成了屍傀,遣作這大天罡北斗屍傀陣的陣眼。

    其餘屍傀,皆是做皇城內宮帶刀侍衛裝扮,外披銀釘軟皮甲,內穿紫綢錦袍,左臂扣著一尺長寬的輕藤盾,右手執二尺精鐵直刀,腰間有鐵扣帶,掛著三尺長的青銅機關匣。

    這大天罡北斗屍傀陣一成,供奉閣暗府的高手們,都察覺到身後有屍氣滔天,可他們與對面的魔宗修士鬥得正緊,大都無暇來援,唯有一位身穿碧袍的道人,腳踏一柄九孔大劍,破空而來。

    這碧袍修士齒白唇紅,面色稚嫩,看起來竟比俞和還年少了許多。不過俞和曉得,常有修道之人喜修駐顏之術,倒不可單從面相來斷其修為輩分。就看這修士對張真人一拱手道:“柏空師兄,愚弟前來助你斬落此魔。”

    “有勞河間師弟了。”張真人舉手還禮,打出一道木德真君靈犀咒,加持到這位河間真人身上。

    就看河間真人雙手一揮,從他的大袖中,飛出了足有百道玉符。這些玉符晶瑩剔透,在空中自排成數個小圈,繞著河間真人的身子徐徐飛旋起來。

    對面馬無傷嘿嘿一笑,張口吐出一面小小的白麻布招魂幡,握在手中連連搖晃。

    大天罡北斗屍傀陣轉動,以天權陣為紐,收天樞,展搖光,七具屍傀挾著道道黑煙,直朝這邊三人撲來。手中直刀自腰後揮起,出一式橫掃千軍,那刀上煞氣鋒芒,足足展出一丈來長。

    俞和等三人不知此陣虛實,哪敢直撼其鋒芒,紛紛縱身躲閃。河間真人拔起數丈來高,翻掌對著搖光星位後繼的開陽星位一推,他身邊就有七道玉符電射而出,直奔開陽陣的七具屍傀打去。

    這玉符甫一飛離河間真人身邊,便各有一個金文符篆閃現。馬無傷以手中招魂幡一指那七道玉符,開陽、玉衡兩星位的屍傀紛紛抬手一拍腰間的青銅機關匣。就聽見嘎吱吱機括聲響,從那青銅機關匣中,射出了一行連珠弩箭。十四具屍傀所發弩箭化成一片烏雲,迎向河間真人的七道玉符。

    箭與符一撞,登時就是震天介的七聲爆鳴,俞和就看眼前炸開了七團近十丈的烈焰火球,氣浪排空而來,拂到面上一片灼熱。

    他一縮頭,從這位河間真人面相看起來,也就是個才行冠禮的少年,溫文爾雅,沖和良善,怎的出手七道平平無奇的玉符,竟然剛烈至斯?那玉符連環炸裂之威,只怕就算是一道千仞山崖,也要立時崩塌了。

    果然供奉閣暗府藏龍臥虎,儘是高人。

    對面的馬無傷似乎也有些驚詫,手裏招魂幡上下翻飛,口中怪嘯不止。鎮守天權星位陣眼的七具道士屍傀齊齊一揮手中長劍,天罡屍傀陣鬥轉星移,收斗柄,探鬥勺,天璣、天璿星位的十四屍傀齊齊發動機弩,那弩箭好似暴雨一般的罩住了河間真人。天樞星位的七具屍傀舉起左臂的藤盾,盾牌下面居然也藏著機關,彈出七條精金打造的飛爪鎖鏈,直朝俞和射來。

    張真人搶出一步,抬手一點,有道碧綠的三尺靈符顯化,九根足需五人合抱的圓木,從符籙中呼嘯而出,仿佛攻城戰陣上所用的撞門巨錘,直朝天樞星位的七具屍傀撞去。

    可鎮守天權星位陣眼的七具道士屍傀,齊齊張口噴出一道陰火,撲到巨木上嗶嗶啵啵的一燒,就把九根巨木燒作了酥脆的黑炭。飛爪鎖鏈纏住了九根木炭,七具侍衛屍傀各飛出一腳,漫天火炭黑煙,反朝張真人與俞和這些倒卷過來。

    張真人嘴含冷笑,大袖一甩,狂風席捲而出,焦炭落下,竟又化枯為榮,生出靈蟒似的藤蔓,把天樞星位的七具屍傀困得好似粽子一般。

    天罡屍傀大陣又轉,斗柄和鬥勺聚在一起,搖光位的屍傀飛到天樞位屍傀身邊,舉起直刀,對著藤蔓一頓劈砍。斷莖紛飛,傳出咯吱聲響,天樞位屍傀硬生生的撐開了殘碎的藤蔓,脫身出來,每一具屍傀的肌膚,都顯出淡淡的金光。

    “金甲屍?當看河間師弟的神通!”張真人笑著對河間真人喚道。

    河間真人拂袖掃飛了弩箭,“區區僵骨死肉,自不需勞動柏空師兄。”

    可還不等河間真人作法,天權星位的七具道士屍傀已轉到前面。在它們身後,天樞、天璿、天機星位,搖光、開陽、玉衡星位的屍傀盡都各出雙掌,抵住了前面星位屍傀的背脊,屍氣彼此貫通,連成一體,注入七具道士屍傀中,就見那些道士屍傀踏步引劍,把手一張,七道寒光升起,額前小孔中噴出一團陰雷,附在法劍上,朝河間真人連環斬來。

    這七口飛劍,自也結成天罡北斗劍陣,河間真人翻掌剛打飛了第一劍,第二件劍又刺到面前。七道劍光首尾相連,劍上氣機貫通,擋得一劍,便如擋了七劍。而河間真人的道法神通,卻又被七劍分而卸之。

    七道劍光陰雷連環劈刺,恍若疾風驟雨。

    一時間,河間真人被這七道劍光圍住,那玉符道術也無暇施為。尤其是七口飛劍上的屍煞陰雷,不傷肉身,卻最能傷人神魄,煞是難纏。

    張真人是先天乙木道體,對付陰雷卻沒什麼好手段。俞和眼珠一轉,祭出了白玉劍匣,這劍匣中所剩的四象神雷之力,恰恰能克制屍煞陰雷,只可惜已然所剩無幾。

    “師叔接我一雷!”俞和也不用四象神雷去打屍傀,他把劍匣對準了河間真人,伸手一拍,最後一團四象神雷火飛出,直朝河間真人而去。

    河間真人聽俞和發聲呼喚,以眼角餘光一掃,頓時面露喜色,“正需此等神雷!”

    他催動周身真元,一連七掌按出,將那七道陰雷飛劍震開了數丈。探手朝飛來的四象神雷一攝,那團煌煌雷火一分為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道,各打入了一方玉符中。

    就見四道玉符分顯出四象卦形,河間真人朗笑一聲:“天都寶籙,如意神符。看我四象雷火震!”

    四道玉符飛出,太陰雷符撞到七柄飛劍的第四口上,正是天罡北斗劍陣中的天權劍,太陽雷符打中搖光劍,少陰雷符打中天樞劍。

    三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惹得不少修士側目來看。

    只見七柄飛劍盡成碎屑,四十九具屍傀周身劇震,東倒西歪的亂作一團。最後一道少陽雷符,沖出了滾滾雷火,直朝七具道人屍傀飛去。

    馬無傷暗叫一聲不好,七具道人屍傀奮力而起,各打出一團掌心雷,去撞雷符。

    可河間真人的禦符秘術,豈又是尋常符籙道法?只看他指訣一引,那玉符竟好似飛劍般的靈動,輕輕一折,便避開了掌心雷光,直落到大天罡北斗屍傀陣的天權陣眼中。

    又是一聲震盪山河的巨響。以河間真人的禦符秘術,借四象神雷之力所發的震雷玉符,只一道少陽雷,便將七具道人屍傀打滅了三具,陣眼遭受重擊,這下屍傀陣露出了潰散之相。

    趁大陣運轉不靈的當口,河間真人雙手連揮,他袖中的所藏的玉符似乎無窮無盡,有成百上千道玉符,竟像是一場鵝毛大雪,朝剩下的四十六具屍傀落下。

    如同凡俗年關夜宴時,家家戶戶一齊點燃爆竹煙花的景象。那飛散的光焰與接連不斷的爆鳴,在俞和看來是欣喜非常,可馬無傷卻是氣急敗壞的頓足捶胸。

    眼睜睜看著一具具他耗費心血煉製的金甲屍傀,在玉符亂炸中變成團團碎肉,馬無傷的惱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他本打的如意算盤,是趁著道魔兩邊鬥得膠著,一干高手都無暇分神之時,突施以雷霆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制住俞和。只要這南帝道統傳人成擒,那衛行戈自然會重重賞賜於他,而這場爭鬥,也不說定便會由於衛行戈挾著俞和離去而告終。

    單只一位張真人,馬無傷自忖憑著大天罡北斗屍傀陣,定能讓他護不住俞和周全,可偏偏殺出這位河間真人橫插一手,而俞和又居然還藏著一絲四象雷火,如此種種,馬無傷當真是作了老大一樁賠本的買賣,還把壓箱底的七七四十九金甲屍給葬送殆盡。

    這一下屍傀盡破,馬無傷再不敢稍停片刻,趁著漫天光焰繚亂,他擰身就想逃回魔門黑雲去。

    可這念頭才一動,就覺得腿腳發麻,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大片閃爍著金色紋路的藤蔓,已然將他從腳踝到膝蓋牢牢裹住。

    “道友既然來了,卻又急著回去作甚,不如在此稍息,等此間戰罷了,隨我回供奉閣暗府一敘?”張真人笑吟吟的看著馬無傷,在他的黃玉古藤大煙杆上,有道碧綠的光華繞來繞去。

    馬無傷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雙目怒瞪,一口真口噴在招魂幡上,伸手扯散了髮髻,將沾了血的招魂幡在身前轉了半圈,有百道黑煙自幡中沖出,團團護住了他的周身,重重黑煙垂下,抵住那金紋藤蔓不再向上纏繞。

    俞和雙手一翻,白蓮赤鳶雙劍在握,躍躍欲試。張真人一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能不能料理了這頭失了尖牙的老虎,可要小心此人做困獸之鬥。”

    俞和點頭,兩人遂並肩而起,各展神通,朝馬無傷殺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2:52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化血遁,奇寶出
  
       



    張真人似是有意讓俞和試試手,畢竟修劍終是要在殺伐爭鬥中磨礪性光慧劍的。於是他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擎著黃玉古藤煙杆,站在一丈開外吞雲吐霧,眯著眼睛替俞和觀敵掠陣。

    看似悠閒,但其實張真人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就一直掐著法訣。纏到馬無傷膝蓋處的金紋藤蔓雖不再向上蔓延,但卻把膝蓋之下裹著越來越緊,任那馬無傷連連晃動招魂幡,指使幡中黑煙腐蝕藤蔓,可就是掙不脫身去。

    不過俞和也算知道了俗話所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道理。

    面對盡失了屍傀,又被縛在原地寸步難移的馬無傷,他依舊戰得頗為辛苦。起初他是存了壓服馬無傷,將之生擒活捉的念頭,蓋因甯青淩說過解鈴還須系鈴人,俞和想擒了馬無傷回去,迫他出手消解容昭皇后和四皇子周承雲身上的離神散魄咒。

    可照面三招對過,俞和就吃了苦頭。

    他第一招拿捏了七成功力,雙劍使了個仙人指路,罩定馬無傷胸前的穴道,想要借長劍封了此人穴道,可馬無傷只是低頭盯著腿上的藤蔓,嘴邊嘿嘿冷笑,隨意的一展袍袖,便有一道陰冷的罡風撲向俞和。

    這罡風吹到身上,俞和驟覺得好似數九嚴冬大風天,赤身站到了山谷口上,那冰冷的寒意像是刀子直接插進了骨頭縫兒裏。而且馬無傷揮出的這道陰風,不僅僅是冷,更帶著濃濃的屍煞氣,被拂過的血肉有種生機漸漸消散,變得僵硬遲鈍的感覺。周身倦怠,提不起精神來。

    劍鋒離著馬無傷尚有五尺之遙,手腕處已經僵冷無力了。俞和撤劍騰身,翻了個筋斗,暗暗運轉真元,提生死竅中一道真陽之氣,遍行周身諸脈,化散了淤積的陰冷屍氣。腳底踏風一縱,身化清光撲到馬無傷的身後。

    雙手齊揮,使出了偷學自南海夜行黑衣人的劍術,白蓮赤鳶兩道劍光交錯如剪,朝馬無傷的腰間絞去,破甲劍寒芒一閃,疾刺馬無傷背脊督脈諸穴。

    這馬無傷不慌不忙,也不回頭觀望,便知剪向腰腹的劍光不過是虛有其表。護身罡氣一漲,震開白蓮赤鳶雙劍,他忽一俯身,俞和收勢不及,整個身子隨著破甲劍從馬無傷頭頂飛過。

    這馬無傷眼中寒光一閃,突然雙臂展開,手掌如鷹爪探出,要去扣拿俞和的腳踝。

    俞和擰身一翻,身子平平在空中,也不及出劍,雙腿曲起,以登天柱之勢,對著馬無傷的手爪連環踢出。

    足爪相交,兩人護身罡氣相撞,頓時勁風四溢。俞和只覺他踢中的並非是一雙肉掌,而是一對鐵鑄的利爪,腳上登雲靴的靴底,整個撕裂了開來,足底隱隱生疼。

    馬無傷這一下突然出手擒拿,警醒了俞和,他不敢再靠近過去,隔著三丈之遠,祭起飛劍,朝馬無傷連連劈斬。

    反正對手也騰挪閃避不得,俞和就當是在劈砍樹樁。他運起先天五方五行真炁,貫注到飛劍之中,一劍緊似一劍,一劍快似一劍,一時間五色劍光縱橫交錯,氣勢如虹。

    被藤蔓縛住的馬無傷一臉愁苦,俞和施展的破空五行劍氣,若說強,是遠不及在場其他修劍高手的信手一擊。但若說弱,卻又不能不去擋,光只劍上的先天五方五行真炁,便能斬破護體罡勁,傷到肉身,更不說那扯出幾丈之長的浩然劍氣。當真被斬實了一劍,即使以馬無傷的肉身修為,也少不了一道血肉橫飛之創。

    他顧不得再分心去煉化腿上的藤蔓,祭起招魂幡,展開了七八道黑煙,好似玄紗飛練一般的,將他身前門戶守得風雨不透,把俞和揮出的五行劍氣一一震碎。

    一面見招拆招,一面偷眼窺探站在一邊吞吐雲霧的張真人,忽見張真人一瞬間移開了視線,去望向遠處天際閃現的血光劍氣。

    馬無傷嘴角勾起,眼中凶光暴現,不等俞和警覺,那招魂幡在頭頂一轉,七八道黑煙聚成一隻十丈大手,朝下一拍,俞和劍光盡碎,三口靈劍打著旋兒四散飛散。這黑煙大手握指成拳,對準了滿臉錯愕的俞和,一拳直搗而出。

    黑煙還未及體,俞和以覺得身子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緊緊縛住,連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好賊子!”張真人發一聲喝斥,背在身後的手掌按出,一團綠瑩瑩的乙木罡氣也化作巨掌,正拍在黑煙所凝的拳頭上。

    轟隆一聲震響,俞和被爆散的罡風卷起,在空中連翻了七八匝,才穩住了身形,手拂胸口,喘息不已。

    張真人一掌震碎了黑煙,乙木罡氣猶有餘力,直撞在馬無傷的胸口。

    “噗嗤”一聲,馬無傷覺得好似被一根巨木擂在胸口,差點將他肋骨脊骨一齊打斷,喉頭間逆血上沖,仰天噴出。

    張真人一閃身,探掌按住俞和的背心,將一道精純綿密的乙木真元渡了過去,助俞和化散了鬱結的氣血。口中斥道:“你小子在這裏藏什麼拙!性命相搏,生死便在毫釐之差,你莫看他被我縛住,其一身修為遠在你之上,且困獸最悍,你若不竭盡所能,小心折在他的手下。”

    俞和點點頭,招手攝回飛劍,心神沉入丹田內鼎,調理那緒亂如麻的內息。

    可馬無傷目中煞氣暴漲,趁著張真人訓導俞和之時,並指如刀,對著自己的雙腿一掌掃過。

    登時兩團血光暴閃,馬無傷的雙腿齊膝而斷,上半身掙出了藤蔓桎梏。就見他額前冷汗滑落,牙關緊咬,雙手在胸前結了個古怪的印訣,那噴湧的出來的鮮血一翻,化作一道血光裹住了他的身子,以不可思議的疾速,只一閃爍,便飛回了魔門黑雲中。

    “血遁?好狠辣的賊子,倒讓他逃了去。”張真人有心阻攔,卻已是不及。這血遁之術乃是魔門道門的捨身保命秘術之一,一旦發動,迅捷異常,直可瞬息千里,唯獨一人精血有限,不能持久,否則半途中精血枯竭,立時身死道消。

    對面有魔宗修士抱住了馬無傷,可他失血太多,心中又有股氣悶難平,逕自昏死了過去。十寶老祖一看這情形,還以為馬無傷就此折損,也不知這兩人是什麼交道,竟把老頭兒氣得哇哇怪叫。

    這十寶老祖伸手點指著道門諸修,顫聲吼道:“好好好!你們這些正道修士,說什麼悲天憫人,說什麼仁義道德?枉冤我魔門修士滿手染血,你們倒是看看,如今是誰人心狠手辣!你道門修士可有一人折損?可憐我這無傷老弟,活生生被你們打成了這副模樣。道門賊子,老朽今日與你們不共戴天!”

    就看他仰頭張口,對天噴出了一物。

    這件寶貝一出,眨眼間變得形如一頭蠻牛。其上有五色奇光流轉,團團彩霞籠罩,亦有萬丈長虹直貫天際,一時間莫說是魔道兩宗的諸般奇寶,便是天上的日輪,都被這寶貝放出的五色光華所黯。一股荒古蒼莽的氣息席捲天地,讓人直有種想朝它倒頭膜拜的衝動。

    張真人眉頭大皺,低聲道:“補天石?這可有些糟了。”

    “補天石?”俞和急問道,“師傅,這莫非是洪荒神話中,煉石補天、摶土造人的女媧娘娘,所遺下的那塊石頭?”

    “正是此物,傳說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女媧大神斷鼇足以立四極,為了補天,煉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五色奇石,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但剩下了一塊未用。蓋因天數無常,那最後一道天缺與此石不合,拼不上去。女媧大神為求全功,只能以身為石,補上了天缺。終得蒼天補,四極正,顓民生。餘下的一塊五色石,形如蠻牛,其光耀似霞如虹,蓋因其本為天上虹霞五色之源流。”張真人緊緊盯著那一塊補天五色石,歎聲道:“沒想到這等功德奇寶,竟然落在魔門大梟手中,當真是九州之禍。既有北帝道統、萬劍歸宗,又有補天神石,莫非天數氣運,竟已不在我道門正宗?”

    在場的道魔修士,一齊看著冉冉升起的補天石,露出各不相同的神色來。魔宗修皆士面露狂喜,道門修士人人面色凝重。衛行戈虛晃一招,脫出戰圈,對著無央禪師哈哈大笑:“無央真人,上古功德聖寶在此,你道門還有何物可當此一擊?中天紫微道統、上神補天大德盡歸我魔門。天數昭然,當是我魔宗大興,你道門氣數已盡,還不速速拜服?”

    無央禪師稽首一笑:“大謬不然!”

    明素真人手指補天石斥道:“區區補天遺物,為蒼天所棄之頑石,也可承女媧大神補天功德?若非此石,女媧大神豈會以身補天,就此隕落?此乃罪物,何德何能受我等一拜,當真可笑!”

    “信口雌黃!”衛行戈面色一厲,“今日就教你等舌綻蓮花的豎子,懂得此等功德聖寶的無上威嚴!”

    只見他一閃身,落到十寶老祖身後,伸掌搭住了十寶老祖的左肩,又有數位魔修上前,翻掌按住了十寶老祖的右肩。這數人真元貫通,十寶老祖雙目中射出十丈青光,抬手一指補天石,登時便有重重洪荒神威降臨。

    “便只有你魔宗有功德聖寶鎮壓氣運麼,我道門正宗承三清聖尊源流,自有道尊至寶鎮守!”明素真人大喝一聲,“無央大師,諸位師弟,速來助我破敵!”

    就看無央禪師也一閃身,落到明素真人身後,伸雙掌抵住了明素真人的背脊,自有六位真人各出手掌,按住了無央禪師的肩頭。

    “元者,本也;始者,初也,先天之氣也。此氣化為開闢世界之人,即為盤古,化為主持天界之祖,即為元始。吾聖尊掌清微天玉清境,混洞太無元,其氣始青,為真道升聖天寶境。諸真眾妙,稟玉清天主符印號令之,恭請一氣化三清玉清居清微天聖登玉清境始氣所成日天寶君元始天尊妙無上帝寶印。”

    那副錦繡三寶道尊座像猛然綻出萬丈明光,居中的玉清元始天尊法相一躍,竟化作了一尊四方大印,浮在明素真人的頭頂。

    這大印分作兩面,上一面刻著“玉清”二字道篆,下一面刻著“元始天尊”四個陽文天書雲篆。通體也不知是金鐵還是玉石,其中流轉著清濛濛的一道氤氳,正是道門三祖炁之一的始青氣。

    “元始天尊印?此等三清至寶,怎可能會留存凡俗?區區法相幻影,徒有其表。待我以補天石一試,便是真贗!”衛行戈面露譏嘲之色,十寶老祖與明素真人同時抬手一指,這兩件存在於古老神話傳說中的奇寶,轟然撞在了一起。

    俞和呆呆的望著天空,他靈台祖竅中的六角經台,忽然間亦放出了青光千重。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2:55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寶散,四方戰
  
       



    女媧補天五色石,玉清元始天尊印,這兩件神話傳說中的天地至寶彼此一撞,那當真是虛空粉碎,兩儀破滅,四象不分,五行淆亂,地水火風流湧,其間暴射而出的萬丈神光,令在場的所有人眼前一片雪白。

    可每個人都強撐著眼皮,即使被耀眼的華光刺得淚水滾滾,可依舊緊盯著兩件奇寶對撞的那方天空,眨也不敢眨眼。怒號的罡嵐暴風,從明光中撲來,登時將兩邊的修士吹得一片人仰馬翻。

    足足過了三息時間,那大海潮汐般橫掃寰宇的明光,這才漸漸黯去,清氣上揚,濁氣沉降,乾坤漸複明朗。那天空上已不見一絲散雲,唯有一輪日盤高懸。無論是道門的金霞慶雲,還是魔宗的黑雲,此時都被狂風摧得稀稀落落,雲上東倒西歪的,儘是喘息不止的修士。

    玉清元始天尊印已然不見了蹤影,就看那幅錦繡三寶道君座像上,元始天尊像的雙手攏在胸前,兩掌掌心相對處,破了一個茶盞大小的孔洞。明素真人臉色青白,忽輕輕一咳,口鼻中便湧出血沫來。無央禪師翻手摸出了一顆碧綠的丹丸,納入明素真人的口中,伸掌按住了明素真人的鹵門,將真元灌頂渡入。

    那端坐在金雲之上的三清法身一虛,錦繡三清像驟縮到一尺見方,明素真人嘬口一吸,便把此寶吞入了腹中,他雙目緊閉,一掌按胸,一掌抵臍,背脊處的衣衫騰起片片白汽。

    道門這邊忙著為明素真人回氣療傷,可魔宗那邊卻是一場紛亂。

    五色補天石在空中轉了幾匝,忽然一跳,便破開虛空,不見了蹤影。魔宗諸人四處張望,再尋不到此寶的形影,此件上古奇寶,竟然就這樣憑空失落,從此不知歸屬。或藏於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孕育出了一位蓋世妖聖,後被度化成佛。又或於無數年月之後,在青埂山下被一僧一道尋見,傳下一段豪門旖旎的風月故事。

    此石於後世留下傳說種種,此間暫且不說。

    再看那十寶老祖,頭上銀發落盡,面如朽木,七竅中有黑血流淌不止,周身已顯出天人五衰之相,似於這場鬥寶之中,終於油盡燈枯。他進氣少出氣多,兩目緊閉深深陷下,已可知不出十息,便要身死道消。

    魔宗諸修一看十寶老祖這情形,顧不上那五色補天石了,個個目現奇光,直瞪著十寶老祖身周飄飛的那些神話奇寶。

    十寶老祖一死,這些奇寶便是無主之物,人人都有機緣占得。且不管寶物是否能運使隨心,藏在自己身邊,總歸比被他人所獲要好得太多。更何況,若是耗費些光陰細細祭煉,或終還是能施展出幾分威能的。

    這些人的心思流露,被衛行戈一一看在眼裏,他眉毛一皺,長身而起,大袖飄擺,那中天紫微北極大帝之威浩瀚降臨,登時將一眾魔宗修士震懾。

    趁眾魔修被神帝威壓鎮住的片刻,就見衛行戈伸手一招,百道星光明河綻出,對著十寶老祖一刷,連帶著垂垂瀕死的肉身,和那滿身的奇珍異寶,盡數被衛行戈攝進了掌中。

    魔宗修士如夢方醒,一齊發出驚呼聲。可衛行戈一皺眉,周身氣勁爆發。只見從他的掌中,暴射出數道奪目的寶光,似乎有通靈奇寶不甘為所鎮服,竟欲掙脫而去。

    中天紫微北極大帝法相在衛行戈身後浮現,這尊十丈神帝法相,亦伸出了雙掌,挾著千鈞之道力,朝衛行戈掌中的奇寶鎮壓下來。

    可他越是想以大力鎮服這些奇寶,諸寶反震的力道就越是強韌。衛行戈大喝一聲,中天紫微神帝真符閃現,他猛地握攏了手掌。可就聽見“撲撲”的數聲,從他指縫掌緣處,竟然噴出了四道血線,有四縷寶光射出,憑空一晃,就要朝天際飛去。

    “好法寶!”一眾魔修大喜,能在神帝法相真符鎮壓之下,穿破衛行戈肉掌飛逃的,必是十寶之中的翹楚之屬。他們紛紛縱身而起,全然不顧對面虎視眈眈的道門修士,各展神通,朝飛散的寶光撲去。

    “一群烏合之眾!”張真人滿臉嘲笑,抱臂望著亂作一團的魔宗修士們。可俞和分明看見,好幾位門道修士也躍躍欲試,只是被無央禪師的目光冷冷一掃,這才閉目收神,強行按出了貪念。

    衛行戈長歎一聲,轉頭對天大喝:“涼厚,暗府諸人已是強弩之末,何不乘勝追擊?若能盡斬了他們,你今日便可一統定陽供奉閣外閣暗府兩支,做那供奉閣實至名歸的大當家之人!”

    “尊上所願,貧道自當從命。”遠處天際,忽有一片灰雲滾滾而來,那手持長劍,站在雲頭處的,可不正是定陽供奉閣外閣大執事涼厚真人?

    “涼厚大執事,你終於粉墨登場了麼?”百靈叟手指著涼厚子那邊,大聲笑駡,“我道門怎麼就出了你這樣一個奇葩。涼厚賊道,你是有多缺符錢啊,打主意都打到凡俗鄉民身上去了,揚州、荊州、交州、益州,你那一帖毒藥害死了多少庶民?又撈了幾個符錢回來?你拿著這些符錢,打賞給繾綣閣的那些小娘皮,不覺得脖頸子後面有人吹冷風麼?”

    涼厚真人被百靈叟罵得臉上忽紅忽白,可又偏偏不敢出聲抗辯,只見他一揮手,身後烏雲中機弩彈弦聲不絕,上千隻烏鐵弩箭,連成一片烏雲,朝百靈叟這邊拋射而來。

    百靈叟也不慌亂,他身前十丈有幢青霞一卷,那些呼嘯而來的弩箭,便散落到不知何處去了,猶聽見百靈叟兀自大罵不絕:“你還拿箭射老夫?這群魔崽子又給你了多少符錢?你這正道敗類,掛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專作些醃臢行徑,跟些魔道沆瀣一氣!我看這些魔崽子寒酸得緊,符錢倒是給不了你多少,五毒冰心丹喂你吃了個夠吧!”

    五毒冰心丹乃是魔宗所煉的一味陰毒的丹藥,逼人吃下之後,能令此人功力大進,周身飄然欲仙,恍若飛升仙関。但此藥服過十幾丸之後,就成了癮,非得每半年再服一丸不可,否則便如百爪擾心,萬蟻噬骨,求死不能。常有魔宗惡徒借此藥為引,害得正道中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甘做魔門鷹犬,為其效死命。

    百靈叟越罵越來勁,越罵越大聲,就看他掏出了一片符錢,扔到腳邊,狠狠的啐上了一口濃痰,抬腳在符錢上碾來碾去。“老道我也有符錢。來來來,涼厚小子,你去給老道我抽那行戈法王正反十八個大耳括子,這符錢就算老道我賞你的!”

    “住口!”那對涼厚真人和衛行戈同聲怒喝,就見涼厚真人張口噴出一道雷火,衛行戈翻手甩出一道寒光,直奔百靈叟而來。

    “哢嚓”一聲,涼厚真人所發的雷火與百靈叟身前的青霞一撞,光焰四散,衛行戈的寒光趁虛切入,眼看就要斬到百靈叟的脖頸。

    有位暗府真人閃身搶到百靈叟身邊,兩人並肩出掌,震碎了衛行戈所發的寒光。百靈叟連連搓揉著發麻的手掌,跳腳罵道:“還想殺人滅口?涼厚賊道你等著,老道一會兒就去賞你耳括子,至於那衛小子,你莫要囂張,自有人來著收拾你等魔門孽障!”

    就聽見百靈叟轉回身,卯足了真氣,對著身後的天際舌綻春雷:“唇亡齒寒的道理,佛祖也該是教過的。這道門逆徒和魔門賊子合力夾攻我等,若今日我們這些老骨頭在此遭劫了帳,你們那大鎮國寺,保不多久也會被夷為平地。莫要偷偷看熱鬧了,這時還自掃門前雪,等到別人把你家山門拆了,那可就真沒戲唱了!”

    “阿彌陀佛。”百靈叟喊話的回音未絕,遠空已傳來一聲佛號,那虔誠而莊嚴宏音,只一瞬間便將百靈叟催動真元所發的吼聲掩蓋。

    就見一大片赤金色的霞雲,從定陽城方向飄來,雲端上有佛光萬丈,當先一字排開十二尊九品蓮台,端坐著十位高僧和二位女尼。在陽光照耀之下,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好似鍍了一層厚厚的金漆,每一個人的腦後,都有一圈光灼灼的佛家大智慧輪展開。一望便知,這十二人,竟已全是證得了金身羅漢果位的佛門大能。

    在他們身後,盤膝坐著上百位身穿月白僧衣,斜披袈裟的僧人,每人的頭頂上,都是金光閃閃。這些僧人閉目合什,口中喃喃誦經不休。

    “兀那道人,休得胡言。我大鎮國寺僧眾此來降妖伏魔,為的是替天下黎民除惡,替大雍社稷鋤奸,替我佛彰顯大慈悲心懷。與你道門內鬥全不相干,那等與魔宗為伍的道家修士,當須由你道門中人自行肅正,以血證你道門清白!”坐在左邊一尊蓮臺上的灰衣老僧,怒目瞪視著百靈叟,厲聲斥道,“唯有你道門中人,不戒貪欲,不修清淨,才會出此等利慾薰心之惡徒,為了區區錢貨,竟然草菅九州庶民性命,還勾結魔道,妄圖染指大雍龍脈。今日你等若不手刃了那些正道敗類,便怪不得我佛門弟子便將你等供奉閣之人,一併視作魔道奸細,大鎮國寺上下僧眾豁出命去,也要度你們到我佛座前懺悔。”

    百靈叟聞言一癟嘴,嘟囔著道:“說什麼慈悲為懷,分明是打定了主意坐山觀虎鬥,等我們暗府與魔宗鬥得兩敗俱傷,就出來撿漁翁之利。誰不知道你佛宗是想把道魔兩宗盡數趕出京都定陽,好將那些皇帝老兒一個一個的盡數渡入佛門,獨佔龍脈氣運。”

    不過百靈叟這話,卻已不敢大聲講出,如今明素真人重傷,無央禪師又與衛行戈才作過一場,章炎真人與長桑真人追著那劍殘客楚冥子不知去向,張真人又得護住俞和這位南帝傳人。暗府幾大高手如此,委實不堪與大鎮國寺一爭高下,只能忍氣吞聲,坐等大鎮國寺眾僧,去鬥魔門修士。

    無央禪師望瞭望大鎮國寺的金雲,輕輕搖了搖頭,暗府修士們腳下的慶雲重聚,卻悄悄的讓了一條道路。

    只見那佛門金雲挾著萬千佛光,氣勢洶洶的沖到魔宗修士的黑雲前,那十二位金身羅漢也不開口招呼,齊齊抬起了手掌,對準了魔宗一干修士,一掌按出。

    就見從佛門金雲中,沖出一道彌天極地的千丈金光佛掌,掌心處一道無垢大金剛佛界印閃爍,佛掌五指指尖,亦各有一圈圓輪金光,顯出蓮花、卷草、石榴、團花、半團花等等諸相。

    衛行戈直視著遮天蔽日而來的金光佛掌,臉上一片傲然。他雙手攏在身後,衣袍烈烈當風,把眉眼一瞪,便有千重煞氣席捲而出。他身後的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法身,已凝如真形,這位神帝滿臉怒氣,右手一抬,從腰間抽出了一口長劍,其劍鋒所指,正是大鎮國寺眾僧的方向。

    “跳樑小丑!今日,衛某便教你們知道,四禦神帝道統之威,絕非是爾等凡俗之人可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2:58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魔鬥,手擎顱
  
       




    有片九色祥光瑞氣,自衛行戈的腳下升起,在他身上一繞,這位魔宗大梟便換了模樣。

    身披上織青天白雲,下繡山河厚土的團雲紫綬九章法服,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顆顆垂下的明珠,閃耀著熠熠星輝。有一道金龍繞身盤旋在他的身上,龍頭自左肩探出,龍尾繞在腰際。衛行戈左手捧星宿經緯玉笏,右手持一柄四尺長劍,劍上畢集周天星光,有萬千元炁流溢,正是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的證道之劍:萬星萬炁衡天劍。

    這紫微大帝的衣冠法劍一上身來,衛行戈的氣勢節節拔高,他頭頂天空一半轉為黑夜,另一半依舊是白晝,日月星辰一齊現身。他腳下的大地震盪不休,那日月星辰之光,與大地厚重之氣,隨著衛行戈的呼吸吞吐而明暗起伏。春夏秋冬,風雨雷電,諸般異相在他身邊盡數演化,彰示著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執掌天經地緯,統率日月星辰、山川諸神、四時節氣之帝尊神位。

    “吾乃紫微垣,於三垣之中垣,鎮定北極中天,永遠不動。”

    以一種漠視芸芸眾生的目光,看著飛來的金光巨掌,衛行戈誦出一訣,頭頂紫微北極星星光大作,有幢銀光翩然降下,落在衡天劍上。

    衛行戈對著金光巨掌引劍一刺,登時就見一道浩瀚明河從劍鋒上沖出,宛如一條延展得筆直的銀龍,口噴五雷,朝巨掌掌心奔騰而去。

    那些紛紛設法躲避佛門掌印的魔宗修士,被衛行戈身後的仙罡狂瀾攪得好似數點敗葉,無助的翻飛著。

    無央禪師縱身而起,雙臂一展,撐起一道青光巨幕,將一干暗府修士擋在身後。

    星河劍氣與金光巨掌一撞,那氣勢驚人的巨佛掌登時四分五裂。劍光憑空一甩,竟朝大鎮國寺的眾僧一掃而去。

    就聽純一大師沉聲喝道:“諸位師弟,結大琉璃光曼陀羅陣!”

    十二尊金身羅漢飛起,在空中結成了一道圓陣。陣中央顯化一尊佛陀,左手持藥壺,右手結施無畏印,肩頭左右各有日月之形,正是佛門橫三世佛之一的東方藥師琉璃光王如來。

    百名僧侶盤坐雲端,閉目齊頌藥師如來十二上願。一時間大鎮國寺這邊彩光溢滿寰宇,恍如東方琉璃淨土大世界降臨凡俗。

    十二金身羅漢則齊頌《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經》,身居十二護法將宮毗羅神位的純一大師抬手一點,那東方藥師琉璃光王如來法身右手中的藥壺,對準了衛行戈的星河劍氣一攝。

    浩瀚明河挾著滾滾五行雷火,撞進了藥壺中,便再沒了聲息。

    衛行戈臉上有青氣一閃而過,他頭頂的日月星辰齊齊昏暗無光,但他的身子,卻真如中天的北極星一般,釘在黑雲雲端,一動也未動。

    十二尊金身羅漢倒是一齊上身震顫,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經》念得更急,他們運轉偉岸佛力,以化消衛行戈那借神帝之威所斬的一劍。

    這邊佛魔兩宗一來一回,鬥得天地變色。涼厚真人眼睛一轉,趁著在場眾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衛行戈大展神帝威風之時,借斂息咒的妙用,暗暗把灰雲挪到了供奉閣暗府眾人的側面。五百龍門道的黑甲將士,和五百烏鐵機關戰偶,從灰雲中現身出來,齊齊拉開了手中的戰弓與機弩,把銀光閃閃的雷符弩箭,對準了暗府修士們。

    俞和正看著佛宗金雲中,那如一**日般緩緩旋轉的大琉璃光曼陀羅陣,他忽然覺得靈台中一冷,似乎有無數的細長冰針,從側面刺來。心知這是警兆,忙轉頭一看,遠遠望見涼厚真人嘴含冷笑,目現凶光的盯著這邊,在他身後密密麻麻的站了許多黑色人影,數不清的點點冷光,在那人群中一片片閃爍著。

    “小心暗算!”俞和一聲大吼脫口而出。可就在他發聲示警之時,涼厚真人一揮手,“蓬”的一聲,自他身後傳來一片密集的鐵線震響,灰雲中升起了一片黑雲,眨眼間撲到了面前。

    俞和疾旋三柄飛劍,想去格擋箭矢,可卻望見身邊的張真人淡然抱著雙臂,兩眼望著涼厚真人,儘是譏嘲的神色。

    “涼厚子,你才是真正的跳樑小丑,上不得臺面。”百靈叟在俞和身後嘿嘿直笑,“以無央大師之能,會看你不穿,會算不到你這種陰狠小人的手段?以你那怕死的性子,是萬萬不敢明刀明槍的與我們作上一場的,所以你只會暗下毒手,你也能想得到暗下毒手這一計!方才我們暗府與魔宗鬥法之時,本是你的好機會,可是你卻猶豫了,如今大鎮國寺與魔宗鬥了起來,你以為又一次機會到了?”

    百靈叟一邊說話,一邊連連搖動著手指。他另一隻手中,捧著一塊刻著易術六十四卦的青銅羅盤,羅盤上的卦象,依著玄奧的次序,不斷的變化著。

    再看那數不清的雷符弩箭,甫一射到道門眾人頭頂,竟然似被股怪風吹過,憑空轉了個圈子,調頭反朝涼厚真人那邊飛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把自己當成那只黃雀了?可惜你還羽翼未滿,遠遠不夠強壯有力。凡有大計者方能成大事,你肚子裏的那些陰謀小道,註定了你不過是一隻蚍蜉。這裏的人,無論魔、佛還是我道門暗府,都不是你能一口吞下的蟬蟲,相反的,我們都是捕雀兒的獵人。”百靈叟伸指在陣盤上一點,那些倒飛的箭矢越發快疾,帶著刺耳的破風聲,落進了龍門道與烏鐵機關戰偶的陣列中。

    而涼厚真人腳下展開的灰雲中,竟生出了無數的金絲藤蔓,一瞬間將龍門道的黑甲將士和烏鐵機關戰偶捆得結結實實。那些龍門道的兵將,除了瞪大眼睛,發出哀嚎之外,手腳身軀盡都不能挪移分毫。

    等箭矢上的雷符爆發,涼厚真人終吞下了這枚苦果。就看他身後炸開無窮無盡的雷火光焰,只數息之間,五百龍門道的黑甲將士和五百烏鐵機關戰偶,就在震天動地的雷鳴聲中,死傷了過半。

    涼厚真人雙目血紅,手指著暗府眾人嘶吼道:“你們以為我涼厚想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嗎?你們以為我涼厚生性就是個貪財奸邪之人嗎?我也曾是個嫉惡如仇,恨不能拔劍斬妖除魔衛道的耿直修士。可蒼天就是如此不公,我道統師門因為占了一處七十二小洞天福地,為他山同道中人所嫉恨,拿個莫須有的罪名前來尋隙生事,竟然在我山門外設下一道斷生大殺陣,封門鬥劍十年!我門中一干師長與掌教師尊盡數慘死,可依舊攻不破那殺陣。最後我臨危受命,接了掌門之位,帶著一百九十七名弟子叩頭三日,拱手讓出山門洞天福地,這才苟活了性命。殺師奪門之恨,壓得我夜夜噩夢,可一百九十七位師弟師妹不能不顧。問道艱辛,蓋因道法財侶地難求,這許多人,日日修煉需要吞吐元炁,行走歷練需要法器護身,受傷受創需要丹藥調理,這一切都重重的壓在我涼厚子一人肩上!我不知道五嶽有多重,我只知道一百九十七位師弟師妹已壓得我挺不起背脊。但恩師臨終嘔血所托,我絕不能負!於是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去聚斂財物,撐得師弟師妹們修煉下去。仇家勢大,我早已不再企望能報得血仇,唯盼師弟師妹們將來學有所成,可以為我分憂。我知道我手上沾滿了凡俗庶民的血,有數不清的冤魂纏在我身上,但我是我那一百九十七位師弟師妹的掌門大師兄,只要我這罪身能為他們庇得風雨一日,我便義不容辭。無論我涼厚子變成什麼樣子,哪怕身墜魔道,哪怕被天劫打成飛灰,我也無憾!”

    涼厚子這一番話說完,暗府眾人盡都滿臉戚戚。俞和整個人都呆住了,涼厚子的身影,在他眼中不斷的變幻著,一會兒是個血手魔頭,一會兒卻又是個寬厚堅定的長者。

    忽從下麵飛起一道青煙,撲到涼厚子身前,化作同軒真人的模樣。

    “師兄,別說了。”同軒真人對著涼厚子雙膝一跪,俯身叩拜三回,跳起來擋在涼厚子身前,對著暗府眾人吼道:“你們這些道人,享受著歷代帝君賜下的豐厚供奉,分著大雍王朝一統天下的氣運,九州龍脈之氣也可任由你們攝取煉化,哪里懂得我們這些喪家之犬的苦楚。成魔又如何?魚肉庶民又如何?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生在此世,若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殺得一些凡俗庶民,便是蒼天不容之罪過,那我等一百九十七位門人仙緣難繼,鬱鬱而終之後,又找誰去問這樁罪過?你們暗府都是替天行道的高人,那我山門被人陣封血洗之時,怎不見你們出來主持公道?”

    “龍門道中人是我同軒派出去的,毒藥也是我同軒親手煉製的,魔道中人也是我同軒引入京都定陽的,你若要殺,便殺我一人!與我師兄何干?”同軒真人此時髮髻披散,滿臉青筋浮突,已然形如瘋魔,就看他突然劈手一掌,從涼厚真人手中奪過了長劍,手腕一抖,冰冷的劍光在他自己頸前抹過,一注鮮血沖天而起,把那顆頭顱激得飛起了三尺來高。

    “師弟!”涼厚真人慘呼一聲,口鼻噴血。

    同軒真人那失了頭顱的身子兀自未死,伸手一抓,將自己的頭顱提在手中,舉向暗府眾修士,那張嘴巴猶自能發出聲音來:“今日你們終須要人抵命,我就將這命抵給你們,休傷我掌門師兄與師弟師妹,否則同軒化作心魔,糾纏你等一生一世!”

    鮮血如瀑,同軒真人的聲音漸漸微弱:“師兄,同軒不能再為你分憂,剩下一百九十六位師弟師妹,還望師兄費心照拂。待我向無念師妹道一聲別,師弟這便侍奉師尊去了。”

    一顆淚水自同軒真人眼眶中滾落,那屍身流盡了血液,可依舊高舉著頭顱,僵立不倒。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01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各算計,北帝敗
  
       



    無論是衛行戈等一眾魔門修士,還是十二位金身羅漢所率領的大鎮國寺眾僧,全都止住了爭鬥,眼神複雜的望著同軒真人漸漸冰冷的屍身。

    鮮血流盡,魂飛魄散,同軒真人的身子一墜,就要落下雲頭。可涼厚真人猛力朝前一撲,上半身竟然掙開了藤蔓桎梏,他伸開雙臂,將同軒真人的屍身緊緊抱住。

    即便已然身死道消,可同軒真人的手臂,依舊把自己的頭顱高高舉起,他死不瞑目,雙眼怒瞪著對面的暗府眾人,俞和分明覺得同軒真人的目光,已然烙在空中不散。

    心底全不知道是怎樣一番滋味,但俞和恍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點什麼。

    是不該追查龍門道作惡的真相?可那些死在他們毒手之下的庶民,卻又讓誰來承擔這場孽債?或許涼厚真人和同軒真人,為自己師弟師妹苦謀一條生路並非有錯;而龍門道的修士,聽從供奉閣遣派,禍害庶民謀財,也只是奉命行事。錯就錯在涼厚真人被逼無奈,一步踏錯,誤入了歧途。可把他逼上這條入魔之路的,歸根究底,卻是奪走了他師門福地,殺死他師門長輩的那些人。

    如此來說,凡俗庶民的累累血債,都需算在那些人的身上。可涼厚真人既說過那些人是他山同道,想必也是正道中人。謀奪福地,封門鬥劍,這卻是正道中人的所作所為?

    俞和搖了搖頭,他不敢想得太遠,無論如何,被錢財迷了雙眼,將庶民伸出毒手的,終是涼厚真人自己。俞和只是不懂,為什麼此刻他看著涼厚真人滿臉血淚,瑟瑟發抖的樣子,卻止不住心中翻湧出來的憐憫和不忍。

    暗府眾人一言不發,只是冷眼看著涼厚真人緊抱著同軒真人僵冷的屍身,泣血慟哭。

    忽聽純一大師言道:“涼厚施主,此事之錯不盡在你身,只能怪你道門中,多的是表裏不一、心如蛇蠍的偽君子。你身負血仇,又要憑一己之力,維護眾多師門子弟,一念差池倒也情有可原。涼厚施主敢為他人捨身,乃證我佛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大慈悲。我觀施主與佛有緣,乃願渡涼厚施主一門上下,棄道禮佛,遁入空門。施主若能從此青燈古佛,虔誠誦經千年,我佛慈悲,自會為施主解脫罪孽,超度冤魂入佛國淨土。而施主一門上下,自是我大鎮國寺弟子,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絕不會厚此薄彼,定然悉心調教。哪怕涼厚施主深受五毒冰心丹之擾,純一借我佛無上威能,若要消解冰心丹毒,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卻不知涼厚施主意下如何?”

    供奉閣暗府眾人一聽純一大師這話,臉上齊齊變色。涼厚真人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

    “白日做夢!”衛行戈挺劍指著大鎮國寺的僧眾,“五毒冰心丹?你們自己問問涼厚,我衛某人可曾讓他服過這等下作丹藥?我看你們這些和尚,才是真正的假仁假義。天天龜縮的廟中,裝出一副只懂念經拜佛,不問外事的虛偽樣子。可一看到有便宜可撿,有好處可沾,把手伸得比誰人都長!”

    “衛法王已經把涼厚施主推入了萬劫不復的魔域,竟然還在這裏妖言惑眾。”十二位金身羅漢齊齊念誦法號,登時便有佛光萬丈盈空,把周遭天地盡化作一片西方佛土似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涼厚施主,你此時還不醒悟,便是要將你一門師弟師妹盡數拖入阿鼻地獄。唯有皈依我佛,從此跳出三界外,方能得大清靜、大解脫、大喜樂。”

    “你們這些口舌犀利的老和尚,又有哪一個不是欲念纏身?你們既然要大解脫,那衛某人就身代漫天神佛,以掌中這口劍,賜你們解脫了吧!”

    衛行戈把眼怒睜,張口深深一吸,俞和登時覺得天地乾坤一暗,虛空似乎驟然縮緊了一瞬,仿佛衛行戈這一口氣將日月星辰之光,蒼天大地之炁,盡數吞入了胸中。只見他把手中萬星萬炁衡天劍一拋,這神帝法劍頓時漲大成了通天徹地的一道劍影,帶著將乾坤一劍斬碎的氣勢,朝大鎮國寺眾僧劈去。

    十二金身羅漢各居其位,百名僧侶發震天禪唱。

    那大琉璃光曼陀羅陣中央的東方藥師琉璃光王如來法身舉起左手,無畏印變作“釋迦五印”之第一印:說法印,食指與大拇指作拈花狀,其餘各指舒展,朝著衡天劍劍影點出。

    一隻千丈金光巨手,從大琉璃光曼陀羅陣中央飛出,說法印的拈花二指,正夾住了萬星萬炁衡天劍的劍鋒。

    衛行戈身後有萬千仙霞奔湧,十二金身羅漢放出耀眼的佛光,兩邊這一擊,已是動用了全力。

    巨劍與佛掌手指相持不動,卻並沒有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俞和只聽見接連不斷的清脆裂響,好似鐵錐破薄冰的聲音。眼見那劍指相交處,有一圈圈的虛空漣漪散開。

    五息時間,好像五個時辰一般的漫長,兩邊拼鬥真元,誰也不甘落在下風。衛行戈的臉越來越白,十二金身羅漢的佛光也不若之前明亮,曼陀羅圓陣好似風車疾旋。

    忽然無央禪師的身子一晃,那三頭六臂的黑佛法身,從他頭頂沖出,當空一旋,就撲向了涼厚真人那邊。

    三顆頭顱中,面露喜色那顏面張口一吐,便是一顆圓滾滾瑩潤潤的珠子飛出。射到涼厚真人的頭頂,這鵝蛋大小的珠子中,猛綻出一大團九彩仙光。

    俞和往那炫華迷離光影之中一望,便知道乃是他曾經閉關療傷的妙光境小洞天。

    彩光罩住了整片灰雲,無央禪師仿佛捧著一件千鈞之重的無形物事,緩緩舉起雙掌在胸前一合。就看那幻現出來的一小片妙光境洞天驟然攏起,竟然把涼厚真人、殘存的龍門道兵將和烏鐵機關戰偶盡數攝入了小洞天中,連那一大片灰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九彩仙光復聚成一顆圓珠,被黑佛法相吞下。法相化成一縷黑煙,沉入了無央禪師的鹵門中。

    “無央,你好算計!”衛行戈勃然大怒,翻手撤劍,人自黑雲雲端一躍而起,身化一條金銀虯龍,身裹億萬星芒,直朝無央禪師撲來。

    那大鎮國寺十二金身羅漢亦是驚詫,心中暗暗懊悔,只顧打殺衛行戈,卻忘了閑在一邊的無央禪師。大琉璃光曼陀羅陣如一輪烈日行空,緊追著衛行戈朝無央禪師飛來。

    可無央禪師卻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朝大鎮國寺僧眾方向合什一拜:“道佛兩宗,同氣連枝,南帝傳人,此魔劫數!”

    短短一句話,氣勢洶洶而來的大琉璃光曼陀羅陣憑空一頓,轉了一轉,又繼沖了過來。

    無央禪師微微一笑,縱身而起。他雙手在虛空中一撈,十八團明光聚攏,以流星趕月之勢,朝衛行戈撞去。

    話說衛行戈雖然道行通天,又有中天北極紫微大帝神力加身,可他終究只是一人。先是與無央禪師纏鬥了良久,然後獨鬥十二尊金身羅漢結成的曼陀羅陣。此時外相看起來,雖還是氣勢滔天,但其實他早已是強弩之末。

    衛行戈揮動衡天劍,每劈開一團明光,那四尺劍鋒就好像掛上了一道山嶽之重。無央禪師以本命法器所施的浮光皓月連環十八擊,硬生生打停了衛行戈疾沖而來的勢頭。身後無邊金光有罩下,十二金身羅漢飛來,將他困在了大琉璃光曼陀羅陣中央。

    衛行戈仰天長嘯,自他身軀之中,射出無窮無盡的日月星辰之光和五行雷火,他抬腳一跺,虛空劇震,十二金身羅漢的身形齊齊一顫,那東方藥師琉璃光王如來法身險些崩碎。

    無央禪師飛身而來,雙掌一分,左掌陰陽兩儀演化,右掌金剛寶印鎮魔,正按在衛行戈的兩肋,十八團明光繞了半圈,連珠撞在衛行戈的背脊之上。

    “噗嗤”一聲,衛行戈張口噴出數點淡金色的血液。他眼中凶光暴現,咬牙厲喝一聲,右手中的萬星萬炁衡天劍轉動,就要朝無央禪師的背心刺下,左手中的星宿經緯玉笏,正對無央禪師的額頂天門砸落。

    就看十二金身羅漢各出手掌,對著衛行戈一記佛印拍出。

    四尺衡天劍化作一道淡淡的虛影,無力的穿過了無央禪師的身軀,可連衣衫都未能刺破。星宿經緯玉笏也成了一團虛無的光影,只有衛行戈空握的左手,頹然自無央禪師面前掃落。

    那紫微大帝的九章法服、珠冠冕旒和繞身金龍,盡都若隱若現,衛行戈身上顯出了他本來的一襲青布書生衫。看著這情形,似乎北帝神威附體已然破散。衛行戈扭動身體,呼喝連連,卻不能從曼陀羅陣中脫身出來。

    “快,以長生白蓮去打他的天門!”百靈叟在俞和背後使力一推,俞和整個人倏地飛射出去,直沖向奮力掙扎的衛行戈。

    兩人還距十丈,俞和聚氣擰身,抬起右掌,掌心現出一朵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白蓮法相,萬千蓮瓣中央,一道南帝真符仙光四射。

    “你我同根同源,何需相殘!四禦仙帝傳承,豈能聽命於凡俗之人?”

    衛行戈忽然昂起頭,對著俞和大吼一聲,那破空而來的滾滾聲浪,讓俞和身子猛一頓,少年目現迷茫,這一隻右掌凝在空中,便不知要不要打出。

    俞和停在空中的一隻手掌,牽動了在場所有修士的心。須知衛行戈身負中天北極紫微大帝道統,只有同為四禦傳人之一的俞和,以長生大帝白蓮之力,才能將他徹底鎮壓。而且鎮壓紫微仙帝傳人,這可是一樁尋常修士沾也不能沾的天大因果,除了俞和之外,根本無人敢身陷這四禦因果牽扯,其中干係極是微妙。

    俞和這一掌按住不發,所有人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處。

    就在這俞和遲疑的一刹那,衛行戈冷冷一笑,雙目中噴出兩道黑火,整個人化身作一尊漆黑的烈焰人形。

    “大黑天升仙術,燃精、焚氣、祭神!”

    只見衛行戈運指點壓了自己下腹、胸前、眉心的三處秘竅,身子使力一彈,掙開了佛光桎梏,忽然對準了因達羅神將位的純方大師,揮雙拳直搗過去。

    純方大師見他殺到面前,雙目一瞪,張口喝道:“退!”

    這位純方大師修的是佛門閉口禪妙法,平時絕不開口說話,為的是打熬修持佛力,結成一道言靈。一旦開聲吐字,這言靈能顯出神鬼不當的莫測威能,那當真是一言萬法隨,一字天地碎。

    可惜純方大師數日之前,已將祭煉了近十年的一道言靈吐出,把那位在典山帝陵穀前截殺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的邋遢道人一字抹殺。這時情急之下再開口,舌下言靈火候未成,全沒了閉口禪法那無法可抵的神威。

    衛行戈的身子,只微微一頓,便照勢飛來。純方大師倉促之下忙抬雙掌推出,兩人拳掌一碰,“蓬”的一聲悶響,純方禪師的身子倒飛了五尺多遠,一道逆血沖口而出,濺了衛行戈滿身。

    神將離位,大琉璃光曼陀羅陣告破。俞和滿臉慘白,看著衛行戈如黑火聚成的妖魔一般,踏空而來,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03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行戈遁,鬥法終
  
       



    “放手!”張真人和百靈叟斷喝一聲,自慶雲上飛身而起,可沖到近前,被衛行戈拿眼神冷冷一掃,登時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無央禪師伸開雙臂,攔在大鎮國寺十二金身羅漢與衛行戈之間,對著張真人和百靈叟默然搖了搖頭。

    “你想怎樣?不許傷他,否則老夫對天道起誓,即便拼得玉石俱焚,也絕不會放你生離此地!”張真人這一句話,從牙縫中擠出,每一字都透著徹骨的寒意。在他的前額中央,有根一尺多長的碧綠色六棱獨角虛影浮現。他自脖頸到雙頰,已覆上了一層細鱗似得褐色樹皮,那一雙手上青筋盡顯。

    百靈叟亦是提聚起了畢生修為,有六十四片灰黑色的龜甲,繞著他徐徐飛旋,每一片龜甲上,都雕刻著古樸玄奧的線紋。

    “我若真不傷他,你們會放任我離開?”衛行戈緊扣著俞和的肩頭,冷冷的問道。

    張真人看了一眼無央禪師,他沒有回答衛行戈的問話,只是以更加堅決的聲音喝道:“放開他!”

    “嘎吱”的一聲,自張真人肩後到腰側,有兩排共十二根青綠色的木刺穿透了衣衫,這些木刺,每一根都足有一丈多長,好似一對翅膀,向張真人背後伸展出去。

    衛行戈渾沒將張真人的驚天氣勢放在心中,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純方大師的殘血,咧嘴一笑道:“你們不是總說我們魔道中人視人命如草芥麼,衛某且能落了我魔道的名聲?”

    就見他舉起另一隻手,挾著烈烈黑火,猛朝俞和的頂門拍下。

    在場的人大驚失色,可俞和在這一刻突然鎮定了下來,他抬頭直視著落下的手掌,雙目一眨不眨。衛行戈那只拍過來的手掌,在俞和的眼中,竟變得十分緩慢,仿佛是一寸一寸在挪動。

    一聲金鐵輕鳴,三柄飛劍同時破虛而出,劍尖朝上,對準了衛行戈的掌心刺出。

    也不知是飛劍向上刺入了衛行戈的手掌,還是衛行戈自己將手掌遞到了劍鋒前。俞和幾乎沒感覺到三柄飛劍有任何的阻滯,那衛行戈的手掌上,竟好似根本沒有貫注真元,就這麼“噗嗤”的一聲輕響,三柄飛劍透掌而過,鮮血從他掌心處三個透亮窟窿中泉湧而出。

    耳中只聽見衛行戈哈哈大笑,一道刺眼的血光閃過,他已然借血遁而去。

    “俞師弟,後會有期!”遠遠的,自西南天際傳來衛行戈那粗豪的聲音,回音久久不絕。

    這一下變故,任誰都沒有想到,張真人愣了一息,才縱身撲來,伸手抓住了俞和的肩頭,只見無央禪師也閃身過來,探手按住了俞和另一邊肩頭。

    “感覺如何?身上有何不妥?速速凝神屏息!”張真人低喝一聲,將一道精純的乙木真炁渡入了俞和的身體。

    俞和只覺兩邊肩頭一齊發熱,閉目存思內望,就看一道青綠色的氣流,和一道淡金色的氣流從左右雙肩雲門穴湧出,在他周身經絡運行六周,又散入了他的血脈骨骼,最後聚在他額前神庭穴中,又轉而落入會陰生死竅,再逆行而上,于靈台祖竅中繞了數匝,方又從雲門穴中流出。

    張真人和無央禪師同時睜開了眼睛,兩人眼神一交,俱點了點頭,張真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展臂攬住俞和道:“可嚇到為師了。”

    “徒兒無能,沒能打殺了那魔頭,還讓師傅勞神擔憂。”俞和連忙拱手一揖。

    “罷了,此乃他命數註定不該隕落於此。能得中天北極紫微太皇大帝道統的人,哪里是這麼容易打殺的。來日方長,你今後在外行走,還需小心,等此魔養好了傷勢,破關而出,定會再來尋你。”

    “師傅放心,他今日被這許多高手合攻,那傷勢只怕沒有幾十年可好不了。等他痊癒,我早已練就了絕世劍術,到時一劍斬了此魔,為天下除害。”俞和笑嘻嘻的道。

    張真人雙肩一抖,他身上的諸般異相盡去,笑駡道:“你小子,如今真是沒個正經。這才死裏逃生,就在此口沒遮攔的誇誇其談,教這許多師伯師叔看盡了笑話,嘲我柏空子教化無方。聽你言下之意,我們這許多人近千年苦苦修行,都是白練了?這麼多位前輩合力圍殺那行戈法王,終還是被他逃了去,你能一劍就將他斬落?看我不跟你宗華師伯傳訊,罰你回山去面壁三年,好生打熬心性。”

    百靈叟大笑上前,“柏空師兄這哪里話來,俞小子這般年輕人,就是要有此銳氣、傲氣與志氣。才能成就大事!”

    “百靈師弟,如你這般管教弟子,那門下人都要飛了天去。”張真人搖了搖頭,大袖一擺,帶著俞和朝無央禪師舉手一禮,自回慶雲上去了。

    再看大鎮國寺的十二金身羅漢,已只剩下純一大師、純方大師等六人,還盤坐在空中。其餘佛宗高手,已身化金光,去追那些四散飛逃的魔門修士去了。要知這些魔門高手身上,可藏著四件十寶老祖遺下的神話奇寶,若能截獲,可是老大一樁喜事。

    純一大師口誦佛號,雙掌合什道:“無央大執事,貴閣涼厚子與我佛有緣,他雖誤入歧途,卻是被深仇大恨蒙蔽了本性,再受魔宗妖人蠱惑,才會犯下如此罪孽。大執事佛法精深,當明我佛普度眾生,可以無上佛力消解惡念,複返其良善本心。且他門中一百九十六位弟子皆需照拂,亦須以佛法疏解他們心中仇怨,免得再生殺孽。如此還望無央大執事慈悲為懷,成全了他們。”

    還不等無央禪師表態,百靈叟已經飄身過來,雙手叉腰,對著純一大師道:“方才你們卻又如何說來?”

    百靈叟誇張的仿著灰衣老僧的語調,故意一字一字拖起長音道:“我大鎮國寺與你道門內鬥全不相干,那等與魔宗為伍的道家修士,當須由你道門中人自行肅正,以血證你道門清白。”

    純一大師面無表情,也不做聲,只聽百靈叟調侃道:“聽說人家上下一百九十六口人無依無憑,且個個都是身負靈根的修士,你佛門終於肯把慈悲施捨下來了?純一大和尚,我百靈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每日裏雜念纏身,心神不寧,夜裏睡不好覺。你看我是不是與佛有緣,能不能把我也度入佛門,以你家無上佛法,感化我一下啊?”

    純一大師不嗔不怒的合什道:“百靈施主若願皈依我佛,那自是極好的。”

    “可惜老道我此生離不開這兩件物事!”百靈子把雙手一翻,左手赫然抓出了一塊油膩膩的醬豬肘子,右手拿著一個青皮葫蘆,只一晃,就有酒香撲鼻。他張口撕下一片肉皮,嚼得咯吱作響,咕咚咕咚的,又灌了口美酒,搖了搖頭道,“罪過啊,罪過!老道我看來是與佛無緣了,還是呆在三清祖師座下逍遙自在。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想說什麼話,也盡可以敞開來說,不用肚子講裏一套,嘴巴上卻在說另一套。”

    “阿彌陀佛!”六位金身羅漢齊齊皺眉,高頌佛號。純一大師倒還罷了,純方大師面上隱約閃過一絲煞氣。

    百靈叟毫不示弱的瞪視著六位老和尚,可無央禪師閃身過來,對百靈叟抬手一搖,又對著六位老僧合什一拜,口中沉聲道:“告辭。”

    說罷扯著百靈叟落回了慶雲上,一眾道門高手腳踩祥雲瑞氣,朝京都定陽飄然而去。

    一行人在定陽城門口按落了雲頭,無央禪師回頭看了看,身後只有十一位暗府修士,他對張真人道:“章炎、長桑,何在?”

    張真人回道:“追那楚冥子,一去不返。”

    無央禪師點了點頭,默默抬步朝城裏走去。眾人混在城中凡民之間,向石虎巷那邊走,每過幾個街口,身後就無聲無息了少了一道身影。等進了石虎巷的暗府小院中,便只剩下無央禪師、百靈叟、明素真人、張真人和俞和五人。

    走過院中的大棗樹,忽聽頭頂風響,長桑真人急匆匆的落下,百靈叟趕忙迎上去問道:“長桑師兄,怎的獨自一人回來了?我章炎師兄何在?”

    長桑真人看了看無央禪師,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章炎師弟身在何處。”

    “怎可能?”百靈叟嚷道,“你不是追著章炎師弟與那楚冥子去了麼?以你道行,怎會失了他的蹤跡?”

    長桑真人搖了搖頭,對無央禪師拱手作揖道:“長桑無能,追著章炎師弟與那劍殘客一路向西去,他兩人劇鬥不休。恕我直言,依長桑所看,章炎師弟未必鬥得過那楚冥子。於是我怕章炎師弟有所閃失,便出掌去打楚冥子,可章炎師弟見我插手,竟然厲聲呵斥於我,故而我只好按掌不發,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觀其戰況,再做打算。可這兩人越打越遠,眼見與你們已相隔了百多裏,我雖不精於劍術,但也看得分明,兩人鬥了近千回合,已是各出全力互搏,那四散的剛猛劍氣,逼得我難進百丈之內。我所見的最後一擊,章炎師弟祭煉本身三魂七魄為劍,使出了‘十方俱滅’一式,而那劍殘客楚冥子,則身化一柄血肉長劍去斬章炎師弟。兩人劍招一交,登時光華萬丈,奪人二目,我再能看真切時,這兩人盡都不見了蹤影。於是我施展遁法,在附近百里細細搜尋,但找不到兩人的一絲行跡,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返轉,見你們爭鬥已息,這才回來此地。”

    “兩人一劍相交,就蹤跡全無?”百靈叟驚詫道,“總也不可能一劍下去,兩人盡都玩完,屍骨無存吧?”

    長桑真人猛地咳嗽了幾聲,打斷了百靈叟的話,甩過去一個責怪的眼神。

    百靈叟也知道自己講錯了話,“呸”的一聲,吐了濃痰在地上,抬腳碾了幾下,“大吉大利!我百靈滿口胡言,各位莫怪。章炎師弟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提升那殘廢劍客的頭顱回來。”

    無央禪師也沒說什麼,扶起明素真人,自朝內屋去了。

    這時忽見六皇子周淳風從大屋中走了出來,他與無央禪師擦肩而過,也不與諸位真人見禮,滿臉怒氣的徑直走到俞和面前,甩手擲出一物,砸在俞和腳下。

    俞和有些詫異,低頭去看,那竟是一個七寸圓徑,沒有任何雕飾的缽盂。他眉頭一皺,驚呼道:“這是,大涅缽盂?”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06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淳風斥,說佛相
  
       



    大屋中俏影一閃,甯青淩也跟著走了出來,看見六皇子周淳風與俞和兩人之間,那幾乎凝固起來的氣氛,她使勁撅了撅嘴,躲到俞和身後,小聲喚道:“師兄,這人失心瘋了,從大鎮國寺一回來,就是這副想要殺人似的表情。”

    “俞大人。”周淳風那臉上,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傲氣,望向俞和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鄙夷,“淳風有一事不明,還想向俞大人當面請教。”

    俞和也是滿頭霧水,這大涅缽盂又是從哪里來的?可他還是沉下了一口氣,挑眉應道:“六皇子殿下請講吧。”

    “我聽大鎮國寺中的師兄講說,純一大師帶話給俞大人,若俞大人願引淳風拜入大鎮國寺門下修佛,便自可將大涅缽盂交給俞大人,以救回我家母後與承雲兄長。但純一大師此番善意,卻被俞大人一言拒絕,可有此事?”

    俞和心裏咯噔一翻,已大致猜到了內情。他嘴角一扯,淡淡的道:“確有此事。不過卻非純一大師傳言于我,而是北宮賦春娘娘現身,說若想得大涅缽盂,要麼引你入佛門,要麼去斬了潛藏于定陽城外樵山的魔門修士。諸位前輩剛與魔修一場大戰,已將魔門修士盡數逐離樵山,正要去大鎮國寺找賦春娘娘,討要大涅缽盂。”

    周淳風冷冷的一哼,手指俞和道:“俞大人莫非不知賦春師姐乃是大鎮國寺妙慧大師的外門弟子?妙慧大師乃是純一大師的同門師妹,賦春師姐正是代純一大師傳言與你。”

    “賦春師姐?”俞和一撇嘴,“看來毋需俞和引薦,殿下已然拜入了佛門。”

    “正是!”周淳風一挺胸,自他的金紅二色穿花大紅箭袖袍的領口,露出一根細細的金線,金線上墜著一顆琥珀色的佛指骨舍利,散出一片淡淡的金霞。

    “俞大人沒想到我周淳風竟然身具慧根吧?我已拜入大鎮國寺山門,得蒙佛祖垂青,忝為純一大師座下外門弟子。想我那祖父光武帝君,晚年枯參佛理十年,終得純方大師收入門下。我周淳風天降佛緣,竟被鎮國寺首座純一大師親點入門,這是何等的尊榮?淳風從此,即便是見了我那父皇,也再不用屈膝下跪。就算我皇兄周承雲盡復舊觀,也難與我一爭太子之位,將來我為大雍帝君,還能研習無上佛法,隨我師尊純一大師共參長生妙諦,古往今來第一位長生帝王可成。俞大人,淳風不懂你心思何在,但卻知道若不是我今日再赴大鎮國寺一行,這場天大的機緣,便已葬送在你的手中!”

    百靈叟翻著眼皮,在六皇子周淳風身上身下掃了一匝,鼻子裏輕輕一哼,甩袖朝大屋中走去。張真人與長桑真人搖了搖頭,臉上皆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也邁步進了大屋。

    院中便只剩下了周淳風、俞和與甯青淩三人。

    “既然如此,殿下是要對俞和興師問罪了?”俞和依舊是淡淡的笑著,可看向周淳風的眼神,卻顯得那樣淡漠。

    “看在俞大人同淳風一路奔走涉險,救治我家母後之情,我也不好怪罪俞大人了。不過淳風有一言相勸。俞大人,你既已踏上了仙途,卻為何要阻別人的機緣?大道三千,各取一條,淳風得入佛門,又與你俞大人何干?你等修道之人,上體天心,下憫庶民,胸懷當要放得開闊,若是眼中容不下別人的機緣,淳風實不知俞大人這等狹隘心性,在道途上還能走得多遠!”

    六皇子周淳風這話一說,俞和與甯青淩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錯愕的張了張嘴,俞和把頭一搖,再也懶得去分辨什麼,周淳風此人在他眼中,已然形同陌路。

    俞和伸手扯下了腰間的護國真人玉牌,拋給了周淳風,隨意的一拱手道:“保重。”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便進大屋去了。

    甯青淩朝周淳風翻了個白眼,也扯下了腰間的護國鎮人玉牌,塞進了周淳風的手裏,口中咕囔道:“既然不識好人心,就好好拜你的佛去吧,這東西誰稀罕啊!”

    說完追著俞和也進了大屋。

    就聽百靈叟嘿嘿笑道:“我該叫一聲淳風太子殿下,還是淳風禪師?這裏是道家的門庭,你快去那邊鎮國寺侍奉你的光頭老和尚師尊吧。莫讓他回寺見不著寶貝徒弟,等得心急了,便跑來這邊討人。”

    只聽見“嗚”的一聲,一道怪風從大屋中沖出,把周淳風的身子硬生生的推出了小院。兩扇木門重重的合攏,門閂落下。

    “少則一日,多則三天,你母后與兄長痊癒,自會有人送去寢宮。”一道聲音破空傳來,之後小院中再沒了聲息。只剩下六皇子周淳風手捧兩片玉牌,對著緊閉的木門發呆。

    小院大屋中,俞和有些悶悶不樂的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瓷碗,咕咚咚的吞了幾大口茶水。

    張真人拍了拍俞和的臂彎,笑著問道:“是不是覺得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俞和用了搖了搖頭:“以前乞討為生的時候,我與小溪兩人餓的神志不清,昏倒在路邊,被山間小廟中的和尚救起,拿化緣來的白麵饅頭給我們吃,舀山泉水給我們喝,砍柴生火給我們取暖,那時我曾覺得,出家人是如此的慈和,他們簡直就是行走在世間救苦救難的佛陀。可今天我第一次覺得那些和尚頗為令人厭煩。”

    張真人歎了口氣道:“俞和,如今你站的立場已不同了。從前你不過是一個庶民,而且還是個苦苦掙命的乞兒,他們用垂憐的目光去看你,你對他們是無害的。救了你,他們亦是一場功德,所以和尚們,自然會悉心照料,在佛門,這叫修善果。而現在,你是道門的劍仙,天下道佛魔三大宗源,道佛兩宗皆修善念,是為正教。但這天下氣運與證道機緣,冥冥中皆有定數,三宗各爭氣運機緣,彼此又是對立的,因而你站在與佛道對立的道門立場上,自然看得見他們的真面孔。”

    “再一者,你以前見過的和尚,都是凡俗的僧人,他們只修佛法,不修長生神通。這樣的僧人,其實才真正是最貼近佛的本義。他們心中只存一尊佛,守定大慈悲、大清靜、大憐憫的善念,幾乎沒有分毫的欲念與執念,所以凡俗常有無欲無求的苦行僧。而大鎮國寺的那些修長生神通的和尚,他們因為有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因而為了不斷追求佛力至境,必須存有執念,而這種執念,也自然會演化為欲,對一切機緣、氣運的欲。若沒有這種欲,他們自然也無法將佛力修進。只是有了執念與欲念,便會爭,這一爭,諸般醜態盡出。”

    “其實你若是站在佛宗的立場之上,看我們這些道門修士,也儘是醜惡的。蓋因損人則利己罷了。那涼厚真人等,還有這六皇子周承雲都是一絲氣運所系,我們爭得了一份,大鎮國寺自然不會甘心讓我們暗府盡占了機緣,所以設計謀奪了六皇子那一份。”

    “你也莫去埋怨那個周淳風,莫說是皇子,就算是一皆庶民,誰能扛得住如此機緣的誘惑?”

    張真人一番話,說得俞和有些迷惑,修了長生,反而離真正的佛漸行漸遠?那修了道,是不是亦在離真正的道越來越遠呢?修行這短短幾年,已見了不知多少爭鬥。什麼清淨寡欲,什麼與世無爭,這些寫在道經中的義理,在修道之人身上,似乎都不怎麼見得到。而看得多的,卻是劃破長空的飛劍與法寶,漫空的光焰雷火,還有飛濺的鮮血。

    是不是真的只有殺伐果斷,滿手鮮血,才能爭到那一線仙緣,斬開證道之途?

    張真人自然懂得俞和心中的迷茫,他伸手屈指,在茶几上輕輕一敲,發出篤篤似木魚的聲音,合著節律,緩緩沉聲道:“凡事問本心,若心不亂,則行不亂,對與錯自有天道定。若為問道,對亦錯,錯亦對。”

    俞和凝神沉思,手邊一杯茶漸涼,甯青淩轉了轉眼睛,為他續了些熱水。

    張真人一擺手,幾位暗府修士各自散了。只剩下甯青淩雙手捧著腮,盯著俞和一直到了天色昏黑,這才離去。

    等到了酉中時分,大屋中自行亮起了燭火,俞和這才渾身一顫,從那茫茫然若有所思若無所思之中醒轉,一看大屋中已是空空如也,他笑了笑,自去廂房打坐了。

    張真人講的那許多道理,左右也是想不通徹,俞和乾脆不去推敲了。他心中明白,若要洞悉這些道理,非得待見識得更多,心性更成熟圓滑之後,才能撥雲見霧,那時一概紛擾,自會釋然。

    頌了幾遍《清淨坐忘素心文》,漸漸轉而閉息,性光下照,俞和又見那靈台祖竅中高懸的六角經台,有道清濛濛的氣流,繞著經台循行不休。

    只一望這到氣流,俞和登時大駭,這氣流分明便是明素真人祭出的,那尊三清聖寶元始天尊印中所蘊的,道門三祖炁之一的始青氣!

    這可絕不是尋常的什麼元炁與靈炁,這始青氣為玄元始三氣之一,生於太無之前,合虛而生氣,氣生於空,空生於始,始生於元,元生於玄,曰祖氣太無。始青氣化成清微玉清勝境,進而生出玉清元始天尊。

    這始青氣,居然被六角經台攝入了自己的靈台祖竅中?俞和依稀記得當五色補天石和元始天尊印發動時,這六角經台確是放出了千重青光,沒想到竟是牽動了始青氣。

    不過這道始青氣似乎跟俞和本身全不相干,任憑他如何以神念去撞,也沒有一絲異相,就是默默的繞著六角經台旋轉,似存在又似不存在。

    參研了許久,俞和也找不出什麼訣竅,只好作罷。

    神觀關元內鼎,那長生白蓮中央,依舊是一團金色的氤氳浮浮沉沉,不過明顯已然聚攏了許多。俞和發現從自己的血脈中,不斷的流出絲絲縷縷的靈氣,匯入丹田爐鼎,隱隱然有種似乎要生出丹火的兆相。

    不過俞和懵懵懂懂,並不知道其中究竟,這次的大破大立,倒真是成了一場機緣,金丹炸碎重聚,其妙效幾乎等若一次還丹燒煉之功。而且符津真人曾給俞和誤食了許多貴重的靈丹,那藥力都在血脈潛伏,這次洗血滌髓,恰又引動了這些藥力,成為俞和的晉入還丹二轉境界的一大助力。

    種種因緣機會,若俞和好生修煉琢磨,他還丹二轉功成之後,靈炁之精純,直可比得還丹三四轉過的修士。再加上他那身如淵如海的深厚真元,當真是把同輩眾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不過此時倉促,俞和也只能粗淺的吐納一番。欲行還丹大功,還得回羅霄山門閉關才是穩妥。

    第二日清晨,俞和收工睜眼,忽聽見有人叩門,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張真人來了。

    就見張真人笑得怪異,小聲問俞和道:“你來京都定陽之後,可與陸曉溪聯絡?”

    俞和不懂張真人為何問及此事,他搖了搖頭道:“弟子到了定陽,諸般變故迭起,倒是有幾日未喚小溪了,上次與她聯繫,還是在城外幾百里的驛站中。”

    “哦?”張真人眨了眨眼睛,“早上接到秘報,陸曉溪山門來了數人,已進了定陽城,但不知他們此行所為何事。我看過那幾人的畫影圖形,其中有一人,正是你小子日思夜想的小溪妹子。”

    “什麼?”俞和瞪圓了眼睛,一雙手哆哆嗦嗦的,摸出了胸前的傳訊玉符。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09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七章 喜重逢,大執事
  
       



    或許是俞和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也抑不住那幾乎能跳出胸膛的心臟,他只能感覺到一浪疊一浪的滾燙血液,從胸口直撞向頭頂。他已全然記不得對著傳訊玉符說過些什麼,也根本沒有察覺到,當他說自己也身在京都定陽,他立即就去城門口等陸曉溪時,那一片刻間陸曉溪微微遲疑了一下。

    石虎巷上空刮起了一道狂風,百靈叟和張真人站在小院裏,手搭涼棚,望著俞和向定陽東門飛射而去的背影,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年輕時,也曾像俞小子一樣熱血澎湃,後來年紀活得太長,紅顏白骨看也太多了,這心裏,就提不起這般勁頭兒了。”

    百靈叟歎了口氣,“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罷了罷了,柏空師弟,你我清茶一甕,手談一局,可好?”

    張真人一擺手,笑道:“固所願爾,盼君賜教。”

    東門守城的禁軍,眼前只一花,就看到俞和顯出了身形,雙眼望著由東面而來的官道,滿臉殷切之色。

    這些軍士,都是見過俞和在大校場中一人一劍獨鬥番夷來使的。看到俞和現身,全都露出崇敬的神色來。甚至有位禁軍校尉親自搬了把紅木太師椅出來,請俞和落座,可俞和擺了擺手,只顧站著不動,望定城外官道盡頭。

    看俞和這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禁軍兵將也猜得到,他必定是在期盼某個重要的人物到來,故而也不好叨擾,只是小心的攔開過往的人群,莫要讓那些庶民擁擠到俞和身邊去。

    直到辰末時分,遠處走過來一群道士裝扮的青年男女。這群人雖只是有說有笑的信步而行,但卻明顯比尋常人走路要快了許多,俞和一看其中頭帶珠花的一位少女,登時眼睛一亮,緊接著鼻子竟有些發酸。

    他已全顧不得什麼驚世駭俗,運勁抬腳朝前一踏,身形一晃便閃現在十幾丈外,隔著半裏路程,他只十數步便沖了過去。

    “小溪!”

    如此的一聲呼喚,在俞和胸中壓抑得已經快結成了心石,這一刻沖口而出,俞和雖面上強撐著鎮定的神色,但心中已是山呼海嘯一般。

    “俞大哥。”陸曉溪呆呆的看著面前的俞和,眼中先是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情,但眨眼間,便轉而盛滿了欣喜之色。小姑娘飄身而來,伸手緊緊的攥住了俞和的袖角,眼眶一紅,鼻尖抽動,似乎就要落下眼淚來。

    那隨陸曉溪一同行走的男女,全都停下了腳步,面露驚奇,眼望這邊,發出竊竊私語聲。

    俞和抬起手,想去摸陸曉溪的頭髮,但瞟了一眼那些道裝男女,又硬生生的把手壓下,只拍了拍陸曉溪的肩頭,溫言道:“你似乎瘦了許多,但可也更俏麗了。”

    “真的麼?”陸曉溪抬起頭來,她個子生得嬌小,才剛過俞和的肩頭,一張臉好似向日葵般,猶自帶著點點露珠似得淚光,對著俞和綻開了明豔的笑容,“我與你介紹我同門師兄師姐認識!”

    俞和含笑點頭。陸曉溪轉身來,指著身後一位與她同樣穿著湖藍色道袍的高大男子道:“這位我同門大師兄錢旭。大師兄,這是我常說起的俞大哥,他剛巧也奉師門之命,在京都定陽辦事。”

    這大師兄錢旭面作古銅色,渾身透著一股海畔陽光般明朗的氣息,兩袖口高高的挽起,露出一對粗壯結實的手臂。左手手腕上,以麻繩系著一個半透明的朱紅色貝殼。他笑著對俞和一拱手道:“原來這位就是俞兄弟,早聽陸師妹講了不知多少次,今日得見,果然是風采不凡。陸師妹對你這位青梅竹馬相濡以沫的大哥,那可當真是日夜思念得緊,倒教我同門師弟們好生嫉妒。”

    俞和一看這錢旭氣相堂堂,就忍不住有種親近的感覺,他亦笑著還禮道:“錢師兄謬贊了,小溪性子古靈精怪,倒是虧得錢兄費心管教。”

    陸曉溪一撅嘴,“俞大哥,不帶這般虧損小溪的。那邊的是我聶飛虹師姐和范鳴師兄。”

    錢旭身後,還有二位做一樣打扮的年輕修士,一女一男。這女子身材高挑,滿頭頭髮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面相倒不出眾,但氣色很是沉穩,頗有些老成持重的師姐風範。她望了眼俞和,舉手一揖道:“摩明雲宮聶飛虹,見過俞道友。”

    俞和自是舉手還禮,可另一位範鳴,卻似乎很熱絡,滿臉堆笑的搶步過來,竟然握著了俞和的手掌,使力晃了晃道:“聽說俞師兄可是揚州羅霄劍門的真傳弟子,一身劍術自是登峰造極。在下範鳴,也學的是劍道,改日還盼能與俞師兄印證一二。”

    這范鳴個子高瘦,一對手掌卻出奇的大,從食指到小指幾乎一般長短,很是奇異。俞和察覺此人指間有層老繭,自是浸淫劍道所致,於是笑道:“俞和修行日淺,劍術粗陋得很,還望范兄不吝賜教才是。”

    那範鳴嘿嘿一笑,鬆開了手掌,口中道:“好說,好說,陸師妹的故人,便如自家師兄弟一般。”

    “餘下的那幾位,倒不是我同門師兄師姐了。”陸曉溪指著同行的幾位服色各異的修士道,“都是青州海外來定陽的同路人,這一路上,倒是彼此照拂。”

    俞和雙手抱拳,團團一禮。眾人見過了,也就繼續朝京都定陽東門行去。陸曉溪與俞和綴在隊伍後面,細細說話。

    “小溪,你們此來京都定陽,所為何事?”俞和一面發問,一面才細細打量許久不見的陸曉溪。只看這小姑娘比起當年在左真觀中,已有了很大的不同。髮髻細細的編集起來,插著珠花白玉簪,身上的湖藍道服很是合體,襯著身形更顯得玲瓏窈窕。月白的面頰,兩腮微豐,一對黑漆漆的眸子,顧盼間神采飛揚。兩耳耳垂上,佩著一對銀絲環子,隨著步伐搖曳閃閃發光。微風拂過,那絲絲縷縷的少女香氣,卻是俞和熟悉無比的。

    “俞大哥,我還遠沒修到還丹境界,這是隨著師兄師姐出來散散心,見識一下京城繁華的。此來定陽城,是因為大師兄偶得了一卷古經,可惜卻是殘本,另一半據說藏在大雍皇宮的奇珍秘庫中。這次來,就是想托定陽供奉閣的一位師兄幫忙,看看能不能借到那另一半的古經拓印,以湊成全本。而聶師姐卻是奉了掌門之命,來定陽供奉閣歷練,希望能積攢功德,得到大執事和帝君的准許,借九州龍脈之氣祭煉內丹,修進道行。”

    俞和點了點頭,伸手暗暗摸了一下懷中的物事。早上出門前,張真人給了他一個墨玉扳指,據說是涼厚真人之物,乃是定陽供奉閣執事的印信,憑這道印信,便可證俞和供奉閣執事的身份,若有什麼事情,也好以此亮明身份。

    陸曉溪問俞和在定陽的所行所遇,可俞和卻不敢全說,對於道佛魔三宗之事,一字未提,只講了與番夷來使的一戰。之後就說自己受了封賞,一直在深宮中陪伴帝君與容昭皇后,參研道經。

    俞和也拿出了剛到定陽時特意買的那支燒藍鑲金響鈴簪,親手給陸曉溪插到了髮髻上,小姑娘自是喜得合不攏口。

    一路說說笑笑,進了定陽城,朝供奉閣的大院走去。

    到了院門前,俞和才知道這一行人居然全是來供奉閣辦事的,十幾人站在院門口,錢旭整了整衣衫,掏出拜帖,上門叩門。

    俞和不願露面,帶著陸曉溪站在人群最後。錢旭叩門六響,退開等候,過了足足一盞茶時分,這才聽見門閂一響,有個中年道人推開側面小門出來,冷冷的掃了一眼恭恭敬敬站著的錢旭、聶長虹與範鳴。

    錢旭一見有人出來,趕忙躬身遞上拜帖。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那中年道人眼睛一翻,滿臉煞氣的揮手將拜帖打到地上,口中呵斥道:“供奉閣這幾日有緊要內務,正在整飭。無論何事,七天之後再來!”

    錢旭一愣,有點不知所以。那范鳴踏上半步,雙手抱拳道:“這位前輩,晚輩是摩明雲宮的弟子,來找齊康執事,實有要事,還望前輩通融。”

    “摩明雲宮的?”那中年道人撇了一眼范鳴,滿臉不屑的呵斥道,“你們這些海外小派的弟子,都聽不懂話麼?說了七日之後再來,齊康此時也無暇見你,走罷!”

    說罷這道人就要轉身進院去,範鳴急搶上了一步,還想說點什麼,可中年道人一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道浩瀚的威勢,自這中年道人身上勃發出來,他只一拂袖,登時便有罡風大作,範鳴整個人被掀得倒退了七八步,錢旭與一眾海外修士,也都臉色發白,各退後了數步。

    “那道人好惡劣,但他功力太深了!”陸曉溪即使站在人群最後,也覺得仿佛有一道滔天巨浪撲到,身子不由自主的要往退後。可俞和一伸手,攬住了她的背脊,令陸曉溪穩穩的站定在原地不動。

    陸曉溪感激的望瞭望俞和,俞和想上前去找那中年道人分說。可還沒邁步,那道人已走回了門中,木門轟鳴一聲,在眾人面前重重的合攏。

    錢旭歎了口氣,俯身拾起拜帖:“門派勢微,道行也遠遠不及人家,此事自不可強求。既然這樣,只好等過七日,再來拜門了。”

    身後一群人紛紛點頭,單只那開門知客的中年道人一拂袖,便有如此不可抵禦之威,可想這供奉閣中人,盡都是何等高手,再要冒然撞門,那定是自討苦吃。

    範鳴啐了一口,似乎覺得大落了臉面,恨聲道:“裝模做樣,不過是眼巴巴來討一口九州龍脈氣運的人,何況也就是個供奉閣看門的小道,竟然如此乖張無禮!”

    錢旭臉上一變色,急忙捂住了範鳴的嘴巴:“師弟萬萬慎言,人家尚沒走遠,若聽見你這話,只怕我們要無端端惹出禍事來。”

    俞和分開人群,走到門前,對錢旭二人道:“錢師兄、范師兄,俞和早來定陽幾日,倒也與供奉閣打過交道,且讓我來叩門試試。”

    錢旭聞言,有些惴惴的道:“俞兄弟可莫要唐突。”

    俞和笑著擺了擺手。那邊範鳴卻不知怎的,忽然陰陽怪氣的道:“是啊,你揚州羅霄門庭廣大,倒是說不定可以試試,不過定陽供奉閣連我摩明雲宮都沒看在眼裏,羅霄只怕也討不到什麼客氣。俞兄若想自取其辱,當然可去叩門一試。”

    俞和聽了這話,眉頭皺了皺。就見範鳴忽然退出了數丈外,抱臂冷笑的看著俞和,那一群修士,也有人挪動步子,遠遠走開,似要表明俞和叩門,與他們全無干係。陸曉溪遠遠的站著,也是一臉緊張兮兮的表情。

    這一下,俞和很有點熱臉貼上冷板凳的錯愕感覺,可話已講出了口,人也站了出來,這門是不能不叩的。他摸出張真人給他的墨玉扳指,套在了手指上,硬著頭皮上前叩門。

    屈指輕輕叩了數聲,俞和歎了口氣,站著等那中年道人來開門。

    果然還不到十息,門閂又被抬起,木門重重的拉開,那中年道人從裏面踏步而出,臉上已帶著一層毫不掩飾的煞氣。

    可他同俞和一照面,登時愣了一刹那。那臉上竟如滄海變桑田似的,轉瞬間換上了一副春風般和煦的笑容,雙手一抱拳道:“原來是俞師弟來了,快快請進。”

    俞和也是一愣,趕忙抬手回禮。可那中年道人一看俞和手上的墨玉扳指,竟然連退二步,撫冠整袍,恭恭敬敬的對著俞和重新一揖到地。

    就聽他口中呼到:“供奉閣外事執事道甯子,拜見俞和掌印大執事!原來卻是俞真人接了我供奉閣掌印大執事之位,此實乃眾望所歸。大執事快快請移步入司真堂,幾位真人正在急盼著大執事前來定奪諸事。”

    俞和整個人呆立在門前。他身後的一眾青州修士,全都禁不住發出了驚呼聲。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12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述心,終須別
  
       



    “俞師弟,愚兄道甯子,出身璿璣仙門,座師法號明素。”

    那中年道人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開闔,有一縷細細的傳音飄入俞和的耳中,這才令俞和恍然大悟。就見這道寧子畢恭畢敬的躬身引手,邀俞和入供奉閣大院去。

    俞和扯了嘴角,露出個會意的笑容來,裝模做樣的大袖一甩,一隻腳已踏進了院門。忽回頭對陸曉溪招手道:“小溪,快隨我來。”

    陸曉溪聽他呼喚,滿臉錯愕走了近來,伸手扯住俞和的衣角,怯生生的望了一眼道寧子,口中囁嚅道:“俞大哥,我錢師兄他們……”

    俞和故作恍然想起此事,掃了一眼遠處那不知所措的錢旭、范鳴和聶長虹。

    錢旭臉上發紅,猶豫了一下,低頭邁步過來。可範鳴卻是大步搶上,似乎理所應當的要隨著俞和一起進供奉閣大院。道寧子一皺眉,臉上笑容收斂,只一道眼神刺去,就讓範鳴頓時渾身發冷,強收住了腳步。

    道甯子對俞和拱手問道:“俞大供奉,這些閒雜人等?”

    俞和笑著擺手道:“無妨,他們是我義妹的同門。奉師門之命,來供奉閣找齊康執事有要事辦理。那位聶長虹師姐,還將留在我閣中效力。”

    道寧子點頭道:“即是大供奉熟識之人,自可進來說話。閣中最近整飭繁忙,正是用人之時。”

    說罷這道寧子竟也對著錢旭、范鳴和聶長虹三人攏手一禮:“還請三位道友隨我入閣,道寧自會喚齊康執事來見你們。”

    這一下前倨後恭,鬧得摩明雲宮的三人手足所措。範鳴一挺脖子,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可聶長虹趕忙偷偷踢了他的腳踝,錢旭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背脊,三人一齊躬身施禮道:“多謝前輩!”

    於是道寧子便帶著俞和與摩明雲宮的四人,朝院子中走去。其餘青州修士也不敢上前,眼睜睜看著那木門重重合攏。交頭接耳聲亦響了起來。

    “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來,那少年居然是定陽供奉閣的掌印大執事,這麼年輕?我們千里迢迢,來定陽供奉閣求助,卻不想人家的大供奉竟然一路陪著我們進城,而我們之中,卻也沒誰趁機與他交道一二,當真是有眼無珠。”

    “天知道是哪家大門派的弟子?”

    “不是聽人家說了麼,揚州羅霄劍門的。”

    “羅霄有這麼大的面子?一個年輕弟子就在定陽供奉閣當掌印大執事?那羅霄的掌門真人還得了,豈不是九州道門魁首了?其中必有隱情。不過那個摩明雲宮的小師妹,似乎和這位大執事絕非一般交情,今後見了這個女娃娃,可得恭敬著些。”

    “噤聲,噤聲。站在供奉閣門口議論人家的大當家人,你們這是嫌惹不出禍事麼?這京都定陽供奉閣藏龍臥虎,沒看一個知客道人就高深如斯?散了吧,七日之後再來拜門。”

    一陣議論之聲戛然而止。這群青州修士如鳥獸散,各尋落腳之處暫且不提,單說俞和等人進了供奉閣大院。那一路上美輪美奐的園林亭閣、清淨雅致的小橋流水,自是迷亂了陸曉溪的雙眼,但凡有灑掃童子見了俞和,全都忙不迭的拋開手上的家什,俯身拜倒,口呼大當家老爺安好。

    錢旭和聶長虹暗自搖頭,範鳴偷眼看了看的陸曉溪,臉上神色有些陰沉。

    道甯子喚了童子過來,囑他帶著摩明雲宮的幾人去另一處亭閣,招齊康執事前來一晤。陸曉溪自跟著師兄師姐走了,俞和站在廊口,眼巴巴的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

    “師弟回魂!”那道寧子一笑,伸手拍了拍俞和的肩頭,卻把俞和驚得一小跳,這才滿臉通紅的低頭抱拳道:“道甯師兄有何吩咐?”

    道寧子狡黠的一笑,“愚兄演的這處戲碼,師弟可還滿意?”

    俞和大窘,頭也不敢全抬起,更不敢去看道寧子那調笑的眼神。他摘下了手上的墨玉指環,苦著臉道:“道甯師兄,你也不與小弟先說一聲。什麼供奉閣大執事來的,卻又是怎麼回事?”

    道寧子哈哈大笑,可才笑了幾聲,自舉起手,強捂住了嘴巴,“師弟,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還是去找那幾位為老不尊的前輩理論吧。不過依師兄所看,這出戲演得卻是極好,那位頭戴響鈴珠花的師妹,該是俞師弟心上的人兒吧?有此一回,人家估計可是對你好生敬仰得緊,定陽供奉閣掌印大執事,放到九州道門,可確是擲地有聲的大人物。”

    俞和撓了撓頭發,苦也不是,笑也不是。嘴巴徒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好了,速與師兄我同去司真堂吧。我家師尊,還有柏空師叔、長桑師叔和百靈師叔,可都在等著你呢。”

    “哦,諸位前輩都在此處?”俞和有點驚訝,這裏可是供奉閣外閣的門庭院落,暗府高人齊聚於此,莫非是要一統供奉閣兩支了嗎。

    “你且去聽他們分說吧。”道寧子伸手攬住俞和的肩頭,兩人沿著回廊快步而去。

    不多久便進了司真堂,這是供奉閣外閣執事議事的大堂,裏面佈置得好似一派宗門的道庭正殿,那偌大的殿堂裏面,便只坐著明素真人、張真人、長桑真人和百靈叟四人。四位前輩高人一看道寧子帶著俞和進來,同時把茶碗一擱,笑盈盈的看著俞和。

    “俞大執事這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滿面紅光似陽春啊。”百靈叟第一個開口,卻沒句好話,鬧的俞和登時又紅了臉,“這邊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義妹,那邊一個天生麗質的小師妹,俞大執事這可是要好生思量,究竟是情歸何處,莫要傷了人家小甯姑娘的心。”

    “百靈師伯,你可莫要調侃弟子了。”俞和赧然作揖,眼睛轉向張真人那邊求救。

    可張真人也是滿臉的笑意:“你那甯師妹可躲在屋裏不肯出來,你這小子,小心將來紅顏禍水,情絲難斷。”

    “甯師妹?”俞和挑了挑眉毛,“師尊莫來亂點鴛鴦譜,我與甯師妹純是同門之誼,俞和可未敢對她有何非分之想。”

    “人家女娃娃心中,可未必是與你一般想法。”張真人搖了搖頭。

    連素來沉穩,而且重傷初愈的明素真人,都在一邊幫腔。四位前輩抓著俞和好一頓調侃,俞和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衣服前襟袍角,幾乎要被他揉爛了。

    過了未初,張真人才起身來,說要與俞和一起去看看陸曉溪。俞和想把那個墨玉扳指還給張真人,可張真人卻擺手不接。“今後這供奉閣外閣,就由你道甯師兄接掌大執事之位,不過你也算是大執事之一,掛個名分,倒無須在此候命。將來你學有所成,自行出山走動時,也可多個落腳之處。有此一道身份,九州供奉閣都須敬你三分。必要之時,各州府的供奉修士,也可助你一臂之力。這便算是你助我們肅清定陽道門供奉的獎賞了。”

    俞和推辭不掉,便謝過了張真人,兩人去見了陸曉溪。久別重逢,自是好一場歡聚,張真人對陸曉溪說他是雲遊來此,今夜就要離開定陽,繼續北上而去。

    下午俞和帶著陸曉溪在定陽城中亂逛,採買了一大包小姑娘喜愛的雜物,晚上嘗遍了京城百味小吃,兩人相依坐在城西的湖邊,披著濃豔的晚霞,看著漸漸沉下的暮日,細聲說著不盡的私語。

    湖邊空地上,搭起了草台戲班子,生旦淨末醜粉墨登場,惹得一大群湊熱鬧的庶民擊掌喝彩,可陸曉溪卻笑不出來,她怔怔的望著夜色中的燈火,忽有一行淚水默默的滑落。

    “小溪,怎麼了?”俞和舉起袖子,輕輕的拭去了陸曉溪臉上的淚痕。

    “俞大哥,我變了。看到你和師傅都還是老樣子,我很開心。但我心裏卻知道,我自己已不是從前的那個陸曉溪了。”燈火闌珊,映出陸曉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夜空中寂寥的擺動,“我不再像以前那麼單純,也不再像以前那麼愛哭愛笑。我開始把許多事情深深的埋進心裏,卻讓臉上始終掛著開心的表情。我不明白,為什麼當我還是一個俗世小女孩的時候,我可以那麼簡單的快樂,可等我得了仙緣,走上了這條看似很美好的求長生之路,卻反而幾乎不能真心的笑一次。”

    “小溪,也許是你漸漸長大了的緣故。當一個人成熟之後,自然便需要學會隱藏和掩飾,師傅曾說過,這是一個人心中的城府,它可以保護我們。”俞和拿出了一件青布大氅,給陸曉溪披在身後,挪了挪身子,兩人就像當年乞討的日子一樣,緊緊的靠在一起坐著,彼此的體溫互相溫暖對方,甚至能感覺到心跳也漸漸同一步調。

    “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子,都始終是我的小溪。”

    “俞大哥。”陸曉溪看了看俞和,那麼自然的,把頭靠在了俞和的肩膀上,“我真的很辛苦。以前我覺得,修真問道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情,飲朝露餐晚霞,出入青冥,與凡塵俗世無爭,多麼逍遙自在。可等我自己終於等到了仙緣,卻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有很多很多人,都在拼命爭奪那一線仙道機緣,大家明爭暗鬥,為了一件小小的靈物,同門之間彼此設計,甚至大打出手。有時我以為結交到了真心的知己,可或許只為了一株靈草,他就會不擇手段,露出完全陌生的另一面來。這些看得多了,我就覺得一切都很假很醜,更多的,是很可怕。”

    陸曉溪似乎覺得冷,伸手扯緊了布氅,“可是,若不去爭這些機緣,單憑滴水穿石的苦功夫修進道行,實在太慢。我雖然在門中被師尊看重,但越是這樣,越不能落在別人身後,否則若是讓師尊對我失望,那我就什麼都沒了。俞大哥,這些年我一個人遠在海外,你也不在我身邊。以前我事事都賴著你,你也會為我遮擋所有的風風雨雨,可如今我只剩自己一個人,卻落進了更加可怕的漩渦中。我沒辦法,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改變我自己,把自己變得堅強,變得和別人一樣,帶著一副純良無害的面具,可心中,卻時時刻刻握著一把刀。若有人來設計害我,奪我機緣,我便拿這刀子,把他殺得鮮血淋漓。”

    一片夜風吹來,俞和竟也覺得有些涼意,他伸手攬住了陸曉溪的背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了暖意:“小溪,如今我雖然不能日日陪在你身邊,但總有一天,我有了足夠的力量,就會去尋你。我們不再與別人爭什麼,我們自己去尋自己的機緣,九州這麼大,總會有屬於我們倆的一條路。如今你身在海外,保護好自己就好。這不是你的改變,而是你真的長大了,能夠自己面對風雨了。俞大哥很寬心,也更有了動力,讓我變得更強。”

    長長的一口氣從胸中呼出,吸進來的,是陸曉溪身上那熟悉的淡淡香氣,俞和閉起了眼睛,只願這個相處的時間,能夠無盡的延長。

    兩人在湖邊坐了一整晚。俞和珍而重之的,把從天涯海眼長生大帝衣冠塚中得到的,那件銀鈴法器給了陸曉溪。又把自己門派玉牌中,所有的靈物都塞進了陸曉溪的玉牌中,其中包括那個盲眼修士畢生所藏的奇珍和廣芸大家給俞和的一顆仙丹。而俞和自己,除了三柄飛劍、白玉劍匣、墨玉指環、一堆傳訊玉符和幾葫蘆酒水之外,幾乎再沒給自己留下什麼值錢的物事。

    第二日晨曦初開,陸曉溪接到了大師兄錢旭的傳訊。那古經的事情,竟是出奇的順利,齊康執事很快就取來了另一半的經書拓本。聶長虹師姐也在供奉閣安頓了下來。

    於是錢旭回稟了師門,門中師長讓他們今日一早就啟程,速回青州。

    俞和望著陸曉溪,似乎要把這張俏麗的臉,深深烙進他的眼中。過了許久,終於歎了口氣道:“總是當須一別的。我在京都定陽的事情也辦完了,這麼說來,該是回揚州去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8 13:14
玄真劍俠錄 劍起寒光震西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歸山門,得賞賜
  
       


    拜別了張真人和供奉閣的諸位前輩,俞和與甯青淩都不願再去宮中與容昭皇后和兩位皇子告別。俞和帶著空空蕩蕩的門派玉牌,和一顆裝滿了喜悅與思念的心,走出了京都定陽城的南門。

    他本想禦劍直回揚州去,可甯青淩說什麼也不肯,俞和拿這位小師妹也沒了辦法。傳訊到門中問了,賑濟災疫的事情還沒落定,門中除了掌門師伯鑒鋒真人鎮守道庭,便只剩下隱居不出的宿老和低輩弟子們,宗華真人、雲峰真人和南啟真人等高手全都在嶺南一代奔走救人,至今還未回轉。

    於是俞和也就依了甯青淩,找了條與來時不同的路回揚州。一路上走走停停,見到瑰麗的風景就遊玩一圈,遇到繁華的城鎮也逛一圈。甯青淩似乎故意想繞開青州和徐州,她執意不朝東邊走,倒向西面繞了一個老大的彎子,穿過豫州和荊州,朝揚州而去。

    這一趟,又是足足走了快半個月,這才遠遠望見了羅霄劍門的大九衍降魔圈。

    甯青淩似乎遠沒玩夠,拖拖遝遝的亦步亦趨,可俞和已是歸心似箭,腳底下加緊。一步踏上羅霄山門前的石徑,俞和仰頭深深了吸了一口氣,露出陶醉的神色,“可算回來了!”

    “怎麼,師兄這一路可是吃盡了青淩的苦頭?”甯青淩翻了翻白眼,“若是我們出了定陽往東走,只怕俞師兄你還在一步一步的丈量青州海岸吧?”

    俞和臉上一紅,也不好抗辯。這一路上,甯青淩唧唧喳喳的,把俞和與陸曉溪的那點兒往事,盡都套了出來。當然少不了好一番品頭論足,大抵就是調侃俞和,說俞師兄看起來雖然木訥,卻竟然是個癡情的漢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羅霄山門,自然先去了藏經院。雲峰真人見他們平安回來,還奉上一份定陽土產,滿臉儘是笑意。草草說了幾句,對供奉閣與龍門道的事情一字未問,便命兩人自回東峰小院歇息。特意叮囑俞和第二日早課後,隨他去見鑒鋒掌教和宗華真人,當是為了那論功行賞之事。

    俞和與甯青淩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產,到論劍殿派發給各位師兄師姐每人一份。大師姐莫子慧、三師姐章若蓮和五師姐鄧曉,都是一匣子產自西域冰海龍涎香。二師兄易歡和四師兄方甯則是一對北狼毫紫竹筆,雖及不上給幾位前輩真人帶的關東遼尾筆,卻也是三百兩紋銀一對的上好貨色。看小說最快更新)

    見一眾同門盡歡,兩人也就回東峰去了。這夜俞和沒有打坐煉氣,而是倒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身歸羅霄,心中那種踏實的感覺,實在是安適之極。

    第二天卯時,行過了早課,俞和便隨著雲峰真人去了三清殿。

    本以為鑒鋒掌門真人也在三清殿,可聽宗華真人說,一大早鑒鋒真人就有要事出山去了,托宗華真人代為行賞俞和。

    這時再見到宗華真人,俞和心裏,可不單只將宗華真人看作是一位對自己青睞有加的師門長輩了。離開京都定陽之前,張真人特意私下裏跟俞和說了不少關於宗華真人的事情。才知道羅霄劍門的這位清微院掌院,絕非是一般的人物。

    明面上,宗華真人只是揚州羅霄劍門的一位掌院真人,可暗地裏的兩重身份,卻是了不得。張真人也是到了定陽供奉閣才知悉,這宗華真人竟是揚州供奉閣暗府的掌法大執事,這一重身份,連揚州府供奉閣的大當家張老也不知道。而宗華真人還有一重身份,就更加神秘了。

    九州修真界中,有許多亦正亦邪的修士合會,那無央禪師和章炎真人所在的無名門派,便算是其中之一。而揚州有個“買命莊”,也是個勢力遍及九州地界的修士合會。顧名思義,“買命莊”是個做買賣的地方,在這裏可以買自己的命,也可以賣別人的命。這裏有最能救人的保命靈符和最能殺人的死咒符。

    來做買賣的人,拿得出什麼奇珍靈品,就換得到什麼樣的符籙。

    只是這符籙賣與不賣,卻要由買命莊的幾位當家人說了算。

    每一道符籙從買名莊帶走,都要留下一個名字,無論這符籙是救了人命還是奪了人命,都須得是留了名字的那個人的一條命。若人名和性命對不上號,那買賣就算是沒做成,買名莊自會把換走符籙那人的性命給收了去。

    雖然買名莊也會把符籙賣給魔宗的修士,但誰都不保定自己哪天,也需要去換一道符籙來護身,所以買名莊雖然亦正亦邪,九州道魔修士們卻只當它是個地下坊市,也沒有那個正道之士跳出來指摘討伐。

    而宗華真人,就是這買名莊的當家人之一。不過至於當家人究竟共有多少位,卻沒人知道。

    有這兩重身份,俞和如今看宗華真人的眼神,更是加著謹慎恭敬。雙手把裝著一對關東遼尾筆的黑漆檀木匣子奉上,便小心的退步到一旁,垂首聽侯宗華真人發話。

    宗華真人笑吟吟的打開了黑漆筆匣,一看那銀絲紫竹的筆桿,根根挺實直立如針,飽滿發亮的狼毫筆頭,頓時贊了一聲:“塞北雪狼毫,好筆!”

    “俞和有心了。”宗華真人闔上筆匣,收入袖中,“張師兄已經傳訊于我,說了定陽的一番情況。俞和,你做得不錯!最後雖然功虧一簣,沒能鎮壓行戈法王,但那也是此魔氣數未盡,早有高人算過,行戈法王並不會隕落于定都,因而過錯不在你。”

    “師伯謬贊,終於還是俞和心智不堅,讓魔梟尋機遁走。”俞和連忙拱手答話。

    “凡事皆由本心,卻也當量力而行。你這幾次出山行走,可看得出來,已學得了不少道理,也算粗通進退之道。將來鑒鋒師兄與我,便能安心將一些山門重任交托於你。”

    “弟子惶恐,全是師伯與師尊調教之功。”

    “你小子就莫要拿那些套話來應付師伯了,此處又沒有外人,就我們三人說話,何須拘束!怎的你去了一趟京都定陽,回來還生份了許多似的。”宗華真人大手一擺。

    俞和尷尬的一笑:“這不是在師長面前,當須謙虛謹慎麼,免得師伯說我狂妄自大。”

    “年輕人有了作為,就該自大一些,傲氣一些,果敢一些。”宗華真人笑著道,“你在南海與定陽這兩遭行走,做的都很好!換作其餘師兄弟,定難如你一般,揚我羅霄的威名。”

    “那是弟子有些氣運機緣所致。”俞和還是托了個謙辭。

    “氣運機緣,那也是本事!有了氣運機緣,便是自己的能耐。話說回來,若沒點兒能耐,就算有氣運機緣,也被別人奪去了,守也守不住。這道理你可要懂。”宗華真人宏聲道:“有功必有賞,鑒鋒師兄與我商議了很久,這才定了個賞賜。後來聽說你在定陽跟一夥老和尚較勁,受了點小虧損,便又加了一些,當合你用。”

    說罷,宗華真人拂袖一掃,有個白玉瓶子和一卷皮紙,落到了俞和的面前。

    “瓶中是一帖八極鎖元丹。今夜子時,我與你雲峰師尊會為你助法,借此丹藥之效,我倆助你重結內丹,若是機緣得當,你自可成就還丹二轉道果。那皮紙上是鑒鋒師兄的一道掌門手諭,待你內丹重結之後,可憑此手諭,入我羅霄劍門禁地:白骨劍塚,修行一十八個月,這便是對你的獎賞。”

    “白骨劍塚?”俞和轉了轉眼睛,他通讀過羅霄劍門的科儀,在山門十二禁地中,卻從未看到過這處白骨劍塚的所在。不過此時他也不好追問,心想這回去問問論劍殿的各位師兄師姐,便會知道究竟。

    於是俞和叩拜謝恩,收了賞賜之物。

    宗華真人正色沉聲的道:“此次白骨劍塚的修行,你需當全心全力,斷不可有雜念纏身,莫要辜負了鑒鋒師兄的殷殷期望。你出關之後,自有山門重托交你去辦!”

    “弟子遵命。”俞和再拜,雲峰真人一擺手,命他回去打坐歇息,收斂心神,準備今夜子時凝丹大功。

    俞和出了清微殿,耐不住好奇心,還是轉去了藏經院。甯青淩正跟論劍殿五弟子比手畫腳的講著京都定陽的見聞,一群人嘁嘁喳喳的,甚是熱鬧。

    見俞和過來,二師兄易歡笑道:“六師弟可領了重賞回來了,莫教我們猜了,說說掌門真人可賜了你什麼稀罕物事?”

    俞和拿出了那卷羊皮紙,在掌心掂了掂道:“皮紙一張,上面寫著白骨劍塚修行一十八個月,感情不是獎我,而是罰我去面壁來著。”

    “你方才說的是白骨劍塚?”除了甯青淩在茫然眨眼,論劍殿的五弟子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座偏殿中霎時間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瞪著俞和手中的皮紙。

    易歡縱身而起,劈手搶過了俞和的皮紙,展開細細看了好半晌,這才長歎一聲,把皮紙卷好,交還給俞和。

    “白骨劍塚十八個月。”易歡閉目搖頭,晃悠悠的坐回了自己的蒲團上,“俞師弟,師兄有一事相求,你速速去作傳訊玉符六道,給師兄我貼身保存吧。”

    “易師兄,你不是有我的一道傳訊玉符麼?”俞和奇道,“要那麼多做什麼?”

    “等你十八個月後破關而出,就有大用了。”易歡看了一眼身邊的諸位同門,“將來我出山行走,若是遇上了什麼艱險,就不用喚掌院師尊親自來救了。一道玉符祭起,俞師弟禦劍而來,自然能令師兄我化險為夷。”

    俞和一時沒聽懂易歡話裏的意思,可大師姐莫子慧點了點頭道:“俞師弟,我也要六道玉符。其餘師弟師妹,自也是需要的,還請師弟費心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tzleng

LV:6 爵士

追蹤
  • 4

    主題

  • 2157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