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70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1:12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章 尋芳蹤,守萬年
  
       


    那黑影講到這裏,俞和自然猜得到,這為情拋下一國帝王之位的長鈞子,只怕就是黑影自己。俞和並沒有打斷黑影的敍述,只是默默的聆聽著。

    話說長鈞子苦苦尋找柳真仙子的去向,一尋就是數百年。這數百年間,長鈞子無一ri不在夢中與柳真仙子相會,可等到夢醒時分,依舊是煢煢孓立。

    說也奇怪,柳真仙子自那一走之後,再也沒有回過終南山師門,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仿佛世間再沒這麼一個人似的。長鈞子滿腔執念,不肯放棄,他遍訪了九州術數宗師,付出了天大的代價,只為求那冥冥中的一線天機指引,最後終於尋到了南海海外。

    有人說,數百年前見過柳真仙子去闖天涯海眼,只是一去不復返。

    終於有了個確切的下落,長鈞子不顧一切的沖向天涯海眼,在海眼下歷經了無窮的磨難,最後在深淵激流中真元枯竭,落入這個古怪的地方,見到了奄奄一息的柳真仙子。

    當長鈞子看見柳真仙子的時候,佳人背心上插著一顆誅仙散魄釘,全靠一口本命元炁不散,撐了百年,已是將要油盡燈枯。見到長鈞子,柳真仙子含淚一笑,最後本命元炁走散,仙魂渺渺。

    長鈞子痛苦失聲,當場走火入魔,天外有無相大心魔一齊來擾,一道心頭煞火將他的肉身燒成了焦炭。可能是長鈞子命數太硬,就在他魂飛魄散的關頭,潛藏在長鈞子祖竅中的一道煌煌真龍之氣溢出,束住了三魂七魄不消,長鈞子在大破大立的之際,通徹了天地道機,以有相天魔為形,寄託了元神魂魄。種種因緣機會之下,竟成就了一具非人非魔,道魔合一的怪異法身。以這道心天魔法身既可將那上古天目奇術修到極境,又可施展天魔神通,幾乎是不死不滅。

    可長鈞子卻並不因此大喜,他寧願自己同柳真仙子一樣,魂散天地之間。

    借著有形天魔洞悉碧落的神通,長鈞子竟攝回了柳真仙子的一魂一魄,封在柳真仙子的遺蛻中。但他發現,自己被困死在了這個古怪的空間裏。

    這空間似乎被人以莫測的大神通定下某種“小天道”規則,憑自己的道心天魔法身,竟是擺脫不了這空間的束縛。於是長鈞子守著柳真仙子的殘魂遺蛻,在這古怪的陵墓前,一坐就是近萬年。

    說到此處,那黑影長長了歎了口氣,將最後一葫蘆酒喝幹,手拂銀棺,寂然不語。

    俞和又將一葫蘆酒拋過去,可黑影擺擺手道:“不喝了,喝多了酒又會想起這些心事,徒增煩惱。”

    “長鈞前輩,這萬年間,想必不只有晚輩一人落到此處,其他的人都去了何處?”

    那身化天魔法身的長鈞子指了指身後的巨大拱門,“都進這南天神帝陵尋找出路,可卻無人回來過。”

    “此處叫南天神帝陵?”

    長鈞子的身形晃了晃,一道清光直撲向身後的千丈墓門,那墓門被清光一拂,白玉石壁上有一圈圈的漣漪綻開,浮現一大排朱紅色的上古雲篆。

    長鈞子知道俞和只怕看不懂這些字跡,便逐字念誦了出來:

    “掌托南天七靈宿,

    身居白玉長生宮,

    白蓮仙燈萬古明,

    卻照天関終成空。”

    一邊念,長鈞子一邊看著俞和。詩頌畢,長鈞子道:“小子,這詩如何?”

    俞和沒想到長鈞子有此一問,愣了愣道:“小子愚鈍,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俞和這話一說,長鈞子身上那近百隻金光天目驟然間一齊睜開,緊緊盯著俞和,把俞和嚇得滿臉煞白。宛如利劍般有形有質的金色目光,在俞和身上來來回回的掃了好幾圈,就聽長鈞子喃喃的低語道:“真兒,這小子不一般。無論是我的真龍天子之氣,還是這南天神帝之仙威,在這小子面前都沒有半分作用,或許這次是我們機緣來了。”

    “小友,我在這神帝陵前枯坐了近萬年,推敲諸般玄機,卻也找不到出去的道路。你若想離開,只有去這白玉石塚中尋找機緣,只是這石塚中究竟有何玄虛,那些以前進去的人最後生死如何,我是全然不知。只因我的肉身已燒成焦灰,這道法身終究是化外天魔之形,這白玉石塚中,有仙家的鎮魔大金符,我若進去,不消片刻就會化成清水,魂魄飛散。我觀小友身上有一物頗為神妙,可將我的法身藏在其中,如此我就能隨小友同到這白玉石塚中一探究竟,或可助小友找到出去的路。”

    俞和一聽,心中暗自擔心,這長鈞子萬年道行,深不可測,尋常之物只怕難入他的法眼,他口中所說的神妙之物,莫非指的是自己祖竅中的六角經台?

    但長鈞子既然開了口,俞和卻也找不到理由推辭,他一個人畢竟修為和眼光見識都太淺薄,要進這座滿是玄奧的神帝石塚,能有長鈞子相伴,自然找到出路的機會大增。當下思慮了片刻,拱手道:“晚輩當願與前輩同往,只是不知何物能護住前輩法身?”

    “乃是你背上的那具機關人,我觀這機關人竟是以地仙遺蛻製成,我藏在這地仙皮膜中,自可讓那鎮魔大金符察覺不到我的天魔法身。”

    “機關人?”俞和發出了一聲驚呼,“前輩你是說,元曦她是一具機關人?”

    長鈞子有些詫異的回道:“小友莫非不知此女子是機關人?說來這具機關人的確造得極為精巧,若不是我這天目奇術,倒也看不穿她的真身。我觀小友將她如此謹慎的負在背上,莫不是小友將她視為愛侶?”

    俞和被長鈞子這一調笑,臉上大窘,連忙擺手道:“前輩千萬莫要誤會了,晚輩實不知元曦是機關人,她是我一長輩的隨侍弟子,奉命陪同晚輩來闖天涯海眼。可晚輩卻在海底火脈處不慎引發了惡人布下的符陣,地火噴發,全靠她護住了弟子,最後力竭昏睡,晚輩受了她救命之恩,便當護她周全,這才將她負在身上。”

    長鈞子看俞和一幅極力辯解的樣子,他的語氣中依舊帶著調笑的意思:“原來是人家捨命護住了你。這機關人體內藏著一道南明離火和一道大梵天真火,但兩顆火種都快熄滅了,看來你的確欠了人家不小的人情啊。”

    俞和連連搖頭,卻也不知如何分辯。

    “老夫就借這機關人的身軀一用,你莫要擔心,我這法身雖是天魔,卻絕不會傷著這嬌滴滴的美人兒。”

    俞和擺手道:“前輩儘管施為就是。”

    長鈞子的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烏光,直沖過來,順著元曦的七竅,潛入她的身子中。片刻之後,俞和只覺得背上元曦一動,連忙解開了縛著元曦的腰帶,長鈞子cāo持這元曦的身子輕輕一躍,站到俞和的身邊。

    “原來這機關人卻不能言語。”長鈞子一道神念遞了過來。

    俞和道:“還請前輩引路。”

    元曦臉上甜甜的一笑,瞅在俞和眼中卻說不出的怪異,明明看起來是個嬌小可人的女子,可竟是個以地仙屍骸做成的機關人,而且身子裏面還藏著一個萬年道行的老魔頭,當真是詭異。

    長鈞真人卻不理會俞和心中的古怪念頭,他把手一招,那銀棺變作一縷白光,投入了元曦的口中。萬年道行何等深厚,只見元曦左右眼中,兩道一朱紅一青藍的真火焰光,宛如海眼漩渦般的回轉著,眼見這威勢,比之前強了不知多少倍。

    “真是具好軀殼!若不是個女子身,連老夫都會心動。”

    俞和歪歪嘴,沒有言語。長鈞子眨了眨眼,便朝那千丈墓門走去。

    走到墓門前,只見長鈞子一抬手,手掌心處便睜開了一隻赤金色的眼瞳。從這金光法眼中,流出無數淡金色的細小雲篆,印在石壁上。

    一圈金色的仙光徐徐散開,繪成了一道七尺的小小門戶。長鈞子當前一邁步,就朝這金光中走去,白玉石壁在他面前,自裂開了一道足夠通行的縫隙。

    “速速進來!”長鈞子對俞和一招手,俞和急忙搶步跟上,兩人穿過縫隙,走了十多丈,終於進入了這南天神帝塚的內部。

    這石塚中,並不想俞和想像的那樣漆黑陰冷,而是一派仙関宮闕的勝景,隱隱約約的,有仙樂聲和誦經聲從天外傳來。

    眼前是百丈墓道,腳下踩得全是暖玉雕龍的方磚,兩側各有十二根金漆大圓柱,柱子中鑲著各色靈珠,掛著仙光熠熠的靈燈。抬頭看,頭頂上有一片紫色的煙雲流轉不休,無數巨大的金字元籙,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放出無窮的瑞氣。

    “這便是諸般鎮魔辟邪的無上仙家符籙,我的天魔法身被這符籙只一照,片刻間就要形神俱滅。”長鈞子雖然躲在元曦的軀殼中,但看著頭頂那數不清的巨大符籙,依舊面露懼色。

    俞和點點頭,心中默默的記憶著這些符籙,腳下卻加急,朝前走去。

    墓道的盡頭,左右各有一座五十丈高的朱雀石雕,當真是鬼斧神工,石雕通身焰光熊熊,直欲振翅而飛。中間是兩扇巨大的金鱗宮門,這宮門並未關嚴,從門縫中,透出一片片的異彩。

    俞和伸手想去推宮門,可他手指才觸到門上,登時如遭雷殛,整個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身後長鈞子一看,揮手放出一道無形罡風,把宮門推開了一丈來寬的縫隙。

    透過這縫隙,俞和看清了門後正宮中的情形,他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雙手撐著身子,坐在地上竟渾然忘記了要站起身來。而他身後的長鈞子,竟也是愣愣的望著門內,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04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一章 長生宮,演故景
  
       


    金鱗宮門內是一座美輪美奐的仙殿,紫霞吐琿,流麗周天。地面上蕩漾著一層七彩雲霞,十六根玉柱撐起一片亦真亦幻的天穹,有南天七星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軫水蚓一一幻現。

    居中有張龍虎雲床,雲床上端坐一人,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著九章法服,手捧山海星辰玉笏。此人容貌莊嚴祥和,天門處寬闊如海,兩道壽眉垂肩,耳垂飽滿如珠玉,一派仙家帝王的氣相。在他身後,有南方八天:孔昇天、皇厓天、極風天、孝芒天、翁重天、江由天、阮樂天、曇誓天的勝景次第顯化。

    陪侍在這位仙帝兩側的,是十二名金童玉女,有的手持瓔珞華蓋,有的捧著各色法器,人人面如冠玉,周身寶光繚繞。

    數十名的仙官星君分列在座下左右,每人都穿著各色法服,煥彩耀空,祥雲罩體。

    居中而坐的這位帝王,唇齒開闔,似乎正在講述著什麼,下面一眾仙官星君皆垂首聆聽,也無一人回頭去看宮門外的俞和與長鈞子。

    可是俞和只見那帝王嘴唇在動,耳中卻聽不見分毫語聲。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長鈞子歎了一聲,忽然邁步朝這仙宮中走去。

    俞和嚇了一跳,從地上彈起,伸手要去拉他衣角,可長鈞子一擺手,只顧朝那龍虎雲床邁步而行。

    眼見長鈞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帝王面前一丈不到站定,但那宮中的數十位仙官星君們,竟無一人察覺到他,就連那對面端坐的帝王,也對長鈞子視如不見。

    俞和瞪大了眼睛,就見長鈞子細細的端詳了好一會兒,忽然轉身招手,喚俞和過來。俞和躊躇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邁開步子,輕聲走到長鈞子身邊。

    “不過是一重幻境罷了,我們眼中所見,並非是真形。”

    俞和茫然轉頭四望,周圍的每一個人形都纖毫畢現,哪里卻像是幻景?可偏偏這仙宮中,滿滿的站了這許多人,卻沒有半分聲息,顯得很是詭異。

    忽然左邊有個白髮仙翁,手裏拄著一隻墨綠色的鳩頭桃木杖,顫巍巍的朝俞和走來,身子眼見就要撞到俞和身上。

    俞和急忙撤開了半步,可這白髮仙翁渾然不見俞和,只顧慢慢走到仙宮中央,對龍虎雲床上的帝王躬身施禮。接著手捧起一方金絲玉笏,開始叨叨的說些什麼。

    俞和與這白髮仙翁近在咫尺,可依舊聽不到一絲說話聲。

    俞和疑惑的伸出手,小心的用指尖輕輕一觸那白髮仙翁。

    只見眼前登時一片光影緒亂,仙宮中所有的人形一齊搖晃起來。仿佛是在倒影著岸邊人物形貌的平湖中,投下了一把石子,眼前美輪美奐的仙宮景象一刹那間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蕩蕩的一座大殿,十六根玉柱上,清冷的仙燈發出萬古寂寥的光,照耀著昏黑的穹頂,還有那座空無一人的龍虎雲床。

    有一道忽紫忽黃的流光,在大殿的半空中徘徊著,繞著每一根玉柱迴旋不休。

    “你剛才看見的,便是這裏曾經有過的景象。只因為那些仙人執念實在太強,所以即使已經離開了此處不知多少時光,依舊有一絲殘念留在此處不散。若著大殿中的氣機經年不被外物所擾,那一絲殘念便會浮現出來,不斷的演化出當年的幻景。”

    “這些人現在去了何處?”

    長鈞子舉頭望天,目光似乎穿透了這白玉石塚,直達仙関。“沒有人知道。既然這裏是南天神帝塚,那即說明神仙也會老死。剛才你看到坐在雲床上的,只怕就是神話中的四禦之一:南極長生大帝,名為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聖天尊。這位仙帝號稱壽比南山,最後還不是留下這麼一座神帝塚。長生大didu會老死,何況是一眾仙官星君?”

    長鈞子的話中,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寞落。

    俞和聽得似懂非懂,修真成仙,難道不是就長生不死了嗎?南極長生大帝,不就是凡俗人家供的那位壽星公,這位神仙竟然死了?

    頭頂那道忽紫忽黃的流光徘徊了一陣子,忽然大殿中又有仙光大作,之前那重幻境,再次徐徐演化了出來。只是這次一眾仙官星君的形貌,都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龍虎雲床上的南極大帝面容還算分明。那白髮仙翁退步回班,竟是從俞和身子中穿過,俞和也沒覺得有一絲異樣。

    仿佛是在看一出戲文,俞和與這大殿中勝景,中間隔著無窮盡的時光與距離,他只能默默的看著,摸不著,也聽不見。

    “我們繼續向裏面走吧,只要這石塚不滅,這邊的幻景就會不斷的演化,周而復始,亙古不變。”長鈞子低著頭,朝大殿后走去,俞和跟在他的身後。

    當俞和走過那龍虎雲床上的長生大帝身邊時,忍不住抬頭看了這位仙帝一眼。刹那間,也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玄虛,這位仙帝的幻象,竟也轉頭看了俞和一眼,兩人視線交錯,俞和分明覺得這位仙帝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異相,可又說不清到底是何意味。

    俞和背後寒氣升起,急忙移開視線,緊緊跟在長鈞子身後。可當他就要轉到大殿後面時,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只見那長生大帝依舊端坐在雲床上,目視著一眾仙官星君,再沒半分異狀。

    繞過大殿,後面是一條寬闊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牆壁上,都有懸著一排靈燈。

    甬道盡頭,又有兩扇巨大的金鱗宮門,依舊是半開著。

    “看來之前進到這石塚中的人,也曾走到這裏。”長鈞子揮手又放出了一道暗勁,將宮門推開。俞和剛想邁步走進去,長鈞子卻伸臂把他攔下。

    抬眼朝這門內看去,只見裏面看起來似乎是一間藏經室,有近百丈的方圓。

    牆壁上刻滿了文字圖形,沿著牆邊一圈,擺著上千個白銅經台,每座經臺上,都放著一圈半攤開的淺黃色玉簡。經臺上有靈燈,垂下一道明光照在經臺上。

    在這藏經室正中央,有一座高大的玄玉六角經台,那形狀竟與俞和祖竅中的六角經台一模一樣,只是缺了經臺上的七寶。在這六角經臺上,攤開了一本厚重的赤金色經書,從書頁中,有數不清的細小雲篆符籙升起,如一群流螢似的,在虛空中飛舞幻滅。

    經台之上的空中,離地十多丈高處,還盤旋飛舞著幾十塊巨大的石碑,每塊石碑上,也都全雕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行字都發出淡淡的仙光。

    藏經室的地面上,零零落落的盤膝坐了七八個道人,他們容貌各異,身上穿著各色衣袍,長鈞子與俞和站在門口,他們竟也一樣渾然未覺,每個人都眉頭緊鎖,雙眼閉緊,似乎在凝神思慮著什麼。

    長鈞子回頭對俞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雙目中放出萬道金光,在這藏經室中一掃而過。突然間,他收回了目光,悶哼了一聲,緊接著就閉上了雙目,盤膝坐下,一手撫胸一手按住頂門,直過了一炷香時分,俞和見他臉上忽紅忽青的連續變幻了七次。

    俞和不知發生了什麼,可他也不敢動彈,就護在長鈞子身邊,直到長鈞子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睜眼站起身來。

    “好厲害!差點就著了道兒。”

    “前輩?”

    長鈞子手指著藏經室中的那些道人對俞和說:“這些人,就是以前萬年間,闖進這石塚中尋找出路的人,都是我為他們打開的墓門,哪知竟然全都留在這裏。不對,似乎還少了一個人,莫非他尋到了出路?”

    長鈞子走進了藏經室,到了其中一人面前,抬起腳尖在那人身上輕輕一踢。

    只見這道人身子微微的晃了一晃,忽然身上的道袍全化作了灰塵,撲簌簌的飄落了一地。緊接著,從他頭頂髮髻開始,整個人的皮膜毛髮竟也變成了白灰飄散,只剩下一具淡金色的骸骨盤坐在地上。

    俞和倒抽了口涼氣,眼看著那一具骨骼臟腑也慢慢的變成了塵灰,有顆灰白色的圓珠從落到地面上,哢嚓的一聲脆響,裂成了幾瓣。

    “這些人早就神魂寂散了,一具肉身全靠此處的濃厚元炁還保持著生前的形貌,但若一碰他,就化作塵埃。”

    “前輩,這些人為何會在此地坐化?”俞和疑問的放眼環視這座藏經室,最終目光落在中央的那座六角經臺上。

    驀然間,俞和的眉毛皺了起來,目光仿佛被這座經台牢牢的縛住,再也移不開,眼神中漸漸浮現出迷茫之色。

    “不好!”長鈞子大吼了一聲,震得藏經室中氣流飛旋,剩下的那幾首道士屍身同時“砰”的一聲炸碎開來。他飛身沖到俞和身邊,一手用力拍打著俞和的肩頭,另一手去遮蓋俞和的眼睛,口中運起道家鎮魔真言,舌綻春雷的呵斥道:“閉目!凝神!不要去看這些經文,不要去想經文中的含義,速速打坐!”

    可俞和恍然未覺,只是直挺挺的站著,長鈞子用手蓋住了俞和的眼睛,因而看不見俞和眼中那迴旋蕩漾的青玉色光芒。

    整個藏經室中,猛然間發出巨大震鳴聲,似乎有無數人的天外同時高聲念誦著莫名的玄奧經文。牆壁邊的那些經臺上,白玉書簡一一浮起,空中的石碑顫動不止,碑面上的每一個字都在閃閃發光,而那中央的六角經臺上,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極快的,一頁一頁的,翻動著那本厚重的赤金色經書,無窮盡的雲篆符籙從書頁中飛出,匯成一道金色的明河,朝俞和浩浩蕩蕩的奔湧而來。

    長鈞子呆立在俞和的身邊,瞪圓了雙目,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13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二章 攝真書、金身壇
  
       


    “昔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元始天王為昊莽溟律大梵之祖,凝神結胎,名曰混沌。混沌既拆,乃有天地。中外之炁,方名混虛。元始天王,運化開圖,金容赫日,玉相如天,陶育妙精,分辟乾坤。乃自玉京上山下游。遇萬炁祖母太玄玉極元景自然九天上玄玉清神母,行上清大洞雌雄三一混化之道,生子八人,長曰南極長生大帝。亦號九龍扶桑日宮大帝。亦號高上神霄玉清王。一身三名,其聖一也。”

    俞和站在藏經室的門口,渾不知身外發生了何等變故,他只覺得一道浩瀚的神念注入了識海,無窮無盡的金書靈篆,好似長河入海般的湧了進來,繞著在祖竅中的六角經台一旋,便投入了經台之上的青玉色光團中。

    耳邊有無數的聲音在呢喃著,似乎還有人在高聲呼喊,可俞和都分辨不出含義。

    對於俞和來說,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間。可長鈞子卻看得分明,藏經室中央的玄玉六角經臺上,那本厚重的金書一頁一頁的,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足有一盞茶時分,最後終於整本翻過。當赤金色的封皮蓋下,整個藏經室中異相盡斂,聲息俱寂。

    俞和身子一顫,口中噓地吐出來一口長氣。睜眼就看到長鈞子的詫異眼神。

    “你這是在攪什麼玄虛?”

    俞和存思祖竅,只見那六角經台依舊如皓月似得高高的懸著,沒有半分異狀,伸手撓了撓頭發道:“回稟前輩,天道為證,晚輩實在是無心之舉,自也不知究竟為何如此。”

    長鈞子眼露金光,在俞和身上來來回回的掃視了半晌,卻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挑眉道:“老夫倒是看走眼了,你小子身上秘密不少,而且這機緣福運,可是深厚的很啊!”

    俞和臉上一紅,急忙擺手。

    長鈞子指著那藏經室中央的玄玉六角經台道:“這經台上面放的,恐怕是上古神話中的《高上九霄玉清真王大金書》,此書乃是南極長生大帝的根本經,雖然估計不是真本,但也極具玄妙,尋常修士道心太淺,只要一看這經文,就立時會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只欲盡悟其中無窮玄機才能醒轉。但這神帝根本經豈是我輩煉氣之士能洞悉的?方才藏經室中的那些人,便是在無止境的苦思中,枯竭了心力,這才身化塵灰的。我唯記得有一人,他目不能視物,所以不被這經文所攝,並未坐化於此。我法身乃是化外天魔,亦魔亦道,因而對這經文還能抗拒一二,我方才見你目注經台,面露迷茫,本以為你也要就此沉淪其中,卻不想你小子身上也不知道藏著什麼天大秘密,居然能壓制住這南方神帝根本經,反令這經文為你所攝。我本以為,以我長鈞的九五至尊命數修真,只消渡過了命劫,當是氣運齊天,鴻福無雙。今日看到了你,才知道我這等淺薄的福緣,在你面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長鈞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弄得俞和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擺手道:“前輩是妄自菲薄了,俞和不過是小小的末進修士,還丹未成,大道難期。機緣福運一說虛無縹緲,哪里能比得上前輩萬年道行,功參造化。”

    長鈞子也不願再搭理俞和,只是搖頭歎氣,他走進藏經室中,把手一招,此處存放的千百仙家經典便紛紛飛起,化作一點微塵大小,落進長鈞子的掌中,唯剩下中央玄玉六角經臺上的那本厚重的金書。這《高上九霄玉清真王大金書》便是以長鈞子的萬年修為,也是鎮壓不住,只能留在這白玉石塚中。

    兩人穿過了藏經室,前面又是漫長的甬道,甬道盡頭,依舊是兩扇並未合攏的金鱗大門。

    長鈞子默然的推開了大門,眼前又是一間百丈方圓的石室,石室穹頂上,綴著千萬顆夜明珠,作二十八靈宿的樣子,拼成南方七宿的明珠,尤其明亮。

    地面上有九座白玉台,每座白玉臺上,都有個玉盤,玉盤中放著一張金紙仙符。看起來,這每個玉盤中,本該都放著一件什麼東西,並用仙符鎮壓,可如今已全被先來之人帶走了。

    “這是間藏寶室,這裏本該有九件仙家重寶殉葬,可惜已被人全數取走,估計是那盲眼的修士所為,也不知他帶著這九件重寶去了何處。”

    俞和對法寶倒是沒什麼興趣,他缺的是一把合手的飛劍,倒也不知這九件重寶中,是否有把飛劍之類的。

    兩人穿過空空如也的藏寶室,長鈞子倒並不甘心,一邊走一邊施展他的天目奇術,放出百道金色的目光,在藏寶室的每個角落掃來掃去,可惜最終也一無所獲。

    藏寶室後面,便沒有了甬道,腳下是一個百丈深坑,有道金色的虹光,橫在深坑上,虹光的另一頭,是一扇霞光四溢的雲門。

    深坑底部,有座巨大的青銅九龍鼎,這銅鼎也有百丈方圓,把那深坑填的滿滿的。鼎上有蓋,鼎蓋上按八卦方位,貼著八道金符。在鼎蓋周圍,雕著九條青銅虯龍的形象,龍身以銅鎖鏈縛在大鼎上,只有龍首高高的昂起,張口向天。每條青銅虯龍的口中,都有一道黑紅糅雜的光焰噴出,直射入金色虹光下面一丈的玉石壁中。

    “好大的仙家手筆!這鼎中有九道玄火脈,布下一座九龍煉日陣。可笑外面那些九州丹道宗門,總以為得了張故弄玄虛的方子,就能煉製出上古仙丹,試問如沒有這等爐鼎,憑什麼去煉仙丹?”

    長鈞子嘿嘿冷笑,邁步踏上了金色虹光,自那青銅九龍鼎上走過,到虹光彼端的雲門前。

    站在雲門前,長鈞子忽然停下了腳步,良久不動,也不出聲。

    只見那雲門邊上,有一具玉色的骨骸倚靠在牆邊,這骨骸的頂門處深深陷入,顱骨裂成了數片,似是被重手法拍碎。

    骨骸附近的地面上,有幾行字,轉折圓滑,似乎是以手指運力寫下的。

    “餘碧濤子,自幼眼盲,蒼天乃不負我,賜黃鐘道體,南海苦修二百七十一栽,得還丹五轉道果。為覓靈藥合丹,入天涯海眼,循火脈墜,落困南天神帝塚中,然此門不為我所開,枯坐門前千年,萬念皆灰,日日心魔糾纏,苦不堪言,唯有自斷殘生,願隔世再續仙緣。”

    “完了,這就便是那盲眼修士,他最後還是未能找到出路,自碎天門而死。難道這神帝塚真的是只能進,不能出的麼?即是墳塚,本來也就無需留下出路,可是為什麼不留出路,卻能放人進來?墳塚不應該是進也進不來,出了出不去才對麼?”長鈞子看著骸骨發呆,嘴裏叨叨不休的念著。

    俞和看了看那骨骸,又看了看面前那道門。這門是以整塊玉髓打磨而成的,材質上,似乎比自己的那具白玉劍匣還要好上太多。也不知門後是什麼所在,從門縫中,源源不絕的溢出層層氤氳煙霞。在門上,有層淡淡的溫潤清光流轉。

    長鈞子這時還在對著骨骸自言自語,也不知怎麼鬼使神差般的,俞和忽然伸手去推了一下這扇門。只見俞和的手指在門上一按,那門上的清光便蕩漾起一圈漣漪,有道白蓮符印閃了閃,又隱入了玉石中。

    悄無聲息的,這玉石門便向裏面滑開了,一大片煙霞從門中湧出,俞和聞見了一股濃郁的馨香味。

    長鈞子又一次呆住了,他看了看門,又看了看俞和,再看了看那具骸骨,滿臉驚愕,嘴巴開闔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元曦本就不能言語,長鈞子說話全靠神念震盪元氣出聲,這時他的神念中仿佛被人點了一指定身咒,張口無言。

    俞和把雙手一攤,聳了聳肩,邁步朝門內走去。長鈞子用力搖了搖頭,剛要跟著俞和走進門中,忽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彎腰,探手在那屍骸中掏摸了一陣子,最後終於抓到了一件什麼東西,緊緊握在掌心裏。

    進了這扇門,才知道此處就是整個白玉石塚的中央石室。

    石室中滿是層層疊疊的仙霞,好似一團凝集不散的霧氣。這石室中的靈炁,比起白玉石塚外面,還要濃郁了近倍。

    石室地面中央,有個蓮花池,裏面也看不見池水,只有密密匝匝的數百片蓮葉展開,這百片蓮葉好似是用寶石雕琢而成的,每一片的顏色都不相同,蓮葉呈半透明的樣子,葉片脈絡中,有一道一道的流光。石室中濃郁的靈炁,自在蓮葉上結成顆顆晶瑩的仙露,順著葉莖不知滑向何處去了。

    石室頂部中央有個十丈闊的圓孔,自那圓孔中,有道清濛濛的光柱落下,光柱中,虛浮著一朵白蓮。俞和與長鈞子一看,就知道這白蓮與外面中天懸浮的那朵一模一樣,只是不知究竟哪一朵是真身,哪一朵是法相。而那投入石室中的光柱,只怕就是從外面那朵白蓮之下垂落進來的。

    這朵白蓮花,仿佛就是從石室中間的蓮池裏生出,那許多蓮葉都團團簇擁著它,在白蓮花的萬千花瓣中間,放著一支三尺高的金身玉壇,就像是有道高僧坐化後,用來成殮屍骨的那種罎子,壇口上面有到碧光繪成的長生仙符,在緩緩的迴旋著。

    俞和與長鈞子正看著清光、白蓮和玉壇,尋覓這出路的所在,忽然間發覺身後的那扇玉石門自行悄無聲息的合上了。白蓮花憑空一旋,萬千花瓣盡數展開,從玉壇中猛然爆發出了一團刺目的明光,登時讓俞和與長鈞子滿眼雪白,什麼也再看不清楚。

    長鈞子伸手遮眼,這明光足足持續了五次呼吸的時間,等光芒漸漸收斂,石室中物事重新浮現時,他愕然看見,俞和原本站的地方空無一人,只剩下一件道袍攤在地上,俞和的隨身玉牌、玉符等物統統落在道袍中,唯獨俞和的身子卻在白光中不知所蹤。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1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三章 雖神帝,難斷情
  
       


    昏黑之中,唯有南天七靈宿的淡淡星光垂下。

    “此子你看如何?”

    “一無是處!下品的根骨資質,不入流的悟性,這一身修為只怕連魁鳥一擊都擋不得。”

    一個渾厚的聲音長歎了口氣,“億萬年真修,你依舊是這個性子,只觀其形而未見其神,若此子當真是具凡俗泥骨,我何須大費周折,將他攝到此處?”

    一道星光在俞和身上輕輕一繞,忽把那白玉劍匣從俞和的紫宮竅穴中扯了出來,劍匣上流光四溢,隱約有道符籙,在玉石中浮浮沉沉。

    “這是,玄真寶籙萬化歸一真符?”另一道聲音明顯帶著驚詫的語氣。

    “一介凡庶,何來氣運得此等無上符籙護身,此中關竅,你可想過?”

    “哼,諸天演化命理,繁如天河砂數,一些小小的氣運加身,又能有什麼稀奇?你莫不是枯參天道太久,目光已短淺成了這般模樣?”

    “若真是你說的小小氣運,此子也讀不通我那《高上九霄玉清真王大金書》。”

    “好吧,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既然你已有決斷,又何須來問我?只是若你將來追悔莫及之時,也莫來找我開導於你,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另一道聲音中,似乎又有些慍怒。

    那渾厚的聲音也不答話,只發出輕輕一笑,頭頂的南天七靈宿忽然星芒大作,有道發絲般的明光從虛空中來,繞著俞和的身子盤旋了幾匝,便要投入俞和的眉心中去。

    這道明光如細針,眼看著堪堪就要刺入俞和祖竅,可忽然間異變突生,從俞和的眉心祖竅中,冉冉升起一道青玉色的光芒,這青玉光一轉,周遭的莫名暗空中,登時有無數誦經聲響起。

    每一道誦經聲,都在吟讀著不同的經籍,每一個字誦出,這無邊際的虛空中,便浮現出一個閃閃發光的赤金文字。一轉眼間,金色的文字浩瀚如海,在虛空中飄飄蕩蕩,天頂的南天七靈宿之光,仿佛是烈日下的燭火,幾乎微不可查。

    一座六角經台的虛影,在俞和的身上浮現出來,經臺上有紫金、白銀、琉璃、水晶、硨磲、珊瑚、琥珀七寶鑲嵌。

    “造化金文!這經台莫非是?”虛空中那語聲把話只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你現在可明白了?”那渾厚的聲音道,“只是我卻也萬萬沒料到此子竟是傳了這大道統,莫非連那贔屭都死了?”

    “你號長生,結果還不是落到如今這樣模樣,更何況是區區的贔屭,它躲起來苟活了萬萬年,終歸是逃不掉身化黃土。”

    “如今這番,反而難辦,我倒只能問問這孩子自己的意願了。”

    “你不過是四禦之一,還妄想和哪些存在去爭這傳道之人?”

    “成事在我,謀事在天!既然是機緣牽引,今日有冥冥天數將此子送到我的面前,便是有因果緣起。天演玄玄,各爭氣運。說不得我也要爭上一爭,你以為那些存在還能把意志降下嗎?如今這天道之下,唯有本心昭昭。”

    另一道聲音沉默了下去,也不再說話。頭頂南天七靈宿星光大作,一片星芒如雨散落,俞和覺得周身一冷,便睜開了眼睛。

    他身上不著寸縷,卻裹著一團青玉色的光芒。上下左右都無依無憑,就這麼憑空的飄蕩在一個莫名的虛空中。

    放眼四望,虛空中滿是米粒大小的赤金色文字,頭頂上方,還有點點黯淡的星光閃爍。

    俞和不知身在何方,他下意識的一挺腰,腳踏虛空站直了身子,伸手在胸口一摸,那塊他最緊要的傳訊玉符,又不見了蹤影。

    “莫要著急,我將你的本身招來此處,卻把你一干身外之物,都留下了那蓮池邊上,想來也不會丟失。”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俞和耳畔響起,可俞和卻找不到那說話的人。

    “閣下是何人?”俞和只好對著虛空抱拳一禮。

    “你闖入了我的墳塚,卻還來問我是何人?”

    俞和一驚,腦中驟然閃過那仙宮龍虎雲床上,端坐的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形貌,急忙俯身拜倒:“長生大帝君在上,請受庶民俞和一拜!”

    俞和並不知道見了凡俗的帝王,要行什麼禮節,聽酒肆中的說書人曾講過,那須得三跪九叩才能覲見,可這三跪九叩之禮究竟是要如何,俞和並不知詳細。凡俗帝王尚需三跪九叩,那南方南極長生大帝貴為“四禦”之一,乃是一方神帝之尊,輔佐三清,執掌南天,位居仙関萬神之上,比凡俗帝王又尊貴了不知多少,這拜見的禮數,可實在有些為難。

    “修道之人無需繁禮,俞和道友請起。”一道不可抗拒的暗力生出,把俞和的身子托了起來。

    俞和渾身一哆嗦,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當面說話的,可是上古神話中的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竟然稱呼自己為“道友”,俞和自知不過是一介凡俗中小小的煉氣士,在這位“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聖天尊”面前,連螻蟻蚍蜉都算不上,這一聲道友叫的,委實是令他難當。

    “長生大帝招小子來此,有何旨意?”

    “我在南海遺下的這衣冠塚,可還入得俞和道友法眼?”

    “大帝折殺庶民了,這仙塚端是神帝氣相,玄妙無方。小子為賊人所設,不幸落難,誤入了大帝仙塚中。天道為證,俞和全沒有一絲褻瀆的念頭,惶惶恐恐,只為尋生路一條,逃回塵世,還望大帝恕罪。”

    俞和還以為這南方南極長生大帝此番是要降罪與他,畢竟他在人家的仙塚中亂闖,是為大不敬。何況自己無意間把人家的藏經室攪得一團糟亂,這可是大罪過。

    俞和心中禱告,直把周天神佛都拜了一遍,額頭汗水淋漓。

    “小小衣冠塚,俞和道友若有什麼看得上的物事,自管取去用,權當留個紀念。”

    “啊?!”俞和瞪圓了眼睛,他又一次深深的懷疑著自己的耳朵。

    “不過一些瑣碎的物事,不值一提。俞和道友,今日召你來此,原是有一事相商。”

    “大帝神旨,庶民莫敢不從。”

    長生大帝朗聲一笑道:“俞和道友莫要先應允了,此事干係重大,切不可草率。”

    “大帝請講。”

    “俞和道友,我便與你直說,此番召你,是望你能傳我長生大帝道統,代我執掌南天,你可願意?”

    俞和腦中轟隆的一聲巨響,好似有道雷霆在耳邊炸開,將他震得七葷八素,過了好半晌,才渾渾噩噩的抬起頭來,滿眼迷茫。

    “俞和道友,我望你能承我長生大帝之道統,執掌南天,你可能答允?”

    俞和的身子都哆嗦了,這是多大的一場機緣?四禦之一,南方南極長生大帝居然要把道統傳給自己?那這根本就是平步青雲,只消自己一點頭,那從此就是一方天帝之尊?

    俞和暗暗的伸手,在自己腿根上狠狠的一擰,劇痛傳來,這才知道全不是一場幻夢,可他腦中此刻猶如萬雷齊鳴,根本就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是俞和道友你要知曉,一旦承了我這長生大帝的道統,從此永絕凡塵,立時肉身霞舉,成金仙道果,直入南極長生仙宮,億萬年鎮守南天。”

    長生大帝這話一說,俞和腦中忽然閃過陸曉溪的影子,一顰一笑,是如此的真切,昔年兩人相處的種種,一幕一幕的浮上心頭,俞和閉上了眼睛,腦中憶起曾經兩人依偎在破廟中,篝火漸冷,可心中卻溫暖如陽春的那幅情形。他低著頭,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可在臉上,卻不自禁的浮起一絲笑容來。

    對月形單影相望,

    只羨鴛鴦不羨仙。

    “大帝,庶民尚有凡塵牽掛,唯恐不能永鎮天宮。”俞和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他這句話,似乎是對長生大帝在說,可其實在心中,卻是在對他自己說。

    長生大帝良久也未再出聲,過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虛空中的無窮金文和淡淡星光,一瞬間全部都隱沒了,唯剩下一團無邊無際的昏黑。

    “俞和道友可想得通徹了?”

    “回稟大帝,庶民俞和拜謝大帝的浩蕩鴻恩,只是庶民修行日短,道心淺薄,諸般紅塵牽掛放不下,也不願放下!大道無情,可庶民卻難以割捨,深恐身入仙宮,心卻留在凡塵中難以自拔。辜負了大帝的期望,還請大帝恕罪。”

    “大道無情!若真個能無情,我也不會有今日之境遇。”長生大帝的語氣中,似乎含著說不盡的落寞。

    “天道之下,因由際遇早有定數。俞和道友,今日你我能得相見,便是彼此一場因果。你雖不願承我的道統,但這亦是你所註定的命數,我便是強求也無功。莽莽天機,我自不能說與你聽,只是我已算到,你的命數之遠,絕非是我這一方南天能限。因此你不答允我,也正契合了命數所定,我豈會怪罪與你?”

    俞和心中五味雜陳,他仿佛看見離自己近在咫尺的仙宮,宛如泡影般的消散了。俞和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但他只知道,若自己一個人霞舉飛升,從此只能在天上遠遠的望著陸曉溪,看著她的手被別人牽在手中,那他的心都會裂開。

    “俞和道友,我還是留一場機緣與你,將來如有一日再見,也是一番因果。”

    長生大帝一語言畢,便從天頂有道濛濛清光垂下,這清光中,竟飄落著無窮盡的白色蓮花花瓣,這些花瓣一觸著俞和的身子,便沒入了肌膚中,化作道道清流,聚在俞和的丹田之中。

    俞和那如汪洋大海般的真元玉液,漸漸再壓制不住,開始呼嘯翻騰起來,仿佛海底有一片熾火升騰,海上卻有白蓮花瓣化成的冷雨飄落,坎離合合,龍虎相濟,眼看這便要行那結丹大功。

    就在俞和神注關元,昏昏默默之時,一段難明偈語在耳邊響起:“心所念,非命所定,心不念,亦非事不趨,大凡天數,大因緣亦是大劫難,道虛靈,道微妙,唯心本我然。”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20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四章 還丹成,曜華劍
  
       


    俞和此時已然全不聞身外之事,盤膝坐在虛空中,手掐子午訣,目內觀泥丸,有五色雲氣垂下。他腹中震動如雷鳴,身上汗出如雨,舌下連生三口津唾,藏液凝香,咕咚咚吞入腹中,好似瓊漿玉液,直落關元。

    恍然間,俞和只覺得混混冥冥、不識不知、無聲無臭,玄關一竅豁然洞開,頓感虛靈空朗,進入齊天地、泯人我、混混冥冥的境界。此時先天炁複,周身真元玉液凝為大藥,落下黃庭,遍體酥綿暢快。眼中恍然窺見泥丸之上的五色雲氣中,有一團圓陀陀、光灼灼,如珠在玉盤,謂之虛靈獨露的金色丹丸。

    從他內五行臟腑中,各有五色散雲流出,團團降入丹田中。內視丹田之中,上有五色靈雲,中有黃白紫三炁,下有玉液如海,海底有六陽之元火彌漫。

    俞和張口一吸,泥丸宮之上的丹丸化作一道金光,從頂門降下,直貫入腹。這金光在丹田中一旋,登時攪得五色雲、黃白紫三炁和真元玉液一齊轉動起來,真陽火轟地一聲爆發,刹那間俞和的丹田爐鼎中滿是熊熊火光,自他周身的每一個毛孔中,全都噴出濃郁的異香。

    丹田中的諸般元炁越轉越快,被六陽之元火不斷的燒煉。自俞和泥丸宮處,有道青光白霞升起,直貫天穹。也不知過了多久,藏在他丹田爐鼎中的無窮量真元靈炁,被真陽火煉得只剩下鵝卵大小的一丸,金光燦燦,好似顆太陽流珠。

    這金丸猛地一躍,竟從俞和的泥丸竅穴中逕自跳出了體外,有一片淡金色蓮花虛影幻顯出來,托住了金丸,繞著俞和的頭頂徐徐飛旋了一匝,一路灑下層層疊疊的金霞。俞和耳邊有鐘磬一響,若是換作尋常煉氣士,這時便該有天外有無相天魔劫、自身心魔劫及天道雷火大劫一齊降下,可俞和身在南方南極長生大帝以大神通開闢的小天境中,諸般劫數全不沾身,倒少了許多曆劫的周折。金丸轉了轉,倏地從頂門又落回了丹田中。

    金丹既成,陽火已盡,金丸在丹田中自旋了九九八十一轉,熠熠金光斂去,成了一顆流轉著紅黃二色奇光,有團氤氳紫氣包裹的道家玉液還丹。

    一道極精純綿密的真元,自內丹中出,呼吸間轉過七七四十九輪大周天。俞和把眼一睜,頭上蓮花落回頂門泥丸,張口一吸,異香靈炁盡納胸中。

    “喀嚓”的一聲脆響,眼前的虛空盡碎,俞和愕然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座石室中,但卻不是站在蓮池邊,而是盤膝端坐在那朵白蓮的萬千花瓣中央,本該擺在那裏的三尺金身玉壇,已經變成了一攤散碎的玉片。

    向下面一看,長鈞子正面帶詫異的看著自己,而他腳邊一堆衣物,正是俞和之前身上穿的道袍。

    俞和驟然間意識到,自己莫非是赤身露體的坐著?

    他急忙低頭看自己的身子,可卻發現身上居然還穿著一套衣服,這衣服奢華之極,周身綴滿了奇珍異寶,竟是一襲南方南極長生大帝所穿的九章四禦法服。再摸頭上,竟然戴的也是十二行珠冠冕旒。伸手在懷裏掏出個硬物,赫然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山海星辰玉笏,這玉笏反面刻著四個金色的古篆,寫的是“執掌南天”。

    “好小子,你手腳倒快,竟然直接摸進人家長生大帝的金身玉壇中去了。這玉壇中沒有長生大帝遺蛻麼?看來卻是座衣冠塚。只是你小子把自己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卻換上這身長生大帝的衣服,可是要出去唱一出仙宮戲?”

    俞和大窘,但他心念一轉,卻也沒把實情說出來。只是急忙從白蓮花上一躍而下,俯身拾起自己的衣袍,揮手一抖,已把原來的那身衣袍給換了回來,那套長生大帝的法服珠冠,統統塞進了玉牌中。

    把同陸曉溪傳訊的玉符仔細掛到胸前,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自己左手手背上,赫然有道白瑩瑩的仙符一閃而沒,這仙符中央,繪著一朵盛開的白蓮花。

    尚不及細想,就聽長鈞子急問道:“你可在那玉壇中,找到了出去的法子?”

    俞和點了點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腦中憑空多出了許多奇妙的東西,其中便有如何離開這長生大帝塚的辦法。俞和猜想,這可能是長生大帝方才冥冥中傳來的神念。

    抬眼望瞭望空中的白蓮花,縱身躍到方才他盤坐的花瓣中央,對長鈞子一招手,長鈞子大喜,急忙也躍到了蓮花上,同俞和並肩而站。

    俞和低聲念誦了一小段道訣,手中指訣朝天一引,這腳下的蓮花緩緩一轉,化成一道白光沖天而起。

    兩人眼前驟然光影亂閃,再看時,已身在天涯海眼之上的層雲中。

    俞和覺得左手微微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手背上輕輕一撞便不見了,此時有長鈞子站在身邊,俞和卻也不便去細看。

    長鈞子倒全沒察覺到什麼異樣,他轉頭四處看了一圈,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那笑聲震得周圍陰雲翻滾,雷芒四射。

    直有一盞茶時分,長鈞子才終於收住了笑聲。伸手用力的拍打著俞和的肩膀:“好小子,這次真的是承了你的大福緣!一萬年啊,我長鈞終於從那石塚中出來了!仙塚福地再好,卻只是個小小的囚牢,比不得這大千世界自由自在!”

    一道玄光和一道銀光從元曦的口中沖出,元曦身子一軟,就要落下,俞和急忙伸手抱住。只見玄光憑空一轉,化成了長鈞子數丈高的天魔法身。他手拂銀棺,喃喃的道:“真兒,我們這就去找那個害你性命之人,我必讓他滿門形神俱滅,為你報仇!報仇之後,我們便一邊尋你的魂魄,一邊遊遍九州的名山大川,以前我為了尋你的蹤跡,倒是見過許多風景絕佳之處,不過那時我滿心只想著要找到你,根本無意遊山玩水,再好的景致看在眼中都覺得無趣。現在我們兩再也不會分開,讓我陪你一起去看遍九州風光,你說可好?”

    俞和見那銀棺竟也微微顫動了幾下。

    “對了,還有一事。”長鈞子的身影一抖,俞和登時覺得面前寶光四溢,仙霞奪目。凝神一看,就見面前飄著九件形式各異的法寶,每一件上都有異相紛呈,一望就知道絕不是凡品。

    長鈞子的身上睜開了九隻天目,各放出一道金光鎮住一件法寶,這些法寶被他天目神通一照,仙光盡斂,再無分毫異相顯出。

    “這周圍似乎藏著不少宵小之輩,這等神帝遺寶,若要被他們窺見了,那可是個麻煩。小子,這些法寶本都是存在那石塚藏寶室中的,讓那個盲眼修士先收了去,可他卻沒這福命運使,我帶了出來,你自拿去用吧。這九件法寶放到九州中,件件都是無上秘寶,可保你橫行天下無虞,不過你現在修為太低,倒也不一定能運使如意。”

    俞和掃了一眼這九件法寶,其中只有一件是柄飛劍,其餘都是些鐘、鼎、琵琶、蒲扇之類,他也不會祭煉,便只伸手攝來了那柄飛劍,捧在眼前細看。

    這把劍和常見的靈劍有些不同。劍刃鈍厚,沒有開鋒,劍身呈褐黃色,有細密的魚鱗紋,乍一看有點像柄作法祈雨用的木劍,但伸指一彈劍鋒,卻發出沉悶如鐘的金屬聲,劍身上刻著兩個雲篆古字,寫得是“曜華”。

    這柄劍握在手中,即使俞和身負贔屭神力,竟也覺得頗為沉重,隨手一揮,發出嗚嗚的破風聲。俞和不敢冒然以真元禦劍,這柄曜華仙劍中藏著的一道浩然劍罡沛不可當。即便他此時玉液還丹大功已成,一身道行比下海眼前不知強了多少倍數,可這曜華劍畢竟是神帝遺寶,仙劍已然通靈,在他手中兀自顫鳴不休,俞和很有些拿捏不住的感覺。

    見俞和只取了柄劍把玩,長鈞子催促道:“快些收了去,此處不宜久留。”

    俞和想了想,又伸手拿了一隻小小的銀鈴法器,心裏盤算著留給陸曉溪用,便對長鈞子一拱手道:“長鈞前輩,晚輩是個劍修,這許多貴重法寶也用不上,留在身邊明珠蒙塵,煞是可惜,其餘這七件還是前輩帶在身邊吧,前輩既要行走天下,自然需要有趁手法器隨身。”

    長鈞子詫異的道:“這些法寶任何一件都足可當萬年大派的鎮派之寶,你可莫要以為是些普通之物!”

    “晚輩自然知道,但法寶再多,晚輩不會運使也是無用。以前輩的萬年道行,才能讓這些仙帝法器重現神威。”

    長鈞子轉過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俞和許久,最後歎道:“小子,我是誇你心無貪念好呢?還是說你木頭腦袋才對?你現在不要這些法寶,將來可莫要後悔。”

    俞和一笑道:“前輩安心拿去就是,晚輩留下兩件,已是足夠。”

    長鈞子身影一轉,七件法寶被他收入七隻天目中溫養祭煉去了,一片玉符飛到俞和面前,“小子,這是我的傳訊玉符,你且收好了。你這人很有些意思。我和真兒念你的恩情,將來若有什麼事情,儘管傳訊於我,我必不會推辭。”

    俞和拱手一笑,把玉符仔細收好。

    “你我就此分別了吧,老夫年邁昏聵,只記得你姓俞,名字是叫?”

    “晚輩姓俞,單名一個和字。前輩先走一步吧,晚輩還得轉回那天涯海眼中一遭。”

    “俞和。”長鈞子把俞和的名字默念了幾遍,“你還去海眼中做什麼?”

    “實不相瞞,晚輩來此,是奉了師門之命,尋地火銀霜合藥,如今兩手空空,哪里有顏面回去?”

    “地火銀霜?這倒好辦。”長鈞子身影一擺,憑空化出個玉匣子,匣蓋掀開,裏面盛滿了雪白色的粉末,可長鈞子看了看,尷尬的道:“我身邊這地火銀霜存了萬年,倒散盡了靈性。”

    眼看俞和滿臉失望,長鈞子又連連擺動身軀,化出個玉牌來,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在玉牌中又找到了個玉匣子,打開一看,長出了口氣。

    “怎好叫你失望!幸虧這盲眼修士的玉牌中,也有一匣子上好的地火銀霜,足有二十多斤,當夠你回門交差了吧!”長鈞子把那片盲眼修士遺下的玉牌拋給俞和,“裏面還有一些靈材和雜物,你一併拿去了吧,以備不時之需。”

    俞和大喜,接過玉牌小心收好,對著長鈞子一揖到地:“俞和多謝前輩大恩。”

    長鈞子身形一飄,躲過了俞和的大禮:“我可不敢受你這禮,玉牌是那盲眼修士的,我不過借花獻佛而已,此番事畢,老夫走了!”

    話音一落,長鈞子身化清風,卷著銀棺呼嘯而去。

    俞和望瞭望下面的海眼,回想在那長生大帝白玉塚中的諸般見聞,猶歷歷在目,就恍如一夢方醒。

    將元曦的身子負在背後,俞和轉身便要回淨闕島去,可不等他做法禦風,忽從身後傳來個陰森森的男子聲音。

    “此處再沒人幫你了吧,今日倒要看你還能不能從我劍下逃得一命!”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2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五章 逢故敵,試身手
  
       


    “我說這氣息怎麼有些熟悉的感覺。”俞和不慌不忙,以布帶將元曦的身子緊緊縛住。轉頭一看,只見百丈外的鉛雲中,有個黑衣人腳踏飛劍而立,這人雙手傲然抱在胸前,臉上帶著一張皮革面罩,背後掛著一支丈多長的雕花金弓。

    如今俞和玉液還丹大功已成,一身道行與之前已有天壤之別。他正想找人試劍,這黑衣劍修就自撞上門來,一下子把俞和的戰意挑了起來。

    一口清氣吞入腹,關元大竅中內丹放出萬道金光仙霞,滾滾真元在周身經絡中奔流不息。俞和左手一招,白玉劍匣憑空顯化,右手劍訣一引,從劍匣中扯出三尺雷芒,化作一道劍形繞身疾旋。

    黑衣劍修也不說話,默然取下背後的雕花金弓,右手一翻,便是六柄玄鐵長劍搭在弦上,左手挽弓,右手拉弦如滿月,六聲弦鳴宛如一響,只見六道流星經天似的劍光首尾相聯,直朝俞和的胸口射來。

    俞和嘴角勾起,右手引雷芒,抬足朝空中一步踏出。

    那黑衣劍修驟然發現俞和的身形一晃,竟以身化作一道熾烈的雷光,從層雲中裂空而來,一眨眼間便貫穿了百丈的空間。

    那六柄玄鐵飛劍被雷光掃過,“蓬”的一聲便同時炸碎,眼看雷光來勢更疾,直刺到黑衣劍修面前一丈。

    黑衣劍修雙肩振動,兩道蒼白的劍光自他腋下交剪而出,雷光與他雙劍一撞,登時電火四射。只見到兩柄長有四尺,劍身上一道血槽彎曲如碧蛇的狹長飛劍,打著旋兒飛出去幾十丈遠。黑衣劍修悶哼一聲,身子恍如被賓士而來巨象撞擊,整個人翻翻滾滾的倒飛了七八丈,才勉強定住了身形。

    雷光隱去,俞和笑吟吟的,在那黑衣劍修原本站立之處顯出了真身,一手倒提著黑衣劍修踩在腳下的飛劍,另一手抓著那把丈多長的雕花金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閣下今日現身,想取走在下一條性命,卻是托大了。”

    俞和執劍挽了個劍花,另只手腕微微一震,雄渾如海的真元直貫入雕花金弓中,那長弓驟然間金光大作。俞和使力一催,弓身發出陣陣哀鳴,從俞和手握處開始,片片碎裂。

    黑衣劍修也不出聲,只見他摸出了一顆灰色的丹藥納入口中,伸指在自己胸前自天突到中庭,沿著任脈向下一路點過。接著虛攏兩手在臍下,手中指訣變幻,眼看到有一圈圈的氤氳白汽從他身上散開,黑衣劍修一襲黑袍鼓脹如球。

    他左臂一展,平平舉在胸前,左掌五指虛握成空拳,有道碧玉色的弓影在他手中幻顯,右手引住了無形的弓弦,撮指一拉。

    周遭數裏的風雷雲氣,盡數被他的右指所引。仿佛在這黑衣修劍的指尖,張開了一饕餮大口,將數裏空中淤積的鉛雲雷光統統吸噬,彙聚到他的指尖上。無盡雷雲揉成一支四尺長的箭矢,這道箭矢中,似乎自成小天地,有黑白二色密雲翻滾激蕩,有青白刺目的雷蛇往來衝突。

    這箭矢往碧玉弓影上一橫,俞和便覺得神念暗跳。那箭矢直指向俞和的眉心,隔著數丈遠,便能感到隱約有一柱冷氣已然穿顱而過。

    俞和腳下步伐交錯,抖手間就把那雷芒劍氣朝黑衣劍修射去。黑衣劍修眼看雷光破風而來,也不慌亂,雙目中寒光乍現,口裏沉喝聲:“中!”把右指一張,那箭矢無聲無息的朝雷光迎去。

    兩道光芒一撞,九天雷動。

    俞和的雷芒劍氣炸碎成一團流火,那箭矢貫透了層層雷光,恍如毒蛇般,直朝俞和眉心處咬去。

    俞和清嘯一聲,眉毛倒豎,伸出左手如鷹爪,赫然要以肉掌去攝那箭矢。

    黑衣劍修面罩下的臉上,已然浮起了笑容。

    可就在俞和的腦後,有朵明光灼灼的白蓮法相一閃而沒,沒有人看見那法相中央,萬千蓮瓣中央托起了一道仙符,仙符上書有四個古雲篆:“執掌南海”!

    那凶威滔天的一道雷雲箭矢,落在俞和手中就好似根柔弱的蘆蒿,連俞和很都有些詫異。

    本來他以空手接箭,一是想試試自己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再一來是兩人相隔太近,實在也來不及用劍格擋。其實當他伸出手後,心中已有些懊悔,可電光火石之間,只能將一身真元盡數催到掌中。

    哪知這箭矢落入手掌,隱隱竟然與俞和心神相系,倒似是俞和自己所發的神通一般,有一種指使如臂、遂心如意的感覺。俞和把箭矢在指尖輕巧的一繞,便朝腳下的海面擲去。

    轟隆的一聲巨響,好似有座天外山峰砸進了海水中,濺起的水浪直入雲空。

    那黑衣劍修明顯有些錯愕,身子略頓了一下,可俞和見機把右手一引,以奪來的那柄飛劍,朝黑衣劍修面門直刺過去。這黑衣劍修似乎與人爭鬥的經驗極為豐富,眼見俞和招式遞到面前,擰腰沉肩,側頭閃開了劍鋒,右手一抬,施展出凡俗武林中空手格劍的近身技巧,竟也以手掌來接劍。

    劍掌相交,發出“鐺”的一聲,俞和細看這黑衣劍修的手掌上,居然套著一具烏金的連指臂甲,劍鋒切過這臂甲上,飛起一大片火星,可黑衣劍修的手掌依舊安然無恙,反倒是飛劍刃口處翻卷起來了一小片。

    黑衣劍修左手一翻,登時有十幾張金紙雷符灑向俞和,俞和橫劍一晃,飄身飛退。

    半空中爆鳴連響,一團團的雷火炸裂,焰光翻飛。黑衣劍修趁機攝回了那對狹長的飛劍,一邊連連騰挪身形,一邊在漫空雷炎中,搜尋著俞和的行跡。

    忽然間,頭頂有道閃電劃過,映出了俞和潛在雲中的影子。黑衣劍修雙劍齊鳴,沖天而起,將頭頂幾十丈的積雲斬得七零八落。

    俞和仿佛化身為天上雷神,挾著遮天蔽日的暴雨驚雷從天而降,雷雨式一展開,便將黑衣劍修團團裹住。黑衣劍修的兩柄飛劍,交織成一盤劍光圓輪頂在頭上,劍鋒交擊的嘶鳴聲,宛如爆豆似的。

    即便黑衣劍修一輪劍光綿綿密密,可依舊有劍影撕開了他的守勢,把他身上的黑袍斬得碎布紛飛。他黑袍下麵,穿著一具烏金的鎧甲,不似煉氣士的護身內甲,卻像是戰場上的校尉所穿的鱗鎧。

    這鱗鎧與他的烏金臂甲連成一體,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鑄成,俞和那足以穿金裂石的劍光斬落,卻只能在鎧甲上劃出淡淡的一道裂痕。

    俞和攻的急,黑衣劍修守得緊,轉眼間近百合鬥過。俞和手裏一柄飛劍已經是佈滿了裂紋,可還是刺不穿那烏金鱗甲,黑衣劍修卻也騰不出手來反攻,不過他一邊抵擋,一邊心裏暗暗盤算起來。

    眼前這俞和,與數日前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之前若不是有人暗中出手,他要取俞和項上人頭簡直是易如反掌,唯獨那個劍匣法器很是神妙。可今日再次遇著了俞和,他竟被俞和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也不知俞和是服了什麼丹藥還是另有奇遇。不過幸好俞和手邊沒了以前那對水火飛劍,光憑這柄粗劣的法劍,想劈開這身鱗甲絕不容易。而且俞和使的劍勢太大,耗力甚劇,只怕難以持久,等俞和真元虧虛,氣力不繼時,自然可覓機斬殺。

    黑衣劍修這邊算計著,那邊的俞和卻打得有些不耐煩了。

    只見他眉頭皺起,突然把雷雨劍勢一收。

    黑衣劍修剛以為俞和這是真元將竭之相,就見俞和探出手,朝頭頂上的雲層一招,登時這萬丈yin雲中有雷霆震天,電光亂射,一連六道雷光直落在俞和的劍鋒上。

    那劍亮得讓人無法直視,俞和劍訣一指,凝聚了六道天雷的飛劍轟然落下。

    黑衣劍修大駭,他那兩柄飛劍與天雷一碰,頃刻間化成了鐵水。滾滾雷光毫沒阻礙的從他胸前貫入,背後穿出,七竅中雷火四射,眼看就要形神俱滅。

    可俞和忽覺背後有殺機罩體,他也不及回頭去看究竟,身子朝前飛縱,伸手一拍白玉劍匣,劍匣朝身後一轉,龍虎如意玉扣旋開,匣中所藏的一團太乙神雷,向身後盡數傾瀉而出。

    一聲壓抑的痛呼傳來,黑衣劍修亂髮遮面,那皮革面罩上焦黑殘破,露出半邊堆滿鬍鬚的臉頰,自那面罩下沿和露出眼睛的圓孔中,汩汩流淌著鮮血。他本想從背後一舉擊殺俞和,可暗襲不成,反倒飽受了劍匣中的太乙雷火一擊,身上衣袍盡焚,一對眸子中流露出野獸瀕死搏殺的狂放血光。

    俞和有些詫異,低頭一看,那邊飄落向海面的,是一隻萬年桃木心雕成的五尺人偶,人偶上也裹著一套黑衣,臉上描著耳鼻眉目,額前貼著張血符籙。桃木人偶焦爛的胸前,破開了一個尺許的孔洞,猶自冒著縷縷黑煙。

    “這是什麼?”

    俞和覺得這木偶有點眼熟,似乎曾在什麼經卷中看到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剛想要再細看幾眼,忽然一道黑色的流火從海水中沖出,刹那間將這桃木偶燒成了灰燼。

    從海面上的滾滾激流中,有道十數丈的龐然黑光裂波而出,帶著厲鬼呼號般的風聲,朝俞和撲來。俞和擰身急閃,堪堪避開了那來勢洶洶的黑光,擦身而過時,竟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黑光一擊不中,卷起那瑟瑟發抖的黑衣劍修,掠到百丈開外這才停下,顯出一道身影來。借著滿天閃電雷光,俞和一看這人,便吃了一驚。

    這人一身裝束根本不像是一個修士,倒仿佛是位征戰沙場的武將。頭上戴彎月束發紫金冠,體掛紅錦群蟒戰袍,身披一套黑漆漆的盤龍吞頭連環鎧,腰系勒甲烏金玲瓏帶。坐下跨著一匹通身烏黑的嘶風追雲獸,鞍側掛著長弓箭囊,單手提著杆一丈九尺的烏金青龍戟。在他雙肩之上五尺,飄著一對巨大的青銅機關臂,每只機關手臂足有二丈長,三尺粗細,覆著厚重的青銅板甲。這青銅機關臂的手中,也握著一杆烏金青龍戟,卻有足足五六丈長,在青龍戟的鋒刃之上,有道黑色的火焰在飛騰著。

    “將軍,屬下無能,請將軍責罰!”那黑衣劍修跪伏在嘶風追雲獸腳下的虛空中,雙手抱拳不敢抬頭。

    “你且退下,待我先斬了這只小猴兒!”

    那黑甲武將一擺手中烏金青龍戟,從他的面甲目罩之中,透出兩道如烈炎般熾熱的目光。
本帖最後由 tzleng 於 2013-12-10 14:30 編輯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29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六章 黑甲將,玉匣甦
  
       


    這黑甲將軍轉動手中的玄金青龍戟,坐下嘶風追雲獸低吼了一聲,發足踏空,朝俞和直沖過來。兩支巨大的青銅機關臂,也把那五六丈長的青龍大戟,對正了俞和的心口。

    雖只是一人單騎衝鋒,可那氣勢依舊如同鋼鐵洪流奔湧。俞和宛如身臨鐵血肅殺的邊疆沙場,隻身獨擋一營重甲鐵騎的突擊。

    俞和盯著那突刺而來的青龍戟尖,雙手一齊握住了劍柄,殘破的劍鋒上,猛然扯出足有七丈長的一道五色劍芒!他發一聲怒吼,便是簡簡單單的一招橫掃千軍,朝黑甲將軍攔腰斬去。

    這一幕已全然不像是修士之間的戰鬥,本該發生在凡俗的戰陣之上,只是需將俞和手中那柄纖弱的三尺長劍,換成剛猛的丈二斬馬刀,方能配得上這橫斬雲天的一式。

    兩人的身影交錯而過,沉重的機關臂以青龍大戟只一刺一擰,那俞和的劍光便散碎了開來,殘破長劍終抵不住這兵刃交擊的龐然大力,炸碎成了一片鐵屑。

    俞和不屑的拋下半截劍柄,剛要束無形真罡為劍,可猛覺得腰間一痛!

    刹那間,俞和還以為是自己一時不查,沒能避開對方的暗手,疏忽之下竟受了傷。可低頭一看,腰間的玉牌中,有道玄黃色的劍光振振欲出,俞和伸手一摸,曜華仙劍已然躍入了掌中。

    一道淡淡的白蓮法相,在俞和的腦後一閃而過。從曜華仙劍中,傳來一股浩然劍意,俞和拂劍而行,臉上不自禁的浮現出一絲帝王的傲然之相,看向那黑甲將軍的眼神中,已然隱隱含著帝君俯視臣子的意味。

    區區一介武將,直面帝君之尊,自當臣服!

    那對面的黑甲武將,心中也在驚異,當俞和手握這柄明黃色的長劍時,身子雖未動分毫,但他卻有種十分鮮明的感覺:俞和的身形,刹那間變得高大了許多,有股浩瀚氣勢勃然而發,籠罩海天四合。

    之前在他眼中,俞和不過是一隻頗值得戲耍幾番的小猴子,而此刻,卻令他有種想要策馬後退,甚至跪地拜服的衝動,無形的威勢從俞和身上散出,不斷的壓迫著他。

    “這小子一身的古怪之處,的確不少。這等人乃是大隱患,當須趁他氣候未成、羽翼未豐之時,儘早剪除!”

    黑甲武將一擺手中的玄金青龍戟,一丈九尺的長戟發出陣陣龍吟。

    “玄火破天戟!”

    兩隻青銅機關臂上,浮現出無數的黑色符籙,這些符籙迎風一轉,便化作萬道玄火流焰,纏繞在青龍巨戟之上。黑甲將軍作勢一揮手,那青銅機關臂引轉,將一道玄火柱似的青龍巨戟朝俞和拋射過來。

    虛空中響起龍吟虎嘯之聲,青龍巨戟甫一離手,竟顯化出一道玄黑火龍的虛相,吞天大口張開,朝俞和兜頭噬下。

    俞和臉上不懼不驚,猶如在山巔舞劍似得,將曜華仙劍輕輕一引,劍鋒在身側徐徐劃過個半圈,對準那黑龍虛相的龍首處,一劍斬下。

    沒有絢麗的劍光,也沒有淩厲的劍氣,甚至連兵器交擊之聲都沒有發出。俞和一劍斬落,重重玄火驟然熄滅,那勢不可當的青龍巨戟,就這麼宛如刀劈柴禾似的,被俞和一劍平平的劈成了兩片凡鐵。

    一劍方落下,俞和探步擰身,手腕一翻,不疾不徐的引劍鋒自下而上的一撩。

    那曜華仙劍劃出的絢麗弧線,深深的印在黑甲將軍的眼中,他突然厲吼了一聲,舉起手中的玄金青龍戟,在胸前橫掃而出。

    “喀嚓”的一聲輕響,黑甲將軍雙肩之上的青銅機關臂斷成了四截,沉重的青銅碎塊朝海面墜落下去。緊接著一聲刺耳的金屬嘶鳴聲響起,黑甲將軍渾身劇震,連著跨下的嘶風追雲獸,一齊倒退了十餘丈遠。

    只見他手中玄金青龍戟的戟杆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半寸深的裂口,從這裂口中,有絲絲縷縷的黑煙流溢出來。

    黑甲將軍手腕一翻,玄金青龍戟化作一道烏光,繞著他身子旋了幾匝,便整個融入了他身上的盤龍吞頭連環鎧中,凝作一條盤繞在他腰間胸口的青龍雕飾,一顆猙獰的青龍頭,正嵌在前胸護心鏡上。

    深深的看了俞和一眼,那黑甲將軍一勒嘶風追雲獸,卷起一道狂風,裹起黑衣劍修身化黑光而去,只一閃,便消失在天涯海眼的萬丈鉛雲中。

    俞和雖有心阻攔,可手中的曜華仙劍已是黯淡無光,又變得直有萬斤之重。俞和知道這仙劍通靈,已失了戰意,但他手邊再無劍器可用,即便去追,也是勝負難料。此時地火銀霜已經取到,回轉淨闕島才,才是要務。

    取出傳訊玉牌,將諸般際遇改頭換面的同二師兄易歡說了,俞和瞞下了落進南帝白玉塚的一段經歷,只說在天涯海眼之下,不慎撞進了一座震雷符陣中,結果元曦為了護住自己而力竭昏睡。俞和說自己被捲入了海眼深淵的激流中,得一位高人暗中相救,這高人不僅護著俞和逃出了天涯海眼,還一匣子地火銀霜送給了俞和。離開海眼之後,便遇見了黑衣劍修和黑甲將軍,一場大戰之下,那無名高人施展大神通擊退了強敵。

    二師兄易歡聽得唏噓不已,不過終於還是得了地火銀霜,乃是大喜事。他囑咐俞和速速返回淨闕島,一路上須得千萬小心。

    俞和收起玉符,看了眼手中的曜華仙劍,略遲疑一下,翻手將仙劍插進白玉劍匣中。

    只聽見“哢嚓”的一聲脆響,曜華劍沒入劍匣才一尺,這白玉劍匣上,竟綻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紋。

    俞和嚇了一跳,白玉劍匣可是他瀝血祭煉而成,視為珍寶的隨身法器,這一道裂縫,當真教他心疼得緊。

    手腕用力,想把曜華劍抽出,可不知怎的,這劍竟仿佛與白玉劍匣牢牢膠合在了一起,任憑俞和連番加催真力,那劍就是插在劍匣中分毫不動。

    劍鋒不僅沒有從劍匣中脫出,竟還一寸一寸的,緩緩朝劍匣中沉入,眼見劍鋒每深入一寸,那白玉劍匣上的裂痕,便又多綻開了數道。

    俞和心裏發急,一手按住劍匣,一手握住曜華劍的劍柄,周身真元滾滾而出,眼見曜華劍與白玉劍匣同時仙光大作,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來。

    耳中忽聽見“砰”的一聲大響,整只白玉劍匣猛然間從中間破開,碎成了無數的玉塊,一團白瑩瑩的仙光散開,纏繞著曜華仙劍。

    俞和心中一翻,懊惱不已,想不到自己的無心之舉,竟把白玉劍匣給徹底的毀去了。自己也是太過魯莽,白玉劍匣材質雖不尋常,可終究不過是以凡間一方靈玉雕成,哪能及得上曜華劍這等仙帝遺寶?仙劍有靈,自然不願寄身陋屋之中。如今劍匣已碎,自己手邊就只剩這把曜華劍可用了,只是堂堂仙家至寶,還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運使如意。

    正連聲長歎時,俞和忽覺腰間玉牌微震,一縷精光從玉牌中飛射出來,直撞入了那團碎玉中。

    周天雲氣朝拜,雷霆平寂。白蓮法相憑空綻放,萬千蓮瓣一一展開,彌天的清香,讓俞和心神一振。只見蓮瓣中央簇擁著南方南極大帝的山海星辰玉笏,玉笏上浮起一道金色的三洞太玄仙符,仙符居中四個雲笈真文,寫的是“執掌南海”。

    可白蓮法相才一顯化,便從白玉劍匣碎塊中,冉冉溢出了幾道纖弱的青光,織成了俞和以精血繪成,打入劍匣中的那道符籙。這道萬化歸一真符,雖然遠不及山海星辰玉笏上的太玄仙符那般光芒四射、震懾天海,但它往白蓮法相上一壓,登時把太玄仙符和山海星辰玉笏一齊撞得粉碎。

    無數仙光瑞氣從破碎的太玄仙符和山海星辰玉笏中湧出,可萬化歸一真符緩緩旋動,將無這窮盡的仙光瑞氣盡數吸噬。曜華仙劍顫鳴不休,可萬化歸一真符朝劍身上一鎮,數不清的玉塊好似飛蛾撲火般的,朝曜華仙劍聚來,眨眼間把曜華劍裹成了一坨玉繭。

    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把俞和的身子遠遠推開。

    只見玉繭上無端的升起了一道青紅色火光,洶洶怒焰纏著中間一坨明玉焚燒了有一炷香的光景。忽天頂上有煌煌震雷爆鳴,一連九道紫雷,劈開了海眼上淤積的萬丈層雲,直落在玉繭上。

    亂雲飛旋,流炎四散。俞和用手遮著眼睛,又退開了十餘丈。

    只見青紅真火光被落雷劈散,自己那具白玉劍匣,好端端的浮在空中,只是似乎大了一圈,變作五尺長,一尺寬。溫潤瑩白的玉石中,透出淡淡的黃暈,劍匣一面雕著萬里海山圖,另一面雕著周天星辰圖,匣蓋上,一朵白玉蓮花栩栩如生,萬千蓮瓣中間,有道星芒流轉。

    這劍匣朝俞和一撞,便又落進了他胸前的紫宮大穴中。

    俞和信手一揮,劍匣裂空而出,匣蓋上萬千玉蓮花瓣一轉,便有森然劍氣從匣中透射出來,俞和分明覺得曜華仙劍就在劍匣中溫養,但卻不能將此劍從劍匣中引出。劍訣一指,只有道淡金色的劍芒隨心而動。

    俞和有些失望,曜華仙劍、山海星辰玉笏都是仙帝遺寶,加上自己這白玉劍匣合為一體,天發九道紫雷器劫,偌大的聲勢,本該是一件驚世駭俗的重寶出世。可劍匣器成之後,除了形貌有些改變,卻與之前並沒有什麼大不同。

    其中定有玄虛深藏,只怕不是自己這小小的修士能洞徹的。

    俞和歎了口氣,把劍匣還收入紫宮中。幸好這劍匣曆劫重生,今後依然常伴左右,總會有盡窺其中神妙的一日,倒是不急。終比得兩手空空,是要強得多了。

    連番搞出大動靜,俞和也不知有沒有人還在暗中探視,這天涯海眼是不能久留了。噴出一道劍氣斬裂風雲,俞和背著元曦的身子,急朝淨闕島而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35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七章 回淨闕,夜來香
  
       


    回到淨闕島上時,俞和發現島上除了華翔真人本門弟子、符津真人、二師兄易歡之外,竟還有三名揚州寒碧峰玉露苑的女弟子,三位女修人人背著長劍,英姿颯爽,可臉上卻沒什麼喜色。

    其中一位寒碧峰玉露苑的女修,上下打量了俞和一番,拱手一揖道:“原來是羅霄劍門的俞和師兄,師兄的俠名,卻聽我薛師姐、向師妹時常說起,今日得見真容,果然是風采照人。”

    俞和抱拳還禮,想起自己在華池小洞天中醉酒的狼狽情形,臉上一紅:“俞和在華池洞天中,若不是得了薛師姐照拂,那便要出醜了,還請師妹定要代我謝過薛師姐。”

    “自會轉達俞師兄之意。”那邊女修一笑,易歡的臉上卻有些古怪。

    原來薛千容在寒碧峰玉露苑輩分頗高,與宗華掌院和雲峰掌院乃是同輩。方才同俞和說話的那位女修,身為薛千容的同門師妹,易歡卻得按資排輩的叫她一聲師叔,而另外兩名女修倒可叫一聲師妹。

    只是薛千容卻是與俞和平輩論交,甚至還尊稱俞和一聲師兄,這下幾人的輩分就全亂了。帶頭的那位女修管俞和叫師兄,其餘兩位女修對俞和口呼師叔。那這番算下來,易歡身為師兄,卻要叫俞和一聲師叔才對。

    俞和倒也無暇理會這些輩分稱呼上的瑣事,他把元曦的身子橫抱了,小心的交給符津真人:“師叔祖,弟子在天涯海眼的深淵中,身陷戊己雷符陣,眼看性命危矣。元曦為了護得弟子周全,捨身擋住了地火,如今昏睡不醒,還望師叔祖施法救治。若她身子有何折損,弟子當真是要愧疚終生。”

    符津真人擺袖笑道:“無妨,元曦不是生人,只要體內火種不滅,即便有何損傷,不過是拆換靈構而已。俞小子毋需擔心,你能護著她回來此處,老道已足感寬慰。”

    邊上諸人一聽,全都驚詫的看著元曦,這分明是一個嬌美纖弱的少女,可聽符津真人的意思,竟然是個機關靈偶?

    連華翔真人都不知情,多年來全以為元曦是符津真人的隨侍弟子,他還曾揶揄符津真人一個白髮老叟,身邊卻總帶個千嬌百媚的女弟子,惹人側目。”

    最詫異的是二師兄易歡,他本就癡迷諸般奇術,早聽聞南海符津真人的機關術已臻至“小造化”的極境,可沒想到連自己都未看出,這元曦竟是個機關人。這等機關奇術,當真有造化之妙,易歡直瞪著元曦,眼中放出兩道火熱的光。

    符津真人接過元曦的身子,伸指在她背後連點了幾十下,頷首笑道:“只是真元耗竭而已,倒沒有什麼損傷。”

    說罷取出一片三角形的紅銅權杖,塞進元曦的口中,翻掌抬起,在元曦天門上重重一拍。

    旁邊諸人全嚇了一跳。符津真人是何等修為?這一掌下去,便是口銅鐘也拍成了薄銅餅子。換做是個生人,立時就顱骨粉碎,香消玉殞。可元曦生生受了這一掌,渾身震動,手腳一顫便睜開了雙眼。

    雙目中一道朱紅色的真火和一道青藍色靈炎射出,元曦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看了看周圍,低頭自站到了符津真人的身後。

    可符津真人卻微微皺了皺眉毛,略帶異色的掃了俞和一眼。

    俞和心中一翻,暗自惴惴道:“難道符津真人察覺到了什麼異狀?那長鈞子是天魔之身,莫非在元曦身上留下了什麼痕跡?”

    可符津真人臉上的異色一閃而沒,俞和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只是心裏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

    同俞和一樣念頭翻騰的,還有華翔真人。

    華翔真人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可眼睛卻在俞和與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身上轉來轉去。他已知道了俞和帶著地火銀霜回來,因此對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也頗為熱絡,想是為他淨闕島的地火銀霜謀個新的買家。

    島上諸人迎了俞和,便朝島內行去,到了晚上,自然是擺下盛宴,為俞和壓驚洗塵。

    一頓飯吃了足有二個時辰,華翔真人拉著俞和,把天涯海眼那邊的見聞細細的問了個遍,俞和自不敢說出長生大帝白玉塚的事情,只把那海底深淵的情形描述了一番,華翔真人聽了,似乎頗有些神往。

    而易歡則是湊到符津真人身邊,一邊不斷的勸酒,一邊求符津真人多講些機關術的訣竅給他聽,唯有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沉默不語,只偶爾偷眼看著俞和。

    這貌合神離的酒宴散去,眾人各自回島上廂房安歇。

    俞和在房中盤膝坐了小半個時辰,忽然心有所感,睜開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便聽見房門上有輕輕的敲打聲。

    “俞和師兄可曾安歇了?師妹是玉露苑的孟馨。”

    俞和起身開了房門,望外一看,卻愣住了。門外站的正是玉露苑來的那位與薛千容同輩的女修,可她身上卻已換下了粗布的道裝,臉上也略施了些粉黛,一套翡翠雲錦宮裝,緊緊包裹著她玲瓏的腰肢,裙袖搖擺間,有陣陣馨香撲面。

    “孟師妹深夜來訪,卻有何事?”

    俞和笑盈盈的樣子,惹得孟馨臉上一紅,忙福道:“俞師兄,冒然來擾你清修,實在是有事相求,望你莫要見怪才好。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師兄可願移步?”

    “師妹有請,豈能不從。”俞和一擺手,讓孟馨先行。

    披著月光,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海邊淺灘處。天上玉蟾出水,星斗羅列,遠處有層層深藍色的海瀾次第湧向島岸,潮汐之聲入耳,越發更顯得萬籟寂靜。

    孟馨停住了腳步,回頭對俞和躬身一福:“俞師兄,深夜拉你來此,原是有些不妥。”

    俞和笑道:“此夜闌人靜時,得佳人相伴望海,有何不妥?”

    孟馨臉上又紅,薄嗔道:“薛師姐卻不曾說起俞師兄是如此言辭輕浮之人。”

    俞和神色一正,“如此孟師妹卻是有何事吩咐?”

    “薛師姐和向師妹常在門中說起俞師兄,言道揚州少年仙俠,論及修為人品,俞師兄當是數一數二的絕頂人物。”

    俞和聽孟馨開口就是偌大一個名頭砸下,連忙擺手道:“孟師妹便不要如此折殺我了,俞和是哪般模樣,自己心裏也有評數,這‘數一數二、絕頂人物’八字考語,是萬萬當不起的。”

    “俞師兄過謙了,孟馨不過是轉述薛師姐的評說。此番倒有一事相求,還望俞師兄看在薛師姐的面上,能幫攜師妹一把。”

    “孟師妹請直言。”

    孟馨眼睛一轉,盯著俞和的臉色。“聽聞俞師兄此去天涯海眼,倒是帶了地火銀霜回來。不瞞俞師兄說,我玉露苑若曦掌門,此番也是傳下法旨,命師妹等三人來南海尋這味靈藥。只可惜我三人沒有俞師兄的大神通,到南海數日間輾轉奔波,卻是一無所獲,如此兩手空空回歸本門,掌門真人定會降下雷霆之怒,師妹深恐受不起責罰,因此來求俞師兄。”

    俞和心裏一翻,他早將孟馨的來意猜到了五六分,但人家此時當面親口說出來,卻讓俞和有些為難。

    俞和皺眉沉吟了半晌,也未開口作答。孟馨眼波流轉,柔聲道:“孟馨也知俞師兄必定為難,可你我皆是奉師長之命行事。孟馨雖不知俞師兄收來多少地火銀霜,但只求俞師兄分一些于我,令師妹能回門交差既可。師兄若能應允,此番大恩,師妹必會重重答報。”

    說罷孟馨雙頰又有潮紅浮起,垂下螓首,一時間竟有說不出的嬌豔。海風徐徐掠過,俞和只覺得一片醉人的香氣撲鼻,心旌搖盪。

    正自迷茫無措時,俞和忽然眉角一挑,眼神朝身後的樹影微微一撇。

    故意輕輕咳嗽了一聲,俞和抱拳朗聲道:“孟師姐,地火銀霜之事,我實在難以答允。此行天涯海眼,俞和身冒奇險,可取回的地火銀霜卻寥寥無幾,恐難再分于師姐。俞和亦是身受師門法旨,自也須回門交差,倘若將地火銀霜分與你,俞和也要受師長責罰。其中干係,還望孟師妹體諒則個。”

    孟馨還想開口勸說,可俞和將手一擺,止住了她的話頭。

    “孟師妹,地火銀霜關乎我師門大計,俞和自是不能分你。但既承了薛師姐的人情,俞和也當為你盡力。你們已尋到淨闕島,自是知道華翔真人手中存有地火銀霜。俞和與他還算說得上話,定當替你求情,願華翔真人能為玉露苑籌措周全。若孟師妹有意去天涯海角一行,俞和也願將那處地形一一繪出,當可令孟師妹省去幾番周折,只是天涯海眼乃是大凶之地,想取地火銀霜極是艱險,稍有不慎便性命堪憂,俞和若不是有大機緣,此時已然浮屍南海,孟師妹當須三思而行。”

    俞和一番話說得語氣堅決,那孟馨聽得明白,知道再多言也是無用。她輕輕咬了咬下唇,柳眉微顰,歎了口氣對俞和拱手一揖道:“既然如此,孟馨還是心領了俞師兄的厚意,寒夜深沉,孟馨不好打擾師兄觀海雅興,先自回去歇息了,師兄保重!”

    話說完,孟馨足尖一點,頭也不回的縱身而去。

    等到身後芳蹤渺渺,俞和轉過身來,對著遠處樹影微微一笑,“二師兄,你莫不是擔心師弟我把持不住,深夜還跟來此地?”

    樹影一晃,有道人影從樹後閃出,俞和借月光一看這人面貌,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40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八章 錯襲人,亂施藥
  
       


    月光映在符津真人的白須白髮上,恍如一團隨風飛舞的銀絲。只見他把手一揮,七層玲瓏金塔橫空顯化,罩定俞和的頂門,轟然鎮下。

    俞和只覺得一方暗勁重如山嶽,將他的身子壓在原地,分毫動彈不得,連嘴也張不開來,想喊都喊不出聲。

    從符津真人立身處的樹影,到俞和面前有二十餘丈之遠,可符津真人一共只踏出了十步,每一步都淩空渡虛般的,跨越了二丈多的距離,而每一步從舉步到落足,符津真人周身氣勢,便又強盛了數分。

    當符津真人走完十步,站到俞和面前時,俞和恍如直面著一頭震怒的洪荒異獸,單是符津真人身邊旋繞的一道罡風,就迫得他胸口窒悶,呼吸不暢。

    直到此時,俞和才知道符津真人的修為究竟有多高,這種從心底湧起的無力感,之前只在萬年修為的長鈞子身上感受過。

    “天魔,你以為老道察覺不到你存在?給我從俞小子身上滾出來!”

    符津真人雙目中放出萬道青紅色的仙光,一刹那間將俞和周身照了個通透,只見他右掌提起,掌心中有片玉板金符閃閃發光。在這一尺見方的玉髓印符上,以赤金絲鏤雕成一道天心五雷滅魔大真符。

    符津真人一口舌尖真血噴在金符之上,翻掌按出,玉板金符重重的拍在了俞和的眉心處。

    掌上的浩瀚真力,加上符印中的天心五雷之力,狠狠的撞在俞和的面門上,只聽得俞和慘嚎了一聲,整個人拋飛了數百丈,翻翻滾滾的,徑直落進了海水中。

    可符津真人一看七層玲瓏金塔之下,除了有團滅魔雷光繚繞,竟是空空如也。

    “啊?!”符津真人瞪圓了眼睛,怪叫一聲,撒手拋開了玉板金符,腳底猛蹬地面,身化一道碧光,朝俞和落水之處急撲過去。

    過了半晌,海中水聲一響,符津真人雙手托著俞和的腋下,把個渾身濕透的俞和從海底撈了出來,放平在沙灘上。

    借著月光一看,俞和的頭髮和眉毛都燒焦了一大半,面如金紙,渾身微微顫抖,半邊身子上滿是海底的淤泥海草,污穢不堪。

    符津真人似乎有點驚慌失措,他猛甩了甩袖子,地上登時多了幾十個玉瓶玉匣,符津真人急匆匆翻找了一通,揀出七八種丹藥來,撬開了俞和的嘴巴,便一齊灌了下去。

    這麼多靈丹妙藥一下肚,就見俞和喉頭抽動,上半身一挺,胸腹間竟傳來陣陣雷鳴聲,好似有人在打腹中擂鼓。符津真人一看,更是惶急,抓起俞和的手腕切了切脈象,又把俞和擺成個五心向天的打坐姿勢,躍到俞和身後坐下,雙掌一上一下的抵住俞和的後背,一掌按住頸後大椎穴,一掌按住腰間命門穴,把兩道精純的真元渡入俞和體內,助他煉化藥力。

    此時俞和渾身紅的好似籠屜中蒸熟的蝦蟹,所有的血脈都鼓脹了起來,煞是駭人,頭頂門有道白氣高高升起,在半空中不斷演化出一朵又一朵的蓮花異相,他口鼻間的吐息聲,直如吹海螺一般的嗚嗚作響。

    其實俞和倒根本沒受什麼傷,他一身護體真元凝練如剛,只是被七層玲瓏金塔鎮壓,不能卸力,讓天心五雷滅魔大真符的雷勁震盪了神魄,又被符津真人掌力一推,這才栽到水中人事不省罷了。原本符津真人只消撈他出來,過了片刻,俞和自然就會醒轉無恙。

    可偏偏符津真人以為自己失手鑄下了大錯,他是器道大宗,可確對丹道一竅不通,惶急中將一堆極具靈效的丹藥,給俞和胡亂灌下,反倒好心惹出了事端。這些丹藥每一種都是能療傷續命的珍品靈藥,可把幾種湊到一起,而且服下的份量太過,那藥性一起,就立時成了能害人性命的猛藥。

    此時俞和只覺得渾身經絡中有群蛇狂舞,有的冰涼,有的火熱,在自己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中肆意穿梭,隱隱有幾道氣機太盛,直欲破體而出。他想躍起來振臂狂呼,可周身無一處聽使喚,只能任憑這些藥力在體力衝突激蕩。

    符津真人空有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但是卻不通藥理,他注入俞和體力的兩道真力,一道護住了俞和的心脈,另一道在俞和通身經絡竅穴中四處鎮壓藥力,可七八種丹藥的藥理藥性紛繁駁雜,偏偏又全都雄厚無比,符津真人倒好似在俞和體內與七八個內家高手過招,一時間左支右拙,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忽有一道黃光橫空而來,就地一轉,便化作華翔真人落下海灘。

    “符津師兄,我這小島附近有火脈交錯,是萬萬受不起你的折騰,你在此處大展神威,可是要提點俞小友麼?”

    符津真人一看華翔真人出現,大喜過往,急忙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口中好聲告饒道:“華翔老弟,哥哥我一時魯莽,竟把俞小子給錯手打傷了,你妙手回春,快來助我!”

    華翔真人滿臉錯愕:“什麼?以師兄你的道行,這可玩得有些大了。”

    說罷搶步到俞和面前,翻手扣住俞和的腕脈,凝神不語。

    符津真人站在一邊,看看俞和又看看華翔真人,雙手不住的搓動著,卻又不敢出聲驚擾了他們。

    過了幾息,華翔真人鬆開了俞和的脈門,符津真人剛想開口去問,就見華翔真人神色一肅,退開了半步,張口噴出一道黃煙。

    這口雲煙中有個黃桃木的水煙筒化出,華翔真人大袖飄飄,手訣變幻,腳下邁開步子,每步都是二尺四寸,一步一步緩緩繞著俞和而行,在細軟的沙灘上,留下了一整圈的足印。

    每一步踏下,華翔真人便伸指虛點俞和,從那黃桃木水煙筒中,溢出數點火星,穿透衣袍,炙在俞和的穴道上。一圈行畢,華翔真人身子一轉,又倒回來,沿著方才的足跡逆行了一圈。這一圈,華翔真人依舊是每落一步,便會伸指點出,黃桃木煙筒中,射出一縷一縷的金光,射到俞和身上,變作根根三寸牛毛金針。

    兩圈繞完,華翔真人反手取出一顆小小的金色丹丸,用張碧綠的符紙層層包裹起來,招手一道真火罩下,丹丸和符紙全都燒成了一團白灰,有股濃郁的藥香彌散開來。

    華翔真人揮手一引,一個白玉碗落在掌心,裏面盛著半碗凝乳似的漿液,把那白灰望這玉碗中一攪合,便給俞和灌下。

    這番施為完,華翔真人盤膝坐下,一口長氣吐出,眼見額前有片汗水滾落。

    “符津師兄,你這到底是演的哪出?”華翔真人掃了一眼俞和面前橫七豎八散落著的幾個玉瓶,“太真續命丹、三寶回天丹、佛宗小還丹,居然還有我贈你的七轉龍虎金丹!符津師兄,你這是救人還是殺人呢?”

    符津真人好似是個犯錯的孩童,束手束腳的垂首站著,嘴裏喃喃的道:“我錯手打傷了俞和,看他性命危矣,情急之下那管得了許多,就把這些丹藥全都給他吃了一些。”

    “吃了一些?”華翔真人幾乎是扯著喉嚨在喊叫,“太真續命丹、三寶回天丹只一顆就能起死回生。我那七轉龍虎丹,你只要攝出一絲藥氣,就足能把俞小友整治得生龍活虎,你把這麼多靈丹統統灌他服下,暴斂天物不說,這每種靈丹藥性不同,若不是俞小友命硬,當場就要暴氣而亡,你要不如一掌把他直接拍死了痛快,免得受那真氣穿顱之苦!”

    “我還不是看他傷得太重,生怕一味丹藥救不回命麼。”

    “俞小友何處傷得重了?眉毛頭發燒焦一些,斷然死不了人了,符津師兄!”

    符津真人整個臉都垮了下來,他出手輕重自己心中有數,竟然只燒焦了一些俞和的頭髮眉毛?

    華翔真人正待介面,還想要把符津真人細細數落一通,可那邊俞和忽然長吸了口氣,只見他渾身一震,頭頂有注清光直射蒼穹。一團七尺白蓮的虛影罩住了身子,萬千蓮瓣徐徐綻開。一道淡淡的火炁,在他周身旋繞,華翔真人射出的百根金針登時盡成飛灰。

    一道濁氣從俞和口中噴出,太真天香隨風彌漫,俞和眉毛一抽,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符津真人,長歎道:“師叔祖,你可把弟子打死了!”

    符津真人老臉一紅,再不好端著前輩高人的架勢,三步作兩步的搶到俞和面前,伸手將俞和攙了起來,一邊還忙不迭的幫俞和拍去衣袍上的泥土。

    “老道有錯,老道有錯!”

    俞和站起身來,深吸口氣,丹田中熱流升起,行遍周身,只覺得體內有股藥香凝滯不散。這許多靈丹服下,又受華翔真人調理藥性,俞和一身真元雖沒有大進,但他內視己身,只見通體筋骨如玉,有淡金色的毫光散出,暗運血脈循行,耳邊竟聽見潮汐呼嘯的聲音。

    華翔真人覺得俞和身上隱約約藏著一道莫名的威勢,符津真人眉毛一挑,面露喜色。

    身上無礙,俞和轉身對華翔真人一揖到地:“俞和謝過前輩施救之恩。”

    華翔真人淡然一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倒是老道我那一百零八枚赤金牛毛針,卻是毀了,有些可惜。”

    符津真人忙不迭的賠笑道:“赤金針而已。老道回到長空洲,即刻引火開爐,給華翔師弟祭煉一套三百六十枚離合銀針可好?”

    華翔真人大喜,拱手道:“華翔子先謝過符津師兄了,器成之後,定然親自登門去取。”

    符津真人大手一擺:“好說好說!”

    “如此我便先回去歇息了,符津師兄,俞小友是你晚輩,你就算指點與他,可莫要再下如此重手了,若再將小友打傷了,師弟酣睡不醒,可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救治。”華翔真人臨走也不忘調侃了幾句,說罷也不看符津真人的臉色,拂袖踏風而去。

    沙灘上又只剩下了俞和與符津真人。

    俞和看了看符津真人,忽然倒退了幾步,作勢要逃。

    符津真人急喝道:“逃哪兒去?老道方才不是認錯了麼,自不會再對你出手。”

    俞和怯怯的對符津真人一揖道:“師叔祖,弟子哪番伺候不周,得罪了您老?您老半夜三更,尾隨弟子來此,還對弟子突施辣手,究竟是何道理?”

    符津真人故意把臉一沉,喝道:“俞小子,你要知道,身為正道之士,結交邪魔可是大忌!”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51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七十九章 長者賜,意淳淳
  
       


    俞和心裏一翻,便知符津真人所指。

    符津真人撇了俞和一眼,歎道:“估計你小子自己也蒙在鼓裏,所幸那人對你並沒有什麼惡意。”

    “師叔祖說的,莫非是把我從天涯海眼深淵中帶出來的那位前輩?”

    符津真人沒答俞和的話,反問道:“我且問你,那人是不是曾將元神寄託於元曦身上?”

    俞和心道,果真是長鈞子附體元曦之後,露出了端倪。元曦造得如此精妙,定有長鈞子沒能看透的玄虛,結果留下蛛絲馬跡,被符津真人察覺了。但俞和不敢亂答符津真人的問話,唯恐露出更多破綻,若讓符津真人對自己也心生懷疑,那就不妙了。

    於是俞和佯裝回憶了一下,略點了點頭。

    符津真人面色凝重的道:“俞小子,那人的真身,並不是生人,而是一道天外神魔,只怕少說也有五千年的道行。方才我回到廂房中,打算調理一下元曦身上的脈絡,可猛然窺見燈下元曦的影子中,突然睜開了百眼金瞳,老道我被那目光一掃,頓時覺得神魂欲裂,若不是有早年尋得的這張天心五雷滅魔大真符護體,只怕當場就遭了劫數。不過那百眼金瞳一閃即逝,我細查元曦周身,便再找不出任何線索。轉念一想,你與元曦同去天涯海眼,元曦身上尚有天魔神念殘餘,你道行太淺,只怕已遭了天魔奪舍。老道這才潛到你所居的廂房左近,卻剛巧撞見那女娃娃拉你來此講話,我一路跟來,你小子見著了美貌的女娃娃,便沒個正形!老道還以為你真個被天魔附體,這才出手鎮魔。”

    見了美貌的女娃娃就沒個正形?俞和臉上一紅,連忙假裝咳嗽不止,打斷了符津真人的話。

    “怎麼,老道我說的不對?你那時心旌搖盪,滿臉潮紅,怎像個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符津真人癟嘴斥道。

    “是。師叔祖教訓的對,俞和回山,自去面壁!”俞和忙不迭的作揖告饒。

    符津真人這才面色稍霽,沉聲接著說道:“也怪我魯莽,出手之後才發現你身上並無魔蹤,結果錯手把你打傷了,老道自然要救,那許多珍品靈丹,倒是被你小子給白白糟蹋了。”

    俞和翻了翻白眼,什麼叫白白糟蹋,您老好心喂藥是不假,但胡亂下藥,差點就把自己給藥死了。

    之後的事情符津真人自是不願提起,他瞪著俞和,正聲道:“俞小子,那人救了你性命不假,但天外神魔,絕沒有良善之心,你萬萬須得謹慎提防。此魔道行極深,放眼九州,能鎮住它的不過寥寥幾十人罷了,若你再見著它,切記莫要與他搭話,也莫要看他眼睛,轉頭便走,速速遠遁。”

    俞和連忙拱手應諾。

    符津真人倒好似個街巷口絮絮叨叨的老翁,拉著俞和翻來覆去的講了一大通天外神魔的兇險詭惡之處,俞和只敢恭恭敬敬的垂首聽著,口中連連稱是。

    講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符津真人似是終於口幹了,這才拍怕俞和的肩頭,命他回房歇息。俞和舉步要走,可符津真人突然又招手喚他。

    “俞小子,白天聽你說起,你手邊的幾口飛劍全失了,一介劍修哪能兩手空空?老道我這還有幾柄自煉的靈劍,你且看看,有中意的就自拿去用吧。”

    俞和大喜過望,就見符津真人大袖一甩,有具銀白色的劍匣冉冉升起,伸指在劍匣上一點,便有十幾道奪目的劍光,從匣中飛出。

    一時間,這沙灘上劍氣縱橫、寒光蔽月。

    俞和的眼睛登時繚亂了,一共十六把形態氣機各異的飛劍,在自己面前顯出了真形,這些飛劍一齊發出鳴動聲,彼此映和著,連成一片。

    若符津真人只是拿出三五柄尋常的飛劍,俞和還好挑選,可符津真人對俞和心有愧疚,這一下把自藏的所有上好飛劍全顯了出來,叫俞和卻為難了。

    看了看這把,劍氣逼人,俞和心潮澎湃;又看了看那把,銳不可當,俞和心癢難耐。這每一把似乎都是上上之選,但俞和又不可能厚著臉皮把十六柄飛劍全收了去,結果是鬧的心裏糾結萬分,難以決斷。

    符津真人看俞和一副百爪撓心的樣子,哈哈大笑。他略想了想,大袖一卷,便只剩下兩柄飛劍留在空中。

    “俞小子,你可要選到幾時去?還是老道為你做主吧,這兩柄飛劍,白色那柄名喚‘白蓮’,紅色那柄,名喚‘赤鳶’,兩柄飛劍都是五行之屬,白蓮劍是木行靈劍,赤鳶劍是火行靈劍,木火相生,正是良配。而且這白蓮劍算得上是一柄佛宗法劍,以五百年份的迦南木心做劍身,主守禦;赤鳶劍以地火金精為劍身,仿著四靈天劍中的‘朱雀劍’鑄造,專事攻伐。雙劍一佛一道,一守一攻,正合你用!”

    俞和定睛細看,白蓮劍長四尺,劍鋒寬有二寸,比尋常飛劍的形式要大上一圈不止,飛劍通體純白,隱含絲絲木紋,在護手處,雕成一朵十二品蓮台的樣子。這白蓮劍就好像是佛門怒目金剛所掌的那種法劍,那十二品白蓮台,卻讓俞和不禁想起南方南極長生大帝塚中的那朵白蓮花。

    赤鳶劍既是仿製上古四靈天劍而鑄,那造型便極古樸華美,劍身上滿是鏤空的火雲紋雕飾,劍柄處有一縷赤紅色的光焰搖擺,宛如劍穗,二尺二的劍鋒中,有道火光流轉不休,一道南方靈獸朱雀的虛相在劍身之外浮現。

    俞和舉手一引,白蓮赤鳶雙劍便落入掌中,真元貫注劍鋒,手腕一振,雙劍上便綻出一白一紅兩道丈許長的劍芒,白蓮劍嗡嗡作響,赤鳶劍輕鳴如雀鳥。

    “多謝符津師叔祖!”

    “俞小子你道行雖弱了些,但天資頗佳,這對飛劍落在你手裏,也算有個好歸宿。”符津真人撚須微笑,拂袖而去。

    俞和自將飛劍收進白玉劍匣中溫養祭煉。

    回到廂房中打坐,一夜再無瑣事來擾,直至天明。

    第二天一早,俞和便聽說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在天還未亮時,便告辭而去。易歡對俞和說,昨夜接到雲峰真人的傳訊,今日亥時之前,雲峰真人便可到達南海,命易歡與俞和去交塢城南的恒鼎園山崖下相見。

    聽到雲峰真人的消息,俞和心裏一塊大石才落了地。雖然他此刻已然有了玉液還丹境的道行,勉強也可獨當一面,但在俞和心中,還是有些惶恐。身在南海,除了符津真人勉強算是半個師門長輩可以倚靠之外,其餘人心思難料,雲峰真人不在身邊,一舉一動都覺得沒有底氣。

    又在淨闕島盤桓了半日,用過午飯後,易歡與俞和便去華翔真人處辭行。

    符津真人聽說俞和要走,便也說自回長空洲去。易歡與俞和啟程去交塢,符津真人與元曦竟繞了個大彎子,陪著他們二人直到遠遠看見了交塢所在的海岸線,才揮手作別,祭起七層玲瓏金塔,撥轉方向朝長空洲穿雲而去。

    易歡與俞和嘴上不說,但也知道符津真人這是有意護送他們,心中感激不已。

    到了交塢,已經申時,二人也沒什麼去處,便在恒鼎園的山崖下打坐,等雲峰真人到來。結果在山下坐了大約一個時辰,就見一位恒鼎園的女侍,引著幾個身穿紫色道服的男子沿著小徑走了下來。

    俞和一看,當先行走的那個紫袍修士,竟是揚州通辰道宗的掌門隨侍衛宣。

    “俞公子?怎麼卻坐在山下,不到園中飲茶?”那女侍一看俞和,便笑著走到面前欠身一福。

    衛宣斜眼看了看俞和與易歡,鼻子裏哼了一聲:“俗陋之輩,自然進不得恒鼎園大雅之堂!”

    那恒鼎園的女侍臉沖著俞和,背脊對著衛宣,俞和見她偷偷翻了翻白眼,正要出言譏嘲衛宣,可俞和擺了擺手,振衣站起,對著衛宣抱拳一禮。

    “揚州不大,南海卻也很小。羅霄俞和,見過衛道友。”

    “道友?俞師侄,你這禮數可有些不對。”衛宣冷冷的道,“你們來此也是想要金線藻?”

    “看來衛道友與俞和此行目的相同。”俞和淡淡的一笑。

    衛宣臉上一寒,“我看你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跑到這裏死纏濫打,有辱視聽,定會惹惱了廣芸大家。恒鼎園中皆是女子,心柔如水,我衛宣倒願替恒鼎園掃一掃山門。”

    說罷伸手一招,衛宣身後的通辰道宗弟子面露厲色,就要衝過來圍攏易歡與俞和。

    那恒鼎園的女侍急了,張開雙臂攔在中間,“衛大人好生無禮,俞公子也是我恒鼎園的客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恒鼎園乃是人間仙坊,廣芸大家更是九天仙女一般的絕世人物,豈能容他們這草芥似的粗陋之人,汙了此等清靜福地?這位姑娘莫要心軟,待我替你逐他們遠離此地。”

    衛宣笑吟吟的,手中拿個山水摺扇輕搖,倒好似個風流倜儻的士子,沖冠一怒為紅顏。

    那女侍急得直跺腳,四個通辰道宗的弟子圍了上來,她攔也攔不住。

    “衛公子,你可莫要惹惱了我恒鼎園的貴客。”山崖頂上,忽有瑤琴聲飄來,奏的卻是一関《迎客松》。

    只見一道五色雲光從崖頂落下,廣芸大家抱著瑤琴,輕移蓮步,落在俞和身邊。

    “俞公子一走便是數日,卻教廣芸好生思念,快隨廣芸入園一敘,莫要徒冷了香茗。”廣芸大家巧笑倩兮,眼波一轉,恍如陽春三月的暖風,拂過俞和的臉頰。

    俞和麵上一紅,急忙垂首作揖道:“俞和問廣芸大家安好。”

    廣芸大家舉袖掩口,竟伸出芊芊玉指,輕輕一拉俞和的衣袖,“俞公子還在客氣什麼,海邊風冷,這便與我一齊上山去吧。”

    “自當從命。”俞和身子一顫,頭也不敢抬。

    那邊衛宣愣愣的看著廣芸大家,臉上的表情僵住,也不知是癡還是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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