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79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3 11:36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章 戰兵俑,撞生門
  
       


    從中央地宮穹窿上的日月之中,各射出一道明光,罩定了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的身形。只聽見地宮八方隆隆巨響,那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道石門闔而複啟,從外面傳來擊鼓聲、馬蹄聲、兵刃交擊聲和沉重卻整齊的腳步聲。

    高大的黑色人影,扶著石門而入,它的肢體異常僵直,但只聽它腳步落下踐踏地面時,發出的沉悶轟鳴聲,便會令人毫不懷疑那身軀中潛藏著駭人的巨力。

    俞和一看,從八道石門中當先進入中央地宮的,便是外面兵馬陣儀中的飲酒將軍俑。

    共十六位將軍戰俑,八個橫端長矛,八個手執長柄大刀,仰首闊步的,朝俞和與周淳風走來,每一具戰俑散發出來的氣勢,都猶如巨岩一般凝重,隨著起伏的腳步,身上有一層灰石皮殼剝落下來,露出覆蓋全身的烏青鐵甲。

    在這將軍戰俑的身後,緊隨著一百六十名盾甲戰士,一樣的通身烏青鐵甲罩體。每二十名盾甲兵俑結成方陣,黑沉沉的尖刺虎面五邊長牌盾好似會移動的鋼鐵城牆,鉤鐮短槍的鋒芒,猶如藏在牆角暗影中的毒蛇。

    跟在盾甲兵俑身後的,是八十名手持刀斧的兵俑,每十名結成燕尾陣,它們一步踏出,手中的刀斧便重重的交擊一次,發出撼人心魄的金鐵之音。

    刀斧兵俑身後,八十名弓箭兵俑正張弓搭箭,八十名馬戰兵俑策馬而出,都是十員一列,分從八道石門中沖入中央地宮,閃爍著冰冷寒光的箭鏃和長矛,直指俞和與周淳風。

    門外的戰鼓聲如雷鳴不休,只見那將軍俑一揮手,馬戰兵俑一齊舉起長矛,跨下鐵馬四蹄蹬地,朝俞和與周淳風衝刺過來。弓箭兵俑輕輕鬆松的把那尺寸長得驚人的巨戰弓,拉成了滿月狀,“蓬”的一聲,八十支鐵箭帶著淒厲的破風聲,閃電般的貫空而來。

    恰在這時,俞和兩人周圍五十步的各色琉璃地磚,嘩楞楞的同時一翻,變作一片黑黝黝的洞口。嗚嗚怪嘯聲響,百多道夾雜著細碎冰屑的寒風,從那些洞孔中沖出。這極寒氣流一卷,周遭登時結上了一層白霜,俞和被寒氣團團罩住,只覺得好似有億萬冰針,朝自己周身毛孔刺入,皮膜如被無數利刃交割,仿佛一道寒氣掠過,就能削下一條血肉。通身血脈亦被寒風所滯,筋骨欲僵。

    俞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丹田中滾滾熱流升起,行遍周身經絡,他左手按在六皇子的肩頭,將真元緩緩渡去,助他抵禦寒氣。右手劍訣一起,三柄飛劍齊聲長鳴,破空而出,劍化綿綿雨霧,朝那破空而來的鐵箭迎去。

    白玉劍匣亦憑空幻現出來,將那刮骨剝肉的凜凜寒風吞入劍匣中。

    劍與箭交擊,半空中爆出無數的火星,那些箭矢雖是凡鐵鑄造,但卻經過了煉氣士的粗略祭煉,頗有穿金碎石的大威力,僅僅八十支鐵箭,已震得俞和手指打顫。

    “蓬”的又一聲大響,弓箭兵俑放出了第二輪齊射,俞和雙目一瞪,猛吸口氣,丹田爐鼎中騰起一道火線,直灌指尖,萬千劍影碎空而出,挾著他那一股怒瀾cháo汐似得真元之力,將八十支鐵箭斬成了漫天碎屑。

    不等弓箭兵俑第三次開弓放箭,馬戰兵俑已然沖到了俞和身前一丈,合著鐵馬疾馳沛然偉力,馬上的兵俑俯身探臂,那八十支二丈多長的蛇刃長矛,照準了俞和與周淳風滿身要害,悍然刺來。

    俞和剛想運劍格擋,突然周遭五十步的地面又一陣翻滾,寒風消散,地上依舊是遍佈著百多個三尺洞口,只是這一次,每隔洞口中,隱隱有暗紅色的火光吞吐。只聽見地下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所有的洞口中,同時沖出一道青白色烈炎,刹那間就把俞和周圍五步,化作了一團十丈高的烈焰火嵐。八十柄蛇刃長矛刺入熊熊大火中,眨眼就燒的通紅。

    就在烈焰沖出地面的危急關頭,俞和丹田爐鼎中忽有明光仙霞綻放,億萬潔白的蓮瓣,自虛無中生出,結成一朵白色的蓮花虛相,將俞和一顆紅黃二色流轉的玉液還丹,層層裹在蓮心中。一道玄奧的意念,從白色蓮花裏流出,直入俞和的識海。

    俞和不自覺的,以一種似他聲非他聲的高宏語調喝道:“吾號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聖天尊,思念世間一切眾生三災八難,一切眾苦九幽泉酆,一切罪魂受報緣對。又因牿劫相求,無量眾苦,不舍晝夜,生死往來,如旋車輪。故吾以神通大力,憫三界一切眾生。上清上淨,上淨上清,自在妙法,養護吾眾生,救渡吾眾生。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

    一丈方圓的白蓮法相憑空幻現,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億萬蓮瓣輕輕一旋,那灼人骨肉的炎炎地火,登時化作一團清風蕩漾,無窮量的白光一閃,八十柄蛇刃長矛片片碎裂,那些衝鋒而來的馬戰兵俑,好似渾沒重量的掀飛起來,騎兵俑和石馬一齊翻滾著,被生生震退了幾十丈遠。

    “殿下,可有生門?”俞和周身衣袍鼓脹如球,從他周身每一個毛孔中,都透射出絲絲白光仙霞,前額一道南天南極長生大帝真符熠熠生輝,隱約浮現出“執掌南天”四個方正雲篆。

    “機關一動,再無生門,我們絕無可能逃離此地。”六皇子周淳風瑟縮在俞和的白蓮法相中,驚亂無助的眼神四處掃視,可從八面圍攏而來的兵俑,讓他生不出一絲希望。

    “不可能,凡是陣法必藏有隱竅!”俞和竭力回憶著他翻過的每一本易術經卷,“先天八卦乾、坤、震、巽、坎、離、艮、兌,與奇門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一一對應,坤位正是死門所在,艮位才是生門,我們就去對面艮位試試!”

    俞和對五行易術就懂一些粗淺的皮毛,但這時也只能病急亂投醫了。他把六皇子周淳風拉起來,兩人疾步朝正對西南坤位的東北艮位沖去。

    頭頂落下的那道日月之光,竟然緊緊追著兩人的身形而動。

    俞和忽然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施展出“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結成長生白蓮法相護體之後,這中央地宮中不能禦空飛騰的道法禁制,似乎減弱了許多,他這時可以腳踏罡氣,浮起二尺來高,禦風而行。

    俞和心中念頭一閃,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該是那南天南極長生大帝的神通,自己竟然能施展出來?莫非那南帝道統,終還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這時哪里有閒暇讓俞和去細究這些,只聽見“蓬”的一聲大響,又是八十支鐵箭飛來。俞和此時有白蓮法相護體,倒也不慌亂,深吸口氣,丹田中玉液還丹疾旋,無窮量的真元好似洪水決堤一般的洶湧而出,由關元大穴分注通身脈絡,再自周身毛孔散出,白蓮法相略綻開億萬蓮瓣,只輕輕一旋,平地裏罡風暴卷,那破空而來的沉重鐵箭,好似秋風中的枯草一般四散飛落。

    而這時,盾甲兵俑的列隊終於緩緩聚合起來,八道方陣連在一圈,一百六十具虎面五邊長牌鐵盾左右相互抵住,拼成了一圈固若金湯的盾牆,在這鋼鐵牆壁後面,盾兵鉤鐮、騎兵蛇矛、步兵刀斧、弓兵鐵箭寒光閃閃。

    俞和身陷陣心,卻毫沒畏懼,他伸手在六皇子周淳風腰間玉帶上一勾,將周淳風顫抖的身子橫扛在肩頭,眼見腳下地磚翻翻滾滾,俞和足尖一點,踏空而立。

    “嘎吱”的一聲機括輪轉,俞和周圍的琉璃地磚驟然掀開,堅實的地面化成了一片流砂,細如粉塵般的砂粒,好似流水漩渦般的不斷陷落,近百根鋒利的岩錐突出地面,朝俞和的腳底刺來。

    俞和凝氣一沉,發足踏落,一團炁罡好似千鈞巨石從天而降,“轟隆”一聲震響,塵灰揚起數丈之高,那些岩錐盡被俞和一腳踏成了齏粉。

    可地面上的砂土,好像沸水般的翻翻滾滾,從地底深處傳來令人頭皮發緊的機括牽扯聲,又是近百把鋒利的jing鐵刺槍,從砂土中彈出。

    與此同時,馬戰兵俑摘下了鐵馬馬鞍得勝勾上的另一杆二丈蛇矛,引臂一揮,蛇矛呼嘯著越過盾甲兵的頭頂,向俞和的身上要害投射過去。盾甲兵將手中鐵盾稍稍一傾,從盾牌間隙中,挺出手中的鉤鐮短槍,只要俞和騰挪閃避,那無論他退向何方,都必定會自行撞到鉤鐮槍的槍尖上來。

    一時間俞和頭頂腳下,四面八方,全是鋒利的槍尖。

    可俞和口鼻間吐納好似龍吟虎嘯,三道新月般的劍芒,繞著他的身子旋成三匝冷光耀目的劍輪。破甲劍一旋,從砂底升起的刺槍,好似割麥子一般的,齊刷刷的平地而斷。白蓮劍當空一繞,八十柄二丈蛇矛打著旋兒反震回去,擦過在兵俑們的盾牌鎧甲,濺起一溜一溜的火星。

    赤鳶劍劍芒暴漲,一道十餘丈長的真火劍氣,夾著滾滾雷音,橫掃過一圈盾甲兵,尤其是站在艮位的盾甲兵,俞和刻意加催了真力,那邊十個盾甲兵俑接實了俞和這一劍,手中那足能有四寸厚百煉jing鐵盾牌上,登時碎屑橫飛,深深的一道劍痕刻下,幾乎就將這盾牌掃成了兩片廢鐵。

    俞和一咬牙,赤鳶劍繞回,運起劍意朝地上輕輕一挑,那被斬落的近百截jing鐵刺槍,根根好似飛劍一般的騰空而起。俞和一口jing純的真炁噴出,赤鳶劍幻化出南靈朱雀的法相。

    輕鳴聲響過,朱雀法相雙翼展開,挾著千百道赤紅色的流焰,朝艮位的盾甲兵猛然撞去。那些在虛空中浮浮沉沉的jing鐵刺槍,好似一大群追隨南靈神鳥的凡雀,緊緊跟在赤鳶劍後面,它們盡被赤鳶劍散出的五行火炁燒得通紅,倒正像是朱雀靈獸身後那長長的火炎尾羽。

    合著道家五行火炁的鋼鐵洪流,狠狠的撞在艮位的盾甲兵陣列中。

    好似煙花綻放一般,首當其衝的幾具盾甲兵俑,整個上半身被徹底燒化成了一攤飛濺鐵汁。站在盾甲兵俑身後的刀斧步兵和騎兵,被緊隨著赤鳶劍而來的近百柄jing鐵刺槍,紮得好似刺蝟一般,翻滾退跌的前排兵俑,又撞倒了最後排的弓箭兵俑。

    龐然劍光裂陣而出,嚴密的兵俑合圍圓陣,被俞和奮力一劍斬開了缺口,正對著艮位石門。

    俞和提氣擰身,破甲劍在前,白玉劍匣在後,白蓮劍護住腳下,赤鳶劍盤旋頭頂,白蓮法相明光閃耀、煙霞片片,他扛著六皇子周淳風沖出了兵俑重圍,朝艮位石門疾射而去。

    穹廬頂上的日月之光,緊緊追在俞和身後。等俞和堪堪到了離艮位石門還有十來步遠時,前面地下隆隆巨響,琉璃地磚反轉,一連七道半尺厚的生鐵牆壁,從地底升起,橫在俞和與艮位石門中間,俞和正要運劍劈開這些鐵壁。猛然間卻覺得背心發燙。

    “俞兄快回頭!”六皇子周淳風在俞和肩頭大喊,俞和聞聲扭頭一看,那穹頂的日月中,竟然沖出一青一黃兩道雷光,直撲奔俞和而來。

    “太陰神雷,太陽神雷!這到底是凡俗帝王的陵寢,還是仙家洞府?怎麼會有這種道門禁法雷術?”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11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象雷,艮無生
  
       


    “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道門雷法中,也以太極神雷為威力至大,一雷祭出開天闢地。但太極神雷斷非尋常修士能祭使,那至少要修成金仙果位,洞徹了大道玄機,有了糅合兩儀的神通手段,才能施展得出來。

    其次便是陰陽兩儀神雷,煉陰陽二炁所發兩儀神雷已是人間極致雷法,一旦祭出,能有神鬼難當之威,須得成就地仙道果才能勉強施展。

    再次一品,便是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雷法。俞和見過的當世高人中,天魔法身的長鈞子或可勉強能祭出兩儀神雷;大鎮國寺的純一大師、南海長空洲島主符津真人這等身具千年以上道行的高手,應堪堪能施展出四象雷法;而強如廣芸大家、揚州諸派掌門真人、以及俞和授業恩師雲峰真人等,想要發動四象雷法,都是力有不逮。

    蓋因其威力宏大,道門諸多雷法中,以太極、兩儀、四象雷法為上三品禁術。若施術之人道行與境界兩者不稍有足,便會引得雷法反噬自身,頃刻間雷煞入體,神魂俱滅。

    尋常修士所施的下三品雷法,諸如謝年生在牡山坳地穴中祭出的乙木神雷、加上丙火神雷、葵水神雷等,都是五行八卦雷法,威力是遠不及太極、兩儀、四象這上三品禁術雷法的,但祭煉起來卻不過是水磨功夫而已,臨敵施展之下,也不必擔心雷法反噬,鬧的玉石俱焚。

    而俞和那一式糅合銀卷符籙的禦雷劍法,召來的九霄紫雷,那屬於劫雷的一種,又與道門雷法大相徑庭,不在太極、兩儀、四象、五行、八卦諸品神雷之中。

    其實俞和算是見過四象雷法的,在交塢恒鼎園,廣芸真人出手驚退了丹崖派的洪老道,救下了俞和,那時洪老道惱羞成怒,甩出了一道太乙神雷符,卻被俞和用白玉劍匣收了。那道太乙神雷,便勉強可算是太陽神雷法衍生出來的旁支雷法,不過威力連真正太陽神雷的二成都及不上。

    可如今從這中央地宮穹窿日月中射出的兩道雷光,不但恢弘浩大,暗含先天太陰太陽神符,而且兩道神雷彼此隱有相生相化之意,竟然呈現出半步晉入兩儀之境的異相。

    如此殺伐大術臨身,教俞和如何不驚?

    這大雍帝王陵寢中,布下了偌大一座深含五行八卦易理的機關陣勢,又有禦空禁制,還有機關兵俑守衛,種種致人死命的機關都有道家法術的影子。這些俞和都不覺得意外,畢竟如今道門佛宗都同凡俗王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出力建造皇陵地宮,也無何厚非。但四象神雷這等道門禁術雷法,端是非同小可,這大雍的帝君如何能請得動一位半隻腳跨入地仙境界的絕代高手,大費周折的把太陰太陽神雷封入了守陵陣法之中?

    四象神雷守護,這可是連許多洞天福地都尋不來的撒手鐧。

    眼見兩道雷光落下,俞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腹丹田中爐鼎中,好似猛然潑入了一瓢火油,一道紅黃交纏的龍虎丹火,從俞和的玉液還丹上騰起,白蓮法相驟然縮小到五尺方圓,億萬蓮瓣合攏起來,將俞和與周淳風裹在中間。

    俞和一掌拍在白玉劍匣上,周身丹元真炁,好似海嘯一般,猛灌入劍匣之中。整個劍匣漲大了數圈,匣頂的白蓮正對著地宮穹窿上的日月,一道玄真寶籙萬化歸一真符從劍匣中飛出,仙光繚繞,直撲向太陰太陽兩道神雷而去。

    俞和對這白玉劍匣是極有信心的,憑藉那道萬化歸一真符的大玄妙,也不知收納了多少真炁法術,就算無暇煉化反哺己身,也能藏在劍匣中伺機而發。

    而且天涯海眼那一番奇遇之後,劍匣中不僅藏著一柄喚不出來的仙帝遺寶曜華劍,還在大破大立之際,融合了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山海星辰玉笏,才成就了如今的這具白蓮劍匣。俞和帶在身邊,倒也沒發覺這劍匣融合了兩件仙帝遺寶之後,有何神妙,如今正是此劍匣一展神威之時。

    四象神雷雖然威力駭人,但曜華仙劍與山海星辰玉笏那可都是仙帝遺寶,貴為高上神霄玉清大真王的隨身法器,豈是區區四象雷法可破?

    俞和雖有信心,但亦知自身修為淺薄,絕不可怠慢。關元大竅中的玉液還丹,扯出一縷赤金sè的本命丹氣,遙空注入白玉劍匣中。

    只見那從劍匣中飛出的萬化歸一真符憑空一轉,竟然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眨眼之間便分化成了千百道明光閃閃的符籙,這些符籙聚在一起,將那兩道神雷裹住,好似個靈符繭。

    乙太陰太陽神雷之烈,豈能甘心受困?

    兩道雷光彼此一繞,化作一玄一白兩團雷球,循著太極兩儀之理輪轉不休。每轉過一周,便有一重陰陽雷炁炸出,將一大片萬化歸一真符攪散。

    俞和怒目圓睜,把口一張,一道清濛濛的本命元炁,混著一點舌尖精血噴出,白玉劍匣威勢大漲,一連三道彌天蓋地的玄真寶籙萬化歸一真符從劍匣中飛出,直朝太陰太陽神雷鎮壓下去。

    雷鳴巨響一連三聲,千百道符籙仙光四射,竟然硬生生鎮散了兩道雷光聚成了兩儀生化之勢,太陰太陽兩道神雷碎成一團淩亂的雷芒,被每道符籙都裹住了一縷,好似百鳥歸巢一般的,投入劍匣中去。

    只見劍匣上,亮起兩個小小的易術卦象,正是太陰與太陽之相。

    兩道神雷既出,那中央地宮穹窿上的日月,黯淡了許多。俞和見雷光盡散,嘬口一吸,白玉劍匣變作流螢一點,沉入俞和紫宮竅穴中溫養。

    一注精純綿順的陰陽雷炁,從劍匣中出,沿著任脈而下,直落丹田。俞和翻手一抓,破甲劍在握,一道真元注入劍鋒,破甲劍綻出七尺銀芒,有一絲太陰太陽雷光,在劍鋒上游曳不定。

    反手一揮,劍光閃過,一具刀斧兵俑被劈成兩截。

    俞和朗笑一聲,將破甲劍朝頭頂一拋,手掐劍訣引氣作法,腳下一跺,萬道劍影好似滂沱大雨,從天而降。

    “轟隆”的一聲巨響,周淳風看得目瞪口呆。俞和周圍五十步的兵俑,盡數被斬成了鐵石碎塊,破甲劍好似雲中雷蛇,在頭頂高處忽隱忽現,縱橫飛舞。

    俞和扛著周淳風搶上數步,赤鳶劍連閃,擋在艮位石門前的七道生鐵牆壁,好似豆腐一般被斬成了碎塊,他把周淳風朝艮位石門一扔,自己三劍齊出,攪飛了弓箭兵俑射來的一片鐵箭。

    “殿下,快找開門機括!”俞和也不回頭,口中大喊,手中卻不停。劍訣指指點點,引著三道劍光在兵俑陣列中往來劈砍。

    周淳風伸手在石門上摸索著,還拿劍柄四處敲打,可這石門光潔得好似一面鏡子,而且閉合之後,竟然幾乎找不到連接縫隙,整個艮位附近,就好像原本就是一堵完整的牆壁,根本不曾有過一道門戶。

    那邊六皇子周淳風手忙腳亂的尋找開門之法,俞和卻在一人獨鬥數百兵偶。有了白玉劍匣煉化的陰陽雷炁,三道劍光威力大增。剩下的幾具蹲甲兵俑,僅僅五息之後,就被俞和砍成了鐵石碎塊。刀斧兵俑毫不畏懼的湧來,俞和手中劍勢變化,暴雨式和雷雨式交替展開,只消三五劍,就能砍倒一具刀斧兵俑。可餘下的兵俑前仆後繼,這些鐵石鑄就的猛士,當真不懂得畏懼,踏著滿地殘肢斷軀,接連不斷的衝鋒而來。

    最令俞和頭疼的,並不是這些近身砍殺的兵俑,而是後面不斷投擲標槍,連續張弓射箭的騎兵俑和弓箭兵俑。除了俞和護身白蓮法相所籠罩的一片牆壁之外,艮位附近的磚牆上,已經密密麻麻的插滿了數不清的生鐵標槍和箭矢。

    這些兵俑似乎帶著用不完的投槍和鐵箭,騎兵俑在身後一抓,就有一柄短柄標槍落在手中,弓箭兵俑在腰間箭壺中一抹,就有鐵箭搭上弓弦。想必是建造這些兵俑的時候,就暗藏了介子納須彌的法術,又造了無數的投槍鐵箭,填入其中。

    若是這樣一隊鋼鐵兵俑,不用來守護皇陵,而是放到邊疆戰場上。這數百名無知無畏,又永不疲倦的猛士,必將是敵人的一場血腥噩夢。

    除了這些兵俑,俞和還得時時提防腳下,那些琉璃地磚翻滾著,不時會噴出一片寒風、或是一道烈焰、或是一排鐵弩箭、又或是能腐蝕鋼鐵的酸水和致人死命的劇毒煙霧。

    這帝王陵寢中的機關一動,那當真是把偌大的地宮生生化作了煉獄界,無所不用其極,不死不休。

    幸好俞和有他那如大海一般的真元支撐,才能勉強應對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殺機。又幸好俞和有白玉劍匣這等異寶護體,才能在太陰太陽四象神雷下安然無恙。換做旁人,當真是任你道行通天,一時三刻之間,也要葬身於此。

    六皇子周淳風對著艮位牆壁搗鼓了許久,終於用手指摸到了一條極細的石縫,他歡呼了一聲,拔出手中的法劍,用劍鋒朝那石縫中重重的刺入。周淳風這柄法劍也不是凡品,單論劍鋒之利,與破甲劍也不遑多讓,一劍刺下,嵌進石縫能有半寸多深,周淳風奮力扭動劍柄,想挖開一個小洞。

    可這時,就聽到頭頂上有機簧聲響,“嘎吱”的一聲,十二支鐵箭從天而降,罩定了六皇子周淳風的頂門疾射而來。

    “小心!”俞和情急之下,也來不及推開周淳風,赤鳶劍在頭頂上一繞,對準了這些鐵箭攔腰掃過。

    一片刺耳的金鐵交擊之聲,堪堪在周淳風頭頂三尺響起,鐵箭四散飛落。可周淳風忽覺得左肩一跳,皮肉發涼,轉頭一看,有支鐵箭歪斜著透衣而入,插在他肩頭搖晃不休。

    俞和轉頭一看,驚問道:“殿下,傷得如何?”

    周淳風皺著眉頭,伸手抓住箭杆,用力將鐵箭拔了出來,眼見箭簇上帶這一抹猩紅。他擺了擺手道:“沒事,擦破了皮肉而已,傷的不深。我裏面穿著父皇御賜的龍紋銀軟甲,尋常刀劍只要不中要害,便丟不了性命。”

    俞和松了口氣,“殿下可找到開門的機括了?”

    周淳風頹然搖了搖頭,“只發現一條小石縫,我拿劍一探,就觸動了機關。”

    俞和一皺眉:“殿下讓開,待我試試以力破之!”

    周淳風點點頭,退到俞和左手邊的白蓮法相之中。俞和深吸口氣,破甲劍劍氣大作,鳴若龍吟,就要斬向俞和身後的艮位石門。

    恰在俞和剛要引指揮劍的刹那,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道細細的聲音,直鑽進了俞和的耳中:“坤宮主死,艮宮主生?你也太小看了皇陵地宮的五行八卦大殺陣,羅霄劍門雲峰子在易術陣法之道上,也算是當世大家,怎調教出你這麼個一竅不通的學生來?”

    俞和渾身劇震,仰頭大吼一聲:“是誰,可敢出來講話!”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22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俑士寂,生機現
  
       


    “俞兄,這裏還有旁人?”周淳風聽俞和忽然發聲大喝,猛嚇了一跳,驚慌的四處張望。

    “殿下沒聽到有人講話?那只怕是千里傳音之術,方才有人對我說,這艮位並非生門所在。”俞和劍訣引轉,破甲劍當胸橫掃而出,淩厲的劍光將三具刀斧兵俑攔腰斬作兩段。

    “那生門卻在何處?”六皇子周淳風仿佛看見了一線希望。

    俞和搖了搖頭,手上卻未停下,白蓮劍飛起,將一具撲到面前的刀斧兵俑攪成了碎塊。赤鳶劍呼嘯而出,將一具騎兵戰俑胸膛貫穿,破甲劍貼著地面縱橫揮劈,掃斷了一具刀斧兵俑的雙足,和兩具騎兵戰俑的鐵馬馬腿。

    又一輪箭雨罩下,撞到白蓮法相上,激起一大片白濛濛的漣漪。

    俞和吐氣開聲,雙掌一合再分,一道無形罡氣席捲而出,將逼迫過來的兵俑生生震開了二丈。他攏手抱拳,對天一揖,朗聲道:“不知哪位前輩出聲指點,俞和與六皇子殿下身陷危難,命在旦夕,還望前輩指明生路。若俞和逃得不死,必報今日救命之恩!”

    周淳風也不知俞和在向誰求援,但他慌忙也一揖到地,口中大呼:“求前輩救我!”

    他倆的聲音,只一瞬間就被兵俑們沉重的腳步聲所掩蓋,刀斧兵俑揮舞著利器大步沖來,騎兵俑再一次投擲了標槍,腳下的陷阱,也噴出熊熊烈火。

    聽那聲音雖然儘是嘲諷,但既然能一口道出俞和師尊的法號,想必是與羅霄門有故。而且既然已出聲來,就斷不會沒了下文。管他善意惡意,俞和心中盤算,只要能逃出這地宮死局,一切都可再做計較。

    心中有了期望,驟然覺得身上也憑空多了數分氣力。丹田中玉液還丹一震,白蓮法相明光暴現,罡勁漫捲。“轟隆”的一聲大響,將面前的刀斧兵俑震得離地飛起,破甲劍一旋而過,四具刀斧兵俑的雙臂齊肩而落。俞和運起劍意,左手朝天一攝,那些飛射而來的投槍齊齊頓在空中,旋了一轉,竟朝騎兵戰俑倒射回去,其勢比飛來時更疾了數分。撞在騎兵戰俑的胸前鎧甲上,雖不能透甲而入,卻把十來具騎兵戰俑從鐵馬上掀翻在地,一時間戰俑陣中大亂。

    腳下的烈火沖不破白蓮法相的守護,卻被俞和右手一引,化做一條烈焰虯龍,赤鳶劍自虯龍口中露出鋒芒,在那些騎兵戰俑倒下之處,炸出一團刺目的光焰。

    “看來雲峰子胸中的諸家百門之術,你小子半分也未學到身上,但這一身真元劍術修為,到還馬馬虎虎。”那聲音嫋嫋的傳來,即便摻在震天介的氣勁爆鳴聲中,也依舊字字明晰,“要找生門,先得破了這車馬陣儀。小子,我且來考考你,古詩有雲: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後面一句是什麼來著?”

    俞和心中念頭一翻,登時大喜:“擒賊先擒王,多謝前輩教誨!”

    只見他白蓮劍一圈,灑出白茫茫的一片劍氣,震開了複又逼迫過來的兵俑。赤鳶劍與破甲劍一齊長鳴,化作一隻靈鳥朱雀和一柄古劍的虛影,升到頭頂二丈一旋,朝佔據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方的十六具將軍戰俑斬去。

    首當其衝的,便是正對面坤位的將軍戰俑。只見飛劍撲到將軍戰俑頭頂,其中一個將軍戰俑雙手一分,兩柄六棱紫金大錘在握。這將軍戰俑雙臂展開,將紫金錘掄得好似流星一般,分朝赤鳶、破甲雙劍砸去。另一個將軍戰俑拿起酒葫蘆,猛灌了數口,對準兩柄飛劍把嘴一張,一道青白sè的烈焰直噴出三丈多遠。

    這邊將軍戰俑使出的招式一金一火,而赤鳶、破甲雙劍也是一金一火。赤鳶劍憑空只一攪,那將軍戰俑噴出的青白火柱便被攪散,熊熊烈焰竟反被赤鳶劍所攝,更增了劍光威勢。破甲劍輕巧巧的繞過了錘頭,劍刃上寒光一閃,那將軍戰俑的雙手兀自緊握著六棱紫金大錘,卻自齊腕而落,一對沉重的實心大錘轟然墜地。

    赤鳶劍挾著烈焰洪流一掃而過,兩具將軍戰俑的上半身,盡被熔成了鐵水。

    坤位的將軍戰俑大破,登時便有一部分弓箭兵俑、騎兵戰俑和刀斧兵俑僵立在原地不動,俞和大喜,手上劍訣左右一分,赤鳶、破甲雙劍憑空一轉折,分朝離位和兌位的將軍戰俑殺去。

    這邊俞和一邊抵住腳下陷阱中湧出的重重殺機,一邊把白蓮運使得好似一盤劍輪,絲絲陰陽雷炁附在劍鋒上,二三劍下去,便有一具戰俑四分五裂。連六皇子周淳風都鼓起了勇氣,尋到地上猶自震動不休的戰俑殘軀,就拿手中的寶劍一通亂刺。

    遠處那邊赤鳶、破甲雙劍好似飛火流星,纏住離位和兌位的將軍戰俑縱橫劈斬。兩柄飛劍一顫,便有千百道劍影生生滅滅。俞和將他的元神禦劍之術施展到了極處,劍上玄妙招式層出不窮,忽而恢弘霸道,忽而纏綿如細雨。幾十息之間,離位和兌位的將軍戰俑便被劍氣催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雙劍齊肩一繞,四顆鬥大的鋼鐵頭顱滾落地面,離位和兌位的將軍戰俑一齊大破。

    此消彼長之間,俞和覺得守禦的壓力越來越小。他縱聲長嘯,翻手一掌隔空拍在艮位牆壁上,只見那些嵌入牆壁的箭矢投槍,紛紛從磚石中彈出,俞和提氣揮手一引,登時宛如萬劍齊發,數百件利器化作一道從天而降的鋼鐵風暴,橫掃千軍。

    尖銳刺耳的金鐵交擊之聲連綿不絕。十幾具戰俑被無數箭矢投槍破空攢刺,一眨眼間就不chéngrén形。再看那一百六十具盾甲兵俑和八十具刀斧兵俑已經所剩無幾,騎兵戰俑也大半沒了坐騎。

    有白蓮法相團團護住兩人周身,便不懼飛射而來的標槍和箭矢。俞和引著那道鋼鐵風暴在兵俑陣列中來回橫掃,白蓮劍好似一道閃電,夾在數百標槍箭矢中。俞和尋著了藏在兵俑陣列中的艮位將軍戰俑,數百標槍箭矢撲過去只一卷,那兩具將軍戰俑身邊的弓箭兵俑,便東倒西歪的散了一地,趁著將軍戰俑疲於抵擋那無數的標槍箭矢時,白蓮劍寒光乍閃,四尺長劍好似劈柴一樣,將兩具將軍戰俑當頭斬成了兩片。

    八對將軍戰俑,半數已破。俞和也不需死守艮位。他一把抓起六皇子周淳風,腳尖點地,人劍合一,朝震位而去。那些飛舞的標槍箭矢,朝所剩不多的戰俑一撞,輕輕鬆松的就撕開了一個缺口。

    震位的兩尊將軍戰俑見他禦劍攻來,掣出兩杆丈二青銅蛇矛,對準了俞和胸口就刺。俞和身子急旋,長矛堪堪擦著前襟掠過。他伸出右手五指一拂,便是五道金炁無形劍射出,丈二長矛被劍氣掃過,斷作數截銅棍。

    俞和張口一噴,一道細細的陰陽雷火從白玉劍匣中出,撞到其中一具將軍戰俑的胸腹之間,只聽見“哢嚓”的一聲雷鳴,那將軍戰俑膝蓋之上軀幹,炸成了一篷碎屑。

    另一具將軍戰俑踏上一步,揮拳直搗俞和的面門。俞和屈膝低頭,閃過了那酒罎子大小的青黑鐵拳,拳頭挾著一股惡風,緊貼著六皇子周淳風的下巴沖過,把周淳風嚇得臉上發青,慘嚎了一聲。

    俞和身藏贔屭神力,扛著一個人絲毫也不覺得鈍重。他腳下踩著七步雲真篇的步法,身子一閃,就繞到了將軍戰俑的身後。哪知這將軍戰俑雖然應付飛劍頗為狼狽,但近身格殺的極巧,卻是很是精湛,身子也不轉,伸手一按腰間的銅劍,劍鞘猛然彈起,直磕俞和的下頜。

    俞和屈指一彈,“錚”的一聲裂響,半截銅劍連著劍鞘應指而斷。白蓮劍落到掌中,抖手一個劍花挽出,切斷了將軍戰俑四肢關節機括。

    可這將軍戰俑跪倒在地上,卻把整個頭顱都轉向了身後,鐵口一張,便是一道青白sè的火焰直撲俞和。

    六皇子周淳風一聲低呼才發出一半,便被俞和掀到了半空中。俞和探手扣住了將軍戰俑的鐵盔,整個人憑空翻了個筋斗,一絲陰陽雷勁壓入了將軍戰俑的軀幹中。

    “砰”的一聲爆鳴,這具將軍戰俑從頭頂到胸口炸碎開來,殘軀緩緩撲倒。俞和怕它還能動彈,反手一劍斬落,將它劈成了兩塊。

    如此不到一盞茶功夫,剩餘乾、坎、巽三位的將軍戰俑,也盡被俞和斬破,那些追趕俞和的弓箭兵偶和騎兵戰偶,一齊變成了木雕泥塑,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外面傳來的隆隆鼓聲,也盡數平息。

    俞和攙著六皇子周淳風踏空二尺而立,腳下縱然有陷阱不斷吐出寒風、烈火、毒水、鐵槍刀輪等等,但白蓮法相鎮下,已然傷不到他們兩人,如今正是要找到逃出生天之路。

    俞和定了定神,當空一揖到地,朗聲說道:“多謝前輩指點破軍之法,小子乞前輩指引此處生門!”

    過了半柱香時分,那千里傳聲才嫋嫋的飄來,“打得倒是挺熱鬧,不過就拆幾個鐵石泥人而已,你小子手腳忒也慢了,惹人瞌睡。”

    俞和臉上大窘,抱拳低頭,不好答話。

    “俞兄,那人回的話了?”六皇子周淳風湊到俞和耳邊低聲問道,俞和輕輕點了點頭。

    “八卦八門,艮主生,坤主死,本是沒錯。但這陣勢本就是為了守護死人,滅殺生者,故而生死之數顛倒,你要想生離此地,那還需得走坤門出。此時車馬陣儀雖破,但大陣卻還在運轉不休,你若強沖坤門,必死。剛才那太陰太陽神雷不凡吧?這陣勢若演化到極處,可還很有幾樣不遜於四象神雷的絕命手段,你切莫要小窺了它。”

    俞和心中一顫,雖不知是真是假,但心底裏已然信了幾分,於是又一揖到地,恭聲道:“還求前輩指點。”

    “好吧,幫人幫到底。”那聲音似乎歎了一聲,“你先去東北角的艮宮遁位,找到一塊沒有機關的楠木地磚,用劍挖開三尺,看看下面有沒有一個金環。若是看到了金環,你把它用力拉起,然後斬斷下面鏈結的鎖鏈。”

    “遵命!”俞和應諾一聲,背起六皇子周淳風,白蓮法相團團護住了兩人身形。俞和踏空渡虛,穿過數不清的機關陷阱,朝中央地宮的東北角沖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28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地沉緘,斬天星
  
       


    俞和帶著六皇子周淳風,依著那傳音指點,穿過重重機關陷阱,去到了中央地宮東北角的艮宮遁位,細細搜尋之下,果然發現有一塊楠木地磚不曾翻轉過來,露出陷阱。

    細看這楠木地磚上,以陰文刻的是遁卦的卦辭:“濃雲蔽日不光明,勸君且莫出遠行,婚姻求財皆不利,提防口舌到門庭。”俞和不敢莽撞,彈指射出一道破空勁氣,撞在楠木地磚上,發出“篤”的一聲悶響。

    等了數息,這楠木地磚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俞和才敢踏足到地磚上,他掣出破甲劍,朝楠木地磚刺下。

    破甲劍金性最利,又克木性,便是以楠木堅逾鐵石,也只三五劍下去,便碎屑紛飛。挖過一尺五寸深,這地磚便挖透了,下面露出一塊嵌刻著奇異紋線的青銅平板,俞和看不懂這些紋線的意義,只是運劍鑿穿了銅板。銅板約有二寸厚,再下麵是夯實的泥土。

    挖到堪堪三尺深,破甲劍又撞到了什麼金鐵之物,發出“錚”的一響。

    俞和跪到深坑邊,探手運氣,將浮土掬出。他再一看,坑底處是一方烏鐵,雕著小小的一個八卦圖形,八卦中央,果然有個三寸孔徑的金環。俞和大喜,右手成爪,運力攝住了金環,回頭對六皇子周淳風道:“殿下,你且全神戒備,等下俞和拉動這處機括,你若發現有什麼不妥,便立時祭起那片保命玉符。”

    周淳風點了點頭,將那片玉符又納入口中,只要一有兇險,他牙齒咬合,嚼出舌血,就能祭發保命符籙。

    俞和深吸了口氣,把手徐徐一提,就聽見地底下“嘩喨”連響,那金環應手而起,金環下麵,果真如那傳音所說,連著一條明晃晃的赤金雙絞鎖鏈。

    金環提出地坑,下面也不知墜著什麼物事,約莫有幾十斤的份量,俞和轉過破甲劍,“嗆”的一聲將赤金鎖鏈一掃兩段。連向地底的那一截,倏地從那玄鐵八卦中央的小孔,又縮回了地下,只聽見下面似乎有什麼重物,砸落到了莫名的金鐵上,隱約傳來“噹啷”一響,緊接著嘎吱吱機括運轉,地面輕輕顫動三息,這才漸漸平靜。

    俞和四處望瞭望,可周圍那些翻動的地磚,依舊在噴射著烈焰、寒風等等。

    “俞兄,你看那些連弩機關,全都停了下來。”周淳風大喜的喊了一聲。

    俞和再看,果然見那些不斷發射出弩箭和鐵槍的機括,已經不再運轉,這才心知那神秘傳音所指點的,真是破除中央地宮大陣的訣竅。

    那傳音仿佛知道俞和心事,“現在你不懷疑老夫是好心還是惡意了吧,不過年輕人有你此一份謹慎,也原是難得。拿著那個金環子,去西面震宮無妄位,隨便找個機關陷阱,當你看到有一注火焰噴到第九息,由青白轉紅黃時,便將這個金環子,扔進這注火焰噴出的地洞中。切記一定要等到火焰轉為紅黃色再扔,不可太早也不可太遲。”

    俞和對天一抱拳:“謝前輩指點。”

    話說完,白蓮法相一展,裹著兩人朝中央地宮東面而去。

    無妄位,卦曰:乾上震下,乾王則震沒。這處方位一會兒是一片火海,一會兒是漫空寒霜,冰火交替,寒熱驟變。六皇子周淳風混身瑟瑟發抖,臉上一片青白,頭髮眉毛才結上一層白霜,轉眼間又被炎熱蒸散,滾滾汗水浸濕衣衫。俞和連噴了三口真元,億萬蓮瓣攏成一朵花苞形狀,這才勉強抵受住了寒熱交攻之苦。

    凝神靜氣,俞和心中默默算著呼吸次數,無妄位的寒風與烈火每十息交替一次,那火焰只有最後將熄未熄的一刹那功夫,有青白轉而紅黃,隨即“哢嚓”一聲,地磚翻轉,寒風湧出。

    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那個金環,俞和眼睛也不敢眨的盯著地面,心中默數到第九息將盡,那青白色的烈焰稍斂,自焰芒開始,轉為紅黃二色。他瞅准了這刹那,右手一抖,金環好似閃電般的穿透了殘火,射向地洞之中,剛好金環甫一落入洞口,“哢嚓”的一聲輕響,這塊地磚便翻轉了過去。

    金環入地,這一下動靜更大。整片地面猛地如波浪般起伏了一下,地底深處傳來“嗚”的一聲怪響。仿佛腳底下有口大不可量的爐鼎,裏面原本翻滾著滿滿一鼎沸水,卻被投入了一大塊堅冰,那沸水登時轉成了一團溫湯,不再翻騰不休。

    寒風吹過十息,地磚一翻,卻只有一片暖盈盈的熱流,混著片片白汽沖出,絲毫不見烈火滔天。

    俞和長出了一口氣,那神秘的傳音又道:“做的不錯,你現在先去南方離宮既濟位,隨便找點什麼水也好,酒也好,哪怕放點血都成,取一大碗。等熱風白汽湧出時,灌入地洞。然後回去北面坎宮遁位,在你掘出的那個洞口上,以玉符畫一道五嶽靈符祭了。”

    俞和點點頭,先渡過一道真氣,替六皇子周淳風化解了體內亂作一團的寒熱二炁,然後便去了中央地宮南面的既濟位。從腰間玉牌裏摸出一滿滿葫蘆水酒,趁著熱浪白汽沖出地面時,灌進了地磚洞口。接著就回到東北面艮宮遁位,在找出金環的那個地洞邊,取了塊上好的靈玉符牌,咬破食指,蘸血畫了一道祭祀山神,鎮壓地氣用的五嶽靈符,張口一道真元噴到玉符上,玉符冉冉飛起,化作一篷赭黃色的華光,徐徐降入地下。

    耳中之聽見地底下傳來擂擊皮鼓般的悶響,“轟隆”的一聲,數不清的丈許岩刺,破土而出。

    俞和大驚,剛要騰身閃避,可這些鋒利猙獰的岩刺,在白蓮法相上一撞,竟然好似麵粉堆成的一般,碎成一片塵土飛散。地面上又震盪了數息,等到騰起的煙塵落下,便再沒了動靜。

    “五行殺機,金木水火土,你只剩一道水關未破。現在去正北的坎宮困位,用你那柄火行飛劍,在地上畫一道六尺大小的丙丁火符。”

    俞和依言做了,就見那寒風也不再從地下湧出,如此整個地面上再沒了動靜。

    “前輩,機關盡除,該當如何從此處脫身?”俞和抱拳朗聲聞到。

    “機關盡除?”那神秘傳音發出了一陣嘲笑,“現在不過清理了一些小小的阻滯,地面上這些機關,也就能擋一擋凡俗盜墓之人,真正的大殺機,還在你頭頂上懸著,等著收你們倆的小命兒呢。”

    俞和想起那穹窿日月中放出太陰太陽神雷,訕訕一笑道:“晚輩無知,還求前輩指點。”

    “接下來的幾步,你且細細聽了,當要一氣呵成,中間稍有差錯,立時神魂俱滅。”

    俞和正色點頭道:“晚輩省得。”

    “你帶著皇帝兒子,到這地宮中央戊己土位去,讓他站定土位不要動彈。然後你閉住了呼吸,朝西南方向疾沖。記住了,莫要運功禦氣,全憑腳力,有多快跑多快,直到你發現這日月之光不再追著你,才可停下。然後你慢慢轉到正南方向,可看見北面穹窿上有天罡北斗七星閃爍,以你那劍匣法器中所存的太陰太陽神雷為劍,去斬第四星天權,這時切莫留手,也莫要吝惜雷力,務必全力一擊!天權星墜,則那日月之中,分別有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神雷對你降下,你用那劍匣法器收了,等到那一輪滿月轉成弦月,則大功告成,生門自開。”

    俞和心中默默記憶。

    “你可聽得真切了?”那神秘傳音又問了一遍。

    俞和每個步驟一一仔細存想過,這才點頭應道:“晚輩已然清楚了。”

    “記住,切莫魯莽!天上陣法比地上陣法兇險百倍,一步錯則引來周天星斗絞殺,便是換做位地仙高人,也是十死無生之局。”

    俞和深吸了幾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帶著六皇子周淳風,站到地宮正中央。

    “殿下,要破此處困陣,後面步驟煞是艱險。我聽高人暗中指點,命你站在此處莫動,等下無論發生何事,殿下只管看俞和施為。”

    周淳風剛想說什麼,可俞和忽然嘴唇微顫,一縷傳音渡入周淳風的耳中:“莫要多言,等下俞和一離開殿下身邊,殿下便立刻發動保命玉符。一刻之中無論如何也不可妄動,免得令俞和分神。即便有何意外變故,俞和自有保命之術,殿下毋需擔心。”

    周淳風抓住俞和的手腕沉聲道:“俞兄,保重為上。”

    “殿下放心。”俞和默誦了三遍《清淨坐忘素心文》,自覺祖竅中一縷性光如水,轉入閉息。又存想了一遍那神秘傳音所述的破陣之法,朝六皇子周淳風一點頭,腳下蹬地,身子好似一縷青煙般的,朝西南面急掠而去。

    周淳風見俞和掠出,並齒一咬舌邊,鮮血流出,一道金光符籙升起,在他頭頂緩緩一旋,化作一幢赤金色的煙霞,罩住了他的周身。

    俞和腳踩七步雲真篇的步法,直朝西南面疾沖。起初那穹窿上的日月之光,還如影隨形的追在他身後,可五十步一過,那日月明光似乎再捉不住俞和的行跡,空繞了繞,又去聚在六皇子周淳風身上。

    俞和心知這第一步已然成了,可他不敢魯莽行事,繼朝西南面又沖出了三十余步,才停下身形,平了平胸中浮氣。

    只看六皇子周淳風木立在中央戊己土位,呆呆的看著俞和,頭頂一道日光和一道月光,交相罩住了他的身形。遠遠望去,地面上升起一絲絲極淡薄的紫煙,纏在周淳風的身上繞來繞去。

    俞和閉氣而行,緩緩的從西南面移到了正南面,抬頭朝對面穹窿一看,天罡北斗七星高高懸著,發出晦澀的星光。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排列如鬥杓,俞和默默算著,看定了其中位於斗柄與鬥勺連接處的第四星天權。

    白玉劍匣自他身後破虛顯化,一玄一白兩道雷光好似靈蛇,從劍匣中蜿蜒遊出,分繞在俞和左右手劍訣食中二指之上。

    周身經絡中,真元奔流發出潮汐般的聲響,俞和雙手朝胸前一合,兩道雷光驟然交纏在一起,爆發出震天介的一聲雷鳴。太陰太陽雷火化作十數丈長的一道恢弘劍光,直朝那天罡北斗第四星天權刺去。

    就在俞和一劍出手的刹那,穹窿上的日月之光,驟然又抓住了他的氣息,兩道明光破空而來,罩定了俞和的身形。

    當神雷劍氣刺中天權星時,從穹窿上的日月之中,亦沖出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道雷火,直撲俞和而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29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攝真炁,宮中變
  
       


    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神雷齊發,落到頭頂,俞和不忙不亂。..有道玄奧的金書法訣,浮現在他的識海中,就見他腳下踩罡鬥禹步,左手乾坤訣指天,右手陰陽訣指地,口中念念有辭道:

    “一法生萬法,萬法歸一無,法中之要,非專于符,非泥於咒,先以我之正氣,以乾坤之炁,隨身之轉,罡亦如之,然吾之炁,吾之罡,我之煞,三合用之,無不驗,無不通者也,靜中之妙,法中之玄,守道者正,正玄化行,循法無私,將必聽役驅役。我稟陰陽二氣,三聖三合,出則轟天震地罡,神歸山嶽摧崩,煞去jing邪粉碎。玄真寶籙金訣,萬化歸一真法。”

    只聽得俞和身後一聲金玉輕鳴,如鐘如磬。白玉劍匣一分為億萬玉光,沖天而起,每一點玉光皆有仙霞片片隨行,瑞彩條條流溢,當中一道浩然黃光縱橫,如漫天星宿之中的明河,正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遺寶曜華仙劍。

    這神帝仙劍,照準了四象神雷只一斬,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道雷光登時散作團團雷炁。億萬玉光好似撲火的飛蛾,朝雷火上一擁,數不清的萬化歸一真符虛空幻化,周天華光亂閃,漫空雷鳴不休。

    六皇子周淳風雙手緊捂著耳朵,被頭頂的仙光刺得雙目淌淚,這下急忙閉目垂頭,不敢再看。那億萬玉光頃刻間吞了四象雷炁,猶有餘力,朝俞和頭頂一聚,化作五丈高下的一道萬化歸一真符。穹窿中日月星辰發顫,吐出無數九色流光,地下升起道道淺紫色的氤氳,直朝這真符投來。

    曜華劍那當空一斬,俞和驟然覺得口中發澀,十二正經中一片空虛,身子搖晃,幾有些站不穩腳步。

    他頭頂鹵門豁然洞開,有注精純至極的太陽真炁和太陰真炁,摻合著周天星力灌頂而入,腳底下一道龍脈紫炁逆行而上。這兩道真炁聚在他關元大竅丹田爐鼎中,上有日月星辰顯出法相,下有一條萬丈虯龍盤繞,中間是他一丸玉液還丹浮浮沉沉。這顆俞和一身真修所系的道家內丹,正漸漸由紅黃二色轉而浮出絲絲縷縷赤金色的紋路,放出黯淡的金光。

    俞和通身舒泰,心中有一股天人交泰的玄奇感受。他並不知道,此時萬化歸一真符盡攝這中央地宮中所藏的諸般真煞,還將地下龍脈的真炁扯出,以無上真法煉化返本,一齊灌入他的身子,此刻一息之間,直抵得上山中吐納十年。

    那神秘的傳音急匆匆的道:“夠了,速速收了神通,莫要再施為了。大雍的皇帝老兒們就攢下了這點本錢,你若趁機全收了去,那這地宮就再護不住他們的一堆枯骨了。”

    俞和聞言一震,連忙強壓下心中的貪欲,收束真元。抬頭張口一吸,他頭頂三丈高下的萬化歸一真符化作明光一注,落入他胸前紫宮大穴。

    “錚”的一聲長鳴,曜華仙劍破空而來,直刺入俞和的心口不見。

    存思內視,白玉劍匣已失了本形,在紫宮大穴中化作一團朦朦朧朧的玉色光霞,裹著中間一柄褐黃色的古劍。

    這邊俞和神通一收,那中央地宮穹窿上的日輪,就剩一團昏沉的光影顫顫欲滅,一盤滿月轉成了狹長的新月。天罡北斗七星已然消失不見,那漫天群星明河,都只忽明忽滅的閃爍著。穹窿天頂正中央,露出一個小小的方孔,從孔中透出長明燈光來。

    六皇子周淳風大喜,指著頭頂上道:“俞兄快看,那是出去的門戶!”

    俞和含笑點頭,只聽那神秘傳音歎了一聲道,“當需至少十年,這地宮陣法才能重聚四象雷炁和周天星力。沒想到你那劍匣中的一道符籙,竟然神妙至斯,倒是讓你小子憑白得了如此一場造化,羨煞旁人,速速脫身去吧。”

    俞和對天抱拳道:“多謝前輩指點生路,俞和必報此恩,還請前輩賜下尊號。”

    可等他連問三遍,也再沒人回應,似乎那傳音指點的人,已悄然離去了。

    俞和看了看陷入一片沉寂的中央地宮,伸手攙住六皇子周淳風的腋下,朝天一縱,發覺那禦空禁法已蕩然無存,兩人的身子好似輕煙一般扶搖直上,數息之後便穿入了那穹頂的小方孔。

    三道劍光繞身飛旋,俞和翻身落下,腳剛一塌地,那方孔“砰”的一聲自行合攏,地面上再找不出一絲門戶的痕跡。

    隱隱聽到下麵的中央地宮中,傳來隆隆沉響。十九具大雍先帝的金身雕像,連著它們腳下的寒玉陵榻和楠木棺槨,一齊從地底緩緩升起。那些地磚翻滾著,回復成之前俞和與周淳風剛入地宮時的模樣,只剩下地面上四處散亂的兵俑碎塊,默示著方才的兇險殺局。

    可下面地宮中的這一番變化,俞和兩人自是看不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間石室,看起來乃是一座佛堂。

    俞和他們立身之處,是在一尊大佛座像的身後。繞過佛像,才看見這佛堂四壁上雕滿了西天極樂佛國中的諸般佛陀菩薩金身,每一具金身前,都供奉這鎏金長明燈盞。而其中最大的一座佛陀座像,便是他兩人身邊的大願地藏王菩薩像。

    佛堂地面上,以七彩琉璃拼成了曼陀羅花的形狀,花瓣中央,擺著一尊巨大的九品金蓮長明燈。

    正對著大願地藏王菩薩像的,便是一道盤曲而上的階梯墓道。

    俞和執劍在前面開路,六皇子周淳風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兩人走了盞茶時分,前面階梯漸漸開闊平緩。

    忽然間,從墓道前面不遠處,傳過來接連不斷的沉響,墓道兩邊的長明燈好一陣搖晃,有道微風撲面而來。

    周淳風渾身一震,很是緊張,以為前面又有什麼變故。但俞和笑著回頭道:“看來那位前輩果真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有微風拂面而來,那即說明前面的九道陰陽斷龍門,他已幫我們開啟了,這可省了我們好一番手腳。”

    “俞兄可知道是什麼人暗中相助?”

    俞和搖了搖頭,“可惜那位前輩並未說出身份,不過既有此因,來日必有果報,早晚會知道誰人救過我們一命。我猜或也是這位前輩,出手驚退了之前那灰衣惡道人。”

    周淳風點點頭:“還是借了俞兄的齊天福緣,才得了高人相助脫困。”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怎知高人非是因你而來?”俞和一笑,兩人沿著墓道一路上行,抬頭果然見到那九道陰陽斷龍門已然高高懸起,前路是一片坦途。

    繼再向上走,便要穿過雕獸宮門下墓道入口,踏上帝陵谷石台。可六皇子周淳風忽然伸手一拍自己腦門,臉色大變,滿頭冷汗涔涔,手腳哆嗦著一把拉住了俞和的衣襟,“俞兄,大事不好!”

    俞和不解,轉身問道:“殿下何事不妥?”

    “俞兄,我們剛才在那中央地宮中,已然觸發了守陵陣法。要知這地宮的諸般陣法全都設有消息機關。在護陵禁軍大營和我父皇寢宮中,各懸有一枚金鈴,只要有人觸動陣法,那金鈴就會大響,立時護陵禁軍和供奉聞訊而來,頃刻間就能將整個典山帝陵穀圍得飛鳥難出。你我就這樣施施然走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坐實了擅闖帝陵的罪名,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六皇子周淳風說著說著,臉上越來越白:“擅闖皇陵非同小可,這要是被擒回定陽,我必遭淩遲處死,連我母后都要被治罪。就算父皇念在他同母后結髮之情的份上,最輕也得將母后貶為庶民,發配南疆,永不得回京。這可如何是好?”

    周淳風蹲在墓道階梯上,伸手胡亂抓著頭髮,眉眼擰成一團,兩片慘白的嘴唇緊緊抿住。

    俞和側耳細聽了聽風聲,又放出一縷神念遊出墓道。過了半晌,他伸手拍了拍周淳風的背脊,悠然道“我聽帝陵穀內外一片寂靜,全無人聲。殿下若信得俞和,自可挺胸闊步行出去,除非外面的人全都修為高出俞和甚多,否則在下斷然不會聽錯。”

    “什麼?”周淳風難以置信的抬起了頭,“這不可能!皇陵重地,我們觸發的是中央地宮的大殺陣,竟然沒有驚動父皇和守軍?”

    俞和笑著道:“那位引我們出來的前輩,連大殺陣都破解了,何愁阻不斷小小的消息機關?”

    周淳風猛一省,“我倒忘了此節,外面真個無人包圍?”

    俞和大步踏上階梯,“殿下放膽隨俞和來便是。”

    兩人一前一後,走完了墓道階梯,俞和輕輕一躍,跳上了石台,放眼四望。周淳風有些將信將疑,腳下躊躇了片刻,一咬牙,也跟著踏上了石台。

    此時東天晨曦初開,一輪朝陽藏在山巒背後,雖還未升起,可天上已是暮色漸退,鋪滿了一片鵝黃色的朝霞。微風徐徐,松濤陣陣,有鳥兒三三兩兩的掠過山谷,灑落數點輕鳴,往林中尋食去了。

    “我便說無人在此圍守吧。”俞和笑著拍拍手,長劍一轉,隱入了袖中。

    “萬幸,萬幸。”周淳風拍著胸口,長長的出了口氣,“俞兄,可有發現我承雲兄長的去向?”

    俞和搖了搖頭,“左近沒留下一絲痕跡,不知他去向如何。眼下天色漸明,你我站在此處很是惹眼,還在先回宮中去再做打算吧。”

    周淳風點點頭,俞和飛出劍光裹住兩人,無聲無息的穿入天雲,朝京都定陽而去。

    一路上小心戒備,繞了個大大的圈子,這才降到容昭皇后的寢宮門口,可兩人抬步進了宮門,卻不見有宮女侍衛迎出來。

    周淳風一皺眉,俞和也覺得蹊蹺,兩人腳下加急,推開寢宮門一看,登時臉上一齊變色。

    寢宮地上有片半乾涸的血跡,門邊左近東倒西歪的躺了幾十個宮女和侍衛,人人都有鼻息,但卻昏迷不醒,像是被人以重手法震暈後,又閉住了穴道。容昭皇后的鳳儀雲榻上空空如也,俞和找了一圈,發現連甯青淩也不見了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六皇子周淳風抓起一個侍衛,瘋了似的搖晃起來。

    “殿下快快來看,可認得這件物事?”俞和忽然從地上招手攝起一物。

    周淳風忙抬頭一望,俞和面前漂浮的,赫然是一片沾染了少許血跡的銀色鎧甲片,看那甲片上的花紋雕飾,正是四皇子周承雲身上所穿的那套銀質軟甲的碎片。

    周淳風脫口而呼:“這是我承雲兄長的龍紋軟銀甲!”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33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府現,風舞劍
  
       


    俞和一皺眉,伸手虛抓,數十片破碎的銀甲,從寢宮中各出攝來。在他身前空中一繞,拼成了半幅軟甲的形狀,胸口護心鏡上,有個烏黑的五指掌印陷下去一寸多深。這情形看起來,像是四皇子周承雲在寢宮中與人拼鬥,卻被人當胸印實了一掌,身上軟甲碎落,還吐了一口血。

    “這掌印,可是甯仙師的手法?”

    俞和搖了搖頭:“小師妹還丹未成,只怕還未有這般手段。而且看這手掌印頗大,力道也甚為剛猛,一掌之下,銀甲片片飛散,不像是女修的掌法路數。”

    俞和翻手取出甯青淩的傳訊玉符,真元貫入,連聲呼喚,卻沒有任何回音。

    “那這會是何人所為?”周淳風迷惑不解,起身要去尋涼水,將侍衛潑醒問話,可他剛站起身來轉向寢宮門口,就見眼前突然一花,俞和已然閃身擋在他面前。

    “嗚”的一聲破風怪嘯,有道銀光穿門而入,直奔俞和胸口而來。只見他伸指一點,無形劍氣疾射而出。

    “噹啷”的一響,那銀光便被劍氣斬落,墜到地上滾了幾轉。周淳風定睛一看,竟是尊半尺來長的白銀觀音雕像。

    “白銀觀音?”

    俞和撈起雕像,就見這尊觀音雕像的形貌,與六皇子所描述的,那古怪黑瘦僧人贈予容昭皇后的雕像一般無二,那觀音菩薩的一張面孔,捏得跟容昭皇后能有八九分神似。

    在這雕像的背面,刻著一排蠅頭小字:“南七街石虎巷,見玄虎叩門九響,三長六短。”落款處有個小小的印記,以雲篆寫的是“暗府”二字。

    供奉閣暗府?俞和心中大驚,他縱身穿出寢宮大門,腳尖點地,身子好似大鳥一般的飛上了屋頂。

    放眼四望,正對容昭皇后寢宮的方向瞧不出任何端倪,其餘各處也並沒有什麼異常,這皇家深宮中有許多侍衛宮女來來往往,人人面色平靜,一如尋常。

    俞和從屋頂落下,周淳風搶步迎了過來急問道:“俞兄,究竟是我承雲兄長擄走了母后和甯仙師,還是暗府之人所為?”

    “四皇子在寢宮中與人爭鬥,還中掌嘔血雖是實情,但最後容昭娘娘與小師妹下落何處,我卻也猜不到。與四皇子爭鬥之人,是否便是暗府所屬尚未可知,不過既然暗府投信來邀,我們去走上一遭便知究竟。”

    周淳風舀來滿滿一銀盆冷水,潑在一個侍衛頭上,可那侍衛只是渾身顫了顫,卻依舊醒不過來。俞和蹲下身去,伸手在這侍衛身上輕拍了幾掌,又在他胸口膻中大穴上運力一揉,就見這侍衛喉頭抽動,“哎喲”一聲睜開了眼睛。

    “我母后呢?”周淳風幾乎是在嘶吼。

    那侍衛一看周淳風滿臉凶煞,登時哆嗦著翻身跪伏在地上,拿頭撞地不止,“殿下饒命!小人守在寢宮門口,徹夜不敢闔眼。殿下與俞仙師走後,過了一個多時辰,小人與值守侍衛弟兄們忽聽見寢宮中發出女子驚呼,便急推門進去查探。可這門一開,就有道惡風撲面,小人兩眼發黑,便昏死過去,再不知發生了何事。小人無能,乞殿下饒命!”

    “仔細想想,你可曾看清了那時寢宮之中的情形?”俞和柔聲問道。

    “回稟仙師,小人剛推開宮門,就覺得有片冷風從寢宮中撲來,也不知怎麼的,被那風一吹,兩眼就盡黑了,寢宮內如何,卻沒看得分明。”

    俞和點了點頭,又喚醒了一名容昭皇后的貼身宮女。那宮女說,俞和與六皇子走後,甯青淩就一直照看著容昭皇后,不停手的渡氣施針。過了約莫兩個時辰不到,也不見人推門,就看四皇子周承雲鬼魅一般的冒了出來,走到了甯青淩身後。甯青淩回頭驚呼了一聲,可四皇子卻沒理會,只拿眼掃了眾宮女一轉,宮女們便一齊昏死了過去,再不知道後事如何。

    “走,南七街石虎巷!”俞和也不再問,與六皇子周淳風各騎一匹白馬,出宮朝城南而去。

    這南七街石虎巷,在京都定陽南大街的第七道街口轉進去,倒是和大鎮國寺離著不遠。巷子得名於路口的兩座七尺白石老虎雕像,據說是前朝的古物,雕得栩栩如生。因為這巷子裏面,大都是販賣字畫和古玩的院坊,所以整條巷子整治得古色古香。每個院子門口,也都應景兒的擺著一對猛虎嘯山石雕像。

    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在巷口下了馬,舉步朝巷子中走去。街口轉進去的前幾家院落,門口擺的都是白石虎雕,跟巷子口那對一模一樣,只是尺寸小了幾號。越朝裏面走,巷子越曲折,青條石的路邊也越窄,遠處漸漸能聽見大鎮國寺的鐘聲。

    六皇子周淳風抬頭一看,越過巷子左邊的院簷屋角,已能隱約望見大鎮國寺的佛殿金頂子。

    “一直聽說京城道佛兩宗貌合神離,卻想不到這供奉閣暗府,竟與大鎮國寺比鄰而處。這可有意思得緊。”

    俞和豎起一根手指,“殿下慎言,此處只怕耳目甚多。”

    周淳風眼睛四處轉了轉,閉上了嘴巴。

    再朝前走了十來丈,右手邊有扇素黑漆的木板門。門口左右雖然也擺著一對白石虎雕,但門楣上,卻掛著一方沾滿灰土的木雕版畫片,繪的是黑虎搏狼圖。

    這座院落牆頭上,稀稀拉拉的長滿了雜草,門邊也儘是灰塵落葉,看似久無人灑掃。俞和側耳一聽,院中沒有半分聲息,伸手輕輕一按木門,發現從裏面閂住了。

    “見玄虎叩門九響,三長六短。”俞和口中默念,舉手輕輕敲擊木門,先是每隔一息敲一響,三響之後,又連敲了六下。

    敲完了門,他退了小半步,垂首默立,靜等院裏的人來開門。

    可足足等了一炷香時分,面前這院子中,全沒有半點聲息傳來,裏面似乎根本就沒人。

    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對過眼神,走上前去,想再敲一回。可他抬手剛叩上木門,這扇原本從裏面閂住的大門,竟然“嘎吱”一聲,微微錯開了條縫。

    俞和順勢一推,木門大開,一片灰土從門楣上撲簌簌的落下。門後空無一人,走道上滿是浮塵和落葉,卻根本沒有半點腳印留在上面。

    沒人?那這門,是怎麼開的?

    莫說是周淳風,以俞和的耳目神念,站在門板前二尺,竟然全沒發覺到有人悄然撥開了門閂,兩人呆立在門前面面相覷,背脊上不約而同的升起一道寒流。

    俞和朝門裏看了半晌,吸了口氣,對著大門一揖到地:“揚州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十九代內門弟子俞和,同六皇子殿下前來拜見。”

    話說完,俞和一整頭上青雲冠,擺袖邁步而入。周淳風摸了摸袍袖中暗藏的靈劍,隨著俞和也走進了院子。

    話說這院子也就是尋常人家四合院的樣式,正中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棗樹,樹下有口老井,對門的是正堂大屋,左右皆是二層廂房小木樓。院子裏所有門窗都緊緊的閉著。

    俞和與周淳風剛走到那顆大棗樹下,就聽見身後“吱呀”一聲,那木門又莫名其妙的合攏了。

    周淳風頭皮發麻,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俞和散出神念,想細細查探這座院子,可忽有一陣怪風竟是從天而降,大棗樹的枝椏嘩啦啦的一響,落下一大片樹葉來。

    這怪風攪得落葉片片疾旋如刀,尖嘯如哨,無數落葉隨風一旋,竟直朝俞和胸腹襲來。

    俞和不慌不忙,大袖一擺,浩然劍意澎湃而出,右手做劍訣虛引,朝天一指,那無數旋葉竟被他的劍意所攝,反隨俞和心意指使,在他胸前半尺轉折逆行而上,直朝頭頂絞殺而去。

    片片旋葉投入大棗樹的樹冠中,將一大片枝葉斬落。俞和頭頂,漫天都是飛揚而起的碎葉和斷枝。那怪風憑空旋了一匝,複又卷起斬落下來的樹枝,好似千百柄細長的飛劍一般,朝俞和突刺而來。

    更玄妙的是,雖然這數不清的斷枝,都只是隨風刺來。可每一道斷枝的刺法,全都有細微的差別,有的樹枝刺得一往無前;有的樹枝刺得亦真亦幻;有的樹枝徐徐刺來,可卻讓人有不知如何閃躲招架的感覺;有的樹枝輕輕震顫,一刺之中,似乎藏著八七種後手,更有樹枝含著五行劍理,疾如火、寒如冰、沉如嶽、剛如戈、柔若繞指長草。

    幾乎有多少根樹枝飛來,便有多少種刺擊的意境。這一招之中,窮盡了劍九法中“刺”這一法的變化。恍如有數百高手,各憑胸中所悟的劍意,對著俞和刺出了一劍。

    俞和長吸了一口氣,雙目微闔,並右手食中二指,以靈台性光慧劍引動胸中一股浩然劍氣,“噌”的一聲若龍吟般的劍鳴響起,清濛濛的一道劍光從他指尖飛出。

    同樣是簡簡單單的一刺,可卻蘊含了那幻境中舞劍少年的無上劍意。這一刻,仿佛是俞和一人一劍,獨鬥乘風襲來的千百位劍俠和千百口長劍。

    清濛濛的劍光不疾不徐,在虛空中劃過難以言述的玄奧軌跡,近乎於道,合乎於理。那些樹枝所展的無窮劍勢,仿佛盡數脫不開俞和刺出一道劍勢籠罩,自行迎著俞和的劍氣撞了上來,根根枝椏被齊齊斬成兩片。

    他這一劍閃過,身前地上落滿了劈開的樹枝,但他的右手袍袖,也留下了十余道寸許長的裂口,有碎布片片飛落。

    那怪風擦過俞和的身子,徑直撞到中堂的木門上,雙扇木門朝正堂大屋裏猛然掀開,似乎在邀請俞和步入中堂。

    俞和按掌沉氣,收勢而立,對天抱拳恭聲道:“小子多謝前輩指點!”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39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試法,五真人
  
       


    六皇子周淳風就站在俞和身邊不遠處,可他卻恍如隔世,渾沒發覺俞和已同那不知身在何處的劍仙高手對過兩招。

    在他看來,不過是有道大風吹過,卷起落葉與塵土亂飛。忽有砂粒落進了他的眼裏,當下刺痛難耐,一片淚水湧出,令他什麼看不真切。正舉袖擦拭,忽聽耳邊風聲大作,嗚嗚的風響中,隱約夾著一聲劍鳴。可他勉強睜眼,卻又有砂粒吹進了眼眶。待他費勁了周折,終於把將眼皮下的砂粒盡拭去,睜開猶自淚水涔涔的通紅雙目,卻見俞和對天抱拳,說了句客套話,就朝大屋正堂邁步而去。

    那大屋的門不知為何已開了,周淳風想問,可俞和已然走到了幾步之外。猛想起這院子的詭異,六皇子不敢落下,緊緊追著俞和而去。

    兩人進了大屋正堂,屋裏亦是到處積滿了塵埃,房梁上還掛著碩大的幾幅蜘蛛網,一股陳年黴腐的氣味,在屋中彌散。

    屋裏左右擺著兩排紅木太師椅和同樣式的紅木方茶几,正面有一張雕著雲紋的長條梨木供桌,桌上只放著一尊鏽跡斑斑的青銅三足香鼎。牆上的一幅六尺錦繡三寶道君座像,倒是少有灰塵。大屋正堂中,也唯有這幅壁掛畫,能跟道門扯上淵源。

    “俞兄?”周淳風開口想問,卻見俞和也不回頭,對他只一擺手,便走到三寶道君座像前,伸袖將畫像上的灰塵拂了拂,然後把那供桌和香爐擦得乾乾淨淨。接著退了三步,對著牆上的三寶道君座像,恭恭敬敬俯身一拜。

    周淳風不知俞和此番作為有何深意,但他卻篤信跟著俞和一樣做,必不會有錯。於是他也連忙一揖到地。

    兩人這一拜,牆上那幅三寶道君座像,登時就有異相生出。

    只見畫像中綻出九彩煙霞片片,在那玉清原始天君、上清靈寶天君和太清道德天君這三清道尊腦後,一齊浮出萬道仙光,聚成三道光輪。直仿佛這三尊天君,就要飛出畫像,在屋中顯出法身一般。

    俞和只見居中的玉清原始天尊,原本虛拈法訣的左手忽然張開,手腕一翻,竟對著自己一掌按出。萬道仙光翻翻滾滾,聚作一支晶瑩璀璨的掌印,朝俞和當胸印下。這手掌飛到俞和面前,似已漲成五尺大小。

    俞和提起左手一翻,也並指成掌。掌心處,有先天五行真炁一閃而沒。丹田中玉液還丹疾旋,一道雄渾的真元聚到掌中,將他一隻手掌,變得瑩潤如玉石。

    挾著層層淡金色的氤氳,俞和對著自畫中那飛出的手掌,亦一掌抵出。

    一大一小的兩隻手掌在空中相碰,既無雷鳴聲綻出,也無罡風四溢。那道道仙光化作的手掌黯然隱去,俞和的右掌也眨眼間恢復成了皮肉之色。只是俞和面頰上有片紅潮一閃而過,腳下退了一步。

    六皇子周淳風臉色驟變,這才知道俞和已在與人拼鬥法力,他挽起袖口,就要抽出暗藏的靈劍。可正在這時,那畫中的三清道尊同時睜大了雙目,有玉磬聲一響,不知從何處來。六道奇光自三清道尊的眼中放出,在周淳風身上只一掃,六皇子便翻身倒地,閉目不醒。

    俞和依舊未顯慌亂,只見他盤膝坐下,雙手交疊在小腹,雙眼直視那幅三寶道君座像,口中念誦著《清淨坐忘素心文》。

    六道奇光聚在俞和眉心,就好似三清道尊穿越亙古虛空,將目光投注下界,與俞和默默對視。

    口中誦經不休,俞和只覺得靈台祖竅中,被這六道奇光照得一片通明,但那六角經台和長生白蓮,卻似乎藏進了無窮高遠處的天雲之中,任憑六道奇光橫掃識海,就是照不到這兩件奇寶的行跡。

    那不知何處來的玉磬聲,連響了六道。聽在俞和耳邊,絲毫沒有清越悠遠的意境,倒好似六聲天雷震鳴。而他靈台祖竅中,也當真一連閃過了六道驚雷。識海劇震,如有山傾海覆之相,可俞和死守一點真靈清明,口中翻來覆去的念誦著《清淨坐忘素心文》。

    識海中忽有一線草笛聲嫋嫋響起,便是隆隆雷鳴巨響,也掩不住那細細的草笛之音。俞和存思一望識海,極遼遠的雲端之上,有個白衣少年的身影盤坐,他雙手拈著一片翠綠的竹葉,湊在嘴邊吹著。即使雷聲滾滾襲來,也不能讓那白衣少年的笛聲有分毫顫抖。

    那曲調奇古蒼莽,俞和識得這曲子,竟是廣芸大家曾彈奏的那関《亙古謠》中的一段,描繪的是大劫初消,海天複明的情形。

    此曲一響,不過斷斷十數息,那識海中天崩地裂之相,已漸漸消泯,雷霆餘音越來越弱。只見白衣少年長身而起,踏雲傲立,舉手朝天一招,高穹中的六角經台旋動,垂下一道青玉色的光芒,落進少年掌中,化作一柄性光慧劍。

    這劍的劍鋒有無窮長,流轉著性光七色如虹。白衣少年手挽慧劍,對準了那貫入識海的六道奇光一劍斬落。

    俞和不自覺的停下了誦經,他目顯神光,舌綻春雷,引動丹田真炁,對著牆上的三寶道君座像喝出一個字:“斬!”

    那自三清道尊目中射出的奇光,猶如銀瓶乍破似的,散成了縷縷彩暉。俞和身不動、心不動、神不動,唯有那一對雙眸中,有萬千風起雲湧。

    “怎麼樣,三道考驗已過,此子修為心性,可還入得諸位法眼?”

    俞和一聽這聲音,便知道講話的就是那位暗中傳聲相助,指引他破除典山帝陵穀中央地宮五行八卦大殺陣的高人。心中一省,這位神秘的救命恩人,果真是供奉閣暗府中人。

    大屋中仙暉繚繞、地湧雲煙,五道人影顯出了真身。其中有一人,身材瘦高,穿著素布月白法袍,銀須銀髮,手中拿著一柄青絲拂塵。只見他輕輕搖了搖拂塵,這大屋正堂中的塵灰蛛網,便盡數落入他掌中,聚成一個小小的土球。霎時間這大屋之中的一干物事,好似被清水仔細洗過,盡皆一塵不染,光潔如新。

    俞和再定睛細看,這五位道人皆穿素布對襟廣袖法服,服色二黑二白一紅,通身沒有任何飾物可證身份來由,他們臉上都罩著鵝黃色皮革面罩,故而也看不出真容。

    身穿紅袍的那道人,伸手摘下了臉上了面罩。這人生得鶴髮童顏,有個碩大的酒糟鼻子很是惹眼,嘴唇也頗肥厚,臉上猶自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他對俞和眨眨眼睛道:“俞小子,你怎的沒從那地宮中摸幾根爛骨頭出來耍耍?”

    俞和一聽他說話,俯身就拜:“小子叩謝前輩救命之恩。”

    原來這紅袍道人,正是那傳音破陣的神秘高人。他搓著肥厚的雙手,笑嘻嘻的道:“小事小事!以你小子的天資福緣,若是能潛心參研易術陣法,最多十年,那種五行八卦陣便再困你不住。怎麼樣,你可願意改投我百靈叟門下,我定然允你做我衣缽傳人,將我這一身所學盡數教你?”

    俞和聞言,登時語塞,一時也不知如何如何作答才好。

    幸好旁邊有個身穿黑袍的道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這百靈叟才訕訕笑道:“見獵心喜,百靈滿口胡言亂語,各位休怪。這等良才璞玉,哪個不愛?”

    他指著那位方才咳嗽的黑袍道人,對俞和說道:“這是章炎真人,你便叫師伯吧。方才以那樹枝刺你的,便是他了。”

    黑袍人默默的摘下了面罩,俞和只見他面色冷峻,黑漆漆的一對眉毛好似兩柄利劍橫在額下,那對細長的眼眸中,竟有兩道森寒的劍氣溢出,刺得俞和麵皮微痛。這章炎真人懷中抱著一柄烏木鞘的四尺長劍,隔著劍鞘,亦能感受到那狹長劍鋒上的銳氣。這口劍也不知是什麼奇寶,章炎真人並未收入周身竅穴中祭煉,但他一身氣機,隱隱與這劍息息相關。

    “弟子俞和,拜見章炎師伯。”俞和恭敬的一揖到地。他自己身為一介劍修,面對章炎真人這等劍術大宗,自是格外的敬重。

    可章炎真人只是鼻孔中哼了一聲,也不言語,他臉上的表情,猶如萬載不化的玄冰。

    俞和錯愕的望向百靈叟,那百靈叟嘻嘻一笑道:“你莫要誤會,他與你絕沒什麼仇怨。這人練劍練得太癡,把自己也當成了一柄冷冰冰的劍。他見誰都是這樣一副臭臉,我是從未見他笑過的。”

    那章炎真人似乎早聽慣了百靈叟這話,倒也沒什麼反應,自走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閉目不語。

    “那邊白袍的胖老頭,剛剛打了你一掌,滋味可不好受吧。但他卻是個有意思的人,你叫他長桑師伯就是。”百靈叟指著一位身材微微發福的白袍道人說道。

    那白袍道人也摘下了皮革面罩,對著俞和一挑眉,豎起單掌,行了個半佛半道的禮:“俞和師侄一身修為頗深,老道于你這般年紀時,可及不上你一成。”

    俞和見這位長桑真人,鬚髮灰白,生得好一副慈眉善目,彎彎的眼睛眯起,似乎總也帶著一股子和藹的笑意。他那豎起的手掌很是特異,完全不像是血肉,倒似玉石一般,朦朦朧朧的似乎透著螢光,整只手掌看不見血脈骨骼,倒有一團團的白色雲絮在手掌中浮浮沉沉。

    “前輩謬贊,弟子拜見長桑師伯。”俞和舉雙手作揖。長桑真人受了他一禮,微微笑了笑,也去太師椅上坐了。

    “還有這位,是你明素師伯。剛才那玉磬敲得挺好聽吧,你小子居然能以慧劍斬破他的玉清自在光音法,當真是了不起,老道我佩服得緊。”百靈叟對著俞和豎起了大拇指。

    那身穿白袍的明素真人也撤去了面罩,他一張臉生得端正莊嚴,竟很有幾分神似三清畫像中玉清原始天尊大道君的模樣。俞和心中知道,他能抵受住那六道奇光和六聲玉磬,全仗著祖竅中神秘經台的玄妙。那慧劍破法一斬,哪里是他有意所發?根本是經台幻化的白衣少年替他出手。

    “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見過俞師侄,方覺得我們這輩人,已然年老力衰了。”明素真人對這俞和含笑點頭,“莫說百靈兄見到俞師侄心喜難耐,老道我也很是羡慕羅霄門,能得俞師侄這等佳弟子傳承道統,當真是福緣。”

    “要不等會我們再跟俞小子好生聊聊,他羅霄劍門有什麼好,就會使得幾路劍法。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且好男兒藝多不壓身,你我道統,哪里就比羅霄差了去?”百靈叟舔了舔嘴唇,倒似把俞和看作了一塊可口的點心般。

    章炎真人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明素真人淡淡一笑,自去太師椅上坐了。

    “來日方長,原是不急的。”百靈叟聳了下肩膀,指著最後一位黑袍道人說道:“這位不用我介紹了,你們自行相認吧。”

    俞和聽百靈叟這話,詫異的看著最後那位黑袍道人。

    這位道人伸手在腰後一摸,掌中便多了一根黃玉古藤雕成的旱煙杆,足有二尺來長。大煙杆子在他指尖一旋,俞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眼泛紅,口中大呼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俞和一拜!”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44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師徒逢,解暗局
  
       


    “俞和,這才短短兩年半的時光,你一身真修竟已有了如此成就,令我極是欣慰。看來宗華與雲峰兩位師弟,倒果真是花了心思調教。”

    這位黑袍道人一手摘下臉上的面罩,另一手把黃玉古藤大煙杆遞到嘴邊吸了口,悠然吐出一片雲煙。他五官眉目生得雖然尋常,但左側臉頰上,卻有一顆碩大的黑痣。話說俞和為何對他大禮參拜?原來這黑袍道士非是旁人,正是將俞和與陸曉溪從塵世之中一把拉出,教他們識字讀經,授他們以道德真義,雖沒將他自家道統仙法傳下,卻終還是賜給了俞和與陸曉溪各自仙緣的人。揚州懷玉山左真觀觀主,自號柏空子的張真人。

    這位張真人對俞和有教化蒙昧的大恩,自算是授業恩師之一。以前在懷玉山左真觀中,俞和雖只是個灑掃侍奉的道童,但也對張真人執師徒之禮,因而俞和這一拜,張真人也就坦然受了。

    “師傅不是雲遊九州,尋訪道統傳人去了麼,卻為何在此?”

    張真人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俞和,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出了揚州,一路向北行,雖沒找到那先天乙木靈根之人,卻撞見了幾位老友,他們邀我來京都定陽,到供奉閣助拳。我左近也無落腳之處,便在此暫居。這尋徒之事,亦是一場機緣,要麼等我去撞,要麼便會自來撞我,定陽城如此繁華,倒或可在此遇到那身具乙木靈根之人。”

    俞和點點頭:“天道感應,師傅如此一番苦心,自會暗結因緣。”

    “倒是你這孩子,甫得了仙緣,便當真是一飛沖天。不過兩年時光,竟然能連破你章炎師伯、長桑師伯和明素師伯的‘問劍、問法、問心’三道考驗,委實難得。”張真人拍著俞和的肩膀,臉上滿是喜悅,“只可惜你修不成左真觀的木德真君上法,不然若是你承我道統,左真觀重振之日可期!”

    “那是弟子無此福緣。”俞和攬著張真人的胳膊,仿佛又回到了二年多前,在山間小觀中師徒相處的那段時光。

    張真人嘿嘿一笑,“休提福緣之事。你能有今日成就,為師大慰。只是問道之途遙渺乃無終點,越行得深遠,艱險越多。你可得切記戒驕戒躁,今後還須清淨束身,稟念修進才是。”

    俞和用力點頭,“弟子遵命。”

    “好了,你我閒話留待日後再細說不遲。趁那六皇子未醒,此間正事,先與你說了。”張真人坐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那手中的大煙杆一指身邊的空椅,“俞和,過來坐下說話吧。”

    雖然在場的幾位都是前輩,但張真人如此吩咐,俞和倒也不好扭捏,側身坐了小半邊椅面。

    “你來京都定陽所為之事,我們已然洞悉。先給你吃顆定心丸,你那小師妹和容昭皇后兩人,都在此院密室中,多有道門高手護衛,你不必擔心,稍待自會引你去相見。”

    聽了張真人這話,俞和心裏一塊大石落地,拱手道:“多謝師傅與諸位師伯照拂。”

    張真人點點頭:“至於那四皇子周承雲,他設計將你引入皇陵地宮,趁你等困在大陣中時,欲去宮中擄走容昭皇后與你師妹,如今已被無央禪師出手制住,鎮壓在另一處密室中。此子雖身中煉屍邪術,但幸有真龍紫氣護住三魂七魄未散,因而還未轉成屍傀。無央禪師正以佛宗無上秘法施救,卻還不知能否祛除邪法,喚回他的本性。”

    “至於你帶來定陽的那兩件物事,你可先看看這封信箋中暗藏的玄機。”張真人從袖中取出一封書函,遞給俞和。俞和接到手中細看,卻正是他呈給同軒真人的那封來自揚州府供奉閣的密函。

    信箋上的火漆印封早在同軒真人讀此信時,就已被撕開。俞和抖手展開信箋,上面洋洋數百字,簡要的敍述了南海海外紅砂島修士的所作所為。可他從頭到尾逐字細讀了一通,卻看不出這信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張真人笑道:“信上秘法已破,你拿神念一照便知。”

    俞和聞言,平息凝神,存想眉心間有第三目睜開。一道淡淡神光,自他前額中央溢出,照在這信箋之上。

    他以神念一望之下,這信箋便透徹得如同一片薄冰,信上墨蹟盡數隱去,只剩下一行淡淡的金色小字,浮在信箋中央。

    “曉光鏡無功,長生白蓮現,南帝道統出世。有羅霄門俞和與甯青淩二子,皆由南海歸。疑其一為南帝道統傳人,望報尊上定奪。”

    俞和一看這字,臉上悚然變色。他未曾想到,自己和甯青淩來京都定陽,竟是被人有意安排,看那信中的意思,故意要把他和甯青淩這兩個可能繼承了南帝道統的人,送到定陽城,由那不知所謂的“尊上”來定奪。

    是誰暗中安排的這一切?俞和腦中閃過的第一個人影,竟是他的授業師尊雲峰真人。

    臨行前那夜,甯青淩獨自吹笛,以排解心中愁怨。俞和去偷聽時,正是雲峰真人顯身出來,命他帶著甯青淩同去京都定陽。

    張真人見俞和麵色有異,心中早有數。他擺手道:“莫要猜是你雲峰師尊或宗華師伯暗中算計,藏字信箋者,絕不是他們二人。”

    “師傅因何如此篤定?”

    張真人一笑,卻沒答話,眼睛望向對面閉目而坐的明素真人。只聽那明素真人沉聲道:“俞和已在此局中,當可知曉實情。柏空兄但說無妨。”

    張真人點頭道:“俞和,你那雲峰師尊與宗華師伯,亦是我等同僚,實為揚州府供奉閣暗府執事。”

    俞和一驚,睜大了眼睛。只聽張真人接著說道:“此乃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之策。你看這信箋隱文中,其實全沒提及你倆會結伴同來定陽,只是寫明瞭你們的姓名而已。雲峰與宗華二位師弟看破了信中隱文,於是便順勢將你兩人遣來定陽送信,其中原因有四:其一,你倆安居揚州,你們在明,他人再暗,若心懷惡意之人設計謀算,則難以提防。遣你二人出山北上,一路混跡於塵世中,遊山玩水行的來京城,反倒成了雙方皆在暗處的局面。而羅霄門人與揚州府供奉閣其餘人等,全不知曉送信之人正是俞和與甯青淩,還以為你們都在門中閉關潛修。如此一來,若真有人偷入羅霄山門暗算於你們,定會撲空,那便正落入了宗華與雲峰師弟的計謀中,當可一舉成擒。”

    “其二,當下可不僅僅是那位‘尊上’在尋找南帝傳人。我京都供奉閣暗府,亦不知你倆究竟是誰得了南帝道統。而且連佛宗也在探聽這樁消息。你們來到京城,便可由我們京城暗府高人暗中保護,暗府中有強如無央禪師這等隱世高人,有他看護,自比你倆在揚州安全得多。”

    “其三,如今京都定陽,就好似一頃平湖,水面上無風無波,倒映著寧和的虛相。可水底下卻是暗流湧動,很有幾條大魚,在水深處遊動,只是誰也不願探頭出來,攪碎了那一池鏡花水月。而你這南帝傳人,可謂是一顆頂上的香餌,投進水中,不僅打碎了倒影,還會引得大魚們爭相搶奪,那此時正是漁夫撒網捕撈的最好時機。”

    “再其四,你又不僅僅是香餌,更是漁夫收網的那一道繩索,唯有借南帝傳人的長生白蓮之力,才能將最大的一條魚拖出水面。”

    俞和有些疑惑不解,但張真人也沒細說,又取出了那半截玄金青龍戟放在茶几上。

    “此物更是關鍵中的關鍵,幸好我們及時制住了同軒子,沒讓他把這半截法器帶出供奉閣,不然就少了一件緊要的物證。”

    百靈叟嘿嘿直笑,他一招手,半截玄金青龍戟就落入他的掌中,“俞小子,有了這根鐵棍兒,涼厚那偽君子,可算是栽了。”

    “你且看這處,本該有個銘文印記,卻被故意打磨掉了。”百靈叟轉過戟杆,把橫刃側面亮給俞和看。俞和伸頭一窺,果然那處似乎本該浮雕了一個半寸見方的印記,卻已被人故意刮去了,留下不甚明顯的一小片痕跡。

    “可那些武夫並不知道,我道門祭煉的法器,豈會只留下如此笨拙的一個印記?”百靈叟喃喃的念了幾句,左手屈起二指,夾住了戟尖,右手食指好似叩門一般的,在這短戟的六寸處輕輕一敲。

    “當”的一渾響,好似擊打熟銅響棒,這半截短戟微微顫動起來,在戟尖和戟杆連接處,漸次閃過一行小小的青色符篆,但那字體實在太小,俞和也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

    “這便是祭煉此件法器的修士,所留下的器道暗記。這半截斷戟,正是出自定陽供奉閣的兵庫。涼厚與那紅砂島的修士,定然脫不開干係。不過,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我們沒讓同軒子尋機抹去這件法器上加持的一道符咒。”

    百靈叟翻手取出了一個墨綠色的小小石瓶,剛拔起瓶塞,就從瓶口中湧出一團淡紅色的血炁,尚隔著數尺,俞和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只看百靈叟揮手一引,那道淡淡的血炁撲到斷戟上,戟杆頓時如同怪蟒出穴一般的翻騰扭動起來,從百靈叟的掌中掙脫,跳到空中。

    片片黑煙從玄金青龍戟的斷裂處噴出,凝在空中不散,黑煙中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猙獰的面孔,傳來厲鬼呼號般的怪嘯聲。

    俞和沒見過這般情形,臉上露出一片驚奇。百靈叟對他點點頭道:“看真切了,這是魔門的煉魂符咒。被這法器斬殺的人,殘魂不得墮入輪回,盡數附在這法器上,殺人越多,則此戟威勢越凶。”

    “如此說來,供奉閣外府、龍門道與魔道修士勾結?”

    “然!此戟就是物證之一,加上紅砂島修士cāo使的烏鐵機關兵,俱有生魂附體,那他們與魔道勾結,便是確鑿之事。”百靈叟翻手一抓,五道金光閃過,那半截短戟嘶叫一聲,被他攝回了掌中。

    張真人道:“然而僅有此物證還是不夠,即便去與涼厚對質,他也自有言辭可推脫得乾乾淨淨。不過涼厚雖然藏得深,但他卻也想不到,魔道中人並不會任他節度。魔門看不上涼厚圖謀的那些蠅頭小利,他們有更大的圖謀,從四皇子周承雲到容昭皇后,恐怕都只是他們的踏板而已。”

    “師傅,莫非魔門要的是?”俞和話剛說道一半,忽然見張真人一擺手,五位暗府高人同時帶起了皮革面具。

    地上的六皇子周淳風忽然動了動,看樣子似乎就要醒轉過來。

    明素真人略有些意外的輕聲說道:“這麼快便醒了?看來此子身上所承的真龍紫氣之厚重,遠超了貧道的預料。”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0:54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瘦僧,欲借寶
  
       


    六皇子周淳風一睜眼,就看面前坐了六個人,其中五人身穿各色道袍,臉上帶著皮革面罩,望不見是何容貌神情,唯有俞和笑盈盈的起身過來,在他臂彎裏一攙,把周淳風扶了起來。

    “殿下莫驚,這五位皆是供奉閣暗府的高人,其中有俞和師門長輩,還有指點我們逃離地宮殺陣的前輩,自然是友非敵。容昭皇后就在後面密室中,已有高人設法施救,殿下寬心,快快請坐。”

    周淳風自然信得過俞和,聽他這樣說,便即放寬了心。“方才畫裏沖出那光,好生古怪。撩得我眼睛一花,就昏死過去。”

    俞和微微一笑:“那是俞和師門長輩考較在下的修為,全無惡意,殿下莫怪。”

    周淳風恭恭敬敬的對著那五位真人拜道:“淳風得見神仙妙法,已是三生有幸。”

    明素真人點了點頭,言語中頗有些贊許的味道:“六皇子如今卻比兩年前更具帝子風儀,已隱有先皇之相。”

    “原來這位仙長還曾見過淳風。”周淳風臉上一紅,“昔年性子頑劣,不堪回。”

    明素真人道:“容昭娘娘身中邪術,我暗府承護衛大雍帝家之命,自當竭力救治,只是能否令皇后娘娘轉危為安,尚無把握。”

    “既得高人救治,母后她自會屙祛無虞。”

    “四皇子也在暗府之中,只是他亦被邪術所攝,我們暫將他鎮在小洞天法境中。”明素真人說道此處,忽然把頭微微一側:“無央禪師出來了,待他自來分說吧。”

    也沒聽見腳步聲響,就看後面轉出一個黑瘦的和尚。這和尚身穿一套灰麻布的寬僧衣,腰系玄布寬頻,黑黝黝的手臂、胸膛和小腿俱袒露著。他身子雖瘦,卻看不見半分贅肉,通身骨骼筋肉雄健異常,血絡盤如烏藤,好似凡俗寺廟中的護寺武僧一般。和尚頭頂和頜下蓄著半寸長的短須,做灰白色,一對眸子甚是奇異,左目有層瑩瑩的金光,右目有層湛湛的白光,眼光掃過,一溫一寒宛如日月交替。

    這黑瘦和尚胸前掛著一串念珠,看起來是以骨質琢磨而成,顆顆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每一顆骨珠上,都雕著意義不明的梵文符號,卻不知是什麼異獸的骨骼,能磨成這樣大小的十八顆骨珠。

    黑瘦和尚光著一雙腳,他每一步落下,都離地二寸,隱約約有道灰色的九品蓮台虛影,承托著他的一雙赤足。

    俞和只一看這黑瘦僧人,心中就沒來由的一緊。這位僧人步步走近,而他卻根本感受不到一絲生氣,仿佛黑瘦僧人行走在另一個世界中,只是有道虛影投射在他的面前。俞和閉目以神念去望,登時吃了一驚。在他識海中浮現出來的,並非是一具人形,而是一尊百丈高的灰色古佛座像,此佛腦後一道太陽火輪和一道太陰月輪放出明光萬幢,身有三頭六臂,三道面相皆不喜不嗔,六隻手臂各持一件法器,結跏盤坐在九品黑蓮臺上,正緩緩朝他飛來。

    黑瘦和尚一走進大屋正堂,五位真人便一齊站起,舉手作揖道:“恭迎無央禪師法駕。”

    那和尚展顏一笑,合什道:“坐。”

    和尚這笑容顯出,俞和識海中的那尊佛像,刹那間變成了白玉色,三道面孔一齊露出莊嚴的微笑來,天降飛花,地湧金蓮,令俞和無端的感受到一股大喜樂,在心中彌漫開來。

    六皇子周淳風一看這黑瘦僧人,便知這位無央禪師,就是將銀錠捏成觀音菩薩像交給容昭皇后的那位怪僧人,他搶步走到這和尚面前,抱拳道:“大師,淳風求您慈悲,救我母后和皇兄。”

    無央禪師看了看周淳風,腳下退了半步,垂目說了一個字:“難。”

    雖然這和尚只吐出了一個字,但他開聲講話之時,卻刹那間異相大生。這一字音起,便有隱約約的鐘聲、木魚聲、誦經聲從天外傳來。這一字音止,又聲息盡斂。仿佛這無央禪師,是站在一座有數百僧人齊聲誦經的大殿中央說話一般。

    五位真人對這異相倒似是習以為常,明素真人拱手道:“以大師之能,亦破不去那區區煉屍邪術?”

    “大涅缽盂。”這無央禪師開口說了四個字,異相又顯。可他一說完,就自去左邊的太師椅坐了,垂頭閉目,雙手合在臍下,好似入定去了。

    無央禪師出來,一共只說了五個字,後面這四個字似乎是一件法器的名字,聽的周淳風與俞和迷惑不解。兩人望向明素真人,可明素真人卻看了看章炎真人。

    懷中抱劍的章炎真人把眼睛睜開了一線,寒聲對俞和與周淳風道:“我家師兄一向惜言如金,他話中之意,是說當下解不開邪法,非要一件名喚‘大涅缽盂’的法寶,才能救回皇后與四皇子。”

    “大涅缽盂?”俞和問道,“章炎師伯,此寶現在何處?”

    章炎真人沒有答話,只看了看無央禪師。無央禪師睜開雙眼,朝大鎮國寺的方向撇了一眼,便又閉目不語。

    章炎真人就算不說,俞和也猜到了無央禪師的意思:“此寶在大鎮國寺中。”

    周淳風伸手拉住俞和的手臂,“俞兄,我們快去大鎮國寺借寶救人!”

    俞和想了想,對無央禪師一拜道:“大師,小子可否去探望容昭皇后?我師妹甯青淩,可同皇后娘娘現在一起?”

    無央禪師不言不動。明素真人道:“她們二人就在後屋,你們自可去見。四皇子周承雲卻在德雲小洞天中鎮壓,他三魂七魄沉寂,人如死體,不見也罷。”

    張真人撩袍站起身來,“我帶你們去後屋探望吧。”

    明素真人點點頭:“合該如此。”

    於是俞和對著正堂中諸位真人團團一揖,隨著張真人轉到後堂去,周淳風自是急忙跟在他們身後。

    沿著正堂後面的木廊走出幾步,張真人推開了左邊一扇木門,屋子裏面佈置做尋常人家的樣子,放置著簡單的木質桌椅屏風。里間有張桃木軟榻,容昭皇后蓋著宮中的錦緞棉被,閉目躺著。木榻上懸著一個銀鈴鐺,每隔數息,就自行響一聲。枕邊有個小小的紫玉扣蓋鏤花香爐,裏面不知填的是什麼香料,正散出嫋嫋的藥材香氣。

    甯青淩坐在床邊,呆呆的望著南牆上的窗戶。

    木門一響,她的眼神就轉了過來,看到隨著張真人進屋來的俞和與周淳風。

    “師兄!”甯青淩幾乎是從床邊躍起,朝屋門口縱身而來,等她撲到俞和面前,忽然又覺得不好張臂去抱,臉上一紅,生生頓住了腳,“你果然尋來這裏了。昨夜你倆走後不久,那四皇子便現身在寢宮中。也不知為何,他竟然練成了一身神通道行,很是厲害,青淩鬥他不過,險些讓他擒住。幸好無央禪師趕來,一掌鎮壓了四皇子,帶著娘娘與我,藏到此處。”

    俞和低頭道:“師兄照護不周,讓師妹受苦了,幸得暗府高人相救,不然師兄我真要急煞了。與四皇子爭鬥你可受傷?容昭娘娘現在又是如何情形?”

    甯青淩道:“我自然無恙,娘娘得了無央禪師以佛門秘法救治,雖然此刻未醒,但已然好轉了。只是不知如何才能醒來。”

    “大師已然言明,要去鎮國寺借一件寶物,才能盡除邪法,喚甦神魂。”

    六皇子周淳風已快步走到了木榻前蹲下,只見容昭皇后依然雙目緊閉,但臉色尚算紅潤,鼻息悠長,似在酣睡。他握住了容昭皇后的手掌,現皇后娘娘脈搏平實而緩慢,只是掌心有些微涼。

    “我在此只是助拳,不打算常駐京城,倒也無所謂被人識出面目。”張真人伸手取下了面罩。

    “師妹,這位是我入羅霄前的授業恩師,懷玉山左真觀觀主,你喚張師伯就是。”

    “原來師兄還有長輩在暗府執事。”甯青淩對著張真人欠身萬福,“師伯在上,師侄青淩有禮了。”

    “免禮,免禮。”張真人指著甯青淩腰間的黃玉六孔笛道:“甯師侄,可否借你笛子一看?”

    甯青淩一愣,還是解下了黃玉笛,雙手捧給了張真人,張真人斜拈著玉笛,透過第二孔朝笛管中看了看,便將玉笛還給了甯青淩:“你與越寒仙門的廣芸仙子如何稱呼?”

    俞和與甯青淩都是一愣,甯青淩道:“回師伯的問話,師侄的授業恩師法號廣芸,不過我卻從未聽她說起過越寒仙門。自打師侄懂事起,便隨師尊住在南海海邊,不曾離開。”

    “她果然是不願在提起越寒仙門了。”張真人歎了口氣,“以她性子,也應是如此。廣芸仙子如今還在南海居住嗎?”

    “恒鼎園被紅砂島的修士打上門來之後,師尊便覺得南海亦不太平,命我拜入羅霄山門,她便去雲遊,尋找清淨福地了。”

    “紅塵世上紛紛擾擾,哪里有真正的清淨福地。她可說起游向何處?”

    “只說是去西南或西北,教我在羅霄潛心修行,等她傳訊。”甯青淩搖了搖頭,神色黯然,“師伯與我師尊乃是舊識?”

    張真人一笑:“六孔九弦芳菲盡,碧霄一闋海山吟。你師尊當年也是名震九州的絕世女仙,只是後來歷經挫折,道行折損,許多年沒聽到她的音訊了。若說有舊,外面那幾位中,可至少有一半,當年對你師尊傾慕有加。”

    俞和嘿嘿一笑:“師傅也是其中之一吧。”

    張真人揮手在俞和腦門上拍了一記,笑駡道:“少來消遣你師傅,我這副面相,當年還入得了廣芸仙子的眼?”

    “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俞和抱頭而逃,嘴上卻沒饒過張真人,惹得甯青淩抿嘴一笑。

    “若是廣芸仙子還在南海,這消息傳開了,不知多少隱世高道,要飛奔向南海去尋芳蹤。話說這涼厚子當真可惡,暗地裏指示龍門道四處作惡,他倒不怕降下一道天劫將他劈成飛灰。”

    “師傅,那供奉閣外閣,與在揚州和南海作惡的龍門道,其間究竟有什麼隱情?”

    “說來都是人心貪欲所致!”張真人看了一眼周淳風,見六皇子也側耳聽著,“此中緣由,六殿下知了,當不可再傳於他人耳中。”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6 11:03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外閣墮,萬佛殿
  
       

    話說自大雍朝開國之時,供奉閣便分作外閣和暗府兩支。

    昔年九州天下七分,中原有七個小國,西北有蠻夷。時佔據青州、兗州和冀州的雍國強盛,雍王厲兵秣馬,養精蓄銳三十年,點燃了逐鹿中原之戰火,最後歷時六年,終於一統九州稱帝。接著揮軍橫掃西北,打得蠻夷盡皆臣服,開啟了大雍王朝的盛世。

    那時七國背後,都是各州道門暗中相助,蠻夷也多的是異術奇人。雍王能一統天下,靠的是蓬萊、東瀛和方丈這海外三仙島上修士的鼎力襄助。明地裏,是雍國爭霸;暗地裏,則是九州修士們的一場混亂爭鬥,誰都想分那一份王朝氣運,於是白日裏戰場上流血漂櫓,暗夜中,九霄之上就是修士們的廝殺,不知多少長生仙夢化作泡影。

    大雍王朝開國之後,那些追隨開國大帝南征北戰的修士們,因為手上殺孽太重,就一齊隱姓埋名,隱匿起來成了供奉閣的暗府一支。而大雍王朝建立之後,來再投奔帝王的修士們,就成了供奉閣外閣一支。在不知真相的人們看來,先國那些供奉閣的修士們在要麼在大戰中身隕,要麼在建國之後功成身退,要麼歸隱療傷,如今只剩下新來的修士們,接替了他們的供奉之位。

    這些隱匿起來的暗府修士們,多年隨著帝君流血廝殺,打下了偌大的疆土,功勳顯赫,他們享受的一應俸祿供給,自然比外閣修士要豐厚得多。起初開國帝王在位時,外閣修士自知理虧,不好非議。等更替了幾代帝王,暗府修士們的功績,漸漸被朝臣淡忘,於是外閣修士便開始合縱連橫,手段盡出的與暗府修士爭奪俸祿。

    這便是京都供奉閣外閣與暗府相互衝突的緣起,這一場明爭暗鬥,持續了數百年。其中有帝王被外閣以長生之術蠱惑,打壓暗府,將龍門道的指揮權,劃給了外閣。

    可這數百年間,暗府修士一直將外閣中人視作無賴乞丐一般。龍門道劃走了,暗府修士也沒怨言,省去了調教靈根兵將的職責,他們倒落得清閒。反正歷代帝王皆恪守著開國大帝的遺訓,無人敢克扣暗府修士的俸祿供給。

    外閣得了龍門道,原以為帝王將由此傾心於外閣,可最後才發現,這龍門道根本沒有一絲油水可撈。外閣所享的俸祿,也只是可有可無的增加了一點。但調教那些兵將的重任,卻讓習慣了閑雲野鶴的修士們叫苦不迭。

    等到涼厚真人接掌這一代外閣大執事之位,據說因為他山門中窮困潦倒,於是就把主意想歪了去。他先是在外面自號“無生坊主”,做那收錢買命的無本買賣,然後假造帝詔,命龍門道的修士到處斬人。可數年下來,不但沒收著多少靈物,龍門道的修士倒是死了許多。涼厚真人這才知道自己打錯了盤算,龍門道的修士一身殺伐神通,畢竟乃是速成而來,遇上真正的有道真修,取勝不易。於是他很惶恐,終日惴惴不安,怕被帝君知道這事,苦思了許久,得了一個計謀。

    他抓了幾個魔道的修士,以煉魂叩心術逼出了幾部魔道功法,選其中進境最快的,斷章取義之後,讓身具靈根的兵將習練,以令他們只消短短一兩年,便能修成殺伐神通,維持龍門道人數不減。另一方面,他偶然逼出了一部魔門奇術,名喚離神散魄煉屍法,此法雖是殘篇,卻仍有二個妙處,一是只要死去的龍門道修士屍骨完整且未腐,就能煉成屍傀,和生人無疑。二是可以將瀕死者的生魂攝出,打入機關兵中,讓那些遲鈍的烏鐵戰偶威勢大增。

    有了這道秘法,涼厚真人本打算大幹一場,可還未過多久,就被魔門高手察覺了,毫不客氣的打上門來。中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之後涼厚真人便不敢抗拒魔門之命,各地都出現疑是龍門道的修士,冒充散修名號,行傷天害理之事,聚斂橫財。

    “原來如此!”俞和聽了張真人一番講述,眉頭大皺道:“我還說那涼厚真人看似一位有道真修,竟然背地裏做這等齷蹉的行徑,合該斬了此人!”

    “外閣與魔門勾結之事,之前還是無央禪師與明素真人根據種種端倪,以天機易術推算而來,沒有證據。等你帶著密函與斷戟入京,這兩件物事落到我暗府手中,這才坐實了涼厚等人的劣行。”張真人道,“俞和,你便是攪亂定陽棋局的一枚暗子,而且你身負南方南極長生大帝道統,因為種種干係牽扯,魔宗又不能將你一手抹殺,故而你就成了破解此局的關鍵之人。”

    “前輩,既然是外閣與魔宗勾結。可是為何我母后和皇兄,卻都身中魔道邪術?”周淳風憤憤的問道。

    張真人一笑:“魔宗的心意,豈是涼厚可以揣測的。魔道中人凡事皆由本心,慾望張揚,他們斷不會同我們道門中人一樣,只以供奉之名,分一份王朝氣運。他們的胃口極大,想要獨佔這大雍王朝的龍脈氣運。涼厚給他們開了一扇小門,他們就要蜂擁而入,你母后與兄長,都是他們的踏板,他們的野心,直指振文帝君。”

    “我父皇?”周淳風寒聲道。

    “那通天宮中的散修,好幾個是魔宗高手喬裝而入,被我暗府執事看穿,或鎮壓或斬殺。但卻有漏網的大魚,在容昭皇后的寢宮中,布下了大五行離神散魄煉屍法。那佈陣的人能躲過我們的查探,修為自是極高深的。我們察覺得太晚,五行陣偶入土,連無央禪師的佛器都鎮不住邪法,容昭娘娘才有此一劫。而且魔道中人早有謀算,已然在西疆制住了四皇子,借他之手,在宮中埋下了咒器暗招,此乃一道連環計。”

    周淳風深深一吸氣:“俞兄之前推測,果然沒錯。前輩,那我父皇豈不是危在旦夕?”

    張真人笑了笑:“六皇子殿下太小看這京都城了,道、魔、佛三宗各爭氣運,那佛宗豈會沒有動靜?北宮賦春娘娘是佛宗弟子,這你該是知道的。你父皇身邊,暗地裏有我供奉閣暗府的高手隨扈,明面上多的是佛宗的高人。道佛兩宗跟魔宗本就是水火不容,佛宗哪里會眼睜睜看著振文帝被魔宗設計?”

    俞和掃了一眼正堂方向,“師傅,那位無央禪師好深的修為,他乃是佛門中人,怎麼會在道門供奉閣中?”

    “無央禪師的確道行通天,只怕已是半步地仙的境界了。不過他可不是佛道中人,實乃份屬道門。”

    “我見他一身浩瀚佛力,怎麼會是道門?”

    “俞和,這你有所不知,九州之大,奇人異士甚多。其中有個無名門派,專門收留正道異類,無央真人與章炎真人都是這無名門派中人。無央真人道佛雙修,據說煉的是一種道心化佛的奇術,一身氣機時而如老僧,時而如高道,變換隨心。章炎真人以殺入道,人既劍,劍既人,因其殺氣太盛,為原來門派所斥,也加入了這無名門派,所以他喚無央禪師一聲師兄。”

    俞和點點頭,“原來如此,我見過大鎮國寺的兩位老和尚,論及道行,唯有無央禪師可與他們一較高下。”

    “大鎮國寺藏龍臥虎,隱居的高手甚多,你見過的是誰?”

    “純一大師和純方大師。”

    “原來是他們二人,你此次去大鎮國寺,只怕見他們不到。”

    “為何?”俞和驚問出聲,他突然以為大鎮國寺與暗府或者魔宗已然做過了一場。

    張真人笑著屈指在俞和腦門一彈,“你這小子胡思亂想什麼,你拿佛魔道三宗的高人當做是街頭潑皮麼,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俞和撓了撓頭發,訕訕笑道:“師傅莫笑。”

    “你此去大鎮國寺,千萬莫要魯莽造次,借寶是人情,須得客氣一些。”

    周淳風道:“前輩,淳風給那些和尚下跪磕頭就是!”

    張真人道:“殿下,若鎮國寺的那些老和尚,會因為你這位六皇子一頭磕下去,而將大涅缽盂借你救母,那才奇怪了。”

    “前輩此言何解?”

    “去了便知。”張真人擺擺手,不欲明言。

    俞和想追問,可張真人一拂袖,轉身又朝正堂去了。

    “反正也是必要去大鎮國寺一行,殿下,你我這就拜佛求寶去也。師妹,你還是留在此處照看容昭娘娘,暗府高手眾多,免得師兄掛記你的安危。”

    甯青淩想出聲抗辯,可俞和拿出了身為師兄的架勢,把面孔一板,也不理甯青淩,拉著周淳風拂袖而去,氣得甯青淩臉上發紅,頓足把地板跺得通通直響。

    兩人也不管她,徑直走到大屋中堂,可屋中卻空無一人,也不知那幾位真人何時離去的。俞和聳了聳肩,與周淳風一齊走出了院子,只聽得身後“砰砰”兩聲,大屋木門和院子的木門一齊自行合攏,“哢噠”的一聲,門閂落下。

    周淳風搖了搖頭,“好端端的道門高人,怎的喜歡弄得如此鬼氣森森。”

    俞和又一次豎起手指,“殿下,慎言,慎言。”

    “嗚”的一聲,有道冰冷的怪風,從身後門板上撲來,撞到六皇子周淳風背後,推得他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

    有些後怕的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木門,周淳風對俞和道:“快些走吧。”

    俞和一笑,兩人疾步走出了石虎巷,到了南七街再轉,便上了南正街,沿著人聲鼎沸的街面走到頭,便是大鎮國寺的山門。

    站在“空、無相、無作”三門前,依舊是那股罩體而來的莊嚴氣勢。兩人還是從無相門進,剛走到天王殿門口,又是先前那位身穿月白粗布僧袍的清瘦中年知客僧人,攔住了俞和與周淳風的去路。

    他雙掌合什,口中頌了一聲佛號,沉聲道:“兩位施主,請隨貧僧來。”

    俞和與周淳風對望了一眼,點頭道:“大師前面帶路吧。”

    這知客和尚帶著走到中二十四殿其中最大的一座佛殿門口,他停步轉身,對六皇子周淳風合什一禮道:“六皇子殿下,請在此處留步稍待。”

    “為何?”周淳風急問道。

    那知客和尚也不答他的問話,轉身有對俞和道:“俞施主,請隨貧僧進殿去一敘。”

    俞和點了點頭,對周淳風道:“殿下放心稍待,俞和與這位大師去去就來。”

    周淳風皺著眉頭,抱起手臂道:“和尚搞什麼玄虛,俞兄你可千萬小心。”

    那和尚聞言,冷聲應道:“出家人並無惡念,六皇子切莫妄猜。”

    “大師帶路吧。”俞和拍了拍周淳風的肩膀,朝大殿抬手一引。

    只見這座大殿緊緊閉著正門,門梁上一塊橫匾,金漆大字寫的是“萬佛朝宗”四個大字。知客和尚也不走正門入殿,繞過朱紅的圓柱,推了了一扇小小的側門,朝裏一擺手道:“俞施主請進。”

    俞和一笑,大步踏入了殿中,身後的和尚關攏了小門,殿中儘是一片昏黑。俞和剛想回頭去看,忽然一道金光從大殿頂上垂下,刹那間,殿中亮起了萬點長明燈火,照亮了這座萬佛殿中供奉的,西方極樂佛國中萬尊佛陀的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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