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晚唐 作者:木子藍色 (已完結)

 
Skanda.Wei.Tuo 2014-2-5 12:54: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3 723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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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8章 欲擒故縱

安金全快要瘋了,李克用死後,他就如同一個糊裱匠一樣努力在糊補著沙陀這棟四處漏風、搖搖欲墜的破屋,可再怎麼努力,終於是無力回天。沙陀族完了,他很清楚。李國昌、李友金、李盡忠三兄弟死後,那一代的老人就死光了。如今李克用又死,他的兒子們還都還年幼,兄弟幾個也難擔大任。就連原本李克用門下的兩個能文允武的義子李嗣源和李嗣昭,也先後背離沙陀。

如今,李克用汴梁殺豬反被滅,近兩萬河東精銳折損汴梁,李璟選了一個最不可能的時候,突然了河東。

這是一個誰也預料不到的時機,半年前的和議剛剛達成,秦軍的所有目光都轉向了被他們出賣已經孤立無援的河北二鎮。所有人想來,秦軍起碼一兩年內都會專注於河北戰場。可只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李璟就讓所有人震驚的平定了河北,並且完全不顧新年訂下的和議,悍然的向河東發動了閃電突襲。安金全率著大軍聞報後一路急趕,可還是晚了一步。

李璟結義兄長秦藩上將軍林威率領三萬兵馬,一路自朔州南下,破樓煩關,拿嵐州,戰石州,飲馬汾水河邊,搶奪了雀鼠谷,佔據了賈胡堡,如同一個磐石一般的擋住了他們救援太原的通道。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被形容只有雀鼠才能通過的雀鼠谷賈胡堡前,河東和河中三萬聯軍,猛攻了三天三夜。卻只在那狹窄的谷中留下了遍地屍首,折損五千餘眾,可賈胡堡上的黑色飛鷹旗卻依然高高飄揚著。

河東鎮諸州之地,如今太原北面的忻州、西面的嵐州和石州都被秦軍佔領,如今僅剩下了圍困中的太原城,以及南面的汾州、儀州和沁州。但若是太原一失,那剩下的三州也就成了無根之本,是根本守不住的。

“報!~”

一騎快馬馳來。一身血染徵衣的探馬滾鞍落馬,惶急而又絕望的悽聲喊道:“晉陽,晉陽城丟了!”

晉陽城一失,太原府周邊諸縣也必然不保,沙陀人又一個剛安下的家沒有了,而且這一次,他們將無路可退了。

安金全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秦軍的攻勢太快了,快到他都看不懂了。太原府晉陽城。那是北方第一大城,且這幾年在鄭從讜的治理之下,恢復了元氣。很有些安穩。城垣防禦等都是完好的,城中糧草儲備也還充足,可秦軍平定河北之後發兵河東,不到半個月時間,太原居然就沒了。

難道天真要亡沙陀?

一旁的李存璋卻似不信,“這怎麼可能。太原堅城,就算守不了三年五載,可守個一年半載絕對沒問題的,怎麼就丟了?”不怪他不信,太原本是堅城。更何況,留後李存修手上還有著足足五萬人馬。就算精銳之兵,也足有近萬。如果再動員城中百姓,關鍵時候再湊起個五六萬人上城助守,也是沒有問題的。怎麼說丟就丟了?

“留後他接到李璟的親筆勸降書之後,開城舉降。”

李克修投降,城中留守諸將面對著城外源源趕到,四麵包圍的一路路秦軍精銳,沒有一個敢戰。在收到李璟的親筆勸降信,並承諾只要他們投降,就保全他們的性命和財產之後,沒有人再頑抗了。就連李克修,也在再三猶豫之後,選擇了攜朱邪氏家族老少三百餘口出城投降。北方第一大城太原,不戰而降。

曾經跋扈驕傲無比的北方鐵騎,沙陀朱邪氏面對著秦王李璟不敢再戰,終於棄械臣服。

李克用已死,沙陀族的那股反抗到底的精神也已經滅了。

“撤!”河東節度行軍司馬,實際上的河東軍如今的決策者安金全痛苦萬分的下達了命令。

“撤到哪去?”李嗣恩等諸將茫然問。河東鎮是他們的家,太原是他們的根本,他們的家眷也都在那裡,現在太原落在了李璟的手中,他們撤,要撤向哪裡?

“先去河中。”安金全平靜下來,冷靜回答道。太原已丟,河東鎮最重要的地方都丟了,剩下三個州根本守不住了。他們就這三萬人,還有一萬是河中軍,根本不可能奪回太原,那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保全自己。他剛才仔細想了想,可以先撤去河中,李璟接下來肯定要攻取河東鎮全境,然後肯定不會停止行動,他們還會順勢南下,那時河中鎮王重榮就不得不面對李璟的大軍。如此一來,王重榮將不得不抵抗李璟,甚至有可能那時長安的楊氏兄弟也不得不派兵來救援對抗李璟。他們可以先幫助王重榮一起對抗李璟,來換取暫時的容身之地。至於接下來怎麼辦,那還太遠。也許,他們會和朝廷一起奪回河東鎮,那時就能重返太原。也許不能,那時他們就得另想辦法。

總之,這兩萬人是他們最後的本錢,絕不能在這裡敗光。

沙陀人的旗幟在後撤,剛剛還在猛攻的兩河聯軍開始如潮水般的退去,他們甚至撤的有些慌亂,急先恐後。

秦軍氣勢大震,林威終於完成了目標,他們按計劃拿下了嵐州石州,並進入汾州,搶佔了雀鼠谷,如今又阻擊了回師的兩河聯軍,並擊退了他們。從太原趕來的秦王使者寧國公林武帶來了兵不血刃奪取太原的大好消息,這使得林威明白此時兩河軍撤退的原因。

林威、林武兩兄弟身後,是最精銳的銀鞍輕騎兵軍,個個都是參加過東北之戰的勇士,又一直在山西駐紮,他們也是一支極為強大的槍騎兵。他們不但可以排出秦軍攻守兼備的胸甲騎陣,同時也可以用有力的雙腿夾住馬腹。用腿控馬,然後雙手端著騎槍,借助嫻熟的騎術,利用戰馬奔馳的衝擊力,用他們的騎槍破盾摧陣,衝鋒陷陣,無往不利,無堅不摧。如這樣精銳的騎兵。在山西行省,以往也只駐有三個軍。這次林威為左路軍都統南下,就得到兵符調到了這支銀鞍槍騎兵前來聽令。

南下之前,宣化城中,李璟曾經握著林威的臂膀說:“大哥,這次就將左路的重任交與你,你的左路軍不但要拿下太原西面的嵐州和石州,而且還要拿下汾州的雀鼠谷。你既要攻打嵐石二州守軍,同時也要攔截河東回援兵馬。更要隨時準備攔截黃河西面的關隴諸鎮以及河中的兵馬。另外,還有一個重中之重的任務,太原城會很快拿下。這是必然的。只要太原城一拿下。我希望大哥到時立即轉守為攻,務必把那只從河南返回的沙陀軍拿下。沙陀人叛服不常,這支軍隊是禍亂之源,我們這次要把他們徹底掃滅,絕不留後患。”

沙陀人這些年確實給秦軍造成了不少麻煩,也是這些年秦軍手上少有的屢打不死的一支敵軍。這一次。李璟準備一舉要了他們的命,不再留著他們了。

林威的呼吸依然很平穩,但他握劍的手卻開始越來越用力,骨節發白。熟悉林威的人都知道,安國公林威的這個動作。代表著他此時心中並不平靜。用力握著劍柄,這是他特殊的排遣緊張的方法。

看到兩河聯軍的撤退越來越急。甚至開始了混亂後,就連寧國公林武也有些沈不住氣了,剛剛與他一同到來的保國公王重已經在他們面前溜達了幾遍了,為了確保殲滅沙陀最後一支有生力量,李璟這次把林武和王重兩員四星上將都派了過來,並帶了精銳的銀槍效節都五千精銳輕騎前來助戰。一直等不到林威發令,王重有些耐不住催促:“安國公,還不出擊麼?”

銀鞍槍騎兵和銀槍槍騎兵兩支輕騎兵軍,已經休整完畢並做好了出擊準備,就待在關門後面。每名騎兵都換上了另一匹一路上一直保持著空鞍前行的主戰馬,並且穿戴好了亮銀色的胸甲半身鎧,肩膀上掛著亮銀絲綢披風,端起了亮槍騎槍,銀色騎盾,連他們的戰馬都全是純白,靜靜的騎陣擺在那裡,就如同一片耀眼的太陽光照射。

只等林威一聲令下,這兩軍一萬輕騎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擊,一路殺至兩河軍的後方,衝破他們的陣形!

林威、林武、王重,當年與李璟義結金蘭,如今都成為了秦藩最頂級的國公。一個個身居高位,統領重兵,不過多年的戰爭經驗,三個秦王的義兄表現也一直很出色,尤其是林威,曾無數次在李璟親征之時,統領坐鎮大本營,那份沈穩是無人可及的。

王重和林武都急著想要出擊,可林威卻還在等,他還在等最佳的時機。

“此時兩河軍還心情警戒,我們出擊,並不是最佳時機,再等等,兩河聯軍見我們並不追擊,那時必然放鬆警惕,兩軍急著撤退,陣形難以再保持,那時我軍再出其不意出擊,趁其放鬆警惕、陣形混亂,士氣低落,兵馬疲憊之時殺出,必然能大破敵軍。”

這一等,幾乎就等到了日暮黃昏之時,距離兩河軍撤兵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林威看了看天,再有一個時辰天就將完全漆黑。而兩河軍就算撤的再快,他們也不夠時間趕到最近的城池中去,他們今晚要麼趁黑趕路,要麼野外宿營,不論哪一樣,這都在林威的算計之中。

他掏出懷中的金表掀開蓋子,又仔細的計算了下時間,再看了看天色,猛的抬頭,高聲發號司令:“準備出擊!”

準備出擊!準備出擊!

命令一遍遍傳下去,一直盤腿坐在馬邊地上的騎兵們聞令紛紛起身,戰士們輕輕躍上馬背,端上騎槍,目視關城遠方,目光中射出激昂的戰意。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擊,只是為了麻弊對方。現在,時機終於到了。

沙陀狗們,你們覆滅的時機到了,引頸就戮吧!

寧國公林武和保國公王重,猶如一支利箭,在第一時間就策馬躍出。

耳中傳來呼咱的風聲,賈胡堡的關門已經打開,吊橋也已經放下,在一面面的鷹旗和赤旗軍官槍旗之下,一隊隊的精銳騎兵們策馬呼嘯而過,向著遠方奔馳而去。

林威算的很准,兩河聯軍撤軍之後,一開始確實很警惕的安排了斷後兵馬,安金俊和李存璋各率一軍親自埋伏在路上斷後,只等秦軍敢追擊上來就半路伏擊。不過他們等了半天,城上沒有半點動靜,安金全也撤著大部撤離,他們也就收兵跟隨撤離。一路上又走了許久,到天黑之時,也不見秦軍有絲毫追擊的動靜,雖然安金全等還心情警惕,可下面的士兵卻都已經放鬆下來。

賈胡堡下大戰數日,加上這段時間幾乎不停的戰鬥和行軍,他們疲憊不堪。甚至他們連營柵和濠溝都沒有挖,只是草草的飲馬喝水吃過乾糧之後,就露天席地迫不急待的進入了夢鄉,他們實在是太疲憊了。

安金全雖然有些不滿將士們的松懈,可見大家疲憊也不忍再責備,但還是傳下命令,僅休息兩個時辰,便要趁黑起程。

“敵襲!敵襲!”

被安金全負責在夜裡專門枕著小鼓以聽土地動靜,專門用來聽馬蹄腳步聲的哨兵突然聽到了如狂風暴雨一般而來的鐵蹄轟鳴之聲,那是起伏不斷連綿不絕的鐵蹄叩擊著地面的響聲,這聲音,敵兵起碼一萬以上。

不過騎兵的速度是極快的,等安金全連忙傳令準備結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秦軍騎兵迅若狂飆,急馳突進,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面對著匆匆爬起來結陣的兩河聯軍,秦軍騎兵們沒有半點風度的直接在左手纏繞的火繩上點燃了霹靂火,然後一顆顆如冰雹一樣的扔進了沙陀軍陣。

“列陣!列陣!”

面對狂飆突進的騎兵,唯有以密集寬厚的步兵長矛陣和後面的弓手方陣才能遏制,可這些面對騎兵突進下意識就大喊結陣應對的軍官們卻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秦軍騎兵不是普通的騎兵,他們是一支擁有無堅不摧破陣能力的騎兵,因為他們有充足的手雷,專門對付步兵陣,越密集的步兵陣他們的手雷殺傷力也就越強。

“轟隆隆!”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響起,然後是聲撕力竭的慘叫哀嚎,敢在手雷密集投射下還組成密集步兵陣的兩河聯軍挨打了永生難忘的教訓。

數百枚手雷帶來的爆炸硬生生的炸爛了兩河軍密集的方陣,轟碎了他們的盾牌,濺射殺傷無數士兵。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兩河軍匆匆組建起來的第一道方陣就已經完全摧毀了!

“棄械投降不殺,負隅頑抗者死!!”

林武和王重兩位國公各領一部精銳騎兵,自左右迅猛合擊,衝鋒陷陣,無可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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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 新目標 東西兩京

汾州一州,三位國公領兵追殺,兩河聯軍大敗虧輸,兵敗如山倒,兩萬余兵馬,幾乎盡沒。

將至天明,大局已定,戰後清點,三國公斬殺兩河軍七千餘人,俘虜一八千餘,大部兩河將領被俘,最後漏網的不到三千,連李存璋這樣的沙陀大將都沒能逃脫,單單只走了一個安金全兄弟倆,亂軍之中得李存璋和李嗣恩、李嗣本等拼死殿後,才得以換了普通士兵裝束,護衛著年輕的沙陀王子李存勖逃往南邊。雖然漏掉了幾條大魚,不過林威也並不太在意,這一戰,沙陀最後的力量基本上盡沒於此,連河中一萬兵馬都折的差不多了。沙陀最後的幾員戰將,也幾乎或死或擒,就算安金氏兄弟對朱邪氏忠心耿耿,可如今這個結局,他們再也翻不起甚麼浪花來了。可以說,這些年來,一直死磕秦藩的沙陀族,算是就此終結了。

休整半天,林威派人將俘虜和幾員戰死的沙陀大將首級一起押往太原,然後與林武、王重二將,兵分三路,各領一軍,分別攻打汾、儀、沁三個河東鎮僅剩下的州,沙陀已經覆滅,這最後的三州可以橫掃。

林威的捷報送到的時候,李璟正在太原城外,準備著入城儀式。

李克修已經獻城投降,秦軍也有一支兵馬入城接管了城池,不過李璟的中軍營帳卻還設在城外。對於李璟來說,拿下太原,意義重大。而且。因為太原是不攻而下,因此許多太原百姓還並沒有直面的感受過秦軍的威武,按曾元裕的提議,秦軍須要進行一次隆重而又充滿威懾力的入城儀式。李璟考慮過後,也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一個隆重的入城儀式很有必要,這裡是大唐的北都,唐朝的龍興之地。也是一直以來北方的中心。尤其是安史之亂後,河北地區一直都屬於朝廷難以真正控制的地區,河東就成了大唐實際控制的北疆,而在河北,雁門關以外的代北一帶,又多安置著內附胡人,大唐真正的北方控制之地,北方中心,一直都是太原。

迅速的平定了河北。如今又閃電拿下了河東鎮,李璟喜不自勝,甚至是驚喜萬分。如今又收到了林威的捷報。得知擊敗了兩河聯軍。而且更殲其大部,沙陀十逃其一,雖然李克用的小崽子走掉了,但就逃掉的這三千人馬,和安氏兄弟,已經不足以讓李璟再為之擔憂了。

六月十八日。一大早,太原城裡的百姓就被挨家挨戶的通知,前往迎接秦王入城。

太原北門外,李克修一身白衣,身後是同樣一身白衣的原河東鎮文武官員們。再稍後點,站著的則是太原城內的士族豪強巨商大賈地主鄉紳們。站在這裡的每個人心裡都充滿著各種複雜的心思,所有人都清楚,一個舊的時代已經過去,一個新的時代已經到來。

遠遠的鼓樂齊鳴,在鼓點下充滿節奏的步伐聲傳來,當先出現的是秦王李璟的全副儀仗,各種各樣的旗幡金牌開道,緊接著就是一支全身金光閃閃的騎軍到來,耀眼的黃金甲,黃金槍,就連他們的戰馬,金黃的馬衣之下,也居然全部由全身金黃的戰馬組成。而這些如同天兵下降的黃金騎士,一百多騎一個方陣,足足排了三十六個方陣。

“那就是秦王的金甲勝捷軍,秦王近衛六軍中的上三軍第一親軍,真正的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有個熟悉秦軍番號的商人在一邊小聲的對著旁邊的人說道,語氣里充滿著一種敬畏之情。

金甲軍,然後還有侍衛三軍,親勳翊三衛,侍從侍衛...

雖然太原一直是大唐的北都,太原的百姓也一直自視甚高,覺得眼光很高,往日里各種各樣的軍隊也見過許多。可今日當秦師擺出的入城儀式,還是深深震懾到了他們,他們沒有想到,軍隊還可以如此的威風,,簡直就跟天兵天將一樣。秦軍本來就裝備精良,特別是到了如今,軍人幾乎是職業軍隊,每一人都算是十里挑一的精銳,受過長時間的訓練,經歷過戰火的磨礪,而且秦藩軍人的待遇也很高,當兵打仗受訓之余,還學習文化,這樣的士兵素質當然高,面貌自然好,比起那些刺面強徵來的老弱烏合,豈可同日而語。尤其是進城之前,李璟還下過命令,所有的兵馬都換上了嶄新的軍服,把鎧甲武器擦的鋥亮,戰馬也洗涮披戴的耀眼,甚至擺出了閱兵分列式的陣容來入城,豈有不把太原這些百姓嚇一跳的道理。

李璟騎在巨大的“陸虎”上,馬前還有銀狼嘯月開道,後面一左一右兩個侍衛鐵強和趙江肩上,還落著李璟那兩只玉爪海東青,身邊是一百零八個功勳上尉組成的近衛軍官團拱衛,那份氣勢震懾全場,顧盼之間,一路上太原的百姓官紳無不跪迎,山呼萬歲。

對於這個結果,李璟很是滿意,雖然排場弄的很大,但效果也是很不錯的,經這麼一個入城式,太原的百姓,還有哪個不懾服於秦藩的強大,誰還敢輕生異心?

入城之後,李璟的行轅早已經選好了地方,就在晉陽宮內,這本來是大隋的行宮,後來成了唐朝的行宮,再到現在,成了李璟入太原之後的行轅所在。太原城很大,雖然沒有如今的燕京城那麼繁華,也沒有河間那要的龐大堅固,可依然是河東的中樞。

對於李璟來說,拿下太原意義重大。這裡北連燕京,東連鎮州,而往西則是關中長安,往南則是河南洛陽,

可以說,這一刻開始,李璟真正的已經羽翼豐滿,根基已成,甚至完全具備了掃一天下的基礎。

一入晉陽宮,劉芸娘已經滿面笑容的迎接了上來。拿下太原的第一時間。李璟就派人去通知了劉芸娘,讓她第一時間南下。當初李克用帶走了她們的女兒,母女分別數年,雖然她跟李璟又生了兒女,可那畢竟也是她的骨肉。好在李克修投降,太原免了一場戰火,城內百姓也全部得以保全。劉芸娘現在很高興,母女再度團聚。她很感激李璟。激動的劉氏甚至不顧忌旁邊的侍衛,直接衝到李璟懷中,摟住李璟的虎腰,激動的在他的臉上親個不停。這份狂熱大膽,讓李璟都不由的有些吃驚。正想拉著劉氏去寢室里親熱一番,卻不料曾無裕已經派人過來請李璟前去議事。

秦軍自出兵以來,行動迅速,進展順利。不過秦軍的諸將們現在卻是胃口越來越大,已經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感覺了。

李璟一踏入原來李克用的節堂中。曾元裕就已經馬上起身開口。

“大王,眼下形勢大好,我等請大王發令。繼續南下!”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李璟先是誦了一句詩,然後才豪氣萬分的道:“眼下的形勢,確實比我們當初預料的要好的多。甚至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十餘載的積聚,秦藩的這把大劍終於鋒銳,如今,寶劍已經出鞘。豈可空回。如今成德、魏博、河東三鎮先後平定,而我們的將士依然兵鋒銳勢,戰意激昂,完全可以繼續乘勝進擊。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安國公、保國公和寧國公已經大敗北上兩河軍。並且奪取了儀、汾、沁三州,現在整個河東鎮都已經拿下。各位將軍也都一心求戰,孤同樣已經停不下來。孤已經決定,大軍乘大勝之勢,繼續南徵。”

李璟的決定不是突然而起,而是在考慮了如今的中原形勢之後決定的,楊氏兄弟已經捲入了對朱溫和成都的戰爭泥潭之中,短時間內難以自拔,誰也沒有料到秦軍能這麼短時間內掃平北方三鎮,現在李璟繼續南下,優勢很。

秦藩現在要做的就是趁各鎮反應不過來時,繼續南徵,一舉將河中鎮拿下,拿下了河中鎮,秦軍西可攻關中,南可打洛陽。二地拿下一地,形勢明朗,二地都拿下,則形勢再不可能反復了。

秦軍要做的就是以快打亂,不給對方再聯合對抗的機會。

軍議很快做出決定,由林威和林武、王重三位國公為南徵先鋒軍,趁勢南攻河中王重榮,李璟坐鎮太原,指揮全局。此外,調李璟的老師於琄和辛讜兩位重臣出馬,率一支偏師三萬人馬自朔州過紫河,從北方側翼威脅吐谷渾人赫連鐸和白義誠所控制的河曲三受降城一帶的天德軍和振武軍,於琄曾經是天德軍和振武軍節帥,辛讜是大同軍副帥,與赫連鐸等有舊,同時赫連鐸二人還曾受於琄節制。派這個老丈人出馬,自然是要對吐谷渾人大棒和胡羅卜一起用,務必牽制住他們。

同時,李璟又派出大將曾元裕親領一軍,自石州孟津關渡黃河,兵發黃河西岸,目的則是威脅黨項人拓跋思恭和東方逵所控制的定難鎮和保大鎮,牽制他們的力量的同時,也是為秦軍入關隴先探路,建立一個前進基地。

當然,這兩路兵馬以牽制為主,只要他們不主動跟秦軍交手,或者與其它諸鎮聯合起來,兩支偏師就不會真正攻擊他們。可他們一旦有其它的想法,甚至是想要與諸鎮聯合抗秦,那麼秦軍就絕不會客氣。

“要控制河中鎮,那麼上黨高地一定得控制在手。”上黨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上黨盆地是一個高地,北通太原,南面是河陽,西面是河中,東面是邢洺,這是一塊極重要的要地。如今的上黨正是昭義鎮控制之中,這個鎮東邊邢洺諸州在太行山以東,澤州、潞州等則在太行山以西,歷來是個跋扈的藩鎮,大唐中唐之後的藩鎮兵變中,昭義兵變的次數能排到前三。如今的昭義鎮也剛經歷了兩次兵變,由孟立方控制著昭義,但他只控制了半個昭義,另半個卻為下面的軍頭們實際控制。“傳令周德威和郭崇韜,讓他們進攻昭義,同時監視河陽!”

拿下河中鎮,那麼秦軍就能佔打開通往關中長安的東大門的側門蒲孤的東岸,而如果拿下昭義鎮,則洛陽從此就處於秦軍的攻擊了範圍之內了。

一連串的勝利,讓李璟現在也開始有些胃口漸大。零敲碎打已經無法滿足了,原本今年的計劃是平定河北二鎮,現在,李璟已經把目標換了,換成了今年進攻東西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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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0章 聯吳抗魏

“風起了!”都監用疲憊的嗓音道,親衛都頭扶著輪椅就站在他的身後,默默的陪著他登樓憑欄遠眺。

之後許久,楊復光都不曾說話。

楊復光說的沒錯,確實起風了。

那輪平西的紅日,已然漸薄西山,不知甚麼時候起,然後一片雲起,暮色頓至。沒多久,已經隱隱挨至西邊的山寺高塔,雲生日落,轉眼之間,天地異色。天已然變了,緊接著一陣涼風吹來城上,頓時吹得城樓越發的空空落落,蕭然凜然。

侍衛都頭略知天時,常在外行軍的他知道這風是雨的前鋒先導,風已吹來,雨勢便迫在眉睫了。

尤其是在這樣的夏季,往往是急風驟雨。

“溪雲初起日沈閣,山雨欲來風滿樓。”一道雄渾的聲音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侍衛都頭抬頭看了眼,見是侍中、檢校太尉、義武節度使王處存到來,對著他只是冷冷的點了點頭。做為楊復光的心腹侍衛長,他對於如今剛好知天命的王處存並沒甚麼好感。王處存是京兆萬年人,生於世家,其父父王宗,曾任檢校司空,遙領興元軍節度使,又善於經營,富甲一方,家資億萬,極擅經營關係人脈。王處存早憑父蔭入神策禁軍,早年在禁軍中其實也算是楊氏家族一系,可後來卻投靠了田令孜,數年前,有人宮中行刺,王處存率神策軍救駕,得天子李儇信任,得封義武軍節度使。可惜他運氣並不好。雖得封一鎮節帥。可惜還沒到任,河北諸鎮就反了朝廷,此後打打停停,義武鎮換了數個主人,但王處存卻從來沒有得到過。

黃巢破長安,王處存護駕前往西川,後來形勢漸好,又奉田令孜之命率軍參與關中之戰。結果在第一次收復長安時,貪功冒進,被黃巢殺了個回馬槍,幾乎身死,雖逃過一劫,但兵馬損失慘重。之後,田氏失寵,楊氏兄弟得寵,王處存又重投入楊氏兄弟門下。

可侍衛都頭卻一直不喜歡向來風度翩翩、瀟灑萬分的王處存,連他的那個兄弟王處直也一樣不喜歡。在他看來。這種貴公子能有今天地位,憑的全是家世和資財。並沒幾分真本事。

王處存總是那麼的瀟灑,走起路來不急不緩,五十出頭的年紀了,看起來卻彷彿還不滿四十,滿頭烏發,劍眉星目,唇紅齒口,長的太英俊了。

風呼呼吹過,天越發的陰沈下來,甚至每吸一口氣,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濕氣。楊復光無疑也聞到了,他就靜靜的坐在輪椅上,宮中最好的御用工匠做的這把輪椅,用紫檀木製成,車輪用的是烏木,這輛輪椅的車輪還能轉彎,甚至不用人推,自己就能方便的推行。車上還配有極舒適的鵝毛絨墊子。

黃昏後的大半天時間里,楊復光就一直坐在這裡,看著日薄西山,風起雲湧,山雨欲來!

王處存總是那麼優雅,他是一個極有禮儀素養的貴公子,可他卻絕不是一個優秀的統帥,侍衛都頭曾經聽到楊公如此評價過王處存。

當他優雅的身形出現在城樓上時,楊復光沒有回頭,只是揮了下手,算是招呼過了。“原來允賢也讀過許渾的這首詩!”

武後朝宰相許圉師六世孫。文宗大和六年進士及第,先後任當塗、太平令、監察御史、潤州司馬、虞部員外郎,睦、郢二州刺史等職。楊復光也讀過他的詩,許渾晚年歸潤州丁卯橋村捨閑居,自編詩集,曰《丁卯集》。其詩皆近體,五七律尤多,句法圓熟工穩,聲調平仄自成一格,即所謂“丁卯體”。詩多寫“水”,故有“許渾千首濕”之諷。楊復光雖讀他的詩,但對於他並沒多久推崇,在他眼中,許渾就如同溫庭筠一樣,他們的詩一味追尋曠逸閒適,其實是在逃避現實。他們的文字水平很高但卻缺乏一種剛健高朗的性格,流露出軟弱的性格。

王處存喜歡許渾的詩,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王處存的骨子裡,不就是那樣的代表麼。

聽到楊復光點出許渾的名字,他的臉上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看出來,楊復光並沒有想多談許渾的意思。而且,他此來,也並不是為了談許渾來的。“楊公,太原丟了,河東鎮已經全落入了李璟的手中,河東鎮除了安金全兄弟帶著李克用年幼的兒子李存勖逃出河東,其餘兵馬盡沒,百戰精銳的沙陀番軍已經沒了。”王處存雖然被楊復光認為不是統兵大將之才,但其實以一般眼光來看,剛過五十歲的貴公子王處存,卻是一員經驗豐富的戰將。禁軍扈衛多年,且大戰小仗也沒少打過,甚至長安之戰中,那樣危險的境地中,都能殺出突圍,也可見他並非百無一用,只不過,若與高駢李璟這樣的人來比,卻是要低了一等,王存存,也就和曾經的禁軍大將周寶是一個檔次的,可為大將,不可為上將。他身材高大,長的強壯,卻又不顯的粗曠,他披著一件充滿著他品味和風格的暗金色織金絲綢披風,身上的鎧甲是同樣暗金色的板甲,這是王氏家族軍工坊仿照秦軍板甲打造的。他的腰上懸掛著一把玉具裝飾的寶劍,手上套著一對金絲織就的暗金手套,這身裝束配上他的那副身材和面容,真是引人注目。

楊復光依然頭也沒回:“這個消息,咱家已經知道了。”

“那楊公當也知道李璟並不滿足於此,他已經兵發數路,同時向振武、保大、昭義、河陽等地都發兵了?而且,李璟親自坐鎮太原,還派了他的三個結義兄長揮兵南攻河內?”王處存向楊復光問道。

“楊公已經都知道了。”侍衛都頭有些不滿王處存的態度,“昨天晚上楊公就收到了河東來的軍情。”

十萬火急的緊急軍情密信,通過飛鴿用最快的時間傳遞到而來。楊復光回到這封信的時候。就幾乎已經猜到了結果。他久久沒有拆封。整整在書房之中枯坐了一夜。徹夜末眠。最後,當晨曦照入窗內的時候,他才終於挑開了封臘,對著晨光在窗前讀信。

王處存雙手握在一起,“李璟的攻勢太迅速太犀利了,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掃平了屹立河北百餘年而不倒的成德和魏博二鎮,如今更是只用了半個多月就把北方重鎮河東給佔據了。李璟連下三鎮,而且幾乎沒經歷過甚麼戰鬥。他的兵馬依然強盛,糧草依然豐富,他依然可以繼續南下。楊公,河中的王重榮絕擋不住李璟,河中要是再被拿下,那兩京危矣!”

楊復光坐在輪椅上露出幾分苦澀的表情,兩京局勢危急,難道他會不清楚嗎?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當初與李璟議和,是為了保住朝廷那本就沒有了多少的烕嚴。為了重振朝廷。甚至他不惜把河北二鎮給拋棄了,以此和李璟妥協。本想多少能得到些喘息之機。可誰能想到,這反倒成了一根索命的繩索。

他不但低估了李璟,也低估了朱溫,他還高估了李克用。

原本以為朱溫只是一個歸隊的叛將,對付他沒有人來插手。他雖不似別人一樣認為朱溫完全無能,可卻也只認為朱溫最多也就是葛從周等人的水平,朝廷要對付朱溫還是有這個實力的。收拾了朱溫,奪了他的地盤兵馬,正好可以擴充朝廷的實力,同時也是殺雞儆猴。

一切都悔之晚矣了,信任倚重的李克用反命喪李克用之手。他雖奪了朱溫一半地盤,拿下陝虢和金商二鎮,但算來算去,他這次謀劃也沒有贏,他沒贏,朱溫也沒贏,就連田令孜也沒贏,他們小看了李璟,李璟才是最大的贏家。

他雖奪下兩鎮,還策反了楊師立,可失去的更多,李克用死了,因此河東鎮也丟了。朱溫投田賊,使得洛陽東面的宣武,這個原本洛陽的屏障,現在卻成了洛陽最大的心腹之患。甚至連許州也被朱溫給吞了。更加危險的還在於,這場原本計劃的殺豬行動只是一場迅速能夠平定結束的小戰鬥,可現在,卻成了一場亂戰,長安和成都兩個朝廷已經打的難分難解了,這下子一直在旁虎視眈眈的李璟終於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而山南的亂戰,又使得長安朝廷原來好不容易拉攏過來的荊南、鄂岳、山南、湖南、江西等地,重新失去了控制。

李璟已經掃平了河北,拿下了太原,那鋒利的爪牙已經伸到了洛陽和長安的面前,局勢完全變了。

城門樓上的旗下,楊復光坐在輪椅里,一連串的打擊,加上長期在外領軍的奔波功累,讓他染上了重疾,只是他原來一直在撐著,可現在,終於撐不住了。他不得不坐在了輪椅之上,連走都走不動了,一雙病腿支在身前,渾濁的眼睛下面懸著深深的眼袋,連續幾天失眠是因為身體的病痛還是接連不斷的壞消息的打擊,旁邊的人無從得知。

兩邊的城牆上一隊隊的守衛正在警戒,越來越壞的局勢,讓城上的守衛越添越多,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不久之前,黃巢大軍席捲而至,田令孜下令放棄了東都的防守,把兵馬撤回了長安。而後,沒多久又帶著皇帝匆匆西狩,不戰而走,將兩京先後拱衛讓與黃逆。送出去容易,可收復兩京卻花費了多大的艱難,兩戰長安,你都參加了,你當知道。”

王處存點了點頭,長安之戰他是永遠難忘的,第一戰,他差點把拿丟在長安城裡。第二次,他終於報仇血恨,如今的官爵也正是以那次的收復長安之功而賞賜的。

楊復光拍了拍膝蓋,渾濁的目光中透出一絲堅毅:“咱家不是田令孜,也絕不會拱手將兩京讓出,李璟既然咄咄逼人,不肯善罷甘休,那我們也只有奉陪到底,血戰不休!”

“血戰不休!”王處存和侍衛都頭都忍不住高呼一聲,神情中帶著幾分振奮,不管如何,他們都是軍人,沒有哪個軍人願意未戰先逃,更何況,田令孜當年還可以逃去西川,而他們又能逃去哪裡,逃去西域嗎?

“允賢,咱家打算讓你領三萬人增援河中王重榮,你可敢去?”

王處存騰的站直身子,沈聲道:“首戰用我,用我必勝,請楊公放心,某誓死守衛河中,絕不放李璟南下南步,更不會讓他們渡過黃河!”

“嗯,很好!”楊復光認真點了點頭,若是有好的人選,他並不打算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他,可他環顧四周,身邊實在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了。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

想當初,朝中也是名將倍出,崔安潛、張自勉、曾元裕等等,可惜這些人如今都成了李璟的麾下重臣大將。就連李克用這樣的悍將,也都死於朱溫之手了。其餘諸將,都是一鎮節帥,就算眼下如今關頭,可想調他們去抵擋李璟,只怕是根本沒有可能。

等王處存告辭離去準備調兵遣將救援河中之後,楊復光又坐在輪椅上默默沈思了良久,最後他聲音嘶啞著道:“叫掌書記過來。”

掌書記很快被傳來了,楊復光道:“咱家要寫幾封信,我念你寫。”

楊復光要寫的第一封信,是給朱溫的,不過這信既不是勸降,也不是威脅,反而是一封打算和朱溫拋棄前嫌,重新和好,以共同對抗李璟的書信。這讓掌書記和侍衛都頭都驚訝萬分,沒有想到,楊公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而更讓他們心中震動的還是不久前楊公才策劃了一場殺豬行動,甚至一舉奪了朱溫兩個鎮和殺了朱溫兄長,可現在居然還可以當甚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的寫信給朱溫,說要拋棄誤會,不計前嫌,大家一起聯手。掌書記一邊寫一邊想,朱溫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提議?

不過第二封讓他們更加的驚訝,第二封信是寫給田令孜的,同樣是要求和好,聯手共同對付李璟。而且楊復光甚至拿出了相當大的誠意,他把剛策反的楊師立又給拋棄了,承諾只要田令孜同意共棄前嫌一起對抗李璟,他願意把楊師立人頭送給田令孜,並把東川鎮重新還給田令孜。

掌書記的手腕懸在那裡,筆尖幾次都沒落下去,他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楊復光,覺得楊復光有些病急亂投醫,或者說是不是徹底的病糊塗了?要不然,怎麼可能還要去和朱溫和田令孜他們聯手?

楊復光平靜的道:“按咱家說的寫,一字不差的寫下來!”他知道掌書記在想甚麼,可他沒有瘋,也沒有糊塗,而是完全清楚眼下的形勢和處境。李璟太強了,長安已經難以抵擋,如果這個時候還和朱溫、田令孜繼續鬥下去,朱溫田令孜他們一時不會有事,長安朝廷卻是馬上就得亡了。聯吳抗魏,這是唯一的出路,楊復光相信朱溫和田令孜也能明白的了眼前局勢。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5 22:39
第1011章 倒戈相向

烏雲低垂,暮色下彷彿隨時要壓跨城樓,風再起,卻已經顯得潮濕涼快。楊復光依然留在城樓上,面朝漸起漣渏的寬闊護城河,親衛們將他的晚膳給傳到了城樓上,身為長安朝廷最顯赫的雙楊之一的天下兵馬都監軍兼樞密使兼左金吾衛上將軍的他,晚飯只不過是一個咸鴨蛋,以及一盤瘦肉炒青豆,外加一碗紫菜湯,加了兩根蔥和兩張煎餅,再簡單不過。他的食慾不好,只吃了一點就吃不下去了,又喝了一杯溫過的黃酒,他喜歡這種酒,特別喜歡溫酒和篩酒這兩道手序,且喜歡自己動手,但今天這項飲酒前的愛好,卻不得不由侍衛都頭替他完成,他已經虛弱的連這樣的小事都乾的很吃力了。

喝過溫熱且加了草藥在裡面的黃酒後,鑽心的冷疼痛感終於消失,他難得的感覺到久違的舒爽輕鬆。在夜漆黑前,他在輪椅中沈沈睡去,侍衛都頭將他推下高高的城樓,返回到了城內的楊府。

楊復光雖然鎮守控制著洛陽,但他並沒有住在宮中,相反,他封存了宮城,派兵把守,並不許兵民百姓闖入宮中,將洛陽宮保護完好。就連他自己,也只是住在洛陽的外城而已。侍衛都頭推著他穿越高大的朱門,曲折的廊坊,經過一排雕紋的梁柱,穿越優雅的月門,來到最裡面的正屋,時面有一張鋪著鴨絨床墊的大床,侍衛都頭將他從輪椅中抱起時,感覺輕如無物,他又輕瘦了不少。他搖了搖頭。對著憔悴的主上輕聲嘆息。

親自把他安置在床上躺好後。高大彪悍的侍衛都頭卻如一隻獵一樣輕靈的退出來。他的房間就在楊復光臥室的旁邊,楊復光的這間內院,外面層層把守,但小院子里卻只有他一人守衛,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擅入者死。楊王相信他,而他卻不敢輕信任何人。秦藩的刺客天下無雙,無數的梟雄上將。曾經在睡夢中被他們割掉了首級。

他並沒有休息,只是從床邊拿出了磨刀石和一塊抹布,然後打了一盆水,走到了小院裡的梨樹下,開始認真不紊的乾活。

他開始磨傢伙,他的武器是一把宣花大斧,外加兩把短柄雙刃戰斧,以及兩把小手斧,憑著這五把斧頭,他還有一個五斧上將的渾號。雖然他這五斧上將從來沒有離開楊復光身邊去單獨統領過兵馬。但他這五把斧頭卻曾經飲過許多人的血。有些是奉楊王之命,有些是那些想對楊王不利之人的血。他從沿有把自己當成甚麼都將。將軍,他一直把自己當成是楊公最貼身的衛士。自從二十年前,楊公在河南忠武休城外一伙馬賊手上救下當時還只是一個樵夫的他起,他就發誓,這輩子都要用手中的斧頭守護他。二十年過去了,他手中的從當年的那把砍柴斧變成了如今的一套五把犀利的寶貝,但他當年的誓言從來沒忘記過,始終如一的守護著楊王。

田安一邊磨著斧子,一邊想到了楊公。楊公的病並不是突然而來的,其實他看的出,楊公這幾年一直在拼命的為大唐奔走,殫心竭慮,特別是自從去扶立壽王長安稱帝之後,更是沒有片刻停息。這一次的病發,只不過是以前透支了太多心血,如今一起爆發了而已。他清楚的感受到,現在每次抱楊公時,他那越來越輕薄的身體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跨了,就算他一直撐著,可也很難撐過一個月了。

他記起當年他還沒有跟隨楊公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的父親病重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也跟楊公一樣,每日看著瘦下去,很快就形銷骨立,最後便只剩下皮包骨,整個人都不到五十斤。

等到五把斧頭都先後磨過,甚至連雙刃斧兩邊的斧刃都鋒利到能用來刮鬍子時,田安才開始把傢伙收起來。大斧插在樹下,兩把雙刃斧放在廊下身體兩旁,兩支小手斧則插在了腰帶上。然後,他開始閉上眼睛,盤腿坐在楊公門前的走廊上。他有一手盤著腿坐著睡覺的本事,甚至是半睡半醒,只要有一點動靜,他就能驚醒。

哪怕這裡是洛陽城內,他也絕不改變他的習慣。

夜並不寧靜,急風夾帶著驟雨,猛敲打著夜幕下的天地。

洛陽城闕天中起,長河夜夜千門裡。

夜正黑,雨正密,風正緊。

楊守亮徘徊在洛陽城東三門最上面的上東門城樓上,一身鎧甲披掛整齊,肩掛披風,難掩此時心中的起伏激蕩。

楊守亮的心腹屬下孟雨等校尉,皆一樣的披掛整齊,個個面色凝重的守在上東門上。

入黑關閒城門之後的這段時間里,楊守亮已經在城門樓上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圈了,繞的他的一群手下越發的緊張起來。

嘩嘩的雨越下越大,卻也使得今夜上東門的形勢越發的特別,所有的聲音都被雨聲所掩蓋了。

真是天助我也!楊守亮忍不住想道,不多時,城下雨中突然一支馬隊奔來,在雨聲中顯的若隱若現,楊守亮緊張的探頭觀望,果然見到了約好的燈號,心中大喜,連忙揮手道:“快打開城門!”

兩隊守軍衝進雨中,絞起了鐵閘和吊橋,又打開了釘著大鋼釘的兩扇巨大的城門。

在雨水中,一支大部隊自東出現,全副武裝,向上東門走來。

為首者,卻正是黃昏時才入城討得出戰軍令的義武節度使、侍中王處存。他騎在馬上,向楊守亮點點頭,彼此目光交錯而過,各自無言。王處存筆兄弟王處直及手下大將等一行便率部進了上東門,在雨聲的掩護下,一直保持著不急不緩的速度,筆直的向西前進,他們的目標是南靠著洛水。西靠著洛陽宮城的歸義坊。歸久坊里的太平寺旁一座府第。如今正是楊復光的府第。

這支兵馬足足走了有小半個時辰,才進完城,楊守亮估計了下,王處存兄弟起碼拉了一萬人入城。這些人定然都是他們這幾年所帶的那支兵馬,早已經成為了他們私軍的原西川神策軍。

兵馬進完後,楊守亮又揮手讓部下緩緩把城門關上。

他還在恍惚之間,王處直兄弟卻已經率著前鋒趕到了歸義坊門前,只聽得坐騎嘶鳴。然後是守衛在歸義坊前的守軍來回奔跑呼喝,在雨中顯得有些沈重壓抑。

這個夜晚選的很好,大雨掩蓋了王處存他們的動靜,直等他們到達守軍面前突然發難時,對方才反應過來,可是已經晚了。楊復光手下兵馬不算少,可他不久前剛帶著這些兵攻陝虢,打金商,拿下數州十幾縣地盤後,也不得不分兵把守。這次匆匆回到洛陽。還有許多兵馬擺在了武牢與龍門這些關隘之地。洛陽城這裡,本就沒多少兵了。一部份駐於城外,其中王處存那支人馬就是其一。另一部份駐於城內,可也分守九門,以及皇城和宮城等諸地。

誰也料不到王處存和楊守亮二人勾結在了一起,突然來了這麼一出雨夜入洛陽。

守衛歸義坊的是楊復光的親軍,一支精銳,但再精銳此時也被打的措手不及,損失慘重。王處存兄弟一路上不斷滾滾推進,歸義坊的衛隊一個個的倒下,後退。

雨夜裡,洛陽城內亂戰,王氏兄弟率本部兵馬胳膊上系著白毛巾,拿著刀槍亂殺,直衝楊府。一路上,歸義坊的楊氏衛隊,已經橫七竪八的躺了一地,變成了屍體。零星還有幾個人在廝殺,但王處存已經領兵直衝府內。

王處直這時則帶一部兵馬沿街向南,守住了洛水河上的幾座石橋,封鎖了洛陽南面和歸義坊的聯繫。王處存則直攻楊府,侍衛都頭田安幾乎以一人之力死死拒守,堅固的府門在無數兵器下搖搖欲墜。門外的王處存舉刀指揮猛攻,何安一身鐵甲在身,如巨人般守在門後,怒喊道:“王處存,楊王平時待你不薄,對你信任有加,何以不報賞識之恩卻反以為仇?”

“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如今天下大勢已明,某不忍心看著天下百姓再因楊氏兄弟個人私利而陷於水火之中。順應潮流,承接天意民心,這才是有識之士當所為者。田安,何必頑抗到底,螳臂擋車?只用何都頭能夠順意軍心民意,王某他日原在秦王殿下面前為你保奏一番,不失一番榮華富貴是也!”

田安早已經是怒目圓睜,“休得胡言狡辨,看俺取你項上人頭!”

說話著府門已經被攻破,兩邊開始短兵相接,一邊是鐵了心要主死僕亡,一邊則是要趁早換船,好博個晉僧資。無劍無情,兵鋒無眼,一時間刀來槍去,劍來箭往,呼喊聲,兵器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混亂交織。

田安雖然隨著楊復光也打了多年的仗,可如今天這般的拼殺卻是極其的殘酷。

王處存知田安凶悍,並不肯上前,只讓手下強弓勁弩的打過去,面對著田安的憤怒指責,他並沒有甚麼太多的愧疚之情。當然他既然能從楊復光轉投田令孜,後來又從田令孜手下轉投楊復光,再有這一天也沒有甚麼難下決心的。群雄逐鹿中原,個個皆做了輸家,唯有李璟一個贏家。形勢已然明瞭,再無其它可能。走到了這一步,王處存怎麼可能還一直跟著楊氏兄弟送死?更何況,若是楊復光身體還好,也許他還不會這麼快就下決心。可昨天他親自見過楊復光,清眼看明白了,楊復光已經油盡燈枯,活不了幾天了。長安朝廷如今的局面,若再沒了楊復光,他們還拿甚麼與李璟抗?

河北二鎮沒了,河東鎮沒了,河中鎮也快沒了,接下來就是洛陽和長安,用不了多久,整個天下都將是那李三郎的了。

再無翻盤的可能了,朝廷一輸到底了。可王處存並不想跟著一起輸,朝廷可以沒,但王氏不能沒。正好借了機會,聯絡了楊復光同樣充滿了二心的義子楊守亮,他們終於在楊復光的眼皮底下策劃了今夜的兵亂。

既然長安朝廷注定要滅亡,無可輓救,既然楊復光也已經油盡燈枯,不久人世,那還不如利用一下。乾脆,拿了洛陽,綁了楊復光,以此做為投名狀,以求一個好結果。

砰,田安終於獨木難支,身上插滿了弩箭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王處存一腳踹開了楊復光的臥室房門,帶著一群提刀拿槍的親耳闖了進去,對著正掙扎著起來,滿臉憤怒的楊復光道:“楊公,暫時委屈你了。”說完,轉頭對手下喝道:“將他捆起來,嚴加看管,其餘人等,隨我一起接掌洛陽宮!”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5 22:40
第1012章 一戰定江山

大唐真龍元年七月,朝廷左驍衛上將軍、僕中、檢校太尉、義武節度使充神策軍京東行營都統王處存突然發難,暗中聯合楊復光義子楊守亮於雨夜發動突襲,裡應外合,一舉攻入洛陽城中,生擒重病中的楊復光,隨後控制整個洛陽,並迅速控制了河南府諸縣。

消息傳到太原,李璟從夢中驚醒,幾乎不能相信。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重大的轉折,睡意全無,整個人都興奮起來。趕緊起來洗了把冷水臉後,李璟立即傳令召集在太原城中的文武諸將緊急商議。

“這是真的嗎?”就連老成持重的李琢都驚的目瞪口呆,楊復光可是長安朝廷真正的幕後掌控者啊,楊氏兄弟一掌外一掌內。楊復恭在長安掌控朝廷和皇帝,而楊復光雖在外,可卻是真正的居前調度,協調諸軍,雖然是個太監,可那份統兵的能力和戰略的眼光卻是極其高明的。現在,他居然就這樣被手下將領和義子給兵變俘虜了?

公孫蘭點頭道:“此事千真萬錯,事情就是在昨天晚上發生的,距此時剛過一天,洛陽城內的密探發回的消息,而且是監察廳數個局的密探發回來的,絕會有錯。洛陽城五萬兵馬,已經盡被王處直和楊守亮所掌控,大部份兵將已經倒向二人,少數不從者皆被處死或囚禁。眼下除了武牢關、龍門、邙山金墉城等外圍關隘軍寨未有變化,洛陽城和洛陽城外幾處軍營的守軍已盡歸王處存。捋了捋秀髮。公孫蘭笑著繼續道:“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王處存、楊守亮兵變之後,立即就派出了兄弟王處直正向太原秘密趕來。”

“王處直要歸降我秦藩?”這下連從尚書右僕射位置上平調到門下省任左侍郎的李振都充滿驚訝和激動,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如果是真的,那麼可以說整個局勢都將改變,洛陽可謂是天下中心腹地,若是王處存降秦,那麼他們就能輕鬆順利兵不血刃的拿下東京。

“王處存棄暗投明。這是知時務識大體,孤很贊賞他。”李璟揚了揚兩道劍眉,輕鬆的說道。如他所說的一般,局勢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誰還會看不清天下時勢呢,雖然說就算如此,也並非就真的能天下傳檄而定,許多人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受損,還是會頑抗到底的。但這些人指的是楊復恭、田令孜。李儇、李曄,甚至是朱溫、李全忠他們,可這些人里不包括王處存。

王處存幾次改換門庭。這使得他本就得不到真正的信任。要不然,當初田令孜也不會把他從成都派到長安去了。他留在長安,身份也一直很尷尬,頂著一個義武軍節度使的名頭,卻是個沒有地盤的客軍主帥,不重投楊氏兄弟麾下。他這只客軍早撐不下去了。可投了楊氏兄弟門下,卻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重視。在這種情況下,眼看著楊氏兄弟撐不住了,他為何還要繼續跟著他們呢。對於王處存這樣的世家掌門人來說,家族利益至上。尤其是已經換過幾次門庭的他來說,再換一次。根本沒有半點心理障礙。

世家門閥向來受皇族打壓,其中有一個很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們最重家族利益而不重朝廷利益,隋唐以來,世家門閥的發展達到頂峰,雖然這幾年開始受藩鎮和農民起義的衝擊而開始下降,但他們的勢力依然很強。黃巢叛亂時他們確實全力支持朝廷對付叛軍,但那不是他們有多忠心朝廷,而是黃巢等變軍與他們的利益是根本對立和衝突的,他們不可能走到一塊去。

可李璟不一樣,李璟的秦藩,雖然也有許多改革變法,不但普通農民百姓地位得到提高,甚至還廢除了奴隸制度,打破了門閥貴族們對科舉的壟斷,對地方的把持,極大的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許多貴族門閥豪門地位不再那麼高高在上,甚至李璟還出台了許多制度,比如拆分大家族為許多小戶,比如大開考試,任官先吏,攤丁入畝,土地買賣重稅等等,但不管怎麼說,在如今這個武夫當國的世道里,李璟治下,這些改革和變法還是相當溫和的,只是溫水煮青蛙式的,並不激烈,世族豪門們的利益表面上還是維持著的。

最重要的是,李璟得天下,那已經是擺在了眼前的不爭事實了。

王處存不但是一員禁軍大將,他更是京兆王氏家族的掌門人,而王家正是一個頂尖大族,不但人脈極廣,且家資億萬。眼看著楊氏兄弟操縱著的這條唐朝大船已經進水即將沈沒,他自然得早做準備。李璟相信,不止是王處存,現在肯定已經有絕大多數,甚至可以說有半數的天下人有倒向他們的想法。剩下的那些,也有不少是處於不抗拒的。

“會不會是詐降?”內侍省總監兼秦藩觀軍容使張承業說出這句話時心中五味雜陳,這個李璟一直以來的助手兼監軍,到了如今雖然依然還掛了個觀軍容使的監軍頭銜,但實際上這不過是李璟看他這些年的苦勞給的獎賞罷了,這個觀軍容使根本插手不了軍務,如今他的職責早從軍隊轉到了宮廷之中,是李璟的王室總管。不過在他的心中,對於李唐依然還保持著很複雜的感情,眼看著秦藩一天天崛起,而李唐卻一天天衰亡,他的心中很複雜,既為李璟和秦藩的強盛感到高興,可又為朝廷的每況愈下感到難過。不過此時,他還是本份的出聲提醒李璟,怕他過於高興而上了王處存那個牆頭草的當。

李璟搖了搖頭:“此事不會有假,不過王處存他們還是太心急了一些。若是他們能先不動手,而是暗中和他們先取得聯絡,稍等一等,等我們兵馬打下了河中之後,那時的情況就好多了。現在,王處存急匆匆的兵變,把聲勢鬧這麼大,可我們的兵馬卻還離洛陽太遠。不論是北邊河東的兵馬還是東面河北和河南的兵馬,都還隔著幾個藩鎮呢。”

王處存的心思其實大家都清楚,他急急的動手,一來是為秦軍先前那迅速猛烈攻勢所震懾,生怕動手晚了秦軍就打到洛陽了。二來,也是想要弄點立功表現,好作投降之資。若是早和李璟聯絡,等到秦軍到了洛陽再來做內應,這功勞是有,可哪能和如今相比。如今可是單獨拿下洛陽,以作投降之資啊。

不過王處存的這個做法,也為他帶來了很大的危險。

洛陽對於長安很重要,況且楊復光還被王處存俘虜?

不管如何,洛陽兵變必然震動整個天下。這一下,就算是那些原本有些不太聽調動的朝廷諸鎮,於公於私,都會為了保全自己,而再次聯合起來對付秦軍了。而首先,他們會發兵洛陽,先滅了這個二五反骨仔。

王處存過於樂觀的估計了形勢,他本以為在如今秦藩這種勢不可擋的攻勢威脅之下,他和楊守亮站出來振臂一呼必然會得到一呼百應的支持,可誰想到,楊復光雖然是個太監,可手段了得,就算是各個藩鎮都很賣他的面子,更何況是直屬於他的洛陽周邊各關守將們?楊復光在軍隊中的威望極高,這點是大出王處存的意料之外的,雖然,他其實也是楊復光的八鎮帥義子之一。

他生擒了楊復光,奪得了洛陽,可武牢、龍門、金墉、洛口、回洛城、千金堡等洛陽外圍的諸關城軍寨守將卻出人意外的一個也沒有順服於他。而在河南府的四周,東有和洛陽軍關係極度惡化的宣武軍朱溫,北面黃河以北有依然是長安朝廷所屬的河陽、昭義、河中三鎮,南有早先是朱溫所屬,如今剛被楊復光兄弟打下來的金商和陝虢。

放眼望去,王處存的行動雖然戰術上成功了,可卻把自己置於了層層重圍的險境之中。

守著洛陽城,王處存有五萬人馬。但誰都知道,這五萬人馬是怎麼回事,他真正的心腹兵馬只有一萬,剩下的還有萬把精銳,其實都是些湊人數的輔軍罷了。王處存這麼急著派兄弟王處直趕來太原,很大的原因與他發現了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有關。

“楊復恭馬上就會知道洛陽兵變之事,他絕不會坐視此事不管。於私,楊復光是他的兄弟,於公,洛陽對於長安極為重要,洛陽一失,那朝廷控制的中原之地將盡失,到時,他們就只能守著關中那小塊地方了。因此,無論如何,楊復恭都會出兵洛陽,而關中河東等諸鎮也不會坐視,這會是一場大戰。王處存點燃了這場戰鬥的引線!”李璟一針見血的指出了眼下的形勢,以及未來的發展態勢。

王處存洛陽兵變這絕對是好事,但這卻也打破了秦軍的再次佈局,他們與洛陽還隔著很遠。

“秦王,某以為,這是件好事,正好,我們與諸鎮會獵於洛陽,一戰定江山!”李振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大聲道。

“一戰定江山!”李璟喃喃念誦著,一雙星目也越來越明亮起來,李振說的沒錯,如果這最終演變成一場中原決定,那這一戰,確實決定著江山誰屬,這是決定天下的一戰,一戰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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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3章 霸氣側漏

此時,在李璟的秦藩和王處存控制的洛陽之間,還隔著四個藩鎮。

分別是朱溫控制的宣武鎮,諸葛爽控制的河陽鎮,孟立方控制的昭義鎮,以及王重榮控制的河中鎮。而如果按入洛陽的進軍路線,則有三條。自洛陽東面的曹宋地區經朱溫的宣武汴鄭二州,打通洛陽東大門,拿下武牢關入東京。第二條路線則是自北南攻昭義上黨,拿下破壺關,經太行道天井關入河陽,再南渡黃河入洛陽。第三條路則要遠得多,自太原南下破河中鎮,然後南渡黃河,經陝虢繞到洛陽攻擊洛陽的西面。大體上就是這三條路線,其它都差不多,要麼從魏博入河陽,要麼從徐宿繞到宣武忠武到達洛陽的南面汝州,南攻洛陽。不過從魏博出兵河陽,與攻宣武或者上黨都沒太大區別。而繞到洛陽南面去,則路途遙遠不說,反而可能會讓秦軍如今在南邊的兩個已經有些對李璟很是忌憚的盟友楊行密和秦宗權胡亂猜測,誤以為秦軍要假途滅虢。

現在擺在李璟面前的選擇有兩個,一是不管王處存這棵牆頭草的死活,就讓他在洛陽吸引長安的一部份火力。秦軍表面做出要南下洛陽的聲勢,但暗中卻暫時棄洛陽於不顧,反道而行,不向東而向西。走當年李淵出晉入秦的那條路線,自太原南下破河中,然後不打潼關,而打潼關側門蒲孤,渡河過橋進入關中,直搗長安。擒賊擒王。只要攻破長安,生擒楊復恭和皇帝李曄。那麼長安朝廷必然崩潰,那個時候,各鎮又有幾個能和秦軍死戰到底?

不過這樣做也有很大的風險,一來是如此對待主動來投,且是如此賣力把乾爹都拿下,主動幫忙把洛陽城給奪下來降的王處存等人未免有些不適。今天這樣對待了王處存,那明天其它本來也在觀望之中的藩鎮將帥們,又會怎麼想。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敢來降?尤其是在如今秦藩聲勢如此之壯的時候,這一點還是很重要的。

敬翔雖然如今不再是參謀院主官,但這些年一直是他負責著秦軍戰略布划,因此對於整個形勢很是清楚。李璟的擔憂,他十分明白。捋著鬍鬚,沈思了許久,敬翔道:“直取長安確實很誘人。但今日之形勢與當年唐高祖之時又有不同。當年高祖皇帝晉陽起兵,然後南下入關能夠一舉成功。這很大的原因是當時天子在揚州,而朝廷留守的主力也多集中於河南與瓦崗軍大戰。唐高祖先寫信給瓦崗之主李密示弱稱臣,使得當時中原最大的兩股勢力洛陽官軍和瓦崗軍都沒有太重視李淵,才得以讓他乘虛而入的。”

他頓了頓,“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楊氏兄弟所扶持的這個朝廷,主要的勢力就是以關中勢力為主,其次是河東和河南的勢力,現在河東李克用被滅,河南朱溫反。長安朝廷可以說只剩下了關中一帶的勢力了。相當於河南河中如今的混亂,關中諸鎮還算保持著穩固的態勢。若是我們攻河南。也許關中的諸鎮還會猶豫是否出關來戰,但如果我們直攻長安,那麼這下關中諸鎮不論如何,都必須集結迎戰了。因此,某以為,飯還是一口一口的吃為好,現在王處存既然已經奪了洛陽,擒了楊復光,那我們正好一准南下先拿下洛陽再說。”

“捨李淵當年入關之策,而選黃巢和安祿山之策?”李璟若有所思的道。

李淵是在太原起家舉兵,然後趁中原大亂,突入關中,建立李唐,並且穩定了關隴形勢之後,最後才出兵與王世充決戰中原,一統天下。而不久前結束的黃巢之亂,黃巢則是在中原轉戰了數年之後,最後一舉攻入洛陽,然後沿黃河西進,攻破潼關,再下長安。

歷史上更早的天寶之亂中,與李璟一樣雄據著河北北方的安祿山則是先攻河北,再打河東,然後攻破武牢,拿下洛陽,再經營洛陽為大本營,以此攻克潼關,最終拿下長安。

歷史上還有許多北方分裂混戰之時,多數都是這樣的套路,一方據河北,一方據關中,兩邊以河東和河南為角力戰場。多數時候,是要先拿下洛陽的。居於河北起家的,不但有安祿山,東漢開國皇帝劉秀也一樣是在河北起家,最後攻入關中稱帝建國。

這樣的爭霸局勢有過許多,如戰國秦趙的那場長平之戰,秦就是關中,趙國就是在河北,但長平之戰卻是發生在河東的上黨,最終那一戰東方強國趙國被坑殺了四十萬人,從此一厥不振,而秦國也從此越來越強,終於一統六國。

南北朝的東西魏、北周北齊對峙,最大的角力場也是在河東。

北方四大板塊,關中、河東、河南和河北,河南為中原中心腹地,地位重要,但亂世爭霸中,位置卻很尷尬,金邊銀角草肚皮,亂世天下角逐,總是起於四邊,最後才逐鹿於中原。一般的情況下,起於中原的勢力,動靜都能鬧的很大,可最後都往往爭不過邊邊角角的那些,尤其是爭不過河北和關中的勢力。隋末的瓦崗,唐末的黃巢,都起於河南,聲勢都弄的大,但最後都渣都沒剩下一點。

河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河東由於其獨特的山河地理形勢,使其內部分割成一個個盆地,且通向外部的幾個交通孔道又多是利於外出而不利於入攻,因此,河東向任何方向出關進取都有高屋建瓴之勢。而外部入攻山西則屬仰攻,易被阻扼,這就使得河東成為一個極有利內線作戰的優勢。

但因為他夾於東西兩邊之間,使得河東的地位變的一直那麼尷尬,河東很容易稱王。但難以成就真正的霸業,就和蜀中一樣。這是一個守之有餘,但進取不足的地方。歷史上匈奴劉漢滅西晉,北魏的興亡,以及五代的迭興,都是河東這種獨特地理形勢的典型。

說到底,河東就是關中和河北爭霸北方的一角力場。現在李璟控制了代北和太原,可以說,半個河東已經到他手。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半個,剩下河東還有三鎮,但已經難擋李璟的腳步了。

“先不急著去打長安,長安雖是帝都,可黃巢已經攻破過一次了。長安早不再是那個神聖的天安,那裡除了窮困飢餓,就只剩下了一群凶惡的各鎮士兵。除了那點地盤。甚麼都沒有了。只要拿下了洛陽,其實聲勢上是一樣的。

李璟想打長安,不單單是為了地盤,最關鍵的還是政治上的聲勢。就如當年黃巢破了兩京一樣,造成的影響是極其巨大的。如果能一舉拿下長安,控制長安天子及百官。那可以說形勢已定。不過眼下被敬翔這麼一提醒,李璟卻也突然醒悟過來。

洛陽也是帝都,雖然是陪都,可與其它幾京的地位並不一樣,洛陽可是一度是大唐數名皇帝長年所在的都城。更是天下的中心。眼下去洛陽,有幾個好處。一來是洛陽已經是放到嘴邊的一塊肉了,王處存已經幫他拿下來了,他們只需要趕過去而已。其次,如果他們現在去洛陽,那麼對關中一些藩鎮來說,暫時對他們還沒有那種燃眉之急的壓迫,沒有切膚之痛,也許他們可以再次分化關中諸鎮,然後一個個的分個擊破。再有一個就是,去洛陽,能更穩重一些,控制洛陽,掃平周邊,掌控中原後,關中,不過就是砧板上一塊肉而已,隨他們宰割。

“那就馬上南下洛陽,你們覺得從哪個方向派兵過去合適?”

“要去洛陽,就得快,兵貴神速。楊復恭肯定不會輕意善罷甘休的,這會是一場大戰,而拿下洛陽,對我們取得這一戰勝利很重要。某以為,可以派水師沿黃河而上,直接繞過朱溫的汴口和還由洛陽軍控制的武牢,直接送陸戰隊自洛口登陸,最快的速度投送一支精銳部隊到達洛陽,最短的時間內接手洛陽,以待後續部隊到達。”蓋寓這員鬼才軍師也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樣的作戰計劃是很大膽的,把一支軍隊送到敵後方重圍去風險很大,但作用也很大。光憑楊處存楊守亮兩個,李璟是不相信他們能守的住的。而同時,李璟想快速穿越諸鎮到達洛陽,也不現實。利用眼下夏季黃河下游的充足水量,用水師把一支精銳的陸戰隊送入洛陽,這是個神來之筆。

李璟同意這個計劃。

“還有,我們最好是多路發兵,這將是一場戰役,而不僅僅是一場戰事。我們當從河南、河北、河東三路向洛陽進發,三路大軍同時向宣武的朱溫、昭義的孟立方、河中的王重榮、以及河內的諸葛爽發動進攻。我們有充足的力量,各個方面都有精銳部隊,且各有上將統領,完全可以發動這場大規模的進攻。反正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用再掩掩藏藏了,順者昌逆者亡,不服就打服。”蓋寓充滿著霸氣的說道,“另外,我建議秦王還可以傳令山南的秦宗權尚讓等人,讓他們出兵攻打金商鎮,直逼武關。金商鎮是成都、長安和關中三地的聯結通道,同時也是長安的西南大門,攻打武關,楊復恭必然得分兵把守,不敢全力東來。”

“某看不單如此,對於關中的諸鎮,我們也可以一邊拉攏一邊威脅嘛。”李振也忍不住在一邊笑著說道,“秦王不妨派人去振武、天德、保大、定難四鎮。這關中四鎮的主帥都是胡人,振武和天德主帥都是吐谷渾人,保大和定難的主帥則都是黨項人,這些人可不見得會和楊復恭一條路走到黑啊。我們可以稍稍暗示一下,只要他們不和我們為敵,我們可以同意將來立他們為不伐之鎮,允許他們繼續控制各鎮。”

這個意思可就很誘人了,這幾乎就是允許他們在關隴以鎮為國,長久割據了。

“這不行!”李璟搖頭,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將來的帝國還有國中之國,更何況,這樣的承諾明顯就很假,對方又不是傻子。

“大王勿急,這些話也許會對他們管用呢。”在長安之戰中,振武和天德幾乎沒有派甚麼人參戰過,而保大和定難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出戰都是被一擊即潰,撤逃後方。擺明瞭是要自保,如今李振的提議,雖然有些對天畫餅的意思,但這對幾個胡人藩帥來說,卻未必不能讓他們按兵觀望。他們本來就擁兵自重,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理由而已。雖然這在李璟等人看起來很難以想象,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他們不明白?可事實上,這樣擁兵觀望,直等到戰火燒到了眉毛時,才知道追悔莫及的人太多了。

“那就派幾個合適的人去走一趟,只要他們肯按兵不動,不妨給他們開幾條實惠的條件補償一下他們。當然,光靠嘴皮子也不可靠,於帥和曾帥依然要整兵待命,一旦他們有異動,敬酒不吃那就給他們吃罰酒,打到他們老實為止。”李璟不知不覺中,話語中一樣也帶著幾分霸氣。韜光養晦低調了這些年,如今的李璟確實有了這個霸氣的資格,放眼稱量天下,如今何人可堪他的對手?他完全有這個資格,可以如此霸氣側漏,充滿王霸之氣。

韜光養晦,低調積聚十二載,如今終於到了李璟笑傲天下,黑旗席捲中原,馬踏天下的這一刻了。

“三日後,孤將親率大本營禁衛軍團啓程南下,親伐歸義孟立方,諸位先生和將軍且隨某一起飲馬黃河,欣賞洛陽牡丹花開。”

“預祝秦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在座諸人無不起身相賀。敬翔站在一側看著李璟那份雄姿英發,不由的嘴角上翹。上次他在燕京勸李璟進位,可惜看走了眼,秦王當時並沒有那個意思,並不急迫。但是現在,他感覺,秦王的心中已經有了幾分上進的意思了。也許,他該再次出面勸進,或許,秦王正等人出頭。這首勸進的首功,可不能錯過了,他微微笑著,心中已經在思量著該如何策劃這次的勸進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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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議政王

長安,南大內興慶宮興慶殿內。

滿殿君臣一片愁眉苦臉,氣氛陰沈的嚇人。御座龍椅上,天子李曄望望一個個低頭不語的眾文武,又看了看臉黑如漆的楊復恭,嘴張了張,最後還是甚麼也沒說出來。

王處存叛變,楊復光被擒,洛陽淪陷,這一個個消息就如同一記記重錘,砸的滿殿君臣頭暈眼花,目炫神迷,到現在都還回不過氣來。尤其是對於楊復恭來說,這個兄弟雖然不是親兄弟,但兩人利益相連,可是比親兄弟還要親。他主內,兄弟楊復光主外,兩人配合默契,親手扶持起了這個朝廷,眼看著本來形勢一片大好,一天比一天好。可誰又能想到,轉瞬之間,急流直下,形勢已經到了這般惡劣的情況了。不但一個朱溫沒打死,且反丟了一個李克用,而現在,轉眼之間,連楊復光和洛陽都丟了。

李璟,他們還是太小看他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楊復恭的發作,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楊復恭並沒有咆哮。

楊復恭極力的克制著自己,許久之後,才用依然顫抖著的嘴唇道:“秦王為朝廷平定河北二鎮,勞苦功高,當重加賞賜,老臣以為,陛下可加封李璟議政王,特賜此榮銜,以示君恩。”

大家驚嘆,連李曄都瞪大了眼睛。誰都看的出來,李璟這麼快的打下河北二鎮,緊接著就撕破了與朝廷的和議,突襲奪取河東鎮。甚至就連朱溫斬殺李克用之事。此時也不能明白這定然是李璟在裡面插手的結果。現在王處存反叛,擒楊復光,奪洛陽,明擺著就是要投靠李璟的。李璟的下個目標必然是拿下洛陽,然後直指長安。李璟之心,已經是路人皆知了,可楊復恭居然還要加封李璟?

楊復恭還在繼續:“加秦王李璟議政王之銜,位在國王、公爵之上。賜邑十萬戶,還有,山海關外東北之地,皆賜為李璟之秦王國封邑,秦王府可自設府官、國官,可自募兵馬,自定稅賦。還有,陛下當再賜李璟議政王為百官之首,可議政論政!”

殿中驚嘆。許多人已經驚訝出聲。

李曄先是疑惑,轉而又以為楊復恭說的是反話,可仔細觀看之下。卻見楊復恭雖然一臉黑面。但神情卻無比鄭重,當下明白這不是玩笑。他腦子靈活,開動起來,片刻之後,卻終於醒悟到了一點,楊復恭雖然很跋扈。但這人在宮中多年,歷經權勢爭鬥,卻不是個簡單人物。甚至可以說,楊復恭的權謀手段還在當初的宮中第1025章度使駐地,夏州。

太子太傅、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京城西面都統,權加京兆尹,欽封夏國公,特賜國姓李,定難節度使拓跋思恭召集了諸兄弟過來之後,卻久久沈默不語,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檀木椅上。

定難軍大將李思諌、思孝、思敬等了半天,也不見他開口,都不由的有些忍不住了。

“大哥,急急叫我們過來,究竟是甚麼事情?”

拓拔思恭沈吟許久,才指了指身側的桌案,“拿去看!”

桌上的那封信兄弟幾個早看到了,可大哥沒主動說,他們卻不敢隨便拿來看的。拓跋思恭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並非全是運氣,而是一次次的抓住機遇。他們家族是黨項人的首領,在懿宗時,黨項人在關中作亂,結果被唐朝名將高駢打的落花流水,損失慘重,他的父親就是死於那時。後來,黨項人重新歸順朝廷,拓跋思恭成為了夏州的一員偏將,受是受了招安。

等懿宗駕崩之後,拓跋思恭已經成為一名十分彪悍凶猛的將領,在軍中很有些威望,更是成為了黨項人新的首領。之後幾年,風雲變化,拓跋思恭也抓住機遇,成功的趕走了刺史,成為了夏州實際上的主人,缺的只是一道朝廷的告身而已。而後不久,李克用父子代北作亂,李國昌親自聯合拔跋思恭,拓跋思恭卻沒有接受他的邀請,反而與當時的招討副使李璟派來的使者達成了合作,一起對付李氏父子。這一次,他又賭對了,在這次代北之戰中,他最終付出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不但得到了朝廷給予的夏州刺史告身,還一下子授與他節旌,封他為夏銀節度使,一下子開鎮建衙,成為一方藩帥。

一開始他只有夏州,這一下又得了銀州。不久之後,他被賜姓李。黃巢入關之後,他也積極勤王,一開始表現不俗,兼領宥、鹽、綏三州,其所部更被賜號定難軍,他也一下子成為了京北高原地區手握五鎮的定難節度使,一方大鎮。

擁有五州之地後,李思恭的心思又多了幾分,他開始對朝廷也不那麼用心賣力了。在後來的幾次關中戰鬥中,他都被齊軍一擊即敗,立即後退撤,可實際上那不過是他主動後撤而已,為求避戰罷了。真正的實力並沒減損幾分,反而在這幾年的韜光養晦之中,實力不減反增。

天下越來越亂,連天子都換了幾個,拓跋思恭也開始想的更多。

這幾年,他聯合了黨項族中另一個極有威望的大將東方逵,東方逵原本是邠寧軍大將,後調入從邠寧分出去的鄜坊。抓住機遇,成為了由鄜坊節度改為滑北節度使賜號保大軍的一方統帥。保大軍的地盤在長安渭河以北,定難以南之間的鄜、坊、丹、延四州,緊靠著黃河,與河中鎮隔河相望。

兩個黨項節帥自從暗中結盟之後,他們的勢力聯成一片,關中京北高原地區北到河曲,東到黃河的這一塊地區八個州,都成了他們的地盤。不管天下如何打生打死。他們的實力越發的穩固起來。當楊復光建起一個更大的聯盟後,他們也一起投到楊復光門下做了他的義子,但暗地裡。又與更北面黃河以北河套地區的振武和天德的兩鎮的吐谷渾節帥聯合。四個蕃人節帥聯合一起,頓時京北隴東一帶,盡是他們的天下了,這個勢力之強,甚至就連楊氏兄弟也不得不對他們多了幾分重視,甚至讓拔跋思恭做了京兆尹。

四家聯盟。使得他們在長安朝廷中的地位大漲,連楊氏兄弟都得多給幾份面子。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有個二三十年,說不定他們就能達到當初沙陀人的實力,甚至遠超他們的地位。沙陀人沒能建立起的沙陀國。說不定他們那時能建立起自己的黨項國、吐谷渾國。可局勢變化太快,快到讓人迷惑。

剛剛還聲勢無比的長安朝廷。轉眼間就成了風中的殘燭,他們的‘義父’楊復光居然被王處存給生擒,然後帶著洛陽投奔李璟了。而剛剛朝廷又逼反了朱溫,還折了一個李克用。關東糜爛如斯,轉眼間就差不多成了一盤爛棋了。

這樣的局勢變化,同樣影響到了他們。所謂唇亡齒寒,破巢之下無完卵啊。

昨天晚上,楊復恭的使者從長安趕來,說了一通唇亡齒寒,覆巢之下無完卵的話,讓他們四鎮出兵關東,共同迎戰李璟,保衛大家的利益。可今天早上,正當他準備召集兵馬出征的時候,又有一個使者到來了,那是李璟的使者。

李璟的使者只說了幾句話,拓跋思恭就不由的猶豫不定起來了。

“大哥,這是好事啊!”衙內都知指揮使兼銀州刺史的二弟李思諫大聲的道,他已經看完了那封信,那信上的內容讓他大為激動。

老三李思孝也連連點頭,信上所說的事確實讓他們興奮萬分。李璟的信只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璟希望他們能棄暗投明,如果他們能改投秦藩一方,那麼李璟在此承諾,將來秦藩願意與他們共享天下太平,他們以後依然繼續執掌定難軍,甚至只要他們能出兵支持秦軍,那麼秦王甚至願意讓他們以鎮立國,讓他們建立一個黨項國,以一個秦國藩屬國的身份一直存在。

這是一多麼大的誘惑啊,拓跋氏出身鮮卑,先祖乃是黃帝後裔。據傳,拓跋思恭他們祖上曾是鮮卑貴族,也曾是北魏皇族一支。雖然說這些年黨項族內附唐朝,也基本上算是唐人了,可在他們的心裡,自己終究不是漢人,能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度,這是最大的誘惑。

共享天下,許建國為秦之屬藩,拓跋思恭喃喃念誦著,久久難以決斷。一方面,他告誡自己李璟非等閒之輩,今日許下這些承諾,也許來日並不能兌現。可另一邊他又在對自己說,自安史之亂後,天下亂了百餘年,連憲宗宣宗這樣的英主都不能削平天下,掃平諸鎮,李璟再英雄,只怕稱霸一方可以,可若削平天下也難吧。如果和李璟聯手,真能建一個黨項人的國家,那該多好,哪怕這個國只是一個藩邦小國,一個秦國的附屬國也好啊。

“大哥,這樣的好事你還在猶豫甚麼啊。楊氏兄弟眼看著就要完了,難道我們還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如,答應李璟。不管將來如何,起碼咱們能先在這場風暴之中存活下來啊。”

“是啊,大哥,不管將來能否真的建國,保存我們手中的兵馬和地盤,才是最重要的啊。楊復恭要和李璟打,那就讓他們打去,我看,咱們不如和赫連鐸三鎮一起結盟自保,我們既不幫楊復恭出兵打李璟,也不李璟出兵打楊復恭。兩不得罪,擁兵自保!”

“兩不得罪?”拓跋思恭輕嘆一聲,兩不相幫,其實就是兩邊得罪。不過一時間,他也確實想不出更好的對策了,在這種大勢力的夾縫之間,實在是沒多少選擇。理智告訴他,他應當二選其一,不管選誰,總有五成的機率當贏家。可最後,他還是沒有那個決心和魄力做出這個艱難的選擇,只好如兄弟們所言,來個兩不得罪,按兵不動,與赫連鐸等四蕃鎮結盟自保,坐觀風雲。

當三兄弟離去之後,拓跋思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有些落寞的坐在椅上,這一刻,他感到有幾分失落,又有幾分後悔。總覺得也許有一日,自己會為今天的選擇追悔莫及。

振武單于大都護府,振武節度使、陰山大都督,代國公、同平章事、檢校侍中赫連鐸很快接到了拓跋思恭發來的密信,仔細看過信後,他召來了自己的老搭檔,天德軍節度使白義誠。

“兄弟,這事你怎麼看?”

白義誠仔細的將拓跋思恭的信看過,許久之後才道:“某覺得拓跋思恭的計劃很好,神仙打架,咱們凡人就不要跟著湊熱鬧了,兩虎相爭,我們最合適的就是坐山觀虎鬥。讓他們打去吧,不管怎麼打,咱們就做一個看客好了。”

赫連鐸有些擔憂的道:“可是咱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李璟了,這個傢伙可真的是很強啊,一月掃平河北二鎮,半月拿下河東鎮,當今天下,無人可敵其鋒芒。如今李克用戰死,朱溫反叛、楊復光被俘,洛陽丟失,長安朝廷更無人可擋李璟了。怕只怕李璟平了河東,拿了洛陽還不滿足,到時揮兵西進關中,一路殺過來,咱們想自保也不行啊。”

白義誠苦笑了一下,這些他自然也想得到。可是他們還能有更好的選擇麼。

“老哥啊,就算如此,咱們還有甚麼選擇呢,出兵助楊復恭嗎?大哥不要忘記了,於琄可是領精銳三萬,就坐鎮朔州長城下,兵營都扎在了紫河啊。一旦我們這裡有點異動,只怕到時咱們都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關東去找李璟拼命,人家直接就揮師殺到咱們河套來了。李璟這是先禮後兵啊,一面給咱們開了條件,許了不錯的承諾,一面卻又大兵壓境,這是作了兩手準備啊。你說,咱們還能有甚麼選擇嗎?”

“那咱們如果按兵不動,李璟會不會心生不滿,直接發兵來攻?”

“這倒不用擔心,想必李璟其實也早算到我們不會出兵助他,他這番表態,不過是要迫我們兩不插手。哎,李璟這招很猛啊,今日他打楊復恭,能逼我們坐視。只怕等將來收拾了楊復恭後,就要再來對付我們了,那時,只怕也不會有人再來幫我們了。”

赫連鐸長嘆一聲,兩人都一時相對無言。雖然事情看的很透徹了,可這種光明正大的陽謀,他們還沒有辦法應對。因為,若讓他們此時出兵助楊復恭,鐵了心跟李璟對抗到底,他們又沒有自信。也就只能這樣,走一步,看一步了。

“給李璟和楊復恭都回信,就說,就說某打獵時從馬上摔落,受了傷,一時無法帶兵相助。”赫連鐸說道。白義誠也苦笑道:“本來某也打算用這個藉口的,現在被老哥搶了先,這下只能再想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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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智取河陽

李曄神情恍惚,少年華發已生。

半夜接到關東急報,他衣衫不整的就趕到了前殿,楊復恭已經早早到來,李曄茫然的望著臉色灰敗的楊復恭。

空曠的殿中,楊復恭跪坐蘆席上,久久不語,身體慢慢抖動起來,哭泣道:“陛下,河陽兵亂...河陽沒了!”

李曄的聲音渾濁嘶啞,低語道:“楊公,局勢敗壞至此,該將如何力輓狂瀾?”

楊復恭無奈的嘆聲道:“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了,我們得把所有的力量都拼上,生死就在此一戰。我兄弟先前就已經提出聯合成都田令孜還有宣武朱溫,共棄前嫌,先一起對抗李璟。某以為,現在不是計較其它的時候了,有一分力都要用上。”

“可還來的及嗎?”李曄問,河陽是東都洛陽的北面屏障,河陽丟失,李璟已經可以從魏博出兵,繞過壺關、天井關、武牢關、風凌關等這些關城重地,直驅洛陽了。整個中原的防禦都將被打破,一點破,全面潰。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和田令孜之爭了,也顧不得當初他隨駕西狩時,田令孜曾經鞭打他的恥辱了,只是,他願意暫時不計較往事,可田令孜肯配合嗎?還有一個,李璟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嗎?

“再給李璟一些好處,想辦法再遲緩他一二。”

楊復恭起身,咬牙決斷:請陛下加封李璟攝政王,並總督節制天下兵馬,許久之後又咬牙加了一句。賜九錫!

真龍元年七月初一,李曄下詔。給李璟只有皇帝才能擁有的軍事權力,總督節度天下兵馬,同時給予他幾乎監國的權力,攝政王之銜。並且給予了李璟幾乎是非臣之榮耀的加九錫。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再得到一點點的時間。李曄和楊復恭已經豁出去了,如果不能阻止李璟進駐洛陽,那麼李唐朝廷撐不過三年。既然如此,那麼現在不管是讓李璟總督節制天下兵馬,還是從議政王進攝政王,還是加九錫都無所謂了。

局勢糜爛如斯,李曄和楊復恭現在甚至都不再暗中角力,君臣開始同心協力。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誰來掌舵現在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這條船被秦藩那條船撞翻。為了這個目標,他們甚至得去和田令孜聯合。得和朱溫聯合,聯合一切力量。

可局勢還是越來越惡劣來,先是王處存叛亂,洛陽丟失,緊接著關中北部高原上的保大、定難、天德、振武四藩鎮。面對著楊復恭的召令,四蕃帥卻全病了,無法出兵。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四蕃帥控制長安北部四鎮,既是長安北面的屏障,位於抵擋李璟河東邊境的最前沿,堅守著關中河東界線的黃河。同時,這四鎮也對關中長安有著巨大的軍事威脅力,四鎮在朝廷這邊。則可為朝廷抵擋秦藩自河東而來的威脅。反之,四鎮一旦為李璟所用,則立馬會成為長安最大的威脅。現在雖然還沒收到四鎮已經倒向李璟的消息,但看這個結果,卻不難發現,四鎮起碼已經不再對朝廷順從了,哪怕就是他們在朝廷和秦藩的爭鬥中保持中立,這也對朝廷是個巨大的打擊。

可他們現在,還偏偏對這四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無可奈何!

但這並不是最壞的消息,最壞的消息是河陽兵變!

河陽鎮位於洛陽北面的黃河以北,河東的王屋、太行山以南,按地理分割,河陽這塊黃河以北的土地,其實一直都是划在河南區域的,且一直以來,都是做為洛陽重要的北面屏障,一直是防禦太行山以北的昭義、河中還有東面的魏博這三個方向對洛陽的威脅,依靠著黃河,成為洛陽北面的防守要地。

現任的河陽節度使是諸葛爽,一個有名的牆頭草。

論起來,諸葛爽的經歷也十分傳奇,曾經是淄青鎮下博昌縣的小吏,因故被縣尉杖責,棄官而去,淪為乞丐。咸通九年,龐勳叛亂,一路攻佔徐州,聲勢浩大,諸葛爽加入叛軍,累軍功至小校。等到龐勳被康承訓、宋威、李國昌李克用父子他們打的大敗的時候,諸葛爽很聰明的率部投降了朝廷,得以授為汝州防禦使。李克用父子代北之亂時,已經調到了河陽鎮做刺史的諸葛爽隨節度使李涿北上討逆。代北之戰平後不久,諸葛爽任河陽副節度使,後升振武節度使,結果振武節帥赫連鐸抗命不遵,拒不交接。諸葛爽無奈,朝廷改封他為夏緩節度使,諸葛爽跑去夏州赴任,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同樣抗命不遵,不肯交權,諸葛爽成了有名有權的節度使,連夏州都呆不下去。

正逢黃巢勢大,不戰而下洛陽,諸葛爽乾脆投靠黃巢,得授河陽節度使,當時的河陽節度使羅元杲是田令孜的心腹,曾經與陳敬瑄等四人一起擊球賭三川,結果他成績最差,其它三人都任三川節度使,他卻一無所得。黃巢西進時,田令孜匆匆讓羅元皋任河陽節帥以抵擋黃巢。諸葛爽來攻,他雖想抵抗,無奈部下與諸葛爽有舊,受其暗中鼓動盡皆投降,只得棄河陽投奔僖宗,諸葛爽就此接管河陽。黃巢失敗後,諸葛爽又歸順朝廷,仍任河陽節度使,進位檢校司徒。又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雖然他一生左搖右擺,為許多人不恥,可能從當年的一個乞丐,到如今的一方鎮帥,先後投過多家,卻依然屹立不倒,也足見這人本事。當初魏博節帥韓簡攻河陽,諸葛爽跑的比兔子還快,可等韓簡兵敗天平鎮,諸葛爽卻又馬上殺了回來,一舉又奪回了河陽。在河陽這一畝三分地上,諸葛爽的控制力很強。

本來有這樣的一個傢伙在河陽,這塊地方倒也穩固。

可偏偏在這朝廷最需要他的時候,河陽卻出事了。

這個風吹不倒。雨打不動的河陽節帥諸葛爽,就在洛陽兵變之後沒多久。居然一病不起,死了。對於諸葛爽的死,有傳言說是死於刺客的一種毒殺。而傳言中,對於刺客由誰所派,卻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說法。一種說諸葛爽是由秦王派人刺殺的,殺他是因為他擋了秦軍的道。而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說法則是說殺諸葛爽的人是朝廷的人,而且還說策劃此事的就是已經被俘的楊復光。至於原因,則是楊復光早謀劃著將河陽的權利重新收歸朝廷,就如同他對朱溫下手一樣。這個傳言,甚至還說李克用之死,其實也是在楊復光的計劃之中的。

諸葛爽到底是不是被毒殺,還是只是病死。這事並沒有定論。

但河陽鎮帥府駐地牙城孟州城內,卻因這一突發事件,變的暗流湧動起來。

諸葛爽一死,整個孟州城氣氛變的十分緊張起來。諸葛爽死後,河陽諸鎮並沒有異議的馬上擁立了諸葛爽的兒子諸葛仲方為節度留後,奏請長安請策封諸葛仲方為節度使。不過在這表面之下,其實諸葛仲方和當初朝廷的李儇、李曄,成德鎮的王鎔。河東鎮的李存勖一樣,都還只是一個孩子。他雖然得諸將擁立為節度留後,可實際上。此時河陽鎮內卻是以三將為首,分別是諸葛爽的心腹大將劉經,以及都曾有過叛軍背景的李罕之和張居言。

河陽軍以這三將為首,卻又分化為兩個陣營,劉經一拔諸葛爽的老部下為一批,而同是後來人的李罕之和張居言等將領為一批。兩個勢力對峙,不相上下。

李罕之,和諸葛爽一樣也是一個傳奇的傢伙,他生於陳州的項城,原本也是富農之家,小時被家中父親逼家讀書,可惜他生性無賴,和朱溫一樣都是個讀不了書的料子,被逼的緊了,他便逃出家去,剃光了頭髮,然後去廟里當了和尚,罕之,正是他的法號,至於他原來的名字,早已經不用許久了。李罕之身材高大,膂力過人,且驍勇好鬥,類似於花和尚勇智深這樣的人物,是如今天下三大有名的僧將,和秦藩的花和尚玄成,錢鏐手下的五虎將之一的顧全武齊名。

不過李罕之這樣的傢伙,注定和魯智深一樣當不了好和尚的,他和尚當了沒多久,就已經成了陳州和尚界的一個災星,沒有一個寺院敢收容他了。最後,他遠處落腳,只得四處雲遊,跟後來皇覺寺的和尚朱五四皇帝一樣,名為雲遊化齋,實際上就是被寺廟趕出去乞討去了。

有一天,他流落到了河南酸棗縣化齋乞討,可大概因為他長相太過凶惡的原因,從早到晚,他竟然一粒米也沒有要到,李罕之憤怒了,他撕爛了身上的僧衣,把那只要飯的破鉢盂往地上狠命一砸,破罐子破摔,然後跑到太行山去當山賊去了。憑著他那副天生的惡相,還有那高大的身材和過人的膂力,加上他的驍勇能鬥,他的山賊新事業乾的十分出色,由一名失敗的和尚搖身一變成了一位成功的山賊。

在他當山賊的時候,他們地盤內有一座山叫做摩雲山,其四面都是陡峭的絕壁,只有一條狹窄小道可通山頂,山頂卻有平地數十頃可供居住。為避匪亂,有大量的武裝流民盤距山上,修築城寨,並憑借天險,屢次打敗進犯的強盜,成為附近土匪山賊心中永遠的痛。李罕之偏不信邪,他率百餘土匪乘夜攀崖上,一舉攻陷摩雲山,大長了土匪的志氣,從此聲名大噪,人送外號:“李摩雲”。

後來李罕之接受了河陽懷州刺史諸葛爽的招安,做了諸葛爽手下的一員兵馬使,還隨諸葛爽一起參加了代北之戰。不過後來諸葛爽自己也成了一個沒有根基的空頭節度使,李罕之衣錦回鄉的時候,卻遇上了黃巢的兵馬。

半迫半就的轉而投奔了黃巢,投入了更廣闊的造反大業去了。因為他的勇猛,李罕之真的是走到哪裡都發光,很快就成為草賊大將。不過當他隨著黃巢轉戰江東的時候,卻被唐朝大將高駢打的節節敗退,李罕之和秦彥、畢師鐸等人最後都成了高駢大將張磷的俘虜。最後他們乾脆投降了高駢。

不過在高駢的手下,李罕之卻沒有老兄弟秦彥和畢師鐸他們混的好。他被打發到了淮河上游偏遠的大別山地區的光州當刺史。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幾年,眼看著高駢被秦藩打不滿頭包,地盤越來越小,他的光州甚至完全和揚州隔斷,後來又被鄰居蔡州的秦宗權和廬州的楊行密壓迫。偏偏還無人來救,叫天不靈,叫地不應,李罕之最後只得扔下光州,逃回了自己的老家陳州。在那裡呆了段時間,用帶來的財物招了一批鄉黨,最後又投奔了已經成為了河陽節度使的老上司諸葛爽。

諸葛爽對李罕之還是很不錯的,當年李罕之就是諸葛爽手下悍將。代北之戰時為他掙了不少面子。而且當年李罕之脫離隊伍之事,也並不能怪他,因此對於他的回歸,諸葛爽是十分重用信任的,跟他乾了沒多久,諸葛爽就向朝廷舉薦,讓李罕之在年初升任了河陽節度副使兼懷州刺使,並讓他負責守衛河陽大橋。把守洛陽與河陽鎮的通道。

而李罕之的盟友張居言,則也算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是他當年在草軍過的時候的一個老兄弟。張居言。本名張言,字國維,濮州臨濮人,世代務農,不過卻是地主家族,薄有田產。年輕時張居言讀過書。還曾經和諸葛爽一樣進了縣衙中成了不入流的雜任小吏,大致和李璟他爹李綱差不多職位。不過和天生好鬥的李罕之不同的是,張居言天生性格忠厚和善,性格上帶著幾分委屈求全性子。結果因為這個性子,總被人誤以為軟弱好欺,在縣衙中總受羞辱。

張居言雖然忠厚,但卻也是一個能忍則忍,但若是忍無可忍則無須再忍的人。因此當黃巢起事打過來的時候,他終於再也不忍了,他棄職而去,投奔了黃巢,在黃巢的手下,因為他識文斷字,能寫會算,還在縣衙中做過小吏,因此也算是一個特殊人才,雖很少上陣殺敵,但卻是黃巢信任的幕僚,屢建功勳,十分得黃巢重用。黃巢稱帝之後,張居言更是得以成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並兼任水運使,論官位,還遠在朱溫之上。

而且張居言不但是一個能幹的事務型幕僚人員,而且同樣能文允武。在長安戰役中,張居言率領一支偏師攻打李全忠,就數敗李全忠,奪下了大片地盤,甚至還屢敗關中四蕃鎮兵馬,連續幾次打的保大和定難兩軍抱頭鼠竄,為當時的大齊爭得許多光彩,令天下側目。不過當時的大齊,不管張居言如何的支撐,都最終還是被打垮了,長安兵敗,黃巢**,齊軍將士各自突圍。張居言沒能和尚讓等一起突圍,他向東突圍,最後逃到了河陽,逃奔了當初曾經在草軍中關係還算可以的李罕之,由他引薦投奔了諸葛爽。經諸葛爽向朝廷舉薦,張居言也正式成為了一名唐臣,因為他曾經在偽齊中的職位和他驕人的一系列戰績,他的投降很得朝廷看重,皇帝甚至給他賜名全義。朱溫賜名全忠,張居言賜名全義。

不過張全義雖然能文允武,但他畢竟是個降臣,而且來河陽也較晚,因此在河陽,張居義的職位是排在李罕之後面的。諸葛爽死後,諸葛仲方任河陽留後,大將劉經任盂州刺史,李罕之任懷州刺史,張全義任衛州刺史。

諸葛爽一死,在表面的平靜之下,一場潛流暗湧。

以劉經為首的河陽元老們所帶領的本土系,早就對李罕之和張全義他們這些外來系不滿了,河陽總共才三州,外來者倒佔了兩州,他們如何能忍。原來還有諸葛爽在上面壓制著,但諸葛爽一死,年幼的諸葛仲方繼位,本土和外來兩派,矛盾就開始加劇,誰都想要打倒對方,控制整個河陽。

李罕之和張全義兩人歃血為盟,聯手一起對抗劉經為首的本土系。一場爭鬥開始,諸葛爽的頭七過過,河陽內戰就起。不過這次的內戰剛開始就已經結束,劉經等本土系雖然不弱,可又如何是李罕之這種悍將和張全義這種文武兼備之人的對手,更何況,不論李罕之還是張全義,可都是久經戰陣,打了十幾年仗的。

一場戰鬥下來,李罕之和張全義完全控制了懷州、衛州,並且把諸葛爽當初奪取昭義鎮的澤州也給佔了,劉經挾諸葛仲方只能苦守著盂州,苦苦支撐。無奈之下,劉經聯絡昭義的孟立方,請求昭義出兵支援,並許諾擊敗李罕之和張全義之後,河陽鎮歸還孟立方就任昭義節帥以前昭義被諸葛爽吞下的澤州。這個條件打動了孟立方,他當即派兵越過太行道,從北面突襲李罕之和張全義,並很快攻下了澤州,懷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李罕之和張全義退守衛州,屋漏偏逢連夜雨,退守衛州的二人,立即遇到了從魏博過來大兵壓境的秦藩大將郭崇韜。

面對著郭崇韜剛剛一舉拿下魏博鎮的三萬精銳,張全義最後說動李罕之乾脆歸降秦藩。

二人降秦,轉身就帶著郭崇韜殺回河陽。

幾乎是同時,李璟和周德威的兩路兵馬進攻昭義潞州,盂立方匆忙迎戰,兩面受敵,連連失利,只得匆忙調回進入河陽的兵馬,憑太行山守天井關。如此一來,劉經卻再擋不住郭崇韜、李罕之、張全義三員大將和數萬精銳兵馬的進攻,損兵折將,丟地失城,沒多久,懷州、盂州相繼失守,除了原本從昭義鎮搶來的澤州在太行山以北,此時還被孟立方佔據著,河陽傳統的孟州、懷州、衛州三城,完全落入秦軍掌控之中。

劉經挾帶著諸葛仲方及少量殘兵敗將,乘船逃往鄭汴,投奔朱溫。

秦軍一舉拿下河陽鎮,經此一戰,秦軍已經打通了通往洛陽的通道。從魏博沿黃河北岸一直到河陽的孟州,在河陽那裡不但有一座河陽大倉庫,同時這裡也有一座河陽大橋,河陽大橋,飛跨黃河,直接連接洛陽。大橋北岸是河陽鎮孟州河陽城,南岸則是洛陽金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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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章 群臣勸進

真龍元年七月,秦王李璟自太原過井陘,東返河北鎮州,然後順北運河直下魏州大名府,稍作停留休整後,進入河陽鎮,一路經衛、懷、盂三州。七月九日,李璟在孟州河陽城面見了李罕之與張全義二人,授李罕之准將軍銜,加河北行省左都指揮使之職。授張全義文散階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實職農業部部長。並對歸附的河陽軍給予賞賜,部份精銳之兵整編入秦軍,其餘部隊則發給路費遣散歸家。

七月九日,李璟率五萬人馬,在周德威、郭崇韜、李罕之和張全義四員大將的護衛下,跨過河陽大橋,到達黃河南岸,進入洛陽北面金墉。洛陽城的王處存和楊守亮等洛陽降將出城來迎,金墉城守軍望風而降。

在金墉城,王處存、楊守亮跪地迎接,李璟雖不恥於這些牆頭草,可面上卻沒有表露,一套表面功夫做的極好。對於投降的五萬洛陽將士,都給以賞賜,並且當眾宣讀了一份對洛陽降將官吏的封官賞賜,基本上,雖然各人得到的新官職有些還不比原來,但他們也清楚,如今秦藩的官職比長安那邊的官職要值錢的多。得了賞賜,眾人也終於踏實了下來。他們來之前,還一直擔心李璟會來個過河拆橋,鳥盡弓藏,翻臉不認人。

洛陽和河陽的先後歸附,讓李璟南下形勢一片大好。尤其是河陽的歸附,讓李璟打破了洛陽外圍的四鎮包圍圈,直接繞過了河中的風凌關,昭義的壺關、天井關。洛陽的武牢關等要塞。從河陽直通洛陽,水陸兩條通道打通。洛陽徹底到手。甚至河陽的陷落,讓秦軍對於昭義鎮完成了三麵包圍,對宣武鎮,則形成了四麵包圍之勢。

七月十日,李璟進入洛陽城。

和進入太原一樣。進入洛陽的這一天,李璟也讓秦軍進行了一次威風凜凜的兵馬入城式。

一支支換上乾淨軍袍,鋥亮鎧甲的秦軍部隊,不論騎兵還是步兵,都騎著涮的乾乾淨淨,毛色油亮,且都是各隊毛色一致的高頭大馬,雄糾糾氣昂昂的入城。

洛陽。大唐的東都,數朝國都,商、西周、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隋、唐十三朝國都,甚至還有王世充的鄭國等許多梟雄的割據朝廷曾立都於此。

十三朝帝都洛陽位於洛水之北,因水之北謂陽,故名洛陽,又稱洛邑、神都。境內山川縱橫,西靠秦嶺。東臨嵩岳,北依王屋太行,又據黃河之險。南望伏牛山,自古就有八關都邑,八面環山,五水繞洛城的說法,得河山拱戴,形勝甲於天下。有天下之中。十省通衢之稱,號為中原中心。

普天之下無二置,四海之內無並雄。

洛陽是整個中土王朝建都最多之地,先後曾有一百多個帝王在此指點江山,這裡被稱之為千年帝都,尤其是漢洛陽與隋唐洛陽,更是規模寵大。絲綢之路與隋唐大運河在此交匯,洛陽,立於河洛之間,居於天下之中。

如今,這座偉大繁華的都城,徹底向李璟敞開了大門。

隋朝統一南北,楊廣大力經營洛陽,營造洛陽城。李唐建立之後,尤其是武則天執政之時,更是大力擴建東都,改洛陽為神都。即位之後,更定為武周的國都,唐明皇,更是長期居於洛陽。唐朝二百餘年天下,二十餘位天子中,其中有一半的皇帝經常在洛陽,加起來的時間達到一百餘年。

同樣的,安史之亂後,唐朝衰弱,長安都被攻破數次,洛陽雖然也先後陷入安史亂軍以及黃巢的手中,但論起來,洛陽遭受的破壞卻比長安好的多。不管是天寶之亂還是黃巢之亂中,洛陽城都沒發生過太大的戰事,尤其是在不久前結束的黃巢之亂中,黃巢是兵不血刃的拿下洛陽,後來朝廷收復洛陽,一樣是兵不血刃。亂兵劫掠,也不如長安那般的厲害。

當李璟騎馬進入洛陽城時,他發現這座千年帝都真的保留的很好,雖然歷經戰亂,這座中原之城人口銳減,早不復當年的百萬之家。可也遠超一般的藩鎮城池,洛陽城,此時都依然保持著近四十萬人口。

尤其是聽說河陽鎮歸附了秦藩,秦軍終於大軍到達洛陽之後,附近的州縣,還有許多逃難於山野中躲避戰亂的百姓,也紛紛拖家帶小的趕到洛陽城來。在盛大的入城儀式之後,李璟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張榜安民。

一面張貼告示,宣揚秦軍的命令制度法令,一面派人開倉放糧,賑濟百姓。一面接管洛陽城及附近的防禦,又迅速的把帶來的大批從燕京河北山東等地抽調來的官吏們安排到洛陽各衙,讓他們接管洛陽城,至於原來的官吏,暫時留用,協助新任官吏,幫助他們產迅速理清刑獄,安撫百姓。

總之。秦軍到來的第一天,數管並下,立即讓所有的洛陽軍民都感受到了一股新風氣,一股讓大家都高興欣喜的新風氣。糧船一船船的從黃河進入洛口,然後沿著洛水一直到達洛陽城,看著那一擔擔的糧食運入倉庫,一袋袋的鹽卸下船來,城中的東西兩市又迅速的開放,各種商品都擺了上來,最富貴的糧食和食鹽、魚肉油面等都開始放開供應,大家無不歡呼。不管誰成為這座洛陽城的主人,對於許多百姓們來說,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市場上得有糧油米面,得有醬醋柴炭,還得價格穩定便宜。

秦軍一來,緊急的糧食就開放供應,且糧價比過去便宜了十倍不止。何況秦軍到來的好處還不止這些,原來許許多多的洛陽百姓被徵召入伍,當兵的,當民夫的,現在。秦軍一來,他們絕大多數都被放回家了。臨走,還得了一筆遣散費,兩塊天狼銀幣,二十斤粟米,還一人發了雙鞋。拿著這些東西。那些臉上被刺著各種番號名字的士兵,和那些老弱或稚嫩的少年民夫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洛陽五萬降軍加上八萬民夫和壯丁,一夕之間,被秦軍遣散掉了八萬。最後只留用了五千兵馬,和一萬五千民夫。就算這些留下來的,待遇也與過去天壤之別,當兵的有了正式的番號。有了穩定的糧餉,就算留下來充當民夫的,也都有了很不錯的薪水,第一天,留下來的士兵和民夫,就得得到了一人兩套嶄新的衣服鞋襪,還提前領了一個月的糧餉。

洛陽城,歸義坊。

楊復光的府邸。此時已經成為了楊復光的囚禁之地。

楊守亮一路經過重重守衛,踏入到了最裡面的小院內。

曾經權傾天下的天下兵馬都都監楊復光,此時形容枯槁。整個人瘦的不成形,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可身邊卻連一個倒水的人都沒有。他的目光充滿著混濁,面色蒼白。聽到腳步聲,他努力的轉頭,見到是自己的義子楊守亮。嘴裡無力的冷哼了一聲,他自忖對這個義子不薄,甚至遠超對李克用朱溫等那些“義子”,可沒有想到,他最後卻是被他給背後狠狠捅了一刀。

“你來做甚麼?”

楊守亮看著楊復光神色有些複雜,他不否認楊復光對他很好,他也很佩服楊復光的本事。但是,他也很瞭解楊復光,這是一個執著或者說是執拗的人,他心裡只想著保唐朝,卻看透這個唐朝已經腐朽透了,根本已經扶不起來了。楊復光想做一個忠義太監,他卻不想陪著一起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傻。誰都看的出李璟將有天下,可楊復光卻非要死抱著李唐。沒辦法,他最後也只能這樣做了。

“秦王進城了!”楊守亮道。

楊復光艱難的咳嗽了幾聲,虛弱無力的道:“咱家聽到了外面的呼喊聲,喧囂沖天,山呼地動,早就知道是李璟來了。”說著,他心裡一聲長嘆,聽那外面的動靜,就知道李璟有多麼的得人心,或者說李璟有多麼的會拉攏人心。不用問,他也能猜到,李璟肯定又是那老一套,給官給錢給糧,免役免稅免賦這些,李璟財大氣粗,他有的是錢,他只要一開口,這一套銀彈攻勢下來,有幾個人不向著他。“李璟給了你個甚麼官職?”

“正議大夫!”楊守亮回道。

楊復光冷笑了一聲,他猜的沒錯。就算楊守亮投降李璟,李璟也絕不會給他多大的官,正議大夫是正四品,能穿深緋官袍,甚至能賜銀魚袋,執象牙笏,可這僅僅是一個散階,除了表明他是正四品階外,沒有半分實職實權。

楊守亮也明白楊復光的這聲冷笑,不過他並沒有覺得甚麼羞怒的。雖然在楊復光手下時,他有一個大將軍的銜號,可到了秦藩內,能保下命來就不錯了,能得到一個正四品的階位,也滿足了。他也看透了,不求甚麼高官厚祿,只求能在這場改天換地中,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財產就行。若是別的人,也許會要求更多。但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李璟,也就死了那個心。

“你是來殺咱家的嗎?”楊復光語氣冰冷的問,他的病已經越來越重,呆在這裡無人看顧,也活不了幾天了。對死,他並不畏懼,反而很平靜。

楊守亮道:“楊公,我沒有得誰的命令,也沒有人要來殺楊公。我來,是來告訴楊公一個好消息,秦王對楊公很重視,已經表態馬上就要放你出去。我趕過來,只是念在我們曾經父子一場,來勸勸楊公兩句。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楊公,大勢已明,李唐腐朽,傾覆已經是必然。而秦王勢銳,必將席捲天下。尤其你當知道,李璟不是黃巢,李璟得天下民心,深得眾望,走到哪,哪裡的百姓軍民就擁戴他。今日之李璟,時勢造就英雄,已經無人能阻擋他取代李璟而坐擁天下了。楊公,又何必一意螳臂擋車呢?承天意,順民心,豈不更好?”

楊復光沈吟良久,“你要勸降?”

“楊公,這是為大家好。”

楊復光沈思。想到一件事情,“長安有動靜了?”

“確實。”楊守亮點點頭。“長安不知道承諾了甚麼條件,現在已經成功的與成都和宣武罷戰講和。現在,成都和長安,兩家聯合,正欲與秦王決戰中原。”

楊復光聽到這裡。並沒有甚麼高興。雖然他還並不知道,楊復恭和田令孜已經迫於李璟的勢頭,再次聯手起來。而且他們還和朱溫也講和了,可以說,整個西北和西南地區,現在都聯合在了一起,楊復恭已經集結了關中諸鎮,甚至用了不少手段。迫使了本來已經要中立的保大、定難、振武、天德四鎮最後各自派出了一萬人馬加入朝廷大軍。

楊復光在潼關集中了關中八鎮兵馬,外加上眼下河南還在長安朝廷控制中的陝虢和金商二鎮,一共十鎮兵馬,共計三十萬大軍,集結於潼關。而在河東,王重榮和孟立方也集結了全部兵馬,共計十萬人馬,結盟對抗李璟。

成都的田令孜派出大將高仁厚為都統。統領了三川八萬兵馬,到達武關。朱溫則留下少部兵馬,集結了五萬大軍。到達了武牢關。武牢關及附近的兩萬守軍,已經全按照長安與成都的協議,轉歸朱溫指揮。

此外,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也被成都的太上皇和長安的天子,加封為京南行營都統。統領山南東道、荊南、鄂岳、江西、湖南五鎮兵馬八萬,集結襄陽。

楊復恭親自坐鎮潼關,十鎮三十萬大軍。高仁厚率三川八萬兵馬集結武關城下,朱溫為京東行營都統,統領宣武以及武牢等七萬守軍,屯兵洛陽東面武牢關。王重榮、孟立方率領河中、昭義二鎮十萬人馬在河東。劉巨容為京南行營都統,率五鎮八萬兵馬集結於襄陽。

五路大軍,向洛陽四周集結,這是一張巨網,五路大軍總兵馬達到了六十三萬之眾。

雖然,這六十三萬人馬裡面水份很大,五路軍把他們攜帶的民夫也都計入兵員之中,可實際上的兵力依然多達三十餘萬。哪怕這些兵馬不如秦藩精銳,可也十分驚人了。

楊復光並不知道這些,此時他也不想知道這些。他心裡清楚,不管各鎮迫於李璟的凶猛,如何聯合起來,可他們的這種聯合太薄弱,各鎮就算聯合,也沒有一個統一佈置和指揮,肯定會是分成幾路,各自統領。這樣的聯盟,不說十幾個藩鎮聯合,就算再把東南的那些藩鎮都叫過來,又有何用。更何況,他已經知道,李璟已經奪了河陽。

如果李璟沒有得到河陽,那麼洛陽也許還可以戰,誘李璟入重圍,打一場內線戰線。可現在河陽既然都丟了,那再想打這場洛陽之戰,那麼這場戰鬥就有可能會被李璟中心開花,四面突破。

他心中長長嘆息一聲,楊復恭沒有打過仗,也根本不會打仗,形勢全變了,他卻還拿著自己俘虜前的計劃行事,這豈能不敗?若換成是他,此時要打,只能是集結各鎮的精銳,也不需多,有個十來萬人就足夠了。就和秦軍決戰於洛陽之外,把兵馬屯於邙山,和李璟打野戰。依靠邙山地利,再依靠兵馬優勢,速戰速決。

楊守亮只是勸了幾句,不成功也就走了。今天他來,不過是念在當初父子一場,盡下心罷了。

他走後,楊復光翻來轉去再也睡不著了。望著寂靜的屋子,他不由的流出眼淚來,李璟,當初還真是小看了他啊。原以為,十年之內李璟還不可能敢走那一步,可現在,一切表明,李璟已經迫不急待,也確實有了這個實力了。李璟,他終於撕去了一直以來假腥腥維持著的那副尊唐的面具,露出了他真實的想法,他要篡唐自立,他要當皇帝!

真龍元年七月中旬,長安朝廷一面詔書加封李璟為攝政王,總督節制天下兵馬,加九錫。一面卻又聯合了各鎮,集結五路大軍,共計三十五萬,號稱百萬之師。他們並沒有公開聲稱要討伐李璟,而只是以討伐王處存和楊守亮兩個叛逆的名義出兵。

而就在此時,洛陽紫微宮內,正坐著這些天陸續從太原行轅和燕京趕來的文武們,將星閃耀,紫緋滿殿。

諸文武趕來洛陽,只為了一件事情,勸李璟進位稱帝。

此時,奪取了河陽、洛陽的秦軍文武,都感覺到了一個時機已經成熟。這個時機,就是秦藩再不用表面維持著尊唐的旗號了,河北已經掃平,河東拿下大半,又拿下了河陽和洛陽,佔據了天下中心,這個時候,秦藩確實已經是睥睨天下,完全可以改朝換代了。

雖然還有諸多藩鎮未平,但東南之地大抵算是秦藩的附屬,河東的河中與昭義在秦軍攻勢下撐不了多久。河南、山南,已經被秦軍打破,難以堅守長久。秦軍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再打著唐朝的旗號了,早亮明旗號,也越早給自己一個名正言順。

鐘樂響過之後,代表著諸文武第一個進言的既不是首輔也不是首相,而是從關外趕來的遼東行省總督,同平章事、太傅崔芸卿。這位李璟的老師,曾經擔任了多年的秦藩首相之職,威望極高、資歷更甚,此時由他第一個出來勸進,極為合適。

崔芸卿花白的頭髮鬍鬚今天梳理的一絲不苟,身上紫袍玉帶佩著紫金魚袋,舉著象牙笏緩緩出列,高聲奏道:“啓奏殿下,方今,四方群雄划消殆盡,遠近人心莫不歸心,誠見天命所在。願早正位號,以尉臣民之望。”

面對著老師親自出馬勸進,李璟目光掃過群臣,徐徐道:““一統之勢未成,四方之途尚梗。”

短短一句話,李璟拒絕了崔芸卿的勸進。

這話一出,殿中許多人都不由的感到失望,許多武將甚至嘆息出聲。不過被拒絕的崔芸卿卻似乎沒有感覺到半分意外,就連坐在下面的內閣學士們和政事堂的宰相們,這些紫袍玉帶的重臣們一個個都只是微微而笑,毫無意外。

殿中的禮官很快宣佈散會,李璟把政事堂和內閣成員一起留下,召開臨時御前會議。

其餘文武出殿,路上李存孝不解的問一臉微笑的高思繼,“你笑個甚麼勁啊,殿下拒絕勸進,有甚麼好高興的。”

高思繼對著這位四師弟笑笑,“誰說秦王拒絕了。”

“剛剛秦王不是當大家面拒絕了嗎?”

高思繼搖搖頭,對李存孝的無知感到一陣好笑,“有空你也多讀點書,不然以後說話別人笑話你。今天秦王確實當面拒絕了太傅的帶頭勸進,可實際上這也不算拒絕。”

“為甚麼?”

“因為按禮制,新朝皇帝即位之前,行三推讓之後,才能即位。知道了吧,今天不過是眾臣勸進第一次,秦王怎麼可能接受。”

李存孝大睜著眼睛,愣了半天,才重重一拍大腿,哎呀一聲叫道,“我了個娘也,當皇帝又不是請客吃飯,咋還要搞個三推四讓啊。”

他的這聲大嗓門,引來旁邊許多文臣武將們的一陣輕笑。

在華夏古代的君主宗法制度下,新皇即位之前有一個三推讓之禮。特別是那些建立新朝的皇帝,在即位之前,一定要演一齣戲,說登上皇位當皇帝,不是我的意願,而是天命,而是民心,是為了大局,是大家共同推舉的結果,我不得已才登上皇帝的。

按禮儀,推讓一次都不行,推讓兩次也不行,必須得三勸三推讓三次之後,才最後在萬民的擁戴之下,勉強接受大家的擁戴登基稱帝。

三推讓是一個姿態,實際上就是要借此來表現登基的合法性,借此宣揚政權和皇位是上天授命於他,是受臣民擁戴,是合理合法得到的。

雖然誰都知道這是最虛偽的一套,但古來自今,卻誰也不能免去。

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一套,所以今日崔芸卿帶頭勸進,李璟拒絕,那些熟知此事的臣子們都心知肚明,也只有李存孝這樣的無知將領,才心急如焚。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5 22:43
第1017章 睥睨天下

夜已深,長安興慶宮內,李曄負手肅立在宮中那中那座用糯米、水銀、彩絹等製成的大唐山川形勢沙盤前,久久難以平靜。沙盤上用紅色小彩絹做成代表著秦藩的黑色鷹旗,已經從東方漸向中原靠近,今年短短的半年時間里,秦藩的地盤就已經擴大一大片,連吞了河北的成德、魏博,河東的河東、河南的河陽和洛陽,李璟鯨吞五鎮,河東的河中和昭義也危在旦夕,眼看著李璟就已經從一個雄霸東方的一方梟雄,成為了佔據半壁江山的霸主,李曄如何能安睡的下。

昭儀李漸容手輓著一件絲綢披風,緩步來到李曄身後,溫柔的為他披上。

“夜深露重,陛下還不歇息嗎?”

李曄凝視著李昭儀,眼淚流出來,“朕知道你從不干涉政事,但你也應當知道如今的形勢實在不好,朕不能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昭儀,李璟,他要篡取大唐天下了。楊監軍被俘虜,李克用戰死,這天下又還有誰能擋的了李璟啊。”

李漸容安慰的撫著李曄的臂膀,“楊中尉已經聯合了太上皇和朱溫他們,一共二十一鎮兵馬聯合討伐李璟了嗎,陛下也不要太過憂收,靜候佳音就好。”

李曄苦笑:“愛妃你可以假裝不知李璟的厲害,把希望寄託於楊復恭他們。可朕不能假裝不知道李璟的厲害,一直以來,李璟不斷吞食,如今卻是已成氣候,直接鯨吞了。看看這些年被他吞併的藩鎮有多少?淄青、平盧、安東、盧龍、義武、滄景、成德、魏博、大同、雁門、太原、天平、感化、義成、泰寧、河東、河內、洛陽,還有附屬於他的福建、浙東、淮西、山南、嶺南東、嶺南西、安南......朕能號令的藩鎮都沒有這麼多。李璟。已經風雲化龍,無人可擋了,大唐,就要在朕的手中滅亡了.”

“李璟確實很強,可是。不到最後一步,陛下千萬不能放棄,想當初安史之亂時,賊子們又是如何的猖狂,可最後朝廷不也收復山河了。不久前的黃巢不也橫行天下,攻取兩京,但現在黃巢被不也絞殺?”

“他們不是李璟,李璟也不是他們。王朝興衰三百年。李氏享國到如今,終究是上天所棄。”他長長嘆息一聲,人越發的憔悴,這段時日,他的頭上已經生出了許多的白髮,而實際上,他如今不過十六歲而已。“前腳邁出,後腳跟上。人才能站穩。人不能總是兩腳一前一後的站著,李璟已經向前邁出了一隻腳,他的另一隻腳也馬上就會跟上來。朕已經退了一隻腳。現在為了我們自己著想,只能再退一隻腳,兩腳退到一起,才能站的穩。”

對於楊復恭拉起來的聯軍,對於即將到來的決戰,李曄充滿著悲觀的情緒。“朕要活著!”

李昭儀吃驚的看著年青的天子。在她的眼裡,皇帝是一個堅強的人,哪怕當初還只是壽王之時,黃巢攻入關中,隨駕出京時,都不曾這樣的消極過。

李曄手撫著沙盤,嘆息道:“若只是為朕,朕不懼死,可朕得為李氏著想。既然李璟篡唐難以避免,朕總得為李氏留條路。聽說李璟向來對投降者優待,不但那些被他吞併地盤的節帥待遇很好,就是那些關外被他征服的部族酋長們,也活的不錯。朕想,若是到時事不可為,朕主動禪位於他,也許李璟能保全李氏家族。”

中原,洛陽城。

剛剛第一交正式推讓掉了群臣勸進之後,李璟馬上召開了一次高規模的重臣御前會議。

會議上,公孫蘭代表監察廳向御前會議通報了最消情報,楊復恭與田令孜達成了聯盟,而且這次還拉攏了朱溫,關中八鎮,三川三鎮,江漢五鎮,河東兩鎮加上河南的三鎮,共聯合了二十一鎮,集結了拼湊起了一支三十五萬的大軍,分成五路,準備向洛陽進攻。

“請殿下回太原督戰,進攻河中、昭義!”尚書左僕射鄭從讜高聲道。

“臣等附議!”次相鄭畋等也一起附和。

李璟一看眾人的表情,立馬就猜出他們的意思。這明顯是想讓他離開洛陽這塊前線之地,不過為了照顧他的面子,才以回太原督戰這樣的藉口。李璟笑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孤豈能避戰懼敵?諸位不須多說,孤既然來了洛陽,除非孤自己要走,不然誰也嚇不走。”

李璟是不會輕易離開洛陽的,尤其是眼下這個時候,秦軍剛接收河陽、洛陽,士氣正宏,這個時候要是一見到朝廷聯軍到來,就嚇的跑路,那誰還願意死守,軍心士氣豈能還有?雖然秦軍現在洛陽城中只有五萬人馬。但有水陸通道,調兵增援,並不是問題。還有一個就是李璟並沒有把聯軍放在眼中,雖然有二十一鎮,聽起來很嚇人,但實際上不過是一支烏合之眾罷了。

三十五萬?真正的精銳能有十萬都了不得了。這些軍隊連個統一指揮都沒有,還分成了五路,這明顯就是給秦軍各個擊破的機會。再有一個,如關中的保大、定難等四鎮,雖然出了四萬人,可實際上那只能算是四萬民夫,四鎮根本是出工不出力。再比如山南的五鎮,雖然也有好幾萬人,可他們卻還遠在襄陽,按李璟的估測,就算戰事打完了,這幾萬人也還出不了山南,有秦宗權這支軍團在,就足矣對付他們了。

還有河東的二鎮,現在他們已經算是被李璟重重包圍了,自顧不暇,又哪能算是一路兵馬?不管怎麼看,秦軍形勢都十分良好,根本不用擔憂。他這個統帥,又怎麼能被嚇的後撤到太原去?

“諸位不必多說,孤哪也不會去。”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李璟搖頭打斷了羅隱的話,轉頭對崔安潛道:“曾帥。參謀院可有如何應敵之策?”

眾人見李璟意已決,倒也不好再勸,況且李璟也不是那種太平天子,這可是一位百戰起家的大將軍王,眼下敵軍雖然弄的聲勢很大。但大家也都知道不過是銀樣臘槍頭,羊糞蛋子表面光而已。不說有洛陽這樣的堅城,北依黃河,連通河內:“參謀院的作戰計劃是趁敵未至,各個擊破。首先,向洛陽增兵的同時,我們將向河東的二鎮發起猛烈進攻。進攻分成四路,一路順汾水攻河中。一路則出太原東南攻潞州。第三路則從新收取的魏州向昭義鎮太行山以東的邢洺諸州進攻,第四路,自河內攻天井關,越過太行山攻入澤州。四路齊發,在朝廷五路聯軍合圍洛陽前,先攻取河東二鎮。”

決議一定,秦軍的戰爭機器立即又加速運轉起來。

按李璟定下的策略,對聯軍實行各個擊破之策。而其中又先打河東二鎮,河東二鎮中又以昭義鎮為最首要的目標。

昭義鎮,又名澤潞鎮。一個轄區位於今日山西省東南部與河北省西南部的藩鎮,始於中唐。首府為潞州,下轄在太行山以東的邢、洺、磁三州和太行山以西的澤、潞二州。這個藩鎮的建立,就是為了遏制河朔三鎮。建立百餘年來,大致是忠於朝廷,但也先後出過盧從史、劉從諫、劉稹等叛亂。在唐朝諸鎮中。昭義鎮百餘百餘年來的百餘年來的兵變次數可以排到前三。

如今的昭義節帥孟方立,就是通過兵變上台的。

孟方立原本是邢州人,在中和元年黃巢攻入關中時,他任澤州天井關防禦使。當時的昭義節帥是高潯,他率軍勤王關中,結果卻被部將成麟所殺。成麟殺了高潯之後,奪取軍權,回師潞州。孟方立聞訊,率領部下攻打成麟,勝利後斬殺成麟。

殺了成麟後,孟方立沒有留在牙城潞州,而是率軍回到了老家邢州,當時潞州的牙軍推宦官吳全勖為留後。中和二年,朝廷任命孟方立為邢州刺史,但孟方立拒絕接受,並拘押了吳全勖,稱宦官不能為留後。他寫信要求朝廷派一名文官來擔任節帥,朝廷派鄭昌圖為留後。結果,孟立方收買魏博節帥之子樂從訓伏殺鄭昌圖。朝廷只好又任王徽為昭義節帥,但王徽知道孟方立已經控制了昭人鎮在太行山以東的邢泃磁三州,又伏殺了鄭昌圖,便拒絕赴任。如此一來,無人願去昭義,孟方立實際控制了昭義鎮。

孟方立為加強對昭義的控制,把昭義的首府從潞州遷到了自己的家鄉邢州,自稱節帥,他任命原牙將李殷銳為潞州刺史。他之所以遷首府到邢州,主要是認為潞州牙兵凶悍,歷史上曾經數度推翻過節帥。為了削弱潞州的牙兵,他新建一支牙兵,並迫使將領和富人舉家遷到太行山以東的三個州。這一行動使得太行山以西的澤潞二州將領十分不滿。監軍宦官祁審誨便聯合武鄉鎮遏使安居受寫密信給當時河陽節帥諸葛爽,請他出兵干涉。隨後,諸葛爽出兵澤潞,攻下澤州。

這次河陽內亂,劉經把澤州還給孟方立,引他入援,結果最後還是兵敗,不過雖然折損不少兵馬,孟方立卻奪回了太行關以北的澤州。

孟方立雖然控制昭義數年,但昭義內部卻是並不鐵板一塊,尤其是太行山以東的三州和太行山以西的兩州,矛盾重重。軍情局對於昭義鎮的內部矛盾,早

摸的一清二楚。

王屋、太行山北的澤州天井關上,守將奚忠信喜事臨門,他的妻子剛為他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奚忠信四十多歲,前面一連生了七個女兒,諸多妻妾,就是沒有一個給他生兒子的,為這事他常憂愁不已。不想今年新納一個八夫人,居然剛進門沒久就懷上了,而且居然頭一胎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奚忠信高興萬分,心裡激動不已,大方下令犒賞關內全軍,飲宴三日。

整個天井關的守軍都沈浸在這喜氣洋洋和美酒好肉之中,奚忠信坐在將軍府內,滿面紅光。不停的舉杯,大聲高呼:“乾!”

下面的將校紛紛舉杯滿口飲盡。菜餚流水般送上,大家吃的舒爽,只有其中一員將校尉不怎麼吃,這員馬軍校尉是一年前才投的奚忠信麾下,一開始只是奚忠信的親兵。但因為弓弩嫻熟,幾次戰鬥中表現出眾,累功積升為馬軍校尉。

“老劉你怎麼不吃?”旁邊的同僚趙都頭悄聲問,“不合口味?”

“啊,沒甚麼。”劉校尉道:“某只是覺得自投到將軍麾下,甚麼並未立下功勞,卻常得將軍厚待,心裡過意不去。”

趙都頭是個老兵油子。怪笑著道:“某以前聽張記臣室說過一個典故,話說晉朝的皇帝,大概是元帝吧,生下明帝的時候,大宴群臣說。丞相王導和咱們劉校尉一樣不好意思,說臣下毫無功勞,受之有愧。當時元帝哈哈一笑,說。這事情哪能讓你有功勞!”

眾人先是一怔,然後回過味來,都是一陣哄堂大笑。上座微醉的奚忠信聽了。也不以為忤,跟著一起哈哈大笑。劉校尉一張黑臉頓時憋成了紫臉,無可奈何的跟著笑了笑。

他倒了一杯酒,端起來站起身。”

“奚將軍,劉某得將軍厚愛,心中十分感激。今日大喜日子。劉某有一席話想借此機會說出來。”

“有話就說,還整這麼客套乾嘛?”奚忠信曾經是昭義大將,官任都指揮使,後來和昭義大將馬爽起了爭執,馬爽試圖殺奚忠信,不過奚忠信先下了手,馬爽逃到了魏博,奚忠信買通樂從訓殺了他。為這事,孟方立最後將奚忠信連降數級,這次能成為天井關鎮將,也還是因為先前出兵河陽,他功勞極大。

劉校尉目光掃了一眼廳中諸將校,語出驚人,“將軍今日喜得麟子,本來某不該說這番話的。但是,不說又不行。將軍,秦軍已經拿下了河東鎮、成德鎮、魏博鎮、河陽鎮、洛陽,我們昭義如今已經成了秦軍大海汪洋中的一片孤島,眼看著接下來秦軍的大潮就要湧來,難道我們還要坐等被吞沒嗎?”

這番話一出,在座的將校都收斂了笑容,一個個沈默起來。

眼下的形勢誰又不知,只是先前沒人捅破,大家也就沒去想罷了。

奚忠信盯著劉校尉,目光閃動,他早就看出這個老劉不簡單,現在看來,他果然不簡單,原來他以為是李克用派來的暗探,他一直沒動他,反而一直放在身邊,其實也是打算留做一條退路。畢竟,做為昭義牙將出身的他,早被孟方立猜忌。要不然,也不會有當初和馬爽的那一檔子事了。現在看來,老劉倒反極有可能是李璟安排在他身邊的一顆棋子。

這時外面一聲大喊打破了廳中的寧靜。

“邢州孟帥急令!”

探馬喘著粗氣從貼身衣袋里取出告急文書,奚忠信恢復了清醒,道:“呈上來!”

信的內容讓他大吃一驚,李璟已經兵發四路,向昭義猛攻而來。其中河北的一路,更是從魏博各州向太行山以東的邢、洺、磁三州猛烈發起攻擊,孟方立派出麾下大將馬溉和袁奉韜抵抗,結果大敗,二將被俘,幾乎開戰第三天,山東的邢洺磁三州,就已經丟掉了磁洺二州,如今孟方立損兵折將,龜縮在邢州,死守待援。孟方立派出信使前來,就是希望奚忠信能和澤潞的其它將領率兵救援邢州。

秦軍的攻勢之迅猛大出奚忠信之預料,三天,才三天而已,孟方立就折損了兩員上將,丟了兩州之地。現在困守在邢州,已經支撐不住了。再一想,進攻孟方立的還只是秦軍四路大軍之中的一路而已。奚忠信臉色不由的變了幾變,陰晴不定。

他盯著那封告急文書半天都沒有言語,諸將都放下杯筷,詢問,“將軍,發生何事?”

奚忠信嘆息一聲,語氣沈重道:“是孟帥的求援書信,三天前河北的秦軍發動了進攻,僅三天,馬溉和袁奉韜就已經兵敗被俘,磁洺二州已經失守,現在山東的三州,只剩下了邢州還在苦苦支撐,孟帥傳令來調我們前去救援。”

諸將校一齊沈默,不少將校都低頭在想著甚麼。

劉校尉聽到這消息,眼前一亮,連忙高聲道:“將軍,諸位孟方立已經完了,將軍當為了自己,也為了諸位兄弟們,當早做決斷啊。”

奚忠信抬眼盯著劉校尉,沈吟半天之後,笑道:“劉校尉是不是也該重新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份?”

劉校尉哈哈一笑,“非在下有意瞞將軍,今日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再重新介紹下,在下秦王麾下軍情局中校情報官郭威。”

“沒想到劉兄居然是秦藩中校,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奚忠信有些驚個訝於郭威的級別,居然是個中校,這要不低啊。

說明瞭身份之後,眾人雖驚訝,但也沒甚麼過激反應。畢竟秦藩勢大,且這幾年並沒有與昭義鎮發生過甚麼爭鬥。眼下他擺明瞭身份,在諸將的心裡,反而高興了起來。起碼,這下有了一條退路。

郭威也不出眾人所料的到,“若是將軍與諸位弟兄們信的過在下,在下願意向秦王引薦諸位。只要將軍與諸位兄弟放下刀兵,打開天井並,棄暗投明,一條大道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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