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一　聖山之上

　　透過母樹，千夜死盯著梅丹佐，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的殺意。梅丹佐為何會突然進入裡世界，外面血族是否已被徹底壓服，還會不會有血族強者偷偷聯繫夜之女王，這一切已經不是千夜所關心的問題了。

　　他只知道，梅丹佐既然來了，那就別想再離開。

　　也許是天賜良機，梅丹佐進入的時候，恰好是帕洛奇亞被千夜偷襲重創的時刻，議會公爵、侯爵的中堅力量也損失慘重，使得他能夠使用的人手變得十分之少。

　　此刻梅丹佐身邊連一個公爵都沒有，最頂級的強者不過是榮耀侯爵，而且還是血族。無論哪個血族，都會被千夜暗金血氣壓制得死死的，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七成。

　　不過殺意雖起，千夜卻迅速冷靜下來。梅丹佐再怎麼不濟，也是成名數百年的大君，保命手段必定極多。另外他舉手投足，都會威力十足，千夜如果結實挨上一下，怕也會當場重傷。

　　就和帕洛奇亞一樣，千夜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否則的話一擊不中，梅丹佐不一定會藏到哪裡去。

　　門羅長老也透過母樹意識注視著這一切。看到梅丹佐時，他明顯心緒震動，問：「這也是毀滅黑魔鬼？」

　　在阿圖瓦語義中，基本上毀滅就是永夜大君的特有稱號。只有大君，才能令阿圖瓦部落無從抵抗，惟有毀滅。

　　「恐怕……是的。」

　　千夜知道這個消息並不好，特別是對剛剛損失了大量精銳的門羅部落更是如此。

　　不料長者只是沉默了一下，就道：「如果他的目標還是聖山，那麼我們守護聖族會付出一切代價，將他攔在聖山之外！」

　　「我會盡力幫助你們，不過需要時間，至少三天。」千夜也只能給出這樣的承諾。

　　「如果他沒有接近聖山，那麼不是問題。如果他向著聖山而來，我們會盡力給你三天時間。」

　　千夜沉吟片刻，覺得還是要讓阿圖瓦人多知道一些真相，於是道：「我要三天時間準備一種武器，有了它就有可能讓這個毀滅黑魔鬼永遠沉睡在阿圖瓦的土地上。如果沒有它，那麼我最多只能重創他，他會逃跑，養好傷後還有可能回來，就像上一個毀滅黑魔鬼那樣。」

　　長者行了一禮，道：「感謝您對我們的信任。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族都會給您爭取到三天時間！哪怕是付出整個守護聖族，能夠將毀滅黑魔鬼消滅，都是值得的。」

　　「有必要這樣嗎？我是說，如果實在支持不住，可以先放棄聖山，慢慢再想辦法。」千夜婉轉地道。

　　對上大君，千夜也沒有絕對把握。一旦失手，千夜可以憑藉虛空閃爍和血脈潛伏遠遁萬里，而阿圖瓦人天生神速，只要分散逃跑，梅丹佐也抓不了幾個。可若是他們死守聖山，就算全族集結，也遲早會被梅丹佐一點一點吃掉。到了大君這個級別，已經不是能用數量堆死的了。

　　然而長者卻是極為堅定，毅然道：「我們不光是阿圖瓦的守護聖族，也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我們阿圖瓦勇士，就是為了守護世界而生。這些毀滅黑魔鬼，他們是毀滅者，是萬物吞噬者，所過之處，只會留下一個沒有生機的世界。任何一個阿圖瓦的勇士，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的裡世界養育我們，就是為了對抗這些異世界的蝗蟲！」

　　一番話慷慨激昂，讓千夜無言以對。

　　只是千夜聽著，卻是覺得有些彆扭。以他對血族，對梅丹佐的瞭解，無光君王絕不是個只會無腦毀滅一切的暴君，恰恰相反，他熱衷享受，從美酒、美食到美女無所不愛。

　　這樣一位血族君主，遇到一個新世界首要的想法肯定是佔領和開發，而不是像阿圖瓦族所相信的那樣毀滅一切，只留下一個乾涸貧瘠、死氣沉沉的世界。

　　但看到阿圖瓦長者的神態，這分明就是他們代代相傳的信仰，千夜知道質疑也是無用，也就不再多話。

　　三天時間，還不足以讓千夜探索整個聖山。不過找到雷克斯留下的秘密卻有可能，雷克斯既然讓自己去，必然是曾留下某種標記。

　　另外這三天時間，千夜可以灌注著三顆飽含暗金血氣的原力彈。對付同為血族的梅丹佐，千夜的暗金血氣已經證明品階還在梅丹佐之上。血族血氣的階位壓制極為明顯，因此對付梅丹佐的話，暗金血氣反而比混沌原力還要好用。

　　梅丹佐再怎麼強悍，也難以抵擋整整三顆原力彈的暗金血氣。到時就算他不死，千夜也有機會追上去幹掉他。

　　在千夜心目中，當下第一要務仍是前往聖山，找到雷克斯留下的秘密。什麼是黑暗本源，這是一切的核心，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能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

　　思忖之時，母樹畫面中的梅丹佐忽然臉色一變，雙目如電，直接對上了長者的視線。

　　長者一聲痛呼，雙眼緊閉，不斷流出淚水。而母樹的畫面扭曲得更加厲害，幾乎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長者關掉了母樹畫面，癱坐在地。千夜走過去，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近幾天可能看不見東西了。不過有母樹在，我就相當於有了眼睛。」長者捂著眼睛，泉湧般的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滲出，顯是十分痛苦。

　　「以後還能監視他嗎？」千夜皺眉道。

　　「沒有問題。他雖然發現我們在監視他，但是不可能知道我們是怎麼做到的。就算知道也沒有用，母樹的能力不僅僅是樹，花草、飛鳥甚至一些有悠久歲月的岩石，都可以成為母樹的眼睛。他不可能毀掉路過的每一樣東西，所以我們還是能找到他。」

　　千夜心中稍定，和長者商定了回來的時間和匯合地點，就揹上阿圖瓦人專門準備的食水，前往聖山主峰。

　　一離開聖地範圍，千夜就不再保留，直接展開虛空閃爍，瞬間遠去。

　　他離開之後，兩個巨戰神從異樹中走出，面面相覷。

　　「他發現我們了？」

　　「不可能吧？母樹賜與了我們與古樹融合的能力。」

　　「不管發現沒有，我們都不可能跟得上他。他的速度太快了。」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比我們阿圖瓦更快的生命。」

　　「回去吧，把這一切都告訴長者。」

　　兩名巨戰神以阿圖瓦的方式交流著，又各自融入樹身。

　　此刻的千夜已開始持續不斷的長距離閃爍，每次閃爍都會跨越數公里。只是聖峰太過巨大，遙望可見，但實際飛起來才發現比看上去要遠得多。千夜也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來到主峰腳下。

　　站在主峰下，才知道主峰的宏偉巨大。千夜視野完全被主峰的山體所佔據，就像大地在這裡湧起，直接接上了天空。

　　稍稍估算，就知道主峰山體至少也有數百公里，完全看不到盡頭。

　　千夜深吸一口氣，開始攀登。

　　主峰大部分山體都隱沒在雲霧之中，天空中的雲層非常平整，如同兩個世界的分隔線。

　　雲層距離地面還不到千米，若在永夜，這不過是千夜呼吸可至的距離。但是在裡世界，一切都不一樣。

　　越往上走，千夜就越是感覺到壓力沉重。

　　無數活性的黑暗原力從四面八方而來，湧向主峰。可是前方卻像是塞了車，難以通過，於是這些黑暗原力就擠在了一起，密度越來越高，等千夜爬到離雲層不到百米時，黑暗原力的密度已經高得可怕。

　　千夜感覺這些黑暗原力已經密得有了質感，隨手一抓，就像抓到了一大把棉花一樣。

　　問題是裡世界的黑暗原力並不是死的，它們有自己的活力，有自己的動作。所以無數黑暗原力都在拚命地擠來擠去，好似一團蠕動在一起看不見首尾的蟲子，將周圍的環境變得無比可怕。

　　這些黑暗原力已經介於有形和無形之間，某種程度上極為堅硬，幾乎難以摧毀。行走在這樣的環境裡，周圍就像有無數極細的鋼絲，在不停地刺著身體每一寸肌膚，試圖深入。

　　如果只是刺入倒還好說，然而那些有活性的黑暗原力，對於生命體來說不亞於最猛烈的劇毒。它們一旦入體，會瞬間轉化甚至活化生命體的組織，相當於在體內多了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各有本能的小生物。哪怕是永夜強者，在這種情況下也會被瞬間肢解。

　　到了這裡，即使是巨戰神也無法生存。他們龐大的體型、相對孱弱的身體恰恰變成最致命的弱點，速度和力量全無用武之地。

　　這種環境下到了這裡，千夜也不敢用自己的身體去試那些亂擠亂鑽的活性原力，就算身體擋得住，戰甲和衣服也承受不起。因此他心念一動，混沌領域隨之展開，灰濛濛的混沌原力瞬間將一切其他原力排開，完全一副捨我其誰的霸氣。

　　以領域開路，千夜一路向上，終於穿透了恐怖的活性原力區域，鑽進了雲層。

　　一進入雲層，立刻就像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裡冰冷且死寂，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原力。雲層是就是一道屏障，將所有黑暗原力全都擋在雲層之外。

　　雲層非常薄，不過寥寥十餘米，轉眼間千夜就穿過雲層，聖山主峰的本來面目，就此展現在他眼前。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二　永夜之主

　　雲端之上，並不是荒寂得了無生命。這裡生長著一種奇異巨樹，樹身如同圓柱，頂端生著數片足有幾十米長的大葉，顏色墨綠，葉片寬厚無比，葉末則是延伸出無數觸鬚，在空中緩緩飄動著。

　　巨樹生得十分稀疏，彼此之間相隔上千米，似乎是隱隱在劃分著各自的領地。

　　千夜一出現，周圍幾棵巨樹忽然有了反應，葉片微微收起弓折，就像是準備出擊捕捉什麼一樣。

　　千夜本能的運起血脈潛伏，結果巨葉的葉片慢慢舒張，又恢復了原狀。

　　難道它們竟然是對原力變化有感應？千夜猜測。隨即他張開原力視野，仔細觀察。

　　雲層之上，幾乎沒有任何原力存在，這裡就是一片原力的真空。按理來說，這種環境根本不適合任何生物生長，體內有原力的生物出現在這裡，體內原力就會在壓力下散溢到環境中。

　　但生命的存在往往會發生奇蹟，這些巨樹能夠在這裡生長，就是不大不小的奇蹟。

　　至於千夜，他身體已經極度強悍，原力真空環境產生的那點小小壓力，在他的混沌原力面前不值一提。

　　再觀察片刻，千夜視野中忽然出現一縷微弱原力。這縷原力好似憑空產生，自然而然地在空中飄蕩著，剛剛接近一棵巨樹，樹葉末端的幾根觸鬚就捲了上來，一下將這縷原力抓住、吸收，然後一切又恢復原狀。

　　千夜恍然，原來這種巨樹竟能夠捕捉空中的原力，以此為生。

　　既然能捕捉原力，自然也能捕食帶著原力的生物。這些巨樹實際上是食肉的，比看起來的要危險得多。

　　千夜走到一株巨樹下，抬手，指尖放出一點原力。巨樹立刻有了感應，樹葉閃電般撲下，觸鬚一捲，將千夜整個上半身都包在裡面。

　　千夜一動不動，體會著觸鬚的拉扯和吸刺力量，片刻後他全身緋金色晨曦啟明火焰浮現，瞬間將所有觸鬚都燃成灰燼。

　　巨樹雖然以原力為食，但是晨曦啟明可不是普通食物。想要吸收這種至為熾烈的黎明原力，可不是進食，而是吞火。

　　晨曦啟明之火一出，左近的巨樹們又有所感應。不過這一次它們不是貪婪，而是顯示出畏懼，全都收攏葉片，將觸鬚捲起包裹在葉片內，而葉片則不斷捲著，最終變成一根根尖刺。

　　千夜伸手撫上巨樹樹身，感知探了進去，瞬間吃了一驚。

　　巨樹樹身緻密堅硬，中間有一小段空腔，空腔中竟然全是濃郁得已經變成液體的原力！

　　樹身中的原力性質位於中點，還稍稍偏向於黎明一側。關鍵是這些原力十分精純，沒有任何活力，幾乎可以直接拿來吸收。

　　千夜拔出青金血劍，在樹身上一刺，刺出一個深洞，劍氣更是遠遠探出，在樹身上開出一個直抵樹心的深洞。

　　青金血劍拔出，片刻後洞口就有淡青色的樹液汨汨流出。這些淡青色樹液黏稠且泛著絲絲銀光，看著就知非比尋常。千夜伸手捧了一捧，想了想，直接喝了下去。

　　頃刻間，他胸腹間就如著了一團火，原力如同爆炸般湧出。而玄篇曜篇則都在蠢蠢欲動，似是準備大快朵頤。

　　自千夜永夜越過榮耀侯爵，黎明也成就神將後，玄曜二篇隱隱就似有了些許靈性，遇到適合自己的原力就會有所異動。可是如今日這般，對同一種原力兩篇齊動的情況，還從未出現過。

　　千夜心中一動，索性在樹下坐定，生平首次玄曜二篇同時運轉，煉化樹液所帶來的奇特原力。

　　玄曜同動，卻是出奇的順暢自然，運轉速度更是比單篇時快了數倍。千夜心有所悟，原來這才是宋氏古卷所載玄曜兩篇的真實面目。玄曜二篇本就要同時修煉，彼此平衡，方是正道。

　　只是這個世界非是永夜即為黎明，哪有一種原力能夠讓玄曜二篇同時啟動？所以千百年來，無論宋氏古卷，還是古卷前身的混沌古卷，都逐漸被人忘了真正的修煉方法。而單修一篇，最終定是爆體而亡，由是也就無人能修。

　　也就是宋閥財大氣粗，又要講究個收藏盈榏，才由某個不懂行的管事花大價錢買了宋氏古卷回來，過程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扣。

　　此刻來到裡世界，聖山主峰雲層之上，得到怪樹樹液所化的奇異原力，這才有了能令玄曜二篇同動的契機。

　　玄曜二篇運轉越來越快，涇渭分明，維持著微妙平衡，晨曦啟明和暗金血氣源源不斷的生成，直似無窮無盡。

　　兩大頂級原力分明進入黑之書封面和封底，不斷滋養著血核和心臟，令它們幾乎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生長、進化。此刻只要千夜心念一動，晨曦啟明和暗金血氣就會進入黑之書，在黑之書內化為混沌原力。不過他感覺此刻更應該提升的是血核和心臟本身，根基打好，才能承載更多的混沌原力。

　　混沌原力威力極大，沉重無比，又至為堅韌，千夜肉身也要再次改造，才能運用自如。否則單以上古血族的體質，運使混沌原力還是十分吃力。

　　修煉不知歲月，轉眼間就是兩天兩夜過去，直到消化完了那一捧樹液，玄曜二篇才停了運轉。

　　千夜緩緩睜眼，體悟身體內在變化。僅僅是兩日修煉，收穫就相當於過去數月時光，這個速度實是駭人聽聞。

　　千夜將手再放在巨樹樹身，感覺裡面的樹液大約少了三分之一左右。他當初開的小孔早就癒合，消失無蹤。這樣算起來，一棵巨樹就足夠讓千夜的原力修為提高一年。

　　只是如此速度，也不是沒有限制，限制就是巨樹的樹液。

　　經過兩日兩夜修煉，千夜對樹液所化原力性質已有深入瞭解。這種原力位於永夜與黎明的絕對中點，而且極不穩定，稍有偏移就會轉化性質，或是永夜，或是黎明。

　　僅就性質而言，這種奇異原力和混沌原力都處於永夜與黎明的絕對中點。只不過在中點的位置上，它們之間又似是位於兩個不同的極端。

　　混沌原力厚重且堅實，一旦形成則無可撼動，千夜據此而成的混沌領域可為一羽之輕，可為山巒之重，且對其他領域都能形成壓制。

　　而這種奇異原力則是將轉化做到了極致，時時刻刻會因為環境變化而轉化成黑暗或是黎明原力。

　　兩者都是各自屬性的極致，沒有高下之分。

　　千夜有黑之書之助，才最終凝成了混沌原力。而這種奇異原力似是依託巨樹而存，且需要以樹液形態方能穩定存在。

　　如此一來，那一棵棵巨樹，在千夜眼中就成了無價之寶。只要不斷汲取巨樹樹液，在這裡修煉一個月，就相當於外界十幾數十年。而千夜有玄曜二篇在手，最不怕的就是瓶頸，最缺的則是積累。

　　這片雲端之上的寶地，正好彌補了千夜積累上的最後短板。惟一可惜的是聖山雖大，但巨樹實在太過稀疏，偌大的山上就這麼寥寥十幾株，能讓千夜完成大君天王前的最後積累就算不錯了。

　　不過千夜還要先想辦法解決梅丹佐。但是看到聖山之上的秘境，千夜倒是不急於非要在此時斬殺梅丹佐了。等到他完成積累，成就大君和天王，完全可以徹底壓制梅丹佐。再以千夜一向的隱殺手段，總有一日能殺了無光君王。

　　這次修煉一不小心就用去兩日時光，還剩下一天，怎麼也做不完三顆原力彈，最多完成一顆。沒有足夠彈藥，想要強殺無光君王，可能性實是不大。

　　就在千夜籌思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這麼快就能發現幻朧原力的用法，真是不錯！雖然你這麼吸收有些浪費了，不過反正你有混沌原力，也不比幻朧原力差了。」

　　這個聲音響得十分突然，千夜竟毫無所覺。更讓他驚駭的是，此人出現在身後，他竟是毫無所察。千夜的感知此刻就算不能說冠絕永夜，但也不比大君天王們差。這人能夠貼身出現，也就能隨時出手重創千夜。

　　此時此刻，放眼天下，能讓千夜毫無還手之力的存在已是不多了。

　　千夜心頭凝重，徐徐回身，眼前出現了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看到他的瞬間，千夜心頭狂跳，失聲道：「怎麼是你？」

　　那人負手而立，含笑道：「為何不能是我？」

　　「你，你不是……」千夜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說。世間關於他的傳說有無數種，最終結局無非指向兩處，一是探索虛空，二是早已殞落。

　　那人道：「怎麼，世間是怎麼傳說我的？」

　　千夜只覺腦中一片混亂，道：「等等，我現在有點亂，難道你真的是……」

　　那人哈哈一笑，「別人不認得我也就罷了，怎麼你也認不出我？我留在密藏處的一縷意識不是早就和你見過了嗎？不過，看到你把原初之翼養得這麼好，就快要大成了，說明我當年並沒有挑錯人。」

　　「安度亞！」千夜終於叫出那個名字。

　　「我有過很多名字，但是始終伴隨我左右的，就是安度亞。至於黑翼君王，這個稱號早就可有可無。如果按照鮮血長河的規則，那麼你現在應該稱呼我為：永夜之主。」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三　殞落

　　永夜之主，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稱呼，連千夜在聽到的剎那，胸口也為之一緊。

　　黑暗種族的稱號都不是可以隨意取的，每個能廣為人知的稱號都是基於擁有者的特質和威能而定，親王和大君就更是如此。某些特別強大的大君，其稱號更是由鮮血長河或是黑暗源點直接賜與。

　　比如永燃之焰就是在成就大君時，得到黑暗源點響應，賜下稱號。而血族十二古老氏族無論哪位親王點燃印記，都會得到相應的名號，就如火之冠冕哈布斯。

　　被力量本源賜與的稱號，並不僅僅是名望，也更不是因為叫著好聽，而是本身是具有相應威能，才能當得起這稱號。

　　僅有的例外，就是聖山至尊們了，他們的稱號更多是對地位的認可。

　　深諳永夜稱號規則的千夜，自然也就明白永夜之主的內中含義。

　　這意味著此刻的安度亞已經踏上聖山，能夠比肩蛛后、魔皇與夜之女王。

　　千夜心情無比複雜，血族再出一位至尊，自己卻在暮光之役中幾乎被滅族。雖說黑暗種族傳統觀點認為只要夜之女王不滅，血族就會永遠強盛，可是青之君王卻在此役殞落。

　　假如安度亞早點出現……

　　千夜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自腦中拋開，仔細看著安度亞。

　　黑翼君王，不，現在是永夜之主，就和當初在秘藏中所見到的影像一模一樣，連神態氣質都是相同。一頭奇異的深色長髮如瀑般披散著，黑袍之下的肌膚如雪一般潔白，籠罩在一層濛濛螢光當中，望向千夜的眼眸當中，似乎蘊藏著深藍大海。

　　其他可以模擬，惟有血氣是模擬不了的。此刻的安度亞血氣氣息有所變化，更加深邃，更加寬廣。

　　此時安度亞的氣息，就如同無盡夜空，浩瀚無邊，根本看不到盡頭。

　　千夜整理了一下有些混亂的思緒，忽然道：「我明白了，雷克斯說聖山的秘密，原來是你！」

　　「沒錯。」

　　「可是你為何要藏在這裡？還是說，這裡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千夜有些疑惑。以安度亞聖山之威，還用得著藏頭露尾？就是魔皇來了，頂多也就是半斤八兩。

　　「這裡倒是沒什麼秘密，如果說有特殊之處，也就是這些巨樹和裡面所隱藏的幻朧原力。幻朧原力太不穩定，幾乎不可能為人所用。你剛剛的使用方式，也只是拿它當燃料而已。哪怕是我，也不過掌握了它一小部分的特性。」

　　安度亞深深看了一眼千夜，道：「你應該已經發現，黎明與永夜俱在，才是世界真正的頂點。無論黎明源點還是黑暗源點，本身都是殘缺的，它們需要對方的存在，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才能發揮出至高威力。所以不論你的混沌原力，還是我的幻朧原力，威能都遠在所謂頂級原力之上。」

　　千夜點頭，心底更是震驚，至少安度亞證實了他已然修成幻朧原力。僅就原力品階而言，並不比混沌原力差。而安度亞原本實力就是大君中頂尖，擁有幻朧原力後踏足聖山，本來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過說到這裡，安度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說來可笑，我們衡量原力的惟一標準就是戰爭。其實這種神奇的力量，完全可以用在更加廣闊的領域。已知的原力就有幾百種，細分的話上千種都有可能。沒有哪種原力是無用的，只是我們不知道怎麼去用而已。然而萬年以來，在我們眼中，原力就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殺戮。至少，我們還可以用它去探索虛空。」

　　千夜覺得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說法，想了想，道：「我以前遇到過魔裔少主，一個叫安文的傢伙。他很有趣，一點也不想戰鬥，專心研究探索世界，想要打破虛空囚牢，前往更遼闊的世界。」

　　「安文？我見過他，在另一處秘藏裡。原本那裡只是我用來迷惑敵人的手段，裡面沒有什麼寶物。但是和他聊過之後，卻意外地談了很久。他確實是個有趣的傢伙，而且是真正的天才。他來尋找我的秘藏，是為了虛空閃爍。他想要造出一艘能夠進行虛空閃爍的浮空船。」

　　「不可思議。」千夜讚歎。安文是黑暗種族中少有的讓他也覺得很是欽佩的傢伙。不過他隨即想起一事，驚訝道：「你留下的意識能夠與本體溝通？」

　　這可是當初指極王都辦不到的事。

　　安度亞淡道：「這不過是幻朧原力最簡單的應用而已。那時我已經觸摸到它的裙角了。只要我留下意識所看到、聽到的，我都一樣能夠看到和聽到。」

　　千夜明白過來，難怪當年傳說中黑翼君王敢於挑戰莉莉絲。原來那時的他已經開始踏足幻朧原力的領域。

　　說到這裡，安度亞忽然嘆了口氣，道：「不過，最初這個想法並不是來自安文，而是語晴。是她讓我明白，這個世界還很大，大到不是必須要戰爭，不是必須要把哪個種族消滅。哪怕是一草一木，從物種的意義上，都是整個世界的一部分。」

　　千夜卻搖頭，「想法很好，只是不切實際。別的不說，永夜與帝國征戰千年，這裡面積累的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除非另起爐灶。」

　　安度亞道：「沒錯。其實不只人族和永夜，永夜各聖族之間也仇深似海，難以消融。惟一的辦法，就是變成當世最強，甚至還要在聖山之上。如此方能居高臨下，壓倒一切不服，平息仇怨。」

　　「壓倒一切不服？那不還是得要戰爭？」

　　「以戰止戰……」安度亞說著，自己也搖了搖頭。片刻後他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不切實際。不過人族有句古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我也不過是盡了自己的力而已。至於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要藏在這裡……」

　　安度亞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道：「我不藏在這裡還能怎樣？因為……我已經死了啊！」

　　「什麼？！」千夜大吃一驚。

　　安度亞的身影此刻出現一點模糊，千夜這才發覺，在自己面前的一直都是幻影。

　　千夜可是有掌控雙瞳的，都沒有發現安度亞只是幻影，可見幻朧原力的厲害，以假亂真都不足以形容。但更讓千夜震驚的，是一位聖山的殞落。

　　安度亞卻似是對自己的殞落毫不在意，淡道：「其實從我作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殞落就是命中注定。細說的話，還要從發現新世界的時候說起。」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四　迷失之季

　　萬事起源，還在上古時期。

　　當年的安度亞，還不是黑翼君王，而只是一個年輕、野心勃勃，有些天份卻又未到絕頂的血族。在當時的門羅，天才雲集，他看去是那麼的不起眼。

　　所有的改變，始自安度亞的覺醒。

　　覺醒之後，安度亞的血脈天賦被強化到了極致，修行一日千里。根據他的血脈天賦，當時門羅氏族主政的親王據此宣佈，這個年輕血族覺醒的是二代始祖的血脈，自此之後，他得名安度亞。

　　覺醒之時，有關新世界的記憶出現在安度亞的腦海。那個時候，他只是記得有這樣一個新世界的存在，而且有強者曾經登臨過，他覺醒的前身即是登臨新世界的幾位最強者之一。

　　此後新世界發生變故，將所有外來強者全部驅逐，自身也隱沒在虛空深處。

　　然而所有強者都知道，新世界還會出現，他們也一直在等待著它出現的時機。

　　但是有關新世界的所有記憶，都是模糊且支離破碎的，回想起來，像一個遲暮老人回想年輕時代的往事，細節都已經模糊了。

　　按理說在安度亞這種等級的強者身上，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所有看到聽到經歷過的一切，都會完完整整的記下來，需要的時候可以回想起最微小的細節。

　　看到千夜疑惑目光，安度亞道：「你發現沒有，不管永夜還是帝國，關於上古時期的記載都是十分模糊，還有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這一切本來不該發生的，畢竟有許多老傢伙一直從上古活到現在。」

　　千夜一想，還真是如此。帝國也就罷了，立國之前一直是血族的奴僕和牲畜，永夜怎麼也會這樣？至少聖山三至尊都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遠的不說，他身邊夜瞳也是覺醒之身，可是連自己覺醒前的身份都不太清楚，青之君王之前雖常伴夜瞳左右，卻也一直語焉不詳，此刻想來，倒不是青之君王有意保密，而是他自己也可能記不清了。

　　「其實分水嶺，是人族崛起、帝國立國的那段時間。」安度亞緩道。

　　安度亞是覺醒的二代始祖，親身在第一線經歷了帝國太祖起於草莽，橫掃六合，將人族一步步帶出暮光，殺入永夜的立國之路。對於這段歷史，他自然是最權威的見證者。

　　「帝國太祖如何起事、如何七戰七勝，最終殺出重圍、率領人族龍歸大海的故事，想來你已經很清楚了。不過有件事或許你不知道，那是迷失之季。」

　　「迷失之季？」千夜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這是只在當時議會最高層流傳的傳說，外面自然不會有人知道。而我算是恰好夠資格經歷的當事人。所謂迷失之季，是突然出現在所有永夜最頂級強者身上的迷茫，那段時間，我們像是做夢一樣，會看到、經歷到許許多多不可思議的事，可是轉眼間又會忘記。甚至有段時間我都分不清究竟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

　　「等到迷失之季結束，我們才發現，原來人族已經在許多地方產生暴動，並且集結起好幾支相當可觀的大軍。彷彿一夜之間，人族有了適合自己的修煉功法，也有了自己的頂級強者。當年的太祖，可是連至尊們都不敢輕易言勝啊！這樣的強者，怎會憑空出現？」

　　按帝國史料記載，人族崛起之初，太祖攜十二柱國元勛血戰千里，先是擊潰血族追兵，後又與永夜議會聯軍打得兩敗俱傷，迫使議會默認了人族的地位，帝國也得以在永夜大陸建立第一處家園。

　　現在回想，似乎還是有些太容易了。此時根據安度亞所說，千夜才明白，當年人族崛起時恰逢永夜頂級強者們遭逢迷失之季，至尊和最厲害的幾位大君親王都未出手，這才讓人族度過了最初的艱難時光。

　　安度亞也自回想往事，沉寂片刻，方道：「其實當年我有種感覺，彷彿黎明原力也是憑空變得濃郁許多。上古之時，可沒有這麼多的黎明原力。而這一切，似乎與虛谷星的墜落也有些關係，只是記憶模糊，完全不記得虛谷星究竟何時墜落，又因何墜落。」

　　「之所以把那段時間稱為迷失之季，是因為自此之後，所有頂級強者對於上古時期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彷彿有什麼力量將這些記憶從我們心中抹去了一樣。每過一天，記憶都會多出一塊空白。那個時候，女王本該是最能抵抗迷失之季侵蝕的，可是鮮血長河也同時出現變故。作為第二滴血，她也是受到衝擊最猛烈的。所以自迷失之季後，她時時需要沉睡。」

　　「因為迷失之季，所以對新世界最初的事都記不太清了，只有少數幾位才記得新世界的存在，等候著再次進入的時機。對於整個聖山來說，沒有比新世界更加重要的事，因為在這裡，有黑暗本源。」

　　千夜終於抓住機會，問：「黑暗本源究竟是什麼？」

　　「是它。」安度亞指向空中的黑太陽。

　　千夜大吃一驚，抬頭望向天空。

　　「這是黑暗本源？！就算是，得到它又有什麼用？」千夜不由自主地道。

　　黑太陽與其說是資源，倒不如說是一種自然現象。如在永夜世界，只聽說誰要佔領哪個浮島，哪片大陸，從來沒聽說過有要佔領頂層大陸的，更不用說想搶佔太陽了。

　　千夜看著黑太陽，怎麼也想不出怎樣才能使用這個『黑暗本源』。

　　看到千夜的樣子，安度亞笑了笑，道：「誰說黑暗本源一定要『用』的？其實，它的存在本身，是最有意義的事。」

　　「我不明白。」千夜老老實實地道。

　　「這件事其實也不難理解。你想想，假如我們永夜聖族一定要滅掉人族的話，要怎麼做？」

　　千夜也是帶過兵、打下過一方天地的，聞聽之後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集結所有強者和精銳部隊，齊頭並進，先擊殺或者至少控制住人族所有神將天王，再摧毀帝國軍隊，最後收割平民。殺掉所有能夠殺掉的人之後，再慢慢搜捕漏之魚。」

　　「有用嗎？」安度亞問。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五　沒有黎明

　　千夜一邊思索一邊道：「這個過程會很漫長，而且有很多變數……」

　　「永夜和帝國打了一千年，人族非但沒有滅亡，反而越來越興盛，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這個問題就複雜了，歷史上也曾有無數智者研究過這個問題，並且給出了許多不同的答案。光是千夜都知道的說法就有四五種，有種族血統論，有天授君權論，也有適者生存論，等等等等。

　　以千夜統領大軍，在墉陸開疆拓土的經驗，自是覺得帝國將才智者層出不窮，遠在永夜之上。關鍵時刻，又不乏慷慨赴死之輩。前有林熙棠孤身底定浮陸大局，後面黑日山谷時，宋子寧就接過了林帥大旗。

　　當永夜祭出夜瞳，打得帝國幾近全面潰敗時，又是趙君度、宋子寧穩住最後防線，然後千夜孤峰支劍，以飛揚王旗挑戰整個永夜，才有了後來驚天動地的一戰，帝國也終得踏足裡世界的資格。

　　黑日山谷一役後，帝國國內早有聲音，認為新一代已經完全接過昔日帝國雙璧的大旗，撐起帝國脊樑。

　　但千夜也知道，依靠所謂強者將才，實是難以解釋千年戰局變遷。這當中變數實在太多，所謂成也英雄，敗也英雄，帝國千年之本，肯定不能寄託在某幾個人或是某幾十個人身上。若論英雄，永夜亦是層出不窮。

　　想來想去，千夜也想不出一個能夠完美解釋的原因，於是老實地道：「不知道。」

　　安度亞笑道：「不知道才是正常。這麼多年了，多少智者試圖解釋，都沒有找出一個滿意的答案。無論哪種說法，都有太多的巧合。也許巧合才是真理，這麼多巧合一起發生，大概就只有一個解釋：命該如此。」

　　「這個……不太對吧。」千夜沒想到堂堂黑翼君王居然也是宿命論者，這不應該是那些預言師的專利嗎？而事實上，最不相信命運的恰恰就是永夜議會的預言師們，尤其以普瑞特蒂克為首。

　　「其實只要仔細回顧歷史，就會發現人族的崛起實在是有太多的巧合，那麼多關鍵節點，但凡哪一點出點問題，帝國都會覆亡。可是帝國就是履險如夷，就是不倒。這能說是幸運嗎？」

　　千夜不知如何回答。

　　安度亞又道：「比如說你，若不是你的出現，恐怕裡世界就沒人族什麼事了。他們不進入裡世界，就避免不了覆亡的結局。這也能說是幸運嗎？」

　　千夜道：「我沒有這麼大的作用吧？」

　　安度亞淡道：「你的作用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好吧，我們最後來想想，每到命運轉折的關鍵時點，時運總是站在人族一邊。一次兩次，十年百年，也都罷了，一千年都是這樣，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真正命運，應該是一半一半的概率，那麼一次次累積下來，要一千年都是好運，你想想機率會低到什麼地步。」

　　千夜一怔，細細思量，也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概率，恐怕比魔皇坐在家裡，突然被天上掉下塊石頭砸死還要低。

　　安度亞道：「所以，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人族有暗中操縱命運的手段。這種手段，至少現在，我們甚至還不知道是什麼。這麼多年了，議會那些所謂的預言大師，和人族比起來，恐怕和原始土著差不了多少。」

　　千夜不知該說什麼。處於他的立場，肯定不會為如何滅絕人族出謀劃策。另一方面，他在帝國中一直沒有進入真正高層，對於上層秘史瞭解不多。

　　「所以，想要滅亡人族並不現實，甚至想要阻止人族崛起都不現實。大約在幾百年前，聖山上那幾位就有了共識。命運之力太過玄妙難測，想要在這方面入手，並無可能。而且說實話，在那幾位心目中，恐怕滅掉宿敵比消滅人族更加重要。」說到這裡，安度亞自嘲地笑了笑，道：「就是換了我，在消滅人族與滅掉魔裔、狼人之間，也肯定會選擇幹掉那些黑乎乎的傢伙。」

　　內訌是黑暗種族的老問題了，不過當千夜開始融入血族時，才發覺所謂內鬨其實是從帝國視角在看問題。在黑暗種族眼中，其他種族和人族一樣，都是異族。

　　「不過，人族畢竟是所有黑暗種族的共同敵人，如果有方法可以徹底消滅他們，那幾位也不會介意暫時聯手。」

　　千夜皺眉道：「我並不覺得不同種族就一定不能共存。實際上我在墉陸已經打下一塊地盤，上面狼人和人族共存，其他種族也都有，都生活得不錯。」

　　安度亞微笑道：「那是你還年輕，心中沒有什麼成見。聖山那些傢伙可不一樣，就算是最年輕的魔皇，也比人族最長壽的要老得多。他們看過太多的世事變遷，所以變得非常固執。想要說服他們改變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在消滅人族這件事上，他們的立場是一致的。」

　　「你剛才不是說，人族是無法被消滅的嗎？」

　　「正常情況下，能夠暗中操縱命運的人族確實很難被消滅。畢竟每到關鍵時刻，總會有其他傢伙出來攪局。不過，有一種辦法可以規避命運之力。」

　　千夜一驚，問：「那是什麼？」

　　「人族是惟一的黎明生命，他們的存在不能缺少黎明原力。想要從根源上抹除人族，最好的辦法不是殺光他們，而是抹除黎明原力。」

　　「這怎麼可能？！」千夜完全不信。想要消除黎明原力，難度比徹底毀滅一個大陸要難得多，世界的自然規則，以人力又豈能改變。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可能，但是當黑暗本源在手的時候，不可能就變成了可能。你看，裡世界中有黎明原力嗎？」

　　「這裡當然……嗯？」千夜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安度亞見了，只是笑笑，道：「你終於想到了吧？其實就是，世界是可以沒有黎明原力的，一樣可以存在。」

　　這和千夜自幼所學完全不符，所有知識，都認為永夜與黎明相生相剋，彼此依存，共同構建了世界的基礎。哪怕宋氏古卷，也是在暗示著這個道理。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六　滅絕之法

　　如果一個世界只有黑暗或是黎明原力，能否存在？這個問題在過去不需要回答，因為永夜各族都只經歷過一個世界，頂多再算上半個大漩渦。在這兩個世界中，都是黎明與黑暗並存。

　　新世界最初出現之時，只有幾位永夜最強者才有資格踏足，所以對這個世界的特性研究得也不是十分清楚。

　　千夜觀察之下，嚴格來說，裡世界仍然有黎明原力存在，並不是徹底絕跡。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這樣稀薄的黎明原力下，人族無法存活。

　　看到千夜沉思，安度亞道：「你明白了嗎？在黑暗本源周圍，所有黎明原力都會被消融和轉化，最後創造出一個近乎於純淨的永夜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裡，人族必將滅絕。」

　　千夜抬頭，看著高掛天空的黑太陽。它從不下沉，默默地照耀著整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輻射傾瀉著黑暗原力。就像一隻眼睛，注視著依憑它而生長於世的萬物。

　　千夜忽然有些明白了，問：「難道說，新世界外層那些黎明原力，都是被排斥出去的？」

　　「可以這麼說。不過那些只是殘兵敗將，假以時日，裡世界必將和表世界合二為一，到那個時候，整個世界中都不會有多少黎明原力留下。」

　　說到這裡，安度亞頓了一頓，道：「這裡還有表層可以暫存黎明原力，可是永夜呢？殘存的黎明原力能到哪裡去？最可能的情景，是在外空形成一道薄薄的黎明原力層。不過，人族還是會被滅絕。」

　　千夜沉默。

　　就算有黎明原力層形成，憑常識就可知道，有限的黎明原力分佈到如此廣闊的地域，這個原力層厚度恐怕比一張紙都要薄。而且到時候人族怎麼生存，一生都住在浮空艦裡嗎？

　　沒有了黎明原力，外部虛空又是遙遠無垠，以帝國目前的科技水準，不可能跨越無盡虛空，尋找新的家園。

　　歷史上，永夜帝國無數智者都曾經設想過要如何毀滅對方，卻沒來沒有一個想到以滅絕原力的方式來徹底消滅對手。

　　千夜忽然道：「魔皇所說的創立純淨永夜世界，難道就是指這個？」

　　安度亞道：「純淨的永夜世界，應該和裡世界有關。」

　　不過看著空中的黑太陽，千夜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問：「可是要怎樣才能把黑太陽給搬到永夜去？」

　　安度亞搖頭：「你太小看黑暗本源的力量了，這是能夠改變整個世界的恐怖力量。根本不需要搬，只要和永夜之間建立一條穩定通道就可以了。用不了多久，整個永夜就會變成黑暗原力的天下。」

　　「但是這種有活性的黑暗原力，就算魔裔也適應不了吧？」

　　「這一代適應不了，下一代總會適應。哪怕是聖山上那幾位，也不缺乏犧牲自己為後人鋪路的決心。」

　　「這好像和世人想像的不太一樣。大家不是一直說，只要有聖山在，哪怕普通族人死光也沒問題嗎？」

　　安度亞道：「那是因為他們不瞭解聖山，也接觸不到聖山。就我所知，蛛后一直在為培育蛛魔新生強者而犧牲，否則她的實力還會更強。魔皇就不必說了，就算是莉莉絲……唉！」

　　提起夜之女王，安度亞卻是一聲長嘆，住口不語。

　　沉默片刻，安度亞方道：「我和莉莉絲最初的爭執，就是關於是否要引入黑暗本源。那時我只是覺得引入黑暗本源對永夜改變太大，未必就是好事。壓制人族，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辦法。後來，我遇到了語晴，是她讓我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每個智慧種族都有生存的權利。我們可以戰爭，可以在戰場上殺死對手，卻不應進行種族滅絕。」

　　「然而迷失之季後，莉莉絲完全變了，她變得更加固執，並且認定人族是永夜世界最大的威脅，甚至魔裔都要排在後面。迷失之季後的三百年，她一直推動和帝國的戰爭，對魔皇的野心視而不見。當時無論是我，還是雷諾，都勸不動她。我曾經問她，究竟看到了什麼，才會這樣。她說的是，她在迷失之季看到了未來，卻又因為迷失之季而遺忘。」

　　一聲嘆息之後，安度亞慢慢地道：「那個時候，我已經觸摸到了幻朧原力的大門，實力大進。為了阻止她重開新世界的大門，我選擇一戰。」

　　「結果是我輸了，而她並沒有殺我。不過就像她不會放棄引入黑暗本源一樣，我也絕不會讓語晴和她的族人在我這一代滅絕。後來的事和傳說中差不多，我隻身一人來到了新世界，並且在這裡逐漸將血氣轉換成了幻朧原力。」

　　千夜忽然發現，安度亞的氣息有種莫名的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在哪裡看到過。他大吃一驚，道：「你難道……」

　　「沒錯，你看出來了。所謂新世界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在新世界這麼多年，我一直試圖與世界意志融為一體。只有依靠整個新世界的力量，才有可能對抗聖山的三位至尊。不過給我的時間太少了，直到再次接近永夜，我也不過能從側面推動一點世界意志的方向。」

　　千夜終於明白，當初感覺到的世界惡意為何會有意無意地忽略帝國，而更多針對永夜。

　　「以戰爭的方式消滅不了人族，最多是壓制和削弱。這是我能夠接受的，但是引入黑暗本源卻會令所有黎明生命徹底滅絕，這是我無法認同的。我不是想幫助人族，只是不想讓語晴的後裔滅絕而已。」

　　「既然你都能推動世界意志，怎麼會殞落？」

　　以安度亞聖山實力，再加上有整個新世界在後作為根基，都快是不死不滅之身了，怎會殞落？

　　「在進入外層世界後，她就發現了我的存在。然後就是三至尊聯手，打穿內外世界的堅壁。你進來時所經過的通道，就是他們聯手一擊的傑作。只不過，在開啟通道時出現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因為她的存在，讓我不得不現身，正面對抗所有聖山。莉莉絲終究是莉莉絲，在完美的狀態下，哪怕我已經掌控了幻朧原力，也不過是打個平手」

　　說到這裡，安度亞灑然一笑，道：「她並不想殺我，但魔皇和蛛后可不會手軟。這個結局，幾百年前我就知道了。不過，讓我殞落的代價可不低，他們也不好受就是了。」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七　只為一人

　　千夜這才明白，為何在新世界開啟之後，永夜各族聯手的情況下，聖山們反而變得沉寂。

　　最初他還以為永夜各族聯合的情況下，即使聖山不出，也能壓制帝國。現在才明白，原來在開啟新世界大門時，聖山就與安度亞進行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那場大戰留下的痕跡，就是黑日山谷中的天坑。

　　新世界惡意對待永夜強者格外嚴厲的原因，也在此時明瞭。

　　只是此刻千夜已是接近世界巔峰的強者，深知一名強者對整個族群的意義。作為大公都是如此，更何況聖山？安度亞修成了前所未有的幻朧原力，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完全能夠成為與夜之女王比肩，甚至更加強大的存在。

　　然而他卻為了守護黑暗本源，為了人族不被徹底滅絕，而選擇與其餘聖山們死戰到底，最終殞落。

　　一時之間，千夜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既不真實，也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樣？

　　安度亞似是看出千夜心中所想，恬淡悠然地道：「我並不是為了人族，更不可能為了帝國。讓我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語晴。」

　　「南宮語晴？」千夜怔了怔。他看過南宮語晴的一些生平記載，在南宮世家中也就是能夠留下一筆的女人，無論身份地位和安度亞都是天差地別。

　　提到南宮雨晴，安度亞輕嘆一聲，變得格外蕭瑟。

　　為一人而守諾，不惜身殞，這種感覺，千夜也懂。

　　只是千夜隱隱感覺，這場從數百年前一直綿延到新世界開啟的戰鬥，或許聖山們彼此之間的羈絆牽扯比想像中更深。

　　「你剛剛說，因為有個意外的人出現，才讓你輸掉了這場戰爭？她是誰？」

　　「輸是肯定要輸的，就算少了魔皇、蛛后，我也不一定打得過莉莉絲。即使有能打贏的那一天，我可能也下不了手，畢竟她當年放過我好幾次。既然殞落不過是早點晚點，又何必在意？早點結束，也能早些去見語晴。你說，殞落之後，會有另一個世界嗎？」

　　千夜不知該如何回答。

　　安度亞早已殞落，卻還問出這個問題，答案不言而喻。想來他自己也知道，只不過不甘心罷了。

　　若沒有來世，也就不會有個地方能再相聚。

　　安度亞並沒有等千夜回答，也似乎不想告訴千夜自己遇見的是誰，他望向雲與天的遠方，悵然道：「不管有沒有，只要我相信有，那就是有。我的時間已經到了，該走了。這裡的幻朧源液，足夠鋪平你通向大君的最後一段路。」

　　「有什麼事要我去辦嗎？」

　　安度亞略一遲疑，「或許雷克斯……算了，反正他始終是一個人，既然殞落，就這樣吧。」

　　他揮了揮手，就走向遠方雲邊天際，就此消逝。

　　一代黑翼君王，曾經的永夜之主，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場暮後的戰爭，那一人獨戰三大聖山的神蹟，也隨之隱沒在時間長河中，再不為人所知。

　　而他做這一切的原因，也只有千夜一人知道。

　　不知為什麼，千夜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也許是秘境風大，吹到了眼睛的緣故。

　　直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消失許久，千夜才突然想起一事，叫道：「你回來！原初之翼要怎麼用，你還沒告訴我呢！」

　　他的聲音在秘境中迴蕩，卻無人回應。恍惚中，彷彿安度亞出現，雲淡風輕地揮揮手，「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片刻之後，千夜從恍惚中回神，知道安度亞是真的消失，永遠消失了。也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還有一段殘留意志，但是失去了本體，所謂意志也不過是沒有實體的機械，並不具備靈魂。

　　千夜還有許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問，特別是夜之女王和安度亞之間的關係，不過或許安度亞並不想讓人知道，而是打算把這段往事塵封在歷史裡。

　　千夜也有些感慨，假若安度亞與夜之女王間的關係沒有搞得那麼僵，僵到生死相見的地步，那麼在聖山之上就會多出一位永夜之主，血族也就能實現對其他黑暗三族的完全壓制。

　　這個局面若是能夠維持到今天，再加上夜瞳和千夜，血族將會真正的一統永夜，也就不會有暮光之役的出現，青之君王還能夠偶爾醒來，到處走走看看。

　　只可惜，世事從無如果。

　　安度亞走了，戰爭還在繼續。修成混沌原力的千夜，某種意義上可以視為另一個維度的安度亞。

　　這場與魔裔、與議會的戰爭，注定要打到世界盡頭。

　　千夜靜立片刻，就離開了秘境，趕往聖地。吸收幻朧樹液可以先往後放放，眼下第一要務是阻擋梅丹佐。

　　離開時候，千夜速度就比登山時快得多，連續的虛空閃爍之後，片刻之後，千夜就到了聖地邊緣。

　　阿圖瓦的聖地中一片喧嘩，成隊的戰士正在廣場上集結，幾名巨戰神坐在地上，由旁邊族人輔助穿戴盔甲。

　　阿圖瓦部落中成年男女都是戰士，所以奔跑搬運物資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千夜又是一個閃爍，已到聖地上空，看到一支由二十多名戰士組成的小部隊已經集結完畢，正離開聖地，趕往戰場。

　　千夜隨手拉過旁邊的一名長者，向那支部隊一指，道：「他們去哪？」

　　「當然是戰場！我們和毀滅黑魔鬼已經開戰了！」長者道。

　　「就這麼點人去了有什麼用？為什麼不等另外幾支部隊集結完，一起去增援？」

　　長者滿臉疑惑，「這不是耽誤時間嗎？要趕到戰場，還需要至少半天時間。」

　　面對這種對戰爭一無所知的長者，千夜無言以對，也無法解釋，只能道：「讓他們停下來！等所有部隊集結一起出發。戰場在哪裡，我現在就過去。」

　　長者告訴了千夜戰場方位後，千夜更加感覺無語。

　　阿圖瓦人速度極快，他們都要奔馳幾個小時，真正戰場距離聖山少說還有一千公里。阿圖瓦戰士本就數量稀少，還要在如此遙遠的地點開戰，千夜根本搞不清他們是怎麼想的。

　　長者卻是理所當然地道：「我們的聖山絕不容黑魔鬼玷污！我們會盡一切力量將他們攔在聖山之外！越遠越好！」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八　瘋狂

　　千夜知道不能指望阿圖瓦部落能有什麼戰爭概念，聖山的概念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信仰。凡事牽扯到了信仰，也就意味著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哪怕千夜有聖靈口諭的光環加身，那也不行。

　　千夜打消了撤回前線部隊，收縮戰場，在聖地和梅丹佐打一場的想法。但也不會坐視阿圖瓦添油式的愚蠢戰術。此刻再趕過去怎麼都來不及了，無光君王真要發威的話，幾百阿圖瓦戰士加上巨戰神也支撐不了多久。

　　是以千夜抓住長者，幾乎是在他耳邊吼著：「如果你不想讓這些戰士白死的話，那就聽我的。只有我才能對付毀滅黑魔鬼，聽明白了嗎？」

　　長者盯著千夜，片刻後方道：「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聖靈。」

　　「如果不是為了殺掉那個毀滅黑魔鬼，我也不需要你們相信我。」和這群原始且固執的阿圖瓦人打交道，也讓千夜感到十分疲勞。他剛剛經歷了安度亞的永別，此刻心情十分不好。

　　不知是意識到自身的不足，還是此前一役的慘重損失讓長者改變了心意，他放緩聲音，道：「這一戰我們會聽你的。請你記住，我們阿圖瓦的勇士無懼犧牲。」

　　「犧牲和送死是兩個概念。」這句話含義有些過於複雜，千夜也不知道長者能不能聽得懂。

　　拿到指揮權，千夜即刻重新整編部隊，將所有能夠出發的部隊集結在一起，重新指定了指揮官。這一次他集結了整整五百戰士，外加三名巨戰神。這批部隊離開，聖地中就只剩下老弱病殘。

　　面對整編完畢的部隊，千夜猶豫了一下，方道：「有結晶的戰士站出來。」

　　大約一百餘名戰士應聲而出，千夜道：「戰鬥開始，你們的任務都清楚了吧？」

　　「盡可能衝近毀滅黑魔鬼，削弱他的防禦。」為首的戰士大聲道。他就像在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戰術，而不是要用自己和戰友的生命去鋪出一條路。

　　千夜點頭，最後檢查了一遍他們的裝備。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檢查的，阿圖瓦戰士的裝備原始而簡陋，這麼短的時間內也開發不出什麼新裝備。

　　戰前準備完成，千夜就命部隊沿預定路線向戰場進發，只是他限制了行軍的速度，這樣預計會在一處相對複雜的地域相遇梅丹佐。地形的複雜，對於生活在裡世界裡面的土著戰士們是絕對的優勢。

　　此刻在遠方，無光君王凝立空中，腳下是成片的屍體。兩名巨戰神還保持著戰鬥姿態，顯然奮戰到了最後。只是他們的死狀也是最慘，肢體都沒能保全。

　　血族下屬們正在打掃戰場，梅丹佐不知在想著什麼，片刻後回過神來，道：「這些土著身上能有什麼好東西？不用收拾了，直接出發。」

　　血族們自然不敢質疑，但一頭蛛魔侯爵卻道：「陛下，這些土著戰力不低，他們本身就非常有價值。」

　　梅丹佐雙眉微挑，沉聲道：「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命令？」

　　「不敢，只是提一個建議，供您參考。」

　　梅丹佐雙眼深處隱約閃動著危險的光芒，聲音變得平靜柔和：「你別忘了，哪怕是純淨世界的新秩序建立之後，夜之女王也會是最重要的支柱，你們蛛魔還沒有資格凌駕於現在的血族之上，更不用說你一個小小侯爵，戰死在裡世界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蛛魔侯爵並不如何畏懼，道：「我是蛛后的直系血裔。」

　　梅丹佐眼中閃過奇異的神色，柔聲道：「看來劣等物種就是劣等物種，你始終不會明白，擁有蛛后血裔並不能讓你變得更加安全，而只會使你顯得更加可口。」

　　蛛魔侯爵臉色瞬間大變，正想逃跑，眼前的梅丹佐一陣模糊，就此消失。而他胸口則是突出一截劍鋒。

　　梅丹佐手腕下壓，一下將蛛魔侯爵切成兩半。鮮血噴了他一身，梅丹佐卻是雙眼微閉，顯得非常享受。許久之後，他才睜開雙眼，自語道：「蛛后的味道，果然是世間至味！」

　　所有血族下屬都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好像都變成了聾子和瞎子，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沒聽見。

　　梅丹佐忽然笑了笑，道：「不用害怕，也不必擔心。蛛魔以前不過是下等種族，和我們高貴的血族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其實你們並不清楚血族的歷史和底蘊，也不清楚鮮血長河曾經造就過多少偉大人物。哪怕是魔裔，未來也只能成為我們的附庸。」

　　血族下屬們紛紛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可是他們心中怎麼想，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現在這些跟著梅丹佐的，都是在暮光之役當中甚至是之前就投降了的，這樣的行為怎麼都和高貴沾不上邊。

　　他們實力放在那裡，也都有起碼的自知之明，知道血族就算如梅丹佐說的那樣日後能夠崛起，也肯定和他們無關。

　　梅丹佐也不勉強，紫黑血氣一捲，將身上鮮血全部吸收。

　　他望向聖山的方向，帶著近乎有些癲狂的神情，以無人聽得清楚的聲音喃喃自語：「你們永遠不會知道，血族曾經同時有過兩位聖山！你們永遠不會知道……」

　　所有血族下屬都很有默契地向遠方搜索，儘量遠離梅丹佐。他們只是些小人物，既不清楚梅丹佐和夜之女王的關係，也不知道梅丹佐敢於斬殺蛛后血裔的底氣。作為長生種，特別是戰爭開始前就投降的長生種，他們只想活下去，活著離開這該死的裡世界。

　　「不必收拾了，我們出發。我想在前面，會有更多的土著等著我們。」梅丹佐說罷，緩緩向前，一眾血族下屬加快腳步，急忙跟上。

　　剛剛起步，梅丹佐忽然停步，揮手間灑著數片紫黑血刃，將周圍數棵異樹斬斷。

　　「看得夠多了吧？」梅丹佐冷笑。

　　一眾血族下屬不知道無光君王在說什麼，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後，一個個戰戰兢兢，眼神都不敢四處張望。

　　遠方，千夜的意志依舊和母樹鏈接在一起，冷冷地注視著梅丹佐。幾株異樹被斬倒，讓母樹的視界出現幾片黑區，但是很快被其他異樹的視界填補。除非梅丹佐將裡世界所有異樹都砍光，否則不可能逃脫母樹的監視。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六九　無光領域

　　兩支規模不大的部隊相向而行，在遼闊無垠的新世界本來相遇機會不大，然而千夜有母樹幫助，而梅丹佐也有意尋戰，雙方很快就在千夜預定的戰場相遇。

　　這片區域地勢複雜，遍佈著根根高達數百米的石柱。這些石柱之間，是矮不了多少的異樹。地勢本身也是起伏不平。

　　這種地形自然不利於遠程狙擊，但對伏殺有利，也適合阿圖瓦部落戰士戰鬥的特點。但對無光君王來說，自然不會把這點小小的不便放在眼裡，他反而希望能夠集中足夠多的土著，好讓他少殺幾次，省點時間。

　　所以當他感知到前方寂靜無聲中隱伏著的巨大殺機時，不驚反笑，率領著手下筆直衝入戰場。

　　原本寂靜的森林突然起風了，風中傳出聲聲高亢且有些怪異的吼叫，那是阿圖瓦勇士的戰吼。戰吼此起彼伏，浪潮一波波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不清楚有多少人。梅丹佐手下的血族侯爵有的已經顯出懼色，下意識地向無光君王聚攏。

　　對梅丹佐來說，阿圖瓦不過是些土著螻蟻，數量再多也只是殺起來花多少時間的問題。可是對這些手下來說，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阿圖瓦隨便哪個戰士拎出來，實力都不比他們弱，巨戰神更是遠在侯爵之上。這就如拿著弓箭、大刀的獵人面對猛獸，難說誰生誰死。

　　梅丹佐自然看到了手下人的拙劣表現，只是冷笑，道了聲廢物，身影突然自原地消失。當他再出現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阿圖瓦戰士。

　　梅丹佐扼著他的喉嚨，手上慢慢加力，臉上的笑容溫暖到讓人感到詭異和扭曲。他就這樣看著手中的獵物無助掙扎，無可阻擋地墜向死亡。

　　外圍的阿圖瓦戰士們紛紛現身，拚命揮舞手中武器，顯得極為憤怒。可是他們的示威在梅丹佐眼中就是個笑話，他的笑容反而變得更加誇張。

　　一個阿圖瓦戰士終於忍不住，咆哮著衝了過來，衝到一半，手就插進了自己的胸膛，握住了生命結晶。

　　梅丹佐並沒有動，而是又等了一瞬，直到那戰士近身，這才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那個戰士，遠遠甩了出去。

　　那名阿圖瓦戰士的反應最後還是慢了半拍，等到身體爆開，已經回到了奔出的陣地。猛烈的凌空爆炸絲毫沒有傷到梅丹佐，反而炸死了兩個阿圖瓦的同僚。

　　隱伏在暗處的千夜眉梢微微一跳，也是意外。看來在前線的戰鬥中梅丹佐同樣經歷了阿圖瓦的自爆衝擊，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不過千夜不為所動，依舊收斂氣息，如一塊冰寒的石頭，靜靜地等候著出獵的時機。

　　戰局轉眼間就走向白熱。一個個阿圖瓦戰士從陣位躍出，猛撲梅丹佐，巨戰神們也紛紛出手，他們的投矛威力極大，即使梅丹佐也不想硬接。轉眼之間空中就被呼嘯來去的投矛和刺槍佈滿。

　　梅丹佐身影閃爍，在極小範圍內不斷變幻，輕而易舉地就將所有攻擊全都避過。可是他那些手下就沒有這個本事了，慘叫迭起，轉眼之間就有三名血族被投槍洞穿，倒地不起。

　　「廢物！」梅丹佐絲毫不顧忌這些手下的生死，只是為他們的無能不滿。

　　他忽然閃電般出手，接連擊飛了數名剛剛捏碎晶體的阿圖瓦戰士。他出力極短，這三名戰士瞬間倒飛十餘米，退到阿圖瓦戰士人群中，就忽然停頓，然後猛然炸開。慘烈的自爆對無光君王毫無影響，卻讓後續衝鋒的阿圖瓦戰士死傷慘重。

　　千夜的心微微一動，知道瞬間阿圖瓦戰士的死傷就突破了一百。不過他依然不動，等待著時機。

　　就像前一次的戰鬥那樣，一直到蘇文最後的犧牲，千夜才有了出手的時機。

　　戰場上形勢再次變化，在慘痛且無用的犧牲面前，阿圖瓦戰士們終於學會了調整戰術。他們不再讓精銳的戰士自爆，而是聚攏兵力，以巨戰神為支戰，和無光君王周旋。普通戰士主要的作用，就是保護巨戰神。以巨戰神相當於大公的實力，全力出手一擊，就連梅丹佐也不會願意硬挨。

　　戰局陷入膠著，卻不意味著阿圖瓦有一絲一毫的勝機。無光君王身影飄忽不定，領域早已展開，周圍空中時時飄起絲絲縷縷紫黑血氣。血氣不僅全部幻化成梅丹佐的樣子，還會出手攻擊。這些幻影和梅丹佐的真身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出手攻擊前還有血氣波動。只有出手之後，才能分得清是真身還是幻影。

　　轉眼之間，領域之內就出現了幾十個無光君王，很難分得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血族領域中普遍會出現的血獸，全都被無光君王轉換成了自身的影像。僅就此而言，梅丹佐的大君之位也算是實至名歸。

　　遊走中，一個個阿圖瓦戰士不斷倒下，他們的反擊卻都只是擊中幻影，完全無法威脅到無光君王的本體。只要有足夠時間，哪怕是面對一千阿圖瓦戰士，梅丹佐也能一口一口慢慢地全吃下去。這可不是普通土著，而是整整一千實力至少是伯爵級的真正強者。

　　整個阿圖瓦戰陣中，只有一位巨戰神能夠勉強跟上梅丹佐的動作，但是他幾次全力投射的擲矛，都與梅丹佐擦身而過。擲矛飛到梅丹佐身邊，就會詭異的扭曲轉向，甚至像蛇一樣彎曲，貼著梅丹佐的身體飛過。

　　巨戰神顯得極為憤怒，同時又不能理解，只能不斷加大擲矛的力量。可是無論他用幾隻手投矛，無論戰矛上附加的是狂風還是雷電，都會在梅丹佐身邊扭曲偏移，然後完全落空。

　　一次又一次的投擲失敗，巨戰神不甘的戰吼響徹戰場，換來的只是梅丹佐的譏諷冷笑。

　　但在千夜的視野中，梅丹佐身邊並不是空無一物，而是佈滿了細得幾乎看不見的血氣細絲。這些細絲編織成一個個鏡面，扭曲了梅丹佐周圍的光影。所以梅丹佐的本體並不是在外人看到的地方，而巨戰神的戰矛也沒有扭曲，飛的更不是弧線，只是他原本瞄準的就是空處，另外飛行軌跡的光影被扭曲了而已，所以巨戰神眼中，自己的擲矛飛出的是曲線。

　　千夜心如止水，剎那間原力沸騰。就在他扣下扳機的一刻，梅丹佐忽然轉頭，望向千夜方向，詭異笑道：「早就在等著你了！」。

《卷十》【王旗飛揚】　章二七零　真相

　　梅丹佐的話並沒有讓千夜動搖，他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扣下了扳機，手指穩定如山。

　　龍葬轟鳴，一顆原力彈脫膛而出，指向梅丹佐身旁的空處。梅丹佐臉色微變，身影閃動，於不可能的瞬間挪動位置，居然出現在原力彈之前，就好像自己湊上去的一樣。

　　然而原力彈也在同一時刻變化，彈體上環繞的黑色舒張，化為一副黑色羽翼，羽翼翼動，彈體相應換了方向，又一次指向梅丹佐身邊空位。

　　「原初之翼！」梅丹佐一聲驚呼，身影如水泡般破滅，真正的身影浮現，正在原力彈前！

　　黑翼載著原力彈，無聲無息地沒入梅丹佐腹部，無光君王的身影忽然間出現奇異的扭曲，忽大忽小，就如處在一個肥皂泡中。而他的臉色也顯得極為痛苦，無聲嚎叫著。

　　劇烈的扭曲持續了一瞬，他的身影就破裂消失，而所有幻影也同時消失。

　　千夜當然不會認為自己一槍能把無光君王打到煙消雲散，顯然梅丹佐是逃了。這一槍的效果究竟如何，還不好評估。

　　他從藏身的石柱頂端長身而起，掃視著下方戰場，試圖找出梅丹佐的蛛絲馬跡。

　　「不用找了，我在這裡。」梅丹佐的聲音在千夜身後響起。

　　千夜不驚不躁，徐徐回身，面前同時出現了三個梅丹佐。他仔細觀察，最後不得不承認，哪怕是在這個距離也很難區分出三個梅丹佐的不同。即使是在原力視野內，也都是一模一樣。看來這才是梅丹佐領域的最高境界，能夠製造兩個足以欺騙掌控之瞳的幻影，效果甚至比千夜的血脈潛伏更好。

　　千夜緩道：「在我面前的真是無光君王嗎？」

　　「二假一真。如果都是假的，你現在也不會還能站在這裡了。」梅丹佐淡道。

　　千夜手一翻，將龍葬收回安度亞的空間，然後手中多了青金血劍，道：「剛剛那一槍，味道如何？」

　　看到龍葬消失，梅丹佐的目光就微微變化，再看到青金血劍，又閃過隱約怒意。他緩緩地道：「那一槍我還吃得下。能將安度亞的秘法發揮到這種地步，你也算是不錯了。可惜，安度亞自己都殞落了，作為他的傳人，你也會走上同樣的下場。」

　　千夜手中青金血劍微振，道：「人固有一死，血族亦會殞落。既然結局都是一樣，為何活著的時候不能過得更有尊嚴一些？非要在異族腳邊趴著當狗，很有意思嗎？」

　　梅丹佐終於顯出怒色，慍道：「區區一個連聖山都看不到的小傢伙，你懂什麼！這個世界的真實，只有站在最高處才能看得見，安度亞是被那個人族的小娘們迷住了心，才變得愚蠢。要是按他的做法維持現狀，那用不了多久，整個聖山都會覆滅！」

　　「安度亞無論是黑翼君王，還是後來的永夜之主，站的位置都比你高吧？他看不到世界的真實，難道你就能看得見了？」千夜毫不留情的譏諷。

　　沒想到梅丹佐並未生氣，平靜地道：「我看不見，不過我知道自己看不見，所以會相信看得見的存在。比如說，魔皇和女王。」

　　「你背叛了女王，還好意思這麼說？」

　　「時間會證明，誰是真正的背叛者。至少和安度亞相比，我才是更為血族考慮的那一位。」

　　千夜握緊了青金血劍，道：「真為了血族考慮，不會屠殺一半自己的同胞，也不會暗害同為大君的雷諾，更不會帶著餘下的血族去給魔裔當狗！我雖然只有一半算是血族，但為了夜瞳，為了青之君王，也不會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無光君王，你的永生之夢，到此為止！」

　　梅丹佐冷笑，向著青金血劍一指，道：「就憑霍華德的小玩具，也想殺我？這把劍在霍華德手裡的時候，也沒能把我怎麼樣，在你手中，會比霍華德更強嗎？」

　　千夜揮動幾下青金血劍，道：「我現在是還比不過黑暗福音，不過你別忘了，你可是還中了我一槍。」

　　「我說過，那一槍我還吃得下！如果原初之翼是安度亞放的，或許我要立刻逃走。但是你，可還沒有讓我逃跑的資格。你那點血氣是挺古怪，但還沒到能威脅我的地步。」

　　無光君王怎麼說都是血族的二代始祖，紫黑血氣雖然不如千夜的暗金血氣，但品階也是極高，以量取勝，也能暫時壓住附加在原力彈裡的暗金血氣。

　　「這麼說，你是有把握硬吃我一槍，以此引我現身？」

　　「你很聰明啊。我最初也沒想到會是你，本以為躲在土著後面的會是哪個人族的小傢伙，沒想到抓了條大魚。」

　　千夜冷笑，「你是沒想到會躲不開我這一槍吧？」

　　梅丹佐哼了一聲，冷道：「無知且狂妄，就算中了你一槍又能如何，你還逃得掉嗎？或者你可以再出手試試，賭一賭三分之一的概率，能不能找到我的真身。只不過這次賭輸的話，輸掉的就是你的命。」

　　千夜轉為平淡，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引我出來？另外，你肯定不知道，那一槍我只是想要削弱你而已。只要你被削弱，就不要想還能活著離開。因為我準備用來終結你的，並不是青金血劍，而是曼殊沙華。」

　　看到千夜手中忽然出現的傳奇短槍，梅丹佐的雙眼瞬間瞪大，臉上終於顯出驚恐，失聲道：「這把槍怎麼會在你手裡！對付帕洛奇亞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用？！」

　　千夜的背後已經展開一雙黑色羽翼，曼殊沙華上也有一副黑翼舒展，隨著扳機扣下，空間瞬間變幻，所有景物都在微微蕩漾，如同隔著水波波紋在看整個世界。

　　梅丹佐三個身影都在槍響的一剎那開始波動，隨即無數鏡面浮現，每個身影都被裝入到鏡面之中。一進入鏡面，其中兩個身影立刻如水泡破滅，只留下最後一個身影，那就是梅丹佐的真身本體。

　　一顆原力彈自曼殊沙華的槍口飛出，擊碎了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