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63
tzleng 發表於 2013-12-5 11:30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章 攝神雷,失複得
  
       


    眼見煌煌雷光落下,廣芸大家蛾眉微顰,伸手一拍黃銅瑤琴,就要施展大神通相抗。可俞和晃了一晃,移步擋在了面前。

    廣芸大家急出聲喚道:“快閃開,這太乙神雷符威力不凡!”

    俞和回頭一笑,舉起左手擺了擺示意無妨,右手在自己胸口輕輕一拍,張口噴出一道瑩潤的玉光。這玉光迎風就漲,變作長四尺半,寬八寸的一具白玉劍匣。他伸出沾滿了鮮血的手掌,在劍匣上一按,留下一個殷紅的掌印。

    劍匣一端對準了天上那團呼嘯而來的太乙真雷光,龍虎如意玉扣一轉,玉石匣蓋滑開。俞和手指雷光,喝了聲:“萬化歸真,收符法!”

    廣芸大家看著白玉劍匣目綻異色,不知為何,她倒好似篤信這劍匣定能收攝那幾十丈大小的一團太乙真雷,素手已自琴弦上抬起,悠然攏回袖裏,嘴角猶自笑盈盈的。

    白玉劍匣通身雲光四射,只微微一顫,那團雷光就憑空扯出長長的一縷電芒,直入劍匣中去。整團雷光就好似這道電芒拖住,再沒了駭人的威勢,倒像只網兜裏瑟瑟發抖的花雀,白玉劍匣抽絲剝繭,如扯線團那樣,轉眼間將一團太乙神雷吸得分毫不剩。

    俞和招手一引,要找洪老道的行跡。可堂堂丹崖派掌門真人,無端撒潑打鬧了一通,被廣芸大家斥得顏面掃地,卻又自知鬥不過廣芸大家,甩下一張太乙神雷符便早不知遁去了何處。

    俞和搖了搖頭,嘬口一吸,白玉劍匣依舊化作道瑩瑩玉光,沉入他胸前紫宮中溫養。玉符玉牌重新掛回胸前,俞和心中才一塊大石落地。可忽又覺的似乎少了些什麼,轉念一想,才記起自己那對丹霞寒池雙劍,是被洪老道收了去。可惜這一對上好的兩儀靈劍,自己還未使過幾次,便落入了洪老道的手中,只怕萬難討要回來了。

    俞和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對廣芸大家拜倒:“前輩救命之恩,俞和沒齒難忘。”

    廣芸大家把手微微一托,座下七彩祥雲承著兩人冉冉升起,俏臉含笑,杏目彎的好似新月一般:“俞公子乃是名門弟子,這大恩不言謝的道理,自是懂的。”

    俞和訕笑一下,從玉牌中摸出自己留下的那瓶地脈元水,雙手捧了,呈到廣芸大家面前:“區區俗物,自難抵得救命大恩,晚輩聊表寸心,還望前輩笑納。”

    廣芸大家舉袖掩面,素手一招,那支裝著元水的玉瓶便收進她的袖中,“抵得的,便是再救你幾回,也足抵得了。”

    俞和咳嗽了一聲,拱手又道:“晚輩有一事相求,不知前輩園中,可有靜室?晚輩想借間靜室閉關療傷。”

    “你在我這閉關?倒不怕我趁你入定,又將你洗劫一空?”

    俞和把手一攤,苦笑道:“晚輩的性命都是前輩救下的,更何況晚輩身上哪里還有什麼物事可入前輩法眼?”

    “那也未必,廣芸倒覺得俞公子滿身藏著許多玄妙。”廣芸大家眼波流轉,在俞和胸前一掃而過。俞和隱隱覺得紫宮竅穴中的白玉劍匣,微微顫了顫。

    “俞公子,靜室自可借你閉關,但我園中皆是女子,夜深人靜之時,你可莫要心猿意馬。”廣芸大家調侃道,“你若有什麼古怪舉動,那我便立時逐你下崖。”

    俞和臉上漲紅,連忙拱手道:“前輩放心,晚輩絕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你既叫我一聲前輩,我又收了你的元水,如此一來,倒也不能太不識世故,我恒鼎園中自煉的療傷靈丹,倒是還頗有些神效,待我來看看你的傷勢如何,也好對症下藥,你莫要運功相抗。”廣芸大家伸出右手,對著俞和隔空一拂一握,俞和便覺得之前被封住的血脈已解開了,胸腹間熱血奔流,一陣灼熱絞痛,又有三根無形的手指,扣住了他手腕寸關尺三脈。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廣芸大家才把手攏進袖中,蛾眉略一挑,輕笑道:“俞公子好大的福緣,好深的修為。廣芸還擔心俞公子臟腑破裂出血,如果調理不當,怕會積下暗傷,看來卻是小視了俞公子。四靈護體厚土鎮壓,既有如此五行道體根基,俞公子這身傷勢,自行吐納調理得兩日,也就無礙了,何須什麼丹藥輔佐?倒是另有一事,廣芸需得告知俞公子,我觀你丹田玉液坎離相濟,將現龍虎之相,且坎中陽爻將盡,離中陽炁滿溢,真陽火上騰,已頗具焚山煮海、鉛盡汞幹之勢,俞公子只怕多則半月,少則七天便要龍虎大丹初凝。這般煉氣大關隘當前,公子須盡棄諸般雜念,儘早將臟腑傷勢調理妥當了,萬毋倉促凝丹,留下莫大隱患。”

    俞和一聽,知道是廣芸大家的淳淳教誨,拱手正色道:“多謝前輩指點,俞和當會謹慎行事。”

    廣芸大家側頭想了想,從袖中取出個金漆小木盒,遞給了俞和。俞和接到手中,打開一看,裏面有張金箔符紙,裹成一團,中間似乎包了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

    “尋常療傷丹藥你倒是用不上了,不過我話已出口,豈能食言?這顆丹藥,是我比照上古仙藥玄牝造化金丹的種種傳說,自行揣測藥方,用了好幾十種珍品靈材,封鼎養火三年才煉成的。雖然是遠遠不上玄牝造化丹那種‘食一丸,登仙関’的神效,但其中藥力也頗為雄厚,洗髓益氣大有妙用,你可在凝丹時吞下,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俞和單看那靈丹外面裹的金箔符紙,便猜這丹藥不是凡品,聞言仔細收進玉牌中。廣芸大家招手喚來園中女侍,為俞和引路朝靜室去。

    恒鼎園的靜室入口頗為隱蔽,在一座竹樓前的鯉魚池拱橋下麵,從岸邊踏著睡蓮的葉片渡水而行,到了橋下暗處,女侍撥開一叢茂盛的紫蘆,後面便藏著一行石臺階,裏面別有洞天。

    沿石階而下,俞和才算見著了恒鼎園的另一面。

    左手一排七間,全是丹室,每間丹室中央,都立著煉丹的爐鼎。前三間丹室用天地人三才為名,一扇烏寒鐵門緊閉著,門上掛了子午大鎖,鎖孔上還封著黃紙符籙。鐵門上有個半尺見方的小氣窗,湧出陣陣熱流和藥香,透過氣窗朝裏面望去,就見那丹爐中也不知溫養著什麼靈丹,有一片片的霞光仙氣自丹爐上層層逸散出來,憑空幻化出諸種靈禽異獸的形狀。

    後四間丹室則按東南西北命名,雖未合上鐵門,但裏面的丹爐也正燒煉著丹藥,只是沒有天地人三座丹室中那般異相紛呈。

    再朝前走,左右還有幾道石門,門縫中有絲絲霧氣溢出,門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所在。

    石階最頂端,便是三間靜室,居中一間關了門,想必是廣芸大家自用的打坐靜室,左右兩間無人,女侍讓俞和任選了一間用。

    俞和便選了左手邊的那間,進去一看,裏面佈置的極簡單,門對面就是個石臺子,石臺上有蒲團。石台一側有個石盆,石盆上露出半截青竹,從外面引了道清泉進來,泉水沿著青竹筒垂入石盆,水滿則自行溢出,從靜室一角流走了。靜室頂端有個小小的圓孔,直透到外面,有柱陽光從圓孔中射進來,落在石臺上的蒲團前。

    女侍把靜室門掩好就走了,俞和在靜室中踱了幾圈,等女侍走遠了,才從靜室裏面把門仔細扣好,盤膝跳上了石台。

    第一件事先試了試玉符,聯絡上陸曉溪,簡單的說了幾句閒話,卻對昨晚和今天連番打鬥的事情隻字未提,最後對陸曉溪說自己可能要閉關幾日,勿要掛念,便把玉符重新收起。

    再翻了翻自己的門派玉牌,裏面雖沒幾樣東西,但卻收著裝了十萬符錢的小金匣子。俞和仔細看了看,確認裏面的符錢分毫不少,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取出與雲峰真人通信的玉符,貫入真元喚了幾聲,卻沒有絲毫回音。俞和心知師尊必定是忙著合藥,所以無暇理會他,便又拿起宗華真人的傳訊玉符。

    宗華真人聽俞和講了昨晚和今早的一番遭遇,細細的問了許多。尤其是與那個黑衣蒙面人爭鬥的詳細情形,還有早晨遇到洪老道並與之糾纏的過程。問完之後,宗華真人半晌沒有言語,似乎在反復思量其中的玄妙。

    過了一炷香功夫,宗華真人才道:“俞和,此事很有些蹊蹺。那蒙面劍修和暗中救你之人,既刻意隱匿真身,一時倒也不必深究其身份,倒是洪老道如此乖張言行,很有些怪異。不過南海之行,畢竟關乎揚州諸派功德大事,暗中牽扯的利害關係頗為複雜,各方為爭奪利己,所處立場難料,是敵是友也難以明辨。你如今身在恒鼎園,那園主雖救你一命,但人心難料,也未可知有何暗手,你小心遭人利用。如今你身上有傷,可暫且在恒鼎園的靜室中調養,今夜我遣你二師兄易歡啟程南下,去南海同你會合。兩人同行自可相互照應,你待他明日來後便立即離開恒鼎園,之後可去長空洲暫住,符津真人身在事外,倒是個可信之人。”

    俞和恭聲應了,宗華真人又道:“至於那恒鼎園主給你的丹藥,你且不要服食,切記出門在外,處處須得仔細提防。既有那蒙面劍修對你動了殺機,你當不可疏忽。我會讓易歡帶一套護法陣盤於你用,無論身在何處,凡入定打坐之時,便須祭起陣法護身,免得叫他人有機可乘。”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09:57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一章 又生變,淨闕劫
  
       


    受了洪老道的一擊,俞和傷的雖重,可他一身五方五行先天元炁極是神異,在靜室中存思五方,觀想臟腑,暗運內五行生化,道道先天五行元炁從虛無中來,納入臟腑中,也不過三個時辰,那傷勢便好得七七八八。難怪廣芸大家之前讚歎,有四靈護體厚土鎮壓,何須丹藥之助?加上俞和納先天元炁入臟腑,除非洪老道施展的是道門無上禁法,能將先天五行元炁一擊打散,否則俞和也就吐得幾口鮮血,只需凝神調理元炁,傷勢自愈無虞。

    自靜室頂端投下的那一柱日光漸漸暗淡,轉而變成一柱清冷的月光。隱隱約約的,有瑤琴聲自莫名處來,叮叮咚咚的,好似仙山絕巔的萬古積雪消融,化作一縷清泉滴答,聽在俞和耳裏,宛如有滴滴玄水自九霄直落靈台,心神一片澄澈。

    彈得也不知是什麼仙曲,那琴聲真個玄妙,竟能與俞和一身氣機運行暗合,真元每流過一處竅穴,恰好便有琴音一響。意照琴境,氣與意合,漸漸的連大周天經絡中流轉一道滾滾真元,都變得清冷如雪融水,行到那裏,那裏便一片清涼。俞和臟腑傷勢初愈,起初真元行到胸前諸脈,還有一絲燒灼感,微微刺痛,隨著琴音運功三十六**周天,竟覺得胸前一片清涼淡泊,仿佛是三伏天燥熱難耐之時,飲下了一瓢雪水,胸口諸脈淤塞盡去,邪火全消,豁然貫通。

    琴聲嫋嫋的轉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俞和心知必是廣芸大家所彈,卻不知她深夜撫琴,是不是有意助自己療傷,一関音止,俞和真元盡歸丹田爐鼎。

    俞和胸腹間咕嚕聲響,一口略有些腥臭氣味的濁氣,直噴出一丈開外。濁氣排盡,這身傷勢才算是徹底大好了。

    到了南海才寥寥三天,已見到許多人,遇到許多事情。俞和有些感慨,有的人,自己看的著他的真面目,卻猜不著他心裏作何算計,就好像淨闕島的華翔真人。而那將殺機顯露出來的黑衣蒙面劍修,或者那個暗中施恩救了自己的人,卻又不知道真容。俞和心中倒是覺得廣芸大家也許是個好人,畢竟從洪老道手中救了自己,方才又撫琴助自己療傷,甚至俞和隱隱覺得,昨晚助自己擊退蒙面劍修的人,或許也是廣芸大家,但宗華真人卻反復叮囑俞和,凡事不可輕信旁人,如廣芸大家這等道行的前輩高人,心思深沉如海,行事難料。

    俞和歎了口氣,想把心中的種種疑慮都吐盡,這等折磨心思的事情,這般紛繁複雜的人事,實在比調氣練劍要難的太多了。

    心裏面滿是不著邊際的臆想,俞和瞪著一柱月光怔怔發呆。從昨夜到現在,連逢變故,俞和頗有些心神交瘁。不知不覺的倦意浮起,他就這麼盤坐著,闔眼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光大開,俞和忽覺腰間一震,猛地睜開眼睛,伸手朝玉牌中一摸,就見宗華真人的傳訊玉符明光大作。

    “師伯有何吩咐?”

    “你二師兄易歡可到了南海?”

    “二師兄還未傳訊於我,想來是路途遙遠,還未趕到。”

    “俞和,南海又生變故,你且仔細聽我分說。”宗華真人的語氣相當凝重,“昨夜雲峰師弟接到南海華翔真人的急訊,淨闕島昨日黃昏時分,突遭兩名高手侵襲,華翔真人不能力敵,便以護島陣法相抗,不料對方身懷重寶,竟將大陣擊破了一角,淨闕島上採擷地火銀霜的坊院被盡數毀去,連通向海底火脈的甬道,也被人以重手法震塌。華翔真人說,這般情形,只怕二三個月內都湊不足十六斤地火銀霜。”

    俞和大驚:“二三個月都湊不足?那可如何是好,究竟是何人攻打淨闕島?”

    “那兩個散修意圖很明顯,就是要讓清闕島采不到地火銀霜。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紅砂島的修士,華翔真人說那兩修士其中一人,看相貌似乎是傳言中的紅砂島島主血手秀士。如今符津真人也趕去了淨闕島,一方面是援手退敵,一方面要修補陣法。但我倒以為,是不是紅砂島的修士,也未可知。眼下揚州諸派都有人在南海運籌,各出手段,爭奪地火銀霜和金線藻,華翔真人既答應了我們羅霄,那也等若是得罪了其他諸門,以洪老道等人的行徑,對淨闕島出手,再嫁禍給紅砂島,也未必不可能。”

    “俞和,你等易歡到達,即刻與他同去淨闕島,面見符津真人,仔細查探端倪。”

    “師伯,那如果淨闕島被人襲擊,這恒鼎園豈不是也會遭人攻打?”

    “以我所猜,恒鼎園倒未必會有難,一來這恒鼎園靠近凡俗城鎮,遭修士避忌,難以施展大神通,攻打不易。再者,雲峰師弟說起,這恒鼎園園主廣芸真人修為極其深厚,道行高出華翔真人甚多,尋常修士三五人即便圍攻於她,只怕也難討到好處。不過她既然有恩于你,俞和你臨走前,可將淨闕島之事,告知廣芸真人,讓她早有提防。”

    “弟子明白。”俞和點頭應道。

    “早去淨闕島見符津真人,有何進展速速傳訊報我,雲峰師弟已將肅降祛邪散煉成,今天便送去供奉閣試藥,這邊事畢,他即會再赴南海去尋你們,如今事態紛亂,若遇爭鬥廝殺,切記謹慎自保為上!”

    宗華真人又叮囑了一番,這才收住話頭。俞和用靜室中的清泉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跡,脫下血衣,換了套乾淨的道袍,推開靜室的門,一路走到園中,自有女侍過來招呼他。

    “俞公子這就出關了嗎?看臉色是大好了。”

    “這位姑娘,在下有事想見廣芸大家,不知可否幫忙通傳一聲?”

    那女侍掩口一笑:“何須通傳?公子轉身便是。”

    俞和連忙轉頭一看,見廣芸大家就站在自己身後,身上穿著尋常的印染布裙,袖子高高挽起,一手提著竹筒,一手拿著葫蘆瓢,看起來正給園中的花樹潑水。

    俞和連忙拱手作揖:“俞和給前輩請安。”

    廣芸大家笑盈盈的看著俞和道:“看來傷勢是大好了。”

    “多謝前輩昨夜撫琴相助。”

    “我是希望你早些養好傷勢,免得傳了出去,教人家閒話說我園中偷偷藏著個男人。”

    俞和臉上一紅:“晚輩傷勢已愈,這便是來與前輩辭行。但早上師門傳訊,得知一事,想稟告前輩。”

    “不就是華翔子的淨闕島讓人攪了一通麼。”廣芸大家淡淡的道。

    “呃?”俞和一愣,“原來前輩已經知道了。”

    “我身在南海,難道還需你這外來者通風報訊麼?”廣芸大家伸手捋了捋鬢邊的頭髮,“你自可回稟你家師長,不需擔心我恒鼎園,在這南海地界,區區幾個散修,還不敢到此處來放肆。也唯有你們揚州的瘋癲老頭兒,才會到我這裏來惹事。五日之後,你自來取金線藻既可,我既應允,便絕不會改。”

    俞和臉上一紅,雖知廣芸大家罵的是洪老道,但終究都是揚州過來的,他覺得廣芸大家倒把自己也一併數落進去了。

    “晚輩等我師兄來,便同去淨闕島一行,襄助華翔島主。”

    “聽說那紅砂島的人修為甚高,又有重寶隨身,你們兩個小輩過去,能幫上多大的忙?不過現在符津真人已趕到淨闕島,料想紅砂島的人早就遁走了。既然人家已經毀去了礦道,還會留在附近等苦主來報復嗎?”

    “前輩說的是,不過晚輩門中師長吩咐,先行去淨闕島面見符津真人,然後在做打算。”

    “地火銀霜的礦脈,除了淨闕島,便是紅砂島與天涯海眼。你此去淨闕島,只怕唯有轉道紅砂島,若人家紅砂島主把自島的礦脈封禁了,那最後便只能去天涯海眼碰碰運氣了。”廣芸大家自說自話,抬眼看了看俞和道,“天涯海眼可不是什麼善地。”

    俞和剛想追問,忽腰間又一震,伸手去摸玉牌,發現是二師兄易歡的傳訊玉符閃閃發光。俞和朝廣芸大家一揖到地:“晚輩師兄已到南海,這便要去同他會合了,廣芸前輩救命之恩與照拂之情自不敢忘,這幾日中,還請前輩提防那紅砂島的惡人來襲,保重!”

    俞和說罷,便要提氣縱身,可廣芸大家一招手道:“急著走什麼?”

    “前輩還有何吩咐?”

    廣芸大家從袖中拿出一張玉板和一封書信,交給俞和道:“你既去淨闕島,這封書信幫我轉交華翔子。玉板上是南海海圖,你這莽撞的娃兒,要知到了大海之上,四面都是一望無際的茫茫海水,若無玉板海圖,你倒去哪里尋那小小的淨闕島?”

    俞和雙手接過,仔細收好,又謝了廣芸大家,這才縱身入雲,禦劍光而去。

    廣芸大家見俞和走的遠了,喃喃自語道:“華翔子,你終歸還是個姦猾的性子,區區紅砂島的幾個散修,以你毋閻魔君的手段,還會給人打破護島大陣,毀去礦道?你是被那揚州來的幾家門派給逼得急了,左右為難,正好借此機會退縮吧!我看你其實早就備好了地火銀霜,打算等局面徹底攪亂了,好再抬高價錢,狠狠的撈上一筆吧。你聽說符津真人對紅砂島的修士心有怨恨,故意趁機請人家過去幫忙,是不是還打算讓符津真人去紅砂島,替你出手教訓那幾個不開眼的散修?當真是好深的算計啊!”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03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二章 易歡至,紅砂行
  
       


    二師兄易歡居然並不是禦劍而來,他端坐在一隻雙翼展開足有五丈的桃木銀羽機關鳥上,膝前還攤開著一紮古舊的竹簡,好不悠哉。

    俞和上前見禮,易歡一笑道:“聽說小師弟在南海頗受了些磨難?”

    “師尊回去之後,的確有些波折。那丹藥煉得如何?”

    “兩味主藥一性寒一性溫,第一爐火候調理的不對,煉廢了,後面幾爐尚可。藥一成,揚州府和供奉閣的人便到了,師尊陪著供奉閣的大人物連夜去了嶺南。臨走前說,如果藥性得當,他便立即南下來尋我們。”

    俞和點點頭,取出廣芸大家的玉板海圖:“此處有去淨闕島的海圖,師兄過目。”

    易歡接過玉牌,凝神略掃了一眼,拍拍座下的機關鳥道:“師弟,上我這木鳥兒來坐,可省得禦劍奔波之苦。”

    俞和跨步坐到易歡身後,這桃木機關鳥的背脊造得很寬敞,便是再坐個三五人也不嫌擁擠。易歡手訣抬起,機關鳥展開那對以千條銀片羽毛扣合而成的巨大翅膀一鼓,風聲呼嘯,木鳥以極快速度的破空而去。

    “二師兄這木頭鳥兒,端是神奇。”俞和大贊道。

    “不過是最粗淺的機關飛禽而已,只能代步而行。”易歡笑道,“師弟見過符津真人,莫非沒有看過他手制的機關靈偶?”

    俞和回想了一下在長空洲上的見聞,搖頭道:“未曾見到,我只知符津真人是位器道大師,長空洲上那座懸空殿也很是巧妙,但沒見過他的機關獸。”

    “煉器術與機關術其實是道理相通的,大凡煉器宗師,都會精通機關靈構之術,尤其是這位符津真人,我倒想親眼看看他手制的機關靈偶,據說有小造化之功。”

    “符津前輩倒是待人和藹,師兄必能如願。”俞和心裏頗為詫異,二師兄易歡平時也不見什麼特異,卻想不到胸中所學如此駁雜,之前知道他藥石醫理造詣頗深,竟還懂得機關煉器之術,想起東峰的那些小院中,二師兄易歡的那座院子裏,有具十丈高的巨劍石雕,上面滿是符籙,後來知道那石劍是座護院劍陣的壓陣之物,大師姐莫子慧曾贊這劍陣很是不凡。如此說來,二師兄還懂得陣法,這一身所學,倒真和雲峰師尊仿佛,博聞強記,貫通諸家之學。

    這桃木銀羽機關鳥飛得快極,速度幾乎能與雲峰真人那烏木小舟相若,只是飛行起來風聲大作,既不能隱匿行跡,也讓鳥背上的人頗要經受些風吹之苦,好在兩人修為不淺,區區勁風還吹不散護身的罡氣。只一個時辰不到,前面便看見有座大島,島作環形,中間有個不小的湖泊。

    這湖泊中間有片水花翻翻滾滾,好似燒沸了般,一柱氤氳水汽直沖而起,升到百丈高空,轉而變成雨霧籠罩下來,包住了整個島陸。雨霧中,雖有條條瑞氣長虹橫亙,但也隱約約有數不清的白色雲篆符籙生滅,光影迷幻中暗藏著鬱鬱殺機。

    “太煥葵水陣?佈置得很是高明啊。”二師兄易歡止住了機關鳥,盯著這道陣勢細細端詳。

    俞和比照玉板海圖,知道眼前這便是華翔真人的淨闕島,便祭起符津真人留給他的傳訊玉符,恭聲道:“符津師叔祖,弟子俞和,奉師尊雲峰真人之命,到此拜見您老,還請化開陣法,容我們二人登島。”

    玉符一閃,傳來符津真人的笑聲:“俞小子到了麼,從西南方巽位進來吧!”

    易歡伸手一指,那機關鳥振翅繞了半匝,見太煥葵水陣西南角有團清風一蕩,雨霧散開,知道是入陣的通路開啟,便朝那處一鑽,機關鳥落到島上,易歡與俞和躍下地來。那幾丈大小的木鳥一縮,變成只半寸來長的烏鵲木雕,收進易歡的袖中。

    自有道童守在島岸上,見了易歡與俞和,忙不迭過來行禮,將兩人一路引到淨闕島上的參同殿中。

    大殿臨湖而建,修得樸實無華,走到殿門口,就可聞到濃濃的草藥異香繚繞。進到殿中,腳下的青石地板上,雕刻有縱橫各十九道紋線,乃是一具巨大的圍棋棋盤。可見主人極嗜這黑白之道。

    居中諸位坐著華翔真人,側位坐的是符津真人。華翔真人身後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弟子,符津真人背後,站的是俞和曾見過幾面,那個雙目隱含真火光焰的女弟子。

    符津真人見俞和進來,點頭道:“你師傅雲峰真人何在?”

    俞和對兩位前輩拱手作揖:“回稟符津師叔祖,家師趕回門中合藥,還需幾日才能再赴南海。這位是弟子本門二師兄易歡。”

    易歡抬手也行了弟子之禮。

    “機關鳥兒造得還湊合。”符津真人歪嘴一笑。

    易歡連忙垂頭應道:“小小木偶,入不得符津師叔祖法眼,還望師叔祖得閒,點撥弟子一二。”

    “好說好說。”符津真人把手一揮,一捲髮黃的皮卷便徐徐飛到易歡面前,“這上面有幾個圖樣,你拿去參詳吧,不懂可自來問我。”

    易歡接過皮卷,展開一角,略掃了眼便登時面露喜色,拱手拜謝道:“弟子多謝師叔祖厚賜!”

    符津真人拍拍手道:“好了,見面禮也給過了。俞小子,知道你身上有許多地脈元水,還不速速取來,煮茶孝敬你家師叔祖?”

    俞和大窘,連忙拜道:“師叔祖恕罪,如今弟子身邊,那地脈元水已經不餘點滴。”

    符津真人眉頭一皺:“盡數讓雲峰師侄帶回山門去了?”

    俞和搖搖頭,也不隱瞞,便將雲峰真人走後的諸般變故簡要說了,最後道:“弟子為了謝廣芸大家的救命之恩,將隨身的元水全數贈予了她,故而拿不出元水煮茶侍奉師叔祖,還請師叔祖恕罪。不過廣芸大家在弟子臨行前,有封手書,要弟子代為呈交華翔前輩。”

    俞和從玉牌中取出廣芸大家的書信,雙手捧了。華翔真人身後的弟子過來取了,呈給華翔真人。

    那邊華翔真人展開信箋細看不提,符津真人捋著頜下的鬍鬚,皺眉道:“夜襲你那劍修,只怕便是紅砂島的散修之一,此人道行頗高,行事狠辣,擅長以弓法發射飛劍,此靈弓秘術不是尋常道門的技藝,而是由凡俗軍陣長弓戰技演化來,只在皇城禁衛供奉中流轉,看來這人來歷必與禁衛供奉有關。”

    “來攻打我淨闕島的散修中,倒沒有此人。”華翔真人將信箋重新折好,收進袖中,“我與其中一人鬥過法,那人精擅雷術,一手五雷正心法倒是道門正宗,而且身邊帶著一頭三眼白狼異獸,煞是厲害,不過十幾合交手,便將我打落海面。”

    華翔真人歎了口氣,對俞和道:“老道在南海過的閒散,荒廢了修行,勉力護住了門中弟子,卻讓人把下行到地心火脈的甬道震塌了,不經此甬道深入地下火脈附近,實難采得地火銀霜。所以原本與雲峰道友約定的十日之期,只怕萬難湊足十六斤之多。不過老道既許諾之事,自會竭力為之,我已遣弟子從淨闕島南岸潛入海底,打算從側面再掘一條甬道至地脈附近。只是既要提防外敵來擾,又頗需耗費一番開鑿土石的功夫,所以耽擱時間自是難免。以老道仔細估算,即便我傾盡淨闕島的人力,日以繼夜的開掘通道,再采煉藥材,最快也需足月時光,才能湊足十六斤之數。”

    符津真人一擺手:“無妨,華翔師弟,我們仍依之前的定計,同去紅砂島一行。到了那島上,如果發現攻打淨闕島和襲殺俞小子的人,當真是那紅砂島的修士,說不得我們便要討一討公道,這南海地界,本就道魔難分,不是個講道理的地方。老道我雖然一把年紀,但當年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搬出幾樣壓箱底的手段來,我倒不信整治不了他們幾個小小的散修。倒時擒住了賊首,它紅砂島附近也有地火銀霜出產,定然不愁湊不足份量,哪里還需冒險從海底掘洞?倘若不是作惡之人不是紅砂島的修士,那便不動干戈,老道我出面,好言相商,多給些符錢靈材,找他們買上十幾斤地火銀霜就是。”

    華翔真人點點頭:“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師弟我這就去安排弟子閉陣封島,然後準備一番,就隨師兄啟程。”

    “俞小子,你們也同來吧,若真個爭鬥起來,自行退出五百裏外,可保無虞!”符津真人把手一撐,就昂首站了起來,雙目炯炯發光,臉上一片煞氣盈然,仿佛是大將軍點軍出征一般。

    華翔真人也站起身,轉回大殿后,對一眾島上弟子細細叮嚀。過了一刻鐘,才回到大殿之中,腰間多了一隻七寶錦囊。

    兩位真人前面引路,後面跟著符津真人的那個女弟子還有俞和與易歡,一行五人禦氣離島,只見身後仙光翻湧,霞雲四合,太煥葵水陣勢發動起來,整座淨闕島全被煙雲罩住,從外面完全看不清島上真切。

    符津真人一揮手,有座金光燦燦的七層玲瓏寶塔從他大袖中飛出,當空一轉,變作十來丈高,塔身上刻滿了玄奧的符籙,每層都有八面,每面都有座小小的拱門,七彩斑斕的寶光瑞氣在這些拱門中吞吞吐吐。

    眾人隨著符津真人一縱身,聚在玲瓏寶塔頂層。符津真人手訣變幻,塔身微微顫動,朝紅砂島方向破空而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0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三章 探海底,地火怒
  
       


    紅砂島遠在淨闕島東南面一千多裏之外,那邊已是外海,島嶼稀少,而且大都島陸狹小。

    符津真人的七層玲瓏金塔極為玄妙,升到高穹之上,並不是逐風穿雲的一路疾飛。眾人只見塔身上金光暴閃,眼前發花,七層玲瓏金塔倏地便到了十裏之外,微微停頓了一息,金光再現,塔身略微晃動,又是近十里海天拋在了身後。

    千多裏海路,只一個半時辰不到,便到了紅砂島附近,符津真人指著眼前二十裏外的一座新月形的小島道:“依海圖所指,那便是紅砂島的所在了。”

    眾人極目望去,這小島方圓也就五裏左右,島上樹木稀疏,岸邊有一大排石木房院,還有座長長的浮橋,伸向海中,只是島上一片沉寂,好像不見人煙。

    在小島上空百丈,有一方灰色的石碑懸浮著,散出層層疊疊的青色流光,罩住了小島方圓十裏海面。

    符津真人一擺袍袖,飛出了七層玲瓏金塔,沖紅砂島的方向遙遙拱手一禮,宏聲道:“長空洲符津老道來訪,島上可有哪有道友出來一敘?”

    這一句話,字字皆含著符津真人一身玄功真元,以道門鎮魔真言神通吐出,二十來個字宛如憑空一道驚雷,震得天雲四散,海面上波瀾翻騰,俞和雖在符津道人身後,亦覺得兩耳中嗡嗡作響,胸口窒悶。

    符津真人說完,踏空傲然而立,看著前面的小島,可過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島上既無人影晃動,也沒有任何聲息傳來。

    咳嗽了一聲,符津真人眉毛微皺,聚氣開聲又道:“長空洲符津老道來訪,島上可有道友在?還請出來當面一敘。”

    這次聲勢更盛,好似從符津道人身邊,憑空起了一場風暴,海面上怒浪滔滔,挾著罡風,撲向紅砂島的島岸,海潮撞在岸邊的礁石上,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可又過了盞茶功夫,紅砂島依舊是一片靜寂。

    “莫非這島上當真沒人?”眾人紛紛從七層玲瓏金塔中飛出,符津真人一招手,玲瓏金塔化作一尺高下,托在掌中。他當先而行,禦氣踏雲,徑直朝小島上飛去。

    到了那座浮在紅砂島上空的石碑前,才看見這石碑約有五丈高下,碑面上有行大字,是以利器刻上去的,一筆一劃縱橫淩厲,令人望而心怯。

    “紅砂島因外事閉門三年,若有宵小來犯,歸必誅。”

    尤其最後那個“誅”字寫得殺氣凜然,看那筆劃好似有個人手持長刀利斧在瘋狂揮劈砍殺,收筆的一捺裂碑而飛,凶煞畢現,仿佛是要將對手生生斬成兩段。

    俞和倒抽了口涼氣,腳下不自主的一縮,飄身退了三尺。

    符津真人眉頭緊縮,捋須道:“看來島上無人,這可有些難辦了。”

    “符津師兄,既然島上無人,看來這番是白走了一遭。倘若真是這島上修士犯我淨闕島,料想他們也會遠遁避開,或者閉門不出。除非有恃無恐,不然哪里會在自家島上等我們來興師問罪?”

    “華翔師弟此言也合道理,只是這紅砂島無人,還以陣法封閉起來,我們白走一遭事小,可那地火銀霜之事,卻又沒了著落。”符津真人轉頭看了眼俞和與易歡,歎了口氣。

    “我有一計,請師兄斟酌可否。”華翔真人眼睛一轉,笑著道:“既然這紅砂島的修士出門三年才歸,我們何妨自行出手到這島下礦脈一試,我觀這護島大陣不過區區十裏方圓,可這附近的海底火脈卻在此島西面二十餘裏外,料想這陣法也護它不住,我們自行下水去探視一番,若尋得著紅砂島開掘的水下甬道,自然能采到地火銀霜。”

    易歡搖頭道:“華翔前輩,既然紅砂島有陣法鎮守,那水下甬道外必定也佈置了法陣阻擋,即便尋到了入口,可又如何破陣進入?”

    華翔真人擺手道:“這你就有所不知,需知那水底甬道,蓋因泥石鬆散,往往難以夯築牢固,故即便佈置陣法,也難以擺開什麼高明的靈陣,不然陣法每每開閉之時,靈氣震盪,稍有不慎,若致使甬道內泥土塌陷,那便須重新挖掘,得不償失。因而這等水下的甬道入口處,大多只是佈置一些惑人視聽的幻陣,或通傳精訊的消息陣。這類粗淺的陣法,有符津師兄這等符器大宗師到此,神不知鬼不覺的化解開來,容我們進入甬道,待出來之後,再悄然回復其原狀,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符津真人思索了好一會,點點頭道:“華翔師弟此計,倒是頗為可行。”

    華翔真人笑道:“師兄可有把握?”

    符津真人道:“待找到那水下甬道入口,看清了左近情形才知。”

    說罷符津真人帶著眾人向西行了二十裏左右,仔細望了附近的地脈氣相,確定那火脈就在下方,便對身後那女弟子一招手:“元曦,你下去看看。”

    那女弟子也不言語,身形一晃,便潛下了水底。俞和與易歡不解,這等事情,區區一個隨侍弟子可辦的妥當?不過轉目看符津真人悠然抱臂而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猜那女弟子只怕在陣法之道上,早深得符津真人的秘傳,遣她下水,自與親身下去無甚差別。

    眾人一齊盯著腳下的海面,唯有符津真人閉目不語。

    過了約莫一頓飯功夫,雖不見水面有何異相,可符津真人臉上卻掠過一絲喜色。

    “找到了。”

    眾人先一驚,轉而皆喜。心知符津真人與那名叫元曦的女弟子,只怕必有元神秘法相聯,難怪符津真人閉目不語,想是在凝神探尋水下的端倪。

    符津真人雙唇微微開闔,卻又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就見他忽然皺起了眉頭,雙手掐指,似乎在急急的計算著。

    諸人見他聚精會神,猜他恐怕正在指點水下的元曦化解陣法,也沒人敢出聲詢問。

    符津真人臉上表情變幻,忽淡然,忽驚奇,忽又愁眉不展,看得眾人心中惴惴不安,過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忽見符津真人面上閃過一道厲色!

    “好歹毒的心思!”

    符津雙目圓睜,鬚髮皆張。雙肩只一晃,身上道袍鼓脹如球,罡風四溢,右手一翻,那七層玲瓏金塔朝海面直落而下,到了離水面一丈處,已然漲到十餘丈高下。

    “鎮!”符津真人怒斥一聲,雙手在胸前交疊,朝下重重一壓。七層玲瓏金塔明光大作,就要朝海底轟然壓下。

    這突然的變故,讓周圍的諸人一齊變色,誰也不知道海底究竟發生了什麼。符津真人突然祭起重寶大力鎮壓,可他門中那位名叫元曦的女弟子不是還身在海底麼?這寶塔一壓之下,豈不是要骨肉成泥?

    眾人各提真元護體,朝下方望去,只見七層玲瓏金塔被符津真人運功一催,又朝海面降下了三尺,可塔底離著水面,依舊有七尺之高。這情形恍若有只無形的巨手,從下面生生托住了玲瓏金塔,叫這法寶無論如何也壓不入海水中去。

    符津真人連連運力下壓,周身仙光道氣繚繞,可那七層玲瓏金塔就是分毫不動,塔身上放出道道奪目的金焰,嗡嗡作響。

    說來也奇怪,上面這番施為,下方本該波浪滔天,可海面卻一反常態,平滑如鏡。

    符津真人額頭出現了一片極細的汗珠,他張口大呼道:“快走!”

    眾人不知究竟,可也不及細想,連忙各出神通朝外飛掠開來。

    眼見七層玲瓏金塔下面的海面,本是平整如壁,這時突然隆起了十來丈方圓的一大塊,好似海底深處有什麼龐大的物事,就要浮出水面來。這水面才一隆起,符津真人的七層玲瓏金塔登時被頂得金光暴閃,震顫著朝天上緩緩升起。

    符津真人見其他諸人全散開來,伸手朝玲瓏金塔一撈,那金塔倏地化作一道金光,投進他的袖中。符津真人收回了法寶,頭也不回,身子一抖便化作碧煙,朝遠空飛遁而去。

    眾人連忙朝他聚去,符津真人也顯化真身,就聽他一面朝遠處疾飛,一面大聲喊道:“諸位快快祭起護身法寶!”

    護身法寶?俞和伸手在胸前一拍,白玉劍匣飛旋而出,緊緊貼在他的後背。正要加力催動劍光,忽覺身後有些不對勁。

    俞和回頭看了一眼,登時駭得神魂俱飛。

    他終於知道剛才自海底要湧出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了,就在身後不遠處,有三根龐然火柱,從大海中沖出,直刺向不知多高的天穹。身後的半邊天空,已經不再是湛藍的顏色。只這一刹那,就仿佛轉到了黃昏時分,漫空都是赤紅的火雲,被那通天的巨火柱攪動,正向諸人的方向滾滾而來,層層火雲中有焰光四溢,有雷火縱橫。

    從方才七層玲瓏金塔鎮壓的那邊海域開始,十數裏的海面都在猛烈燃燒,宛如海水全變成了火油,那火焰呼嘯著彌散開來。

    方才符津真人降下七層玲瓏金塔鎮壓的那處海面,便是火柱自海底噴出之處,此刻成了這片火海的中央漩渦,但卻不是要將無邊流火吸入漩渦中心,而是那漩渦從海底深處,將無窮量的地火吸攝到海面上,並且猛烈的噴湧發散開來。

    眾人竭力飛逃,身後那火雲雖看似緩慢,但眾人卻感到浩瀚火氣漸漸迫近,頭頂的天空也已不全是碧藍色。

    “符津師兄,快祭玲瓏塔遁走!”華翔真人急喝道。

    “南火克西金,金樞塔方才被地火煞氣所侵,靈性大損,如今已不堪再用。諸位速速退開五百里之外,老道我須得在此等候元曦,她還在困在海底陣中,至少需小半個時辰才能破陣脫困!”符津真人忽顯出身形來,轉身面對著那煮海焚天的怒焰,手中一面綠瑩瑩的小盾牌,冉冉升起。

    連天火雲中忽有片火焰雨落下,團團光焰憑空幻作萬千隻火鴉,朝這邊疾撲而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14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四章 曆火劫,內火生
  
       


    俞和看了看身後的無邊烈焰,就見符津真人踏空而立,大袖飄飄,一層瑩瑩碧光罩住了周身,昂然面對著飛撲而來的萬千火鴉,仿佛欲以一己之力,對抗這龐然的天地之怒。

    難道那位名喚元曦的女弟子,身在這海底火脈爆發的中心,竟還能逃出生天?

    俞和不及去想其中究竟,但看這符津真人篤定的背影,他心底忽然一暖,把劍光撥轉,一手執劍,一手虛抱白玉劍匣,站到了符津真人的身後。易歡一看,暗歎了口氣,默默的也轉回了劍光,跟在俞和身邊。

    “好小子,退到我身後來。”

    符津真人深看了俞和一眼,含笑點了點頭,飄身擋在俞和與易歡前方,手朝身後一擺,他身邊的碧光分出兩道,罩住了俞和與易歡的身形。

    “若感覺難以抵擋,便立即遠遁,這地火凶煞,萬萬不可逞強。”

    “師叔祖放心,弟子自有分寸。”俞和點頭應道。

    話音才落,那萬千火鴉已經撲到面前。符津真人口中念念有詞,大袖飛舞,雙掌當空一按,兩道極寒的罡氣破空而出,夾著無窮量的細碎冰晶,朝火鴉群橫掃過去,登時便有百隻火鴉被一齊攪滅,空中嗤嗤聲大作,寒熱一激,冰風化作細雨,才一飄,又被蒸成團團水汽升騰。

    俞和劍訣引動,霧雨式當空飄灑而出,十幾隻火鴉被層層劍氣雨霧罩住,倏地化作一片流螢飛散。白玉劍匣煙雲流轉,明光四射,對著那些散碎的星火一吸,便有千道流焰投進劍匣之中。俞和只覺得胸口紫宮穴一熱,有道熱流滾滾注入,在胸前一轉,就沿著任脈而下,直落氣海關元。

    這便是俞和依著幻境中舞劍少年的法子,煉成的這具“萬化歸真劍匣”的妙處,直可收攝天地間萬種炁罡真煞,化作一團純淨的元炁靈氣,反哺己身。只是俞和才把這具萬化歸真劍匣的第一道符籙打入器胚,諸般妙用還遠未彰顯出來,由劍匣中傳回的元炁靈氣,僅僅是收攝而來的萬中之一罷了。

    但即使只有這萬中之一,也令俞和精神大振,手中劍勢更密,洋洋灑灑的劍氣,罩住了面前五十丈方圓,只消有火鴉一來,眨眼間就絞成一大團星火碎亂。

    旁邊易歡也頗有不凡的手段,竟祭出了三柄蒼藍色的水行法劍,三柄劍一模一樣,看似同出一爐,擺出個小三才劍陣,也攏住了二十餘丈方圓,遇見火鴉飛來,天地人三劍位一旋,登時便可將火鴉斬成飛煙。

    華翔真人在百丈之外回頭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也轉頭回來,與符津真人並肩而立,揮手一大片仙光灑出,將一群火鴉阻在百丈之外。

    四人各出手段,可隨著天空中與海面上的火焰漸漸迫近,那火鴉竟是越來越多。等到頭頂被火雲完全籠罩,四人就宛如置身烘爐,呼吸間都覺得從喉頭到胸口一片熾燙難耐。雲層中焰光翻騰,有火雨傾盆而下,更有團團雷火砸落下來,海面上掀起幾十丈高的火浪。這情形,一時間真猶如神話中的赤明大劫。

    即使符津真人與華翔真人都是道行通天的高道,可面對這煌煌天威,四人真如飄搖的微塵,仿佛呼吸間就會被那怒焚海天的烈焰燒成飛灰。支撐了二刻功夫,第一個抵受不住的便是易歡,他維持著小三才劍陣禦火,可易歡既沒有符津真人與華翔真人的深厚修為,又沒有俞和那般如淵似海的雄渾真元,三才劍圈撐開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只能守住身邊三尺地界,一團灼灼烈焰如繭殼,包裹在他的劍光外面。

    此時被大火覆蓋乾坤,即便轉身逃遁,周圍一裏多亦是火海。俞和眼見易歡有難,伸手一拍白玉劍匣,劍匣匣口翻轉,對準易歡一吸,那包圍著易歡的熊熊光焰登時盡數攝入了劍匣中,易歡趁勢振動劍光,脫困而出,長出了口氣,想舉袖去擦額前的汗水,可愕然發現自己的衣袖早就燒成了灰燼,兩隻手臂俱是光禿禿的。

    這邊俞和分神去助易歡,可沒了白玉劍匣吸納流焰,俞和的飛劍在火焰中往來穿梭,只幾個來回間,就被燒成了一股鐵水。幾日前在恒鼎園外爭鬥,丹霞寒池雙劍被洪老道收了去,如今俞和用的只是最初入羅霄劍門時,宗華真人賜給他的那柄尋常玄鐵法劍,此劍雖不算凡品,但材質卻是平常,被地火一燒便耐受不住,徹底毀去了。

    玄鐵法劍一損,俞和身邊就剩下了最後一柄飛劍,他不敢再用,只好伸手在白玉劍匣中一引,劍匣輕鳴一聲,有道雷芒激射而出,化作劍型。這雷光是從洪老道那道太乙神雷符中攝來,如今聚雷化劍,也算是有形劍氣的一種,雷光本無形質,自然不懼火燒。

    華翔真人手一指,自他袖中飛出一具黃桃木的水煙筒,在俞和與易歡的頭頂繞了一匝,灑落層層霞雲,俞和與易歡驟感身旁火氣排散,清涼罩體。

    “符津師兄,元曦還要多久才能脫困?”

    “最多一刻!”符津真人雙手不停,面前一具綠瑩瑩的盾牌漲到十丈大小,這盾牌形似用仙藤盤制而成,有數不清的淡綠色芽葉光影,在盾牌上生生滅滅。無數雷火撞到盾牌上,激起一圈圈碧光漣漪。

    火勢越來越凶,眼見遠處那地火漩渦中,竟有絲絲玄火溢出。

    又苦苦支撐一刻,俞和丹田中仿佛也燃起了滔天烈焰,真元如一潑滾水流轉周身,身上已是大汗淋漓,易歡面如金紙,退在符津真人身後,不斷的取出回氣丹藥服下。

    符津真人突然臉上一喜,只聽見一聲震天動地的雷鳴,從海底傳來。俞和被震得兩耳微疼,舉目看去,只見那地火漩渦邊上的三根通天火柱一齊炸碎,黑漆漆的火焰從海底噴射出來,好似一朵煙花在半空散開。

    一道細小的人影,彈丸般的從地火漩渦中央跳出,只一彈,便到了四人面前。

    俞和一看,果然是符津真人身邊那位女弟子,也不知她修的是什麼神妙的功法,竟真能從如此兇惡的地火激流中安然逃出。只見這元曦右眼中流溢出一道朱紅色的真火,左眼噴射出一道青藍色的靈炎,滿頭黑髮做赤紅色,好似一團火焰飄灑,身上也見不著衣衫,只剩一層光焰裹住軀體,真如火雲仙女下凡一般。

    元曦飛到符津真人面前,舉手一揖,也不言語,抬頭張口一吸,登時四人周圍的火氣大減,燥熱全消。

    俞和還未來得及欣喜,遠處地火漩渦異相大作,只見那渦流中心一震,忽有萬丈火光沖天而起,那道火光刺破火雲,升到天極處,轉而蜿蜒落下,夾雜著絲絲玄火,一路上卷起萬道火雷,竟幻化作一條巨大無比的火龍,穿雲破空,張口朝元曦噬咬過來。

    “這佈陣的人竟把整道海底火脈都引怒了,抽靈斷脈,大違天和!這人不怕遭七七十九天雷劫麼?”華翔真人怒吼一聲,嗑破手指,在自己前額畫了道血符籙,眼見他的身形一晃,也不知是施展了什麼大神通法術,他整個人竟成了一道亦真亦幻的蜃影,淡淡的漂浮在空中。

    俞和的面上蒼白一片,手腳戰戰,身體僵直。可那元曦把身一轉,面對著比她龐大了萬萬倍的火龍,半步不退。符津真人臉上亦不驚不惶,從懷中取出一支五寸來長的小小骨筆,運筆如飛,在元曦背後描描畫畫,從頸後大椎穴到腰後命門穴,眨眼間繪滿了玄奧的銀色道符。最後一筆落在大椎穴上,符津真人身子一晃,臉上微微發白,整個道符仙光流轉,倏地隱入了元曦的背脊中。

    元曦把雙目一瞪,一朱紅一青藍兩道真焰神光射出百丈開外,那火龍被這神光一照,竟呆呆的定在原地不動。元曦前額的皮膚一陣翻滾,竟在眉心上裂開了一個寸許長的口子,一道烏光從那裂口中飛出,直射入火龍頭顱之中。

    俞和呆呆的看著元曦,忽然覺得自己紫宮穴中沒來由的一震,神念中有道玄明的念頭浮起,他下意識的,伸掌在白玉劍匣上一拍,劍匣微微一顫,竟也化作一道玉光,直射入那火龍的身軀中去。

    這一瞬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閃念的時間。那條萬丈火龍的烈焰身軀,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就這麼如同風吹流火一般,撲簌簌的消散開來。天空的火雲和海面的火浪,也全都失了凶威,像是落盡了雨水,即將轉晴的殘雲,無力的滾翻散解著。

    形神潰散的火龍中,有烏光一閃,飛回元曦的面前,化作一顆黑漆漆的小圓珠。這圓珠竟不能用眼去細看,視線只要在圓珠上停得片刻,就會覺得眼底猶如火燒。

    小黑珠緩緩的擠進元曦眉前的裂口中,仿佛元曦雙眉中央出多睜開了一隻豎眼。直到小黑珠完全嵌入裂口,那周圍的皮膚又是一陣翻滾,元曦略一皺眉,將那道裂口便閉合了起來。她周身纏繞的烈焰一收,頭髮又轉成了烏黑色,一套如晚霞般豔麗的短衣裙,裹住了窈窕的身體。

    又一道火光從遠處疾射而來,直奔俞和的前胸。倉促之下,四個人中竟沒有一人能出手去擋,那火光猛地貫入俞和的胸口,消失不見。

    “俞小子,你怎樣?”符津真人臉上變色,閃身過來一掌按住了俞和的前胸,就要渡入真元,力保俞和一絲神魂不散。

    俞和深吸了口氣,擺了擺手笑道:“師叔祖不必擔憂,弟子無恙,方才那是弟子的劍匣法器還體。”

    符津真人細細打量俞和周身,倒也看不到有什麼異樣,這才安下心來。

    俞和倒也顧不上符津真人,他存思內視,只見紫宮中的白玉劍匣通身焰光四射,在玉石匣蓋上,一行赤紅色的符籙時隱時現,有道暖流從紫宮綿綿不絕的注入丹田中,那如海的真元玉液之上,蕩漾起一層飛騰明滅的火光。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2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五章 天涯海,諸方聚
  
       


    俞和一見丹火漸生,急忙暗轉河車,調濟坎離,心中凝神默誦清淨坐忘素心文,竭力存想祖竅中一縷性光清冷如冰瀑,自喉間直落下關元爐鼎中。此刻鉛汞不調,龍虎未濟,體內純粹是一股真陽火澎湃,而且身處南海海外,處處凶機暗伏,那裏能行那結丹大功?

    祖竅中的六角經台依舊如皓月當空,俞和聚念存思,這經台微微一旋,便有滴青玉色的微光落下,降到喉頭,只聽得“咕咚”一聲,合著津唾吞入腹中,如海的真元玉液正翻騰不休,這青玉色的光芒一落,便綻開了一圈清光漣漪,凡拂過之處,真元凝如玉脂,丹火盡退。

    俞和張口吐氣,噴出來的竟是一道淡金色的氣流,凝在空中久久不散,有奇光霞湛然,更有濃郁的異香繚繞。

    “靈寶慧光,太真天香!”華翔真人驚詫的語氣中,還藏著一些說不清的意味。

    符津真人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俞和的肩膀:“好個俞小子,雖然總覺得你身上有些不凡之處,卻想不到神異至斯!這是大福緣,大氣運啊,你小子只要不夭折,將來只怕肉身霞舉的天仙道果直如探囊取物啊!”

    俞和翻了翻眼睛,心中暗道:“夭折?您老就不能說點兒吉利的嗎?”

    肚子裏面雖然埋怨,可嘴上不能失禮,俞和作揖道:“福緣與氣運終究還是外物,只有存誠煉己,才是問道的真途。弟子有大執念,不敢懈怠。只是師叔祖,方才那連天怒焰,究竟是何緣起?”

    符津真人望瞭望那漸漸散開的火雲,歎氣道:“下面佈陣那人手段太過狠辣,這是故意布下了一個殺局。那通向海底火脈的甬道口上,表面上是一座幻陣,其實裏面暗藏了一座困仙陣和一座九連環絕脈大殺陣。元曦一下去,解開了幻陣,結果幻陣的陣眼,恰恰就是困仙陣和殺陣的死門所在,元曦被陣法困住,登時殺陣九連環一齊發動,將整條海底火脈截斷,然後轟出海面,這佈陣之人,打定了心思,就是要將水下和水上的人一齊陣殺。幸好見機得早,我以金樞塔強壓一下陣法,不然大家被那三道通天火柱一圍,今日危矣!”

    “看來紅砂島的人,早料定我們會來尋地火銀霜,所以布下了這座殺局,等我們自來撞死。”華翔真人搖了搖頭,“好生歹毒,一條靈火地脈就這麼毀了。”

    “那紅砂島也遭火燒化了,他們倒連自家島門都捨棄了。”符津真人舉手一指,眾人轉頭看去,遠處紅砂島已經面目全非,赫然被燒成了一片焦黑的岩砂,猶自升起滾滾濃煙,眼見靈氣散盡,也再不能居人生息了。

    “如今卻要如何是好?”

    符津真人道:“若要取地火銀霜,如今只剩天涯海眼一處地方,那邊有九龍火脈相匯,又少有人跡,想必區區十來斤地火銀霜,不是什麼難事。”

    華翔真人皺眉不語,掐指算了半晌,沉吟道:“符津師兄,愚弟有一勸,不知當講不當講。”

    符津真人一擺手道:“師弟直說就是。”

    華翔真人看了看俞和與易歡,沉聲道:“師弟方才起了一課算過,若去天涯海眼,此行天數渾濛,禍福難知。符津師兄你在南海久居,也知天涯海眼此地十分怪異,有人說是南海外僅存的一處洞天福地,也有人說是南海外的絕凶之地。這百來年中,也不知聽多少人說起去天涯海眼尋機緣,大多數人都是一去不復返。偶爾有幾人回來之後,皆絕不肯再提那天涯海眼四字,即便聽到旁人說起,立時神色驚駭,也不知究竟在那天涯海眼中到底有何見聞。師弟並非惜命,只是我們如此冒然前去,實不知有何際遇。”

    華翔真人頓了一頓,接著道:“師弟也算了紅砂島此行兆相,乃是‘天發流火,地起凶劫’之數。地起凶劫一說,只怕便是應在了此處的地火殺陣,而那天發流火,則意在遠方遭災。師弟心有所感,恐怕此處的空島與殺陣,乃是歹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師弟想勸符津師兄,先轉回自家島門,若安然無事,自是大善。你我從長計議,廣邀同道,待準備妥貼之後,再去闖一闖那天涯海眼,自可多幾分把握,即便那天涯海眼當真有何怪異,也能全身而退。至多不過在師弟淨闕島多盤桓一些時日,終還是湊得齊靈藥。故而,此刻冒然轉去天涯海眼,依師弟之愚見,實為不妥,不知符津師兄如何計慮?”

    符津真人聽完華翔真人一番話,眼光閃爍,低頭凝思了好一會兒,忽問俞和道:“你們以為如何?”

    或許這就是冥冥中那玄之又玄的機緣,俞和也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他搖了搖頭道:“師門要務,弟子絕不敢耽擱。師叔祖既說弟子有大福緣、大氣運,那弟子願獨往天涯海眼一行。”

    易歡皺眉道:“不可,既然二位前輩說那處地方有怪異,便還是謹慎為上。”

    俞和一拉二師兄易歡的袍袖,偷偷將藏了十萬符錢的匣子,塞進了易歡的懷裏,低聲道:“師兄,不必擔心,你我兵分兩路,你隨兩位前輩回島,我去那天涯海眼附近走一遭。你且寬心,我自是惜命得很,絕不會冒然闖進去。我此行只為給你們打個前站,看清那天涯海眼的所在風貌。你我便約三日為限,正好那時師尊也該到了南海。三日後你們若未準備妥當,我自會回淨闕島來與你們會合,三日後你們若是出發前來天涯海眼,我便在左近等候你們,你看如何?”

    “你獨自一人前去,太過危險。”易歡將頭搖個不停,“若你萬一有什麼閃失,到時師尊前來,必定會降罪於我。”

    俞和正色道:“師兄,我意已決。你既掛念與我,我便每隔三個時辰祭起傳信玉符,與你通傳平安,你這可安心了吧?”

    易歡看了看俞和,也是無耐,俞和既把話已講得如此堅決,他倒再不好說什麼。易歡心裏暗自猜測,這小師弟俞和,一入門就是偏殿執事,轉年竟又做了掌門的隨侍弟子,這番平步青雲的際遇,惹得許多人暗地裏戳他脊樑。小師弟自己心中也是知曉,如此執意要獨闖天涯海眼,只怕就是要賭一賭自己的氣運,若成功尋得地火銀霜回來,便是奇功一件,回到門中揚眉吐氣,自可止住不少人的閒言碎語。

    “俞小子有些膽色,與老道我當年頗有神似!”符津真人大笑而來,他一招手,元曦身子搖動,閃到俞和身邊默立。

    “老道我讓元曦陪你去天涯海眼走一遭,當能保你無虞!”

    俞和與易歡聞言,臉上都是大喜。他們皆親眼目睹了元曦自地火殺陣死門中躍出的驚天一幕。單看元曦的面貌,雖不過是個雙十的少女,也從未聽她開口說話,但能自那必死之局中,毫髮無傷的脫出,一身神通道行只怕已是驚天動地。

    有她隨行,俞和當能無恙。

    “保命為上!”易歡盯著俞和,重重的說了四個字。

    於是五人分成兩撥,俞和與元曦朝西面飛去,符津真人、華翔真人和易歡返回淨闕島去。

    一路向西乘空疾飛,紅砂島裏天涯海眼倒不算遠。只是這一路上元曦就緊緊的跟在俞和身後,臉上既無表情,也不言語。俞和有心同她說點什麼,可嘴巴空張了張,又尋不著話頭。

    幾百里海路不久既到,俞和按住劍光,朝前一看,心裏暗暗歎氣:“這天涯海眼看起來的確不是什麼善地,自己這凡執意獨闖,確是有些冒失了。”

    如果說方才地火大陣發動時,是一道焚天煮海的大火勢,那眼前這天涯海眼,就是道大水勢。

    從紅砂島過來的一路上,都是大晴的天氣,可漸漸靠近天涯海眼,天空便陰沉下來,海上的風越來越烈,直到離海眼百里之外,已是陰雲蓋頂,狂風呼號。

    前面百里的海眼所在,所呈現出來海天詭相,幾乎能讓人徹底消怯再靠近過去的勇氣。

    天空中積滿了無窮量的陰雲,從穹頂一直壓迫到海面之上,好似是懸在高天上的一方億萬丈大小的巨岩。那雲層的分成黑白二色,可烏雲與白雲卻宛如數層磨盤堆砌起來一般的,在不斷的相互翻滾傾軋,白雲放出刺目的明光,烏雲卻漆黑如潑墨,相交處有黑白二色交雜在一起,難解難分。

    俞和從百裏外遠望過去,天涯海眼那邊,就好似有一朵長在海面上的,大不可計量的雲蘑。而在重重沉雲底部中間,有一道風柱直貫向大海。數不清的雷光電芒,在層雲中往來穿梭,卻似乎一大群被困死在雲籠中,竭力掙扎衝突的雷蛇。

    元曦忽然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搭在俞和的肩頭,一道神念傳入俞和的識海,在俞和的眼前展現出一片幻景。

    暴風怒濤中,有片墨綠色的蓮葉搖搖擺擺的浮在海面上,一團淡綠色的仙霞,罩住了蓮葉上的兩個修士,當先一人閉目盤坐在蓮葉的中央,另一人捧著面小小的八卦銅鏡,四處張望。俞和眉頭一皺,那手拿八卦銅鏡之人,赫然就是之前打傷他的洪老道。

    幻景一轉,依舊是天涯海眼附近,有幾個修士踏波而行,看他們身上的道袍,分明是通辰道宗的樣式,這幾人在海面上飛奔,可剛巧有道雷電擦著他們身旁劈入海中,這幾個修士似乎受了驚嚇,紛紛祭出神通,潛入了海底。

    幻景再轉,這次是在天空之中,有三個各穿黑紅長袍的修士,抱臂立在沉雲之中,低頭來回掃視著海面,任那狂風再烈,這三個人的衣角發梢都不曾有一絲搖晃,雷光閃爍,俞和只看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具淡黃色的皮革面罩。

    一看這面罩,俞和倒抽了口冷氣!交塢那夜,襲殺他的黑衣劍修,戴的面罩與這三人一模一樣。當時若不是有人暗施援手,俞和趁機暴起,逼得了那人的自行打碎面罩,噴出保命玉符,只怕那晚是要難逃一劫。

    元曦收回了手,默立在俞和身後不言不語。此時俞和的心海中,正翻騰著比那天涯海眼處,還更激烈的驚濤。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37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六章 下海眼,爭銀霜
  
       


    俞和回身對元曦一禮道:“元曦前輩,你可知在這天涯海眼中,何處能采得地火銀霜?”

    元曦也不說話,眼瞳中真火光焰流轉,凝望著遠處那風柱落下之處,看了好半晌,才略略點了點頭。

    “還請元曦前輩引路,為躲避他人耳目,你我從水下潛行過去,你看可好?”

    元曦還是點了點頭。

    俞和取出二師兄易歡的傳訊玉符,說了自己已經平安到達天涯海眼,這便要去海底探查一番,那邊易歡連聲囑託,俞和只說無礙,兩人約定三個時辰後再通音訊。

    深深了吸了口氣,俞和只覺得周遭的空氣中,隱隱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味道,可既然見到其他門派已深入海眼,自己萬不能被人占了先機。

    滾滾真元流轉周身,俞和胸膛漸熱,把手中法劍一擺,躍入水中。元曦身上有紅光一閃,後來居上,入水之後,自在俞和前面一丈引路。兩人以護身罡氣分水,好似遊魚一般,朝天涯海眼方向去劃去。

    到了海水中,俞和才知其他諸門之人,為何都是頂著狂風雷電,在海面上行走了。海上雖然有風暴呼嘯、巨浪飛騰,間或還有落雷,可這些終究還好抵禦。這水下的海波暗流交錯纏雜,休說是血肉之軀,就算是拿金鐵鑄成個人,也都能絞碎了。

    俞和身在海底,只覺得似乎四面八方的水中,都隱藏著絕世高手。無聲無息,也沒有分毫預兆的,便是一道暗流橫掃而來,好似那絕世高手突然隔空出掌偷襲,水性雖陰柔,可海底暗流所挾之力,卻是沛不可當,只消迎面遇見一小股暗流湧來,俞和就覺得好似直接撞到了山壁上一般。

    有時遇見幾股暗流正激烈交纏,那簡直宛如被數把斬龍鍘刀剪殺,俞和的護身罡氣被攪得咯吱作響,好幾次胸口一悶,喉頭就有腥鹹味道湧起。幸好元曦擋在俞和前面,分擔了絕大部分的暗流之力,她身邊一圈紅黃焰光罡氣罩體,把水流分開,其實真正落在俞和身上的,倒不過是些散亂的支流而已。

    俞和望不見元曦臉上的表情,但她看似柔弱的身姿,似乎全然不受暗流之擾,就那麼裙袖飄飄的悠然前行著,而且遊得快極。

    水下昏黑,只偶爾有天上的雷光照耀下來,俞和也不知朝前遊了多久,周遭幾乎已是伸手不見五指。這邊約莫已經快近那風柱下面,前方不遠處,隱隱有連綿不絕的隆隆悶響聲,而且水底已不再有雜流交錯,所有的水流,都向同一個方向迴旋著。

    元曦張口一吐,有道蒼藍色的火光閃爍,這真火竟能在水底燃燒,發出的熠熠輝光,照亮了周圍十丈。一朵藍炎被奔湧的水流扯出長長的一縷焰跡。

    元曦吐出真火後,便開始一邊下潛,一邊前行。每朝海底深入十丈,俞和就覺得周身壓力又增大了一分,到後來不知多深處,俞和單只是撐起護身罡氣,就比在平地禦劍出招更耗真元,幸好他一身真元雄渾無比,直可任他揮霍,又有白玉劍匣把一股股溫熱的元炁,注入他的氣脈中。

    最後腳下終於見著了海底,在淡藍色的真火焰光照耀下,那是一片五彩晶瑩的砂礫,既沒有海草也沒有淤泥。元曦踏著海底,走了百來步,忽然停住了身形。

    俞和腳下加緊,走到與元曦並肩處,借著微弱的火光,朝前面一看。

    向前一步就再沒了晶砂海底,此刻兩人好似就站在一道懸崖邊上,面前就是無底的深淵,也不知道這一步之外,究竟是一道海底裂縫,還是一個巨坑。

    頭頂上有低沉的巨響,聽起來像是風雷聲,極高處有一點纖塵似的微光,好像一隻孱弱的流螢蟲,繞著什麼物事不斷的盤旋飛舞。

    低頭朝下看,千萬丈的深水之下,隱隱有團暗紅色的光,一明一滅。俞和一刹那有種怪異的感覺,那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心臟,在有節律的起伏搏動著。圍繞著那團暗紅色的光,有許多纖細的紅色脈絡,也是忽明忽暗的,從深淵底部一直延伸上來。

    突然間,俞和眼角瞅見一大片黑影,以極快無比的速度朝自己撲來,他肩膀一顫,想退開一步去躲閃,可那黑影來得實在太快了,眼睛還未眨動,一塊十幾丈高大的黑色巨岩,堪堪擦著俞和的鼻尖掠過,隨之而來的龐然餘波,把俞和的身子掃的踉蹌了半步,臉上登時煞白了。

    那邊元曦只是木然的站著,似乎無驚無懼,早料定這巨石並不會真個撞到自己身上來。

    “元曦前輩,何處可采到地火銀霜?”俞和不敢再靠前站,朝後挪了半步。

    元曦依舊一言不發,伸手搭住俞和的肩頭,依舊是把一道神念傳了過來。

    俞和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忽然飛出了軀體,朝面前的深淵直落下去,刹那間就潛下了數百丈,緊著接眼前的景象一轉,面前是一大片黑色的岩石壁,那些岩石的縫隙之間,隱約還有暗紅色的火光滲出,似乎黑色的岩石外殼裏面,全是滾燙的熔漿。左右這樣的地火熔岩一眼看不到邊際,但朝下麵望去,黑色的岩層越來越薄,紅色的火光確越來越鮮明,最後伸向深淵底部,這道熔岩火光細小得如發絲,纏在那團恍如心臟搏動的暗紅色光團上。

    “天,這是一道海底火脈!有如此多的海底火脈彙聚在這海眼底下,那暗紅色的一團,莫非是大荒神話中的混沌遺物地心火核?那可是盤古肉軀的一部分!”俞和心中暗暗震驚。

    眼前的景物一直挪移,最後終於定在了不遠處的一塊黑色的岩石上,那岩石表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縫,每道縫隙之中間,隱約約覆蓋著許多銀白色的物事,就好像初冬時的凝霜一樣。

    “地火銀霜!”俞和大喜。

    雖然找到了一處地火銀霜,可元曦並未收回她的手,那奇妙的神念探視法術帶著俞和的視線,在附近又掃視了一大圈,接連發現了好幾處積滿了銀霜的石縫。

    俞和幾乎忘記了身處這兇險無比的天涯海眼,臉上已經樂得合不攏嘴來。他手忙腳亂摸出了採擷銀霜的玉尺和玉匣子,躍躍欲試。

    猛然間,視線掃過一處,俞和瞥見有道仙光裹著幾個人影冉冉劃過,雖看不分明,但那是定是有人捷足先登,已經尋到了這處結了銀霜的黑石壁。

    俞和惶急的晃動肩膀,甩開了元曦的手,就要縱身躍下去爭奪銀霜。可元曦把手掌一按,一道沉如山嶽似得的大力壓下,把俞和整個身子生生壓進了海底的彩砂中。

    “元曦前輩!”俞和張口剛喊了四個字,就見元曦整個人突然撲到他背上,一隻小手緊緊的捂住了俞和的嘴巴,生生把俞和的聲音堵在胸中,那道藍色的真火也驟然熄滅。

    俞和正驚疑之際,頭頂水聲隆隆,有一道玄光閃過,俞和扭頭去看,那是一具棗核形的法寶,長有三丈,通體烏黑,外殼上佈滿了細細的金銀雲紋。這法寶中水中穿行無聲,本身是烏黑的,還有層玄光纏繞,若不仔細分辨,在這光線昏暗的海底,實在是難以察覺。

    那法器掠過了俞和與元曦的頭頂,裏面操持的人似乎並未發覺俞和與元曦的所在,疾沖到深淵上面盤旋了幾匝,一頭便紮進深淵裏面去了。

    又一撥人去爭奪銀霜了,俞和看在眼裏,心裏更是焦急,雙手用力一撐,就要躍身出去,可元曦依舊死死地壓住俞和,讓他不能動彈分毫。

    “元曦前輩,那許多人都去爭奪地火銀霜了!我們既已看見靈物,不趕緊過去採收,卻還在這裏耽擱,是作何打算?”俞和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質問之意。

    可元曦並不說話,只是看著俞和,輕輕的搖了搖頭。

    “前輩可是有什麼更好的計謀可取地火銀霜?”

    元曦依舊搖了搖頭。

    “那前輩可是有辦法阻止那些人爭奪銀霜?”

    元曦還是搖了搖頭。

    俞和心中忿怒,雙手猛一摜地,就要騰身起來。

    可元曦用雙手扣住了俞和的左右肩頭,那一對細如新藕的手臂,卻好似鐵箍一般,硬是不讓俞和挪動半寸。

    俞和大怒,幾乎是怒吼著喊道:“前輩,此地火銀霜關乎晚輩師門大計,要救幾千人的性命,你到底是何意,為何不讓我去采銀霜?”

    元曦還是不說話,只是毫沒放開雙手的意思。

    “前輩,地火銀霜事關重大,晚輩萬萬不能讓旁人先行采走,你既執意不許,晚輩只好得罪了!”

    俞和把心一橫,水下雖不能禦劍,但他有一身先天五方五行元炁。俞和存神心脈與腎脈,內五行輪轉生化,一道先天水炁和一道先天火炁交纏而起,運到肩頭,朝元曦的雙手奮力一震。

    先天水火兩儀真炁一激蕩,水下便憑空響起了一道悶雷,罡勁四溢,元曦的手掌自俞和肩頭彈飛起來一尺多高,連帶她的身子,都朝後仰了出去。

    俞和也不管那許多,脫開了桎梏,腳尖一點,運先天水炁護住周身,整個人好似壁虎一般緊貼著熔岩石壁,朝深淵中直落下去。

    元曦微一挺身,便站定了身形,她眼中閃過一片複雜的神光,雙目盯著俞和下潛的身影看了一會,腳下輕瞪,也躍入了深淵,只是這一次,她既不出手阻攔俞和,不再趕到俞和前面,只是輕飄飄的浮在俞和身邊五丈開外。

    俞和轉頭一看,見元曦依舊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樣子,就那麼不疾不徐的跟著自己潛進海眼深淵中。俞和心中佈滿了疑惑,他實在是想不通,好不容易到這天涯海眼中,又尋到了地火銀霜,又眼看著那麼多人上趕著去爭搶,為何元曦就是不許自己去采呢?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44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七章 連陣劫,白蓮塚
  
       


    循著方才以視線搜尋的路徑,俞和靠石壁上的凹凸縫隙借力,一點點的朝海眼深淵中潛下。下行了數百丈深,越是往潛到深處,俞和越是不敢稍離石壁,背脊緊緊的貼著黑色的岩層。在這海眼深淵之下,迴旋的水流竟比剛才猛烈了數倍,稍有不慎,身形就會被激流卷走,而且那渦流中,有成千上萬塊足足有數十丈方圓的巨大碎岩,就好似一片片砂礫般的,被水流卷著四處飛旋,若被撞到,那立時就要骨斷筋折。

    小心翼翼的又潛下了幾十丈,俞和看見黑色的岩壁裂縫下面,已經隱約有暗紅色的微光透出,他用手指探入岩壁的縫隙深處,感覺指尖微溫。俞和知道自己已經潛到了海底火脈附近,再向側面挪幾十丈,便可見到第一處凝結著地火銀霜的石縫。

    俞和定了定神,真元聚在指尖,把手掌使力插進岩石中,想要在石壁上借力挪移,可他身形才一動,便猛發覺石壁開始劇烈震顫。眼見那黑色岩壁縫隙之中的暗紅色地火光芒,突然間撕裂了整片岩石,洶湧迸射而出。自那岩壁深處,爆發出一聲震撼心魄的雷鳴。

    就在俞和身子下麵十來丈處,有刺目的明光暴閃。緊接著,足有數百道雷光電芒閃現了出來。

    異變驟生,俞和大駭,急忙竭力攀住了石壁,低頭看去,只見腳下碎石紛飛,有團烏光一閃,之前見過的那具棗核形法器從岩壁中沖出,卻剛好有一塊二十餘丈方圓的黑色巨石,被激流卷了過來,狠狠的撞在這法器上,將這棗核形的法器撞得一陣翻滾。

    棗核法器上鑲嵌的金銀雲紋一起發出刺目的光芒,從這些雲紋符籙中,飛騰起來百多道青白色的雷光,將周圍的石塊一齊攪成了粉末。

    緊接著石壁中噴出了一道赤紅的岩流,被激流一卷,凝成了四處橫掃的滾燙岩石。在俞和的腳下,有層層紅色仙光彌散開來,頃刻間覆蓋了足有半裏方圓的一大片石壁。俞和朝石壁上一看,無數大大小小的紅色符籙鋪滿了附近了岩壁,好像是早有人用朱砂在這石壁上繪製好了一般。

    “這是,中央戊已震雷符!”

    俞和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石壁上的所有符籙同時一閃,半裏方圓的岩壁轟鳴一聲,整個爆碎開來,數不清的亂石裹著俞和的身子,直落向海眼深淵中央。

    黑色的岩層碎落,露出了潛藏在石壁中的地心火脈,紅彤彤的一大片,似乎有無窮量的烈焰如稠漿,在火靈脈絡中奔流。可除了被那棗核形法器撞破的大坑處,其餘地方並沒有一絲火光溢出,有層淡紅色微光,緊緊的縛住了這一大片地火脈絡。而在那層微光之上,每隔一丈的距離,便貼著一張銀色的三寸符紙,加起來足有數萬張符紙之多。

    俞和用雙臂緊緊抱著頭,一刹那間,不知多少碎石狠狠的砸在他身上,簡直像是被一大群人同時以鐵錘擂擊。他還來不及看清那些銀紙符籙上的符篆,便見到地火脈絡上青光暴閃,每一張符籙都被地火燒化,浩瀚的地脈火靈氣爆發出來,將這數萬張符籙一齊祭發。

    “符陣!”俞和以為,這將是他最後一個念頭,因為那青色的符陣光芒,從火脈中卷起彌及千丈的一道洶洶熾火,刹那間就將俞和吞了進去。

    “熱,好熱!”俞和整個身子蜷成了一團,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猛然間,他醒悟到自己竟然沒有被地火燒成飛灰。睜眼一看,映入眼中的,是面對無盡怒焰,張開雙臂而立的元曦。

    四面八方全是火,那連海水都能燃燒起來的地心真火,火的顏色很奇異,像是把白色、紅色、黃色、甚至還有灰黑色的濃漿攪合在一起,只睜眼一看都覺得雙目如焚。

    元曦的頭髮又變成了火一般的顏色,在腦後飄揚出好幾丈長,好似網兜般的牢牢捆住俞和的身體。元曦左手托著一團青藍色的火,右手托著一團殷紅如血的火。地火洶湧,可就是燒不到元曦身邊二丈,火流仿佛被一道無形之力阻在外面。

    俞和一動不敢動,元曦用頭髮扯著他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踏虛而行。周圍到處都是火,也不知道元曦走向哪里。直在如海的烈焰中走了約莫一柱香功夫,前面焰光暗淡下來,元曦猛地一躍,帶著俞和穿出了地火的包圍。

    俞和感覺周身一寒,知道終於逃出了火圈,回到海眼深水中。只見元曦雙手中的真火已只剩下蠶豆大小的一點,顫顫欲熄,她的頭髮從腦後開始,眨眼間又轉成了漆黑的顏色,元曦把雙手湊到嘴邊一吸,那兩道真火略晃了晃,便化作微光納入她口中去了。

    元曦背對著俞和,俞和望不見她的面孔,但只看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便知道這次她為了在地火與岩流中護住自己,只怕一身真元已然所剩無幾。

    俞和剛想伸手去扶元曦,可元曦猛然間扭頭過來,整個人疾撲到俞和的面前,張開雙臂雙腿,一把俞和抱在懷中。

    俞和大驚,剛要掙扎,可前面的一幕卻讓他的驚呼聲徹底扭曲了。

    自元曦身後的火海中,突然撞出了一團十餘丈大小的火球,那是一塊被激流卷來的百丈巨石,橫穿火海時,被地火燒化了表面的岩層,只剩下這十來丈大小的一團岩核,變成了一個裹滿滾燙岩漿的大火球。

    這熔岩巨石狠狠的砸在元曦的後背,俞和幾乎聽見了元曦身上傳來筋骨碎裂的聲音,可即使這樣,元曦也沒在俞和耳邊發出一聲痛呼。

    她的一頭黑髮,好似鐵線般的朝身後伸直,一時間猶如萬道飛劍絞殺,眨眼間,將那熔岩巨石斬成了千萬塊黑紅的碎石。

    斬碎了巨石,長髮一卷,又變作了絲緞般的柔軟。俞和只覺得元曦的身子明顯冷了下去,再沒了一絲動靜和生息,只是她那對雙臂,依舊緊緊的環抱住俞和的身體。

    俞和來不及去看元曦,他們兩人的身子好像狂風中的敗葉,落進了海眼深淵的中央。激流撲來,將他們卷起,耳邊是轟雷般的水聲,俞和連眼睛都睜不開,一身雄渾的真元,在這偉岸的天地之力中,簡直是燭光與皓月的分別。

    渾渾噩噩的,俞和不知道在水流中蕩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他記不清多少次撞在岩石上,只覺得一身的筋骨全都散碎了,一絲力氣全提不起來,丹田中的真元瑟縮成一小團,無論如何催運,也不能注入周身經脈。

    最後有股巨力裹住了身體,把兩人朝上猛一拋,緊接著就似乎落進了一口沒有水的深井中,俞和在這深井中不斷的墜落,可總也落不到井底,越是觸不到底,俞和心中的絕望越深。

    也不知是幻聽還是什麼,俞和覺得落入這深井之中,起初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然後風聲一斂,竟模模糊糊的,聽到有絲竹鼓樂的聲音不知從何處來,接著是叮叮咚咚鐘磬聲響,再接下來似乎有無數人在自己耳邊呢喃著聽不懂含義的話語,其中似乎有僧道的誦經聲,有男子的作歌聲,有孩童的嘻笑聲,也有女子的悲泣聲,過不多久,這些聲音一齊變成了混雜的斥駡聲,似乎有千萬人在相互怒吼,間或還有人在嘶聲呼號著,然後這些人似乎開始流血爭鬥,爆發了一場戰爭,有戰鼓聲,有馬蹄聲,有兵器砍殺聲,有瀕死的哀聲,到最後所有的聲音都平息了,只剩一道洪鐘大呂之音,悶悶的響了九次。俞和勉強睜眼四望,可周圍全是一片深黑,什麼也窺不見。

    九聲鐘響後,再不聞任何聲息。

    如此直直的飛墜了一頓飯功夫,當俞和已經徹底的絕望,連分毫念頭都再興不起時,耳邊“哢嚓”一聲脆響,背脊似乎撞破了一層薄冰。

    “噗通”的一聲大響,俞和終於覺得身體挨著了硬物,自己好像落進了一個溫熱的水潭中,身子砸在潭底一彈,便又緩緩的浮了起來。

    俞和張口呼氣,一口潭水猛灌進來,把他嗆了幾下,俞和突然發現,湧進自己口中的,似乎並不是清水,那味道好似蜜糖般甜,而且帶著一股濃郁的龍涎異香。

    而且這水一吞到腹中,就聽見腸胃裏一片咕嚕亂響,接著渾身的筋骨都不疼了,轉而微微的麻癢。

    “這是什麼地方?”

    頭頂有光落下,俞和拖著元曦的身子,向著光亮之處遊了不到十丈,碰到一處石階,便攀了上去。舉目四望,眼前的景致,讓他呆呆的愣了很久。

    如果俞和並沒有錯覺的話,這個空間應該像是把一個大碗公倒扣在了地面上,只是他沒法估算此處究竟有多大,因為無論向那邊看去,都似乎總也看不到邊際,遠處全被重重的昏黑掩蓋著。

    唯一的光亮,來自頭頂的高處的一朵白蓮花。這蓮花懸在離地不知多高的空中,層層疊疊綻開的花瓣好似瓊玉雕成,多得數也數不清。蓮花底部,有一注清濛濛的光,直落向地面,宛如花莖。

    奇妙的是,從四面八方極遠處的昏暗中,不斷的有流星似的白光升起,沖到蓮花之上,一轉,就投進花蕊中去。

    俞和正要細看那些白色的流光,可這時,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忽然有團明光大作,俞和轉頭去看,只見十餘丈外的水中,浮著一群碧蓮葉,每九片蓮葉圍成圈,中間簇擁著一支碧玉似的蓮蓬,這蓮蓬上結著七顆蓮籽,分作七色,每顆蓮籽都吐出一道耀眼的仙光,聚成蓮蓬上一團皓月浮空似的瑩瑩白光。

    這白光浮浮沉沉,直到七顆蓮籽都黯淡了下去,整只蓮蓬變作墨綠色,才憑空一躍,白光中有個淡金色的奇形雲篆閃了閃,便化作一道流星,投向那天頂的白蓮中去了。

    白蓮下,是一座白玉石穹廬,俞和離得太遠,估不出這穹廬有多大,但光看那雄踞的氣勢,便知絕不會小於一座山嶺。玉石穹廬邊上,九根巨柱頂天立地,每根柱子上,都攀著一條周身光焰四射的虯龍,看不見龍頭,只因這虯龍的上半身,隨著九根通天之柱,貫穿了天極,直往天外不知所在處去了。

    遠望這無門無窗的玉石穹廬,俞和心裏閃過一個猜測,這裏莫非是一座墳墓?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0:5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八章 木雕人,火龍柱
  
       


    俞和瞪著前面的樹影,足足看了一盞茶時分。可那樹下的人,始終一動也未動,只是默默的立在那裏。

    莫非不是生人?

    俞和壯著膽子,向前又走一步一步的挪了幾丈,終於借著頭頂白蓮散出的螢光,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

    原來那的確不是生人,乃是一群黑漆漆木雕泥塑,只是雕得與真人一般大小,栩栩如生,用的是亙古不朽壞的龍鱗楠木。

    走到第一座木雕前,俞和細細的看,這木偶雕的是一個高冠廣袖的道人,面目俊逸出塵,兩行眉毛垂下齊顴骨,三縷長髯飄到胸口,一手撫胸拈須,另一手上,握著一隻長柄拂塵。

    俞和的視線,掃過這木雕的眼睛,突然他覺得從這木雕的眼中,竟分明也有道視線向他投來,那一對眸子雖是楠木雕刻的,但眼瞳中央嵌入了一顆玄珠,玄珠中隱隱有神光湛湛,看起來和生人的眼睛一模一樣。

    轉頭再看其他木偶時,俞和的背脊上一道寒氣驟然升起,凡是他能看見的木偶,似乎都側目盯著他!

    突然間,俞和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這些木雕,本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有人以大神通將他們點化成這不朽不壞的木偶,又將他們一一擺在樹下,默默的注視著從那七彩石板路上經過的人。

    俞和用力的搖了搖頭,將把這些雜亂的念頭一齊甩開,這古怪的地方和無數古怪的事物,詭異而沉默的氛圍,讓他走下去尋找出路的勇氣一點一點的消失,心神越來越驚駭,腳下邁出的步伐也越來越虛浮。

    俞和竭力轉動自己的視線,克制自己不去與那些木偶的目光交錯,只顧低頭大步前行。但眼角的餘光卻能窺見越來越多的眼睛在盯著自己,那些木偶的眼睛似乎還能轉動,即便自己腳下加緊,可每當經過一具木偶人像時,那木偶的視線竟然也會隨著自己的步伐而移動。

    起初只是稀稀拉拉的幾具站立的木偶,越向前走,木偶越多。有的木偶是盤膝打坐的姿勢;有的木偶伏案疾書;還有的木偶舞劍撫琴。後來不單是一具木偶,甚至可以看見有幾具木偶聚在一起,有的在樹下飲酒;有的對坐行棋,還有的木偶拉開架勢,正刀劍交錯的爭鬥著。這些木偶是如此的活靈活現,俞和總覺得,自己把他們當成沒有生命的泥塑木偶是一種錯覺,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說不定自己一眨眼,便會有幾人過來,拉住自己一同飲酒喝茶。

    再後來,除了人形的木偶之外,還有各式木雕車馬,整整齊齊的排在石板路兩側。

    俞和猛然醒悟,這地方只怕必是一座陵墓!他曾看過一些凡俗古代王侯的陵寢,有氣勢極盛的,將整片山谷都占為陰殿,那通向地宮的漫長墓道兩邊,就會擺著許多類似的石雕車馬人像。

    只是誰能在這種古怪的地方建陵,又修起如此宏大的九根火龍天柱和白玉穹廬?

    一路胡思亂想的,俞和又走了半裏地,這終於到了最近的一根火龍天柱之下。

    等走到這天柱腳下,俞和才知道這柱子究竟有多大,粗略的估算一下,只怕近百人也難以環抱這一根火龍天柱。俞和站在柱子下麵,就像是參天大樹腳邊的一顆細砂般。

    這天柱也不知是什麼材料鑄成的,非金非木,也不是玉石,但是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和瑕疵。柱子上盤著一條周身烈焰熊熊的虯龍,天柱底部有個環,環中穿著有一根白色的繩索,雖然這繩索亦有水盆粗細,可繞在虯龍身上,還是細得幾乎看不清。繩索上每隔十丈,就系著一道金絲符紙,從柱子底部開始,繩索一直捆縛到幾十丈的高處。

    俞和繞著火龍天柱轉了三圈,他不敢去摸這柱子、火龍和繩索,也不敢冒然用玉符之類的去試探,只是細細的看著柱子底部的每一處。可惜這天柱渾然一體,似乎是就是尋常的實心圓柱,並沒有什麼通路可以直達天頂。

    單看那火焰虯龍身上層層真炎,俞和就不敢靠得太近。這九條火龍也不知是上古虯龍的真身,還是別的什麼存在,或與那天涯海眼下面的九龍火脈有什麼關聯?

    當俞和剛走到這火龍天柱下的時候,他便察覺到背上的元曦有了一些異樣。雖然依舊沉睡不醒,但很明顯的身子熱了起來,似乎這天柱下淤積的厚重火煞,對她來說有大補益。俞和有先天五行火炁護體,倒是不怕這火煞氣傷身,可繞著天柱走完三圈,背上元曦的身體,已經燙得好似燒紅的鐵塊,俞和不知這異狀是好是壞,但既然這天柱中沒有出路,他便只能去中央的玉石穹廬再找機緣。

    從火龍天柱到白玉穹廬之間,光憑目力已看不真切還有什麼物事。離開天柱下幾十丈,那七彩石板路就到了盡頭。面前是一道緩緩升起的白玉石臺階,也不知道要走過多少級玉石臺階,才能到那玉石穹廬下。俞和抬頭看,整個臺階上全被層層疊疊的雲氣仙霞籠罩起來,二十級臺階之外的物事,便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淡影。

    同樣以玉符擲入雲霞中探了虛實,俞和才敢抬腳上了臺階,這臺階全是以寒玉打磨而成的,俞和心中默數,每八十一級臺階作一組,走過八十一級臺階,就有一段十丈長的平臺。

    平臺也是以寒玉砌成,地面上挖有縱橫的溝渠,裏面汩汩流淌著銀汞似的漿液。每一處平臺上,都錯落著許多大小不一玉石碑,碑面上刻滿了雲篆,可惜這些字體形式奇古,俞和一個也不認得。不過只看那整齊的書寫排列,並像不是道法符籙之類,倒該是一篇篇詩文紀傳。

    “若是師尊在此,必定能知道這石碑上寫的是什麼。”想到雲峰真人,俞和靈機一動,摸出傳訊玉符,想呼喚二師兄易歡。

    可任他把真元貫入玉符中,這傳訊玉符就是沒有半分聲息。

    “看來這地方連傳訊玉符都能隔絕了。”俞和頹然搖了搖頭,把玉符重新收好,“若我一時找不到出路,在這地方困上數月,只怕大家都要以為我遭逢劫難,一命嗚呼了。小溪還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

    俞和心中開始懊悔,自己執意獨自來探天涯海眼,實在是太魯莽了。

    可事到如今,唯有硬著頭皮繼續前行,俞和長長的歎了口氣,低頭邁步繼續沿著玉石臺階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越向高處走,那臺階上籠罩的七色雲霞越是稠密,起初俞和閉息而行,不敢去吞吐這些雲氣,可在雲氣中走得久了,卻也沒什麼異樣,他便敢試著以口鼻吐納。

    一縷雲霞入腹,俞和這才發覺了神妙。這臺階上的天地靈炁,竟是純淨飽滿得難以置信,俞和不知道所謂的洞天福地是何等樣子,但他卻深入過地底靈脈中原始未開的竅穴。若拿牡山坳那地脈竅穴來比,這臺階上的靈炁之充盈淳厚,猶有過之。

    難怪有人說南海海外的天涯海眼亦算是一處洞天福地,只怕說的就是這個古怪的地方?

    俞和心裏寬慰自己道:“如此寶地,若真是一時找不到出路,倒不如乾脆在此閉關潛修。自己結丹大關就在眼前,要是能借此處靈炁修煉,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想到此處,俞和的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別家煉氣士要是撞進這裏,只怕是立時結廬閉關,恨不能一坐下就吐納千年,可自己卻巴不得立刻找到條通路,逃出生天。看來自己這道心修行的功夫是差的太遠了,紅塵中羈絆太多,都說大道無情,自己這個樣子,真不知道有幾分希望能參得無上道果真諦。

    腦中雜念翻翻滾滾,腳下卻未停,俞和沿著臺階走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的光景,終於踏上了一片流光四溢的平地。

    純淨的靈炁,好似大海潮汐般一波接一波的撲面而來,億萬道七彩仙光如絲緞般在腳邊徜徉,流轉不休。

    心中估算著距離,再朝前走幾百丈,便該到了那玉石穹廬下面。

    抬頭隱約可見到那朵虛浮在中天的巨大白蓮,而前面的雲霧之間,好似藏著座齊天的高大山嶺。俞和腳下加急,幾百丈一晃而過。

    突然,前方白濛濛的雲氣中,有道數丈高的黑色人形身影,搖晃著站了起來,在這人影身邊,好像還有一具長長的方形物事浮在空中。

    俞和猛地將兩腳釘在地面上,瞪圓了雙眼,注視著攔在自己面前的高大人影。

    “有酒麼?”轉來的聲音好似金石相擊。

    那黑色人影的臉上,睜開了一對金光湛然的眼瞳,兩道凝如實質的眼光破空而來,直罩住了俞和的周身。

    俞和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一滴冰冷的汗水,沿著臉頰滴落。他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完全扭曲了:“你是何人?”

    對面的人影沒有出聲回答,只是有沉悶的腳步聲傳來,一步一步的,朝俞和這便走來。

    俞和下意識的想撤步後退,可那黑色的巨大人影身上,驟然間睜開了近百隻金色的眼瞳!一刹那間,俞和覺得那近百道目光好似利劍一般的,同時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將自己牢牢的定在原地。

    渾身筋骨戰戰,汗水從毛孔中噴出。俞和咬緊了牙齒,握緊了拳頭,丹田中的真元玉液沸騰起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

    那沉重腳步聲,在俞和面前十丈一停:“莫要怕,我只問你,有酒麼?”
tzleng 發表於 2013-12-6 11:04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六十九章 楚國帝,長鈞子
  
       


    俞和伸手在玉牌中摸出了一個青皮葫蘆,朝對面的人影拋去,這葫蘆才一離他的手掌,那邊人影晃動,便有到烏光橫空而來,繞著葫蘆一卷,便收了過去。

    小小的葫蘆“砰”的炸碎,一團清亮的酒水化作白氣,那黑色人影張口一吸,這酒氣便涓滴不剩的吞入腹中。近百隻金色的眼瞳,一齊微微的眯起,似乎極享受這酒的滋味,從眼瞳散出的視線,也柔和了許多。

    “好酒,又是快一百年沒嘗過這滋味了。”

    隨著一聲悠長的感歎,那人影身上的百隻金瞳漸漸合攏,只剩下額前的一對。俞和渾身一松,心裏那種極度危險的感覺漸漸散去,他深吸了口氣,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道:“末學弟子俞和,參見前輩。弟子不幸落難到此,身邊酒水肉食卻還帶得多,若前輩覺得還可入口,弟子自當奉上。”

    對面的黑色人影晃了晃,過了半晌說道:“隨我來吧。”

    黑色人影一轉,朝玉石穹廬而去,事到如今俞和也沒的選擇,只能邁步跟上。

    朝前又走了百多丈,終於到了白玉石穹廬之下。抬頭望去,這穹廬好似一片萬丈絕壁橫在面前,從俞和所立之處去看,絕壁頂上有瑩瑩白光飛旋,一層層的七彩仙光雲霞如瀑布似的,從上面直落下來。

    俞和面前的穹廬上,有個拱門的形狀,高有千多丈,也不知是給身軀多麼高大的神人穿行之用,只是這門似乎僅僅具有個門廓的形狀而已,本該是門扉之處,依舊以玉石壘砌起來,不露一絲縫隙。俞和心道,若這玉石穹廬是座陵墓,那這拱門只怕就是隔絕陰陽的塚門,只這有這種兩世門,才會徹底的封死,因為那本就不是用來行走的。

    前面那黑色的人影,在拱門前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盤膝坐下,身邊那長形的物體,也緩緩的落向地面。

    俞和這才看清,那長長物體,竟是一具七尺銀棺,銀棺上雕滿了繁複的雲紋,嵌著避塵珠、辟火珠、避水珠和定風珠。而那黑色的人影,站立起來足有三丈多高,即便盤膝坐下,也還有一丈多高。按說俞和與這人影此刻相隔也不過三五丈遠,可凝神細看,卻根本看不見那人的眉目容貌,他整個人似乎並不是有形之物,仿佛就是一個人身後的影子,被生生截斷之後,又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一般。通身上下,除了那雙金光流溢的眼瞳,其餘全是一片黑。

    更奇怪的是,這人影的頭上,似乎帶著的是一頂帝王平天冠。

    俞和心中一動,手拂玉牌,取出六隻青皮酒葫蘆,還有一包肉幹,恭恭敬敬的擺在面前,對那人影拱手道:“此處酒水吃食甚多,還請前輩享用。”

    那人影也不言語,就見地面上一道黑光掃過,六葫蘆水酒便朝他飛去,那包肉幹卻未動。

    依舊是把葫蘆震碎,酒水蒸成白氣,被那人影一口吞下,頃刻間兩葫蘆酒“喝”盡,那人影似乎稍稍滿足,長長的歎了口氣。

    “一人獨飲忒也乏味,小子,你且陪我喝幾杯吧。”話音才落,一隻青皮葫蘆便飛了回來,落進俞和懷中。

    俞和恭聲道:“晚輩莫敢不從。”

    他伸手剛想去拔葫蘆塞,可忽然那人影身邊的銀棺突然自行抖動了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有絲絲縷縷細密的白煙,從銀棺的蓋縫中溢出來,似乎銀棺中發生了什麼變故,棺內的物事振振欲出。

    俞和覺得背脊發寒,可那人影卻不在意。伸手輕輕在棺蓋上一按,似乎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有只青皮葫蘆嫋嫋飛來,葫蘆塞子跳出,一道酒水灑在銀棺蓋上。

    直灑了半葫蘆酒,那銀棺才又恢復了平寂。

    黑影一晃,剩下的半葫蘆酒轉回,懸到他的面前,從葫蘆口中,湧出一線酒氣,伸向黑影的喉舌之處。

    “我急貪幾口酒吃,惹得拙荊不快,小子莫要驚詫。老夫借你的美酒相敬,來!”

    俞和舉起酒葫蘆,沖那黑影略一致意,把葫蘆口對準了自己的嘴巴,咕咚咚的一口氣喝了大半葫蘆酒,腹中一道酒氣直沖頂門,這才覺得身上與心中的驚寒散了些。

    “年輕人喝酒就是這般豪氣!”對面的黑影高聲贊道,似乎長吸了口氣,那餘下的半葫蘆酒統統化作酒氣吞入,喝空的青皮葫蘆落在地上。

    黑影的一對金光眼瞳,恍然蒙上了一層醺醺酒意,金色的光芒散出一圈圈的波瀾。

    俞和借著酒力,抱拳道:“敢問前輩可是此處的主人?”

    那黑影一晃,半晌未出聲作答,只聽“砰砰”的兩聲,剩下的兩隻青皮酒葫蘆一齊炸開,酒水化作團團白汽,繞著黑影飛旋起來。

    俞和在玉牌中一摸,又取出了四隻酒葫蘆擺在面前,那黑光一掃,自卷了兩隻走。

    “百年未喝著美酒,酒力卻弱了。”那黑影歎了一聲,一對金光眼瞳微闔了起來,“小子,今ri吃了你的美酒,老夫心情大好,就給你講個陳年的故事。”

    “你可聽過一萬二千年前的西北楚國?”

    俞和仔細想了想,卻還是搖了搖頭。可對面的黑影倒渾沒在乎俞和是否知道這西北楚國,只是絮絮叨叨的自顧講了起來。

    話說一萬多年前,凡俗中有個叫“楚”的國家,雄踞西北。楚國鼎盛時,其疆土之大,幾乎佔據了九州近半,冀州、雍州和梁州北,全都是楚國的地界。

    楚建國七百年,有一代帝王號長鈞,這楚長鈞帝坐擁偌大的江山,卻不喜聞俗事,也沒有先王橫掃六合的鐵血雄心,只是沉溺於書畫一道,尤其擅長繪製人物。他所作的一幅八百侍女鶯歌圖,三年而成,觀者無不心旌搖動,面紅耳赤,只因為畫中女子個個栩栩如生,直欲破卷而出。

    可楚長鈞帝卻對此畫不屑一顧,因為他在畫成之時,便見到了一個女子,這女子只在畫卷前一站,那畫中的八百仙姬登時盡如敗草。

    從此楚長鈞帝就對這女子魂牽夢繞,可惜他雖貴為一國之君,卻得不到這女子的一顆芳心,其原因便是仙凡有別。

    這女子名喚柳真,乃是雍州道門正宗終南山一脈的秘傳弟子。到楚國王庭中出任供奉一職,是為了紅塵煉心。長鈞帝雖是國君,可終究是凡人,只有區區百年陽壽,而柳真仙子當時卻已有還丹道行,壽至千年。

    陽壽不同,阻不了長鈞帝一顆癡情的心。可柳真仙子知道了長鈞帝對自己一片深情之後,卻頗為不屑,她言道,哪個女子不喜英雄,更何況是修道之士,最敬重有大執念之人,若長鈞帝乃是一代鐵血梟雄,有縱橫四海的大豪情,那她不顧仙凡之別,也願陪長鈞帝一世。可長鈞帝偏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胸無江山之志的書畫匠,如此庸庸碌碌之輩,令她很是看不起。

    柳真仙子一番話,傳到長鈞帝耳中,登時讓長鈞帝如夢方醒。一月之後,親自統帥百萬大軍西進,臨行前立誓道:“不擴江山三千里,不回楚都岐嵐城。”

    那知道長鈞帝把行軍打仗想得太過簡單了,西域蠻夷饒勇善戰,而且詭計多端。長鈞帝不聽勸阻,一味的猛衝猛打,終於中了蠻夷的計謀。百萬大軍深入極西冰原,被蠻夷堵了後路,斷了供給,一場大雪冰封,讓百萬大軍困在了冰原之上,七天大雪不斷,士兵極寒交迫,二十余萬熱血的將士,不是死於沙場,而是活生生的凍死在雪地中。剩下的將士靠吃同伴的屍體存活,等與包圍的蠻夷大軍連番交戰,最終沖出冰原的,只剩下不到四十萬人。

    冰原突圍戰中,長鈞帝膝蓋上中了一箭,箭上帶著蠻夷邪術詛咒,一隊禁衛拼死狂奔了二十個晝夜,將長鈞帝送回了楚都岐嵐城。五百禁衛勇士,二十天未合眼的潑命趕路,等最終到了岐嵐城城門口,一齊翻身落馬,倒地氣絕。

    長鈞帝在宮中躺了一個多月,才蘇醒過來。一看戰報,百萬大軍出征,最後逃回楚營的,只剩下二十幾萬人,七十多萬楚國熱血男兒,把性命丟在了極西冰原上,屍首都不能落葉歸根。而楚國江山不僅沒有擴張,反被蠻夷乘勝追擊,占去了千里疆土。早朝之時,原本濟濟一堂的武將,只剩下寥寥三四人,而且個個身殘。有位激憤的三朝老臣,把戰死西疆的百位將軍的骨灰壇,一齊擺在了朝堂上,觸目驚心。

    長鈞帝懊惱得口吐鮮血,在祖廟長跪三年不起。為撫恤黎民,下旨一甲子賦稅不收。

    這一番大周折之後,柳真仙子反而對長鈞帝心生憐憫,認為長鈞帝乃是個有擔當的男子,在長鈞帝跪拜祖廟謝罪的三年中,柳真仙子常常去開導他,兩人終於漸生了情愫。

    長鈞帝心中知道,柳真仙子對自己也生了牽掛,只是仙凡有別,她不敢越雷池半步,便想修真煉氣,與柳真仙子一同長生不老。

    但是皇族修真,是為天道不容的一件事情。皇帝命數九五之尊,已是極陽極盛之相。陽爻第五居正中,那是命數之極。若以九五之命數再修大道求長生,則乾卦再演,進為上九,陽爻第六,卦曰亢龍有悔,是為命數極盡,轉而衰敗之相。

    因此無論哪家道門,都在科儀中寫明,絕對不可引皇族之人修行,否則天降雷罰,俱成飛灰。所以當長鈞帝把自己這番想法同柳真仙子一說,柳真神色大變,厲聲喝止長鈞帝,要他萬萬不可修行,否則劫難當頭。

    之後柳真仙人給長鈞帝留下了一封長長的手書,意思說自己心中萬分愧疚,深感罪孽深重,幾十萬凡人之死劫,都因她而起。她思慮了很久,決定去雲遊天下,遠離此地,永不會再出現在長鈞帝的眼前,免得長鈞帝沉溺於兒女之情,再惹禍端。她叫長鈞帝就此把她從心中抹去,今後勵精圖治,奪回楚國的失地。

    長鈞帝看了這封手書,一時間覺得萬念俱灰。他呆呆的想了七天,最後沒有把柳真仙子從他心中抹去,而是把自己的名字,從皇族族譜上抹去了。

    從此楚國少了一位帝王,塵世中多了一個流浪的散修,只是這道號長鈞子的散修,命數太盛,機緣不斷,短短十來年,便讓他修成了還丹道果,還在一處荒古洞府中,找到一本天目奇術。

    長鈞子披星戴月,踏遍九州,只為了尋柳真仙子的渺渺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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