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61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0 14:55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章 敘夜話,寒毒症
  
       


    俞和與易歡兩人,在通辰道宗一干修士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隨著廣芸大家和那女侍一起,沿著小石徑走上山崖,穿過竹門,進了恒鼎園的茶語水榭。

    自有女侍燃著靈香,奉上清茗。俞和引二師兄易歡與廣芸大家見過,才說此行是與雲峰真人在此約見,並非有意來訪。

    廣芸大家抿了一小口茶水,“雲峰道友今夜來此麼?那金線藻也已備齊了份量,晚些我會遣人送來。山崖西面有間別院,是給男賓夜宿用的,收拾得也還乾淨。遠行勞頓,交塢城中也不太平,你們今夜就在那恒鼎別院中歇息吧。”

    俞和拱手稱謝,廣芸大家陪著喝了一杯茶,便自離去了。有侍女捧來瑤琴,坐在水榭外的涼亭中彈奏,以悅賓客。

    酉時過半,又有女侍送來各色糕點,廣芸大家傳話來說,園中有客,不能陪俞和與易歡。

    不過廣芸大家終歸是前輩真修,她不在旁邊,俞和與易歡倒更自在些,隨意吃了些糕餅,天色漸昏黑,便有女侍來執燈引路,帶他兩人去恒鼎別院。

    能在恒鼎園留宿的男賓,不是封疆大吏就是有道真修,因而這恒鼎別院修建得極為精致。雖沒有吳郡園林的巧奪天工,但小橋流水花香鳥鳴一概不缺。恒鼎別院背山面海,住在裏面很有一番隔離了俗世煩擾,品茗憑欄望,悠然聽海cháo的意境。

    月湧星河,亥時剛至,易歡的傳訊玉符便閃過一道清光。

    易歡大喜,對俞和道:“掌院已到,你我速速去迎他!”

    俞和舒眉點頭,兩人一齊縱起劍光,飛到山崖之上的天穹高處。放眼望去,只見北面天際有道劍光一閃而至,落到身前,化成雲峰真人瘦高的身形。

    “聽說地火銀霜已經取到?”雲峰真人一見易歡與俞和,便急急問道。

    “小師弟一人一劍獨闖海外凶地天涯海眼,歷經奇險,把地火銀霜帶回來了。”易歡拱手上前稟告。

    俞和取出盛滿地火銀霜的匣子,雙手捧給雲峰真人。雲峰真人結果匣子,掀開匣蓋細看,再伸指挑起一抹白灰,以舌尖嘗過,臉上浮出笑容來。

    “俞和,有些手段!”

    稱讚的言語雖不多,但聽在俞和耳中卻是沉甸甸的,他一時間仿佛覺得,在那天涯海眼中遭逢的重重磨難,全都當不了什麼。心底一片歡愉。

    三人踏風徐徐而落,一邊行,俞和一邊將這幾天的見聞際遇,向雲峰真人簡單的說了。

    雲峰真人細聽,眉毛卻也微微皺起。

    落到恒鼎別院中,三人才踏進院落,就看見廣芸大家穿著一身素白的布衣裙,手裏拎著一個小小的羊皮燈籠,站在屋前的魚塘小橋邊。

    見了雲峰真人,廣芸大家含笑一福道:“雲峰道友星夜遠來,廣芸這為道友接風。”

    雲峰真人拱手一禮道:“雲峰哪敢驚擾了廣芸大家,深夜來訪也是無奈,雲峰還要代俞和謝過大家照拂之情。”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道友夜行萬里,定然勞頓,可廣芸有一事急與道友相商,還盼雲峰道友莫怪廣芸唐突才好。”

    雲峰真人眉毛一挑,“雲峰莫敢不從。”

    眼見廣芸大家執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出了恒鼎別院,朝山崖頂上行去,雲峰真人舉步跟上,卻擺手命易歡和俞和自回房歇息。

    等兩人走遠了,易歡眨眨眼:“小師弟,這位廣芸大家一聽掌院師尊會來,深夜都到此守候,其中是有何究竟?”

    俞和哪里不知二師兄易歡的意思,他自己心中雖也是十分詫異,可還是展臂攬住易歡胳膊:“二師兄你在想些什麼!廣芸大家乃是前輩高人,道行深不可測,那丹崖派的掌門真人洪老道曾來恒鼎園作亂,連她一招都接不住,被打得落荒而逃。她來見師尊,定是有緊要的事情商量,你切莫在這裏妄猜,若惹得廣芸大家心中不愉,我可救你不得!”

    俞和拉著易歡進了廂房歇息不談。雲峰真人隨著廣芸大家一路到了山崖頂,心中也是在猜這廣芸大家的意圖。

    繞過恒鼎園,山崖臨海處,有一行用青竹圓木搭建起來的棧道。扶著竹欄,腳下就是一片漆黑的海崖,層層海浪被月光染成銀色,從海天交際處湧向崖底,在礁岩上撞成漫天的銀花,發出轟鳴水聲。

    這棧道被海風潮氣日日吹拂,腳踩在棧道上,濕潤的竹木道板輕輕搖晃,間或發出咯吱聲,似乎就快要斷裂開墜入海中,可越是險峻越是反能襯托出景致的雄奇。

    廣芸大家輕步走上棧道,手中的燈籠被海風一卷便熄滅了,只剩下瑩瑩月光籠罩,白裙當風,長髮輕舞,回首一眸,恍如廣寒仙子。

    “雲峰道友,那靈藥合成了否?藥性可還妥貼?”

    “藥已成,雲峰親送去嶺南疫區試過,著手成春。”

    “如此甚好。”廣芸大家素手一轉,一隻貼著符籙的小小竹簍托在掌中,“此處還有十六斤金線藻,請雲峰道友過目。”

    雲峰真人接過竹簍,借月光朝簍中一看,就見竹簍中滿滿裝著紫色的海草,海草的葉子殷紅如血,葉邊緣有一圈紫紅色的細齒,葉片上的脈絡,根根恍如金絲縱橫,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有種類似風乾野菌的香氣入鼻。

    果然是上好的靈品金線藻,雲峰真人小心的將竹簍收入袖中,對著廣芸大家一揖:“羅霄雲峰子,謝過廣芸大家。”

    可廣芸大家飄身一擺,躲過了雲峰真人的一禮。

    “雲峰道友先莫謝,廣芸這番請道友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大家請說。”雲峰真人一擺手,“有何差遣,雲峰自當遵從。”

    “廣芸有一親傳弟子,俗家姓寧,名喚青淩,原是交塢附近一漁夫之女,家中打漁為生,十六年前颶風臨海怒潮氾濫,她家人恰逢在外洋收網,教大浪打翻漁船,奪了性命,家中便只剩她一人孤苦伶仃。我見她天生離水道體,靈根深種,性子也是淳厚,就帶她回來悉心調教,十五年吐納功夫,如今堪堪要入玉液還丹之境。青淩這孩子性子頗剛強,且無牽無掛,矢志問道,將來或可有一番成就,我想求雲峰道友帶她回揚州,收入羅霄劍門門下。”

    雲峰真人一聽,不惑不解:“廣芸大家道行通天,為何不親自調教青淩,反要命她入我羅霄?”

    “最近南海風波暗起,我心有所感,只怕此地已經不可久居,若不儘早遠走他鄉,必有災劫。眼看青淩結丹大功將至,隨我一起顛沛流離,若有什麼意外變數,恐誤了她的前程,還是能尋一個大門派庇護才好。將來若我再尋得一處清淨之地落腳,自會去羅霄接她,若我自己也是漂泊天涯,那便讓她在羅霄潛修,也好令我無所牽掛。”

    廣芸大家說完,幽幽的歎了一聲。清冷的海風吹來,她纖纖身影有些說不出的無奈與落寞。

    “青淩入羅霄之事,雲峰可代掌門師兄應下,將來她結丹大功之時,雲峰自會親身護法,定保她無恙。只是廣芸大家言及南海風波暗起,雲峰卻所不知大家所指的是何事?”

    雲峰真人知道,道行到了廣芸大家這種高深的境界,與大凡牽涉己身的冥冥天數,都會心有所感。他暗暗覺得廣芸大家所說的劫數,恐怕與自己的南海一行也脫不開干係。

    廣芸大家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道:“自雲峰道友等揚州同道紛至南海求藥,交塢便出了許多蹊蹺的事情。那日雲峰道友與俞公子走後,有人把兩具血屍掛在恒鼎園門上,第二日便有揚州丹崖門的高手來園中認屍問罪,我將他逐走不久,接連有揚州的玉露苑、通辰道宗的同道,為求靈藥,整日在我恒鼎園山下不走。金線藻產量不多,我既答允了交給雲峰道友,自沒有剩餘再分給他們,但顧忌這些同道都是揚州大派來使,廣芸只能一一婉言回絕。”

    “後來又一日,不知誰人送了一封信到恒鼎園,信中的意思是要廣芸不可將靈藥交給揚州修士,當與南海修士為伍,若廣芸將靈藥給了揚州同道,那就是南海之敵,自會有人來討伐恒鼎園,直至將廣芸逐出南海。”

    “再之後,廣芸便察覺到恒鼎園附近總有人在探視,甚至凡有到訪恒鼎園的九州修士,便會遭到劫殺。”

    “最蹊蹺的是昨日,交塢城中的凡俗之人,經年大都食海中魚鮮,可既無魚疫也無毒潮,突然就爆發了一場大疫病。一夜之間,數百人染病不起,到了昨日中午,已有幾十個體弱的翁嫗孩童死去,城中人人恐慌,但醫館卻束手無策,廣芸看過染病之人,察覺這場疫病絕不是凡間藥材可以醫好的。”

    雲峰真人眉毛一皺:“病狀可是咳血不止,呼吸如火炙,茶飯下嚥如刀絞?”

    廣芸大家搖了搖頭:“得病者面色青白如魚腹,周身乏力,雙目昏花,畏寒怕風,見茶水飲食則欲嘔。將死前如置身冰窖,瑟瑟發抖呼冷,死後三刻屍身即腐臭不堪。”

    雲峰真人細想了想道:“雲峰從未聽過這種病,倒似是寒毒症。”

    “確是寒毒,廣芸略通藥理,診病擬方,卻發現要醫好此病,最對症的一味靈藥,恰恰便是金線藻。”

    雲峰真人皺眉不語,那袖中的一竹簍金線藻,此刻似乎沉重了許多。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31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一章 恒鼎劫,屍留字
  
       


    俞和與易歡都不知道夜裏雲峰真人是何時回到了恒鼎別院,只是第二天一早,雲峰真人把他倆一齊喚到房中。

    “昨夜廣芸大家已把金線藻交給我了,但是今日卻不急著啟程回山。”

    俞和與易歡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疑惑。

    雲峰真人似乎也不打算與他倆細細分說,只是接著道:“廣芸大家說近幾日南海並不太平,我們這時帶著靈藥上路,怕會遭人算計,徒生波折,而且還需等一人與我們同回羅霄。”

    等人同回羅霄,原來還有同門在南海麼?俞和與易歡聽了,心中疑惑更濃,但他倆自是不敢違逆雲峰真人的意思,也不好開口追問,只得紛紛點頭稱是。

    這時別院外忽有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位恒鼎園女侍敲了敲房門,急匆匆的進來,見了雲峰真人躬身一拜道:“前輩,園主急請前輩到璿音閣一敘!”

    雲峰真人點點頭,擺手道:“前面帶路。”

    俞和與易歡緊緊跟著雲峰真人,四人沿著山徑進了恒鼎園,繞開陣法,到了這恒鼎園最大的一座竹樓璿音閣的門口。

    剛到門口,就見地上鋪著七八張草席,每張席子上,都仰面躺著一具屍首。廣芸大家就站在這些屍首邊上,指尖拈著一根半尺長的牛毛銀針,看她蛾眉微顰,臉上罩著一層寒霜。

    “雲峰道友來了。”

    “這許多屍首卻是何處來的?”雲峰真人的眼睛,掃過地上的每一具屍身,“怎麼都是凡俗之人,而且不似染病而亡。”

    廣芸大家沉聲道:“這幾個人的確不是煉氣士,他們都是交塢城凡俗藥房的坐堂郎中。我昨夜晚間吩咐園中弟子進城,將一些解毒溫血的丹藥送給他們其中幾位,希望他們能儘早分發給染病的庶民服下。但今日一早卻發現,無論拿沒拿到我恒鼎園的丹藥,交塢城裏的藥房坐堂郎中,一個不漏的死在了恒鼎園的山崖下,而我送出的那些丹藥,也都不知所蹤。”

    雲峰真人臉上一寒,走到一具屍身邊上蹲下。這屍首身上的衣袍帶著股濃濃的草藥味兒,衣袍胸口處,繡著“德善堂藥棧”的字樣,看起來的確是位醫館郎中。只見他臉上全沒有一絲驚恐的神情,身上也沒有半分傷痕,若不是氣息全無,身子僵冷,還以為只是在沉沉昏睡。

    雲峰真人伸出右手食中二指,默念了幾句,在這屍身眉心處點下,緊接著翻腕一提。就見一道淡淡的灰煙,被雲峰真人夾在指間,從那屍身的眉心處扯了出來。

    這道灰煙一離屍身,也不隨風飄散,倒好似條小蛇般的,纏著雲峰真人的手指扭動不停。雲峰真人張口吹出一股真元浩氣,這才將這灰煙吹散。

    “這是有旁門煉氣士下的手。咒殺庶民,莫非是魔道?”

    “南海海外,孰能分辨是魔是道?這裏多的是離經叛道的正教修士,倒也有清淨克己的魔道高手。”廣芸大家望著雲峰真人道:“雲峰道友,我想托你今天替我坐鎮恒鼎園,如有賓朋來訪,我園中女侍自會擋下;但若有惡客來擾,那就請雲峰道友出手,替廣芸護住恒鼎園的周全。”

    “雲峰自當從命,只是廣芸大家今日意欲何為?”

    “引火煉藥!”廣芸大家眼眉含煞,“我恒鼎園在交塢城外二十六年,園中弟子皆得鄉民供養,廣芸雖力薄,但也知恩圖報,自當護住交塢一方平安。俗世紛爭我不去管,但有修士對交塢的庶民下此毒手,廣芸卻是不能不管。缺金線藻入藥,我可用白玉玳瑁替之,但此番城裏郎中盡亡,丹藥全失,廣芸所剩的對症靈藥已不多。為救人性命,只得開爐煉一劑‘二轉地還丹’,以賑疫災。”

    “二轉地還丹?”易歡低聲驚呼。

    雲峰真人也是眉角一跳,沉吟了會兒,搖頭道:“二轉地還丹一爐三十六丸,廣芸大家能煉得出多少,救得了滿城病患?”

    “我開三才丹鼎合煉,明日天亮之前,定可煉成九爐共三百餘枚。廣芸自有秘術,可將二轉地還丹一顆分為四瓣,再輔以符籙之術,定可治癒此寒毒疫病。”

    雲峰真人沉吟了一下,“二轉地還丹乃是仙方金丹,用來治癒區區寒毒,實在是牛刀殺雞。即便一分為四,庶民服下也能延壽半甲子。”

    “再無它法。如今廣芸手中所剩的靈藥,僅能配出此一味丹藥對症。權當做一場大機緣于交塢鄉民,也算是一樁功德。”

    雲峰真人舉手一揖:“廣芸大家心系庶民,雲峰感懷!大家只管煉丹就是,雲峰自會護住恒鼎園。”

    “多謝道友。”廣芸大家欠身一福,急匆匆的往丹室去了。

    俞和有些不明就裏,易歡偷偷在俞和耳邊道:“二轉地還丹可算是道家大丹,煉製需要七七四十九味極珍貴的靈藥。若二轉煉成,再以真火蒸煉七日,便成三轉地還丹,一顆服下延壽二百年餘,可進真元修為一甲子。尤其厲害的是,若一爐二轉地還丹煉成後,封爐不開,以靈水真火調坎離,任丹藥在爐鼎中蘊養,若機緣得當,三十年後曆丹道大劫,破劫丹成,開爐可得一丸‘全真洞虛九轉金光大還丹’,就是俗稱的九轉大金丹。這乃是仙家寶丹,號稱‘一丸入腹,還丹天成’。因而二轉地還丹之貴重,需得三千多符錢才能換到一枚,廣芸大家拿這丹藥去治病,真是暴斂天物!”

    三千多符錢一枚?俞和這才倒抽了一口涼氣。只是他與易歡還不知道,廣芸大家那三才丹鼎中,都有寶丹在蘊養,這時引火開爐,寶丹盡碎,不知多少天地靈藥化作飛灰,無數蒸煉功夫盡作徒勞。

    話說廣芸大家一走,雲峰真人滿臉肅重,撩衣袍端坐在璿音閣中堂,一具六尺長一尺寬的烏木劍匣橫在膝前。雲峰真人閉目不語,但一身神念氣機散開,已然罩定了恒鼎園所在的山崖。

    易歡與俞和不敢輕慢,兩人盤膝坐到雲峰真人身後,閉目不語,也不敢入定神遊,只是把一道真元在周身經脈循行不休。

    旁人若是遠望恒鼎園,便會看到一道沖天的浩然劍氣,從山崖上升起,直貫天穹。

    園中女侍們倒依舊是做著日常瑣事,掃灑園林,修剪花樹,不過上山的小石徑已是被陣法閉住,山下竹牌坊邊立起一方石碑,上面寫著:“恒鼎園閉門謝客”。

    雲峰真人在璿音閣一坐,便直到申時。有侍女來報,廣芸大家已開爐一次,成丹百枚。在園中選了六位身手輕捷的女侍,送丹出崖,去交塢城中尋病重垂死之人,先行施救。

    雲峰真人點頭不語。

    璿音閣前的銅鈴,叮噹叮噹的響了一整夜。雲峰真人默坐不語,易歡與俞和也不敢稍有聲息,蕭蕭長夜,便在一片沉寂中渡過。俞和恍然覺得,原來夜晚竟是有如此的漫長。

    枯坐到卯時,東邊的天際漸漸有一線晨光割裂了海天,一輪丹砂般赤紅的朝陽從水中浮出,映得天上的亂雲如火燒,似血朝霞倒映在海中,宛如海水裏面淤積這一團團的膿血,卻總也不會隨著波濤撲到海岸上。

    俞和耳邊聽到了一聲劍鳴,清冷的劍光,好似朝暉般的照亮了璿音閣,再看雲峰真人的身形,已然不見了。

    “有敵來襲?”俞和與二師兄易歡縱身而起,可卻已尋不到雲峰真人的去向。

    遠遠的,只聽見山下一聲怒喝,緊接著,便是震天動地的轟鳴聲。

    俞和急禦劍光而起,迎面卻見到雲峰真人一臉煞氣,六道劍光繞身疾旋,從山崖下直飛上來,在他身後有一團雲氣翻騰,落到璿音閣前,從雲氣中滾出了六具女子的屍身。

    有園中女侍圍過來,一看那六具屍首,等時哭成了一團。俞和細看其中一具屍身,赫然便是他之前到恒鼎園見過的紫娟。只看她圓睜著雙目,一張俏臉白得如生蠟,七竅之中卻有血滲出,眉心處有一血孔,好似被人以手指刺入了頭顱而死。她那隨身的刀環絲絛上沾滿了血跡,卻在她的脖頸間緊緊的繞著。

    “何人下此毒手!”俞和不自禁的倒退了半步。

    那邊地上的幾具屍首都是死不瞑目,遭人以重手法擊殺,或一指穿腦,或斬開了咽喉,還有個女侍被一擊貫穿了心口,整個人好似個血葫蘆般。

    廣芸大家飄身而至,她只一看這慘狀,眼淚就撲簌簌的直滾落下來。

    “廣芸大家,雲峰有愧,未能護住園中弟子周全。”雲峰真人走了過去,對廣芸大家一揖到地。

    廣芸大家舉袖將臉上的淚痕擦去,可眼眶中依舊滿是淚水,止不住的滑落,她勉強扯了扯嘴唇,對雲峰真人道:“雲峰道友不必自責,此事與道友無關。她們是我遣到城中去送藥的,臨走前我萬般叮嚀她們,此行須得小心,可沒想到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何方惡人下此毒手!”

    雲峰把大袖一擺,“哐”的一聲巨響,一具身高二丈長短的青銅機關人便砸落在地面上,這機關人的項上頭顱滾在一邊,肩上有道切口嶄新,看似是被雲峰真人在山下截住,一劍斬落了首級。

    “便是此物將屍首送來山下。”雲峰真人一指這青銅機關人,“廣芸大家是否能從此物身上,看得出仇家底細?”

    廣芸大家走到青銅機關人面前蹲下,細細端詳,最終還是頹然搖了搖頭。

    可俞和卻覺得這機關人很是眼熟。

    看那覆在機關人肩背手臂上的青銅鎧甲,無論形式還是雕紋,都與他在天涯海眼之上,遇見的那個黑甲將軍的青銅機關臂上一模一樣。而且眼前這具青銅機關人,也是鑄成個披甲戴盔的士兵模樣,唯獨少了刀盾而已。

    俞和上前,將那黑甲將軍的形貌對雲峰真人和廣芸大家細細的說了,可廣芸大家卻從未在南海聽說過這般人物。

    “種種端倪合在一起,這些人只怕便是紅砂島的修士。”雲峰真人皺眉低語,可那邊的女侍們,卻又發出了一片驚呼。

    只見其中一具屍身的背後,整幅衣裙都被扯破了,露出一大片白皙光潔的後背肌膚,兩肩胛之間,被人以指甲劃破皮肉,寫下了幾排血淋淋的字,觸目驚心。

    “仙子送靈丹,某家已收下。得悉恒鼎園藏藥甚豐,某家明日登門來取,海南之物,當不可為外人所得焉。”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36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二章 劫數起,惡客來
  
       


    恒鼎園的西北一裏多,有個小小的湖泊,南面的山崖掩住了海上吹來的大風,太陽安靜而溫暖的照著如鏡的碧水湖面,倒映出湖邊枝椏繁盛的一圈桃樹。

    廣芸大家親自手執木鏟,在湖邊挖了六個深深的土坑,把盛著六位女侍骨灰的玉壇埋下,又施展神通移來了六顆三百年份桃樹,當做墓碑。

    每位女侍都默默的將一片玉牌用彩絲穿起,系在桃樹枝上,有的玉牌下面還綴著銀鈴,微風一吹,叮噹作響。

    簡單作了場法事,眾人轉回恒鼎園中。侍女們依舊在忙碌著掃灑園林,可卻再沒人發出歡聲笑語來,只是默默的撥動竹掃帚,聚攏落葉。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廣芸大家坐在璿音閣中堂,那具黃銅九弦瑤琴橫在膝前,錚錚的奏著一闕《奈何橋》。

    “廣芸竭盡全力,二轉地還丹共開了九爐,除去廢丹和被人奪取的那一部分,現在還剩一百七十二丸,即便每丸化成四份藥散,也不夠交塢城中染病者之數。”廣芸大家深深的歎了口氣,俞和覺得仿佛整座璿音閣中,都被濃濃的憂愁填滿了,“我已傳訊華翔子,稍晚些時候,他便會帶丹藥來此。但明日若真有人打上門來,只怕躲不了一場大干戈。”

    雲峰真人手拂劍匣,淡淡的道:“對方已然挑起了血劫,那與其躲劫倒不如化劫。”

    “敵在暗,我在明,而且既然人家敢留書言明要登門來,那必是有恃無恐。”

    “若不化劫,交塢一方受災不說,廣芸大家也再難立足南海。”俞和握緊了拳頭,“那黑甲人之流,太也咄咄逼人,居然使出這等下作的手段,自當斬了他們替天行道!”

    “俞公子卻是豪氣幹雲。”廣芸大家玉指拂動,琴調一升,轉作一闕《西塞風》,“廣芸早有了遠離南海之心,此地看似清淨,其實暗裏的風波,比九州中還險惡得多。我性喜寧和,此劫數一過,便遠行雍州,聽說那邊地廣人稀,風景也是極佳的,倒不如去西北尋個清淨之處。”

    雲峰真人道:“道友若是不嫌棄,可到我羅霄山門覓地潛修。”

    但廣芸大家聽了,只是笑著搖頭不語。

    恒鼎園中所藏的對症靈藥,此時已然告罄,廣芸大家和雲峰真人等四人,就在璿音閣坐著,偶爾寥寥對答幾句,大部分時光倒是一片沉默,惟有那瑤琴聲繞梁不絕。

    酉時過半,有道遁光直落在璿音閣前,雲峰真人轉頭去看,卻是華翔真人提著一隻金漆小藥箱到了。他才落下腳,又一道碧煙降下,就地一轉,變作個白須白髮的老漁翁,卻是符津真人竟也跟著來了,只是這次他卻沒把元曦帶在身邊。

    “雲峰道友也在此處,可惜這次卻不能手談了。”華翔真人一看到雲峰真人,便立時展顏大笑。

    符津真人搓著雙手,嘿嘿笑著走進了璿音閣:“我老道終於也到這恒鼎園走過一遭了,果然是妙地。”

    廣芸大家起身萬福:“原是是長空島主符津真人當面,廣芸久仰大名,甚憾未能一見。今日一睹島主真容,果然是道德鈞天的高人。”

    符津真人拱手還禮道:“廣芸大家之名,在南海比起老道士那是大得多了。可惜老道士只懂得揮錘煉鐵,風雅之事一概不通,心中倒是想見一見廣芸大家,可只怕遭你嫌棄,粗陋之人入不了大雅之堂。”

    “真人說笑了。”廣芸大家擺手示意侍女擺座奉茶。

    之前廣芸大家已然傳信給華翔真人,華翔真人也知道此行是送藥,也是助拳。既然仇家可能是紅砂島的修士,他便乾脆拉上符津真人同來,正好可多來一個大高手。符津真人一聽要跟紅砂島的人鬥劍,已是摩拳擦掌,華翔真人又說了交塢疫病之事,還告訴符津真人那羅霄一行人也在恒鼎園,於是符津真人二話不說,撩衣就走,同來了恒鼎園。

    俞和見了符津真人,心中泰定,有了符津真人和廣芸大家這兩位前輩高人,再加上師尊雲峰真人和一直藏拙的華翔真人,那紅砂島的修士自然再無需懼怕。

    符津真人一到,便取出了塊朱雀火靈陣盤祭起。陣盤化作一道絳色火光沖上雲空,發三聲清越的鳥鳴,有一簾淡淡的紅光落下,罩住了恒鼎園的山崖。

    “廣芸道友,你這山崖左近,看熱鬧的人可真不少。”符津真人挑眉冷笑道,“晚上老道出門轉轉,替你一一打點打點。”

    雲峰真人道:“符津師叔,左近之人敵友難辨,還有不少是我揚州的同道,不需理會他們,省的橫生事端。入夜後你我帶些丹藥去城中,尋到重症瀕死的庶民,先行施藥救治吧。”

    “都行,老道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符津真人笑著搓動手掌。

    眾人就在璿音閣落座,天色暗沉之後,符津真人與雲峰真人換了一身夜行黑衣,以黑紗罩面,潛到城中去了。華翔真人在恒鼎園的丹室煉藥,中堂只剩下廣芸大家、俞和與二師兄易歡。

    璿音閣中點起了靈燈,廣芸大家手拂瑤琴,奏的卻是一関《十面埋伏》。

    雖是凡曲,可正暗合此時的心境,廣芸大家以九弦黃銅瑤琴奏來,由散漸快,等奏到兩軍決鬥時,聲動天地,竹樓直yu傾倒。細細去聽,琴聲中竟有兵刃相擊聲、鼓聲、箭弩聲、人馬辟易聲。到後來,有怨而難明的悲歌聲,有淒而壯者為敗王慷慨之聲,還有餘騎蹂踐追逐聲。

    璿音堂中的燈火,隨著琴聲烈烈搖擺,忽明忽暗。俞和只覺得周身筋骨跳動,好幾次直yu引劍而起,轉頭去看二師兄易歡,只見他皺眉抿唇,額頭汗水涔涔。

    忽然間,廣芸大家雙手齊按琴弦,所有的聲音一齊消泯。只聽見璿音閣外撲撲的兩聲輕響,符津真人和雲峰真人走進中堂,借著燈光一看,雲峰真人右臂上,有一大灘乾涸的血跡。

    “師尊,莫不是被人傷了?”俞和與易歡急忙起身迎上去。

    雲峰真人一擺手:“無妨,濺上了一些血而已。我們去城中送藥,果然遇人襲殺。符津師叔與我合攻一人,居然還擒不住他。我僥倖在他肩頭刺了一劍,所以沾了些血跡。那人負傷逃遁,我們倒是把丹藥分了出去,救回了二十八條性命。”

    符津真人嘿嘿一笑,伸手扯開了蒙面的黑巾,只見他臉上有一片潮紅泛起,雙目綻奇光,胸腹間一咕,張口噴出了道紅黑色的氣流。

    “好厲害的賊子,也不知施展的什麼奇術,隔空煞氣無形無影,老道險些有著了他的道兒。”

    廣芸大家手指輕彈,一顆碧色藥丸就落在了符津真人的掌心,“道友速速服下此丹,切莫要留下暗傷。”

    符津真人拈著藥丸嗅了嗅,一口吞下,笑道:“春秋合氣丹?這可是好東西。”

    女侍捧來香茗,符津真人和雲峰真人換下夜行黑衣,用了點茶水糕餅,自盤膝坐下行功。廣芸起了一音,卻是一闋《清平仙韻》,瑤琴聲沉和悠遠,大有寧神平息,理氣療傷的神妙。

    後半夜有一片鉛雲從海上飄來,起了大風。山崖上的樹葉搖晃,月影飄搖,銅鈴聲響得更急了,海風疾穿過樹叢和竹樓的縫隙,發出忽沉悶忽尖利的呼嘯聲,俞和開始覺得有些心神不寧,覺得那風聲既像是鬼魅的撕號,更像是邊塞軍營中,遭遇夜襲時吹響的精笛。

    陰雲密佈的早上,天空亮得比平時要晚很多,所有的女侍都遵照廣芸大家的吩咐,躲在密室中,恒鼎園中靜悄悄的。

    五人默坐在璿音閣中,天亮之後便再也沒人說話,廣芸大家也不曾撥動琴弦,每個人面前的茶水都涼了,卻也根本沒人在意。

    俞和覺得,這是他渡過的最漫長的一段時光,每個時辰都似乎有一天那麼漫長,而且無論是風吹樹葉聲,還是池塘中的鯉魚攪起一朵水花,都會讓他心中一跳,哪怕是銅鈴聲的節律稍稍變化,也令他背脊發緊。

    時間就在沉默中極緩慢的流過。天上積雲不散,看不到陽光,俞和估摸著,大約已過了午時。可那留下屍身血書的人,卻還沒有來。

    這種等待,仿佛是在考驗著每一個人的耐心。

    又過了不知多久,忽然那海上吹來的大風變得更加猛烈起來,璿音閣外的銅鈴聲,被風吹得亂成了一團,有扇未全關攏的竹窗,被穿堂而過的大風猛然掀開,窗櫺子狠狠的撞在竹樓壁上。

    “砰”的一聲大響,俞和渾身一顫,睜眼跳了起來。

    符津真人睜眼看了看俞和,輕笑道:“俞小子就耐不住了麼,不過外面那些人只怕也快耐不住了。既然今天難逃一番周折,那就宜早不宜晚,等會天色昏黑,廝殺起來多有不便。諸位這就一起出門迎賓可好?”

    廣芸大家頷首一笑,抱起了黃銅九弦瑤琴,輕移蓮步,當前出門去,符津真人和雲峰真人起身緊緊跟上。

    俞和愣了愣,二師兄易歡站起來一拍他肩膀,“還在發呆,走罷!”

    兩人追著前面三位真人乘空而起,到了山崖之上,廣芸大家遙望瞭望天上的層雲,盤膝坐在虛空中,黃銅九弦瑤琴自落在她的膝前。

    纖纖玉指勾抹挑撮輪搖,一闋《高山流水》錚錚鏘鏘的直入天宵。這本是首巍峨激蕩的琴曲,可廣芸大家故意升了一調,一時間有了高山搖搖yu崩,大河滾滾yu沸的崢嶸氣相。

    天上鉛雲翻滾,一片漆黑如墨的詭雲沖出了雲層,直朝恒鼎園的山崖壓下,萬道雷火自那黑雲中綻出,恒鼎園之上的半片天空,被染成了朱紅色。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42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三章 強說理,妄加罪
  
       


    萬道雷火落向恒鼎園的山崖,在符津真人布下的朱雀火靈陣上一撞,與南靈火炁相沖,炸碎成團團煙花似的漫天流焰,萬紫千紅,飛火亂眼。

    山崖雖被陣法罩住,安然無恙。但那飛散的流火卻是無物不燃,落到地面上,也不管是樹木還是砂石,刹那間便化作一片火海。恒鼎園山崖周遭的林木海灘之上,飛起幾丈高滔天烈焰,洶洶火勢被風一吹,眼看就要蔓延到交塢城中去。

    “道友好大的威風,好大的煞氣,卻只懂得欺淩凡俗鄉民麼?”廣芸大家按弦怒喝。四位真人一齊祭出行雲布雨的神通,就見天上鉛雲翻滾,倏地落下一場暴雨,將大火澆滅。恒鼎園左近到處都有黑煙升起。俞和見交塢城中,有許多庶民撲在街面上,朝天叩頭,以謝這場及時大雨,消了生靈塗炭之災。

    “碌碌庶民,不過是微塵草芥。天道無情,我等修道之人尚如螻蟻,如此弱肉強食乃是自然之道。”

    “荒謬!”符津真人指天怒駡:“你那一身骨血從何而來?莫非你真個把自己當做上古真靈?你是稟清氣而聚生,還是裂石而出?窺小道而忘本源,父母血親結胎,紅塵俗世生養,就出了你這一副狼心狗肺,反倒要拿庶民當食糧?如此良心,天地不恥,你還修什麼真,問什麼道?可笑,當真是可笑!”

    黑雲中傳來一聲怒哼,一點寒光射出,直朝符津真人當胸而來。

    “就你們能放火燒山?我老道士玩火玩了幾百年,今天倒叫你們知道,干支丙丁巳午,孰是真炎!”符津真人手掌一翻,有座小小的紅玉燈盞托在掌心,燈芯上一點昏黃的火光如豆。可就是這搖搖欲滅的一撮火焰在虛空中乍現時,俞和便覺得如同身墜烘爐,呼吸如焚,毛髮焦卷,身上汗水才一滲出,立時就被蒸幹了。

    “璿璣陽火?”廣芸大家和華翔真人側目一看,同時發出一聲低呼。

    正是羅霄劍門宿老金晨真人送給符津真人的那一道真火。只見符津真人小心翼翼的托起紅玉燈盞,聚起真元靈氣,對著天上飛來的寒光與黑雲輕輕一吹。

    “轟隆”的一聲巨響,一片萬丈火雲從那一小撮璿璣陽火中沖出,刹那間就把黑雲裹進了燒天怒焰中。

    只見黑雲中忽然有仙光縱橫,瑞彩升騰,化出了一支足有千丈的摺扇法相,這摺扇當空一展,十六股月白扇面上繪的是萬里河山圖,圖中有江水濤濤流淌,山巔有風雲舒卷。摺扇只一扇,那燒天大火登時盡數被攝入了畫中山河,就看那萬里山河圖中一道大火焚天煮海,直燒得山河欲碎。可這摺扇驟然一合,乾坤又複清明,天空中火炁焰雲散盡。

    黑雲中走出八道身影,當先一人頂戴方筒抹眉梁頭書生冠,身穿青麻布的寬衫,腰系靛藍鑾帶,淨襪青步雲履,做個凡俗舉子打扮,身後還背著一個竹木書簍。只見這人把手一招,那千丈大的摺扇法相一轉,變做半尺長的一隻白木摺扇,落入了他的手中。

    在這書生身後,一行七人皆胯下騎著異獸,四蹄踏雲。居中一人戴彎月紫金冠,身披紅錦群蟒戰袍,外罩盤龍吞頭連環鎧,腰系烏金玲瓏帶。坐下嘶風追雲獸,掌中玄金青龍戟,正是天涯海眼之上與俞和鬥法的黑甲將軍。

    其餘六騎分列在這黑甲將軍與青衫書生左右,坐下皆是飛天血紋豹,頭戴白瓔覆面盔,身上罩著烏金龍鱗鎧,腰纏銀縷帶,手中提著長刀重劍,身上挎著雕花金弓。只有最右列一人,身上玄金鎧左肩齊胸至臂卸下了,他左手臂自肩頭起,不是肉軀,而是一支六尺長的青銅機關臂,背後也無長弓,只在右手中提著一柄二尺紫金八角錐。

    這獨臂甲士緊緊的盯著俞和,雙目中有血光暴現。

    “血手秀士方十七?你們紅砂島這是以為我海南修士皆要唯你們八人馬首是瞻,如有違逆,便當大舉討伐了麼?”

    廣芸大家撥弦三聲,俞和一聽,隱隱竟是那《亙古謠》的調子。

    那身穿書生青衫的血手秀士方十七搖頭道:“廣芸真人此言差矣,非是我紅砂島橫生事端,乃是廣芸真人先行那不義之舉,我紅砂島為南海修士謀福祉,自當來阻廣芸真人襄助外人之舉。”

    廣芸大家妙目一翻,冷斥道:“南海風傳,紅砂島血手秀士只不過是個披著書生衣衫的屠夫,今日一見,廣芸才知大謬不然,方島主果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這口誅天下的功夫,直可令當世大儒汗顏。試問這幾位揚州同道,既非魔道,又非姦邪之人,南下求藥只為賑揚州黎民災疫,此乃功德善舉。我等修道之人,當上體天心,佈施庶民,廣芸助他,何罪之有?且又與南海修士何干?只怕是方島主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了。”

    “非也!想那九州修士,皆將我南海同道視作旁門,非我同道,其心必異,便是妖邪。況且靈藥本是我南海所出,自然報饋南海同道,豈能讓這樁大功德教他揚州修士占了去?廣芸真人挪我南海之物,襄助妖邪成事,這且不是倒行逆施?”那血手秀士搖頭晃腦,大放厥詞。

    “挪你南海之物?依方島主此言,那廣芸是要如何行事,才是正途?”

    “自當盡斬揚州妖邪,將靈藥交於本座!廣芸真人此時回頭,時猶未晚,待本座得了功德,自會賞賜於你恒鼎園。”

    “呸!”符津真人一口濃痰吐在腳邊,“頭上插根草花兒,你還真當自己是狀元了?我看你是失心瘋了罷!今日老道士我就賞你老大的耳括子一輪,教你好生自省!”

    廣芸大家伸手一攔符津真人:“方島主,那我恒鼎園弟子送藥去交塢,為何遭人襲殺?”

    “恒鼎園襄助揚州姦邪,自是南海之敵,人人得而誅之!何況你與姦邪之流勾結,交塢疫情已危,我豈知你恒鼎園送出的是毒還是藥?”

    “血口噴人!”廣芸大家目現寒煞,“如此來方島主便是承認,我園中女弟子是為你所殺了?”

    “自是本座替天行道!”那血手秀士背手挺胸,抬頭向天,一副居功自傲的神情。

    廣芸大家不再言語,只見她周身騰起七彩祥雲,十指各綻奇光,黃銅九弦瑤琴在膝前一橫,蒼涼荒莽的《亙古謠》破空而出。

    洪荒天發怒氣,一聲雷音如洪鐘大呂之聲,震得百里風雲殛蕩。

    符津真人一揮手,自他袖中飛出條一丈粗細,百丈長短的五爪金鱗巨龍,龍身上萬千金鱗綻開如刀,龍目中玄火四溢,龍角上的有雷芒環繞。符津真人飄身立在龍首之上,自他身後竟如大乘佛宗的千手如來似的,展開了數不清的機關手臂,每只手臂上,或拿著刀斧利器,或拿著法寶符籙,或托著水火雷霆真炁。符津真人一跺腳,巨龍仰頭怒吼,直朝紅砂島的修士撲去。

    華翔真人飄身而起,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煙,仿佛影子似得跟在符津真人身後。

    雲峰真人對易歡與俞和道:“你們留在此地,不要冒然進擊,若有危難,速速躲進陣法中,喚我來救!”

    易歡與俞和點點頭,雲峰真人清嘯一聲,身周的六道劍光直貫雲霄,仿佛一道閃電似得,以身合劍,朝那血手秀士方十七當胸刺去。

    廣芸大家琴聲一響時,那紅砂島的八個修士身子齊齊一震,眼中閃過片迷亂之色,這時雲峰真人的劍便刺到了近前。那血手秀士方十七也不知有什麼秘法,劍光堪堪刺到他胸前五尺,雲峰真人便覺得手腕大感遲滯,仿佛劍鋒刺進了一團無形的凝膠中。

    血手秀士方十七一挑眉,目光再複清明,張口噴出一道青光,化作一支三尺碧玉簡,直朝雲峰真人的劍光撞來,劍尺相交,發出“叮”的一聲輕鳴。

    雲峰真人何等劍術修為?一劍受阻,立時化實為虛,這當胸一劍成了虛招,手腕處震動,以手中長劍引著六道劍光疾旋,刹那間便是萬千劍影潑出,將血手秀士方十七的身形罩住。

    那血手修士手中的山河摺扇一開,對正了雲峰真人一扇而出。雲峰真人只見狂嵐卷著無邊火雲撲面襲來,急把手中長劍一撤,引繞身劍光攪散火雲,腳下一錯步,飄身退開到數十丈之外。

    這時符津真人乘龍而至,腳下巨龍一張口,便是一團三陽離火神雷轟然射出,符津真人身後的機關臂在他背後盤繞,每繞一匝,便有十條手臂或揮出刀光劍氣,或祭出法寶符籙,或將掌中雷光真炁拋出,一時間仙光漫空,勁氣縱橫,朝那紅砂島諸人罩下。

    華翔真人從符津真人身後閃出身形,他一手拿著面青色的小旗幡,一手托著個玄石缽盂,那旗幡每晃一下,他的身子便憑空消失,一息之後方從另一處虛空中躍出,玄石缽盂照準紅砂島的修士一搖,便有數道星光,好似飛刀一般的射出,專攻人周身要穴。

    黑甲將軍發一聲大吼,身邊那六位背負長弓的修士渾身一震,從琴聲的魅惑中醒轉來。血手修士一手搖動山河摺扇,一手祭起碧玉簡,揮出層層青罡火雲,迎上了符津真人。黑甲將軍把手中的玄金青龍戟轉得如風車一般,道道戟芒如穿空毒蛇,與一位手舞單刀的甲士,合攻雲峰真人。另有二位甲士,一人在原地張弓搭箭,另一人催動飛天血紋豹緊追著華翔真人,雙手中一對玄冰短尖槍,朝虛空中只一擰,便是一大片寒風卷著碎冰飛舞。

    剩下三位甲士呼喝一聲,催打胯下的飛天血紋豹,手執兵器直朝恒鼎園沖來,其中便有那裝著青銅機關臂的甲士,這甲士也不與同伴去夾擊廣芸大家,只見他翻手就是百張雷符灑下,把紫金八角錐當空一晃,錐頭上冒出鬥大的一團碧火,瞅准了俞和的頂門天蓋,惡狠狠的直捶下來。

    “原來又是你,好了傷疤忘了痛,自以為換了條銅手臂,便能報回那一箭之仇麼?易師兄你且替我掠陣,待師弟與這人將新仇舊恨一併算清了!”

    俞和兩手一翻,白蓮赤鳶雙劍齊鳴,兩道劍光如虯龍升天似的,裹著俞和破空而起,直朝那漫天符籙雷火與獨臂甲士而去。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4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四章 少年強,劍則剛
  
       


    滿天的雷火映在俞和眼中,與一樹桃花也沒什麼分別。兩道十丈浩然劍光翻飛,揮出縱橫虛空的劍影,頃刻間把百道雷火劈散,直如俞和在羅霄東峰後山揮劍摘花一樣輕鬆寫意,渾然之間,竟隱隱有些“一劍破萬法”的劍境。

    獨臂甲士挾著一身流火與青嵐撲來,紫金八角錐砸在白蓮劍上,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小子,你壞了尊上賜給我的貴重法器,害得我被將軍責罰,受了斷臂之刑!今日我就要拿你的命來償,受死吧!”

    這獨臂甲士,正是被俞和擊退的蒙面黑衣劍修,也不知是他事先服下了什麼奇藥,還是施展了什麼秘術,他面罩下的兩隻眸子一團血紅,呼出的氣流腥臭滾燙。只見他右手執紫金八角錐力壓俞和的飛劍,青銅機關左臂掄起,五指握拳,朝俞和胸口直貫而來,機關臂上火符閃現,一團乾天丙火神雷脫手飛出。

    俞和身子一閃,扯著兩道劍光繞到獨臂甲士身後,指訣一點,白蓮赤鳶雙劍交錯而出,使得竟是這獨臂甲士的劍招,兩道劍光好似把剪刀,對著獨臂甲士的後背腰間,一剪而下。

    白蓮赤鳶雙劍可是符津真人的得意之作,其鋒銳遠非尋常靈劍可比。

    “哢嚓”的一聲金鋼裂響,一大片玄金鱗甲被劍光撕開,俞和看見這獨臂甲士的血肉皮膜,竟然是同這身玄金鱗甲融為了一體,碎甲與皮肉一齊破散,鮮血噴湧而出,一堆縱橫散亂的血脈下麵,是抽搐的筋肉。

    獨臂甲士硬生生的受了俞和這一劍,連帶著胯下的飛天血紋豹,被劈得飛撲了十幾丈遠。可他似乎渾然不覺得疼痛,伸手在腰間一揉,那片殷紅的筋肉翻滾了幾下,便止住了血流。獨臂甲士轉過身來,發一聲厲吼,又催動血紋豹,朝俞和撲殺過來。

    拳頭和八角錐好似雨點般的落下,發出打鐵一般的震響,可俞和只是單手引著白蓮劍,借力飄身閃轉,見招拆招的隨意格擋著。赤鳶劍抽了個空子,在飛天血紋豹頸間輕巧的一旋,鬥大的豹首滾落,獸血噴了獨臂甲士滿臉滿身。

    沾上了鮮血,這獨臂甲士更加悍不畏死的進擊,幾乎已經不講究什麼招式,就是一錐一拳的砸下,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吼。

    雖然這黑甲修士事先抱定了必斬俞和之心,又服下了一種催發功力、壓制傷創的奇藥,但此日此時的俞和,實在是他命中劫數。

    一方面俞和被符津真人誤施靈藥,通身骨血中,積澱著厚重藥力發散不出,此時鬥起劍來,周身真元如沸,血脈賁張,帶動藥力漸漸行化,轉作真炁,使得俞和本身越戰越強。直可說他每一劍揮出,都比前一劍更強了半分。獨臂甲士矢志復仇,卻不知他這是在逼迫著俞和煉化藥力,提升道行。

    另一方面,獨臂甲士只顧著俞和,卻忘記了廣芸大家就在左近。廣芸大家精擅音律,一闋《亙古謠》無人能道出其神秘來歷,當真是玄妙無方。更得了俞和冥冥中的機緣,為其補全了樂譜缺憾。如今以黃銅九弦這等法琴彈奏出來,既能引動天地大力,將對手輾壓成粉;又能勾動心神,讓人陷在曲子中難以自拔,直到神智昏聵,變成荒古混沌中未開化的莽獸。再有奧妙的神通,驚天的手段,施展不出也是枉然。

    種種因由際會,獨臂甲士即便再服下幾種奇藥也是枉然,尤其是他滿腔的仇恨,心神激蕩,被廣芸大家琴聲一攝,便失了神智,只懂得一拳又一拳,一錐又一錐的蠻橫揮舞。

    可俞和並不知道這是廣芸大家暗中以琴聲助他破敵,被獨臂甲士猛擊了上百下,心中一股悶氣難平。只聽他大喝一聲,白蓮劍明光四射,翻手一揮,將獨臂甲士劈出幾十丈外,胸口鎧甲裂開,血灑長空。

    俞和還未解恨,心想你這廝,忒也可惡,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兩番襲殺我。最後虧的是我得了南極長生大帝賜下機緣,煉得玉液還丹功成,這才將你擊退,倒也未取你性命。如今你反倒好似跟我有了不共戴天之仇,紅著眼睛來拼命,只欲將我打殺,著實可惡!

    俞和眉毛一豎,手挽雙劍而起,胸中一股忿火化作兩道彌天劍氣,朝這獨臂甲士翻滾的身子斬下。

    獨臂甲士惶然間,舉起紫金八角錐和青銅機關臂,交錯橫在頭頂,要去架開劍光。可俞和此時卻發了大狠心,把牙一咬,雙劍如雷霆般轟然落下。

    這情形,倒是與方才恰恰顛倒了過來,就見俞和雙手虛引,一紅一白兩道劍光輪番劈下。獨臂甲士只顧抱頭抵擋,節節敗退。

    真個好似在打鐵般,眼見那紫金八角錐扭曲了起來,又再受了數劍,碎成了幾截殘鐵。獨臂甲士右手虎口裂開,流血不止。可剩下那青銅機關臂更當不得幾劍,教俞和一通劈砍,青銅板鎧飛散,露出裏面的鋼筋鐵骨和靈玉汞液。

    “不好!”眼見這邊獨臂甲士性命垂危,那血手秀士方十七和黑甲將軍急忙抽身來救,可符津真人哈哈大笑,腳下金鱗巨龍猛一擺尾,通體鱗片亦好似旋刀一般的飛出,萬道金光朝血手秀士一齊絞殺過去。

    “蓬”的一聲如擊敗絮,血手秀士方十七情急之下,展開山河扇硬擋了龍尾一擊,扇面已有了破損。

    血手秀士身子倒飛了五丈,金鱗旋空飛刀一合,他周身書生青袍被攪成了一團破布條。血手秀士強使了個金蟬脫殼法,真形一閃,竄出了十餘丈外,身上只剩了一襲破陋的月白中衣,模樣好不狼狽。

    黑甲將軍強催座下的嘶風追雲獸,才沖了十丈,便被雲峰真人反手一劍追上。黑甲將軍翻身一滾,閃開了劍光,可他的那頭嘶風追雲獸,卻被雲峰真人沿著背脊骨淩空斬成了兩片,血淋淋的獸軀砸向地面,那嘶風追雲獸的目中,猶自透出一道哀聲淒涼的眼神。

    “痛煞我也!”黑甲將軍仰天長號,甩手將一柄漆黑的短槍朝俞和擲出,掄圓了玄金青龍戟,朝雲峰真人撲去。

    俞和正運劍劈得興起,猛瞅見眼角處一溜烏光襲來,就聽見背後二師兄易歡大叫:“師弟小心!”

    他也不驚亂,白蓮劍繞身一旋,“喀嚓”一聲脆響,將那漆黑短槍在耳側劈飛,赤鳶劍一引,對準了獨臂甲士的咽喉貫入,自後頸飛出,帶出一長串血虹。

    獨臂甲士以右手緊緊捂住咽喉,想要呼喊,但他氣脈已斷,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來。白蓮劍遙空折來,自他臍下關元大穴透入,背後命門穴穿出。

    一道刺目的青光,自獨臂甲士的關元與命門兩處穴道上的創口射出,直達幾十丈遠。俞和看這異狀,怕有什麼玄虛,閃身急退。廣芸大家隔空的按出一掌,印在這獨臂甲士的背心上,玄金龍鱗鎧被打得陷下去二寸多深,獨臂甲士心脈盡碎。

    只見他渾身抽搐,四肢亂顫,朝山崖直墜下去。栽落到朱雀火靈陣上,赤紅色的南方丙丁真火一合,神魂俱滅,身化飛灰。

    “俞公子好手段!”廣芸大家笑贊了一聲,右手五指一彈瑤琴九弦,琴聲錚錚大響,合攻她的兩個甲士七竅之中一齊噴血,手按胸口,倒飛了百丈。

    “後撤十步!鷹擊!”血手秀士方十七眼睜睜看著獨臂甲士灰飛煙滅,恨得睚眥欲裂,碧玉尺一旋,脫出戰圈,舉手大喝。

    那黑甲將軍與剩下的五位甲士聽他號令,同時虛晃一招,散出幾百張雷靈符,抽身而退,聚到血手秀士方十七的身後。

    符津、雲峰、華翔三位真人也不冒然進擊,飄身護在廣芸大家身前。

    只聽見那自片黑雲中,傳出“蓬”的一聲大響,緊接著無數尖利的破風嘯聲入耳,俞和遠望見那從黑雲裏,鑽出來成千上萬的細小黑點,聚目力細看,竟是無數漆黑的箭矢,每支箭杆上,都裹滿了金紙符籙。

    符津真人舉手一圈,那金鱗旋空飛刀一齊飛聚到他的面前,拼成一面百丈的巨大金盾,漆黑的箭矢落在盾上,炸成一團團的光焰。

    可這金鱗旋空飛刀攻強守弱,有許多飛刀抵受不住箭矢攢射,被金符雷火炸碎。符津真人手指連點,便有其他飛刀挪過去彌補縫隙,短短幾息之後,這金盾便小了一大圈。

    有些箭矢尋隙落下,二師兄易歡閃身護在廣芸大家面前,禦飛劍去撥箭矢,可不料那箭矢上的金紙符籙竟是太清震雷金符,幾道箭矢上的金符雷火同時發作,登時把二師兄易歡的飛劍炸成碎片,易歡心神如遭雷殛,面上一白,身子搖搖欲墜。廣芸大家揮雲袖一卷,把易歡掩在身後。抬起素手一抹虛空,便是狂風大作,將射來的箭矢吹得七零八落,倒讓易歡看得搖頭苦笑不語。

    從那黑雲中,五十具有一丈二尺身高,渾身披著烏鐵尖刺重甲,一手持獅頭鉚邊方盾,一手持烏鐵短投槍的機關兵,邁著僵直的步伐踏雲而出。這烏鐵機關兵的左右雙肩上,都裝著連弩機,背後負著箭匣,方才那陣雷符箭雨,便是由此而來。

    血手秀士方十七從懷中掏出一面連著骨制手柄小小的皮鼓,一口舌尖真血噴在鼓面上,伸指蘸血,畫了個古怪的符號,然後屈指叩擊著鼓面,發出“咕咕”的聲響。

    “魂兮,歸來!碧落不可暇止。

    魂兮,歸來!得血肉以祀。

    魂兮,歸來!操干戈以伐。

    魂兮,歸來!得我願者歸故土。”

    血手秀士口中唱著似咒非咒的歌謠,搖頭晃腦,手足揮舞,忽又張口咬住了皮鼓下麵的骨柄,聚氣一吹,骨柄中發出嗚嗚怪響。

    只見那五十具烏鐵機關兵,雙目之處的圓孔中,亮起了兩點慘白的光,渾身振振而響,自鎧甲縫隙中,有絲絲縷縷的灰煙溢出。

    “你,竟然把生魂封在機關人中!”符津真人見了這異狀,手指方十七,怒不可遏,“你必遭天譴,必遭天譴!”

    血手秀士方十七冷哼了一聲:“都是我麾下誓死追隨的鐵血猛士,自願獻出生魂,附在這尊上賜下的珍貴戰器中。如此英魂能得長生,猛志故而常在!你們這些卑弱之人,哪里懂得赤子之心!”

    符津真人臉上發白,咬牙切齒的道:“倒行逆施!這等生魂依附在機關軀殼中,身不由己,機關人舉手投足,其中魂魄都被靈火貫燒,汞液腐蝕,當真是生不如死!”

    “唯有歷經大苦難,才能得猛志不滅,戰魂不熄!”血手秀士把手朝前一揮,大吼道:“血戰,攻敵!”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5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五章 機關兵,力斷金
  
       


    “砰”的一聲,五十具烏鐵機關兵同時提起手中短槍,在獅頭方盾上重重一擊。槍尖上,閃爍起絲絲雷光,盾牌上的獅頭雕塑如同活轉過來了一般,張口欲吼,露出森森利齒。

    “好氣勢!好威風!血手秀士方十七,你那日帶著十具機關兵,打傷我數名弟子,差點攻破了我的淨闕島。我華翔子可是記仇的很,莫要以為只有你留了暗手,道士我也不是那麼好欺之人!”華翔真人撇嘴冷冷一笑,舉掌輕輕拍了兩記。

    只見剛才合攻他的那兩名甲士,突然間捧頭齊聲慘呼,身子一陣亂扭,猛地各自抓住了他們身邊的另一名甲士,揚起著玄金面罩的頭顱,朝那甲士的前額狠狠撞去,登時一齊鮮血長流。

    血手秀士方十七見機的快,一掌一個將那兩名甲士拍飛了幾十丈。可那兩名甲士憑空一翻身,竟比之前還矯捷了三分,乘空飛到華翔真人身後垂手站定,動也不敢動。只是俞和細看這兩名甲士,雙目碧綠,茫然無神,從面罩下沿的縫隙處,滲出一片涎水。

    而被這兩人以頭撞過的那兩名甲士,忽然胸膛一挺,手腳撐開,頭向後仰,“蓬”的一聲炸碎成了兩團血肉糜飛散。血手秀士和黑甲將軍各出手段,擋開了濺射過來的血肉。就看當先一排烏鐵機關兵被血肉撲了一身,那烏鐵尖刺重甲就好像熱蠟一樣的化開,露出了掩蓋在重甲下麵的體腔靈構。

    有具機關兵被血肉濺到了肩頭的關節處,鐵甲下面青煙直冒,那粗重的手臂兀自抓著短投槍,從機關兵肩上斷落下來,砸向地面去。

    “老毒君,好俊的手藝!”符津真人豎起大指稱讚,廣芸大家也掩口輕笑。華翔真人俊逸出塵的臉上,浮現出一片尷尬的神情來,他訕訕的笑了一下,拱手回禮。

    “這是蝕骨亂神的毒功!恒鼎園果然結交姦邪,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那血手秀士瞪圓了雙目,死死的盯著華翔真人。

    “人家華翔真人是藥石大宗,會施毒術有什麼奇怪?倒是你抽生魂煉機關兵,恐怕這連邪魔外道都做不出來。即使旁人不打殺你,冥冥大道也早晚會降下天誅。”符津真人也拍了拍了手,血手秀士和黑甲將軍不自禁的同時看了看最後的那一名甲士。

    這甲士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恙。

    俞和倒抽了口涼氣,華翔真人看上去的確是一副有道真修的樣子,平時也和和氣氣的,嘴邊總掛著一絲笑容。不過符津真人確實講過,華翔真人三百年前,曾號毋閻毒君,是位毒術厲害之極的養毒教高手。傳聞總是虛無飄渺,今天俞和親眼見了,才知道這毒術竟可施展到這等境界,中毒的人無知無覺,中毒之後竟變成了下毒之人的傀儡,看那華翔真人身後兩名甲士的模樣,即便華翔真人命他們出手搏殺血手秀士,估計他們也不會眨一眨眼。

    果然為了印證俞和的猜測,華翔真人伸手一指血手秀士方十七,那兩名甲士狂嚎一聲,形如瘋犬般的,朝血手秀士撲去。

    那邊三人看這兩名甲士飛撲過來,紛紛縱身躲避。十幾名烏鐵機關兵迎了上來,舉起盾牌一圍,化成鋼鐵牢籠,困住了兩名甲士。機關兵舉起投槍亂刺下去,兩名甲士被紮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可華翔真人一皺眉,五指握攏成拳,那兩具甲士的血屍轟然炸開,飛散的血肉燒融了更多烏鐵機關兵的鎧甲。

    除了對華翔真人知根知底的廣芸大家和符津真人,其他人看華翔真人的眼神都不同了。俞和下意識的遠離了華翔真人半步。

    別人的異樣眼光,華翔真人哪里會感受不到?他深深了歎了口,兩手一攤:“大道三千,毒術自是其中之一,只是神通奇術本身不分正邪,關乎施術之人也。”

    八個紅砂島的修士,被俞和打殺了一個,被華翔真人出神入化的毒術連斃四人,如今對面便只剩下血手秀士方十七、黑甲將軍和一名倖存的甲士,以及那五十具機關兵。

    血手秀士咬牙切齒的搖動手中的小皮鼓,五十具烏鐵機關兵拍了個十行五列的戰陣,朝恒鼎園這邊踏空而來。

    五百步弩箭拋射,四百五十步弩箭拋射;四百步弩箭拋射,三百五十步弩箭拋射;三百步弩箭拋射,二百五十步弩箭拋射;二百步內,玄鐵機關兵整齊劃一的舉起手中的烏鐵短槍,朝面前的敵人投射過來。

    符津真人掏出朱雀火靈陣的陣盤,塞進易歡的手裏,“易小子,你躲到山崖上去操持陣法,護住恒鼎園周全,其餘事情不用你管。”

    易歡點點頭,縱起一道劍光落到恒鼎園中去了。

    符津真人一揮手,三位真人頂著雷符箭雨,朝烏鐵機關兵的戰陣中沖去。俞和見了,胸中戰意熊熊,熱血燒得面頰發燙,他雙手一挽劍光,緊跟著也沖天而起。

    “好小子,跟緊了!”符津真人朗笑一聲,腳下的機關巨龍猛一擺尾,那一丈粗細的龍身子,朝當先一排烏鐵機關兵橫掃而去。

    雲峰真人回頭叮囑了一句:“小心謹慎,保命為上!”

    俞和點點頭,把白蓮赤鳶雙劍舞成兩團車輪大小的劍光,頂著劍雨而飛,那連綿不斷的神雷爆鳴聲,震得俞和兩耳發疼。

    “萬化歸真,收!”俞和大吼了一聲,白玉劍匣在他背脊上顯化出來,層層仙光繚繞,團團瑞氣橫空,玉匣頂端的白蓮花展開,對準了天上一攝,只看見射到俞和面前的千百支雷符箭,一齊失了準頭,憑空轉了個彎子,朝白玉劍匣中飛去。

    四人各展神通一沖,落到恒鼎園上的箭矢便少了許多。得了易歡調理操持,那朱雀火靈陣紅光四射,竟然轉守為攻。只聽得一聲鳥鳴悠然,直入雲霄,有道百丈大小的南方火靈獸朱雀的虛影法相,從山崖上升起,展翅一拍,火雲彌漫,十道南方離火真炎匯成的翎羽朝天上一攪,那雷符弩箭和投槍盡成鐵水。

    當先一排五個烏鐵機關兵舉起了手中的獅頭鉚邊方盾,硬生生的受了機關龍尾的一掃。金鐵相擊之聲大作,可那五個烏鐵機關兵竟只是上軀微微一晃,便卸去了力道。右臂掄轉,伸右掌在後頸處一抓,便扯出把一丈五尺的斬馬大刀,刀背上黑沉沉的,以玄金鑄成了一排骷骨形狀,有漆黑的真火沿著刀刃流轉。

    五個玄鐵機關兵一齊舉起鬼焰斬馬刀,朝符津真人的機關巨龍劈下。

    可雲峰真人的劍光快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人還遠在百丈之外,劍已斬到了玄鐵機關兵身上。第一排最左邊的兩具烏鐵機關兵,胸腹前鎧甲被符津真人的毒術化開了,只見兩道奪目的劍光,在這烏鐵機關兵胸口生滅,靈蛇似得鑽進玄鐵機關兵胸中,只一攪,裏面的靈構盡碎,有七彩炫光從玄鐵機關兵胸前的破洞中射出,便看到烏鐵機關兵雙目中的蒼白魂火黯然熄滅,抓著鬼焰斬馬刀的鐵臂,軟軟的垂下。

    偌大的烏鐵身軀失了術法依憑,沉重的砸向地面。

    那劍光再轉,自另外三具烏鐵機關兵的手腕處抹過,烏黑的鐵腕脈門上一溜子火星飛濺,被劍鋒劈開了數寸深的一道裂痕。雖沒有將鐵手斬落,可雲峰真人劍上的暗勁,震亂了裏面靈構脈絡,烏鐵機關兵鐵掌一顫,鬼焰斬馬刀脫手落下。

    符津真人意氣風發,白須白髮的風中狂舞,就見他從機關巨龍上躍起,隔空一掌按出,印在第二排一具烏鐵機關兵的面門上,那機關兵鬥大的烏鐵頭顱,幾乎被他一掌打成了鐵餅,掌印上冒出洶洶真火,頃刻間將那整個頭顱燒化。

    “這機關兵造得也稀鬆平常!”符津真人不忘譏嘲一句,氣的血手秀士面上發白。

    華翔真人依舊好似條鬼影,在烏鐵機關兵戰陣中穿梭,看似他這次也不再藏拙,祭出了震懾西南地界的毋閻魔君的秘法真功。

    誰說毒術對機關兵無用?

    華翔真人雙目中罩著一層碧煙,兩隻手掌好似碧玉雕琢一般,玄鐵機關兵拿鬼焰斬馬刀去斬他,他屈指一彈,那斬馬刀上便蝕出數寸的孔洞,轉身信手一抓獅頭鉚邊方盾,五指冒出絲絲白煙,那玄鐵重盾仿佛是一團積雪般,被他翻手一挖,就是一大團烏鐵化成了清水灑落。華翔真人大袖一卷,這清水飛射開來,水滴落到烏鐵機關兵的鎧甲上,嗤嗤的一響,就蝕出一個深深的小孔。

    俞和雙劍一卷,劍影漫空。他雖斬不開烏鐵重甲,可他專找烏鐵機關兵的鎧甲縫隙,四肢關節機括和華翔真人蝕出的破洞處下手,兩道劍光如孔不入,切肉削骨,倒有好幾具烏鐵機關兵在他劍下變成了廢鐵。

    黑甲將軍忽然對身邊僅存的甲士耳語了幾句,那甲士點點頭,憑空一擰身便失了蹤跡。只見黑甲將軍翻手掣出玄金青龍戟,以黑火繚繞的戟尖,照準了俞和的身形,大吼一聲:“小子,你給我在這吧!”

    話音未盡,黑甲將軍擰腰揮臂,把一杆玄金青龍戟好似投槍般的,朝俞和擲出。長戟猶如一道烏黑的雷電,朝俞和胸口貫空而來。

    耳中聽到黑甲將軍的吼聲,和那玄金青龍戟的淒厲破風聲,俞和轉頭一看,也不驚慌,反手把白蓮劍朝背後白玉劍匣中一納一拔,白蓮劍的四尺劍鋒上,便裹上了一層玄黃色的仙光。

    “上次沒斬斷了你這兵器,倒是教你好生失望了吧!”

    俞和嘿嘿冷笑,聚全身真元灌入白蓮劍,一道十丈長的明黃色劍光裂空而出。他也不閃不躲,對著那飛射而來的玄金青龍戟一劍掃出。

    身後廣芸大家屈指輕揉琴弦,一聲沉音發出,那疾飛的玄金青龍戟忽然一頓,被俞和的劍光不偏不倚的劈在了數日前曜華仙劍斬出的裂口上。

    金鐵交鳴之聲,幾能震碎心魄,只見明黃色的劍光在空中一掃而過,那玄金青龍戟自上次被曜華仙劍砍傷之處,斷成了兩截,殘戟打著旋兒飛墜下去。

    再看那黑甲將軍,面甲上已有鮮血濺出。

    俞和橫劍而立,“下一劍,你人頭落地!”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1:59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六章 亂相鬥,橫插手
  
       


    那玄金青龍戟雖算不得本命法器,但也與黑甲將軍心神相系,教俞和悍然一劍斬成兩截,登時黑甲將軍魂魄劇震,雙目茫然失神,面上閃過一片痛苦之色。

    廣芸大家見黑甲將軍卒然間失了陣腳,便趁機發難,纖纖十指一輪,尖銳的琴聲好似十道無形劍氣,罩定了黑甲將軍胸腹間的竅穴。

    俞和本也想趁勝追擊,可忽聽雲峰真人急喝了聲:“小心!”

    他也不多想,雙劍繞身疾旋,腳下一錯,展開七步雲真篇的步法,身形破空閃現,眨眼間連挪了六處方位。

    只見一道淡淡的灰煙,挾著冰冷的殺機緊追在俞和身後。

    廣芸大家舍了黑甲將軍不顧,十指一輪,又是十道無形罡炁射出。那灰煙只顧追趕俞和,倉促下被廣芸大家的破空罡炁掃過,一條人影翻滾著斜飛出來,鮮血四濺。

    俞和轉頭一看,正是那位僅存的甲士。他反手一指,白蓮赤鳶雙劍合擊,兩道奪目的劍光交錯,朝那甲士攔腰剪下。

    只見甲士淩空一翻身,雙手各掣出一柄金光閃閃的短刀,左右一撐,架住了俞和的劍光。可這甲士忽覺背脊中央微微一跳,已被人一指點中了背心身柱穴,有絲絲冷氣從身柱穴滲入,刺得他整條脊骨發麻。

    甲士緩緩的轉頭一看,登時眼中流露出絕望之色。

    華翔真人好似鬼魅般的貼在他身後,風一吹,又化成青煙而散。

    甲士再想提氣運勁,可身子已然失去了知覺。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異常迅捷的縱身而起,撲到黑甲將軍面前,雙手中金光短刀一錯,朝黑甲將軍的胸腹間絞殺過去。

    黑甲將軍剛剛扎手紮腳的閃過了廣芸大家的十道無形罡炁,轉頭就見甲士朝自己飛來。起初還未覺得有什麼異相,滿以為甲士偷襲得手,斬殺了俞和之後回歸本陣。可等甲士飛撲到了面前,突然扭腕亮出了一對短刀,黑甲將軍猛然撇見那甲士眉心間浮著一抹碧光,心中驟然一翻,大駭急退。

    血手秀士方十七急搖手中的皮鼓,兩具玄鐵機關兵橫飛過來,撲住了那甲士,只聽得“嘩啦”一聲,好似一個盛滿了乳酪的皮囊破裂,那甲士的身子四分五裂,飛濺的血肉,燒蝕得兩具烏鐵機關兵鎧甲盡融,軀殼中的鋼筋鐵骨一齊暴露出來。

    俞和學著雲峰真人的樣子,運劍在這機關兵的靈構中一通亂砍,也不知劈碎了什麼,一道綠瑩瑩的磷火,從烏鐵機關兵的胸中綻出,刹那間把兩具機關兵燒成了火球。

    “速速把這個丹藥吃了。你修為不夠,劍上沾了毒煞,會損經脈。”俞和忽然聽見有人緊靠在他耳邊說話,一隻手拈著顆小小的黃色丹藥,抵到自己面前。

    說話人盡在咫尺,可俞和卻渾然未查覺到有人近身而來,俞和大驚,急轉頭去看,華翔真人道袍飄飄,無聲無息站在自己身邊。

    俞和猛想起那些甲士被華翔真人碰到之後的慘狀,臉上驟然一變色,不自禁的急退了三尺。

    “你小子!”華翔真人臉上失笑,飄身過來揮手一巴掌拍在俞和的腦門上,“吃藥!”

    俞和這才如夢方醒,忙不迭的抱拳致歉,“前輩神通忒也駭人,莫怪晚輩失禮。”

    華翔真人略顯尷尬的癟癟嘴,把藥丸拋給俞和,身化青煙而去。

    俞和看了看這藥丸,心中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一口吞下。

    “華翔前輩拿藥的手指,和剛才下毒殺人的手指,好像是同一根?”想到此節,俞和背上寒毛倒豎,暗暗覺得肚子裏面隱隱有些不妥。

    拋開俞和在那疑心生暗鬼不提,黑甲將軍張口噴出了一杆小小的血色旗幡,這旗幡見風就長,化作一丈多寬的旗面,黑甲將軍伸手握住了旗杆,殷紅的旗面展開,當風一晃,好似血海濤濤。

    帶著一片鬼哭狼嚎之聲,從旗幡中沖出了百道血光,在烏鐵機關兵身上一繞,就見這些機關兵登時勇悍了許多,連那瞳中蒼白色的魂火,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煞。

    符津真人張口一道火光噴出,將一具烏鐵機關兵炸的四分五裂,轉頭朝身邊的二位真人大喝:“擒賊先擒王!”

    “自需我這苦主出手!”廣芸大家懷抱黃銅九弦瑤琴,乘雲而來。

    符津真人托起燃著璿璣陽火的紅玉燈盞,塞進機關巨龍的口中,機關巨龍形似上古神話中的銜燭之龍般,口吞靈火燈盞,噴出了一大片紅彤彤的火雲,罩住了剩下的那三十幾具烏鐵機關兵。血手秀士方十七見了,忙展開山河扇輕輕一扇,一道狂風呼嘯而來,卷起火雲,反朝符津真人這邊滾來。

    有道青煙略顯狼狽的從火雲中沖出,飄到符津真人身後,化作華翔真人的身形。只見他鬚髮和衣袍上都沾了火星,打理得平平整整的髮髻上,好幾處被燒的焦黑。

    華翔真人有些氣急敗壞的拍打著衣袍,對符津真人斥道:“老道士,放火也不打個招呼!”

    符津真人難得見到一貫風儀整肅的華翔真人如此狼狽,心中暗笑不止,可臉上卻緊繃著,不好顯露出笑意來,他拱手道:“華翔師弟神通太妙,師兄我實在不知師弟身在何方,告罪了!”

    眼見火雲反撲到面前,機關巨龍張口一吸,漫天火焰盡數吞入龍口中。符津真人望瞭望道:“廣芸大家稍待,這賊子可還有些氣焰。”

    廣芸大家正要答話,就見天上鉛雲中,忽有數道仙光飛降下來,其中有人抬手一按,便是百丈大小的一支烏雲巨掌壓下,直拍在機關兵的戰陣中。風雲翻卷,罡流四溢,登時把那三十幾具機關兵震得東倒西歪。

    “廣芸大家何須擔憂?區區跳樑小丑,也敢來恒鼎園來生事,有汙佳人視聽!廣芸大家稍待片刻,我衛宣替你料理了就是!”

    仙光落下,當先一人身穿紫緞陰陽法袍,頭戴如意冠,腰系月白水火絲絛,腳踏登雲靴,腰間懸著古玉,手中一根金環玉柱鑲嵌的九節鎮魔鞭,奇光流溢。俞和舉目一看,正是揚州通辰道宗的衛宣來了。

    衛宣身邊,一方臉短髮的老道士,穿著繡滿了大紅錦團的八卦道袍,踏著黑麻輕履,腰間系著黃鍛細帶,肩上挎著這個小小的藥簍,他一手抱著烏木銀絲拂塵,一手托著個三寸大小的古銅三足方鼎。這老道滿臉傲氣,竟是丹崖派的掌門洪老道。

    俞和一見洪老道,手中白蓮赤鳶雙劍輕鳴不休,兩道寒芒在劍鋒上吞吞吐吐。

    那衛宣身後,站著六位通辰道宗的弟子,倒沒看見謝年生。洪老道身後也站了兩人,想是丹崖派的弟子。鉛雲中又有數道遁光落下,卻是寒碧峰玉露苑的孟馨一行三人。

    於是恒鼎園這邊諸人站成一團,其餘揚州門派來人站成一團,夾著紅砂島的那團黑雲。

    “雲峰師侄,你們揚州人才濟濟啊!”符津真人望便撇了一眼。

    “師叔莫要調侃雲峰。”雲峰真人自然明白符津真人話中之意。羅霄劍門南海此行,雖與那邊三派眾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但終歸都是揚州一脈,符津真人這話,倒讓雲峰真人臉上有些發紅。

    華翔真人冷哼了一聲,“躲在天上看了這麼久,見到那邊氣數將盡,就跑出來撿便宜,還裝出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樣子。若這時是我們這邊落了下風,他們是不是也要出來除弱扶強?”

    “還不是為了那些靈藥。反正無論是打殺了我們,還是打殺了紅砂島的人,都意味著靈藥唾手可得,這等便宜為何不撿?”符津真人笑著道:“不過那紅砂島的人,也未必帶著足夠的靈藥,這教那邊如何分贓?看來後面倒是還有一出好戲。只是我們需得留上幾手,莫要讓他們劫完了紅砂島,順帶把我們也劫了。”

    雲峰真人聽符津真人譏嘲的起勁,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廣芸大家輕輕一笑,抱琴而起,對著衛宣欠身一福道:“廣芸可多謝衛公子仗義援手,只是這賊人兇惡的緊,還望衛公子小心應對才是。”

    衛宣大笑,拍著胸脯道:“廣芸大家只等看在下的手段!”

    說罷一挺身,將手中的九節鎮魔鞭一拋,踏步做法,那九節鎮魔鞭化出幾百丈的一道神鞭法相,好似擎天大柱傾倒似的,朝紅砂島那邊砸下。

    血手秀士方十七臉色煞白,雙眉緊鎖,只見他望瞭望當頭落下的九節鎮魔鞭,手一翻,取出了顆什麼丹藥吞下。黑甲將軍雙掌抵住方十七的背心,兩人將周身真元貫通。只見血手秀士方十七厲吼了一聲,雙掌張開做鷹爪狀,自手腕處起,整個手掌變得一片血紅,那紅得簡直能滴出血來。緊接著他十指尖的指甲各伸出二寸長,也做血紅色,眼見那一對肉掌憑空漲大了數圈。

    抬頭看,浩大的神鞭法相當頭砸下。血手秀士方十七雙掌一抬,朝天空中的神鞭抓去。

    只見得一道赤紅色的爪影,從血手秀士方十七的手掌上飛出,十指緊緊扣住了九節鎮魔鞭的法相。方十七仰天長嘯,滿頭的頭髮根根倒豎,眼見是將一身玄功催到了極致,他十指猛一合一擰,那九節鎮魔鞭的法相轟然碎裂。

    九節鎮魔鞭的真身倒飛回衛宣的手中,就聽“喀嚓”的幾聲脆響,好端端的一件珍品法器失了靈光,裂成金玉碎塊落下。

    衛宣臉上忽紅忽白的變幻了三次,長吸了口氣,才壓住了心口的逆血。身邊的洪老道含笑背手而立,就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般。

    “好賊子,膽敢毀我寶器!”

    “莫說是區區法器!”血手秀士方十七抬起殷紅的手掌,屈指一個一個的點著恒鼎園和揚州諸門的修士,“今日,你們殺我袍澤,毀我兵器,還想生離此地?統統拿命來償罷!”

    只見他把手一揮,身後烏雲盡散,一具升騰著太陽真炁的銅鏡形奇古法器,顯出了真形。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2:03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七章 曉光鏡,劫消弭
  
       


    “日輪浮動羲和推,金烏一現玄焱催,東母為我掃煙霧,四海蕩蕩無塵埃。”血手秀士方十七口中念念有詞,繞著那面銅鏡轉起圈來,他手中不停的變換指訣,將一道道的靈光打入那銅鏡中。

    天頂的鉛雲,突然破開了一個千丈的圓孔,露出碧藍的天穹,一注明亮之極的烈陽之光,從那天孔中直落下,正照在這銅鏡面上。

    “這莫非是曉光鏡?”符津真人喃喃的道。

    話音剛落,就見血手秀士忽然恭恭敬敬的朝銅鏡一揖到地,那銅鏡自行一轉,鏡面便對準了恒鼎園這邊。

    俞和只覺得那一丈來高的銅鏡,刹那間變成了另一輪烈日,就見那鏡面上射出太陽神光萬丈,一隻瞬間,俞和便感到周身皮膚焦幹欲裂,五內如遭火焚。

    符津真人的七層玲瓏金塔當空一轉,把恒鼎園之上的諸人盡數攝入了塔身中,俞和大口喘著氣,就見金塔外面全是刺目的大日明光,夾著無盡的太陽流火飛騰。

    “這是神話奇寶曉光鏡,血手秀士居然藏有如此神物!我這玲瓏金樞塔五行屬金,正被曉光鏡所克,最多能抵擋十幾息的功夫,這可如何是好?”符津真人急急道。

    “難怪清闕島的太煥葵水陣,被他灑出道金光一照,便土崩瓦解,原來真是神話奇寶!”華翔真人搖頭歎道。

    “沒時間感歎了,速想對策!”符津真人幾乎是在吼叫,七層玲瓏金樞塔劇烈的震動著,眼見塔身上已綻開了一大片裂痕,有大日明光從裂縫中射入。

    俞和忽覺得胸口發燙,低頭去看,卻見紫宮穴中,有絲絲毫光射出,白玉劍匣震顫著,直欲脫體而出。

    這時也顧不得去想究竟,俞和知道這劍匣融合了仙帝奇寶,只怕是有什麼大神妙,能抵禦這無窮盡的大日明光和太陽流火。

    他張口一噴,劍匣電射而出,不等俞和運使,一閃便沖出了玲瓏金樞塔。

    一朵白蓮法相,綻開萬千蓮瓣,將玲瓏金樞塔攏在中間,塔頂上,一道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真符,閃爍著淡淡的金光,“執掌南海”四個大字,比曉光鏡射出的大日明光還要耀眼。

    只見俞和雙目中噴出兩道金色的太陽真火,縱身一躍,憑空盤膝而坐,雙掌在胸前一合,掌心相對,手掌中間恍似攏著一輪小小的烈陽。在他紫宮竅穴中,一道“玄真寶籙萬化歸一真符”似有無窮大,滾滾明光真火,煉成精純的太陽火炁,注入俞和的丹田爐鼎。

    “好小子,這等機緣,真叫人好生羡慕!”符津真人撚須而笑,他的玲瓏金樞塔被蓮瓣攏住,頓沒了器毀靈消之厄,符津真人隔空攝來一絲太陽真火,反倒借機把玲瓏金樞塔重新祭煉了一番,威能更勝從前。

    雲峰真人卻不敢怠慢,他執長劍,護在俞和身邊。廣芸大家與華翔真人看著俞和,目光閃爍,也不知心中盤算著什麼。

    俞和白玉劍匣一出,萬化歸一真符便展神妙,他這邊吸納太陽真火煉已,可操持曉光鏡的血手秀士方十七登時吃不消了。

    曉光鏡身為神話奇寶,即便方十七有秘術可催動這仙家奇寶,但畢竟受修為所限,他也支持不了太久的時間。尋常時施展,還可支持四十息大日明光照射,可這時連番劇鬥之後,本也可勉力支撐二十五息無虞。

    但萬化歸一真符暗動,血手秀士方十七驟然覺得周身真元好似黃河決堤,直朝曉光鏡中洶湧而去,他心中大駭,以為這曉光鏡出了什麼變故,如此下去,最多十息之間,他一身真元就會涓滴不剩。

    情急之下,血手秀士方十七一面摸出回氣丹藥服下,一面連連打出手訣,想收住曉光鏡的神威。

    可這神話奇寶,豈是他能靠小小奇門秘術就收放自如的?如此大日明光依舊持續了十來息之久,才漸漸散去。曉光鏡又複作一片晦暗的銅鏡。血手秀士拋下空蕩蕩的藥瓶,閉目盤坐在虛空中,黑甲將軍雙掌抵住他的後背,將自身真元渡入,助方十七化藥回氣。

    血手秀士面白如蠟,周身虛寒。這次發動曉光鏡,也照射了足有二十息之久,料想那些修士早該灰飛煙滅了吧。

    等他一口真氣落回腹中,睜眼環視,卻是大失所望。

    先說衛宣、洪老道等其餘揚州修士那邊,有個十丈大的九色瓔珞寶傘憑空一轉,化作一縷九彩奇光,落入了衛宣的頂門天竅中。衛宣盤膝而坐,面如金紙,嘴唇烏黑,雙目緊緊閉著,眉毛竟有些花白顏色。他身後的通辰道宗修士、丹崖派的洪老道與弟子,還有玉露苑的三位女修全都盤膝坐成一行,後人出掌按著前人的背心,十幾人真元貫通,加持在衛宣身上。

    只見洪老道深吸了口氣,身形閃到衛宣身邊,小心翼翼的拈出一顆白色金絲丹丸,塞進了衛宣的口中。回頭沉喝道:“速速助他行化藥力,以保道基不損!”

    再看恒鼎園這邊,血手秀士方十七頓時瞪圓了眼睛。

    空中有朵數十丈大小純白色的蓮花法相,數不清的萬千花瓣隨風招展。一座金光四射的七層玲瓏寶塔,如花蕊般的聳立在蓮瓣中央。白蓮法相微微一閃,隱入了虛空,四位真人帶著俞和安然無恙的從寶塔中一一飛出,踏空而立。

    “長生白蓮!南方南極大帝道統?”血手秀士方十七壓低了聲音,對黑甲將軍道:“南帝道統出現,火速回報尊上,我們走!”

    黑甲將軍宏聲應諾,血手秀士一擺手,黑雲滾滾翻騰,裹住剩下的烏鐵機關兵和曉光鏡,卷起一道狂風呼嘯而去,刹那間衝破了層雲,消失不見。

    俞和看了看四位真人,他們似乎都沒有追擊的意思,便也站著不動。抬頭看,就見天上層雲中隱約約有數十道各色遁光閃現,朝黑雲追去。丹崖派的洪老道望瞭望,招手帶著他的弟子縱身而起,看樣子也是追紅砂島的修士去了。寒碧峰玉露苑的三位女修低聲私語了一會兒,才遠遠的跟在洪老道身後走了。只剩下通辰道宗的幾個弟子,團團護衛著衛宣。

    廣芸大家欠身萬福:“強敵已退,廣芸拜謝諸位道友援手之恩,還請移步到園中飲茶歇息吧。”

    三位真人拱手一笑,隨廣芸大家落到恒鼎園中。才走了幾步,就聽得身後有衣袂聲響,通辰道宗的六位弟子,抬著衛宣落下雲頭。

    當先有位弟子恭恭敬敬的對廣芸大家一揖到地:“還請前輩念在敝宗趕來援手之情,能賜靜室一間,為我師叔療傷養息。”

    廣芸大家妙目一轉,“恒鼎園陋屋甚多,你自可去用。只是我園中今日貴客盈門,你們須得束身律己,切莫肆意行走。若是發出什麼怪異聲響,擾了我貴客的雅興,那休怪廣芸無情,逐你們下山。”

    那通辰道宗的弟子看了看雲峰真人與俞和,也不好再言語,六人垂著頭,躡手躡腳的抬著衛宣,自尋靜地去了。

    到了璿音閣中堂,分賓主落座,廣芸大家取地脈元水,親手調煮了南海碧蓮,一時間滿園皆是茶香。

    “此間事畢,雲峰這便回轉揚州了。南海之行全仗諸位前輩真人相助,雲峰代敝門鑒鋒掌教真人,謝過諸位厚義。”雲峰真人起身團團一揖,身後易歡與俞和趕忙也站了了起來,拱手拜了諸位前輩。

    “好說,雖其中有些波折,但終歸還是好的。”符津真人哈哈一笑,“雲峰師侄以後還需來我南海多多走動,我老道年事已高,呆在島上甚是孤寂,你可要勤來探望。俞小子你也是,年輕人須多行多識,枯坐苦修不是正道。羅霄門中若是無事,就來我長空洲住上幾月,陪老道釣釣魚,喝喝酒。”

    俞和嘻嘻一笑:“弟子自會帶好酒來孝敬師叔祖。”

    “我這多的是上好的飛劍,不怕你小子不來,伺候得老道高興,有你小子的好處。”

    俞和聽了,臉上自笑開了花。

    華翔真人聽了雲峰真人要走,心中大急,把茶杯一放,翻手就取出了棋盤棋盂。“雲峰師侄,說不得你今日還需陪我殺上幾局,你這一走,便只剩符津師兄這臭棋簍子,與他手談,寡然無趣。”

    廣芸大家一笑道:“我定是要留雲峰道友在恒鼎園住上一宿,明日再走的,你倆通宵掌燈對弈就是,何須急此一時?”

    符津真人訕訕一笑:“太嗜此道,心癢難耐爾!”

    眼見天色漸黑,恒鼎園中張燈結綵,扮得好似佳節一般,女侍們穿著豔麗的雲裳,把菜肴流水介的呈上,廣芸大家看起來興致頗高,端著玉盞,以甜酒敬了三巡,就見她如玉的臉頰上,浮起一層嫣紅色,在月色燈火掩映中,當真是嬌豔不可方物。

    整座恒鼎園,唯有通辰道宗諸人寄身那處竹樓冷冷清清,無人問津。衛宣收功睜眼,望瞭望那邊的燈火闌珊,跺了跺腳,帶著六位弟子不告而別。

    一夜賓主盡歡,到了第二日晨曦初開,雲峰真人一推棋盤,對符津真人抱拳道:“前輩恕罪,雲峰要務在身,自是要趁早趕回山門去了,若前輩得閒暇,可來我羅霄作客,雲峰定當陪前輩手談三日夜。”

    符津真人一笑,拱手道:“師侄一路平安!”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2:08
玄真劍俠錄 南海驚濤連天潮 第八十八章 辭南海,返羅霄
  
       


    雲峰真人帶著俞和與易歡到了璿音閣,見廣芸大家身邊坐著個女弟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這女弟子兩眼紅紅的,臉上猶有淚痕。

    見到雲峰真人三人走近,廣芸大家起身相迎,那女弟子連忙舉袖拭去了臉上的淚跡,垂首站到廣芸大家身側。

    “雲峰此來與廣芸大家辭行。”

    廣芸大家點點頭,“終需一別。這是小徒甯青淩,今後還望雲峰道友多多照拂。”

    那女弟子對雲峰真人躬身一禮:“青淩見過雲峰前輩。”

    雲峰真人頷首而笑。俞和與易歡這才知道,原來雲峰真人所說的同行之人,便是這位甯青淩。

    只見這女子滿頭烏髮在腦後盤起,插著根無珠無花的銀簪子,身穿一套湖藍色的對襟布裙,腰間綴著三色錦緞繡包,皓腕上套著一支紅珊瑚石的鐲子。生得一張鵝蛋臉,眉眼分明,即便是眼角猶有淚光,但依舊俏麗可人,當真是個渾然無雕飾、清水出芙蓉的美麗少女。

    “青淩,此行去揚州,你便是羅霄劍門的弟子,需將羅霄視作恒鼎園一般,奉守科儀,律已清修,你可莫要辜負了為師一番苦心。”

    甯青淩點點頭,細聲道:“青淩知道的,師父。”

    廣芸大家舉袖拭淨了甯青淩臉上的淚跡,轉身對雲峰真人欠身一福:“如此一切便交托道友了。”

    “自會盡心。”雲峰真人拱手還禮。

    “華翔師弟,你是此處常客,不如在恒鼎園多住幾日,免得我們全走了,這邊清冷。”符津真人與華翔真人一前一後的走進璿音閣。

    廣芸大家道:“符津道友何不也在我園中多住幾日,可是有何照顧不周?”

    符津真人擺手道:“都很好,只是老道士上了年紀,換了張床榻便睡不安穩,長空洲上弟子也疏于管教,不早些回去,怕又給我惹出什麼事端來。”

    廣芸大家又婉言說了幾句,可符津真人連連搖頭,“我一個老頭子,天天跟你們一群千嬌百媚的女子比鄰而居,頗不自在。”

    於是符津真人陪著羅霄三人和甯青淩,做法禦風而起,只聽得恒鼎園中有瑤琴聲響起,奏的是一闋《陽關三疊》,琴聲悠悠不盡,纏綿不絕,道盡了故人送離別之情。

    “符津師叔保重,若有閒暇,請來羅霄一聚。”雲峰真人抱拳一揖道。

    “替我轉告金晨子,我不日即會去西南一游,到時自會去羅霄見他。”

    雲峰真人點點頭,符津真人舉手一揖,拂袖而去,眼見一道金光裹著他的身形,消失在天際。

    祭起那烏木小船,羅霄三人帶著甯青淩向北疾飛,俞和回頭去望,見那碧藍的大海越來越遠,直飛出百里之外,廣芸大家的琴聲依舊隱約可聞。

    甯青淩的眼睛一紅,默默的落下兩注淚水。

    歸心似箭,回山的路程似乎比來時短了許多,酉時不到,羅霄劍門的大九衍降魔圈已經遙遙可望。

    四人徑直落到藏經院正殿門口,雲峰真人帶了甯青淩去見宗華掌院與鑒鋒掌教,易歡拿了地火銀霜和金線藻,朝門中丹石堂而去,俞和左右無事,便自回東峰小院去了。

    闔上屋門,第一件事自然是取出了胸前的玉符,與陸曉溪報個平安。

    “俞大哥,幾日沒有你消息了。”那邊陸曉溪幽幽的一歎,似有訴不盡的哀怨。

    “小溪,我已從南海回到羅霄了,平安無事,而且得了場天大機緣,如今已修入玉液還丹境界了。”

    “啊!”陸曉溪發出了一聲驚呼,“玉液還丹?俞大哥你煉氣才多久,這怎可能,你莫要來騙我。”

    “千真萬確,我何時說大話騙過你?”俞和笑嘻嘻的道,他很有些得意。

    “真的玉液還丹了?俞大哥你快說說,是何等機緣?”

    “若不是心中牽掛著小溪你,莫說玉液還丹,俞大哥這場機緣可就要肉身成仙了,只是說來太過駭人,小溪你切莫要再講於別人聽。”俞和自紅砂島遭逢地火殺陣開始,到天涯海眼與南帝白玉塚的見聞,再到恒鼎園上一場鏖戰,細細說于陸曉溪聽了。

    這一番講述,直聽得陸曉溪心馳神往,地火殺陣的驚險,機關人的種種神妙,天涯海眼的神秘難測,還有長生大帝衣冠塚,那是何等玄奧莫測的所在。聽到俞和竟為了自己放棄了四禦道統,陸曉溪心中好似蜜糖般甜,笑了幾聲,竟忽然哭了出來。

    “俞大哥你真傻,金仙道果你不要,南方神帝你不做,卻甘願留在凡間守著我,你可知世上修道之人如此之多,有人枯坐千年,有人流血廝鬥,都只為爭那一線成道天機,可到頭來,又有多少人真能得道飛升?你有這等天大機緣,為何不直升仙関?你可知機緣一去便不再來,將來你我皆成白骨,一切都枉然。”

    “小溪,我當時想的很清楚,要我困守南天長生宮,從此你我天人相隔,我倒不如在凡間陪著你碌碌一生。天宮中億萬年愁苦孤寂,那及得上塵世中逍遙千年?”

    “俞大哥,這是你機緣齊天,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修道二年多,已證了玉液還丹道果,你哪里知道其他福緣淺薄之人,在修道之路上走得有多苦!道法財侶地缺一不可,常常為了爭奪一小塊靈玉,或是一顆培元丹藥,同門師兄弟之間爾虞我詐,暗地裏諸般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我在門中這種事情看得多了,才知道登仙路上,白骨滾滾,血流成河。”

    陸曉溪的聲音越來越小:“就連我自己,身陷這明爭暗鬥中,也是身不由已。俞大哥,現在的陸曉溪,已與你認識的不一樣了,已經很壞了,你不值得為了我,放棄這等天大的機緣!”

    俞和嘿嘿一笑:“你變成什麼樣子,也是俞大哥身邊的小溪,我的機緣就是你的機緣。如今我玉液還丹,已可出山行走天下,你等著我,我尋到機會便去青州海外找你。我這次在南海,得了不少的靈物,我反正是用不上,都給你留著。將來你缺什麼,我就去給你尋什麼,南帝道統我都能撞見,以俞大哥如此福緣,還有什麼東西不能給你找來的?”

    陸曉溪泣不成聲,已接不上話。

    俞和溫言寬慰,兩人直說了一個多時辰,等到月上樹梢時,才依依作別。

    盤膝坐在床上,俞和默念著《清淨坐忘素心文》,神遊太虛,忽覺得一股濃濃的倦意襲來,倚在木床邊,竟昏睡了過去。

    冥冥中,神念穿過了一團混沌,眼前天景一展,腳下是無邊的汪洋,頭上穹窿半邊漆黑,半邊明黃。

    漆黑的那片天穹中,有星宿列張,六角經台如皓月當空。經台中央,豎著凝如古劍的性光一道,先天五行五色神符以慧劍為中央,厚土符在下,銳金符在西,烈火符在南,碧葉符在東,洪水符在北。南方烈火神符之上,還懸著一道金光閃閃的符籙,正是南天南極長生大帝真符,真符上南天七靈宿羅列,中央四個大字“執掌南天”。

    明黃的那片天穹中,白色的蓮花中央,浮著一顆紅黃二色流轉不休,上有太陽真火飛騰,下有氤氳紫氣承托的內家還丹。尤如日輪當空,萬丈仙光四射,層層異彩盈空。從這內丹上,不斷扯出一道道的劍氣,在虛空中縱橫往來。

    腳下那片海,泛起一層瑩瑩玉光,翻騰著發出龍吟虎嘯似的聲響。

    海面上隱隱有天音環繞,似乎是那闋《亙古謠》的調子。

    天頂之上,三十二天的勝景一一幻顯。俞和的神念一夜之間,遍曆了太虛仙境,直到晨光乍現,旭日東升,朝陽之光映在俞和的臉上,他才一夢醒來。

    一口長氣吐出,周身好不俐落。推門到院落中,汲山泉洗漱,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有股溫暖安泰的感覺散入四肢百骸。

    “俞師兄,掌教真人與宗華掌院、雲峰掌院在三清殿議事,喚你過去。”有個掃灑童子飛也似的跑來,扶著院門氣喘噓噓的喊著。

    俞和點點頭,回屋換了套工整的道符,挽起髮髻,朝三清殿而去。

    進了三清殿,就見鑒鋒掌教真人面露喜色,坐在主位上,宗華真人和雲峰真人分列左右,甯青淩怯生生的站在門口。

    俞和對甯青淩眨眨眼,撩袍邁步進了三清殿,對三位真人俯身一拜。

    “弟子俞和,見過鑒鋒掌教師伯、宗華師伯和雲峰師尊。”

    “俞和,你做的不錯。”宗華真人道,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出贊許的神情,“年輕人有手段,有膽色!這次南海求藥,可說是你一己之功。鑒鋒師兄說,須得重重的賞賜與你,但你這次的功勞可有些大了,我們昨夜商議了半天,卻不知如何獎賞你合適,且來問問你,想要些什麼賞賜?”

    俞和再拜,正聲道:“弟子不敢居功,我本是凡俗碌碌庶民,得宗華師伯賜下仙緣入羅霄修真,得雲峰師尊悉心調教才有今日之能,得鑒鋒掌教師伯抬愛,方得歷練,有了行事的決斷。一切皆得自師門,自要回報羅霄,俞和不敢妄想賞賜。”

    鑒鋒真人含笑點頭,宗華真人哈哈大笑:“你小子說話也是一套套的,學得甚快!你立下這等大功,若不得賞賜,我羅霄一門上下弟子都會腹誹。這樣吧,等揚州災疫平息,我羅霄得了大功德,便將這功德分你一份,對你日後修行有說不盡的好處,其他賞賜我與鑒鋒師兄再行商榷,必不會教你失望!”

    俞和三拜道:“多謝鑒鋒掌教師伯、宗華師伯、雲峰師尊。”

    雲峰真人指了指甯青淩道:“青淩入我羅霄,也在藏經院門下,你倒不再是小師弟了。既做了師兄,你便帶她去東峰尋一處院落住下,再與藏經院諸位師兄師姐一一見過吧。她所修並非劍道,而是廣芸大家一脈的音律奇術與丹石之道,如此正好列入你外法殿名下,日後須得好好相處。”

    俞和恭聲應諾,轉身帶著甯青淩回後山東峰去了。

    《玄真劍俠錄》第二卷:南海驚濤連天潮,到此已結。敬請關注第三卷:京華魘夢風雨亂。看道、佛、魔三宗明爭暗鬥;看道貌岸然之下的叵測人心;看少年俞和以掌中利劍,斬開崢嶸之路!
tzleng 發表於 2013-12-11 14:07
玄真劍俠錄 京華魘夢風雨亂 第八十九章 笛聲幽,莫懷愁
  
       


    三日之後,肅降祛邪散出爐,鑒鋒掌教帶著宗華真人、雲峰真人去了揚州府供奉閣。得知羅霄劍門把對症靈藥送到,知州事黎承黎大人親自迎了出來,

    丹崖派的洪老道不知為何也在揚州府中,他看了看羅霄送來的藥散,皺眉歪嘴,還想要搬弄口舌,卻被供奉閣的大供奉張老狠狠的喝斥了一通。洪老道鬧了個灰頭土臉,狼狽而逃。

    兩千劑肅降祛邪散,最後每劑折算了四百五十符錢,統共九十萬符錢,黎大人幾乎把揚州府的藏真庫傾盡了,那堆積如山的諸般奇寶靈材,填進了一方小小的玉牌,由張老鄭重的交給了鑒鋒真人。

    羅霄得了天大的好處,自然也不好太過世故。鑒鋒真人向張老主動請纓,願派出弟子襄助揚州府供奉閣,專門負責將靈藥送到偏僻難至的深山小村中,以儘早平息災疫。知州事黎大人聽鑒鋒真人這麼一說,當場對著羅霄諸老一揖到地:“黎承代揚州萬民,謝羅霄仙長救命之恩。”

    於是鑒鋒掌教回到山門中,急招太一院掌院南啟真人入三清殿,幾位真人商議了一炷香功夫,就見南啟真人親自帶著太一院數十位弟子騰雲而起,朝揚州府壽陽城去了。

    話說羅霄門中忙忙碌碌,可俞和卻被鑒鋒真人親口許了一個月的免早課,自打回山來的這幾日裏,也不去藏經院,只在後山東峰出沒。或打坐煉氣,或覓地舞劍,或飲酒作歌,好不自在。

    甯青淩所挑的院子,雖是東峰上最偏遠的一座,但離著俞和的小院也不大遠。這夜俞和站在園中觀想周天星宿,卻聽到從甯青淩的小院中,傳來嫋嫋笛聲。細聽之下,那曲子斷斷續續,綺疊縈散、飄零婉轉,其中似乎藏著訴不盡的愁苦幽怨。

    俞和心中一動,足尖輕點,飄身出了院子,攀在附近一顆參天古樹上,朝甯清淩的院子那邊望去。

    只見那少女身披月暉,獨自坐在小院屋頂上。身穿一襲素白的布衣裙,腰間系了根水藍色的輕紗,微風吹過,輕紗飛舞,整個人似乎散發著淡淡靈氣霞光。腦後三千青絲挽成一個簡單的碧落髻,插著一支清雅的翠竹簪子。

    一對素手,拈著一支尺長的黃玉六孔笛,湊在唇邊吹著。俞和望不見她的面孔,但只看那微微顫抖的肩頭,便知甯青淩臉上,定是黯然垂淚。

    那曲子中滿是濃濃的哀傷,如泣如訴。俞和在樹枝上默默的聽了一會兒,心中戚戚有感,卻又不知道是該現身出去安慰這位小師妹幾句?還是該悄悄離開,不要驚擾了她獨自傷懷才好。

    正躊躇時,耳邊忽然有道細細的語聲響起:“俞和,你隨我來。”

    這分明是雲峰師尊的聲音。俞和略感詫異,轉頭四望,只見天上暗雲中,隱約有道黑影一閃,朝東峰鏡湖飄去。

    俞和躡手躡腳的從大樹上越下,展開七步雲真篇的步法,悄無聲息的朝著黑影追去。

    到了鏡湖邊,果然見到雲峰真人立在樹下,朝俞和招手。

    俞和上去舉手一揖道:“師尊有何吩咐?”

    雲峰真人的眼神,往甯青淩的小院方向一飄,“俞和,你也見到了。青淩這孩子隨我們回羅霄之後,似乎很不習慣。平日裏及閘中諸人從不交談,我看得出她因為心中孤寂,而對廣芸大家的懷念與眷戀,一日深於一日。我輩修道之人,須得心如平湖,最忌被這種深沉悲思所縛,若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則不但修為難有寸進,心魔亦會來擾。尤其是青淩結丹大功將近,如此心神不振,丹火一起就有身死道消之厄。我既答允了廣芸大家要悉心照拂于她,自然不可任她如此沉淪,須得想個法子,為她排解愁苦。”

    “師尊可是已然想到了什麼妙招?”俞和輕輕一笑。

    “藏經院中弟子不多,難像太一院、純陽院那般一團融融。我亦知道論劍殿的莫子慧他們幾人,全都是面冷心熱的性子。畢竟他們整日只懂研修經書,疏於言談交際。不過唯有你小子,倒卻是個活潑跳脫之人,所以替青淩排解愁苦之事,當需由你為之。”

    俞和訝異的張了張嘴巴,連連搖手道:“師尊,我可不懂得女兒家的瑣碎心事,口舌也笨拙得緊,你可要我如何去勸她?”

    雲峰真人笑道:“又不是要你去作說客!我是要你帶她出山去走走,免得困在山中冷清寂寞,悲思難解。到了外邊走一走,耳聞眼見,憂愁也自然便散了。”

    “出山?”俞和驚道,“去何處?”

    “你南啟師伯帶太一院弟子南下賑災,看此情形,少說也得足月才歸。而你那賞賜之事,也需等到災疫平息之後,鑒鋒掌教才好定奪。你左近也無什麼事,我昨日與鑒鋒掌教、宗華師兄商量過,打算派你去京都定陽一行。”

    “京都定陽。”俞和眼睛一轉,定陽可是號稱繁華千里的大雍都城,聽說那城中可是熱鬧得緊,他心中暗自大喜,“師尊,此行有何事要辦?”

    “說來此事也只有你去才好。”雲峰真人看了看俞和,接著述道:“我們在南海遭遇的紅砂島修士,無論是功術、法器還是言行舉止,都與尋常道魔宗門的修士大相徑庭,倒似乎是與京都供奉閣的‘龍門道’源出一脈。”

    “龍門道?”俞和搖了搖頭。

    “這龍門道你或許未曾聽過,它並非是一個九州修真門派。而是京都定陽的天子供奉們,暗地裏調教出來的一脈修士。此龍門道中人,大都原是朝中猛將,或是軍中的鐵血驍士,天子供奉們遴選出其中身具靈根之人,傳以道門攻伐之術,為的是在邊疆戰陣上克制西域蠻夷的巫士。龍門道中人,因其所修功法全是各門各派中專事攻殺爭鬥的秘術,因而與人鬥劍之時,出手異常狠辣犀利。不過龍門道皆修命不修性,一身真元道行大都來自灌頂傳承,或是以丹石培煉,故而並不能如尋常煉氣士一般,延壽千年,大都只有二甲子的陽壽,便垂老而死。”

    “前幾年還有個傳聞,遼東天工殿打造了各式機關兵俑數千具,運至京都定陽,供龍門道中人驅遣,更增其凶威數分。此事令帝王大悅,將一件荒古先天遺物賜給了天工殿,作為鎮壓門派氣運之寶。”

    俞和撓了撓頭發,問道:“如此說來,那個黑甲將軍,還有那幾個甲士,都是龍門道之人了?可他們不鎮守京都定陽,也不在邊疆征伐蠻夷,卻跑到揚州和南海攪出一團風波,意欲何為?”

    “這便是此行去京都定陽所為之事。”雲峰真人話音一頓,側耳聽了聽,確信左近再無旁人,才接著說道,“鑒鋒掌教與宗華師兄將紅砂島之事,密報了揚州府供奉閣的張老,張老也覺得十分蹊蹺。那紅砂島的修士行為乖張,不可以常理度之,故而張老猜測,只怕這幾人是從龍門道中叛逃出來的。此事雖然重大,但揚州災疫未平,張老抽不開身去京都定陽,就希望我們能替他將此事上報京都供奉閣。而你在南海與紅砂島修士親身廝殺過,一切種種耳聞目睹,所以這去京都定陽送信之人,你乃是上選。”

    俞和忽然想到一事,急問道:“師尊,不是有個紅砂島的修士,在揚州府中嗎,此人可曾擒獲?”

    “我們到揚州府之時,這人早沒了蹤影。聽府中侍衛說,這修士幾日前便不見了行跡。我猜他定是那六甲士其中一人,急趕回了南海,卻死於恒鼎園之戰中。”

    “那此去京都定陽,也沒什麼佐證,空口而言,京都供奉閣的高人們哪里會信?”

    “誰說是空口無憑?”雲峰真人一笑,伸手在腰間玉牌中一摸,那黑甲將軍的半截玄金青龍戟,赫然握在手中,“這便是佐證,試問九州之下,誰家修士會用這等粗重的戰陣兵戈當做法器?。”

    俞和眼睛一亮:“還是師尊早有盤算,俞和當時哪里想得到如此深遠處?”

    “你莫來贊我,這也不是為師的主意。我重回交塢那晚,廣芸大家邀我密談,細細說了她探聽到的紅砂島虛實。當下就說起,南海有人懷疑這紅砂島的修士,乃是來自龍門道,於是我便留了個心,將這半截鐵戟帶回,作個物證。”

    俞和點點頭:“廣芸大家心思縝密,的確是位高人。”

    “所以我受她之托,便要照顧好青淩,切莫要將來交惡了廣芸大家。你此行去定陽,便帶著青淩同行,反正報訊之事不急迫,你一路多多勸解於她。兩人熟絡之後,將來回到山中,她便自不會如此寂寞而生愁苦了。”

    “師尊放心,廣芸大家有恩於我,我自不會怠慢了青淩師妹。”

    雲峰真人點點頭:“你這做師兄的,須得有個師兄的樣子,一路上要好生照拂師妹。”

    俞和抱拳應諾,雲峰真人把半截玄金青龍戟拋給俞和,一擺袍袖,飄然而去。

    第二日一早,雲峰真人便把俞和與甯清淩兩人一齊喚到清微院,宗華掌院自把去京都定陽報信之事,細細的又說了一遍,俞和與甯清淩領命而去。

    回到東峰小院,各自收拾了行囊,午時左右,俞和與甯清淩出山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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