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晚唐 作者:木子藍色 (已完結)

 
Skanda.Wei.Tuo 2014-2-5 12:54: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3 723866
【小說書名】:晚唐

【小說作者】:木子藍色

【作者簡介】:男,浙江 - 温州,作品有《晚唐》 《血皇圖》 《隋末》 《重生之十年》




【內容簡介】:
 大唐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
    大唐第十七任皇帝懿宗駕崩,夕陽中的帝國迎來了十二歲的十八任新皇僖宗李儇。
    此時,距離私鹽販子王仙芝率十票帥起兵反唐只有幾個月的時間,還有一個愛詠菊的私鹽販子黃巢也早已經對大唐心懷怨恨。
    此時,晉王李克用還只是邊疆小軍官,十三太保也還未揚名天下。後梁的流氓老扒灰皇帝朱溫在地主家餵豬,蜀王王建在殺驢。南唐的徐溫在販私鹽,吳越王錢镠是鹽販打手,楚王馬殷在做木匠,賴子南平王高季興在商人家當小家僮。開閩三王的王審知三兄弟還是縣衙小吏,岐王李茂貞是成德軍中一小卒,吳王楊行密在廬州落草為匪。
    此時,日後欺侮漢人數百年的契丹人還在草原遊牧,日後割據西南的大理也還沒有建立,將來雄霸西北的西夏党項人更還在為李唐皇朝賣命。
    就在此時,李璟一不小心闖入了這個餘暉中的大唐帝國。 本帖最後由 Skanda.Wei.Tuo 於 2014-9-29 11:29 編輯

志之難也,不在勝人,在自勝。--  韓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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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2:55
關於唐朝稱謂習慣

    唐代兒女當面呼喚母親的用詞,現代人並不陌生,以「娘」的衍生稱呼「阿娘」、「娘娘」(不是用來專門稱呼后妃的,只是普通的兒女叫自己的母親)等為主。如果您覺得自己是個有身份的成年人,在母親面前需要規矩嚴肅,那麼就叫「母親」。

    唐代一般人等對皇帝的當面稱呼,較流行的有「聖人」、「主上」、「大家」(皇帝身邊人用,大臣一般不用)等,傳統的「陛下」當然也可以使用。至於「皇上」這個穿越流行詞,在唐代似乎是一個書面用語,沒看到活人這樣當面稱呼皇帝的例子。「萬歲」則是群眾情緒激動時給皇帝拍馬屁用的,日常並不把這個詞當作一種稱謂。

    跟叫母親的「娘」系列相比,唐代對父親的稱呼,我們看上去會覺得比較陌生、比較亂,也比較坑爹。最流行的稱呼是「耶」(爺)的各種衍生,如「耶耶」(爺爺)、「阿耶」(阿爺)。父母合稱「耶(爺)娘」很常見,如老杜《兵車行》「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木蘭詩》「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

    但是還有一種對父親的稱呼,是「哥哥」。《舊唐書·王琚傳》:「玄宗泣曰:『四哥仁孝……』」這裡的「四哥」,指的是玄宗的父親睿宗(在同母兄弟中排行第四)。《舊唐書·棣王琰傳》:「惟三哥辯其罪人。」這裡的「三哥」也是指他父親玄宗(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李世民有一封寫給兒子李治的信,文末署名也自稱為「哥哥」。

    「哥哥」這稱呼,在唐代既指父親,又指兄長,如唐玄宗還曾經在公開場合稱他長兄寧王為「大哥」「寧哥」。據說這稱呼是從草原民族傳過來的,在唐代還沒有定型。所以我鄭重建議各位穿越者,不要隨便管路人,甚至自己親兄長叫「大哥」「哥哥」,這稱呼很容易讓人家在輩分上佔您的便宜——唐代對兄長的安全稱呼是「阿兄」「(排行)+兄」,建議使用。

    對父親的稱呼,口語上可以親熱地叫「耶耶」、「哥哥」,書面語或者嚴肅場合,自然要叫「父親」或者「大人」。「大人」作為一個當面的口頭稱呼語,在唐代,只用來呼父母,個別情況下可用來呼直系血親尊長,絕不能用「張大人」、「王大人」、「李大人」來稱呼各種官員。

    「大人」是什麼時候變成對官員的稱呼語呢?具體的時間,我也說不清,但是「大人」和「爺」的稱呼演變過程一樣,都是從「稱父親」逐漸擴大、外延,一種叫做「親屬稱謂語外化」的現象與諂媚風氣相結合,最後「大人」的語義變化為稱呼官員,「爺」(老爺)變化為稱呼主人、貴人。

    在唐代不能用「張大人」、「王大人」來叫官員,唐代稱呼官員呢,大致上有以下這麼幾種叫法。

    一是「姓」+「官爵」。這裡的「官爵」不必是全稱,比如劉某人任職「散騎常侍」,往往只呼為「劉常侍」。基本上各個官爵都有一些約定俗成的稱呼,姓趙的「兵部尚書」和姓錢的「禮部尚書」都被稱為「趙尚書」、「錢尚書」等。

    二是「姓」+「公」之類的尊稱,應用廣泛,民間可用,官場也可用。您要是穿越到貞觀年間,見了房玄齡說「房公安好」,見了魏徵說「魏公萬福」,人家會覺得你這孩子挺有教養的。此外稱字號、稱地望也可通用,「太白今日又得新句未?」「柳河東何時動身南行?」這樣。

    三是「姓」+「官名別稱」。比如唐人稱縣令為「明府」,於是張縣令、李縣令會被叫為「張明府」、「李明府」,中書舍人和門下省高官都別稱「閣老」什麼的。

    還有諸如通稱的「官人」「大官人」則多為普通庶民稱呼官員的通稱。

    在外出的時候,見到女子叫娘子便是,見到年齡小的叫小娘子。不要隨便叫小姐。唐朝沒有這一稱呼。此稱呼出現在宋代中葉以後,用於賤稱,最初指的宮婢,後來指妓女。

    見到男子叫大郎就是。

    見到熟悉的男子,可根據家裡排行叫。例如李三郎。王七郎。

    見到女叫劉十一娘或者劉十一姐。等等。

    還有唐朝時候。兄弟姐妹只見的稱呼也不一樣。

    如果你在家中男子排行老大。而之後的弟弟妹妹。可以這樣叫。叫二弟不能叫二弟,而是叫二哥。三弟叫三哥。同樣,姊妹叫二姐,三姐。兄弟姐妹稱呼只算排序。

    在中國民間,夫妻之間常互稱「老公」、「老婆」。相傳此稱呼最早便出現於唐代,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唐朝有位名叫麥愛新的人,考中功名後嫌棄妻子年老色衰,便想另結新歡。但老妻畢竟照顧了自己大半輩子,直言休妻太過殘忍。於是寫了副上聯故意放在案頭:「荷敗蓮殘,落葉歸根成老藕。」給為他整理書房的老妻看。妻子看了後,提筆續寫下聯道:「禾黃稻熟,吹糠見米現新糧。」麥愛新讀了妻子的下聯,很是慚愧,便放棄了休妻的念頭。

    見丈夫回心轉意,麥愛新的妻子又寫道:「老公十分公道。」麥愛新亦揮筆續寫道:「老婆一片婆心。」「老公」「老婆」也就這樣在民間叫開了。

    在唐朝,帝王將相對自己的親人的稱謂與其他朝代亦不一樣。比如,唐朝皇帝自稱為「朕」,有時候也用「我」或者「吾」。對兒子的稱呼,親暱一點則可叫小名,平時可叫他的名或者稱呼其排行,如九郎之類,對自己的姑姑等女眷,會與民間老百姓一樣稱呼。

    姬水客在《唐代稱呼漫談》一文中提到:皇帝稱呼自己的姑姑等女眷,會像民間一樣呼為「姑」、「姊」等。《李德裕全集校箋》收載李德裕為唐武宗寫的《賜太和公主敕書》中有:「姑遠嫁絕域,二十餘年,跋履險難,備罹屯苦,朕每念於此,良用惘然……想姑見舊國之城邑,能不**,望漢將之旌麾,必當流涕……」。

    而皇帝在稱呼其叔伯及兄弟時,常常將封號貫於稱呼之上,《朝野僉載》卷三有:騰王嬰,蔣王惲皆不能廉慎,大帝(高宗——姬水客注)賜諸王,名五王,不及二王,敕曰:「騰叔、蔣兄自解經濟,不勞賜物與之」。《酉陽雜俎》卷十二:上(明皇——姬水客注)知之,大笑,書報寧王:「寧哥大能處置此僧也」。又如,《因話錄》中載:寧王對御座,噴一口飯,直及龍顏。上曰:「寧哥何以錯喉。」

    皇帝稱呼子侄輩,常用其封號加上行第以呼之,例如,元稹之《連昌宮詞》自注有云:念奴,天寶中名倡,善歌。每歲樓下酺宴,累日之後,萬眾喧隘。嚴安之、韋黃裳輩辟易不能禁,眾樂為之罷奏。明皇遣高力士大呼於樓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聽否」?邠二十五郎者,章懷太子男邠王守禮之子嗣邠王承寧也,明皇之從侄。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2:56
唐朝文武官員設置

    唐代的官制基本是沿襲隋制。《新唐書·百官志》云:「唐之官制,其名號祿秩雖因時增損,而大抵皆沿隋故。」

    以皇帝為首的封建國家體制,在唐高祖武德時期就比較完備地建立起來。皇帝掌握著國家的最高權力,操有對一切臣民生殺予奪的大權。法律和法令都以皇帝的名義頒佈,皇帝有權修改法律和法令,並可以不受法律和法令的約束。在皇帝之下,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等職官體系。在中樞機構中,制令機關、封駁審議機關與行政事務機關是分工而又合作的。政務機關和事務機關的職責是很分明的,監察機構也很完備。此外,還有一套比較完備的品階勛爵制度。《新唐書·百官志》說:

    其辯貴賤,敘勞能,則有品、有爵、有勳、有階,以時考核而升降之,所以任群材、治百事……方唐之盛時,其制如此。

    隨著社會矛盾的發展和政治形勢的變化,唐代的職官制度也發生了變化。「使職差遣」逐漸侵奪了原來職官的權力,新出現的一些使職,使得原來的一套官僚體系發生了紊亂。他們佔據了中央與地方的大部分權力。當時的局面,正如李肇《唐國史補》所說的「為使則重,為官則輕」。這種現象對宋代官制也有一定的影響。唐代的中央官制大致有以下幾個系統:

    一、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政事堂

    唐代初年,以中書省長官中書令、門下省長官門下侍中、尚書省長官尚書令共議國政,都是宰相。宰相是輔佐皇帝總領天下大政的官員。《新唐書·百官志》說:「佐天子總百官,治萬事,其任重矣」。後來,因為唐太宗即位前雖曾任過尚書令,臣下避而不敢居其職,便以僕射為尚書省長官,與門下侍中、中書令號稱宰相。據《冊府元龜·宰相總序》說,自隋代以來,就有「或以他官參掌機事及專掌朝政者,並為輔弼」。唐代也因宰相品位尊崇,人主不肯輕易授人,故常以他官居宰相職,並假借他官之稱。如唐太宗時,杜淹以吏部尚書參議朝政,魏徵以秘書監參預朝政,其後,或稱「參議得失」,或稱「參知政事」等等,名稱不一,都是宰相之職。《舊唐書·李靖傳》載貞觀八年(公元634年),中書令(《百官志》作僕射)李靖因足疾上表「乞骸骨」,其言辭極為懇切,唐太宗為之感動,說:朕觀古往今來,身居富貴,能知足者甚少。縱然才能不堪,身患疾病,猶自強居職位。公能識大體,精神誠可嘉。於是,太宗除下優詔,令其在家調養外,又命其疾小愈,兩、三日一至中書門下平章事。貞觀十七年(公元633年),太宗以李績為太子詹事(東宮百官之長),並特加「同中書門下三品」之銜,使其與侍中、中書令一樣參預宰相職事。從此之後,就有「平章事」與「同三品」的銜號,就是品級再高的官,也不例外,否則,就不能行使宰相的職權,只有三公、三師及中書令不加,永淳元年(公元682年),以黃門侍郎郭侍舉,兵部侍郎岑長倩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自此以後,「同平章事」也成為宰相的銜號。開元以後,為僕射者例不加「同平章事」,結果就不能參與宰相機務,而被擠出宰相行列。

    安史之亂以後,宰相名號又有了變化。由於代宗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升中書令和門下侍中為正二品,所以就廢除了「同中書門下三品」的職銜。與此同時,中書令和門下侍中基本是藩帥兼領,幾乎不單獨作為宰相來設置,因此,唐後期的宰相名號基本上就是「同平章事」了。

    唐代初年,三省長官在門下省議事。這個議事地點稱為政事堂。《文獻通考·職官四》說:「中書出詔令,門下掌封駁,日有爭論,紛紜不決,故使兩省先於政事堂議定,然後奏聞」。其後,高宗時的裴炎自侍中遷中書令,乃徙政事堂於中書省。玄宗開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張說為中書令,又改政事堂為「中書門下」,並且列吏房、機務房、兵房、戶房、刑禮房五房於後,「分曹以主眾務。」至此,政事堂已從「議事」之所變成宰相的辦事機關了。產生這個變化的原因是因為唐玄宗以前,宰相都是三省長官兼職的(因三省長官尚有本省常務),他們上午在政事堂議事,下午就回本省辦公,因此,不必要另立宰相的辦公機關。玄宗開元以後,宰相數量少了,其職位更為尊崇,基本上是專職的(楊國忠雖身兼四十餘職,但也以相職為主),於是就有必要設立一個固定的宰相辦事機關,並列五房以處理日常行政事務。

    政事堂會議是協助皇帝統治全國的決策機關。軍國大事經政事堂會議商定,奏請皇帝最後裁決;機密大事以及五品以上官員的升降任免,只在政事堂議論,他官不得預聞。在政事堂(或中書門下)議事的幾位宰相中,有一位是首席宰相,稱為「執政事筆」。唐玄宗時,李林甫、楊國忠為相,他們之所以能專權用事,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長期竊居了「執政事筆」的職位。安史之亂後,肅宗鑑於相權集中而造成個人專斷之弊,乃「令宰相分直政事筆、承旨,旬日而更」。宰相十天一秉筆的制度,到唐德宗貞元十年(公元794年),才改每日一人輪流秉筆,其用意顯然是在於防止宰相專權,但德宗以後,這個制度並沒有沿續下去,如穆宗、敬宗時的李逢吉,武宗時的李德裕都是獨秉國政的。宰相權力的大小,都是取決於皇帝(還有中晚唐時期的宦官)的態度的。

    二、三省六部

    唐沿隋制,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同樣是國家最高的政務機構,分別負責決策、審議和執行國家的政務,同時把原尚書省諸曹正式確定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部下有司,部的首長稱尚書,副首長稱侍郎,各司正、副負責人稱郎中、員外郎。

    隋唐三省六部制的確立,是秦漢以來封建國家中央官制不斷變化的結果。其組織較完備,分工較明確,是封建社會發展至成熟階段的一個標誌。這些一直沿續到清代,基本上沒有改變。但有一點與明清不同的,唐代的尚書省有一個總機構,名為「都省」,都省之中以左右丞及左右司郎中、員外郎分管吏、戶、禮左三部,兵、刑、工右三部。左右丞處於行政監督地位,而左右司則兼有總務管理的性質。

    唐代中書省(隋因避諱作「內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中,關係最為密切的是中書省與門下省,它們合稱為兩省或北省(尚書省稱為南省),長官為中書令、侍中,開元時皆為正三品(代宗時升為正二品)。中書省與門下省同秉軍國政要,中書省掌制令決策,門下省掌封駁審議。凡軍國要政,皆由中書省預先定策,並草為詔敕,交門下省審議復奏,然後付尚書省頒發執行。門下省如果對中書省所草擬的詔敕有異議,可以封還重擬。凡中央各部、寺、監及地方各部門所呈上的奏章,重要的必須通過尚書省交門下省審議,認可以後,方送中書省呈請皇帝批閱或草擬批答,門下省如認為批答不妥,也可駁回修改。唐太宗非常重視中書、門下兩省在中樞政務機構中所發揮的作用,他曾多次稱中書門下為「機要之司」。《資治通鑑》卷192記載:他於貞觀元年十二月對群臣說:

    中書詔敕或有差失,則門下當然駁正。人心所見,至有不同,苟論難往來,務求至當,捨己從人,亦復何傷!比來或護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順一人之顏情,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國之政也。

    可見唐太宗非常注意集體的智慧,防止個人專斷而造成「兆民之深患」。中書、門下協助皇帝決定大計方針,就是防止個人專斷的有效措施。

    中書省,置中書令二人,正二品(代宗以前正三品),高宗龍朔元年(公元661年)改中書省為西台,中書令稱右相。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改中書省為鳳閣,中書令稱內史。開元元年(公元713年)又改中書省為紫微省,中書令稱紫微令。後復舊稱。中書令為一省之首官,《新唐書·百官志》云:「中書令……掌佐天子執大政,而總判省事」。又置侍郎二人,正三品,為中書令之副,參議朝廷大政,臨軒冊命,若四夷來朝,則受其表疏而奏之。又置中書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是中書省的骨幹官員,掌侍進奏,參議表章、草擬詔旨制敕及璽書冊命。因其所掌皆機務要政,故特規定四條禁令,即禁漏洩,禁稽緩,禁違失,禁忘誤。他們可以就省內所討論的軍國大政及報上的奏狀,發表自己的初步處理意見,並簽上自己的名字,謂之「五花判事」。省內的意見經中書令、侍郎彙集後,再交付中書舍人,然後根據皇帝的意旨草成制敕,這個專門負責執筆草詔的舍人稱為「知制誥」,其餘舍人也要分別在制敕上署名。在舍人中選擇一個資格最老的,稱為「閣老」,負責處理本省雜事。舍人六人分押尚書省六部,並輔佐宰相判案。宰相的議事處政事堂就有一個門通往中書舍人辦公廳,宰相常從這個門經過,找中書舍人諮詢政事。據《舊唐書·常袞傳》載,代宗大曆時,常袞為相,才把這個門堵死,「以示尊大,不相往來」。肅宗時,常以他官知中書舍人事,《新唐書·百官志》說當時因「兵興,急於權便,政去台閣,決遣顓出宰相,自是舍人不復押六曹之奏。」直至武宗會昌末年,宰相李德裕再建議:「台閣常務,州縣奏請,復以舍人平處可否。」但這一制度在當時似乎未認真執行過。唐代的中書舍人都是文人士子企慕的清要之職,所謂「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是躍居台省長貳以至入相的一塊重要跳板。此外,中書省的屬官還有起居舍人2人,從六品上,《新唐書·百官志》云:「掌修記言之史,錄製誥德音,如記事之制,季終以授國史」。通事舍人16人,從六品上,掌朝見引納,殿廷通奏,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通事舍人則導其進退,而贊其拜起、出入諸禮節。四方蠻夷納貢,也由通事舍人接受呈進。軍士出征,則受命勞遣,並每月慰問將士家屬。又有主書4人,從七品上。主事4人,從八品下。右散騎常侍2人,右諫議大夫4人,掌供奉諷諫,大事廷議,小則上封事。

    門下省,置侍中二人為省長,正二品(代宗以前正三品)。唐高宗龍朔二年(公元662年)改門下省為東台,侍中稱左相,武后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稱納言,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改門下省為鸞台。開元元年(公元713年)改稱黃門省,侍中稱監,天寶元年(公元742年)改稱左相。《新唐書·百官志》云:「侍中……掌出納帝命,相禮儀,凡國家之務,與中書令參總,而顓判省事」。有門下侍郎2人,正三品,為侍中之副,龍朔二年改稱東台侍郎。武后垂拱元年,稱鸞台侍郎,天寶元年,又稱門下侍郎。《百官表》云:「門下侍郎……掌貳侍中之職。大祭祀則從;■則奉巾,既帨,奠巾;奉匏爵贊獻。元日、冬至,奏天下祥瑞,侍中闕,則蒞封符券,給傳驛。」門下省的屬官有左散騎常侍2人,正三品下。掌規諷過失,侍從顧問。左諫議大夫4人,正四品下,掌諫諍得失,侍從贊相。武后垂拱二年(公元686年),有一個名叫魚保宗的,上書建議置銅匭以接受四方之書。武則天接受了這個意見,鑄銅匭四個,涂以四方顏色,排列在朝堂:東方青匭,稱為「延恩」,凡是告養人勸農之事者投之;南方紅匭,稱為「招諫」,凡是論及時政得失者投之;西方白匭,稱為「申冤」,凡是陳述受抑屈者投之;北方黑匭,稱為「通玄」,凡是告發天文或秘密謀反者投之。朝廷派諫議大夫、補闕、拾遺各1人為使者,管理四方銅匭;又派御史中丞、侍御史各1人為理匭使。天寶九載(公元750年),唐玄宗以「匭」聲近「鬼」,故改理匭使為獻納使。肅宗至德元年(公元756年)恢復舊稱。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以諫議大夫1人為知匭使。又有給事中4人,正五品上,掌侍左右,分判省事,監察弘文館繕寫讎校之事。凡百司奏抄,侍中審畢,則駁正違失。凡是詔敕有不便者,塗竄而奏還,謂之「涂歸」。白居易在《鄭覃可給事中敕》中說,給事中的職責是「凡制敕有不便於時者,得封奏之;刑獄有未合於理者,得駁正之;天下冤滯無告者,得與御史糾理之;有司選補不當者,得與侍中裁退之」。《舊唐書·李藩傳》載,唐德宗貞元年間(公元785—805年),李藩任給事中,「制敕有不可,遂於黃敕後批之」。當時有人對他說,這是皇上的聖旨,應該把自己的意見另紙寫上,那能隨便擬在聖旨上?李藩說,如果用另紙寫,便是文狀,那能稱為擬敕?李藩之所以敢於發此大言,就是因為制度規定給事中有權在認為不合適的詔敕上「塗竄而奏還」。白居易所謂「刑獄有未合於理者,得駁正之」,就是《大唐六典·門下省》說的「凡國之大獄,三司詳決,若刑名不當,輕重或失,則援法例,退而裁之」的意思一樣。《新唐書·百官志》說,給事中可「與御史、中書舍人聽天下冤滯而申理之」,就是指他們可以組成「三司」,越過執法機構,受理天下冤錯案件,聽其訴訟,這種制度稱為「三司受事」或「三司詳決」。白居易所謂「有司選補不當者,則與侍中裁退之」,就是《新唐書·百官志》所指的「六品以下奏擬,則校功狀殿最、行藝,非其人,則白待中而更焉。」這種制度稱為「過官」。又有起居郎2人,從六品上,掌錄天子法度。天子御正殿,則起居郎居左,舍人居右。若天子有詔命,起居郎俯陛以聽,退而書之,每季終了時交給史官。貞觀初年,以給事中、諫議大夫兼知起居注、或知起居事。唐高宗時,許敬宗、李義府為相時,為了防止洩密,上言減少預聞機密的人員,故命起居郎、舍人承旨之後,與百官同出,不得與聞機務。至文宗大和九年(公元835年)才詔令起居郎、舍人於入閣之日,具紙筆立於螭頭下,恢復貞觀時期的制度。

    此外,門下省還設有錄事4人,從七品上;主事4人,從八品下;左補闕6人,從七品上;左拾遺6人,從八品上;典儀2人,從九品下。掌贊唱及殿中版位之次序。城門郎4人,從六品上,掌京城、皇城、宮殿諸門開關之節。符寶郎4人,從六品上,掌天子八寶及國家之符節,大朝會,則奉寶進於御座,天子行幸,則奉寶隨從。凡命將、遣使,皆請旌、節。旌以顓賞,節以顓殺。

    中書省與門下省還各有補闕拾遺,它們均分左、右置,「左」隸門下省,「右」隸中書省。左右補闕,從七品上;左右拾遺,從八品上,均是武則天垂拱元年(公元685年)創置的。據《舊唐書·白居易傳》載,白居易於憲宗元和二年(公元808年)曾任過左拾遺,他說:「左右拾遺,掌供奉諷諫,凡發令舉事,有不便於時,不合於道者,小則上封,大則廷諍」。「朝廷得失無不察,天下利弊無不言,此國朝置拾遺之本意也」。諫官有直接向皇帝提意見的機會,所以,官品雖低,也頗為時人所重。從理論上說,諫官的本職,就是建言諷諫,即使言辭激烈,也無可責難,白居易在任拾遺、補闕期間,曾盡其職而力諫,屢次上書言事,甚至當面和皇帝爭執,據《通鑑》卷238記載:「白居易因議事,言陛下錯,上色莊而罷,密召承旨李絳,謂『白居易小臣不遜,須令出院』。」所以,元和八年(公元813年),白居易被改任太子左贊善大夫,這是一個不得過問朝政而專門陪伴太子讀書的閒官。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宰相武元衡被平盧節度使李師道派人刺死,白居易激於義憤,首先上書「急請捕賊,以雪國恥」,而當時舊官僚集團卻攻擊他說「宮官非諫職,不當先諫官言事」,並藉機加以誣陷,把他貶為江州司馬。這件事既說明了諫官有言事的特權,也說明諫官處境的艱難。

    三、尚書都省

    尚書省置令1人,正二品。唐高宗龍朔二年(公元662年),改稱東台,廢尚書令,改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武則天光宅元年(公元684年)又改稱文昌台,不久再改為文昌都省。垂拱元年(公元685年)稱為都台,長安三年(公元703年)稱為中台。唐代尚書省的辦事機構設在長安皇城的承天門大街東側,位於中書、門下二省之南端,所以又別稱南省或南宮。從中書門下發出的詔令制敕,均經由尚書省轉發到中央各部門及地方各州縣,或者根據詔令制敕的精神製成政令,下達到有關部門。《新唐書·百官志》說:

    諸州計奏達京師,以事大小多少為之節。凡符、移、關、牒(按:皆公文名),必遣於都省乃下。天下大事不決者,皆上尚書省。這說明尚書省的權位相當重要,據《舊唐書·戴胄傳》記載,唐太宗曾說:「尚書省,天下綱維,百司所稟,若一事有失,天下必受其弊者。」這幾句話就足以說明尚書省在中樞行政機構中的重要地位了,也就是說在三省中,尚書省才是行政的實際總匯。唐代的尚書省組織更加整齊嚴密,由隋之六曹固定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而每部的組織,則以隋之侍郎升為尚書的佐貳,在尚書左右丞下,每部有4個屬司,共24個司。

    尚書省的長官是尚書令,掌典領百官。因為唐太宗即位前曾任其職,故唐代例不復置。以左右僕射為本省的實際長官。另有左丞1人,正四品上,右丞1人,正四品下,主持省內日常事務,《新唐書·百官志》云:「掌辯六官之儀,糾正省內,劾御史舉不當者」。有左右司郎中各1人,從五品上,員外郎各1人,從六品上,為丞的助手,分判本省六部諸司事務。唐高宗龍朔元年(公元661年),改左右丞為左右肅機,郎中為左右承務,諸司郎中為大夫。唐初,僕射的地位十分尊崇,因為在中樞的職事官中,正一品的三公、三師不單獨設置,而正二品的尚書令又被廢,只有從二品的僕射官階最高,其他兩省的副官如門下侍郎、中書侍郎以及各寺、監的長官均在三品以下。所以《唐會要》稱左右僕射為「師長百僚,雖在別司,皆為統屬」。據說僕射於都堂上書,宰相皆送,文武三品以上官均升階列坐,左右丞、各部侍郎、御史中丞以及四品、五品以下者皆羅拜階下,僕射不答拜,可見其威權之重。自中唐以後,由於僕射被排斥於宰相行列之外,尚書省的地位因受到使職差遣的衝擊,加上用非其人,其享有的地位就逐漸下降了。

    據《唐會要》記載,貞觀時,唐太宗曾規定:「尚書細務屬左右丞,惟大事應奏者乃送僕射」。可見左右丞在尚書省內的權位也是相當重要的,其中左丞統吏、戶、禮三部;右丞統兵、刑、工三部。六部諸司文案均需送都省由左右丞勾檢後,方下達到有關部門。因為規定省內有大事才向僕射請示,其餘細務均由左右丞處理。這樣,左右僕射已漸被架空,都省的實權自然落在左右丞手中了,所以到宋代,左右丞也是執政官之一。

    尚書都省所屬的六部二十四司,負責處理全**政、財文、兵刑、錢谷等一應行政事務。其中吏部掌文選、勳封、考課之政,下統吏部、司封、司勳、考功四司。唐代規定官員的選授制度是:三品以上者由皇帝親自選授,五品以上者由宰相提名呈報皇帝御批,吏部聽制授官;六品以下者由吏部根據其身材、資歷、才能、功勞、德行、言辭、書判諸方面的優劣予以「注批」,並報請門下省審復後授職。四司官員分掌如下:吏部郎中,掌文官階品,朝集、祿賜、給假告身、假使,其中有一人專掌選補流外官。員外郎二人,從六品上,一人判南曹,均為尚書、侍郎之副貳。司封郎中,掌封命、朝會、賜予之級。司勳郎中,掌官吏勛級;考功郎中,掌文武百官功過、善惡之考法及其行狀。若官員死亡後,史官要為其立傳,太常要議謚,若要銘於碑者,則會同百官議其宜記述的事蹟上報,然後考功郎中通報其家屬。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以前,由考功員外郎主持科舉考試。戶部,掌天下財政、民政,包括土地、人民、婚姻、錢谷、貢賦等,所屬有戶部、度支、金部、倉部四司。其中戶部郎中、員外郎,掌戶口、土地、賦役、貢獻、蠲免、優復、婚姻、繼嗣之事;度支郎中、員外郎掌天下租賦、物產豐約之宜、水陸道涂之利,歲計所出而支調之,與中書門下省議定上奏;金部郎中、員外郎掌天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管理兩京市、宮市等交易之事,並供給宮人、王妃、官員奴婢衣服;倉部郎中、員外郎掌天下庫儲、出納租稅、祿糧、食稟之事。禮部掌禮儀、祭享、貢舉之政。所屬有禮部、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其中禮部郎中、員外郎,掌禮樂、學校、衣冠、符印、表疏、圖書、冊命、祥瑞、鋪設,及百官、宮人喪葬贈賻之數,為本省尚書、侍郎之副;祠部郎中、員外郎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國忌、廟諱、卜筮、醫藥、僧尼之事;膳部郎中、員外郎,掌陵廟之牲豆酒膳;主客郎中、員外郎,掌諸蕃朝謹之事。開元二十四年玄宗詔禮部侍郎主持科舉考試。這樣,禮部的地位就大大提高了。兵部掌六品以下武官選授、考課、主持武舉,以及軍令、軍籍和中央一級的軍訓,但並不直接帶兵。所屬有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四司。其中兵部郎中一人判帳及武官階品、衛府眾寡、校考、給告身諸事;一人判簿籍及軍戎調遣之名數。

    員外郎一人掌貢舉、雜請,一人判南曹,歲選解狀。皆為尚書、侍郎之副;職方郎中、員外郎,掌地圖、城隍、鎮戎,烽候、防人道路之遠近及四夷歸化之事。凡蕃客至,鴻臚寺先詢問其國山川、風土,然後製成地圖上奏,並送副圖於職方司,殊俗入朝,則圖其容狀及衣服樣式通達於上;駕部郎中、員外郎掌輿輦、車乘、傳驛、廄牧馬牛雜畜之籍;庫部郎中、員外郎,掌兵器、鹵簿儀仗。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隸並平議國家之禁令。其屬有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四司。其中刑部郎中、員外郎掌律法,按覆大理寺及天下上奏諸案件,為尚書、侍郎之副貳。凡是審理大案件,可用尚書侍郎之名義與御史中丞、大理卿組成「三司」,共同參議。國家發佈大赦令,可代表刑部召集囚徒宣佈赦免名單;都官郎中、員外郎,管理俘虜,奴隸的簿錄,給以衣糧醫藥,並審理其訴訟事件;比部郎中、員外郎負責通會內外賦斂、經費、俸祿、勳賜缺乏物資,以及軍用物資、器械、和■等事;司門郎中、員外郎,管理門禁關卡出入登記,以及各地上繳失物的處理。工部掌土木水利工程和國家農、林、牧(軍馬除外)、漁業之政,以及諸司官署辦公所需紙筆墨之事。所屬有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其中工部郎中、員外郎,掌城池之工役程式,為尚書、侍郎之助手;屯田郎中、員外郎,掌天下屯田及在京文武官員之職田、諸司官署公田的配給;虞部郎中、員外郎,掌苑囿、山澤草木以及百官蕃客菜蔬薪炭的供給和畋獵之事;水部郎中、員外郎,管理河流過渡、船艫、溝渠橋樑、堤堰、溝洫的修繕溝通,以及漁捕、漕運諸事。

    六部長官稱為尚書,正三品,副官為侍郎,正四品下(吏部侍郎正四品上)。唐初以來,尚書的地位很高,據《通鑑》開元二十四年的記載:「惟舊相及揚歷中外有德望者乃為之」。正因為如此,尚書實際上成為高官權臣的兼職,不能具體處理本部事務,這自然就被架空而失去實權。唐代六部尚書分為三行:吏、兵為前行;刑、戶為中行;禮、工是後行。各部官員的遷轉就是按照這個次序的,由後而中而前的,所以擔任某部尚書,並不等於熟悉這部的職務,而只是由於資格的關係。因此,中唐以後,六部尚書基本上成為官員遷轉之資,其官稱只代表一種身份,而不一定說明所任的職務。這就是宋代六部等於虛設,而另以其他機構代替六部的由來。

    四、唐代的監察機關——御史台

    唐承隋制,置御史台,為全國最高監察機關。設御史大夫1人,正三品。《新唐書·百官志》云:「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唐會要·御史台》云:「正朝廷綱紀,舉百家紊失」。在隋朝及唐初,御史台只管揭發,並且只要根據傳聞即可奏劾,不需要什麼證據,更不受理訴訟,這就是《通典·御史台》所說的「但風聞彈事,提綱而已」。唐太宗非常重視御史台的作用,他要求三省和御史台官員各盡其責,真正起到互相檢查的作用。《貞觀政要》卷1記載他對大臣說:隋朝所以二世而亡,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皇帝「不肯信任有司,每事皆自斷」,結果群臣有意見都不敢直言,「宰相以下,惟即承順而已」。而他自己則要「擇天下賢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事」,凡事都要交給有司商量,然後經宰相籌畫,於事穩便,才能上奏施行。他為了充分發揮御史台的監察職能,貞觀元年(公元627年)規定:凡是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官吏入閣議事,都要有諫官隨同,有不當的隨時進諫。御史台的地位由此提高,對於糾正官吏的違失起了一定作用。貞觀以後,御史台也受詞訟,並且設置了「台獄」,《新唐書·百官志》說:「凡冤而無告者,三司詰之。三司,謂御史大夫、中書、門下也」。「有制覆囚,則與刑部尚書平閱」。對於百司不法事件,「大事奏裁,小事專達」。在糾舉之前,往往要「推覆理盡,然後彈之」。

    御史台的次官,唐初依隋舊制,稱治書侍御史中丞,高宗李治即位,因避帝諱,改稱御史中丞,正五品下。《唐會要》「御史大夫」條云:由於「大夫秩崇,官不常置」,故實際上以「中丞為憲台之長」。

    高宗龍朔二年(公元662年),改御史台曰「憲台」,大夫曰「大司憲」,中丞曰「司憲大夫」。武后文明元年(公元684年),改御史台為肅政台。光宅元年(公元684年),分左右台、左台知百司、監軍旅;右台察州縣,省風俗。不久,又命左台兼察州縣。兩台每年派使者八人,春季稱為風俗,秋季稱廉察,以四十八條監察州縣官員。唐肅宗至德以後,諸道使府參佐,皆以御史為之,謂之「外台」。東都洛陽設留台,有中丞1人,侍御史1人,殿中侍御史2人,監察御史三人;元和後,不置中丞,以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主持留台事務,而三院御史也不常備。

    在御史台內設有三院,即台院、殿院、察院,分別由侍御史(從六品下)、殿中侍御史(從七品上)、監察御史(正八品上)居其職,合稱「三院御史」。其中侍御史6人,掌糾舉彈劾百僚,推鞠獄訟、知公廨等雜事。所謂推鞠獄訟,是指對被告發官員進行審理,這主要是「制獄」,即皇帝親自命令辦理的案子。彈劾指按朝廷行政法規指控官員的不法行為。知公廨雜事是指處理台內日常雜務。這一職務一般由資格較老的人擔任,稱為「雜端」,殿中監察職掌進名、遷改及令史考第,台內一切事務由他專決,所以也稱為「台端」。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2:58
第1章 這就是大唐

    李璟站在三合院的大門口,有些出神的望著村中的那條並不筆直的村路。秋風捲起路邊的枯草葉子,打著旋的舞動著,連帶著那土路上的浮塵也揚揚灑灑。

    風吹過,衣上漸染塵土,帶著一絲絲的涼意。秋高氣爽,云淡風清,幾隻南飛的鳥在天空裡杳然而去,尋找著他們冬季的家。天邊,幾朵云絮染上了緋紅,直落眼底,亮麗明澈。入眼處,村中那處處山石壘起的屋牆上,有著高高隆起的海草屋脊,堆尖如垛,淺褐色中帶著灰白色調,古樸中透著深沉的氣質。

    黃昏下,村莊盡染斑斕,猶如一幅水墨,置身於暮色中,如夢似幻。

    抖了抖身上帶著夾層的袍子,李璟彷彿陷在那金色夕陽照映下亂舞的塵埃中。

    這是一件白麻布圓領直裾長袍,腰間還圍了一條革帶。再加上頭上的羅紗幞頭,腳上的烏皮**靴,這身行頭就是標準的唐朝男子服飾。

    身上的冠服是唐服,眼前的這個地方也是大唐!

    這裡就是大唐河南道淄青平盧鎮登州文登縣清寧鄉王李村!

    到現在,李璟還有一些不敢相信這一切。但是他已經對著家中的那面銅鏡照看過無數次,雖然銅鏡並不太清晰,但依然還是讓他明白了眼下的這副身體並不是原來的自己。這是一副陌生的身體,身高七尺有餘,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束起成髻的一頭長發,還有那頜下微微冒出的鬍鬚,健壯的身軀,有勁的體魄,為他展示了一個剛剛加冠的大唐年青男子的風采。

    「這裡就是唐朝啊!」李璟心中默默感嘆,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時間不長,可那腦中接受到的那二十年的記憶卻是錯不了的。

    李璟對於這神奇的一切,一開始也迷茫過,但向來豁達的他經過一晚上的沉思之後,卻也明白了,雖然不知道是如何來到的這裡,但想再回去卻已經是不可能了。

    既來之,則安之。

    這裡就是大唐啊,多少人嚮往的強盛之世,做為一個中國人,能來到這樣的一個時代,身為一個國學院學生,李璟在那迷茫與慌亂過後,心中更多的卻是升起了興奮與激動。

    不過當他整理了腦中原來那個身體的記憶之後,卻又有些嘆氣。

    他確實來到了大唐,不過並不是大唐的盛世年代,即不是初唐的貞觀盛世,也不是後來的開元盛世,甚至不是憲宗的中興之世,連唐宣宗的小貞觀之世都沒有趕上。

    他來到了大唐,卻只趕上了大唐的末班車。

    這裡是大唐,大唐咸通十四年。咸通,這是懿宗的年號,懿宗是大唐除了武則天的第十七位皇帝李漼的廟號。連廟號都有了,這李漼自然是已經駕崩了。在今年的七月,李漼就去世了,如今即任的李儼已經改名李儇,正式成為了大唐的第十八位皇帝。

    熟知唐史的李璟自然明白這個李儇,今年他才只有十二歲,晚唐又一個由太監們扶立的皇帝。這也將是大唐的倒數第三位皇帝,距離後樑滅唐代立,已經不遠了。

    不過這一切離李璟太遙遠了,他現在只不過是河南道登州海邊一小村子裡普通百姓。家裡上有一五十歲寡母,還有兩個同樣已經守了寡的嫂嫂。他除了兩個死去的哥哥,還有五個姐妹,不過三個姐姐都早已經先後出嫁,嫁的也是這附近人家。家中現在還剩下兩個妹妹未出閣,四妹婉靜今年十六,已過及笄之年,五妹婉婷今年也已經十四,按晚唐的習俗,兩人都已經到了論嫁年齡。

    除了她們,家裡還有一個新羅婢女婉兒,比五妹大一歲,今年剛好及笄之年。

    李璟一家人,一個寡母,兩個寡嫂,兩個未出閣妹妹,一個婢女婉兒,再加上李璟,一共七口人。七口之家,卻只剩下了李璟一個男人。

    李璟的父親李綱曾經是個不入流的雜任小吏,在他七歲那年在浙東的郯縣做縣錄事,結果那年越州人裘甫浙江起事造反,攻破了郯縣,李綱死在了亂兵之中。

    大哥李琰從此成為一家頂樑柱,可是四年前,龐勳又率桂林戍卒起兵造反,一路殺回徐州,李琰被官府徵召為民夫往徐州送糧,結果去了就沒再回來,死時才二十二歲。

    二哥李瑜比李璟只大一歲,就在前些日子,同村的王鐵匠家準備明年蓋海草房,王鐵匠的兒子就來請李璟李瑜兄弟一起去海邊撿海草。結果在海邊正好碰上一隊官府鹽丁追捕一群私鹽販子,也不知是真的誤傷,還是那些鹽丁本來就是想殺良冒功,那天同去的王李村五個小夥被殺了四個,李璟全靠他哥掩護跳進海中,才撿回了一條命。

    李瑜和那三個大小伙就這樣沒了,李璟雖然當時逃了一命,但回來後身上的刀傷發作,高燒不退,大夫已經搖頭說沒救了,正當一家人都已經在準備棺材之時,李璟卻醒過來了。不過誰也不知道的,這個醒過來的李璟,已經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李璟了。

    後世來的李璟本是一個國民大學國學院本碩六年連讀即將畢業的學生,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學生。而這一世的李璟,雖然長了一副健壯的身體,但其實打小就跟著父親李綱啟蒙學習,七歲沒了爹後,又跟著同樣有著不低文字造詣的母親學文習字。

    等到大哥去世那年,他已經得到了州縣裡的舉薦信,成了一名鄉貢,準備入京趕考。不過大哥一死,剛滿十六歲的李璟最終選擇了留下操辦大哥後事,並從此與二哥一起承擔起了整個家庭重擔。

    這幾年,他一邊與二哥承擔整個家庭重擔,一邊也開始學武。李璟父親李綱雖然是個書生文吏,但再往上,李家祖上數代卻都是這淄青平盧軍的小校武官。只是後來出了事,全家才從青州遷到了這海邊的山東半島上。

    只是可惜,禍不單行,李家短短十幾年內,一連喪了三個當家男人,這個打擊對李家無比沉重。

    現在,剛剛加冠的李璟,成了這個命運多絳的家庭的頂樑柱。

    夕陽西下,王李村的上空升起一縷縷的炊煙,狗吠兒啼,外出勞作的村民也開始陸續歸來。

    「三郎,吃晚飯了。」

    腳步聲從後面的院中移來,李璟回頭,面前出現的是穿著灰色襦裙的青澀女子,單薄的身子,略有些蒼白的鵝蛋臉龐,眉清目秀,長的但是不錯,只可惜太過柔弱了些,李璟一看就知道這是由於少女正處在生長發育期,可營養卻又跟不上,另外又還得長期勞動,才會導致這樣的情況。

    李璟點了點頭,對少女微笑了下。她便是婉兒,九年前她們全家從新羅浮過到了登州來投親戚,可是他家兒女八個加上父母就是十口人,身上又沒錢財,哪裡活的下來。後來她父親便將稍小的婉兒姐妹三人送給人家當丫頭,也算是個活命之法。不過大家的日子都難過,就算是不要錢的丫環一般人也沒糧食養活。最後婉兒家知道李璟家還算富足,抱著孩子上門苦苦哀求活孩子一命,李母心善,見不得這樣的可憐事,最後把婉兒收下。

    雖然名義上婉兒是李家的婢女,但李母卻一直把婉兒當養女般待著,衣食穿著處處和幾個女兒一樣。只是如今李家生活也艱難,特別是今年先是旱災後是蝗災,家家絕收,如今還能有口飯吃就已經不錯了。

    「一起進屋吧。」李璟對少女道。兩人回屋,李璟在前,婉兒卻始終落後兩步,回頭看著這個單薄的少女,李璟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這也是大唐,連飯也吃不飽的大唐啊!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2:59
第2章 一門三寡婦

    山石為牆海草為頂的三合院子,正房三間,東西兩廂各三間。南面沒有壘房,而是一座石門樓及一丈高的山石圍牆。那石門樓上還掛著一個大木匾,寫著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李府。

    不過那木匾上斑駁剝落的油漆,讓那兩個大字失去了原本應有的色彩。李家那九間房的海草屋頂,也長了不少的蒿草隨風飄蕩。數十年的風雨過去,這座三合院無處不透露著主人家的家道中落。

    這就是李璟的家,一座山石為牆,海草為頂的三合院子。院子很大,房間也不小,有許多處痕跡昭示著李家曾經的興旺。這種海草房子是山東沿海一帶特有的建築,王李村處於山東半島海邊,夏季多雨潮濕,冬季多雪寒冷,在這種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之下,民居更主要考慮冬天保暖避寒,夏天避雨防曬。早大秦漢時,就有百姓根據長期的生活中積累起來的獨特的建築經驗,以厚石砌牆,用海草曬乾後作為材料苫蓋屋頂,建造出海草房。

    海草春榮秋枯,長到一定高度後,遇到大風大浪,海潮就會將其成團的捲向岸邊。沿海的人們要蓋房子,都會提前到海邊收集海草。人們將這些海草打撈上來,曬乾整理,等到蓋房子時使用。由於生長在大海中的海草含有大量的鹵和膠質,用它苫成厚厚的房頂,既有防蟲蛀、防霉爛、不易燃燒的特點,還有冬暖夏涼、居住舒適、百年不毀等優點,是這一帶沿海百姓最鍾意的建築。

    李璟家的這座三合院子,已經有五十年的歷史,據說當初蓋時,光海草就用了五萬多斤。不說王李村,就是整個方圓十數里,李家的這三合院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房子。

    可惜,才過了五十年,李家就已經開始中落,家裡早年置下的幾百畝地,如今也只剩下了五十畝地、十畝桑田,勉強夠一家人餬口。當初李家最好年景時,擁有良田三百畝,耕牛三頭。

    可現在,李家卻連修葺房屋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李璟與婉兒一前一後走進正屋廳堂,大嫂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阿娘,大嫂。」李璟向兩位長輩問安。

    李璟母親韓氏剛剛五十歲,頭髮早已經花白,但卻梳的十分利落,一個墮馬髻挽起,上面斜插著一支木釵。身上也是穿著一套粗布裙,雖然沒有打過補丁,但卻已經漿洗的發白。

    李璟從記憶中得知,母親韓氏是青州大族韓家的旁支出身。早年間韓父與李璟的祖父訂下的娃娃親,那個時候李璟的祖父是割據山東的淄青平盧節度使李師道的部下軍官,曾與韓父有恩,後兩家使結下這門親事。不過後來李璟父親還未出生,李師道便被朝廷攻打剿滅,李璟祖父也死於軍中。李璟祖母帶著家僕一路遷到文登縣,本以來和韓家的那門親事算是黃了。卻沒想到,十幾年後,韓家主動找上門來,圓了這門親事。

    韓家大族,據說韓氏早年跟著韓家主家的小姐一起讀書,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甚至還會做詩。她不滿二十嫁到李家,給李家生了三子五女,沒有一個夭折全都撫養長大。李璟的父親從小棄武學文,婚後也一直是讀書做學問,家中事情幾乎都是韓氏張羅。特別是後來科舉不成,轉而為吏,常年在外,家中更是全丟給了韓氏。

    十三年前,李璟父親去世,當時長子也才十三歲,其它兩個兒子更是才七八歲,正面還有幾個兩三歲的女兒。當時李璟有幾個同族叔伯,來勸韓氏改嫁,想要接手李家的家產,卻被韓氏堅拒,韓氏直接就往牆上撞,要以死明志,嚇的幾個堂叔伯再也不管有這個念頭。

    韓氏心善,勤勞,一手撫養大了一群孩子,可以說她就是這個時代裡最傳統也最值得稱讚的女子。

    「身體好點了沒,我兒,要是哪裡不舒服了,早點請大夫來看看。」韓氏一臉慈祥的看著這最後的一個兒子,心中欣慰又嘆息,這個兒子不同於老大老二,那兩個兒子雖然孝順勤快,可光有一身子力氣,書卻是讀不進去的。而這小兒子不同,不但從小懂事,而且讀書也聰明,舉一會三,知微見著,她一直都認定,自己的兒子將來參加科舉肯定能中進士。如果不是朝廷早已經取消了秀才科,兒子那就是最厲害的秀才郎。

    可嘆李家多災多禍,如今一家的重擔全壓在這孩子的身上,卻是耽誤了他的前程了。

    屋中點著一盞昏暗的豆油燈,光線不是很好,李璟隱約中看見母親的眼角濕潤,不由道:「阿娘,兒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韓氏輕拍著兒子的手掌。

    「大嫂,二嫂呢?」

    大嫂給全家人安排飯菜,一邊道:「你二嫂在屋裡給你二哥唸經呢,哎。」

    二哥的七七剛過,二嫂還在戴孝中。李璟心中嘆息,二哥比他只大一歲,與二嫂王氏成婚不過半年就去世,苦了二嫂了。二嫂他也見過幾面,才只有十六歲,還是一個單薄未長全的少女。現在,卻成了寡婦。

    李璟又轉頭看了下大嫂,大嫂和二嫂也差不多,也是剛過門沒半年大哥就去了。大嫂已經守了四年的寡,現在才不過二十一歲。更加讓他嘆息的是,兩個寡嫂都沒有一兒半女,年紀輕輕,就要守寡,連個兒女都沒有的依靠,這命運是何其悲苦。

    「大嫂,如果有合適的,你再挑個好人家嫁了吧!」李璟無法想像一個如此年青的女子,卻要從此守活寡一輩子,不由出聲道。

    他的話一出口,屋裡頓時落針可聞。

    四妹和五妹剛從家裡織房出來,就聽到這番震驚的言論,四妹婉靜連忙道:「哥,你說什麼呢,還不快給大嫂賠不是。叔子嫁嫂,這話你也說的出來,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

    大嫂張氏卻是低頭落淚不語,一家人一時都沉默著。

    李璟張了張口:「大嫂,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青春大好,就此耽誤一生不值啊。你又無兒女,且如今我們家也敗落了,留下來,除了吃苦又能有什麼。找個好人家,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呢。」

    大嫂擦了擦眼淚,抬頭道:「嫂子知道小叔是好意,可我雖是農家女兒出身,卻也知道什麼叫貞節。大嫂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婆婆,一個人撫育大諸位叔叔小姑。叔叔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嫂子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這輩子絕不再嫁。」

    韓氏坐在那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吃飯吧,今晚我煮了菘菜,還放了兩個雞蛋呢,大家快吃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大嫂強笑道。

    大家都不再說話,李家家教嚴,食不言寢不語那是規矩。李家吃飯是分席制,每個人的面前兩碟菜,一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菘菜煮雞蛋,一個是鹹菜條子,飯則是粟米粥。菘菜其實也就是後世的白菜,不過此時的大白菜與後世還是有些不同的。李璟吃了幾口,煮的菘菜沒什麼調料,只有一點油星子和一點鹽,清淡無味。那粥更是用連粟帶殼一起舂碎的糠粞做的,不但粥裡有糠,而且還稀的和湯一樣,根本沒多少粒米在其中。

    他抬頭看了下母親和嫂嫂妹妹她們面前,發現嫂子說的那兩雞蛋全放他菜碟裡了,而且相比於他碗裡的粥,一家女人碗裡更加的稀,幾乎就是湯水了。

    「怎麼了,三郎,是不是這粥吃不飽?」韓氏看見李璟停下筷子來,不由問道,轉頭又對大嫂張氏道:「老大家的,家裡還有兩匹織好的布,明天拿去換點米面回來吧。三郎大病剛好,沒點糧食哪恢復的好。」

    「哎,知道了婆婆。」

    「阿娘,現在糧食多少錢一斗了?」李璟問道。

    「斗米二百文錢,粟米也要一百六十文,小麥也要一百八十文了,幾年前,這斗米還只有二十文,現在都翻了十倍了。這樣下去哪還得行啊。娘想啊,這糧食再漲下去,我們就把家裡的那點稻子全拿去文登換成高梁,咱們再摻點糠皮,野菜,今年也應當能緩過去了。」

    聽到這裡,李璟心頭無比沉重,看著一家六七口人個個面帶飢色,營養不良的樣子,卻還要把那兩個雞蛋都讓給他吃,連喝粥都給他多盛些干的。

    心頭一陣發堵,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能讓一家女人連飯都吃不飽。自己好歹也是個後世來的,總不能讓一大家子女人養著他吧。看來,這眼前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要解決一家人的吃飯問題。只是,這吃飯問題要怎麼解決呢?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3:01
第3章 斗米二百錢

    李璟閉著眼睛伸手去摸手機,手伸出去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到。然後,他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三面圍擋起來的木架子床,人一動,墊在床單下面的稻草就吱吱的作響。就連他身上蓋著的被子,也是用土布縫的被套,裡面填充著幹稻草。

    屋子比較寬敞,除了木架子床,床前還有一面四折的紅漆木屏風,另外就是一張大書架,上面整齊的擺放著有近百本線裝書籍。書架一側還有一張棗木書桌,以及幾張胡椅。除了這些,就只剩下了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大木櫃。

    外面又傳來了唧唧的織布聲音,李璟記得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考慮著怎麼解決家裡的吃飯問題很晚才睡,可織布聲卻一直沒停過。沒想到,一大早醒來,織布機還在響著。心中不由沉重,今年大旱地裡幾乎絕收,全家全靠著幾個女人日夜不停的織布養蠶才勉強維持。

    自己該做些什麼,自己必須得做些什麼了。

    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然後婉兒推開門掀簾進來。

    「三郎,嫂子幫你煮了雞蛋羹,快起來吃吧。」婉兒雖來是新羅人,但在李家已經生活了九年,說話做事已經和地道的本地人沒有什麼區別了。在家裡,韓氏向來把她當成女兒,因此稱呼上卻也是如一家人一般,對李璟,她也向來是稱呼為三郎或者哥哥。

    「好的。」李璟笑著回應了聲起床。

    掀開被子,全身上下只穿了條犢鼻褲的李璟不由打了個冷顫,十月晚秋,早晨已經很涼了。低頭望了眼身上的犢鼻褲,他不由苦笑了下。這犢鼻褲和後世的三角內褲很像,以二尺布裁剪,上寬下窄,兩邊有孔,正好兜住屁股胯部。據說漢朝時的與卓文君私奔的大才子司馬相如,私奔後為生活所迫,在成都買了個酒舍,讓老婆文君當盧做掌櫃,他自己則在大庭廣眾之下,只穿著一條犢鼻短褲洗滌酒具,逼的他老丈人後來不得不承認了那門親事。

    李璟從床頭架子上取過一條褲子,晚唐之時,男子雖然以圓領袍衫為主,但裡面卻也還有褶袴。不單單男人裡面穿褶袴,女人也穿。這袴就是褲子,主要是受胡人影響發展而來。不過袴與現在的褲子不同,袴十分寬鬆,尤其是兩隻褲管,就做的十分肥大,因此也多被稱為大口褲。與袴相配的上衣則是褶,製作卻比較緊身。這兩種一起穿合為袴褶,原本是用於軍旅,方便行軍,後來便逐漸為庶民百姓的常用之服。

    不過據李璟所知,晚唐女人所穿的袴褶與男人又有不同,最大的區別是女人所穿的袴褲腿緊窄,且據說不是合襠,而是開襠的,只是在褲襠處有繫帶,以方便如廁解手,至於內褲,晚唐的女人是沒有的。

    穿好褶袴,李璟又拿起一根長約三尺的繩子,將褲管的膝蓋處緊緊繫住,這樣,無論是騎馬還是走路就都十分方便了。這繩子卻也有名字,就叫縛袴。

    穿了褶袴之後,便又穿膝褲。膝褲也就是漢服中的脛衣,脛衣又叫腿衣,是膝蓋至腳踝的腿衣。秦漢之時,脛衣為貼體穿著,不過此時已經變為膝褲,卻是加穿在袴服之外。

    將膝褲系在袴褲之上,然後又穿襪。最後便是圓領袍衫,革皮腰帶,羅紗襆頭,烏皮靴子。這一番穿戴,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好。要不是腦中有著李璟二十年的全部記憶,光著一身行頭就能讓他不知所措。

    李璟穿戴好出了房間到得廳堂,見負責家中伙食的大嫂已經和婉兒將飯菜端上來了。一大陶盆的野菜粥,每人席前一疊醬菜。大嫂笑著對他道:「快去刷牙洗把臉,就來吃飯了。」

    李璟和大嫂等人打了個招呼,便轉頭去院子裡洗臉刷牙。他剛過去,婉兒便已經勤快的幫他從井中提了一桶清涼井水上來,又給他拿了洗臉巾和牙刷。

    望著婉兒遞過來的牙刷,李璟還有點抗拒。晚唐的這時,已經有了專門用來刷牙的牙刷,用的是馬尾製成,叫做刷牙子。剛一開始時,李璟並沒有注意這刷牙子與後世牙刷的區別,結果第一次刷牙,就刷了個滿嘴的血。那馬尾刷十分的硬,如果一不小心按後世的法子刷牙,那就吃大虧了。

    接過牙刷,又從旁邊小木盒裡攝起一點青鹽灑在上面,含了口水先咕嘟了兩遍,然後開始小心的刷起牙來。晚唐時庶民百姓大多有刷牙的習慣,刷牙子也就是一兩文錢而已,不過普通的百姓刷牙卻是用不起青鹽的。晚唐鹽比米貴,斗鹽一百多文錢,如果是上好的青鹽,那價更高。不過李家早年也算富貴,有這習慣,卻還維持著青鹽刷牙的習慣。

    小心的刷完牙,這回總算是沒有弄到滿嘴血。回到屋裡,家裡人都已經到了,只有二嫂還在屋裡唸經。

    以前父親還在時,家中女人是不能上廳堂吃飯的,得在屋裡吃。不過眼下李家中道中落,家裡男人也就剩下了李璟一個,李璟說了幾次之後,韓氏也就同意下來,不再遵守那些過去的禮節家規。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於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李家來說,很多規矩已經沒必要守著了。都說禮不下庶人,普通的百姓能餬口就不錯了,哪顧的上那些禮節呢。

    「阿娘,我今天想去鎮上一趟。」

    韓氏抬著看了眼李璟,放下筷子道:「也好,你自上次出了事,到現在還門出過門呢。出去鎮上走走也好,順便去法華寺上個香還願。上次你出事時,娘就向菩薩許過願。如今你好了,也該向菩薩還願了,你就捐十斤香油吧!」

    李璟不信佛,不過卻不能駁斥韓氏信佛。當下點點頭答應下來,十斤香油雖然在這個家不算小數,但能讓韓氏安心,卻也值的。

    吃過飯,韓氏進屋,再出來手中卻拿著一匹絹和兩匹布。

    「我兒啊,你上鎮子裡把這匹絹帶上,有什麼想買的就買點。另外這兩匹布你拿去鎮上糧店換些高梁回來,另外這裡還有一串錢你也帶上。」

    李璟看了下這些東西,心中卻明白這已經差不多是這個家小半個家底了。唐朝錢帛兼行,除了銅錢做為錢幣外,還規定了使用絹帛。皇帝還曾經下詔,凡是十貫以上的交易,必須用絹帛交易。

    此時斗米兩百錢,匹絹八百文。一斗米十升,合後世的七斤半左右。一匹絹長四十尺、寬一尺八寸,折合後世也就是長十二米,寬半米,夠做兩件袍子。

    一斗米兩百錢,相當於每斤米26文錢。一匹絹八百文,值三十斤米。按此時物價,米三斗可換粟五米,換高梁六斗。李家的這匹絹可以換回六斗高梁,兩匹布也能換回十斗高粱。

    十六斗高粱合後世一百二十斤,

    唐朝邊軍戍卒日給米二升,婦女中男米一升一合。按這個標準,李家七口人,標準口糧應當是一天七升七合,一天就要消耗五斤七兩米。十六斗高粱也不過一百二十斤米,也就夠吃二十一天而已。

    不過如今的日子,李家也自然不可能每天吃這麼多糧食,大多都是稀飯菜粥,裡面還要摻上麩和糠皮,節省下來一天兩頓稀粥,儘量維持在一天米一斤左右,這一百二十斤高粱就能頂上四個月,能吃到明年過完正月。家裡女人努力織布,如果李璟再做點短工什麼的,也許能熬到明年的麥收。

    「阿娘,兒知道了,我早去早回。」

    Ps:唐《倉庫令》給糧標準:諸給糧,皆承省符。丁男一人,日給二升米,鹽二勺五撮。妻、妾及中男、女,(謂年十八以上者。)米一升五合,鹽二勺。老、小男,(謂十一以上者。)中女,(謂年十七以下者。)米一升一合,鹽一勺五撮。小男、女,(男謂年七歲以上者,女謂年十五以下。)米九合,鹽一勺。小男、女年六歲以下,米**,鹽五撮。老、中、小男任官見驅使者,依成丁男給,兼國子監學生、鍼?醫生,雖未成丁,依丁例給。」

    PS2:唐朝的度量衡,唐朝一尺約30釐米,一步為1.5米。另斗有兩種單位,一為容積,一為重量。容積為一斗十升,重量為一石十斗,這兩者是並不通用的。

    做為重量單位,根據現代專家對唐朝錢幣的實測重推算,唐代一兩為42.5克,一斤十六兩為680克,一石120斤,約現代的80公斤左右。這個斗,就等於一斗8千克。

    而做為容積單位,一斗十升。現代一升米測重為1.25斤,一斗十升就是12.5斤。不過唐朝的一升只相當於現代的0.6升。所以唐朝的一斗米為現代的7.5斤。

    一般百姓買米的斗,就是木製的量器一斗,也就是現代的7.5斤,約合唐朝的5斤5兩。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3:03
第4章 赤山鎮

    李璟吃過早飯,便背著一匹絹兩匹布往鎮上去了。

    鎮叫赤山鎮,不過這個鎮不是後世的鄉鎮,而是軍鎮。赤山軍鎮距離王李村不遠,就在赤山腳下法華寺的邊上。由於唐末以來府兵制早已經敗壞,朝廷多用募兵。中央有神策軍,地方則是各鎮兵馬,大的鎮稱軍設節度使,小一點的也設軍城、軍鎮、守捉,各置軍將兵馬,在戍各地。

    登州文登縣是山東濱海地區,而王李村這裡的海邊更是有赤山浦。赤山浦,是一個極良好的港灣,與日本、新羅對是隔海相望,水路不過三天路程。大唐廣州港和登州港為兩大海路通道,廣州港通南洋、西域,登州港則通遼東、渤海、新羅、日本,這兩條海路被稱之為海上絲綢之路。

    登州港最主要的港口在蓬萊,不過文登的赤山浦卻是直通新羅與日本最近的航道,向來繁華。掌管登、青、萊、淄、齊五州的淄青平盧節度使府便在赤山浦後面的赤山腳下建立了赤山鎮,直屬於平盧軍麾下。

    赤山軍鎮駐軍三千,連帶著士兵家屬也都隨軍,赤山鎮便是人口眾多,很是熱鬧。整個赤山軍鎮平面近方形,每面約長1100米,為適應山丘海岸的地勢,輪廓並不規整。城牆磚築,四面各開一門並各有甕城,門樓角樓共7座,在一側河道出入口還有水門。城內東西門之間的大街是干道,偏西跨街建鼓樓。南、北門內的街道也是干道,但未對直。次要街道基本與幹道平行。

    由於赤山鎮的這些士兵與家屬眾多,久而久之,便成了文登縣西南部的中心。雖然大唐規定,只有三千戶以上的縣城才可以設市,但這些年政令也越來越松。赤山軍鎮人多城大,且又靠著文登縣最大的寺廟法華寺,因此人氣極旺。赤山鎮的鎮將還掛有鎮遏使的官職,權力極大,比文登縣令級別還高,平時根本不怎麼看縣衙的官吏面子。他在軍鎮內建有市場,附近百姓買賣幾乎都是到赤山鎮來。

    赤山鎮的主要職責本來是守衛赤山浦的安全,免受海賊盜匪襲擊搶掠,另外還帶有徵收停泊港中船隻貨物關稅的職責。不過晚唐武夫當國,這群軍將卻是跋扈的,駐守此處,幾乎便成了土皇帝,連縣衙也得看他們面子。文登西南部幾乎成了赤山軍鎮直轄地界,不但老百姓們買賣東西去赤山,就是平時有個糾紛打個官司,也都是找赤山鎮處理,而不去文登縣。

    李璟出了門,韓氏還在倚門望著他的背影直至遠去之後,才回了院中。

    此時太陽才剛剛露出了半邊臉,地上的白霜都還沒有消逝。踩在霜凍的村路上,嘟嘟的響。

    此時已經是晚秋,八月種下的冬小麥已經發芽,村裡大多數的男人都下地去了。李王村的村民以前有種稻也有種粟,還有種高粱大豆的,不過這幾年不是干旱就是蝗災,大家便只能種比較抗旱的冬小麥和大豆。八月種麥,來年五月收穫後,正好又可以種一季大豆或者粟谷或者高粱。

    李璟穿著的圓領長袍雖然是夾層的,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棉花填充,家裡也買不起皮袍,這清冷的晨風一吹,渾身上下都覺得涼嗖嗖的。

    一路哈著的白氣,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李璟才走到了赤山的北面山腳下的赤山鎮。

    此時還是一大早,東面的甕城門還沒有打開,在城門前聚集了上百的百姓。這些人裡有的牽著驢子騾子,也有趕著大車的。更多的則是肩挑手提著東西,大多是來鎮裡買賣的。有賣炭賣柴,賣魚賣肉賣羊賣豬不一而足。不過大多數的百姓都是面黃飢瘦,臉色蒼白,身子單薄。身上的衣服雖然還算齊整,可卻都是補丁摞著補丁。

    看著這些在寒風中跺著腳禦寒的百姓,李璟也是心中長嘆一聲。眼下百姓日子雖苦,可還總算能活的下去。等到明年王仙芝、黃巢一反,大家可就要沒活路了。雖然印象中王仙芝和黃巢的賊兵並沒有殺到登州來,但也一度殺到了淄青平盧所管轄下的州縣中。

    本來就天災不斷,這亂兵一起,各處的盜匪就更加要多如牛毛了。

    又等了一會,鎮裡終於響起鼓聲,東甕城門也吱吱的打開。隨著吊橋放下,百姓們開始排隊進城。

    「入城費兩文!」一個挎著橫刀的守城兵雙手抱在懷中,眼睛半睜半閉的對李璟說道。

    對這個李璟卻也明白,他剛才也看到了凡入城的,不管是趕車還是空手的,一律兩文錢。以現在斗米兩百文錢的物價,這入城費兩文錢倒是不貴,李璟掏出身上帶的那串錢,取了兩個開元通寶放進了軍士面前的竹籃中。

    進了甕城門後並不直走,而是繞著城牆往左走了約百十步才算到了赤山鎮的東門。這樣的做法,自然是為了增強軍鎮的防禦力。就算戰時甕城門失守,敵人也不能立即衝到裡面的城門前,而是得繞著城牆走了好一段才行,這就給守軍時間組織防禦反擊。

    再次進城門,這次並沒有收費,把守的軍卒卻是多了幾人,每一個入城的雖不用搜身,卻被上下打量。如果是陌生面孔,便會被拉到一邊盤問幾句。不過赤山鎮也算承平日久,有重兵把守,卻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山賊馬匪海賊敢來打主意,一切也就成了過場面活。

    入了城,順著東門便是東西門之間的幹道大街,西城便是專門劃拔的市場。不過本市都是店舖商市,多是搞批發等大宗及貴重物品交易。一般的附近百姓進城買賣東西,卻大都就是沿著這東西幹道大街擺攤買賣。在這街上賣東西,不需高昂的店租,只需付點攤位錢就行了,攤位也多不固定,誰來的早誰佔先。

    李璟先去西市的布行裡把兩匹布賣了,換了一千五百錢。然後去米行用一千五百錢和一匹絹,最後換了一百三十斤高粱。這一百三十斤換成後世足有一百七十多斤。在此時,也是超過了一石,李璟將高粱裝了兩大袋,本以為不知道要怎麼拿回去,卻沒想到他試挑了一下,卻是並不怎麼吃力就挑了起來,對這身體的大力也不由感到陣驚。

    原本韓氏給他一匹帛和一串錢讓他買點紙墨書籍什麼的,不過李璟卻並沒這麼做。一家人飯都吃不上了,他哪還會去買什麼書籍筆墨,都到了晚唐末世了,難不成他還真去考科舉不成。

    挑著一石多糧食,李璟也不再停留直接順著來路往回走。半路上,卻聽的街邊傳來喊聲:「秀才哥,秀才哥,你也上鎮裡來了啊。」

    剛開始他還沒注意,並不以為是喊自己。可那人喊了幾句見他沒回應,直接跑到他前面擋住了路,他抬頭才發現原來是個熟人。

    叫他的是村裡在鎮子裡開鐵匠鋪子的王鐵匠的二兒子小石頭,和他差不多年紀。上次李璟和他哥李瑜就是幫小石頭他哥大石頭去海邊撿海草才出了事。

    秀才是村子裡許多人對李璟的稱呼,都因李璟以前一直讀書,且頗有些才名,因此村裡人都算對他很是有些恭敬。村裡人只知道說科舉裡秀才最難考,便以為秀才就是最有本事的。因此大家都喊他秀才,其實卻不知秀才科早取消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卻是以進士科和明經科為主,其中又以進士科才是最值錢的。

    「小石頭啊,我進城換點高粱,正要回村裡呢。」李璟停下腳步道。

    「秀才哥,那你幫俺捎點東西回村裡給俺娘行不。」小石頭對李璟話裡卻有些拘謹,一來因李璟曾經取得過鄉貢身份,算是村裡真正的詩書人。二來上次李璟兄弟出事,也都是因為王家的事情。

    「可以,有啥要捎帶的你直說就是。」王鐵匠在城裡打鐵,十天半月難得回一次家,如今小石頭也是在城裡跟他爹打鐵。

    「哥,你等俺一會啊,俺這就去拿。」小石頭一溜煙的跑沒影,片刻後又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手上提著一個不大的口袋,裡面裝的卻也是一些高粱,大約有個二三十斤上下。另外還提著二大串柳枝串起的魚,各有六七條,兩串都有差不多十來斤。

    「秀才哥,這袋高粱是捎家裡的糧食,這兩串魚給俺家和哥家各一串,都是我在護城河裡打的,哥拿回去吃。」小石頭拘謹道。

    看著他那小心的樣子,李璟心中複雜,雖然上次他們出事,只能是怪那些鹽丁和命運不公。但明顯的,小石頭一家卻是把這事當成了他們的錯,記在心中,總覺得虧欠了李家。十來斤魚也許算不得什麼,但卻是很淳樸的心意。他不再說什麼,對小石頭笑笑挑起擔子。

    依然是原路而回,過東門,到東甕城門。進城時一切順利,可在出城時卻遇到了麻煩。

    「站住,這兩串魚很肥啊,一串錢我買了。」一個帶著些蠻橫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李璟回過頭,正好與那人四目相對。

    「是你!」那人驚訝道。

    李璟也看清了來人,冷冷道:「不賣!」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3:04
第5章 捕食鯉魚者杖六十

    兩串魚有將近二十斤,按市價差不多能賣二百錢。不過這赤山鎮本就靠海,魚卻不是個什麼稀罕物,且百姓手中的東西向來都是賤賣,那個買魚的明顯不是個普通百姓,他出價一串錢也就是一百文錢,其實倒也還不算是強買。

    只不過這魚本來就是小石頭送給李璟的,而且還不全是送給他的,另一串可是要捎回去給小石頭家的。再有一個,就是眼前的這人,與李璟家實在是有些很深的淵源,以至於李璟一看到要買魚的人是他時,立即就駁了回去。

    要買魚的人也是個年青人,和李璟差不多的年紀,二十上下。不過身上卻穿了身黑衣。唐朝玄與皂都是黑色,不過玄是黑中有赤,而皂是普通黑色。不過這兩種顏色的衣服,都是禁止普通庶民穿戴的。玄色,與赤黃一樣都是帝王服色。而皂色,卻規定是差役胥吏的服色,所有才有衙門裡皂衣皂靴皂頭等。

    買魚的這人就是一身皂衣皂靴,不過他卻不是衙門裡的人,而是赤山軍鎮裡的人。

    「這不是李秀才嘛,怎麼今日沒在家讀聖賢書,倒跑到鎮上來了。來鎮上怎麼也不來找兄弟我聊聊?」

    李璟見到此人,也知道今天得耽誤點時間了,當下走到城牆邊放下擔子,冷笑道:「魚是小石頭拖我捎回村子裡的,你要沒其它事我就回去了。」

    「你急什麼,再聊聊啊。我又不是我妹子,非哭著喊著非你不嫁,不答應就上吊跳井的。」王良雙手抱懷,雙目微眯,眼中帶著股怒火道。

    李璟沉默了一下,王良說的那事是事實。李家與王良家本來是幾代交好,還在青州時就曾經是鄰居。王良的祖父與李璟的祖父都是平盧軍校,後來又都死於朝廷攻打割據淄青的李家中戰死,又是一起搬遷到的王李村。李璟父親後來為吏,在郯縣做縣錄事,便請了王父做了個隨從,結果後來兩人都死在裘甫的亂兵中。然後王良的大哥也和李璟大哥那年一起去徐州送糧,也是一去不返。兩個家庭可謂是遭遇過同樣的悲慘之事。

    王良有個妹妹,比李璟少兩歲,早幾年一次在外采野菜時遇狼,差點被狼吃了,幸好路過的李璟把他從狼口裡救了出來。結果王家小妹從此就對家裡人說今生非李璟不嫁,本來這也算是件好事。王良妹妹人長的也端正,品行也還好。李璟母親也是持同意態度的,不過這事卻碰到李璟的堅決反對。反正李璟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不願意娶王家小妹,也許那時還有參加科舉,為官振興家族的打算。

    這件事情弄的很僵硬,王家妹子請媒人上門幾次提親不成,此事傳的風言風語,王家小妹名聲一時被傳的很不堪。小妹一氣之下上吊,家裡及時救下,沒隔幾天又跳井,如此五次三番,最後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勸下了小妹。可如今小妹已經十八,方圓數十里卻再沒一家去王家提親。

    今年初,王良家又請媒人上門,想要將李璟的四妹婉靜說給王良。婉靜卻也沒說不肯,只是提了一個要求,也不要王家的彩禮什麼的,但要兩石粟米才肯同意這門親事。韓氏原本不願意附加這個條件,可四妹婉靜卻一再堅持,要不就不肯答應。說來兩石粟米也不過是二百四十斤,合錢不過四貫銅錢,或者是五匹絹。

    可就這點東西,王家也實在是拿不出來。結果,王良認定這是李家沒有誠意,從此兩家關係徹底疆了。心生怨氣的王良他母親還跑到李家門外罵過幾次街,王良還毀了李家兩塊菜地。

    對王良的這些舉動韓氏一直要求李家眾人一再忍讓,不過心底裡,李璟對王良還真沒什麼好感觀。

    王良年初提親不成,後來就託人進鎮裡謀了個差事。也不算什麼正經差事,就是給赤山鎮裡的管倉庫的庫官做傔從,也就是個隨身差役,平時跑個腿送個信上街買個菜什麼的。

    「秀才郎,今天我們家庫官要在家中擺宴請劉鎮將身邊的紅人趙押衙。趙押衙不喜海味就喜歡吃這河裡的魚,你這幾尾魚都很鮮美,趙押衙肯定喜歡。這樣吧,都是同村,我也不虧你。這兩串魚你賣給我,我一會讓人給你一斗高粱,這總成吧。」

    李璟見王良讓了一步,卻也不願意太過於堅持,當下道:「我把我這串魚給你,也不用什麼錢啊糧的,送你就是。不過另外一串我是答應給小石頭家捎的,卻是不能給你。我這串魚也有近十斤,也夠你用的了,你看如何?」

    兩人正說著,遠處一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穿著綠色圓領官袍的男人朝著王良大叫道:「你個田舍漢兒,叫你買個魚你囉嗦這麼久。」

    那人幾步過來,一臉的囂張,眼睛正眼都沒瞧李璟一眼,甩手扔下一串錢在李璟面前:「那漢兒,這是你的魚錢。」說著就要轉身而走。

    李璟一眼便認出地上的那一串錢並不足百文,這種錢串往往只有七十枚,被百姓稱之為一陌。一陌不足百,往往是那些官家大戶人家買普通百姓時常用。

    「這位官人,在下聽聞府上今日有宴,特願將一串魚獻與官人。另外一串是受人所托稍帶,還請見諒不能賣與官人。」李璟對那庫官拱手道。

    他這番話說的很是有理,且在李璟看來白送那人一串魚後他應當不會為難自己。只是他明顯小看了這晚唐的官場人情。

    那綠袍小官停步轉頭看了眼李璟,沉吟片刻後道:「本官給你錢你就收著,這魚本官全要了,無須多說。」

    「大官人,這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啊。」李璟還在分辨。

    不料,那綠袍官員卻是馬上翻臉,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你個小子。來人,把他給本官捆起來,帶回去。」

    「大官人,你這是要做什麼?」李璟大驚,他沒有想到這胖子居然翻臉比翻書還書。

    「我要幹什麼?」胖子嘿嘿冷笑兩聲,對著邊上圍觀的眾人道:「我大唐開元三年、十九年朝廷曾兩次「禁斷天下採捕鯉魚」;曾有規定「取得鯉魚即宜放,仍不得吃」,有賣鯉魚者被杖六十。此乃律令,你一個小小的庶民,居然罔顧國法,公然捕食鯉魚,還不知罪嗎?來人,帶回去,重杖六十。」

    隨著那綠袍官服胖子的嘿嘿冷笑,在場眾人仔細觀察,果然發現李璟手中的那兩串魚中就有一條龍鬚赤鱗的銅鯉。

    唐玄宗確實曾經下過禁食鯉魚的詔書,不過原因並非單純的避諱國姓之意。「道不食鯉」原本是道家的規定。道家認為,鯉魚能成龍,身上有36片鱗,每片鱗上有個黑點,認為鯉魚是崇拜太陽的,故稱為「赤鯉公」,吃了鯉魚就要遭到天遣。李唐王朝說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後代,李耳又被道教奉為教主。於是,李唐王朝不但禁止百姓烹食鯉魚,據說凡是捕到鯉魚並出售的,也要杖打六十大棍。

    不過上面雖有過這樣禁斷天下採捕鯉魚的詔書,但到了民間卻並不能真的禁絕。特別是到了此時的晚唐,這條法令也基本成了一紙空文,百姓照樣是捕食鯉魚。只不過,此時當這庫官以這條法令為由,要逮捕李璟之時,大家才突然發現,他們連個反對的理由也拿不出手了。

    李璟自然也是知道那胖子所說非假,可明知這條法令早成空文,民間一直不曾真的禁斷食鯉。可這個時候,卻不可能拿這個來說事,抵消他的「有罪」。

    有道是破家縣令,滅門令尹,眼下,一個小小的鎮軍庫官就能拿捏得李璟無法動彈。面對這突如而來的災禍,他不由的後悔,早知如此,直接把那兩串魚賣了也就是了。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3:05
第6章 海賊黃鬍子

    一群飛鳥在湛藍的天空中飛過,頭頂上幾朵乳白色的云,輕輕飄動,像那深藍色的海面上浮著點點白帆。

    李璟半閉著眼睛,聽著堂上的赤山軍鎮的推官宣判他的『罪行』。

    「罔顧國法,擅捕食鯉魚,且事後拒不認罪,還公然抗法拒捕,實屬罪上加罪,按律罪加一等,判絞監侯,以儆傚優。等上報朝廷之後,明年開秋立即處決!」那個推官也是一身綠袍,不過是個比胖子庫官稍大點的八品小吏,但卻專管赤山軍鎮的推勾訟獄。本來李璟並非赤山鎮的軍士,輪不到他管。但赤山鎮向來跋扈,那胖子庫官官雖不大,但守著倉庫卻是個肥差,他與推官說了幾句,原本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立即成了帶關軍鎮的大事。

    雖然六十杖沒打,但卻加了個莫須有的抗法拒捕的罪名,直接就審判了一個絞監侯的結果。

    兩個軍士上來抓起李璟的手,在紅印泥盒裡沾上印泥,強摁著在那供認狀上按上了手印。

    手印摁好,堂上推官啪的一拍驚堂木,這件冤案就算是定案了。

    李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前一刻他還挑著沉甸甸的一擔糧食準備回家,這下一刻,他居然就成了絞監侯的犯人,直等案件通他上去,覆審之後,明年秋天便要執行絞刑了。

    被軍士架子出去的時候,李璟不經意間正好看到了門口的王良。兩人四目相對,王良的目光中似乎帶著點愧意,又似乎帶著點得意的笑容。

    「進去!」兩名軍士打開地牢門,一把將李璟扔了進去。然後昏暗的地牢中砰的一聲響起,身後的牢門又重重的關了起來。

    兩行腳步聲漸行漸遠。昏暗的地牢只剩下了四處散發的霉味和**的臭味,這種味道就如同死老鼠和嗖掉的飯菜混合在一起,聞之讓人做嘔。

    「二當家的,又進來一個。」黑暗中,一個有些猥瑣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李璟抬起頭,眼睛漸漸適應牢中的昏暗,這才發現,這間牢房裡並非只有他一人。一個差不多也就二十平左右的牢房裡,卻擠著差不多近二十人。這些人一個個穿的亂七八糟,連件囚衣也沒有。大多是些三四十歲的青壯男子,不過此時卻全都一個個形容枯槁,半靠半躺在對面的牆壁下,眼睛裡如狼一樣冒著綠光的打量著他。

    「哎喲,還是個小白臉兒。看這打扮,烏紗帽圓領衫兒腳下還有雙靴子,怎麼的,犯了什麼事情了?」一個身上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破布片,早看不出原來形狀的瘦竹竿起身過來問道。

    「鎮上那胖子庫官要強買我的魚,我沒給。那狗官就編了個罪名把我抓進來了。」李璟不知道這牢裡的都是些什麼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你說的是張庫官吧?那狗官,最愛強買強賣,要是不肯,他鐵定編織些罪名把你關起來。你判了個什麼結果?」對面牆下中間一個三十上下的絡腮男問道。李璟一看這人說話的氣勢以及他所坐的位置,便猜測這人可能是這間牢裡的牢頭獄霸了。古往今來,有監獄就會有牢頭有獄霸,這些人在牢裡可是比獄卒還狠的人,這種人是切不可得罪的。

    李璟回覆道:「絞監侯!」

    那男子也有些吃驚:「看你這打扮像書生多過像漁夫,那張胖子要貪你多少魚你不肯給啊?」

    「也就二十斤魚。」李璟嘆道,都是這二十斤魚惹的禍啊。

    絡腮鬍男嘿嘿笑了幾聲:「那你肯定是得罪過那狗官了,二十斤魚他還不至於就要你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李璟順著他的話仔細一想,確實是如此。就算那胖子再怎麼跋扈,可他們無仇無冤的,何至於為了二十斤魚就要他的小命?腦中突然浮現出王良的面容來,特別宣判後與他的匆匆相對。他的笑容中分明就帶著一分得意,還有些愧疚。對了,肯定是王良搞的鬼,王良家和李家本來就有過節,而那王良又是胖庫官的傔從,說不定就是這個傢伙在其中使壞。

    「大哥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那胖為官的一個傔從和我家有過節。」

    「哦!」絡腮鬍長長的哦了一聲,卻是扭頭不再說話了。

    李璟不由走過去,誠懇問道:「大哥可有何法子幫我出去?」

    絡腮鬍籠了籠袖子:「你我非親非故,我為何要幫你?」

    「大哥,你我能在此相見,那即是有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瞞大哥,我家父兄三個皆亡,家中唯剩下小弟一人,其餘還有寡母和兩個寡嫂以及兩個未出閣的妹妹。全家上下全靠小弟了,如果小弟被奸人算計,我李家也將不存矣。還請大哥幫小弟一把,也算是幫了我李氏一家。大恩不敢言謝,如果我能出去,小弟定不會忘記大哥恩情。」今日一事,已經讓李璟深深的理會到了晚唐官府的黑暗。他現在也不敢再寄託於其它了,只能依靠自救。

    「小子,我真要有那個本事幫你出去,我幹嘛不自己先出去了。」絡腮鬍大笑道。旁邊一群犯人也一起鬨笑,顯然是在笑他這個白面書生的愚蠢。

    李璟有些頹然的坐在地上發霉的稻草上面,一時心亂如麻。

    「唉,小子,你還沒和我說你是干什麼的呢?」見李璟不說話,犯人中有人開口,明顯把李璟當成了他們無聊獄中生活的調味品了。

    李璟木然道:「小弟家在十八里外王李莊,耕讀傳家,祖上也曾有幾百畝良田,不過如今家產中落,家中只剩下幾十畝薄田,勉強度日而已。還不知道諸位哥哥是做何營生,卻又為何在此處?」

    瘦竹竿有些得意的指著絡腮鬍子道:「小子,哥哥說出來怕嚇倒你。你可聽好了,這位,就是縱橫於東海上的黃鬍子黃二當家。」

    李璟一下子被黃鬍子的名字給震了一下,說起黃鬍子,山東沿海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黃鬍子是縱橫山東沿海有名的海賊,與白鬍子、紅鬍子、黑鬍子合稱鬍子賊。其中白鬍子是老大,黃鬍子是老二,紅鬍子老三黑鬍子老四。據海邊的人傳說,這鬍子賊神秘無比,他們縱橫海上,神出鬼沒。不但劫掠海路商船,甚至還經常上岸劫掠。沿海一帶,說起鬍子賊無不變色,就連婦道人家,也常用鬍子賊的名頭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

    李璟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黃鬍子居然被關在這麼一座腐爛發霉的地牢中,一時將信將疑。

    黃鬍子見李璟面上表情,也知道他並不全信,笑道:「小子,看你人還不錯,我今天就給你指一條活路。不過,你必須得答應出去後給我辦一件事。」

    李璟神色一動,不由動心。雖然黃鬍子他們是賊,他是民。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現在進了監牢,家裡說不定都已經得到消息了,還不知道一家女人如何擔心受怕,六神無主呢。

    「大哥你說,只要真能指條活路讓我出去,這個恩我必報。」

    「好,小子,我就相信你一回。你過來,聽我細細給你指明活路。」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2-5 13:06
第7章 破家

    王良腦中還在回放著剛才與李璟四目四對時的情景,李璟那深邃的目光就如同兩口見不到底的深井,讓他心裡明白李璟定是已經猜出了他背後使下的陰招。不論如何,李璟已經被判了絞監侯,人也關進了軍鎮的地牢。最多也就剩下一年的活頭,明年秋天就將絞刑。

    可是他心裡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沒有半分報復後的快感,反被李璟最後的那目光弄的有些心神不定。

    王良一個人站在庫房面前,望著倉庫前來來往往搬運東西的軍士民夫沉思。這時,肥胖的張庫官一搖一擺的邁著八字走了過來。

    「王二,你在想什麼呢,你說,那李家真的能拿的出錢來保那小子嗎?」張庫官名叫張弘,據說是崔鎮將一個小妾的哥哥,所以才撈到了管倉庫這麼個肥差。

    「哦,是大官人。」王良見是自家主子,忙彎腰行了個禮。躬著腰退後兩步,跟在張弘的身後。

    今天王良跟著張胖子出來採買,正好見到了挑著糧食要出城的李璟。他對李家上下早恨之入骨,一見到李璟便生下羞辱一番的念頭,便和張胖子說起。原本只是打算用強買來噁心一下李璟,卻不料後來見李璟軟硬不吃。本來這事也就算了,沒想到後來他卻看到魚中有條鯉魚,當下一條害人計謀湧上心來,悄悄的和張胖子說了,要借此拿下李璟,訛一筆錢來。張胖子這人最好貪財,一聽有撈個外財的機會,哪會放過。

    「大官人,李家這些年先後死了三個當家男人,如今李璟是李家唯一的男人了。李家雖然已經敗落了,可家中還有上好田五十畝,另外還有桑田十畝。為了把李璟弄出去,李家幾個女人肯定願意傾家蕩產的。幾十畝地雖不多,可也算是一筆小財啊。」

    「不錯,不錯。積少成多,積少成多。六十畝地,值得出一次手了。這事,本官就才交給你了,要是事情辦的漂亮,到時本官賞你二畝桑田。」張胖子心情大好,愉悅的道。這年頭,他守著倉庫弄點油水還行,但終究不如置田辦地來的穩當。

    天色已近黃昏,李家幾個女人沒有等回李璟,卻等回了王鐵匠和小石頭。小石頭父子帶回來了一個驚天的消息,震驚的李家一眾寡女少女面如紙色,哭天搶地。李家這些年已經失去了三個當家男人,如果連李璟也再出事,那這一門孤寡就真的別活了。

    滿臉皺紋的王鐵匠蹲在地上,不停的垂頭嘆氣。上次,他大兒子準備明年蓋房子娶親,結果拉著李家兄弟一起去儉海草,弄的不但自己兒子死了,還連帶了同村另外三個大小伙子也出了事,就剩李家三小子逃過一劫。這事情還沒過去兩月,今天小兒子拿兩串魚托李璟捎帶下,結果又連累著他入了大獄,判了絞監侯,這王家對李家虧欠大了。在李家一眾女人面前,他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就在這時,王良帶著母親和妹妹一起進了李家院子。

    「嬸娘,三郎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你不要急,事情總還會有辦法的。」王良他娘勸道。

    韓氏此時已經完全失了神,這個再堅強的女人,此時也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雙目無神,一臉死氣。聽到王良母親的勸說,她蹭的轉過身,對家劉氏哭喊道:「你們是來看我們家笑話來的是吧,看吧,看吧,這下你們滿意了吧。我李家男人死絕了,你們高興了吧。」

    王小妹急道:「嬸子,我哥在鎮上一聽說此事,馬上就跑回家來。我娘聽了此事也著急的不得了,又怎麼可能會來看笑話呢。」

    王小石頭轉忽然衝上來,一把抓住王良的衣領大吼道:「我聽鎮上人說,今天就是你攔住秀才哥要買魚,才最後出的事。你說,是不是你使的壞?」

    「你不就是在那害三郎的張庫官手下跑腿嗎?你說,這是不是你出的壞主意?」王鐵匠也急忙道。雖然李璟不是他兒子,可李璟出了事,他心裡卻比誰都急,比誰都覺得內疚。

    王母聽到這話,轉身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良的臉上。王家和李家確實是有過節,但那只是私下過節。如果因為這,就出陰招暗算李家三小子,讓人送命,這樣的事情她是絕對不能原諒的。事情真要是這樣,那王家以後都別想在這裡立足了。

    「阿娘,別人不相信我,難道連你也不相信兒子嗎?今天是我先拉著三哥要買魚,可我是買魚是給錢的,本來和三郎都談好了買一串魚。後來張庫官突然兩串全要,且只給一陌錢。是三哥不肯,那張庫官才翻了臉,借鯉魚之事把三哥拉到衙門裡去的。我先前一直和張庫官苦苦求了許久情,最後才說動了張庫官放了三哥,我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跑回來報信。」

    韓氏一聽肯放了李璟,人一下子激動起來,抓住王良的手急忙問道:「鎮上肯放三郎回來了?那怎麼人還不見呢?」

    「嬸娘,張庫官雖然同意放三哥,可卻是有個要求的。」王良面上一臉正色,可心裡卻在按著早想好的計劃一步步走著。

    「有什麼要求,你只管說,不論如何,我們都會想辦法的。」

    王良故意欲言又止了好半會,才道:「大家都知道,鎮上的推官已經判了三哥絞監侯,只等鎮裡的公文一吳送到朝廷部司衙門審核過後,便算板上釘釘,秋後一到就要執刑的。現在公文還在鎮裡沒上呈,可也沒多少時間了。張庫官的妹夫就是崔鎮將,鎮裡的一切事情都是他說了算。只要在公文上呈朝廷之前拿出來銷了,那時便可以直接放人了。」

    說到這裡,王良不再說話。

    雖然他不再說話,但後面的意思眾人卻也都心裡明白了。張庫官先把人送進了大牢,現在再想他把人放出來,肯定不能白放。

    韓氏咬著嘴唇道:「張庫官要多少錢才肯放人?」

    「一百畝良田。」

    眾人驚呼,李家上下總共才五十畝地,就算把那十畝桑田全算上,也還差一百四十畝啊。大唐盛世之時土地貴重,一畝良田能賣上百貫。不過如今晚唐,田賦越重,土地價格有所下滑。可一畝好地也最少要十貫錢。四十畝地就是四十萬錢,要是換成大米,那可是2000斗米。不說如今這樣的災荒之年,就是李家最鼎盛時也得破家才行。

    李家就是砸鍋賣鐵,把房子賣了也湊不出這麼多錢啊。

    「李家嫂子,這事都是怪老漢。要不是老漢讓他捎這魚,也就沒事。我家還有二十畝地,嫂子都拿去吧。」王鐵匠經年在外打鐵,家裡也置了二十畝地。

    「不行,你們一大家子吃用全靠這二十畝地了。沒了地,你們家怎麼活。」韓氏搖頭不肯。

    王良母親一咬牙道:「嫂子,我家也還有二十畝地,你先拿去把三郎救出來吧。」

    「加上這些剛好一百畝地。」王良在一邊道。

    韓氏一咬牙:「他王叔,你在鎮上認識的熟人多,看能不能幫忙問下,有沒有人願意買我這座院子的。只要肯出現錢,就賣了。」

    李家的這海草三合院子才蓋了五十年,海草房不比普通的茅草或者磚瓦房。像李家這樣的房子,只要保送的好,能傳家住上兩百年都沒問題。這樣一座九間的三合院,才五十年,原本價錢可不少。當初李家蓋這房子,連上地皮用了差不多二十萬錢。二十萬錢就是兩百貫,值二十畝地了。但現在急賣,能賣個七八萬錢就算是最好的了。

    「嬸子,這房子是李家祖產,祖地賣了今後還能再置回來,但祖屋賣了你們住哪?嬸子,大家湊一下,也有一百畝地了。咱們還是先去把三哥保出來,以免夜長夢多再生枝節啊。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王良一臉的急公近義的道。

    韓氏心中不想接受王鐵匠和王良家的地,但是此時心中掛唸著兒子,家中卻又拿不出更多錢來。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她卻不知道,李家正一步步的掉入王良的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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