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57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4:03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章 春分祭,試劍會
  
       


    明天就是春分祭日,早課後雲峰真人召留了眾弟子,依著每年的慣例,將一套嶄新的紋錦道裝,分發下來。這是春分祭日需穿的裝束,每年一新,由師長親手賜下,以示祝福。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入門一年,俞和倒也參加過秋分祭日,不過這春分祭日與秋分祭日不同。春分之後,白天的時間便漸漸長於夜晚,而且春季是一年之始,所以這春分祭日,是一年中最大的一次慶典。

    特別是春分祭日有一個特殊的傳統項目,那便是門內試劍。

    這門內試劍,並不是一場比試,也不分優勝排次,而是一種祝福儀式,只不過是以比劍的方式來進行。從卯時開始,整個羅霄劍門所有內門弟子在清微殿外坪齊頌祭祀經文,聽講道,作法事,到午時一起行過齋飯後,就聚在十三試劍台旁,不分輩分都可相邀比劍,獨鬥或群鬥都可以,直至酉時。比劍之時,既可以隨意過幾招,哈哈一笑了事,也可以放手鬥劍,但絕不可不傷人性命。末輩弟子可以邀自己的授業恩師上臺一試,甚至可以邀掌門真人比劍。

    這其中有三層含義,一來是後輩向前輩致敬,二來是後輩表現自己一年修為進境的機會,三來是前輩高手親自下場與後輩過招,提點後輩劍術。

    因這比劍沒有什麼挑戰決勝的意味在內面,所以被邀上臺試劍的人,都會非常高興。而且往往掌教真人、掌院高手和門派宿老們,都是被邀劍最多的人,他們也一般都欣然等場,指點眾弟子。甚至一干掌院高手們之間,若有一時興起技癢難當的,也會彼此邀約上臺,拔劍一鬥。而有些青年弟子,無論彼此交好還是互有芥蒂,都會在這試劍中相邀一戰,常常會鬥得精彩紛呈,甚至偶有弟子們鬥得激烈,收勢不住傷著了,也都毫不在意,事後笑笑而已。

    俞和新入門,早就對這一年中最熱鬧的門內試劍嚮往不已,躍躍欲試。

    午時齋飯行畢,眾弟子喧聲震天,九聲金鐘響過,試劍開始。

    試劍台共有十三座,中間一座劍氣淩雲台,是主台,方圓五十丈。周圍環繞著十二座方圓三十丈的小試劍台,以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這十二地支命名。

    門派中,第十六代、十七代的宿老們,圍坐在中央劍台周圍,十八代、十九代弟子們分列按所屬各院圍在十二小劍台邊。俞和坐在寅字型大小劍台旁邊,這是論劍殿弟子所屬的劍台。

    鐘聲剛響,左邊醜字型大小劍台立刻就躍上了兩人,先一人矮胖身材,圓臉,神色有些倨傲,俞和認得他乃是純陽院的首席弟子,叫做李毅。與他相對那人身材壯碩,濃眉大眼,臉上雖然稚嫩,卻生的一大片絡腮鬍鬚。這人也是純陽院的弟子,但俞和不記得名字。

    純陽院乃是羅霄劍門中,弟子最多的殿院之一,掌院鎮國真人修道前,是凡俗兵法世家子弟,才智絕倫,性子卻如江湖豪俠一般,閒時最喜同三五好友徹夜飲酒作歌。鎮國真人座下弟子有四十余人,個個驍勇善戰。鎮國真人經常帶著一眾弟子傾巢而出,專門助些被妖魔邪道大舉進攻的凡俗小國或者小型門派,以此鍛煉弟子堅韌果決的心性和殺伐之道。

    這兩位純陽院弟子一上臺,台下就掀起了一片喧鬧,惹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那兩人互說了幾句話,可也聽不真切。只見兩道劍光從他們手中升起,毫無花哨的,在半空中狠狠的互斬一記,發出悶雷般的爆響來。

    醜字型大小劍台下的純陽院弟子發出轟然叫好聲。李毅臉色一白,身形劇震,另一個弟子滿臉潮紅,退了半步,他們的兩柄飛劍彈開,略一滯,便打著旋兒飛落到地上。

    接著兩人都一瞪眼,搶步近身,竟抬起肉掌,像江湖武夫一般,狠狠的朝對方按去。又一聲巨響傳來,四掌相擊,一觸即分。那臺上爆發的氣勁罡風,幾乎要把個醜字型大小劍台都震散了,鋪在地上的青石板散碎紛飛,眼看臺上的兩人臉上忽白忽紅,身子搖搖晃晃,幾乎都站不住了。

    忽地他們一齊伸手,摟抱住對方,用力互拍了幾下肩膀,兩人咧嘴大笑。才笑了幾聲,噗通的一下全跌坐在試劍臺上。其他純陽院弟子再次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沖上去幾個人,把他們抱了下來。

    “這是在做什麼?”俞和看得一頭霧水,悄悄問身邊的二師兄易歡。

    “不清楚,好像聽說他們之前有些不和。”

    俞和搖搖頭,就看那二人似乎已經全身脫力,攤臥在地上調息,可這門內試劍才剛剛開始。

    “這倒是俐落,兩招一過,全躺著了。”俞和心裏嘀咕。

    其他宿老弟子們,全都笑著,似乎這也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這一幕方休,按照試劍的規矩,所有弟子全部躍上了各自的劍台,舉劍朝天一齊交擊。之後一般先是自己殿內試劍,然後可以去別的劍台試劍,也可去中央劍台向宿老們邀鬥。

    俞和看了看這寅字型大小劍臺上的論劍殿五位弟子,拱手道:“諸位師兄師姐,可願意一試?”

    大師姐莫子慧擺了擺手,收劍回鞘,“不必了,我無意鬥劍。”

    說完,她轉身跳下寅字型大小劍台,自盤膝坐下不語,眼睛看向別處。緊隨著她,三師姐章若蓮、四師兄方甯和小師妹鄧曉,都收劍跳了下劍台,盤坐不動。二師兄易歡把劍也收入鞘中,對俞和眨眨眼睛,笑著說道:“小師弟若是想鬥劍,可等別家殿院來人叫陣,也可自去別的劍台邀劍,最好是去中央劍台。我們幾個只懂編修劍經,這舞劍鬥戰之事,還是算了吧。”

    易歡輕輕一躍,也跳下劍台。只剩下俞和一個人呆呆的站在臺上,不知所措。

    俞和也不知道是下臺好,還是就坐在臺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慢慢的蹭下了劍台,也坐在旁邊,眼睛在周圍劍臺上掃來掃去。

    中央劍臺上,十餘位掌院宿老,在掌教鑒鋒真人的帶領下,擺了一座劍陣,推演了起來。雖時不時也有劍氣交錯,不過大體上還是風平浪靜,一眾宿老們笑盈盈的,只是隨手揮劍而已。

    十二座小劍台倒不相同,有的好幾座劍台上空無一人,弟子全成一圈談笑著。有的劍臺上只有寥寥幾人隨意的鬥了幾劍,算是應個景兒。唯有純陽院和太一院,人聲鼎沸,劍臺上身影交錯,劍光碎空,劍台邊圍滿了人,大都是年輕的弟子,滿臉興奮的呼喝著。

    太一院也是弟子眾多,足有五十多個。看劍臺上有四五個年輕弟子,圍著一個老者游鬥,老者鬚髮花白稀疏,精神矍鑠,眉眼間一片慈祥。俞和認得他是太一殿的掌院南啟真人。

    南啟真人是門派中道高德隆的宿老,乃是十六代的弟子,掌教鑒鋒真人還當稱他一聲師叔。南啟真人性子極溫厚,平日裏全無師長的架勢,可一身劍術修為委實驚人,據傳他年輕時嫉惡如仇,路見不平,仗劍而起,竟一人連敗成名修士十二位,且兵不血刃。

    弟子中許多人對南啟真人崇敬無比,因而太一院諸人,竟把他從中央劍台硬拉了過來,群起而鬥之。南啟真人一柄飛劍忽如蛟龍翻騰,忽如山嶽厚重,面對一群弟子圍攻,顯得遊刃有餘,滿臉都是笑意。

    純陽院則是一番大亂鬥,十余個弟子在劍臺上各展身手,結成了一個劍光長河般的劍圈,忽有弟子同時被幾人合攻,落下劍台,便是一陣子縱聲笑駡,複又挺劍朝劍臺上沖去。

    俞和哪里見過如此大鬥劍的勝景?只看得他心旌搖動,幾欲拔劍而起,可畢竟那些殿院並不熟識,自己就這麼冒冒失失的沖過去,未免太過唐突,若引來群起攻之,只怕根本招架不住。

    論劍殿的諸位弟子就這麼老神在在的坐著,指著其他劍臺上的弟子品頭論足,小聲的議論起來,卻絕沒一個人想要上臺一試。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中央劍台的宿老們全都坐在了劍臺上。陸陸續續的,開始有些殿院的年輕弟子過去邀劍,那些宿老也是笑盈盈的迎戰,結果當然是三招二式之間,那些年輕弟子就敗下陣來。

    接著純陽殿過去了六個弟子,鑒鋒掌門、宗華掌院、嚴剛掌院三人聯手,擺下座小三才劍陣,將純陽殿的弟子們連敗三次。三位真人剛要轉身坐下,太一院沖過來足足十位弟子飛身上台,拉開了架勢,氣勢倒是不錯,可那十個弟子終究是年輕,面對門中宿老,十柄長劍居然都在微微顫抖,惹得一眾掌院們哈哈大笑。

    俞和看著那十個弟子滿臉尷尬,可兀自強撐著氣勢的樣子,不禁咧嘴直樂。

    “來,論劍殿的各位,有人上來和我這老頭兒過一招的麼?”

    寅字型大小劍臺上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俞和連忙轉頭去看,只見南啟真人笑嘻嘻的站在臺上,對著論劍殿的弟子們晃了晃手中的長劍。

    大師姐莫子慧連忙帶著眾弟子們站起來施禮,她瞟了一眼俞和,對南啟真人道:“南啟掌院,我們論劍殿小師弟俞和,入門才一年,天資過人,劍術精妙,卻還未鬥過劍,正要您老調教一二。”

    南啟真人撚須一笑道:“哪一個?上來吧!”

    俞和連忙施禮,一顆心早就躍躍欲試,當下也不遲疑,墊步縱身而起,落在臺上。“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有幾分氣相!”南啟真人笑著道,“只管進招過來!”

    俞和凝神提氣,劍訣一引,長劍頓時化作丈許長的一道森然劍光,帶著隱隱劍嘯雷音,朝南啟真人飛斬過去。

    南啟真人隔著十丈遠,只覺得劍氣橫空而來,捲動烈風,吹得鬚髮皆張,當下神情一肅,口中大贊道:“是個好小子!”

    他手中劍訣一立,澄碧的劍光也是扯出丈許來長,迎著俞和一式揮出。

    兩道劍光在空中斬在一起,悶雷炸響,罡風四合。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4:49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一章 初試劍,淩雲台
  
       


    俞和和南啟真人的兩道劍光一起,圍坐在寅字型大小劍台邊的論劍殿眾弟子,頓時全都瞪圓了眼睛。且不說劍勢如何,只論真元之雄渾,俞和的這一劍,只怕便是那些有十數年吐納功夫的師兄們,也是望塵莫及。

    這才入門修行一年時間,怎的就有了如此成就?

    兩道劍光狠狠一撞,俞和雙肩微晃,面上沒什麼表情,南啟真人卻是退了半步。

    “好小子,用了幾成真元?”南啟真人伸手攝回飛劍,笑問俞和。

    “回稟南啟掌院,堪堪五成的樣子。”俞和也召回自己的飛劍,化成繞體劍光,恭聲應道。

    “什麼?”

    “胡說!”

    台下有好幾聲驚呼傳來,都強壓低了聲音,登時惹來一片竊竊私語。

    南啟真人深深的看了俞和一眼,歎氣道:“長江後浪催前浪,我老人家是不及你們了。”

    說罷對俞和招招手,“我老頭兒氣弱體虛,拼氣力自是不及你年輕人,過個幾招試試?”

    聞言連忙點頭,引劍作了一個守勢。雖然第一劍雙交,俞和雖看似占了上風,可他心雪亮,對面南啟真人是何等修為,一身真元如淵似海,方才一劍只怕連半成功力都沒運上,全是在遷就自己。

    “小心了!”南啟真人伸指一點,身旁的飛劍一振,倏然消失不見。

    俞和心中一凜,連忙聚神念照虛空。可念方動,卻已然遲了,眼角餘光猛然窺見左臂外二尺忽有劍光一閃,俞和渾身發冷,全憑下意識的運劍一擋。“叮”的一聲,那劍光一觸俞和的飛劍就又隱沒。

    “虛招!”俞和心念一動,知道下面必是雷霆一擊。只見他把心一橫,也不去猜南啟真人的劍光路數,張口一道真元噴到自己劍上,頓時激起一聲清越的劍鳴,劍光再漲,足有丈五,俞和雙手指訣齊揮,那飛劍在空中縱橫飛斬,化成一道劍網。

    俞和這招以拙破巧倒是奏效,在他左耳側一尺,又劍光閃出,剛巧與劍網擦過,發出“噌”的一聲。俞和寒毛倒豎,把頭一低,貓腰疾步,朝南啟真人就沖了過去。

    “有些膽識!”南啟真人再贊,飛劍轉回,翻手間灑出百重劍影,如山間急雨一般朝俞和籠罩而下。

    這下俞和有點手忙腳亂,他急匆匆的把飛劍舞成了一盤丈許劍輪,只聽見叮叮噹當的劍擊聲連綿不絕。

    可那南啟真人一式劍出,何止百擊?

    當下裂帛聲連響,俞和道褂的袖口、襟擺上有七八道劍痕,碎布片飛散。他心知南啟真人必有留手,不然劍氣一發,早就是皮開肉綻,筋骨割裂。

    頂著劍雨,俞和依舊一步步的靠近,雖然身上的道褂又多了三處劍痕,可終於到了南啟真人身前五尺。

    俞和腳下猛一錯步,堪堪繞過了劍勢,劍訣引動,筆直的朝南啟真人左肩刺去。

    南啟真人早就料到俞和近身過來的用意,便故意在左肩處賣了個破綻,見俞和果然運劍來刺,微微一笑。略沉左肩,轉右腕,劍勢一斂,漫天劍影凝為一劍,輕輕巧巧的抹過俞和的劍光,將俞和的一劍帶得刺向空處,這才轉過劍身,用劍脊在俞和右肩、右臂、右腰、右跨連拍四下。

    俞和登時右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心知若是真個生死鬥劍,自己早就分屍數片。於是連忙抬手告饒:“南啟掌院,弟子輸了!”

    “你叫俞和?才修劍一年?”

    俞和點點頭。

    “人各有機緣,你這身真元煉得煞是雄厚,我太一院十九代弟子無一人能及你,便是十八代弟子與你拼鬥氣力,也未必可勝。只是你操劍心氣未穩,劍勢渙散,這才被我勝了一招。把話說來,也委實難得!”南啟真人點頭撚須,眯眼看著俞和,口中毫不吝惜贊許之辭。

    俞和臉一紅,連忙拱手:“南啟掌院謬贊了。”

    “師祖,你把這位師弟誇得如此玄乎,我可是手癢得很!來來來,俞和師弟是吧,你我試上幾劍!”

    話音方落,一道壯實敦碩的身影躍上劍台,這人正圓臉,眉眼且笑,口闊,手腿都粗短,一身氣勢沉凝如山,細眼中有絲絲冷光逸散。

    俞和認得此人,乃是太一院的十八代次座弟子熊山壯。

    南啟真人轉頭一看,也沒說什麼,只是朝俞和頷首一笑,便跳下臺去。他倒未就此離去,而是站在下面看著劍臺上的兩人。

    “小師弟,某家也不與你客套,走上幾式再聊!”

    這熊山壯嘿嘿一笑,手中飛劍拋起,竟憑空化作六道劍光,合著嗚嗚的風聲,朝俞和胸腹絞殺而來。俞和橫劍去攔,六道劍光紛飛,熊山壯劍指連點,轉而分襲俞和身前後背六處空門。

    叮噹的幾次交劍後,俞和心中泰定,與熊山壯鬥劍比面對南啟真人要輕鬆了許多。南啟真人雖未全力運劍,可他劍光凝實如剛,劍意宏大深遠,法度森嚴,令人氣勢上處處受制,劍意不戰而怯,一身劍術無法施展隨心。而熊山壯一手六壬分光禦劍術雖精絕,但真元深厚倒未必及得上俞和,俞和依舊是以拙破巧,一力降十會的法子,一道丈許長的劍光往來縱橫,熊山壯須避他鋒芒,被攪得飛劍漫空亂竄,劍勢難續。

    五招一過,熊山壯自不敢再全力攻劍;十招一過,六道劍光合為三道,俞和防守之餘,還能偶爾攻出一劍,二十招一過,三道劍光只剩了一道,倒是熊山壯落了個守勢,那邊俞和越鬥越是自如,心中雜念漸消,倒是好像回到東峰竹林自練劍似的,劍勢開闔延綿不絕,劍光舞得好似一輪明月,緩緩朝熊山壯鎮壓下來。

    熊山壯勉強撐到三十招,額頭見汗,忽地將飛劍朝地上一插,就坐到劍臺上,揮手大呼道:“師弟罷手,我是鬥你不贏了,你若還有力氣,來我太一院申字型大小試劍台,自有十幾位師弟陪你盡興就是!”

    俞和劍訣一收,長劍回鞘,笑著拱手道:“師兄承讓了,師弟我是萬萬不敢去你們那邊的。”

    熊山壯還要說話,可南啟真人身形一閃,上了試劍台,探手拎起熊山壯的後領,將他直接扔下了台去,口中笑駡道:“你這莽子,自家人比劍,便是輸了一招又有什麼?不去好生參詳,就知道賣弄口舌,招惹事端。”

    揮出袖子卷起熊山壯的飛劍,南啟真人飄然而去。俞和朝他背影一拱手,自也跳下寅字型大小試劍台。

    五位元論劍殿的弟子仿佛不認識俞和一般的,愣愣的看著他。俞和被他們異樣的眼神刺得臉頰發燙,伸手撓撓頭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得咧嘴訕笑。

    過了半晌,大師姐莫子慧忽然正色對俞和說道:“小師弟,你可去中央劍台試試,以你這般天資和修為,大可在宿老們面前一展身手。我們藏經院的弟子,人人都只懂研修劍經,無人擅長鬥劍之事,既然太一院的熊師兄都不是你的對手,你代我們藏經院去中央劍台一試,展我們藏經院弟子的威儀,討個好彩頭。”

    俞和聽了,心中一動。舉目望去,純陽院和太一院的弟子們都已經從中央劍臺上敗走,那邊宿老們依舊談笑風生。

    心中翻騰了好一會兒,俞和才點點頭,笑道:“好,我就去中央劍台試試!”

    說罷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褂,舉步朝中央劍氣淩雲台走去。

    俞和才走到台下,雲峰真人已經看見了他,笑著招手道:“俞和,你可是來試劍?”

    “回師尊,正要一試。”

    雲峰真人大笑,起身親引俞和上臺,指著掌教鑒鋒真人道:“自然須得首邀掌教鑒鋒真人。”

    俞和不懂,自然聽從師命,便對著居中而坐的羅霄掌教鑒鋒真人一揖到地,“藏經院末進弟子俞和,願掌教真人指點。”

    那邊鑒鋒真人遲疑了一下,可緊挨著他左手坐的宗華真人一推他肩膀,笑著道:“來來,俞和先與鑒鋒掌教試試劍,我接著便來湊個熱鬧。”

    鑒鋒真人笑了笑,執劍站起,站在十五丈外,招手對俞和道:“進招來吧。”

    俞和神色一肅,先擺了個弟子向師長演劍求教的起手式,然後提氣禦劍,朝鑒鋒真人揮去。這次他不敢再用五成力,而是將七成真元注入了長劍,已臻至這口長劍能納真元的極致,劍光驟然迸射,足足有二丈來長,劍嘯做雷音龍吟。

    鑒鋒真人觀這劍光破空斬來,心中一驚,之前全沒料想到這個自己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弟子,竟然能揮出如此氣勢滂沱的一劍來。

    可鑒鋒真人畢竟是成名的劍道大家,心中雖然驚奇,可嘴角依舊帶著輕鬆的笑意,手中劍訣一點,飛劍振空,分化出兩道劍光來,先一道同俞和的劍光相斬,既阻了一阻劍勢,又將俞和劍光真氣擊散了大半,另一道劍光施了個劍九法中的“挑”法,引住俞和的劍光,挑起到半空。結果這一挑委實秒到巔毫,俞和的飛劍一時間竟收勢不住,打著旋兒沖天飛起了幾十丈高,俞和大窘,連忙聚氣攝回。

    “此子甚佳!宗華師弟,合該到你同他一試。”鑒鋒真人大袖一甩,飛劍歸鞘,乘著劍光交擊爆起的罡風,飄身而退,盤膝坐下,朝宗華真人眨眨眼睛。

    宗華真人大笑而起,飛劍出鞘,一道劍光猶如開天巨斧,夾著道道赤金色的乾陽雷火,朝俞和轟然直斬過去。

    此劍一出,周圍眾劍門宿老皆驚。方才俞和那一劍的確驚豔,但畢竟只是個少年,面對鑒鋒掌門,只怕是為了自我表現,聚起渾身真元傾力一擊,此時必定氣息不繼,恐怕再難擋宗華真人如此剛猛的一劍。雖然宗華真人劍道精深,但他劍意雄霸,若是一個收勢不及,只怕傷到這後輩弟子,此事便不美,而且會惹得失了宿老顏面。

    可雲峰真人臉上反而有笑意,那邊俞和也不見驚亂。

    少年劍修眼中有青玉色的光華暗轉,手中長劍劃過玄奧的軌跡。俞和吐氣開聲,一道氣勢更勝第一劍的彌天劍氣,隱隱流轉著五色霞光,毫不畏懼的朝宗華真人迎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6:24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二章 禦雙劍,五行陣
  
       


    兩道劍氣交斬,中央劍臺上憑空就是一聲震雷炸響,風塵漫捲。

    俞和臉上有潮紅一閃而過,雙腳牢牢的釘在臺上,半步未退。宗華真人仰天大笑,渾身氣勢勃發,煙霞繚繞。兩人的飛劍在身前緩緩回轉,俞和依舊未有乏力之相,劍鋒上光華吞吐,丈許長一道劍芒晶瑩如玉。

    眾位劍門宿老紛紛面露驚異,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再來!”宗華真人朗笑一聲,似乎起了大興致,縱身合劍而起,手中指訣連連變化,飛劍清鳴,幻作一道十丈巨劍虛影破空而來。

    俞和提聚周身真元,道道青罡繞體,劍芒收入三尺劍鋒中,明如皓月。他腳踩禹步,伸手握住劍柄,真氣直貫劍鋒,簡簡單單的一式劍九法中的直刺,對準了宗華真人幻化的巨劍鋒芒刺去。

    兩人雙劍,一支有十丈之巨,另一支卻只有三尺之微,一模一樣的直刺,劍尖對撞在一起,在鋒芒交擊之處,一團刺目的炫光迸出,令人無法直視。

    光華散逸,持續了足足兩次呼吸的功夫,才漸漸暗淡下來。宗華真人抱劍而立,背脊挺直得如同青松,滿面笑容。而俞和臉色蒼白,面前地上留下一行腳印,踏碎了青石臺面,他撐著長劍,用力喘息了數十次,頭上有絲絲縷縷的白氣升起。

    俞和調息了足有一炷香時間,這才站直了身體。

    “俞和,沒傷著吧?感覺可還妥?”

    “回稟宗華掌教,一切安好,略有震盪而已。”俞和點點頭。

    “你一身功夫練得極好!修劍一年,能接下我三成功力一擊,這份天資可謂絕倫!更是與你日日苦修不輟的結果,羅霄劍門得你如此佳弟子,我大是欣慰。”

    俞和臉上又發紅,連忙拱手謙讓。

    宗華真人招手喚來雲峰真人,又對著身後諸位宿老連連招呼,“雲峰師弟,俞和可是你調教出來的,身為授業恩師,你這一劍可絕不能免了。嚴剛師弟、離冰師妹,你們也來湊一角,再加上我,便有四人,我方才觀俞和的劍勢中,隱含五行生化,那我們便組個五行劍陣,如此來說,還差一人的話,寅知道友你也來搭搭手,不知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宿老中一人飄身上前。這人身材削瘦,臉頰修長,眉目輪廓鮮明,身上穿的不是道褂,而是一襲奢華的紫緞錦袍,腰間懸著官府的印璽。他正是宗華真人口中所喚的寅知道友,原是雲遊散修,一身術法劍藝精湛,後成了揚州府的大供奉,與羅霄劍門交往甚密,此行是來觀禮的。見到臺上打得熱鬧,自然技癢,聽到宗華真人邀他試劍,便欣然下場。

    嚴剛真人是純陽院的上任掌院,身形高大,一臉肅正,兩道眉毛極濃,垂到鬢角。離冰真人是守正院掌院,乃是個宮裝的婦人,挽著高高的雲髻,眼角罩著一層煞氣,看似個潑辣的女子。

    加上雲峰真人,四位前輩宿老走到俞和面前,同宗華真人站在一起。

    五人移步,雲峰真人站東方甲乙木位,李寅知站南方丙丁火位,嚴剛真人站西方庚辛金位,離冰真人站北方壬癸水位,宗華真人居中站中央戊己土位,結成五行劍陣。

    這一下頓時吸引了許多弟子的目光,五位前輩真人結陣與一個末進弟子試劍,在羅霄劍門中已經是數十年未現的情形,對於任何一個門人來說,這都是相當了不起的榮耀,何況是這個年輕弟子還沒幾人認識。

    “俞和,可敢過來?”宗華真人笑著道。

    “弟子自當全力一試!”俞和胸中劍意熊熊,手中一口長劍鳴動不休。

    雲峰真人對俞和叮囑道:“等會可千萬莫要逞強,稍覺難以抵擋,就馬上撤劍,莫要受傷。”

    “弟子知道。”俞和點點頭。

    離冰真人笑顏如花,頭上的銀步搖連連顫動,“這孩子有趣的很,我們是萬萬捨不得傷到的,雲峰師兄你便寬心了吧,等會你莫要故意留手,弄得我們被他破陣而出,那可就顏面掃地。”

    雲峰真人聞言也不分辯,只是搖頭嘿嘿一笑。

    “俞和是吧,你那口劍好像不成了,我這有柄好劍借你用,你可全力運勁出招,只是記得使完還要歸還我的,莫要順手自收了去。”離冰真人忽一甩袖,一道劍光飛出,俞和探手攝住,見是一柄上好的三尺靈劍,劍鋒上有湛藍的一道印痕。整把劍靈氣逼人,離著尚有一尺多,便覺得鋒銳襲人,臉上鬚髮欲斷。

    “謝離冰師叔!”俞和拱手稱謝,那靈劍在手中振動欲飛,他連忙運勁一催,嗆的一聲,直逼出丈五劍芒,俞和心知這靈劍材質珍稀,即便自己貫注渾身真元,也是無礙。

    當下心中又多了一分信心。

    俞和不敢藏拙,當下兩柄飛劍一祭,左右手各掐劍訣,原來那柄飛劍盤旋在胸前護身,新得的飛劍在頭頂翻轉作勢欲刺。

    “居然這一手分神禦劍訣學都會了,我還尚不知道。”雲峰真人眉毛一挑。

    宗華真人一笑:“來吧,讓我們看看你的手段!”

    俞和應諾,深吸一口氣,丹田爐鼎中真元玉液翻騰如沸,十二重真力貫注劍中,那長劍化作二丈餘長一道劍光。俞和右手劍訣一指,劍光憑空一旋,飛斬而出,試劍臺上的青石地面被生生犁出一道半尺深的裂痕,破空聲尖利刺耳。

    “五行啟,土氣生。”宗華真人左手如虛托重物,緩緩抬起,劍氣淩雲台左近的地面震顫不已,一道黃色的光芒從腳下浮起,宗華真人右手運劍一引,那厚重的五行土氣便附在長劍上,化作一道澄黃色的劍芒。

    “土生金。”嚴剛真人伸指在劍上一抹,一道白光騰起。

    “金生水。”離冰真人張口對著長劍一吹,湛藍色的五行水汽附在劍上,頃刻間劍鋒上就凝結了一層寒霜。

    “水生木。”雲峰真人探手在袖中一引,抽出了一把木劍,熠熠青光如絲。

    “木生火。”李寅知揮劍一振,劍鋒上頓時飛起三尺真火。

    “火生土,五行轉。”宗華真人抬眼一撇破空而來的劍光,運劍訣一指,五道五行劍光驟然騰起。

    俞和斬出第一道劍光正撞上五行土劍,土質最堅,當下堪堪與俞和的劍光一同湮滅,可五行一轉生生不絕,五行金劍最利,最擅攻伐,緊跟著土劍一閃而至。

    少年心性最是勇猛,俞和周身真元如潮湧,也不閃躲,手中劍訣如穿花,雙手齊揮,雙劍縱橫,一連將七八道劍光連續斬出。雙手在胸前劃圓,兩柄飛劍劍鋒一合,上乾下坤,左陰右陽,坎離相濟,竟隱隱有點雙劍合璧的勢子出來,人劍合一,朝五位宿老縱身而去。

    “好膽識,看來這小子跟我試劍的時候,還有留手!”劍台邊南啟真人嘿嘿一笑,眼中神光潸然。

    俞和亂雜雜的七八道劍光震散了五行五色劍光,可他禦雙劍刺到五行劍陣前二丈,便看見五柄飛劍虛空相疊,五色劍光回轉如輪,正擋在面前。

    胸中劍意一往直前,俞和再催真元,以劍為鋒,以身為柄,直刺在五行劍輪上。

    “吭嗆”的刺耳劍鳴聲連綿不絕,品質稍次的那柄飛劍耐不住劍輪攪擊,一個呼吸間便彈飛開來,俞和強頂著劍氣罡風,右腳踏上一步,探手握住另一柄飛劍的劍柄,一道真元再催劍氣,要硬撼五行劍輪。

    宗華真人微微一笑,左手一引陣勢,五人一齊伸右手劍訣輕點。

    五行劍輪驟然一縮,劍嘯大作,五色劍光暴漲,只一吞吐,就將俞和連人帶劍震得倒退二丈。

    那劍輪又一分,五柄飛劍錯開,各出劍勢,朝俞和周身刺來。

    俞和深吸了口氣,暗自調勻丹田中的真元,左手自身後攝回彈開的飛劍,右手劍訣運轉,一路他最熟悉的回風劍法展開,與五柄飛劍纏鬥起來。

    俞和這回風劍法使得卻也似是而非,看起來是回風劍法的路數,其中卻混含了十多種劍意,一會如風無定,一會如雲無常,一會如雨綿密,一會又如雷激昂。偏偏雙劍又是一攻一守,胸前一劍,影重重,身外一劍,氣縱橫。

    十五次呼吸之間,俞和守了四十七劍,虛招不算在內,倒也攻了九劍。

    其實五位真人哪里會真個運行陣法妙諦?他們也不一齊禦劍來攻,而是依著五行推演之次序,一人一劍的刺來,可即便如此,這劍陣一起,豈是兒戲?那五行道理相生相承,每一劍皆由前一劍生化而出,且比前一劍來的更加沉重半分,四十餘劍硬接下來,俞和左手青筋浮現,少商、商陽、中衡、關沖、少澤五大穴隱隱刺痛。

    不過相比守勢,俞和的攻勢更加難堪。他老老實實的依著劍九法,一共攻出了九劍,其中有六劍是前三次呼吸間刺出的,愈到後來,愈是難以騰出手來出劍。而且一劍攻去,俞和便發現自己這一劍似乎並不是刺向某一處,而是同時刺向了五位真人。劍勢一出,霎時間便有五柄飛劍一齊來擋,頓時就好像同時接了五劍,而且五行之力一運轉,反震之力沛不可當。第九劍時,飛劍直接彈出數十丈外,差點便攝不回來了。

    眼見第四十八劍斬來,俞和強提了一口真氣,收劍交錯,就要硬生生去格擋,可那青色的劍光在俞和身前五尺一旋,並不進擊。

    俞和心領神會,知道那是師尊雲峰真人愛惜,按劍不發。於是指訣攏回,飛劍一壓,拱手朗聲道:“弟子自覺難以抵擋了,拜謝各位真人。”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6:50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三章 名乍顯,夜瓊華
  
       


    “我早知道雲峰師兄定會留手,此子戰而彌堅,尚有餘力,當可再接十劍以上。”離冰真人掩口笑道。

    “他畢竟修行日漸,年少冒失、好大喜功,若強運真元,傷了經脈可不美。”雲峰真人回口應道,指著寅字型大小試劍台旁論劍殿弟子那邊,對俞和道:“速去行功靜息。”

    俞和連忙點頭稱是,雙手將那離冰真人的飛劍奉還,朝五位真人一一執禮拜謝,轉身躍下劍氣淩雲台,到論劍殿弟子們身邊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這陣法所含五行生化的道理,好生回思揣摩,莫要錯過了機緣!”一道嫋嫋的傳音隨風飄來,傳到俞和耳邊,是雲峰真人的聲音。

    俞和一凜,也不管周圍嘈雜,默誦《清淨坐忘素心文》,聚靈台祖竅神光下照,存視內腑,大吃一驚。

    體內五行皮筋骨脈肉和肺肝腎心脾此時有五色光華綻放如蓮,護體四方四靈虛影栩栩如生,這一場試劍下來,竟仿佛抵得吐納半月之功。且內五行各有生化推衍,運轉不息。

    俞和這才知妙處,心中暗省,難怪雲峰真人囑自己速速行功調息。

    其實五行劍陣一起,五位真人各出神通聚五行道力禦劍,自會在周遭充塞五行之氣。俞和消耗真元鬥劍,他氣息悠長,遠遠超過尋常修士,吐納補氣之時,自會吸入不可計量的五行之氣。這劍陣所引的五行之氣,攻殺之意極盛,一般修士納入肉身,不僅無益內五行,如不及時驅散,還會損及肺肝腎心脾。可俞和身納先天五方五行元炁,有四靈真形護體,厚土鎮壓,這些神通所引來的五行之氣,不僅無傷,反倒是大補益。這一點雲峰真人原本不知,囑他速速行功,本意是讓他調理內五行,吐出納入經絡丹田的五行之氣,以免傷了臟腑,可俞和這一調息,竟發覺修為更深,難怪離冰真人說他戰而彌堅。

    這邊俞和運功,默默參悟五行衍化之法,收納五行元氣洗煉臟腑不提,那邊中央劍氣淩雲臺上的宿老們,卻是議論紛紛,大贊俞和天資絕倫。

    自俞和下臺之後,宗華真人的目光便一直盯著俞和,他也擔心俞和留下暗傷,可神念遙望之下,見俞和氣脈悠長之極,一吸便如長鯨吸水似的,吞入天地元氣,一呼便是丈許濁氣吐出,周身雲氣蒸蒸,隱有異象紛呈。

    “這倒像是四靈護體之相,此子將來成就難料。”宗華真人撫胸而笑。

    “宗華道友,貴門人才濟濟,可喜可賀。”李寅知拱手賀道。

    “乃是雲峰師弟調教的好。”

    雲峰真人也一直看著俞和,聞言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俞和此子修劍煉氣,我倒是指點的不多,他大都是自看經書,偶有疑惑難明,才會來問。這一年來,總共也只是問過我十數個問題罷了。那元神禦劍術,大小內五行煉法等等諸般,都是他不知怎麼的自行學成的,實在詫異。”

    “我聽說有少年弟子每日在東峰竹林練劍,有時甚至舞劍不眠不休,想來就是這俞和了,不落前人窠臼,不依外法之助,只隨自然而演進,此為道法自然,是大道之途。”其他門派宿老也來附和道。

    “此子道行進益雖快,可心境還迷蒙,願師兄多與他些事務去辦,打熬本心。”雲峰真人對宗華真人說道。

    宗華真人點點頭:“自當如此。”

    李寅知思量了一會,忽然說道:“宗華道友,十日後那件事,我看或可遣俞和一行。”

    “寅知道友說的是那牡山坳地穴藏屍之事?”宗華真人問道。

    “正是那事,日前道友你說貴門中剛巧無合適人選,如今我看這俞和可去試試。”

    “雲峰師弟意下如何?”

    雲峰真人聞言,也不做聲,雙目微闔,運指起卦象算了一會,方回道:“吉凶難料。”

    李寅知笑道:“雲峰師弟多慮了,此行有左近兩個門派共三位弟子同去,又有揚州供奉真人照應,自當無虞。”

    “雲峰師弟,你方才還說要多多歷練俞和,現在有了機會,怎的又瞻前顧後,若沒些風浪,哪里來的磨礪!”宗華真人擺擺手,“七日後你同俞和說一下,安排他牡山坳一行吧。”

    “遵師兄法旨。”雲峰真人聽宗華真人這麼說,也覺得頗有道理,若俞和有問道大機緣,自然逢凶化吉,若無那機緣,護在門中也是徒勞。

    俞和調息了足有一頓飯功夫,這才覺得臟腑神光內蘊,丹田中真元充盈,睜眼一看,見周圍試劍臺上依舊熱鬧非凡,身邊大師姐莫子慧等人,都神情異樣的看著他,四師兄方甯對俞和豎起大拇指,晃了一下。

    “小師弟,這下你是大大的露臉了。”

    俞和不好意思的抓抓下頜,逃開旁人目光,去看別的試劍台。

    酉時試劍結束,弟子們一齊誦經鳴鐘之後,便是門內祭酒大宴。清微殿外坪上,擺開了幾十張圓桌,弟子們按各自所屬的殿院落座。不多時,有外門弟子便將菜肴便如流水般端上桌來。

    大抵是精緻的素菜,但也不忌葷腥,素菜清淡,更合口味而已。

    還有山中自釀的水酒,一壇一壇的,排在桌邊。

    許多弟子都是遠行回山,許久不見門中師兄弟,聚在一起自是觥籌交錯。一場晚宴吃得很是喧鬧,春分祭酒是門中每年難得的節慶盛事,所以大家飲起酒來既不拘束,也不會偷偷運功醒酒,人人但求一醉盡興。即便那些平日裏持重的長輩宿老,也都喝的酣暢,放聲長笑。

    這種場合,若還端著前輩高人的架勢自持,反倒會顯得格格不入,惹人指點。

    那邊南啟掌院被太一院的十幾個弟子拉住輪番敬酒,南啟真人本就豪氣幹雲,又將太一院的每個弟子都視作嫡親子孫一般,自然是酒到杯幹,可邊上有弟子竟抱著好幾罎子酒守候,青花大酒碗總也不空。幾十大碗公灌下,直喝得南啟真人滿面酡紅,最後酩酊大醉,靠在椅子上兀自大笑不止。

    俞和入門時間太短,倒不認得多少人,論劍殿的眾弟子都不好酒,只是淺淺的喝了一點。倒是那熊山壯忽地鑽了出來,將滿滿一大碗公酒塞進俞和手裏。

    “俞和師弟,你的劍術咱老熊是服了的,有能耐,是條漢子!這英雄豈能無酒?來來,可敢與我連飲三大碗?”

    俞和端起酒碗,對熊山壯一笑:“有何不敢?師弟先幹為敬!”

    說罷仰頭就將整碗酒喝得涓滴不剩,對面熊山壯也不遲疑,長開大口,那碗朝喉嚨裏只一倒,那酒咕咚一聲,就落入腹中。

    一碗喝下,膽氣更生。二師兄易歡抱著酒罎子過來,笑嘻嘻的又給兩人滿上,俞和和熊山壯也不多言,頃刻間就豪邁對飲了三大碗。

    “好酒量!”熊山壯抹了一把嘴邊的殘酒,把右手拇指豎起,捶著俞和的胸口,“俞師弟,你且隨我來,我們去找掌教真人飲酒,今晚定要灌他五大碗方休!”

    說罷伸臂圈住俞和的肩頭,就攬著俞和朝主桌走去,幾個好事的太一殿弟子,竟抬著酒壇跟上。

    下午一場試劍,門中宿老們都記得了俞和,見他來敬酒,無不大笑舉杯。話說最後俞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依稀記得跟每位宿老們都敬了一碗,宗華真人和雲峰真人還同他對飲了好幾次。

    最後喝得俞和天旋地轉,也邁不動步子,就在主桌邊上尋了塊長條青石,呆坐抱頭不語。

    一場晚宴直到亥時,弟子們才漸漸散去,不知多少人飲得大醉,被人駕著離開。

    “宗華師兄,何不去那處盡興?”純陽院掌院鎮國真人忽然走過來,攬著宗華真人與雲峰真人的肩頭竊竊私語。

    “正有此意!”宗華真人笑道。

    當下一陣交頭接耳,有好幾個人離桌而起,隨著宗華真人和鎮國真人朝清微殿后院去。俞和迷迷糊糊的看見雲峰真人走過,以為酒宴既散,雲峰真人定是回藏經院或後山東峰去,便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腳深一腳淺的遠遠跟上。

    到了清微殿后院,忽地雲峰真人他們幾個紛紛禦劍而起,也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俞和愣愣的看著一道又一道劍光破空而去,正要呼喊雲峰真人,卻被剛巧被宗華真人看見。

    “俞和?”

    俞和轉頭見是宗華真人,連忙胡亂做了個揖。

    “也罷,你跟我同去,再飲幾杯!”宗華真人見俞和那一副手腳都不聽使喚的樣子,心中覺得好笑。揮手一道氣勁裹住俞和,縱劍光起,呼嘯而去。

    俞和混混沌沌的,只聽耳畔風聲烈烈,也不知道朝什麼方向去了多遠,最後宗華真人按落劍光,眼前是一大片華美的樓閣殿宇,紅漆大門琉璃瓦,門外懸著一排紅玉風燈。

    門口站滿了羅霄劍門的諸人,鑒鋒掌教和雲峰真人也在其中。

    “怎地這小子也來了?”雲峰真人忽看見俞和竟跟在宗華真人後面,不禁詫異。

    “年輕人,多聽多看多經歷,都是煉心,有何不可。”宗華真人一笑,上前拍門。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門內腳步聲傳來,這紅漆大門嫋嫋的開了一條縫,裏面的人朝外看了看,這才推門出來。

    走出來的竟是個宮裝的美婦,頭上雲髻高挽,插著流光四溢的九翎鳳釵,手腕上的環佩叮噹作響,一張臉描得眉目如畫,周身異香襲人,見了宗華真人,嫣然一笑,嗔道:“卻是宗華師兄、鎮國師兄當面,這深更半夜到我瓊花宮叫門,忒地唐突。”

    宗華真人哈哈一笑,從袖中取出一隻玉匣,塞進這美婦手中,“今日來此,自是要帶我諸位師兄師弟一睹瓊華宮大自在霓裳元魔舞的妙處,還有那三陽醉的美酒,可莫要吝惜了。”

    那美婦將手中玉匣一啟,頓時寶光四射,照得她笑顏如花,輕輕闔上玉匣,仔細收入袖中,這才回身將紅漆大門推開,對宗華真人道:“貴客登門,我瓊華宮自會盡心款待。”

    門內站著兩行身著霓裳錦披的女子,個個身形窈窕,手裏端著紅玉燈盞,有靡靡靈光煙霞繚繞,見眾人邁步走入,一齊屈膝萬福。

    俞和哪里見過這等陣仗,整個人呆了呆,連酒勁也都退散了不少。他嘴巴幾乎合不攏來,只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些女子,惹來陣陣輕笑。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6:55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四章 元魔舞,心未亂
  
       


    那美婦人在前面引路,沿著鑲滿彩玉寶珠的回廊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穿過幾道拱門,便到了一座小園林。園子中間有小橋流水,左近種滿了柳樹,也不知是什麼靈種,初春時節依舊垂枝如幕。園子裏有鳥輕鳴,更有數不清的靈燈熠熠放光,整個園子收拾得美輪美奐,直比仙家勝境

    穿過小石拱橋,便是亭臺樓閣。鏤花地面、蟠龍廊柱全是都朱火溫玉雕成,暖如陽春。按照周天星斗之數,更鑲嵌了千萬顆夜明珠、避風珠、避水珠、辟火珠、避塵珠,寶光氤氳,明如白晝。

    樓閣中早按著羅霄一行人的數目,放好了條案與蒲團。條案上擺著四乾果、四鮮果,每一樣都不是凡品,皆是靈品仙果之屬。條案邊有酒壇,條案上有酒盞。

    鑒鋒真人和宗華真人居中坐,嚴剛真人、鎮國真人、雲峰真人緊挨著他們,其他宿老等依次分列,俞和自找了張最角落的條案坐下。

    才一坐下,便有侍女過來,伸出一雙軟玉般渾圓白嫩的手臂,巧笑盈盈的給他把面前的酒盞斟滿,看那酒水稠稠的,做朱紅色,好似糖汁一般。酒盞也是溫玉雕成,這酒一倒入,就蒸起一道濃郁的醇香。

    也不知是這侍女身上的香氣,還是那酒香,直往俞和鼻子裏面鑽,令人心旌搖動。

    那美婦也端了一盞酒,說了幾句祝酒之辭,當先飲了,眾人紛紛舉杯應和,齊飲下一盞。也不知酒水中摻合了什麼靈藥,這酒絲毫沒有辛辣的味道,甘醇無比,才一下肚,便做一股滾滾熱流,沉入丹田散開,周身暖潤,張口一團酒香噴出,這才有酒意徐徐漫起。

    那宮裝美婦人又敬了坐在首排的諸位真人一盞,這才放下酒盞,輕輕擊掌三響,移步退下。

    忽地,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香風,如花似麝,接著條案前的空地有一篷五色煙霞升起,浮光幻幻。

    有絲竹聲、鐘磬聲自遠處嫋嫋而來,整個樓閣中迷迷濛濛,影憧憧。

    那一團五色煙霞中,忽地有十二道人影搖動,纖纖柔柔,俞和剛想要去看仔細,這煙霞卻好似知他心意,倏地一散,真真切切。

    十二個女子身裹七彩七寶霓裳,隨那樂聲而舞,每一個人都以薄紗覆面,只留著一雙眼睛,顧盼流連,似看得清面貌,卻又看不真切,一朵紅唇如火。她們的腰肢、手臂都宛如玉液澆鑄,瑩潤飽滿,柔似無骨。

    絲竹鐘磬的聲音,時而舒緩,時而急促,這十二個女子踏著節拍翩然而舞,美好的身姿劃出驚人動魄的曲線,漸漸的,身上霓裳展開,揮舞如雲,氣氛愈加旖旎。那些女子的視線中,似乎帶著灼燒心神的熱量,俞和只覺得,那些女孩的眼神轉來,在自己臉頰上一掃而過,便是一片火燙燙的。

    這舞也不知跳了多久,但似乎就是看不倦,心底總也期盼著,她們便這樣一直跳下去。俞和的呼吸漸漸粗重,有些口乾舌燥,他抓起酒盞就喝,自有侍女再為他斟滿,幾杯溫酒喝下,俞和的身子越來越熱。

    前排的雲峰真人忽地將酒盞往桌上一放,回頭掃了一眼俞和。

    “不必擔心那小子,年輕人血氣方剛,第一次見識這般陣仗,都難免會小小狼狽。”宗華真人笑著把酒盞湊了過來,輕輕一撞雲峰真人的酒盞,“這瓊華宮的元魔舞,自天外姹女心魔中推演而來,自然帶著幾分魅惑,但畢竟只是臨摹其形,對修士心神無傷,若這小子抵受得住,那自然對心神大有裨益,將來他渡劫時,有無相心魔來擾,也不會束手無措。若他抵受不住,那也不過出些醜,這‘三陽醉’後勁甚烈,他明早酒醒之後,只當南柯一夢罷了。”

    雲峰真人點點頭,同宗華真人對飲了一盞,道:“我倒是怕他出醜,被人笑話。”

    “放心吧,我看那小子定有法子克制。這點陣仗都耐受不住,何堪大用?”宗華真人也看了一眼俞和,只見俞和雙手穩穩的按在條案上,頭頂隱隱有白氣升起,面上潮紅漸退,宗華真人嘿嘿一笑,對雲峰真人說道:“這才說,他已經找到法子了,雲峰師弟,我倒有些懊悔了,當初合該親手調教於他,這等弟子,可是難覓。”

    雲峰真人淡淡一笑,舉酒盞回敬了宗華真人,道:“師兄自擾了,時日尚短,後事難料。”

    俞和自是不知道那邊兩位真人關注自己,方才他的確差點出醜。那侍女過來斟酒,垂下一縷發絲,剛好撩到俞和的鼻尖,一片甜香入鼻,登時激得俞和酒意貫頂,刹那間意亂神迷,兩眼一紅,鼻中兩道滾燙的熱氣沖出,幾欲伸手去抓那侍女的玉臂,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可靈台祖竅的六角經台微微一旋,青玉色的光芒垂落如瀑,登時澆熄了俞和五內業火,周身一涼,神智頓轉清明,丹田真火內蘊,河車自轉,酒意化濁氣排散。

    再看那大自在霓裳元魔舞,美妙之處分毫不減,邪異之意盡去。俞和臉上綻開一縷輕鬆的笑容,伸手取過酒盞把玩,隨口拾些果品嚼吃,還偶與侍女調笑幾句。倒終是合了這“大自在”的三昧。

    那邊雲峰真人和宗華真人自是看在眼裏,兩人點頭輕笑,飲酒不語。

    十二位女子直舞了一個多時辰方休,渾身香汗淋漓,有侍者捧來美酒,十二位女子與諸人共飲一輪,飄然而去。

    各種精美的果品糕點,還有那三陽醉美酒,一輪又一輪的奉上,羅霄諸老喝到興處,個個放浪形骸,有的甚至早已醉得昏睡過去,鑒鋒掌教趁著酒意彈劍作歌。眾人在瓊華宮中肆意飲酒作樂,直至天漸明才禦劍歸山。

    這一場節慶喧囂過去,山中又回復了平靜。

    時光一眨眼便轉過,俞和這幾日白天潛心研讀五行道義,自覺吞吐五方五行元炁更加暢順,進益更速。夜晚坐忘之時,幻境中又多出了五人,執劍結五行劍陣,任由那舞劍少年來攻。幾日觀摩下來,俞和對五行衍化的道理愈加通徹,竟也能勉強召來五行之氣貫注飛劍,雖然生疏得緊,卻也神妙大增。

    第七日早課後,雲峰真人喚俞和留下,帶他轉到後苑。

    後苑石桌上,並沒有擺著泥壺茶杯,而是放著一本書冊、一卷皮革、一口銀鞘法劍、三隻玲瓏玉瓶、一塊傳訊玉符和一隻小小的藍布包裹。

    雲峰真人指著桌邊的石墩對俞和道:“你且坐,我有事情與你說。”

    俞和依言坐下。雲峰真人道:“門中有件差事,囑你出山去辦,事雖簡單,離此也不遠,但對你而言,可能有些兇險,須得謹慎。”

    俞和一聽,心中大喜問道:“師尊,是何事?”

    “離此東北方七百里,有牡山坳,原是一處無人的山谷,但據說是個地脈竅穴。揚州府供奉閣上月出榜文,說牡山坳周圍五裏方圓怪雲籠罩,三月不見陽光。前月又有數名獵戶在牡山坳附近橫死,其屍狀詭異,疑是隱穴現世,妖邪作祟。故此揚州府徵召左近修真門派前去除妖。現已有二個門派願遣弟子赴牡山坳。揚州府供奉閣榜文中言明,此行探知妖邪究竟者,可獲異草三匣,若能盡斬妖邪,除卻禍患者,再加賞奇石五方。我門中宿老商議,望你明日出發,去牡山坳一行。”

    “我獨自一人下山?”俞和聽了,滿臉詫異,羅霄劍門科儀中寫明,這種下山除妖的事務,至少須得築基功成,內丹初凝的弟子才可獨自下山執行,他此時不過真元凝結,五行入體而已,離內丹結成還欠功夫。怎麼門中會突然破例遣他一個人出山?

    雲峰真人知他疑惑,便又道:“上次春分祭日,你在門內試劍中表現也太過突出。先有那太一院十八代真傳次座弟子熊山壯言明,他敗在你的劍下,而後你在劍氣淩雲台試劍五行劍陣,那南方丙丁火位的李寅知,便是揚州府供奉閣的大供奉之一,他見你道行劍術俱佳,就去同宗華師兄分說,要你出山去牡山坳一行,宗華師兄不好推脫,這才有此事與你。為師起卦象算過幾回,此行吉凶參半、禍福難知。你若不想去,我也可代你向宗華師兄推辭,料他必不會責怪什麼。”

    俞和連忙搖搖頭,對雲峰真人說道:“師尊,弟子願意下山!”

    “早料到你得知此事,心中肯定一百個願意。此次前去,沒有門中師長跟隨,如遇危險,得全靠自己處置,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些許小妖邪,自忖還應付得來。師尊寬心,若有危險,我定然轉頭就逃,離山不過七百里而已,必會無恙。”

    雲峰真人嘿嘿一笑,搖頭道:“果然勸你不住!罷了,年輕人的心性,自當如此。這邊有我給你準備的一些物事,當可在此行中派上用場。”

    雲峰真人袍袖一揮,那石桌上的銀鞘法劍飛起,俞和伸手接住。

    “你修為大增,身邊的那柄玄鐵法劍,如今已不堪你用,而且你已自學會分神禦劍的法門,只有一柄飛劍,自然不夠運使。這柄劍也是宗華師兄賜給你的,熔鑄之時加入了少許隕鐵和火銀,品質遠勝你那玄鐵劍,拿去傍身。劍修,雖修的還是自身命性,但也依劍器為外物,尤其是斬妖除魔之時,劍器多一分鋒銳,便會多一分勝算。”

    俞和握住劍柄,輕輕一拉。劍鋒滑出半尺,冷光照人,真元往劍中一探,便知是口好劍,雖不及離冰真人曾借他所使的那柄,但也足堪他全力施為。

    “這冊子是一本陸地騰挪的步法,喚作‘七步雲真篇’,修行起來十分簡單,以你資質悟性,一日之間便可練熟。下山若遇難當之敵,可憑此步法多一線生機。”

    俞和心中歡喜,接過冊子撫摸了幾下,拱手拜謝。

    “那羊皮卷是揚州府供奉閣的榜文,繪有此去牡山坳的路徑地圖。三隻玉瓶中,每瓶有十二枚靈丹,療傷補氣、除穢辟邪、解毒保命各有效用,瓶上自有標記,你好生貼身保存,以備不時之需。玉符可傳訊回來求救,包裹中是換洗衣物和一些俗世銀錢。”

    一堆物事,俞和接過抱在胸前,頗有些份量,心中暖暖的。

    “俞和,你可記住,自保第一!只守我本心,不為他物所擾。此行千萬莫要再橫生俗念。”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7:08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五章 聚驛站,人不同
  
       


    話說第二日早課已畢,俞和到雲峰真人處領了手諭,便興沖沖的去尋守山弟子,換好下山印信,哼起山歌,順著山路出山而去。

    昨夜與陸曉溪聊了很久,俞和說門中遣自己獨自下山除妖,陸曉溪聽了很是擔心。尋常修士入門才一年,道行淺薄的很,爭鬥起來,也就與俗世武林高手相仿。攻伐妖邪,那都是苦修十數年的道行高深之士才可為之事,聽她門中傳言,那妖邪之流,有的也身負大神通,詭異凶戾之處難以言述,不知多少天資卓絕的師兄師姐昂首而去,卻再也沒能歸來。據說被妖邪囫圇吞吃了,神魂俱滅萬劫不復,落得一切成空。

    說到後面,陸曉溪竟嗚咽起來,俞和連忙把自己門內試劍揚名的壯舉,又添油加醋的吹噓了一通,直說得自己道行通天、劍術入神,險險就要將五位真人敗于劍下。陸曉溪雖然心裏知道俞和說得真真假假,但也終是止住了哭泣。

    絮絮叨叨的,陸曉溪反復叮囑了不知多少有的沒的,小心二字說了不知多少遍,到最後仿佛俞和此行就是去沙場慷慨赴死,兩人今日就要生離死別一般。俞和無耐,使出渾身解數,直說的口乾舌燥,這才哄得陸曉溪睡下。他將玉符收好,只覺手心腋下全是汗水,簡直比鬥劍十場還要疲累。

    雖然俞和把話說得自信滿滿,此行好似到後院砍柴一般輕鬆,可陸曉溪說的那些傳聞,也在他心中翻騰了整夜。俞和從未見過什麼妖邪,但自小也聽過坊間軼事,都說那些妖邪凶威滔天,無所不能。

    這雖不能讓俞和怯然止行,卻也憑空讓他多藏了好幾分謹慎小心。

    出了山門百里地界,便沒了“大九衍降魔圈”的庇護,回頭遙看羅霄劍門門庭所在,一片瑞氣沖霄,雲霞迷蒙。俞和劍訣一引,飛劍出鞘,合身化作一道青茫茫的劍光飛起,朝東北方向破空而去。

    五六百里路程,禦劍乘風不過二個時辰,加上俞和氣脈悠長,中途根本無需調息續氣,酉時未到,俞和就按落了劍光。下面是一個官驛,離牡山坳六十裏,揚州府供奉閣的榜文上,寫的聚首地點便在這驛站中。

    俞和好似個江湖劍客一般,挽起袖子,把連鞘長劍扛在肩上,搖搖擺擺的走進驛站大門,斜眼打量周圍。

    整個驛站夯土為牆,一進門最顯眼的是歇馬的涼棚,堆積了大量困紮好的乾草,地上有幾排石砌的水槽。朝前走是一座客棧,上下三層木樓閣,一樓是敞亮的酒飯廳,擺著許多木桌椅。也許是附近有妖邪作祟的緣故,並沒有客人在飲食,客棧小二百無聊賴的坐在門檻上摳著腳皮。

    見到俞和進來,小二精神一振,連聲吆喝著把俞和引進客棧,用烏黑發亮的抹布,胡亂擦拭了幾下桌凳,伺候俞和坐下,彎腰媚笑著唱道。

    “客官一路風塵,這是吃酒還是住店哪,我們這上好的陳酒有的是,乾淨的客房可也備著呢。”

    俞和故作老成,端著架勢撇了一眼小二,學那說書人講的綠林豪俠言行做派,把手裏的連鞘長劍往桌上一拋,粗聲喝道:“切一斤熟肉,先打二角酒來嘗嘗。”

    “好咧,就來!”小二唱了個諾,朝後廚去了。

    不多時,小二托著一隻木盤,把酒肉端上桌來。這是官驛,飲食大可放心,俞和嘗了嘗,肉是醬過的牛腿肉,滋味不錯,酒雖粗劣渾濁,倒也能入口。

    隨意吃了幾筷子,俞和敲了敲桌板,小二聞聲跑來。

    “客戶可還有什麼吩咐?”

    “掌櫃的可在?”

    “掌櫃的出門採買去了,一時不能回轉,客戶可是酒肉吃得不順口?”

    俞和不動聲色,從懷裏取出那羊皮卷,對著小二掀開一角,揚州府供奉閣那紅彤彤的火漆印章,露了出來。

    小二臉色刷地一變,正色道:“大人稍坐,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來!”

    說罷飛也似的跑到後面去了。不多時,腳步聲傳來,一個黑瘦的瘸腿中年男子,跟著小二出來,見了俞和連忙抱拳。

    “貴坡驛汪山根見過大人,不知大人來此有何公幹?”

    俞和撩了一下衣襟,露出腰間的門派玉牌,把手裏的羊皮卷遞給這掌櫃的。汪山根接皮卷,仔細打開,掃了一眼,便對小二說:“去後廚重新整治些好肉來,再把窖裏的陳酒打上幾角。”

    小二應了一聲,又進後廚去了。

    汪山根這才恭聲拜禮:“原來是羅霄的仙長,來得卻是甚早,小人五日前接到府衙的飛鴿傳書,供奉閣的大人雖還未至,不過想來今明兩天之間,也就該到了。其餘仙長還未駕臨,這邊最好的廂房已經早備著,我先引仙長您上去安歇?”

    “不必著急,坐一會吧,有勞掌櫃的了。”俞和笑笑。

    “那仙長您隨意,小人去招呼些上好的吃食來。“汪山根不敢多擾,告了罪,親去後廚重新取了酒肉出來,這次更精緻了許多,俞和吃酒嚼肉,自在滋味。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俞和正自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忽然外面又有一人走進驛站來,小二顛顛兒的跑了出去,將這人迎了進來。

    俞和抬眼去看,正巧那人也朝俞和看來,兩人視線交錯。

    進來這人看上去三十歲不到的面相,可頭頂卻禿了一大塊,頭皮油亮亮的,八字眉,眼睛不大,而且眯成一條弧線,似乎總帶著笑意。他個子不高,身材微胖,身上穿著一套杏黃色的道褂,胸口繡著太極圖,肩上背著褡褳,看上去就像是個游方算命的風塵道人般。這人腰間無劍,一雙手五指粗短卻晶瑩如玉。

    俞和注意到他道褂前襟的右下角,有個小而精緻的毛筆形狀刺繡,應該是他門派的印記。

    這人進來,也同樣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俞和,特別盯著俞和桌上的長劍看了好一陣子,他走到俞和右邊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汪山根又迎了出來,這人也取出羊皮卷給汪山根看,汪山根把跟俞和說的那番話,也跟原樣講了一遍,問他是否安歇,這人也是表示要先吃點東西。

    一番酒肉整治上桌,這人似乎餓了,大口吃了些肉,又要了碗清湯麵就著剩下的肉吃了,再把酒水喝幹,酒足飯飽,這才轉頭看了看俞和,忽道:“在下正玄觀彭明,道友可是羅霄劍門的?”

    俞和眉毛一抬,微微拱手道:“正是羅霄劍門俞和。”

    “羅霄中有我許多舊友,也常去門中作客,道友看起來面生的緊,可是出門在外,近年才歸來的?”

    “不,我拜入門中修行才一年時間。”

    “哦?”這彭明有些驚疑,又細看了俞和一眼,便沒再言語。

    天色漸漸昏暗,俞和剛打算喚小二帶他去廂房休息,外面腳步聲又起,有二個人邁步走進來,也不說話,只翻眼掃視了一圈,便找居中最大的一張八仙桌逕自坐下。其中一人取出羊皮卷,甩手扔到小二懷裏。

    “叫掌櫃的出來。”

    彭明見到這二人,立刻推桌子站了起來,滿臉堆著笑容,舉手抱拳,“竟然是通辰道宗的謝師兄、吳師兄親臨,在下正玄觀彭明,曾在皇邗崗一睹謝師兄英姿,不知謝師兄可還記得在下否?”

    那邊其中一人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彭明,略點點頭,“尚有些印象,彭師弟,幸會。”

    說罷又掃了一眼俞和,皺了皺眉問道,“羅霄劍門的?沒見過,你是哪個殿院的?叫什麼名字?”

    “羅霄劍門藏經院,俞和,座師雲峰真人。”俞和笑了笑,拱手行禮。

    “俞和?沒聽過。秦奇、李毅、郭志正、戴天生、熊山壯這些人呢?都沒來?”

    俞和一驚,這人隨口問到的幾個名字,無一不是羅霄劍門中各大殿院的首座或次座真傳弟子,個個聲名赫赫。俞和心中暗道,這姓謝的修士,估計也那什麼通辰道宗中,地位超然的真傳弟子之一。

    於是俞和又多了幾分恭敬,“在下獨自出山來此,這幾位師兄未都曾到來。”

    那姓謝的修士嘴角一撇,鼻孔中哼了一聲,閉目抱臂,也不再言語。等汪山根從後面急急趕來,這姓謝的修士也不理會,自有那與他同來的吳姓修士去交涉。

    俞和這才細細打量,姓謝的修士身材高大,穿一套紫色的道褂,衣襟袖口上儘是雲紋刺繡,髮髻上一根綠玉發簪盈盈發光,臉上五官俊朗,只是眉間一團戾氣,左腮有一顆大痣。隨他同來的吳姓修士身高與他仿佛,只是要瘦了許多,一雙手掌大如蒲扇,手指上共帶著四枚形式各異的戒指,這人一臉愁苦相,面皮上儘是坑坑窪窪,說話的聲音極低沉。

    他們兩人也不吃驛站的酒肉,那姓吳的修士好似小廝一般的,先將一方錦緞展開,鋪在八仙桌上,又取出各式精美糕點,整整齊齊的擺在姓謝的修士面前。

    等那姓謝的修士先吃完了之後,那姓吳的修士才草草吃了一點剩下的糕餅。中間彭明有一次想與他們搭話,可人家根本不睬,彭明倒是自討了回沒趣。不過彭明倒也無意找俞和說話,兩眼只是盯著通辰道宗的兩人看。

    又過了一會兒,俞和覺得無趣,便喚小二帶他去了廂房。原本俞和第一個上樓,小二就引他去了天字第一號房,可俞和剛要推門,那姓吳的修士忽然抬頭道:“其他房間隨你,天字第一號和第二號房不許住。”

    這姓吳的修士聲音雖不大,可每一個字吐出,都震得木樓輕顫,房頂上撲簌簌的有灰塵落下,一句話說完,那語聲似乎凝滯在空中,久久也散不去。

    俞和眉毛一跳,硬生生收回了伸出去推門的手,皺了皺眉,倒也沒回聲,轉身便繞了個大圈,走進了離天字第一號和第二號房距離最遠的天字第九號房。

    闔上房門,俞和用力撇撇嘴,盤膝坐到木床上,自入靜調息去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7:47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六章 析來由,陰雲罩
  
       


    一夜吐納煉氣無話。第二日忽下起傾盆大雨,到了下午未時,驛站外馬蹄聲亂,俞和推窗去看,見四個頭戴斗笠、披著蓑衣的男子策馬進來。一路冒雨急沖到涼棚中,翻身跳下馬,雨披除掉,露出一身錦袍玉帶,汪山根見了這些人,一瘸一拐的沖了出去,也不顧滿地的泥水,倒頭就拜。

    好一陣子忙亂,驛站的夥計將馬匹安頓妥貼,這四人邁步進了驛站。俞和推門下樓,彭明早坐在樓下獨飲,那通辰道宗的兩人,也施施然走下樓來。

    “東陽掌教果然信人,真將謝老弟派了過來。”那四位錦袍男子,居中的是一個乾瘦的老者,鬚髮銀白,腰間懸著黑石龜甲,見了通辰道宗的兩人,大笑抱拳。

    那姓謝的修士見到這老者,臉上終於擠出了些笑容,舉手一揖,回禮道:“知秋先生有禮了。”

    小二提來炭火盆,汪山根奉上熱茶,那老者殷勤的招呼通辰道宗的兩人,坐到居中的八仙桌旁,好一陣子噓寒問暖,可姓謝的修士也只是垂著眼,偶爾點點頭,吐出一兩個字作答而已。

    “其他門派的人,可曾到了?”錦袍老者忽回頭問汪山根。

    沒等掌櫃的答話,彭明已經站了起來,俞和也靠在樓梯欄杆上,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老者這才看見他們兩人,打量了幾眼,拱手道:“老夫是揚州府供奉閣沈知秋。”

    “晚輩正玄觀彭明,見過知秋大師。大師乃是九州堪輿學大家,手著《觀嶽理脈經》博采羅羅、日課、玄空、葬法、形家及星數等諸家精髓,晚輩拜讀之後,神往不已。今日得見大師本尊,還望大師不吝點撥。”

    “煉氣修真才是長生大道。我一具凡胎,身無靈根,仙道無緣,只是粗通望氣堪輿這等凡間小術而已,不足掛齒。”那老者被彭明一誇,顯得很是受用,撚須含笑,抬手虛引,示意彭明也坐到八仙桌旁。

    俞和走下半截樓梯,也做了個揖,道:“晚輩羅霄劍門俞和,見過老先生。”

    “好說好說。”沈知秋撇了一眼俞和,略略點頭,還未招呼俞和落座,俞和便逕自走過來,撩衣襟施施然坐到八仙桌旁,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浮沫。

    沈知秋眉頭微微一皺,不再去看俞和,轉頭對彭明說道:“這邊兩位,乃是通辰道宗的謝年生謝執事與吳華吳執事,謝執事是我揚州聲名赫赫的有道真修,堪稱年輕一代煉氣士中最為驚采絕豔的人物之一,為通辰道宗南院首席真傳,乃是東陽掌教最鍾愛的弟子,一身道行高深難測,足與羅霄劍門的秦奇比肩,你可有耳聞?”

    彭明先對謝年生拱手行了一禮,這才回沈知秋道:“謝師兄盛名,自然如雷貫耳,在下早年還曾有幸親睹謝師兄獨退群魔的英姿,至今猶歷歷在目。”

    沈知秋又瞟了俞和一眼,笑道:“謝老弟的成就,的確是令人豔羨。”

    謝年生對這番倒也不置可否,那手中茶杯往木桌上一擱,略扯了扯嘴角:“知秋先生過獎了,你可是此行的嚮導?”

    “正是老朽,聽說此行謝老弟親至,那自然是馬到成功,我可是向閣內大供奉主動請纓而來。”

    說著沈知秋一擺手,自有旁邊的錦袍侍衛取出了一方白絹,在桌上展開。白絹上勾著山勢河流,乃是左近的地圖,右上角一處寫著牡山坳的地名,旁邊以朱砂重重的畫了一個叉。

    沈知秋指著那個紅叉道:“牡山坳離此約六十裏,乃是一處地脈隱穴,曾有侯王大吏想在牡山坳修掘陰宅,但此地低窪易澇,水脈淺薄,泥土稀疏,有許多深不可測的暗沼,不易掘地造墓,因此倒未聽說有人埋屍於此。我幾十年前也曾來牡山坳看過,此處南邊山頭原有一片古松,棵棵蒼勁挺拔,乃是鎮壓地勢的關竅。可三年前一場晴天落雷,引發了山火,將古松林燒的乾乾淨淨,於是木氣一泄,五行大亂,地下之水噴湧,沖走了浮土,隱穴現世。”

    “隱穴出世,又無近代陽墓,知秋先生的意思是陳年屍妖出土?”謝年生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音。

    “大供奉原是如此推測,依我看倒有十之八九。其一,這地脈隱穴千萬年沉在淤泥下,出入不易;其二,地穴上原有古松木氣鎮壓,望其勢非陰煞之屬,所蘊地氣於魔道妖邪無益;其三,此地左近,多的是正道真修大派,邪魔外道退避不及,豈會在此盤踞?若老夫所猜不錯,必是沉沼古屍,剛巧陷入這隱穴竅口,為地氣所養,日久妖變。天雷一降,木氣破,生火氣,土氣壓不住水氣,則水火相濟,坎離一交,古屍靈起,隱穴開竅,屍煞沖霄,這才成了如今模樣。”

    這邊沈知秋一番話,說得通辰道宗的謝年生與吳華連連點頭,那彭明低頭思量不語,唯有俞和、汪山根和那店小二,滿臉煞白。

    他們三人哪里聽過屍妖一說,而且還可能是幾千年前的古屍,腦中早全是青面獠牙的駭人模樣,汪山根和那小二滿頭冷汗,不時的朝驛站外瞄幾眼,好像隨時便會有什麼可怖的物事闖進來一般。

    俞和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手臂上寒毛倒豎,覺得似有絲絲陰風罩體,本來外面大雨雲暗,這時更覺得陰森濕冷。他下意識朝炭火盆邊挪了挪凳子,左手緊緊的攥住長劍,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

    沈知秋看了他們一眼,滿臉鄙夷,這汪山根和店小二那是凡夫俗子,倒還罷了。羅霄劍門可是附近最大的門派,且是主修劍道,殺伐決斷作風果敢,這出門斬妖的弟子,卻被自己一番話就嚇成了這個模樣?

    又偷偷仔細看了看俞和腰間的門派符印,確是羅霄劍門的內門弟子,沈知秋不由得皺緊了眉毛。

    “屍煞陰雲遮蓋五裏方圓,這不是一般氣候,只怕是萬年古屍。”吳華忽然陰森森的冒出一句。

    這一句話徹底擊碎了汪山根和店小二的最後一絲勇氣,那汪山根是個瘸腿,渾身一抖,踉蹌一下跌坐在地上,額前汗水滾滾如雨,店小二怪叫了一聲,抱頭朝後面瘋了似得跑去。

    吳華重重歎了口氣,伸出左手,虛空點了二記,汪山根與店小二身上一震,翻了個身,人事不省。

    “沒用的東西。”沈知秋罵汪山根,可卻和謝年生不約而同的掃了俞和一眼。

    “管他什麼屍妖,它尚在此地不逃,要麼是靈智未醒,要麼根本就是神魂不全,過去斬了完事,今日大雨封山,明早出發。”謝年生撇撇嘴,看了俞和一眼,“膽小怕死的,倒不必跟來,省得礙手礙腳。”

    俞和心知是說他,臉上一紅,忍住沒吭聲。

    通辰道宗的兩人一拂袖,起身上樓,閉門不出。沈知秋和那三個錦袍侍衛就著炭火盆,烤幹身上的濕衣,俞和去後廚尋了些吃食,包起來也自回房間去了,只剩下彭明,和沈知秋聊著堪輿望氣的學問。

    窗外雨聲淅瀝,俞和看房間裏倒寬敞,就練起雲峰真人臨行前所賜的《七步雲真篇》來。他並非是羅霄劍門中宿老一輩,以科儀規定,出山門百里只能步行。因此出山前一晚他就將口訣背熟,那一路上,倒是將步法踩熟。這《七步雲真篇》脫胎於凡俗的輕功提縱術,但步法倒是與煉氣士的禹步有些相通,俞和乾脆將步法劍術混在一起,腳下是七步雲真,手中是元神禦劍,一時間人也渺渺,劍也渺渺,整個屋子裏影綽綽的。

    這門步法的確簡單,練了約莫半個時辰,俞和自覺在這小小的房間中閃轉騰挪隨心如意了,腳尖一點,整個人倏地憑空沒了蹤影,再現出身形,已是盤膝坐在木床上,那床邊的油燈,竟是晃也沒晃一下。

    窗外風雨飄搖,驛站木樓被夜風吹得整晚嘎吱作響,也不知那汪山根等凡人這夜裏可睡得安穩了。俞和頌了幾遍《清淨坐忘素心文》,腦中雜念盡去,內視祖竅,那六角經台靈光熠熠,安寧祥和。

    又是一夜過去,晨曦初來,天空也轉晴了。

    辰時有小二輕敲房門,俞和下床去看,只見那小二面色青白,眼圈泛黑,兩隻眸子全是血絲,一副憔悴的模樣。

    小二將白粥鹹菜放在俞和房內的桌子上,道:“仙師,方才沈大人吩咐小的來跟您說一聲,半個時辰後出發,請仙師早行洗漱。”

    俞和點點頭,抓起碗來喝了粥,便下樓去。

    那沈知秋和三個錦袍侍衛早就坐在大堂等候,俞和坐了一盞茶功夫,彭明也下樓來,倒是通辰道宗的兩人,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才施施然走下樓。

    自有夥計備好了八匹健馬,一行人出了驛站,沈知秋在前面引路,沿著崎嶇的小山道朝北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光景,便到了一處方圓十裏的小山坳,周圍到處是濕沼,有許多齊腰高的灌木叢生。

    “此處便是牡山坳,現在是初春,到了夏季,左近漫山遍野都是藍白色的鳳鵑花,煞是美麗。”沈知秋從懷裏掏出一個朱漆盒子,掀開盒蓋,裏面是烏金打造的羅盤,沈知秋對著山坳比劃了一陣子,指著東邊五裏一處窪地道:“這地脈竅穴,便是那邊了。”

    俞和抬頭,只見頭頂果然有一片陰雲蔽日。本來雨過雲消,一路走來都是晴空,可偏偏這邊還有一團烏雲壓境,的確顯得突兀而怪異。

    “恕老夫無能,就在這裏等待諸位了,祝各位此行順遂。”沈知秋抱拳說道。

    俞和他們跳下馬來,朝沈知秋招呼了一聲,自有錦衣侍衛牽住韁繩。前面灌木荊棘密佈,暗藏泥沼,這馬匹是進不去了,可四人都是有道的真修,自然攔不住,當下各出神通禦空而行,只半柱香功夫,就到了沈知秋所說的那地脈隱穴處。

    “好濃的屍煞!”吳華喃喃一聲,面露凝重。
tzleng 發表於 2013-12-2 18:36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七章 屍起香,劍生光
  
       


    面前是一處倒塌下來的山壁,露出五尺方圓的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看起來裏面似乎是個地下溶洞,也不知向下有多深。

    站在這洞口前,俞和渾身寒意驟起。自那洞口中不斷的有道道冷風白氣湧出,撲到身上,一片陰冷直透骨髓。俞和抽了抽鼻子,忽然隱隱約約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這香氣與道觀中的靈香迥然不同,聞起來很是撩人心神,但又說不出像什麼香料發出的氣味。

    “寒煙屍香!”那正玄觀的彭明似乎也有所察覺。

    “這是屍香?”俞和登時覺得有一道寒意自背脊逆行而上,汗毛豎起,臉上也沒了血色,下意識伸手緊緊捂住口鼻,閉起了呼吸。

    謝年生冷哼一聲,也不說話,背著手,邁步就朝溶洞中走去。

    吳華輕輕搖了搖頭,緊緊跟上,那彭明剛想邁步,可俞和不願落在隊伍最後,便急急的搶了一步,緊跟在吳華身後進洞去了,彭明抽了抽嘴角,只好最後一個走入洞中。

    進了洞穴,吳華口中念念有詞,把手一招,便有六具古銅燈盞冉冉祭起,圍著他頭頂繞了一匝,六團杏黃色的真火便在燈盞上燃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明光大作,眼前看得真切,俞和心中的恐懼也少了一分,轉眼去看周圍,這洞裏很是寬闊。頭頂有鐘乳石垂下,石壁上全是濕漉漉的水跡,腳下是一片寸許深的泥沼,鞋底踩上去咯吱作響。

    洞裏寒氣更盛,激得俞和牙齒顫抖,連忙納氣調息,丹田熱流分注周身經脈,這才稍稍覺得適應。深吸了幾口氣,俞和忽發現這洞中元炁充盈,竟連羅霄劍門那等修真勝地,都猶有不及。想來這地脈竅穴中,果然有其玄妙之處。

    謝年生當先行走,看起來好似閒庭信步一般,可他那一襲紫緞雲紋道袍翻翻滾滾,似乎有氣浪在衣衫下奔流不休,他髮髻上的綠雲發簪透著層層碧色霞光。

    俞和回頭瞅了一眼彭明,只見一面白銅八卦鏡在彭明腦後浮浮沉沉,放出一圈一圈的微光,彭明手中還拿著一杆尺許長的黑色旗幡,不時搖晃幾下。俞和沒有這些通靈法器護身,他只是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住劍柄,一道真元在長劍中流轉不休。他整個人此時就像一張拉成滿月的弓,稍一觸,就會爆出雷霆一擊。

    洞裏只有四個人微不可查的腳步聲,那怕只是旁邊有滴水的聲音響起,都會惹來幾道目光同時掃去。

    就這麼小心翼翼的走了大約幾十丈,洞穴朝左手一轉折,背後洞口方向的亮光便再看不見,除了吳華用靈燈真火照亮的幾丈地界,周圍全是化不開的黑暗。

    轉過彎後,那種被彭明稱作“寒煙屍香”的詭異香氣,變得愈發濃郁了起來,即使俞和已經封了口鼻,改作閉息,那香味竟也會隨著元氣自周身毛孔滲進來。

    又走了十餘丈遠,前面的謝年生猛然一頓,停住了腳步。

    俞和心裏甫一跳,急忙聚集目力朝前望去。可忽然“噗”的一聲輕響,吳華的六盞靈燈沒來由的全部熄滅了,頓時滿眼漆黑!頭頂和周圍的石壁上,傳來一陣好似野獸利爪摩擦岩石的輕微聲響,刹那間,俞和心中的恐懼如潮水般的湧上來,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幾乎有些扭曲的驚呼,右手一緊,就要拔劍出鞘。

    “哼!”謝年生又是一聲冷哼,但這次乃是運足了真元所發,直震得洞中嗡嗡作響。自頭頂,也不知道是水滴還是碎石紛紛落下。俞和耳膜發疼,可眼中也又顯出了光明。

    只見謝年生頭上那支發簪,忽地綻出了鬥大的一團碧光,暗黑中宛如一輪明月升起。緊接著,看見吳華雙手連連變幻了幾個指訣,口中喝斥一聲,那六盞靈燈在他頭頂急轉,真火重燃。這次聲勢更大,幾乎是六道火柱從燈盞上噴出,緊貼在他身邊站立的俞和,就感覺一重重灼熱的氣息滾滾而來。

    左近十丈方圓被照得纖毫畢現,可這看不見倒也罷了,俞和朝四周只一看,又是一竦。

    身外幾丈的石壁上,佈滿了一個又一個寸許見方的小孔,自那小孔中,汩汩的有些水流滲出,其間摻合著絲絲縷縷如血一般赤紅色的濃漿,流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如血肉糜一樣,沾了滿腳都是,好像身臨屠場。

    回頭再一看彭明,俞和登時渾身筋骨戰慄,腳下一蹌,“嗆”的一聲拔劍出鞘。

    那彭明的左肩上,分明掛這一個黑乎乎的詭異物事,也不知是個孩童,還是只猿猴。整個身子好像是一團黑霧,又好像是披著一層黑色絨毛,通體只有二尺來長,可那頭顱卻有酒罎子大小,看不見有眼鼻耳朵,只有一張大口咧開,作勢就要朝彭明的脖頸啃咬下去,但那彭明兀自茫然未覺。

    俞和劍訣一引,長劍化作一道飛火流星似的,尖嘯一聲,從那黑漆漆的怪物身上一穿而過。彭明猶不知自己左肩上坐著這麼一個詭異的物事,見俞和突然出劍刺來,嚇了一跳,想擋卻也來不及,驚呼了一聲,閉目待死。

    可這一劍刺過,那黑色的物事卻好像並不是什麼活物,倒如一團凝聚起來的霧氣似的,只略略晃了一下,便從彭明肩上一躍而起,朝俞和麵門撲來。

    俞和那一劍情急而出,沒什麼章法,斬在彭明身後的石壁上,劍鋒嵌入岩石,一時間難以回轉,見那黑色的怪物撲來,就要去抹腰間的玉牌,想祭起另一把飛劍抵擋,可身邊的吳華舉手一指,六盞靈燈火光大盛,分出一道烈焰來,直撞在黑色的怪物上。

    眾人耳中,分明聽見了一聲宛如野獸瀕死的慘嚎。

    真火焚燒,黑色的怪物在半空中翻了翻,便化成了一篷飛灰散開。

    “小子,你這一劍可惹了禍事。”吳華沉聲道,頭頂六盞靈燈真火貫通,成了一個丈許火圈,懸在空中。

    俞和見那黑色的物事被燒化,剛舒了口氣,聞言不解的看著吳華。

    吳華也不多語,只是看著被俞和刺破石壁的那處。

    那邊洞壁上,被俞和一劍刺出了五尺寬,三尺深的一個裂口,暗紅色的濃漿大股大股噴湧而出,周圍的小孔也都一齊湧出許多這種膿血似得東西來。

    謝年生緊皺著眉頭,似乎很嫌惡這種東西沾上他的鞋子,提氣禦空而立,那綠玉簪子化作一道梭形的碧色寶光,繞著他周身飛旋。

    看通辰道宗這兩人的架勢,俞和和彭明雖然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何等變故,卻也不敢鬆散,俞和兩柄飛劍齊出,劍上光華湛然,隱隱有烈焰升騰。他見吳華方才只一縷真火便把那黑色怪物焚盡,便聚起臟腑中所蘊的一道先天五行火炁附在劍上。

    彭明一指頭頂的八卦鏡,鏡面放出一注黃光,罩住他周身,手中那旗幡一晃,化作五尺長,旗幡展開,上面有無數符籙閃閃發光。

    猛然間,那些膿血翻滾起來,竟幻作幾十隻血紅色的手臂模樣,指爪如鉤槍,朝四人抓來。

    謝年生身形一晃,不退反迎。伸手一揮,那綠玉發簪飛出,瑩瑩碧光中,有無數的刀劍虛影,好似絞肉般的,將當先三支血手俐落的攪成一片碎屑。吳華頭頂真火飛騰,二道火光一閃而出,碰到血手臂就炸裂來開。

    那彭明好生自在,八卦鏡的光幢垂下,那些血手臂似乎很是畏懼,只是在他身外三尺遊曳徘徊,不敢靠近,彭明手中旗幡一晃,有淡藍色的寒氣飛出,纏上一支血手,便將它凍成冰塊。

    俞和心知是自己魯莽出劍,惹來的事端,當下不敢怠慢,渾身真元鼓蕩,雙劍發一聲輕鳴,兩道足有三丈的朱紅色劍光呼嘯而出,更有層層疊疊的焰光相隨,好像割麥子一般,把十幾隻血手臂斬斷,劍上的先天五行火炁霸烈無比,直可以焚燒萬物,也不管是什麼物事,沾到一點就是轟然一團大火燃起。

    俞和這雙劍一出,頓時石洞裏面一片焦臭的味道彌散,劍光斬在對面的洞壁上,留下不知多深的兩道劍痕,石縫中猶有真火四shè。整個山洞好一陣顫抖,碎石滾滾。

    “山洞裏面狹小,你在那裏耍什麼威風?手底下收拾乾淨一點,若這洞穴塌陷,大家都出不去!”謝年生對著俞和怒吼道。

    他之前見俞和不過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在驛站中聽到他們談論屍妖,竟會被嚇得滿臉蒼白,心裏全是鄙夷。

    可俞和這兩劍斬出,把他給驚了。

    謝年生心中暗想,如果是自己面對如此恢弘霸道的兩道劍氣,只怕若不祭出保命的手段,就是一個有死無生的下場。當下他看俞和的眼神就不同了,謝年生轉頭與吳華對視了一眼,竟發現彼此眼中全都是驚駭。

    所以這一聲呵斥,既有責怪的味道,卻也帶著心中一片沒來由的惱怒。

    “吳華,當先開路!”謝年生探掌按住吳華背心神道穴,兩人修的本就是同出一源的功法,當下真元貫通。吳華低吼了一聲,手訣連變十八次,頭頂六盞靈燈聚攏,那真火圈一縮,再漲,吳華張口噴出一道精純的真元,猶如把一瓢燈油潑進了火盆似的,那團靈燈真火轟鳴了一聲,化成二丈方圓的一個火球,一時間好似烈陽降世。

    吳華雙掌提在胸前,平平推出,火球便不疾不徐的朝著洞穴深處飛去。謝年生一收手掌,和吳華兩人毫不怠慢,提氣禦空,追在火球後面,朝洞穴深處沖去。

    這真火球的聲勢,自然比俞和的兩道劍光更猛。謝年生露出這一手,一方面固然是要辟開道路,另一方也多少存了些較量的意味。火球熊熊滾過洞穴,那些血手臂稍一沾到真火,就被紛紛燒成飛灰。俞和與彭明追在通辰道宗的兩人後面,四個人借著火球開道的勢子,又朝洞穴裏深入了百丈。
tzleng 發表於 2013-12-3 10:17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八章 水克火,發纏絲
  
       


    這一路猛衝過來,真火在石洞中蔓延,許多垂下的鐘乳石被燒得隱隱泛紅,原本潮濕滑膩的石壁烤得焦脆酥鬆,浮起大片灰白色的石皮,地下原本濕滑的黑泥被滾滾真火炙得開裂,發出刺鼻的焦臭味,很是嗆人。

    通辰道宗的兩人推著真火球,朝前猛衝了有百多丈遠,忽然發覺火球被滯,好似被什麼阻住了,並發出劇烈的聲響來。四人停下腳步,凝神一看,原來前方是一個十丈方圓的深潭,估計是地下水脈彙集之處。水潭中也不知道怎的,好似地泉爆發樣的,翻翻滾滾的噴出了百道水箭,一下子如藤蔓般裹住了真火球。

    水火相激,刹那間白茫茫的水汽撲面而來。

    “只有這等手段嗎,區區凡水也想撲滅這道家煉魔真火?”謝年生嘴角一撇,伸掌按住吳華背後,兩人內息貫通,吳華張口又一道真元噴出,那真火球登時再漲大的一圈,光焰四射,朝水潭罩下。

    可真火球雖然聲威大振,卻也不見那些水箭被蒸化,反倒是不斷的噴湧出來,越來越多。水色中隱隱的泛出一層玄光,到後來竟完全變作一團黝黑的玄水,寒氣彌散,將熊熊真火包裹在中間。

    “水火相濟,坎離合合!”正玄觀的彭明忽然惶急的大吼了一聲,“謝師兄、吳師兄,快快施神通,若讓那屍妖收去了這道真火,那便反會助它兇焰大漲!”

    謝年生眉頭大皺,雙掌一齊按在吳華的背後。吳華周身光華繚繞,一連三口真元噴出。

    可真火球只是在玄水中微微震顫了三下,眼見變得愈發昏黃黯淡起來。

    玄水已漆黑如墨,幾乎完全掩蓋住了火光。凝神細看,水中竟有無數烏黑的長髮遊曳,似乎是從深潭底下伸出,密密匝匝的裹纏在火球上。

    “諸位一起出手吧!”

    吳華伸出大如蒲扇的右掌,中指上的白玉戒指一閃,飛出七道黃紙符籙,那符紙上蜿蜒的字跡做銀白色,好似星河閃耀。他左手憑空指點,七道符籙排成天罡北斗七星的陣勢,撲向那團翻滾的玄水。

    彭明口中念念有詞,那八卦銅鏡落在手中,他伸指在口中一咬,以指尖血在鏡面上點點劃劃,翻過鏡子朝玄水一照,一個鬥大的淡金色符篆就印在了玄水上。

    謝年生一指綠玉發簪,那發簪登時顫動連連,憑空微微一圈,便有六道乙木神雷綻出。

    俞和留下玄鐵法劍護身,右手劍訣指點,幻起千重劍影朝玄水斬去,當中一劍直刺,劍光明如皓月。

    玄水球受吳華七道天罡鎮魔符和彭明的八卦破邪印一壓,頓時凝滯不動。還未等它蓄力反擊,謝年生的六道乙木神雷轟然而至,東方甲乙木克北方壬癸水,玄水被精純的乙木雷氣炸散,便難聚形,飛濺得到處都是,露出裏面烏黑的發絲。

    趁那玄水還未重聚攏,俞和的浩然劍光如期而至,一劍直刺進黑髮中,飛劍攪動如刃輪,鋒銳的劍氣縱橫交錯,斬在那些詭異的黑髮上,竟發出切割鐵線似的刺耳嘶鳴。那黑色發絲雖然堅韌得不可思議,但終究細軟纖柔,呼吸間被劍氣割裂攪散開來,團團柳絮似得紛紛落下,剩下的半截黑髮,好似靈蛇般一扭,縮回深潭中不見了蹤影。

    四人聯手一擊,雖是破了玄水,斬碎了詭異的黑髮,可裏面一道真火早已熄滅。六盞古銅靈燈跌落在地面上,滿是斑駁的綠鏽。吳華伸手攝來,細細一摸,滿臉疼惜的歎了口氣:“這丙火道燈被汙了,靈性大虧,沒有七七四十九天祭煉功夫,是用不成了。”

    “剛才那股頭髮定是一件法器。這穴中藏屍,只怕是一具古修道士的屍首。在這地脈竅穴中溫養了也不知多少年月,隨身法器靈性不滅。你倒大可不必心痛這小小靈燈,等會斬了屍妖,你且把那青絲法器拿去就是,這等被地氣溫養過的法器,威能自然遠勝你的這幾盞燈。”謝年生依舊背著手,一副從容泰定的樣子,他倒混沒考慮同來的彭明和俞和,張口就把戰利品許給了吳華。

    吳華嘿嘿一笑,自是拱手謝過自家師兄。

    彭明眼角一挑,轉頭看著別處,也不言語。俞和是劍修,混不在乎那些法器,他攝回自己的飛劍,細看劍刃上帶回來的一截頭髮。

    這一小截頭髮有二寸來長,即使被斬斷了下來,竟也不似死物,在劍鋒上連連扭動。俞和生怕那是死人的頭髮,不敢用手指撚起細看,只用劍脊托著湊到眼前。

    眉心微冷,一段不甘、怨恨、絕望、恐懼的意念刺進了靈台祖竅中,仿佛有一個人在俞和的神念中嘶聲泣訴,卻又聽不真切。被斷發中附著的一縷殘念所擾,俞和心神恍惚,那一截頭髮忽地好似鐵針般,從劍脊上彈起,直直的朝他左眼刺來。

    相距不到一尺,俞和完全是下意識的甩頭閃避,只覺得一道寒風堪堪掠過左顴骨,伸手去抹,面皮生疼,已有一片鮮血淌下來。回頭去找那頭髮,卻早隱入黑暗中,不知所蹤。

    “這些斷發還有古怪!”

    眾人見俞和受傷流血,急忙轉頭去看那些被斬落的詭異黑髮。只見那些黑髮濕漉漉的,好像蛇類一樣扭動,相互糾結成團。黑乎乎發團就地一翻滾,竟變成了豺狼虎豹和鷹隼的模樣,通身漆黑,足有幾十隻之多,圍成一圈,對著諸人無聲咆哮,作勢欲撲。

    “腳莫要沾地!”謝年生忽然大吼一聲,高高躍起,踏空而立。吳華和俞和情急之下,也不問究竟,腳尖急點,跳到空中,玄鐵劍自然飛到俞和腳下,托起他的身子。只見地上有一層黑髮交織成蛛網般的模樣,破土而出。彭明只稍晚了一線,他低頭朝地上瞟了一眼,便來不及躍起,被那詭異的發絲一下子裹住了腳踝,牢牢的捆在了地上,黑色發絲沿著彭明的小腿攀上,眨眼間就纏到了膝蓋處。

    三人剛要施展神通前去解救,那數十隻漆黑的野獸便同時撲了過來。

    通辰道宗的兩人背脊相抵,謝年生一指碧玉發簪,乙木神雷轟然再綻,一頭躍撲而來黑虎被震得四分五裂,可那化作猛虎之形的發絲卻不枯萎,借勢伸展開來,憑空化成一張黑網,朝兩人兜頭罩下。謝年生張口一吐,一個小小白玉石鑲金的印章飛出,迎風一旋,就變作四寸見方,玉印上有龍紋虎鈕。這玉印飛到謝年生的頭頂,當空一鎮,金光四溢,那黑髮蛛網登時如遭雷殛,滯在半空中不動,顫抖不休。

    “真武鎮邪印!”謝年生指訣一掐,對這黑髮蛛網虛按過去,一道朱紅色符籙虛空凝現,烙印在黑髮上。就好似有一支看不見的符筆,飽蘸著朱砂,將這符籙一筆繪成。

    那詭異的黑髮被這道符籙鎮壓,漸漸乾枯斷裂,化作一灘灰白的碎屑。

    吳華失了靈燈法器,右手中揮著一柄深褐色的桃木符劍,左手拿著厚厚的一疊黃紙符。他張口對著符紙噴了一道真元,揚手便將這上百張符紙灑了出去,那些靈符紛紛揚揚,脫手就自燃燒起來,化作降魔杵、八卦鏡、七星劍、玉如意等等模樣奇異的天神兵器虛影,或閃閃放光的符篆靈文,朝那些黑髮結成的猛獸群鋪天蓋地的壓下。

    這吳華也不知道隨身帶了多少黃紙符,只看他指間的幾個戒指連連閃爍,一遝又一遝的符紙落在手裏,毫不憐惜的灑出去,雖然這些靈符遠不及他之前所用的七道“天罡鎮魔符”珍稀,可數量也忑多了,道道靈光寶氣好似煙花般絢爛,一時間威風凜凜,打得那些化形的野獸飛禽到處逃竄。

    那邊俞和被七八頭黑獸圍住,他雖一時難以脫身,到並不覺得難以應付。剛才俞和被一小截黑髮驟起割傷了面頰,心中已曉得此物厲害,這時自然更加謹慎應對,自臟腑中攝來一道先天五行金炁附在劍鋒上,那劍光更加鋒利難當,發絲一觸即斷。俞和取了個守勢,將一柄飛劍舞得好似個光球,那些黑獸一近身過來,就被俐落的斬成碎片。

    那邊彭明自己掙脫不得,其他三人都忙著各自應付黑獸撲擊,一些黑獸被他們打落地面,便就不再躍起,反而化入地上的發絲蛛網中。一轉眼間,彭明胸口以下就被全部裹成了一個黑色的毛髮團,那邊三人束手束腳的,唯恐傷了彭明,也不敢冒然出手。彭明發猛力掙了幾下,卻絲毫動彈不得。

    “諸位師兄可要救我!”他對著三人大吼了一聲,忽取出一張金色的玉符,含在舌下,頭頂的八卦鏡一晃,縮成只有半寸大小,貼他在眉心上,接著兩眼一閉,再不出聲。那黑髮翻滾如浪,霎時將他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一叢黑髮自那深潭中悄然探出,將好似黑色蠶繭模樣的彭明攝入了深潭。

    “這妖孽!”謝年生怒駡一聲,頭頂的碧玉發簪靈光大作,數十道乙木神雷如暴雨一般落下,吳華三遝符紙灑出,兩人合力將餘下的那些黑獸轟得粉碎,散開的發絲也不再重新化形來糾纏,扭動著飛進深潭裏。俞和追出一道劍光,卻將半尺長的一截黑髮絞碎。

    謝年生沖到深潭邊,黑漆漆的潭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這下面的水路通向何方,還有那屍妖藏身何處。他皺眉沉思了半晌,忽眼珠一轉,對俞和說道:“俞和師弟,你劍術精深,自保無虞,你便守在這裏,我和吳華師弟下水去斬妖救人。我們若有意外,你也可逃出求救。”

    說罷也不管俞和如何回應,對吳華使了個顏色,兩人躍身入潭,各出分水神通,就朝深處去了。
tzleng 發表於 2013-12-3 10:42
玄真劍俠錄 吾有一劍始出鞘 第二十九章 入靈穴,火炁凶
  
       


    通辰道宗的兩人一去,整個洞穴中就只剩下了俞和獨自枯坐在水潭邊。

    石洞中靜悄悄的,只有淡淡的寒煙屍香彌散著。俞和心裏怕極了,他總覺得遠處的黑暗中,有什麼物事潛伏著,一直在惡意窺視著自己,只要他眼神一轉,便可能會猛然探出利爪撲過來。所以那兩柄飛劍在他頭頂急速盤旋不休,灑下清亮的劍光罩體,而他的眼睛也來來回回瞪視著周圍的暗處。

    心中默念著《清淨坐忘素心文》,可卻怎麼也寧不下心神。每隔一小會,他就會好似捕捉到什麼聲音行跡似的,下意識的猛轉頭到處去看。心中知道這是自己道心磨煉太淺,可卻總也按耐不住。

    等待未知的時間,總是會感覺過特別漫長,俞和估摸著過了快一個時辰的光景,察覺地下深處,隱約傳來了些震動。他急忙去看那潭水深處,可極目望去只是黑漆漆一團的,沒什麼異狀呈現出來。

    那震動漸漸劇烈起來,潭水表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俞和猜想可能是通辰道宗的兩人尋到了屍妖,於是大展神通道術,劇鬥起來。

    震動持續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從地下忽傳來連續不斷的悶雷般聲響,整個山洞猛烈的搖晃了好幾下,潭水翻翻滾滾。

    這一陣子搖晃了之後,周圍又恢復了平靜。也不知道是那通辰道宗的兩人斬了屍妖,還是妖屍將他們都抓了去。俞和心裏惴惴不安,兩眼緊緊盯著潭水,飛劍一圈一圈的盤旋著,發出悠長的劍鳴,劍上的寒光直展出五丈外開外,五色氤氳流轉不休。他暗自打定注意,若潭水中冒出來的,是什麼古怪的物事,那便全力一擊,然後轉身就逃。這裏離洞口不過二百丈,中間記得還有一個轉折,若施展《七步雲真篇》的步法,最快在十次呼吸的之間,就能逃出洞口。

    俞和心裏念頭翻騰,手心腋下漸漸汗濕,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水潭下傳來清晰的劃水聲。

    兩柄飛劍直直的對準了水潭,仿佛是弓弦拉滿的戰弓上面,掛著的兩支箭矢,一觸即發。

    嘩啦啦的水聲一響,一個穿著黃色道褂的人跳出水潭,這人抬頭一看,兩道森然劍光遙遙指著自己,駭得臉上發白,連忙擺手道:“俞和師弟,是我彭明,且收了法劍。”

    俞和一看,這彭明渾身道袍破破爛爛,靴子少了一隻,髮髻也散了,濕漉漉的頭髮淩亂的垂著,似乎受過什麼大磨難。不過終究是活生生的回來了,俞和心裏一寬,收劍道:“那通辰道宗的兩位師兄呢?”

    這彭明剛要開口分說,忽然他身後的水潭中,又有輕微的水聲一響。俞和赫然發現一大股黑色的頭髮從潭水中悄然探出,分作兩縷,一縷朝彭明的脖頸間纏去,另一縷朝雙腳繞來。

    俞和心裏騰的一跳,惶急之下搶前一步,左手扯住彭明的衣領,竭力把他從水潭邊拉遠,右手執劍,翻腕就是一篷劍光如白蓮花綻放。

    “嗤嗤”的幾聲輕響,那兩縷黑髮被俞和一劍攪成碎屑。俞和執劍橫在胸前,卻發現彭明似乎沒了動靜,側頭一看,登時嚇得魂魄欲飛。

    那彭明臉上蒼白如蠟,猶自帶著詭異的笑容,他滿頭濕發如萬千毒蛇亂舞,更可怖的是,從他口中、眼中、鼻孔中,全都伸出黑色的發絲來。

    俞和全身寒毛倒豎,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看彭明的身子一扭,胸口裂開,卻沒有血肉紛飛,而是湧出一大團漆黑的頭髮,好似噬天巨口,一下子把俞和囫圇包住。俞和只覺得眼前一黑,周身上下仿佛被數不清的皮索牢牢捆縛住,那皮索中更生出許多細小的針尖,朝自己每一個毛孔中刺進去。

    耳邊水聲一響,身體濕冷,俞和知道自己被拖進了潭水中。

    心裏極度驚恐,腦中一刹那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俞和試著掙動手臂,可身體只要稍微用力,就似有無數小針深深刺入皮肉中,劇痛難當。想提聚真元,催發無形劍氣,由內部斬碎黑髮,可真元甫一運至經脈,就會立刻會從周身毛孔散出,這黑髮似乎具有吞噬的真元的功用,甚至可以直接通過毛孔抽離真元。

    俞和使了他所能想到的各種法子,無一生效,心中漸漸感到一片淒然,潑力掙扎了幾下,一身雄厚的真元也被那黑色發絲吸去了小半。

    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陸曉溪的樣子,胸中酸疼,口裏發苦。俞和心有不甘,一縷神念兀自遙遙攝住自己的飛劍,存了最後一線期望。

    俞和渾渾噩噩的,雜念紛呈,也不知道在水中過了多久,耳邊忽聽到巨大的落水聲,似乎是左近有瀑布,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黑髮拖出了深潭下面的水道。

    纏著身體的黑色頭髮一松,只剩下雙手手腕、脖頸、腰間和腳踝處繞著幾股發絲,臉上的遮蓋去了,眼睛便又能張開,看見周遭的事物。

    這是一個百丈方圓,近乎半球形的地下空穴。

    頭頂石壁間有縫隙,一共七道瀑布垂下幾十丈高,落入下麵的一潭水中,那潭水清澈之極,可看見水底下有一道星河似的璀璨光流,蜿蜒貫穿過整個空穴的底部,潭水中隨處可見發出熠熠靈光的石塊。

    這景象給人一種強烈的錯覺,就是將一穹夜空倒置在了腳下,只不過多了一層潭水,少了月亮和雲彩罷了。

    俞和被黑色頭髮縛著,懸在水面上約八九丈高,隔著幾十丈遠,與他搖搖相對的,是一張漆黑的巨大蛛網,完全由這種黑色的頭髮織成。蛛網的邊緣還分出無數股頭髮,刺入這空穴的石壁中,不知伸向何方,也有許多頭髮垂在潭水中,圍著那水底的一道星河飄飄蕩蕩。

    這漆黑的頭髮蛛網中間,是一個穿著米白色長袍的人形,垂著頭,黑髮遮面。謝年生猜的不全對,這些黑髮的確是被煉成了法器,但它們卻是這白袍人身上長出的頭髮,乃是一件肉身法器,根本不可能奪走,白袍人用頭髮織成了百丈大的蛛網,把身體懸在這空穴中央。

    那白袍人面前,還有一具身體,懸空平躺著,也被黑髮縛住手腳,身上裹著杏黃色的道袍,分明就那是正玄觀的彭明。

    在俞和的身邊,縛著通辰道宗的謝年生和吳華,兩人面色慘白,有一團青黑色煞氣在額前淤積。吳華四肢攤開,被黑色頭髮緊緊縛住手腕腳腕,他的顏面七竅中,全都有乾涸的血跡,那把桃木劍便插在他右肋下,刺進去足有半尺,劍柄猶在淌血。謝年生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只是嘴角鼻尖有少許血跡,他身上一套紫緞雲紋道袍全被撕成了淩亂的破布條。雖然他也被黑色頭髮牢牢的縛住,但這謝年生還保持著盤膝打坐的樣子,雙眼緊閉,雙手合攏在下腹丹田處,有一團金燦燦的光,從他手中一圈圈如漣漪似的放出,似乎是祭起了什麼保命護身的法寶,在做最後的抵抗。

    俞和覺得手腕腳腕的黑髮驟然收緊了,勒得筋骨劇痛,似乎有尖利的發絲破開皮膜,刺進穴道中,沿著經絡血脈探入身體,龐然的吸噬力道傳來,一身真元開始快速的自行流瀉,沿著黑髮朝那白袍人貫注過去。

    俞和凝神收攝,可他越是催動丹田爐鼎,那真元流逝的越快。漸漸的真元將盡,從五臟中開始剝離出一絲絲的五行元炁,沿著經脈散出。俞和心裏惶急,於是更守不住臟腑五氣關隘,尤其是心臟中一道五行火炁,愈發汩汩的往外逸散。

    黑色發絲傳來的吸噬力道越來越猛。若這樣下去,不出一頓飯功夫,俞和苦苦打熬來的一身真修,就要這樣付諸東流。

    然而,天道之下,雖人各有機緣,但氣運厚薄卻是大不相同。

    且不說這白袍人到底是屍妖還是生人。他此刻遇見俞和等人,原是一場機緣,可他的氣運太薄,竟承不住這機緣,於是便轉成了一場劫難。

    那俞和的五臟中,所蘊的並不是尋常修士通過藥石等物提煉而來的五行元氣,而是先天五方五行元炁,有四靈護體,厚土鎮壓。這等先天元炁,尋常煉氣士敬畏如虎,攝取一絲合入法器,以本命心血祭煉,就能修成“大五行先天滅絕真罡”這道門無上禁法。然而俞和身具天大機緣氣運,竟以肉身吐納先天五方五行元炁,以煉臟腑五行,這功夫豈是一絲一縷元炁可成?

    黑色發絲猛吸之下,登時有道道五色奇光綻放,尤其是先天火炁所化一道紅彤彤的焰光,好似一道火線般的,沿著黑色發絲刹那間沖向白袍人。

    那先天火炁何等霸道?被它燒過的黑髮,幾乎連渣滓都剩不下,只餘一絲青煙散開。

    俞和看到這等情形,心中靈光乍現,抓住了那渺渺一線生機。也不作它想,狠狠咬緊牙關,攝來心臟中一團先天五行火炁,竭力催逼到黑色發絲中。東方甲乙木可生南方丙丁生火,俞和還怕火勢不夠,又攝來肝臟中一團先天五行木炁,和先天火炁混成一股,朝那白袍人倒灌過去。

    這一下子誤打誤撞,也是白袍人合該有此一場大劫。俞和渾身上下猛然騰起幾十丈高的滔天烈焰,好似火德真君附身,這先天五行之火發自肺腑,不傷己身,可卻能焚燒一切身外之物,那些黑髮宛如潑了油的乾柴,“蓬”的一聲沾火就著,火勢熊熊而起,沿著黑髮就朝白袍人席捲而去。

    俞和燒盡了縛住自己的黑髮,脫身出來,奮起最後一絲真元,展臂抱住謝年生和吳華的身子,在空中翻滾了一下,栽落進下面的潭水中。

    抬頭看去,那整張黑色發絲織成的蛛網,化作一片莽莽火海,猶在燃燒的頭髮碎屑,恍如即將燃盡的煙火一般,紛紛揚揚的落下,煞是壯觀。

    遠處“砰”的一聲大響,白袍人帶著滿身煙火氣,也墜入了潭水,僵直的雙臂中,摟著一具焦黑殘破的骨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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