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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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8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0 21:02
第八十九章:黃雀在後


    整個北鎮府司都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氣氛,北鎮府司的成份龍蛇混雜,既有建文時的一群親軍武官,這些人平時夾著尾巴做人,可是也漸漸的攀上了新貴,尾巴逐漸翹了起來,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妄圖取得更大的權勢。也有那些靖難功臣,燕山衛出身,根正苗紅,可惜新貴就是新貴,積累不足,如今到了紙醉金迷的南京城,手頭上不免緊張。

    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所有人都在作壁上觀,等著一幕好戲上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些人都如一頭頭餓狼,在等著東城的一場廝殺結束,聞到了血腥味的餓狼們,雙眼已經赤紅,一旦見血,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

    指揮同知吳輝乃是燕山左衛出身,此時他在自己的同知廳裡,值得玩味地看著東華門百戶所的書吏周芳。

    周芳恭恭敬敬地道:“大人,郝百戶也是左衛出身,一向仰慕大人,只是近來出了一些事,實在抽不開身,所以……這才命學生前來,這些許薄禮,還請大人笑納。”

    吳輝笑了,手中捏著周芳遞上來的禮單,哂然道:“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唔,本官也聽說過他,雖然素未謀面,可你說對,都是左衛出來的……”

    他口裡說的好聽,可是態度卻是模棱兩可,談不上熱情,之所以如此,問題還是出在這禮單上,怎麼說呢,這個禮物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若是其他百戶送來這份厚禮,吳輝該喜笑顏開才是,偏偏送禮的是郝風樓,這就不同了,誰不曉得現在這個百戶有的是銀子,便是指揮大人都及不上他,如此一來,這禮單就顯得有些單薄了。

    吳輝似笑非笑的道:“你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到底何事,郝百戶遇到難處了?”

    周芳道:“難處是有一些,倒是已經解決了。送這禮來,只是一點心意。”

    吳輝雙眉一挑,後頭的話他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前頭的話:“本官最喜歡湊熱鬧,你說來聽聽吧。”

    周芳道:“前些日子東華門百戶所掙了些銀子,後來千戶所那邊有點兒不痛快,所以上門尋麻煩。郝百戶心憂如焚,不過……現在好了,郝百戶和千戶所那邊已經磋商好了,將七成銀子解送千戶所,至於其他的,全憑東華門百戶所處置。郝百戶這不是剛剛解決了麻煩,又想著手裡好歹還有三成,多少要孝敬一下吳大人,所以命學生送了這份禮來。”

    吳輝的眉頭微微一擰,有點麻煩了。想不到東城千戶所那兒還真得了偌大的好處。

    本來吳輝早想分一杯羹,不過礙著都是北衛人的面上,也不敢直接動手搶奪。現在倒好,郝風樓直接把燙手山芋送去了千戶所,這新任千戶乃是錦衣衛僉事梁超的人,這個時候,想要虎口奪食,難度何止增加了十倍。

    反觀郝風樓這邊,送來這份禮物已經竭盡所能,現在看來,這份禮物還算厚重,倒也無可挑剔。

    吳輝哂然一笑:“難得他有這個心思,不過,你們東城那邊未免也太教人看不懂了。分明是你們百戶所的銀子,有什麼道理解送千戶所。當然,這既是郝百戶的意思,本官也不好說什麼,他若是不肯​​,又能如何,怕個什麼?不是有本官在嗎?”

    這句話分明有挑撥離間之嫌,站在吳輝的立場,他是巴不得郝風樓和千戶幹起來,一旦爭個你死我活,郝風樓肯定要拉外援,到時候少不了扯出自己,還怕郝風樓不乖乖將好處奉上?

    可是現在看來,郝風樓那傢伙顯然是想以和為貴,這讓吳輝很是惆悵。

    周芳只是一笑:“是,是,不過程大人畢竟是千戶,胳膊拗不過大腿,大人忙著,學生告退。”

    “去罷。”吳輝點點頭。

    待這周芳前腳一走,吳輝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來人。”

    一名都事乖乖進來,都事也是文吏的一種,位於經歷之下,司吏之上,主要負責同知廳的文書工作,沒有具體的差遣。

    吳輝冷冷地道:“事情出了點麻煩,想不到這個郝風樓如此軟弱,倒是便宜了那梁超,梁超這廝一向沒有將老夫放在眼裡,嘿……現在倒是好了,這程文是他的人,將來少得了他的好處嗎?他們捏著錢袋子,以後會有我們的事嗎?去,放出人去,好好打探,讓西城的劉千戶,還有外南城的那些個人都做好準備,實在不成,就鬧一鬧,東城的這個程文,要盯緊一些。”

    都事點點頭道:“學生這就去辦。”

    吳輝瞇著眼,冷冷一笑,旋即嘆道:“這個郝風樓,原以為是個硬漢,誰曉得是個軟柿子,真沒意思。”

    ………………………………………………………………………………………………………………………………

    此時,在僉事廳裡,程文並沒有帶禮物來,而是直接帶來了一筆銀子,足有千兩之多,他已經拜訪過不少鎮府司的大人物,比如南北鎮府司的兩位鎮撫,經歷司的經歷,這銀子如水一樣流出去,可是不出血也沒有法子,銀子固然是即將要到手了,可是程文心裡清楚,自己想要拿下這筆銀子,就必須得到一些大人的支持,沒有他們的支持,可能那東華門百戶所的銀子還沒有到手,自己就已經被人查辦。

    深處錦衣衛之中,程文比誰都清楚,這些上官和同僚是如何吃人不吐骨頭,越是如此,他越是要謹慎慎微。

    “梁大人,些許小禮,不成敬意。”

    僉事梁超打了個哈哈,斜眼看了那裝滿了銀子的小箱子,臉上露出了微笑,他頗為深沉地看了程文一眼:“你倒是識相,事情呢,我早就听說了,你放心,我不是不曉得規矩的人,東華門百戶所的銀子該是你們東城就是你們東城的,這些,我不過問也不會管。”

    程文忙道:“卑下的銀子不就是大人的?若非大人提攜,又哪有卑下的今天?”

    “哈哈……”梁超大笑,伸了個懶腰繼續道:“識趣就好,不過近來要小心,不要給人握了把柄,我說句實話吧,這錦衣衛上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你身上呢,那兩個同知,還有南鎮府司的那個僉事和鎮撫,嘿嘿……都指揮使大人倒是態度模棱兩可,你道是為何?這筆銀子無論在誰手裡,都少不了他這個指揮的份,倒是咱們這些下頭的人,一個個都像惡狗搶食一樣,咱們在下面打得不可開交,指揮大人永遠都是坐享其成的,所以……要打點,也少不了許諾指揮大人那一份,好啦,有些話也不方便說,其實你心裡自然明白,放心,有什麼事,我自然會照看你。”

    程文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2 11:08
第九十章:興風作浪


    整個錦衣衛上下系統雖然沉默,可是顯然,一場暴風雨在醞釀。

    與其說這是利益激化了矛盾,還不如說這個矛盾早已有之,整個錦衣衛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體,新貴和舊貴的矛盾,上官和下官的矛盾,同僚之間的勾心鬥角,無數的矛盾交織一起,終於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原形畢露。

    很顯然,這群武人和特務頭子們解決矛盾的方法比那些文官更加露骨,也更加的赤裸裸。

    各種的串聯都在這平靜的氣氛下進行,同知吳輝已經去拜謁了指揮使紀綱,他倒是不指望得到指揮使大人的支持,而是試探指揮使大人的態度,很顯然,指揮使大人的態度如他所料想的一樣,依舊是模棱兩可,得到了指揮使大人準確的態度之後,吳輝立即與另一位指揮僉事閉門密商,隨後他見了北鎮府司鎮撫,而這些人都是燕山衛的人物,雖然這些人之中也有北衛、右衛、中衛、前衛的矛盾,可是在他們看來,眼下當務之急,是遏制住另一波原本壓根就不被他們放在眼底的勢力。

    同時,四個千戶求見了吳輝,吳輝沒有透露太多的東西,只是請他們到了同知廳裡,大家一敘舊情,講了講白溝之戰,講了講濟南之戰,說到關鍵處,所有人臉色脹紅,眉飛色舞,這是他們這些靖難功臣們最光輝的時刻,雖然大多數的人在戰役之中或許只是負責埋鍋造飯,又或者不過是帶著小隊官兵攀爬城牆的馬前卒,戰役的勝敗和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可是每一次說到這些,所有人都不免興致高昂,手舞足蹈。

    說到濃處,吳輝便請大家退去,然後大家心滿意足告辭而出。只是臨走之時,大家的眼神交錯,都閃露出了會心一笑。

    很多時候,對這些丘八來說,未必就需要將窗戶紙點破,只要大家拉住了關係,成為了'兄弟',往後多走動幾步,到了關鍵時刻,人家就敢為你動刀子。

    忙碌了幾日,吳輝總算定下了性子,吁了口氣,現在就等圖窮匕見的那一日了。其實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這筆銀子就算不落入他的手裡,也絕不能便宜了梁超,恪守住這個底線,其他的,當然是能多圖利就多圖幾分利而已。

    吳輝的一切舉動當然瞞不過梁超的眼裡,事實上,這位梁僉事也不是省油的燈,在他看來,東華門那筆每月都能送來的銀子已成了他的既得利益,甚至可能成為他錦繡前程的敲門磚,所以,他絕不能讓人撼動他的利益。他和吳輝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其根本的矛盾還在於錦衣衛的人事方面,比如張輔調任的時候,東城千戶出了空缺,雙方就曾為了這個空缺的人選差點翻過臉,這一次也是一樣,翻臉不算什麼,錦衣衛之中,得罪人不會有人瞧不起你,可是一旦你向人示弱、服軟,那麼從此之後,就再沒有人會看你一眼,縱是你的親信,也會樹倒獼猴散,一個人連自己的利益都不能保證,誰能保證將來自己遇到事的時候,你能夠有什麼指望?

    硬著頭皮,梁超也要撐下去不可。

    ………………………………………………

    在奉天殿裡,剛剛接見完朝臣的朱棣顯出了幾分疲態,年關就要到了,這是他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年關,顯然,今年這個年不好過。成都地崩,災情緊急。遼東傳來消息,蒙古人蠢蠢欲動。許多藩國還沒有派出使節,還在猶豫觀望。

    尤其是藩國的事,讓朱棣有些頭痛,他初登大寶,暫時穩住了京師內外,此時急迫的需要藩國們的臣服和道賀,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可是根據最新的消息,各藩國內部也是吵成一團,一群人認為建文才是正統,而新任的天子隨時可能垮台,此時不宜立即派出使臣,也有人認為朱棣既已登基,理應立即派出使節,上陳賀表,以示臣服。

    矛盾,天下各處,其實到處充斥的都是矛盾,其實對許多人來說,建文和永樂誰是正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此來打擊自己的對手,藉著任何可能的機會,收拾自己的政敵。

    要過年了,可是朝廷的俸祿還沒有著落,無數個難題,此時都籠罩在這位新天子的身上,朱棣瞇著眼,撫著御案忍不住去摸他唇上的兩撇鬍鬚。

    “什麼人”聽到了有腳步聲,朱棣虎目一抬。

    進來的是三寶,三寶拜倒:“是奴婢。”

    朱棣的臉色緩和下來:“哦,是你?怎麼,跑來奉天殿做什麼?”

    三寶道:“最新的消息,錦衣衛那邊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是嗎?”朱棣笑了笑道:“這些人就是這樣,朕早就看透了。人人都以為自己是老虎,我他之下豈容他人鼾睡,個個像猴子一般上下蹦跳,搬弄是非,不必理會,鬧一鬧也好,只是紀綱那邊要叫人招呼一下,不要鬧大了就好。”

    三寶小心翼翼地看了朱棣一眼,才道:“陛下,這事兒和東華門百戶所有關係。”

    “又是郝風樓那個傢伙?”朱棣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你說你一個百戶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天天興風作浪做什麼?這就如一個縣裡的主簿,鬧出什麼么蛾子的事來,以至於整個省裡三司都不禁震動,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棣沉吟片刻,又恢復了自信的笑容,道:“盯著,不要過問,事情的前因後果要及時報給朕,朕要看看。”

    正說著,又有小太監進來,拜倒在地:“陛下,姚先生求見。”

    朱棣打起精神,道:“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說罷,給三寶使了個眼色:“請姚先生進來,知會下去,朕有事要和姚先生密商,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寶頜首點頭,碎步出去。

    過不多久,姚廣孝走了進來,他還是老樣子,鬚髮雖然皆已白了,一身袈裟顯得陳舊,不過漿洗得還算乾淨,他合掌一禮:“貧僧見過陛下。”

    朱棣熱情地站起來,走下金殿:“朕一直盼你來,可惜你總是不見踪影,哎……先生請坐,朕正好有許多話要和先生說。”

    姚廣孝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陛下,貧僧也有許多話,非要和陛下說不可。”

    “是嗎?”朱棣大笑:“哈哈……先說你的,朕洗耳恭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2 11:11
第九十一章:給你一個說法


    十一月初九。

    這一天對千戶程文來說是個大日子,寒冬對萬物來說並不喜人,可是對程文來說,卻是收穫的日子。彷彿連老天爺都在幫他的忙,今日艷陽高照,天氣並不算冷,趕到千戶所,他立即將副千戶找來,讓他去解送銀子。

    據聞,東華門百戶所那兒的銀子已經全部收取、折算完畢,得銀一萬四千三百餘兩。按照約定,將有近萬兩銀子送到千戶所,成為程文的囊中之物。

    副千戶朱建立即去了。接著,幾個百戶上門求告,這些百戶跑來是索餉的,千戶所早就取了餉來,這都過去了半個月,可是到現在,大家還沒有看到銀子,若是以往倒也罷了,偏偏現在快過年了,下頭的弟兄們都在抱怨,家裡的婆娘都在罵呢,再不發餉,這年貨還置辦不置辦?等拖過了這個月,物價肯定要漲不少,尋常人家都指著及早置辦年貨,省得到時候商戶們坐地起價。

    百戶們承受了下頭的壓力,自身也急需用錢,錦衣衛初創,就算是百戶,也沒多少積蓄,很多人都是北平過來的,在南京連宅子都沒有,油水有一些,可畢竟不是每個百戶所都和東華門一樣有大筆銀錢揮霍。所以大傢伙兒尋思著再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自然求告上門。

    “大人,十四個千戶所,就咱們東城這邊到現在還沒有發九月的餉,若是再拖下去,可不是辦法,弟兄們還等著米下鍋呢,求大人垂憐,體諒弟兄們的難處……”

    程文冷冷地看他們,撫案道:“哪有不發餉的道理,等著罷,今日就發,跑不了的,這不是前幾日在核算嘛。”

    口裡說著,心裡卻是冷笑,一群丘八不曉事,目光短淺。不過他今日的心情倒是頗好,只要東華門的銀子送來,一切都不是事了。

    程文喝了一盞茶,便聽到副千戶朱建的聲音,他精神一振,緊接著朱建進來,向程文行禮:“大人……”

    “銀子呢?這麼快就押解來了?”

    朱建面露苦澀:“沒有銀子,東華門那邊說了,不曾許諾過……”

    “什麼?”程文腦子嗡嗡作響,拍案而起。

    他感覺到自己被騙了。若說以前,那筆銀子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可是現在,他卻是指望著雪中送炭的。沒有這筆銀子,餉銀怎麼發放?

    他的臉色驟然拉了下來,惡狠狠地看了朱建一眼:“之前你怎麼說的?你說姓郝的已經許諾……”

    朱建苦笑道:“卑下也不曾想到這個郝風樓竟然言而無信,連千戶大人都敢矇騙!”

    程文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現在說再多有什麼用,沒有銀子,不但上頭無法交代,便是下頭也沒法給一個交代。

    程文的臉色鐵青,最後狠狠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回頭了,來人。”

    一個校尉親兵進來:“卑下在。”

    程文瞇起眼:“帶三十個力士去東華門,拿住郝風樓,立即帶來!”

    校尉點頭,這校尉叫程峰,是程文的侄子,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只能動強,而其他人自然信不過,既然如此,只能讓程峰去。

    ……………………………………………………………………………………

    此時,在同知廳裡,同知吳輝接到了一張字條,將字條揉碎之後,吳輝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冷笑。很顯然,從種種跡象來看,東城那邊出問題了,這顯然是吳輝所樂見的,他招呼一聲:“來人。”

    都事進來道:“大人有何吩咐?”

    吳輝呵呵一笑道:“備馬,去東城千戶所,本官要去看看熱鬧。”

    而在僉事房裡的指揮僉事梁超的臉色陰晴不定,事情出乎了他的預料,同知吳輝也有了動作,此時若是再隔岸觀火,顯然大為不妥,他沉吟片刻,終於出發,目標……東城。

    ………………

    處在暴風風眼的東華門百戶所卻是出奇的平靜,值房裡,姚廣孝來訪,師徒二人相對而坐,吃著姚廣孝帶來的上品碧螺春,姚廣孝喝茶的時候,總是瞇著眼,口裡砸吧砸吧著慢慢體會口齒間的茶香,如痴如醉的模樣。

    一盞茶用盡,姚廣孝抬頭看了郝風樓一眼,抿嘴笑道:“感覺如何?”

    郝風樓嘆道:“好茶。”

    姚廣孝冷笑道:“為師說的不是茶,你何故左右而言其他?”

    郝風樓只得道:“感覺還可以,就是良心有些不安。”

    姚廣孝笑了:“良心這東西是給別人用的,成大事者,要良心做什麼?不過你這些小伎倆只是小兒科,為師陪著你玩玩而已,好啦,時候看來差不多了,郝千戶,做好準備了嗎?”

    郝風樓正色道:“萬事俱備。”

    “很好。”姚廣孝站了起來,將他心愛的玫瑰紫釉葵花式茶具收入布袋,道:“那麼為師告辭,好好幹罷,幹好了就是千戶,幹不好,你也休要來見為師了,為師沒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子弟。”

    說罷,姚廣孝悠然而去。

    姚廣孝一走,外頭便傳出嘈雜的聲音,便聽到有人氣勢如虹的大吼:“滾開,將你們百戶叫出來,我奉千戶鈞令,前來拿人。怎麼,作死嗎?”

    聽到這聲音,郝風樓笑了,他整了整衣冠,走了出去。

    整個百戶所的院子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數十上百個校尉聚在門口,有的是東華門百戶所的校尉、力士,有的則是被那程峰帶來,程峰很是囂張,大喝幾句,宛如欽差到了偏遠縣城。

    郝風樓咳嗽一聲,走上前去:“是誰要見本官?”

    程峰一見郝風樓,冷冷一笑道:“你便是東華門百戶郝風樓?”

    郝風樓點頭:“正是。”

    程峰森然冷笑,旋即大喝:“來人,將他拿下!”

    身後數十個校尉躍躍欲試,便要動手!

    郝風樓卻是笑了,按住了腰間的刀柄,大喝一聲:“將他們統統拿下!”

    一聲令下,百戶所的校尉和力士統統拔刀。

    唰唰……長刀出鞘,肅殺之氣瀰漫開來。

    程峰不曾想到,百戶所居然敢動刀子,一時愣住,伸手要牢牢抓住腰間的刀柄。可是這時候,曾建已竄出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郝風樓獰笑道:“誰敢反抗,格殺勿論,有本事的,就試一試!”

    三十個千戶所來的校尉力士瞬間石化,其實在來之前,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居然還要動武,也根本沒有想到人家要拼命,於是一時間,有人開始驚慌失措起來,反觀東華門百戶所這邊,卻是萬眾一心,四五人向程峰撲去,有人狠狠地踹上程峰一眼,曾建再將他提起,繳了他的佩刀。

    郝風樓瞇著眼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今日是十一月初九,十七天前,千戶所就已從儲濟倉裡領了弟兄們的餉銀,可是現在,餉銀誰領了去?弟兄們當差,這是天經地義,朝廷撥餉也是天經地義,可是千戶所截留了錢糧,要讓弟兄們餓死嗎?現在倒好,千戶貪婪無度,截留各百戶的錢糧不說,反而帶著人來耀武揚威,這樣的人也配做千戶?所有人聽令,去千戶所,今日不討要出一個說法,咱們就給他一個說法!”

    郝風樓環顧四周:“誰敢和我同去!”

    眾人一起響應:“同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2 11:13
第九十二章:武裝討薪


    一群人氣勢洶洶,徑直往千戶所去。

    這千戶所附近並沒有過多戒備,數十個東華門百戶所的校尉、力士一到,幾個門丁還是懶洋洋的樣子。畢竟是天子腳下,又是錦衣衛衙門,誰也不會料到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結果看到了郝風樓,還有那被人拿住的程峰,這些個門丁才感覺不對,其中一個跨前一步,大喝:“什麼……”

    砰……

    這個門丁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樣,狠狠地飛甩出去。

    郝風樓一腳踹住了他的下陰,又是用盡全力,這力士壓根站不穩,一個後仰,腦袋先落地,整個人便癱在地上不動了。

    其他門丁一看,大氣不敢出,今個兒真是不知鬧得哪齣,一個個踟躕不前,臉色如喪考妣。

    郝風樓收了腿,冷笑一聲,回頭看了曾建一眼,道:“還愣著做什麼,動手!”

    “是。”曾建隨即向大家使眼色。

    整個千戶所,大家一起忙碌起來,有人開始貼各種告示和牌子,牌子上多是寫著:“剋扣餉銀、天理不容。”“我要過年,還我薪餉。”“還我血汗錢,我要吃飯。”“千戶我餓。”

    吳濤看了郝風樓一眼,滿是悲情,郝風樓同是用眼睛怒視他,朝他重重點頭,吳濤簡直要哭出來,只好朝身邊的校尉努努嘴:“來,搭把手。”大家一起用盡氣力,架起人梯子,吳濤微顫顫地爬上千戶所那高達一丈的圍牆,又迎著北風,攀上半丈高的門樓。

    千戶所本就是寺廟改建,內裡固然破敗,可是門臉卻是高達近兩丈的牌樓子,頗為壯觀,此時吳濤騎在低端,向下垂看,心裡忍不住打著冷顫,最後,他閉上眼睛,不敢再看,曾建等人站在下頭仰視他,一起大叫:“吳總旗,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快下來,好好說話。”

    吳濤覺得自己悲劇,心裡不由自艾自怨,為何這生死籤是自己抽中,而後他放聲大叫:“你們都不許上來,我不活了,誰也不許上來,狗日的千戶,不體恤自己兄弟,剋扣弟兄們的餉銀養女人吃香喝辣,我沒法活了,家裡揭不開鍋,兩歲大的娃娃沒奶吃,女人不吃點好的,哪裡能發奶,堂堂親軍總旗,到現在還賒欠米商的銀錢,就指著發了餉奉還,可是餉銀左右都不發,從十月一直拖到今日,眼看就要過年了,過年好啊,過年我一家老小,上到八十老母,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跟著挨餓,這是過年嗎?這過的是什麼年,我不活了,我要跳下去。狗娘養的程文,沒屁眼的東西,老子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下頭的校尉、力士一邊貼著紙,舉著'剋扣軍餉天理不容、東城千戶貪贓枉法'的牌子,一起大叫:“吳總旗,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何必到這個地步,快下來,有什麼事,咱們兄弟一起擔待。”

    “擔待,擔待個屁。”北風呼嘯,高處不勝寒,吳濤感覺冷颼颼的,心想這造的是什麼孽,這樣一想,便覺得委屈,眼淚都要飆出來,這一下子聲音不需要刻意矯揉造作,都已經哽咽了“弟兄們哪個家裡有米下鍋,哪個不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來當差,我聽說過,韃子當年在的時候,驅使百姓們抵抗太祖皇帝的王師,卻剋扣軍餉,路上沒有口糧,竟要賣了自己的兒女和女人才能出征。眼下這是大明朝,天子腳下,當今皇上聖明,太平盛世卻也如此,這世上就沒有公道的地方,郝百戶,卑下對不住,曾老弟,哥哥對不住你,到現在還欠你家兩斤大米,諸位兄弟,沒法過了,我還是死了乾淨。”

    大家一起尖叫:“不可,不可……”

    ………………………………

    東城各處,有人在街面、茶肆散播著一個消息,東城千戶所發餉了,因為薪餉不足,所以先到先得。

    其實在此之前,那些百戶們上門去求告之後,大家都知道今日會發餉,至於這種野路子的消息,許多人只是將信將疑,餉銀拖了這麼多日,大家的心都懸著,此時便有校尉和力士往千戶所那兒趕。

    有人動了身,其他人就坐不住了,還當個屁差,趕緊領餉去才是道理,假若真是先到先得,去的遲了,那可就真正要吃西北風了。

    整個東城千戶所有人員五百人左右,此時無數人圍上來,那些原本指著領餉的校尉、力士一看千戶所外頭這一幕,頓時呆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領餉嗎?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一把鼻涕一把淚懸在門樓上尋死覓活的吳濤所吸引,緊接著又看到討薪的各種紙牌,有人憤怒地大叫:“狗娘養的,千戶所再不發餉,咱們就餓死了。”

    又有人大叫:“哪裡有什麼餉,餉銀早就給千戶揮霍光了,我聽說他在外頭養了三房女人,每日吃一頭豬,咱們的薪餉早被他吃光用盡了,狗娘養的,他要過年,我們也要過年,他過年吃香喝辣,咱們過年就該是餓肚子嗎?”

    這麼一聽,各百戶的校尉、力士們明白了,壓根就沒有餉,還什麼先到先得,其實就是兩手空空。

    大家興致沖沖地趕過來,心裡抱著極大希望,甚至有人來時還在琢磨,等發了餉,是不是該買幾斤肉打幾斤酒回去開開葷,可是現在,希望變成了絕望。

    若是沒有希望,還不至於讓人痛苦,可是一旦大家的希望勾了起來,眼睛所看的是有人尋死覓活,看到的是各種討薪的牌子,聽到的是各種咒罵和穢語。不少人眼睛都紅了。

    “今日不發餉,咱們就不走了,千戶大人不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大家就鬧到底!”

    “鬧!鬧下去!”

    許多人懵了,隨即開始憤怒起來。

    於是,更多人跟著一起叫:“狗官,出來說話。”“還我血汗錢!”“吾皇萬歲!”

    也有膽小的人不敢跟著去喊,不過心裡也隱隱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在旁默默的看熱鬧。鬧事的人則佔了多數,倒不是說這些人不怕家法,而是此時的錦衣衛,有大量的北軍填充進來,這些人曾跟著天子一路廝殺,性格自然不似那些沒有舔過血的人那般軟弱,這時候血氣上湧,已經什麼都不顧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6:48
第九十三章:我敢造次


    程文怒了,換做是誰此時都是怒火三丈,先是被這姓郝的耍了不說,此後又被人打上了門,堂堂千戶被百戶拉著人圍在了千戶所裡,程文憋著一肚子的怒火,本要出去,卻被幾個校尉攔住,一開始,他還忍著,到了後來,外頭罵得越來越難聽,甚至有人直接問候了程文老母以及十八代女性直系親屬,程文的眼睛一下子血紅了,腦子嗡嗡作響,牙齒都要咬碎,奮不顧身的衝了出去。

    千戶所的大門頓然打開,程文帶著十幾個護衛衝出來。

    喧嘩的千戶所外頓時鴉雀無聲。

    規矩就是規矩,在上下尊卑觀念極重的錦衣衛,親眼見到了千戶大人,許多人的氣勢還是弱了下來。

    程文對此,顯然很是滿意,他氣勢凌人,大喝道:“是誰在叫囂,是誰在叫罵?怎麼?罵了不敢承認?你們可知道,圍攻千戶所是什麼罪?辱罵上憲又是什麼罪?方才是誰說要宰了老子,是誰?老子現在就在這裡,好嘛,我要看看,誰敢造次!”

    數百個校尉和力士的氣焰頓滅,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做聲。

    程文大笑道:“怎麼,沒有人嗎?一群狗東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誰是郝風樓,給老子站出來,今日若是不辦了你,老子不姓程。”

    程文心虛,可越是心虛,就越要表現出強大,他整個人如一頭發怒的獅子,血紅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彷彿在尋找羊羔。

    郝風樓站了出來,朝程文行禮:“卑下郝風樓,見過大人。”

    程文朝郝風樓獰笑:“郝風樓,你可知罪?”

    郝風樓顧左右而言他,道:“卑下有一事要問,方才大人說,誰敢造次,這句話,可是大人說的吧?”

    程文眼角不屑地看他:“是又如何?”

    “那麼卑下少不得要回答大人。”郝風樓一字一句地道:“我敢造次!”

    話音剛落下,郝風樓已經如迅豹一樣衝過去將程文撞倒,隨即一腳踹上他的面門,大叫一聲:“狗娘的千戶程文,貪墨大家的餉銀,大家還等什麼,給我打!”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眾校尉、力士們頓時聳動起來,有人驚呼,有人躍躍欲試,有人向後連退幾步,曾建等人倒是排眾而出,一起衝上去,對倒地的程文拳打腳踢。

    人群中有人此起彼伏的大叫:“打呀……”

    終於有膽大的人衝上去,整個千戶所已經徹底混亂,慘呼聲,拳腳聲,制止聲,喊打聲亂作一團。

    可憐程文堂堂千戶,被無數人圍住,一陣痛打,雨點般的拳腳落在他的身上,真是痛不欲生。一旦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便抱著法不責眾的心理蜂擁而上,而且下手自是狠辣無比,頃刻之間,程文的肋骨便斷了幾根。

    “放肆!”

    一頂轎子落在了千戶所的外頭,僉事梁超從轎中鑽了出來,看到這個場景,梁超氣得發抖,程文是他的人,就算打狗也得看主人才是,更何況打人的還是一些低賤的校尉、力士。

    他一聲大喝,身後帶來的數十個隨員紛紛拔出了刀子。

    鬧事的校尉和力士們這才安靜下來,大家住了手,緊接著程文像是爬蟲一般從人群中爬出來,滔滔大哭:“大人,要為卑下做主啊……卑下……卑下… …”

    梁超目光如冷鋒一樣在這些鬧事的校尉、力士臉上掃過,喝道:“是誰動的手,誰起的頭?”

    鴉雀無聲。

    梁超道:“來人,立即傳本官令箭,提調各千戶所人員,將這些以下犯上之人統統拿下!”

    郝風樓這時候終於站了出來,道:“大人,此事和其他人無關,是卑下領的頭,冤有頭債有主,大人衝卑下來便是。”

    那些膽戰心驚的校尉、力士們都愕然了一下,倒是想不到這位郝百戶有如此擔當,心裡不禁有些感激。

    梁超笑了,只是這笑容之中卻帶著輕蔑和殺氣,他平平淡淡地道:“還愣著做什麼,將這領頭鬧事的亂黨拿下!”

    梁超身後的校尉立即衝上去,拔出半個刀身,橫在郝風樓身前。

    郝風樓倒是沒有在梁超面前放肆,千戶歸千戶,可是到了僉事這個級別,就足以斷人生死了,若是在這樣的人面前反抗,便是直接命人砍了自己,只怕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況且他早料到程千戶沒有這麼簡單,預料到這個可能,所以郝風樓只是抿嘴一笑,雙手張開,不發一言。

    梁超瞇著眼道:“捆起來,送到僉事房去。”

    幾個梁超帶來的校尉已反剪郝風樓的雙手,正要去尋繩索。

    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由不忍起來,雖說​​是郝風樓領的頭,可是程文確實不是東西,打人出於大家自願,現在郝百戶一人主動出面頂罪,大家雖然暗暗慶幸沒有波及到自己,可是良心上終究有些過不去。

    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另一輛馬車帶著數十個騎士已經抵達了不遠處,馬車中鑽出了錦衣衛指揮同知吳輝,吳輝下了馬車,看到這副場景,臉上已露出了微笑,他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鬧得越大,越是符合他的利益。

    吳輝背著手,如閑庭散步一般的走上前,他看了一眼被拿住的郝風樓,又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指揮僉事梁超,至於地上那已不成人形還在嗚咽的千戶程文自然也落入吳輝的眼裡,吳輝不由樂​​了,半路上他確實收到消息,說是這兒鬧了很大動靜,可是想不到事情鬧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咳咳……”吳輝咳嗽一聲,這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梁超發現了吳輝,頓時眼眸如刀鋒一般朝吳輝掃來,那眼神之中分明帶著厭惡和憎恨,還夾雜了幾絲忌憚。

    吳輝開口道:“是什麼事,鬧得這樣大?看看,連梁僉事都已驚動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說話時慢條斯理,一點都沒有'震怒'的模樣。

    梁超堆笑起來,道:“吳同知也有空閒?”

    吳輝道:“這不是聽說這裡有千戶剋扣軍餉嘛,親軍親軍,這是天子親師,天子親師的餉銀也敢剋扣,老夫若是不來看看,豈不是屍位素餐?”他饒有興致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這位莫非就是剋扣軍餉的千戶?”

    梁超道:“這是以下犯上的亂賊,東華門百戶所百戶郝風樓。”

    吳輝打了個哈哈:“那麼東城千戶在哪裡?還愣著做什麼,來,拿下!”

    吳輝帶來的校尉如狼似虎地衝出來,直接將在地上幾乎奄奄一息的千戶程文提起來。

    梁超震怒,冷笑道:“吳輝,你到底想做什麼?”

    吳輝也笑了,笑得比梁超更冷:“我也想問問,你想幹什麼?”

    話音落下,兩邊的校尉紛紛拔刀,反倒是這一個同知一個僉事卻都是背著手,臉上盡量的淡定,只是相互對視的眼睛,卻都想殺人。

    郝風樓只是苦笑,話說,他和程文才是正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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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6:51
第九十四章:牽涉宮中


    “做什麼,都在做什麼?”此時幾個校尉衝進來,其中一個大喝:“指揮使大人到了,都把刀收起來,自家兄弟,這是做什麼?”

    一隊隊的錦衣校尉抵達這裡,足有數百人之多,眾人擁簇著紀綱過來,紀綱下了馬,手裡依舊執著馬鞭,顯然這位指揮使大人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紀綱原本抱著的是作壁上觀的態度,同知和僉事鬧起了矛盾,對他這指揮使並無害處,甚至他隱隱有藉此制衡的念頭,覺得鬧一鬧也好。只是當他聽到東城千戶所被數百個校尉、力士圍住,便傻了眼。

    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事情完全失控,不只如此,等到千戶被打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紀綱終於坐不住了。

    “王八蛋,姓郝的這傢伙,簡直就是瘋了。”紀綱若是放任不管,只怕用不了多久,整個錦衣衛就會成為笑柄。

    天子腳下,鬧得如此不可開交,這豈不是成了笑話嗎?

    紀綱的臉色就好像風乾的臘肉一般,帶著一股子黴青,他手裡提著鞭子出現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垂下頭,紛紛道:“卑下見過指揮使大人。”

    緊接著,千戶所外跪了烏壓壓一大片人。

    紀綱背著手,穿梭在這如波浪般的人群之中,眼睛狠狠地瞪了那奄奄一息的程文一眼,又看了一眼郝風樓,一字一句道:“好嘛,看來老夫還來得及,沒有錯過這一場好戲,怎麼,不鬧了?你們繼續鬧啊,最好鬧到全天下人都知道!”

    梁超上前,道:“大人,此事皆因東華門百戶郝風樓而起,他煽動校尉在千戶所中滋事,還動手毆打千戶程文,卑下以為,若是不能嚴懲,將來衛里人人效仿,非要大亂不可。”

    吳輝也上前去,正色道:“大人,萬事有因才會有果,千戶程文剋扣軍餉,這才鬧得不可開交,天子親軍,居然也染上了地方上的惡習,此事若是不追究,將來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么蛾子。”

    紀綱心裡自有定奪:“來人,驅趕所有無關人等,還有,將這些牌子摘下來。”紀綱舉頭看到了爬在城樓上不敢做聲的總旗吳濤,道:“這個傢伙是誰,瘋了嗎?叫他下來。其餘人,進去回話。”

    說罷,紀綱率先進入千戶所。

    一盞茶之後,在千戶所大堂,紀綱坐在上首,吳輝、梁超分別坐在兩側,郝風樓和程文二人俱都押上堂前,紀綱冷漠地掃視程文一眼,又看看郝風樓,肺都要氣炸了,整個錦衣衛可謂是顏面喪盡,說到底,都是這兩個傢伙闖的禍。固然紀綱對郝風樓表現出了幾絲欣賞,甚至頗有幾分拉郝風樓入夥的心思,可是現在這個爛攤子,若是不收拾,如何向上下交代?

    “大人……”梁超咳嗽一聲之後,正要說話。

    紀綱卻是壓壓手,淡淡道:“你們不必講,要講,讓他們來講,到底怎麼回事,程文,你是千戶,你先說。”

    程文一臉鼻青臉腫,渾身都是瘀傷,可是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稍有閃失,都可能誤了自己,所以打起精神,泣告道:“卑下萬死,誤信了郝風樓的胡言亂語,這郝風樓在東華門收了一筆銀子,向卑下保證,說是要解送一批銀子給所裡的兄弟們過個好年。當時卑下信了,誰知後來,郝風樓竟然出爾反爾,不但沒有押解銀子來,反而煽動衛中兄弟來千戶所鬧事,卑下身為內東城千戶……”

    郝風樓在旁冷笑。

    紀綱的眉頭則是重重壓下來,顯然他對郝風樓的態度很不滿意。

    紀綱耐著性子道:“郝風樓,你笑什麼?”

    郝風樓道:“卑下笑千戶胡言亂語,顛倒是非。”

    僉事梁超氣得拍案而起:“胡言亂語?那麼本官問你,你煽動人到這千戶所來,可是有的?”

    郝風樓道:“確有其事。”

    梁超又問:“你毆打千戶,也是確有其事嗎?”

    郝風樓道:“沒有錯。”

    梁超大笑道:“既然如此,你都已經招認,還有什麼話說?來人……”

    郝風樓淡淡道:“梁僉事,你雖是上官,可是指揮使大人卻在這裡,指揮使大人要問的乃是卑下,似乎這裡還輪不到梁僉事做主吧?”

    梁超臉色黑得可怕,只得看向紀綱。

    紀綱冷冷道:“你既然已經承認,那就應當知道以下犯上是什麼,意味著什麼。本官給你一個機會,看你如何辯解。”

    郝風樓道:“卑下並沒有許諾千戶所什麼銀子,東華門這邊確實收了一筆銀子,只是這些銀子,程文做不了​​主,卑下更做不了主,因為在幾日之前就已經押解入宮了。”

    入宮……

    “什麼……”程文的臉色頓時烏黑,膛目結舌,便是梁超也差點沒有一屁股跌坐下去。

    郝風樓解釋道:“東華門百戶所收取的平安錢早些時候便報入了宮中,陛下對此尤為關注,早有口諭,讓卑下好生辦差,不得有誤。卑下收取了這一批銀子之後,自然不敢拖延,早已命人押解入宮。諸位大人,試想一下,這是宮中早已言明了要押解進入內庫的銀子,卑下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斷然不敢許諾給千戶所,可是千戶程文卻胡說八道,口稱卑下許諾送銀子到千戶所去,諸位大人,程文如此謊話連篇,這樣的人,他的話能信嗎?”

    紀綱瞇著眼,一絲不苟地聽著郝風樓的話。很快,他就梳理出了頭緒,這件事居然牽涉到了宮裡,牽涉到了皇上,這已經是非同小可。紀綱心裡苦笑,此時若是不把事情妥善處理,只怕接下來,陛下就要將他妥善處置了。

    紀綱深深地看了郝風樓一眼,心裡明白,單單那筆送入宮中的銀子就已經讓郝風樓立於不敗之地。換句話來說,這是宮裡要的銀子,千戶程文也敢虎口奪食,這裡頭的干係可是不小。

    紀綱不露聲色,眼睛朝那程文撇去。

    程文當然也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道:“郝風樓,你……你胡說,分明……分明是你向副千戶許諾……”

    郝風樓笑了:“是嗎?既然如此,那麼不妨就請副千戶朱建朱大人來當場對峙,一問便知。”

    紀綱的臉色變得無比深沉,目光深邃,此時他想的更多的已經不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收尾善後,沉吟片刻:“叫朱建。”

    朱建早在外頭候著,進來行了禮,紀綱問道:“千戶程文說郝風樓曾向你許諾了銀錢的事,確有其事嗎?”

    朱建跪倒在地,道:“卑下不曾聽說。”

    轟……程文感覺自己的腦子幾乎要炸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建,霎時明白,自己被朱建和郝風樓合夥耍了。

    紀綱揮揮手:“朱建退下。”

    朱建旋過身去,臨末時,深沉地看了程文一眼,臉上帶著幾分冷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6:53
第九十五章:副千戶


    “諸位大人,千戶程文貪墨軍餉,謊話連篇,胡言亂語,事到如今,是不是已經水落石出?卑下確實無狀,只是眼下就要到年關,弟兄們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一絲葷腥,朝廷體恤諸位兄弟,發放的錢糧,可是統統都被他剋扣。眼看弟兄們過不了這個年,卑下這才挺身而出。諸位大人若是問卑下是否煽動鬧事,卑下不敢抵賴。諸位大人若是問卑下是否動手打了人,卑下也無話可說。卑下確實有以下犯上之嫌,甘願領罰,只求諸位大人公允,好歹給弟兄們一口飯吃。”

    郝風樓說罷,再不多言,拜倒在地,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樣子。

    三位錦衣衛的核心人物面面相覷,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可糾纏的了。牽涉到了宮裡,宮裡那邊得了銀子,將來肯定要過問,將來如何向宮中交代是一個問題。還有下頭這麼多人沒有領到餉銀,群情激奮,又是一個問題。

    現在若是處置郝風樓,向上,不好交代。向下,更不好交代。

    三個大人物都是踟躇不語,雖然各懷心事,可是現在都不肯表露出來。

    程文心知不妙,此刻眼巴巴地看向僉事梁超,梁超卻知道事情十分棘手,眼下還是不要牽涉過深為妙,他萬萬沒想到那筆銀子早已送進了宮裡,可笑自己還以為撿到了金元寶,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和宮裡搶食,這不是作死嗎?

    眼看梁超一副與我無關的態度,程文天旋地轉,差點要一口老血吐出來,咬了咬牙道:“回禀諸位大人,這筆銀子……銀子並非是卑下私藏,這筆餉銀…… ”

    “啪……”梁超狠狠拍案,怒道:“好你個程文,朝廷待你不薄,你貪墨剋扣軍餉,事到如今還敢狡辯,簡直豈有此理,來人,掌嘴!”

    幾個校尉猶豫了一下,還是衝上前去提起程文,狠狠地扇了幾個巴掌。

    紀綱和吳輝二人卻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梁超的反應早在情理之中,程文是梁超的人,兩個人平時相從過密,越是如此,這個時候,梁超就越是需要極力撇清關係。

    只不過梁超的心思誰也沒有戳破,即便是吳輝也心知單憑這個還扳不倒梁超,就算是程文反咬梁超一口,梁超抵死不認,堂堂錦衣衛僉事,誰拿他都沒有辦法。所以現在,大家都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看這梁超如何表演。

    梁超沉痛地道:“這個程文巧言令色、胡言巧語,本官險些被他蒙蔽,想不到他竟做出這樣的事,紀大人,卑下以為,應當立即拿辦程文,交由南鎮府司,執行家法。縱然國法容他,咱們錦衣衛的家法也絕不容他!”

    “嗯。”紀綱微微點頭。

    如狼似虎的校尉不由分說,直接將程文拉了下去。

    紀綱覺得頗為頭痛,隨即揮揮手:“郝風樓,你也退下。”

    郝風樓道:“卑下告退。”

    千戶大堂裡只剩下了三個人,三人誰都沒有率先說話,除了偶爾的咳嗽聲,大堂裡落針可聞。

    終於,紀綱拿起了茶盞,卻並不急著喝茶,最後慢悠悠地道:“事到如今,如何善後?本官沒興致去追究什麼,也不想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本官什麼都不想知道。可是有一條,必須把這屁股上的屎尿擦乾淨。梁超,你先說。”

    梁超如今是如鯁在喉,沉吟片刻才道:“其一,就是向宮中請罪,畢竟鬧得這樣大,咱們是親軍,丟的既是錦衣衛的臉面,實則也是宮中的臉面。”

    見紀綱點了點頭,梁超繼續道:“這其二,就是安撫東城千戶所的上下人等,查辦了程文,只是解了大家的心頭不快,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把錢糧發下去,事情才能平息。”

    紀綱道:“那麼郝風樓如何處置?”

    梁超一時語塞,站在他的立場,他當然恨不得將郝風樓碎屍萬段,可是現在,他當然也清楚,這已是絕無可能了。

    同知吳輝微微一笑道:“卑下以為,暫時不應處置郝風樓,無論如何,郝風樓雖然打頭鬧​​事,可是事情的起因畢竟是千戶程文貪贓不法,若是拿辦了他,怕是整個東城千戶所又要鬧了。況且他新近送了一筆銀子入宮,宮中不是說了嗎?讓他好生辦差,若是這個時候把他查辦了,誰來辦這個差?”

    梁超的老臉抽搐了一下,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乾笑道:“吳大人說的是。”

    紀綱一錘定音:“那麼,事情就這麼著吧。眼下還有一個難題,錢糧已被程文剋扣,到時候少不了抄了程文的家給東城的上下官軍發餉,只是若有不足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很現實,大家心知肚明,程文的這筆餉銀未必是他自己私藏起來的,只怕這錦衣衛的核心圈裡,不曉得多少人拿了這個好處,難道讓大家把銀子吐出來?吐出來倒是好說,可是這種事絕不能認,拿了銀子出來就證明你收了程文的好處,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既然銀子都已經沒了,那麼拿什麼發餉?

    頭痛啊。

    吳輝瞇著眼,道:“我看,可以想想辦法,確實是不能拖了,都已經鬧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再不把餉發下去,面子上也過不去。可是咱們又不是戶部,也變不出銀子來,現在莫說是親軍,就是各部堂都有難處,說白了,缺錢啊。倒是那郝風樓,似乎頗有辦法,不如請他來洽商。”

    紀綱倒是深以為然,卻不無擔憂:“就怕他不肯。”

    梁超冷笑道:“他一個小小百戶,也敢端架子?”他是恨透了郝風樓的,只是現在不便發作而已。

    紀綱莞爾一笑,道:“請他來罷。”

    過不多久,在外頭候著的郝風樓便被請進了千戶所大堂,面對這三個核心大佬,郝風樓表情很是淡定,行過禮之後,紀綱淡淡道:“東華門百戶所可曾截留了銀子嗎?郝風樓,你說句實話。”

    大家之所以把主意打到郝風樓的身上,是因為大家不相信郝風樓會把所有的銀子全部送進宮,肯定會有所保留。

    郝風樓正色道:“卑下不敢。”

    紀綱的老臉抽了抽,卻只好耐著性子道:“這裡沒有外人,都是衛中兄弟,你也不必遮遮掩掩,是就是,有就有。”

    郝風樓苦笑道:“現在朝廷缺錢,卑下也是做臣子的,為君分憂粉身碎骨都來不及,豈敢有所保留。”

    吳輝在旁含笑道:“郝百戶,大家當然曉得你的忠心,只不過嘛,你想必也知道,衛中現在也有難處,實不相瞞罷,此次東城千戶所出了空缺,指揮使大人已在擇選賢明,他對你可是頗為欣賞的。”

    “吳大人,卑下說一千句,那也沒有啊。卑下的為人,大家都知道的,說一是一,至於私自截留宮中錢糧的事,卑下莫說去做,就算是想都不曾想過。”郝風樓否認得很是乾脆。

    紀綱板著個臉道:“事急從權,老夫就直說了吧,此次東城空缺出了個副千戶,若是你肯為衛裡分憂,這個副千戶,本官自會舉薦你,你自己思量罷。”

    郝風樓連忙道:“有,還真有。”

    紀綱鬆了口氣,道:“有多少?”

    郝風樓道:“一千五百兩。”

    紀綱看了吳輝和梁超一眼,三人交流了意見,咳嗽一聲,道:“立即解送到這裡,不得有誤。”

    郝風樓道:“大人的話算數吧?要不要立個字據,卑下……”

    紀綱的臉驟然黑了下來。

    郝風樓笑了:“卑下說笑而已,大人勿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6:56
第九十六章:皇帝召見


    郝風樓感覺自己被人忽悠了,連著過去十幾天,北鎮府司那兒一點動靜都沒有,東城千戶所千戶的位置依舊懸著,此前承諾的副千戶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這十幾天裡,整個錦衣衛內部發生了許多事,東城千戶所千戶程文被查辦,在南鎮府司被活活打死,指揮使、同知、僉事、鎮撫人等紛紛上了請罪奏書,除此之外,東城的餉銀也發放了下來,當然,這筆銀子絕大多數是來自郝風樓的'贊助'。

    郝風樓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至少他沒有讓紀綱等人立下字據,如此痛快的拿出銀子,完全出於他總是容易純潔的相信別人。

    只是現在,北鎮府司的沉默舉動讓人覺得有些惱火。

    郝風樓當然也清楚,這可能是紀綱的'報復',自己把事情鬧得太大了,表面上冠冕堂皇,似乎是'義憤'之舉,可是背後的目的卻騙不了紀綱,任何一個上官都不希望自己的部下鋒芒太甚,隔三差五惹點麻煩,因此,北鎮府司極有可能是藉機敲打一下自己。

    若是照這個思路,只怕年後都未必會有任命下來,倒是那東城千戶之職牽動了許多人的心,郝風樓收到的消息是,有許多人已經開始在北鎮府司打點,便是東城副千戶朱建,似乎也有人往高處走的意思,不過朱建託的人情乃是北鎮府司的劉鎮撫,郝風樓對他並不看好。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去,南京城破天荒的下起了霏霏細雪,如沙般的雪花飄落,落在枯​​樹和屋頂上,小指粗的冰凌掛在屋簷,猝不及防,便啪的掉落在地。

    南方下雪極少,一遇這樣的天氣,反而增添了許多熱鬧,小香香比從前大了一些,似乎開始有了心事,也不在雪中蹦跳,而是托腮,一副思想者的模樣,大眼睛看著雪景發呆。

    郝家近幾日都在籌備年貨,自然免不了要派人去松江采買一些特產,專作迎來往送之用,這也算是外地人的好處之一,總不必去為送禮的事發愁。松江的錦緞在此時聞名天下,價格高昂,也是郝家指定的送禮必備物品之一,因此如今在庫房裡,這種錦緞堆積如山。

    陸家那邊已經掐準了日子,要在過年前讓郝風樓去拜謁,帖子早已送了去,陸家那邊也沒說什麼,倒是回了音信,說是希望郝風樓過去走動。

    一切似乎還算美好,除了郝風樓的身份沒有確定之外。

    今日一大清早,郝風樓洗漱之後,本要動身去東華門,這時候卻有門子興匆匆地來:“少爺,外頭來了個公公,說是陛下口諭,請少爺入宮覲見。”

    郝風樓送了一大筆銀入宮,解了宮中的燃眉之急,這件事穿針引線的乃是郝風樓的恩師姚廣孝,原本郝風樓並不指望天子召見,畢竟​​現在是歲末,天子也是日理萬機,誰有空召見你一個小小的百戶。

    因此郝風樓有些意外,卻很淡定地說一聲:“知道了,去備馬車。”

    心急火燎的趕到午門,午門外頭便有個穿著大紅衣衫,套著個絨毛罩披風的太監等著,他雙手插在袖筒子裡,全身捂得嚴嚴實實,見了郝風樓,這才很捨不得地將袖子裡的手伸出來,上前道:“郝百戶,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郝風樓認得是三寶,心裡不由咋舌,這待遇倒是隆重,連三寶太監都來迎接了。連忙笑道:“尚可,尚可,公公真是客氣……”

    三寶頓時露出尷尬之色,好不容易才道:“請郝百戶入宮,咱家奉命在此等候寧王殿下。”

    郝風樓這才曉得會錯了意,原來人家不是來招待自己的。乾笑一聲,有一種自作多情的悲劇,便點點頭,另有太監領著他進宮去了。

    承德殿裡溫暖如春,這裡雖沒有地龍,不過卻堆放著三四個銅盆,盆中盡是江西送來的貢煤,煤炭發出的不是熏煙,而是帶著一股子沉香氣息。

    朱棣坐在一個椅上,似是剛剛早朝完畢,所以還穿著冕服,只是玉帶卻是扯開,整個人大開大合地坐在一個錦墩上,拿著火鉗子挑著銅盆裡的煤炭。

    郝風樓進去,連忙行禮,不待他說出那句套話,朱棣斜他一眼,聲音洪亮地道:“不要說那些屁話,怎麼樣,朕聽說你近來風生水起,做了好大的事。”

    郝風樓乾笑道:“陛下才是做大事,微臣哪裡敢當。”

    朱棣低頭看著炭火,拿著火鉗子攪了攪,並不抬頭,道:“下雪了啊,難得下場雪,在北平的時候,一入了冬便要大雪紛飛,在大漠,那雪更是有幾尺厚,那個時候討厭雪,下了雪騎馬不便,便是刀劍也脆了許多。可是來了這裡,朕倒是懷念下雪了,這雪是好東西。可惜,雪是好雪,就是太小家子氣了,就跟撒尿一樣,斷斷續續,看得心都擰著。”

    朱棣說到這裡,這才抬起頭來:“坐下罷,就坐在朕的身邊,來,給他上個凳子。”

    太監搬了個錦墩到了銅盆邊兒,郝風樓坐下,距離朱棣不過幾尺,他聞到了一點酒味,再看朱棣的臉,果然有幾分微紅,想必是吃了酒了。

    朱棣道:“朕和你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大丈夫做事不能小家子氣。”

    郝風樓道:“是。”

    朱棣的眼睛盯著炭火,瞳孔深處似也有火焰跳躍,他道:“你的那筆銀子也算是救了急,不過,朕倒是為難了你。”

    郝風樓連忙搖頭:“不為難,不為難。為陛下效力,便是刀山火海,微臣也是甘之如飴。”心裡不由嘆息,溜鬚拍馬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方才又小小的臉紅了一下,看來還不夠精通。

    朱棣抿嘴一笑,突然指著一邊幾子上的一份邸報,道:“你看看便曉得了。”

    郝風樓帶著疑惑,撿起幾子上的邸報,隨即目光便落在了一份奏報上:“都察院御使蔣田奏曰:戶部聚財,本是理所應當,經查,卻發現近來多有違規之舉,有戶部官員,打著聚財名號,四處勒索商戶,勒令其貢獻錢財。又有句容縣以此為由,肆意侵吞財貨,士紳百姓,人人自危……”

    郝風樓看過之後,愕然地看了朱棣一眼,頓時才知道,自己果真是被坑了。

    這個奏報看上去很平淡無奇,可是往深裡一想,裡頭表面上彈劾的是戶部,實則彈劾的卻是太子,因為太子近來負責財政,表面上是說戶部以這個名義勒索商戶,甚至讓地方官員侵擾百姓,實際上卻是抨擊太子斂財無度。一個小小的都察院御使敢抨擊太子嗎?而且就算抨擊太子,那也絕不可能刊上邸報,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本就是有人背後指使,故意為之,而能做出這等事,有這個能量的人,只可能是朱棣。

    換句話來說,朱棣這是藉著這個機會敲打太子。至於敲打太子的背後有什麼考量,郝風樓固然不得而知,卻知道,自己受了無妄之災。

    本來斂財的事本就是朱棣讓太子去做的,換句話來說,太子如此努力的弄銀子,其實都是為了討好朱棣,可是現在,卻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悶棍,太子敢對自己的父皇有什麼不滿嗎?他當然不敢,可是這事兒他肯定要遷怒別人,郝風樓就是一個遷怒的好對象,理由是……郝風樓也斂財,只是斂財的手段比太子文明得多,太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鬧得雞飛狗跳,結果竟不如一個錦衣衛百戶,這才惹來了朱棣的不滿。

    凡事就怕比,若是沒有郝風樓這個傢伙,太子所作所為也無可挑剔,偏偏殺出個郝風樓,結果太子倒霉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9:21
第九十七章:御賜寶刀


    郝風樓滿帶幽怨地看著朱棣,今日,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麼叫做坑你不商量。

    朱棣卻是面色如常,把火鉗子擱到一邊,似乎覺得有些熱了,很隨意地撕開了冕服上的衽子,淡淡道:“太子是儲君,朕偶爾敲打幾下也是為了他好。不過你運氣不好,恰好押解了銀子入宮。”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才又道:“可是無論如何,這一次你確實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本想賞你,可是聽說北鎮府司有意任你為副千戶,既然如此,那麼朕就不多此一舉了,朕今日請你來,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郝風樓道:“微臣不知。”

    朱棣笑了:“這邸報,朕確實有對不住的地方,太子畢竟懷恨,朕今日召你來,就是要給太子看看,讓他不敢明目張膽的找你麻煩。你看,朕雖然對不住你,卻還是為你打算的,你不必謝朕。”

    郝風樓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還想老子謝你,你還真以為郝某人相信雷霆雨露皆是聖恩的屁話?

    不過郝風樓終於明白這一次所謂的召見的意義了,無非就是藉著郝風樓敲打一下太子的同時又對郝風樓做出某種保護。做皇帝的,既然要告訴大家這個人我罩著,誰也別想打主意,當然沒必要直白的說出來,其實一次召見就已經足夠引人遐想。

    朱棣爽朗大笑著繼續道:“看你的樣子,似乎很是不滿意,罷了,舊事不要重提,朕方才不是說了嘛?做人不要小家子氣,朕說了這麼多都是開解你,姚先生進宮來和朕說了你許多的事,朕喜歡你這樣的小氣,有野心,會動腦袋,行事果決,很有朕的幾分風采;既然已經來了,就陪朕吃酒吧。”

    他話音落下,便有太監將暖好的酒奉上,又加了一個杯子,冬日喝著溫酒,倒是愜意。郝風樓倒沒有拒絕,和朱棣對飲,朱棣喝酒時總是咂嘴,忍不住去摸了摸被酒水蘸濕的鬍鬚,道:“你來說說看,你這銀子到底如何弄來的,朕雖然粗淺的知道一些,可是總有些地方想不通。”

    郝風樓倒也不隱瞞,便將自己在東華門那兒的所作所為統統說了,最後道:“其實大明沒有商稅一說,這是太祖皇帝的成例,不過太祖固然意在輕稅簡政,只是到了如今卻是大大不同了,朝廷不收商稅,可是地方上的官吏卻會以各種名目去收取,最後的結果是,尋常的商戶百姓沒有占到便宜,朝廷這邊又是入不敷出,而微臣的手段說穿了其實就是代朝廷徵取商稅而已。微臣在東華門那兒立下規矩,讓這東華門上下都按著這個規矩辦事,相比其他地方,反而更能招徠商戶……”

    朱棣認真地聽,有時自斟自酌,幾杯酒下肚,口裡噴吐著酒氣,大致算是明白了郝風樓在東華門的種種作為和效果,最後忍不住點頭:“這其實和治軍一樣,軍法嚴明,士卒們反而心安,就怕賞罰不清,一切全憑主帥好惡……”

    朱棣如連珠炮一般,滔滔不絕的講起他的軍事理論,最後道:“都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從上古先秦到現在,可是要立規矩,殊為不易,尤其是你這小小的百戶,在天子腳下更是不容​​易。別人不懂,朕卻是懂。”

    朱棣感嘆一番,倒是說中了郝風樓的心事,確實不容易,何謂規矩?說穿了就是要所有人都遵守,可是在這南京城裡,多少豪門勳貴,這些人會在乎你的規矩?自己在東華門經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引起了多少的衝突。

    而這種事,別人不會懂,朱棣之所以理解,是因為他曾經作為一個統帥,治理過一支龐大的軍隊。

    朱棣沉吟片刻,朝身邊的太監道:“拿朕的刀來。”

    那太監飛快的去了,過不多時,便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柄長刀而來,這柄刀樸實無華,外頭的牛皮鞘子甚至已經出現了縫隙,刀柄似也有些斑駁,朱棣接過刀,將刀子抽出一半,鏘的一聲宛若龍吟之聲傳出,刀鋒依舊銳利,與外表不同,整個刀身帶著絲絲寒氣。

    朱棣嘆道:“這柄刀隨朕東征西討,在大漠不知斬殺了多少賊酋,靖難以來,亦是隨朕不知度過了多少危機,更是染了不知多少的鮮血。只是可惜,刀依然是這把刀,朕已經不再是耍刀之人了。有一句話叫飛鳥盡良弓藏,如今沒了飛鳥,這刀劍也成了累贅之物。”他將刀狠狠地收回鞘中,直接刀朝郝風樓丟去。

    臥槽……

    郝風樓可不是什麼高來高去的'壯士',眼看沉重的刀朝自己腦殼砸來,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就地的驢打滾,便聽啪的一聲,御刀落地。郝風樓長舒一口氣,好險,跟朱棣這樣的人打交道,真尼瑪的危險,老子又不是凌雪,你把刀送到手上不就成了,偏偏還要玩武俠電視劇裡的一套。

    朱棣驟然面露尷尬,卻假裝沒有看到,背著手,把眼睛看向別處。

    這一點上,朱棣顯露出了心細如髮的一面,絕不像一個魯莽的武人,他這並不刻意的動作,恰好免除了殿中的尷尬。

    郝風樓趁著這個空檔,連忙撿起了刀,忍不住道:“好刀。”

    朱棣道:“寶刀贈壯士……”說到壯士的時候,想到郝風樓方才的表現,分明就是蟊賊,朱棣不由莞爾,道:“這把刀,以後便是東華門的規矩,你好自為之,往後宮中的錢糧,東華門那邊要多出出力,要千里馬代步,總需要餵上好的草料,朕不管你是不是千里駒,現在將這刀佩戴起來,好生為朕效力罷。哈哈,你看,又說了這麼多的閒話,來,坐下,好好喝酒,朕要試試你的酒量。

    郝風樓將刀配在腰間,心裡倒是頗為得意,御刀在手,天下我有啊。不過……似乎這刀確實太寒磣了一些,等牙防組再多賺點銀子,是該弄個鯊皮的刀鞘,上頭嵌幾個寶石才好,上面要不要再燙上天子欽賜或者是御賜寶刀的金字呢,嗯,以後要好好琢磨一下。

    郝風樓的心情一下子從被坑的壓抑中解脫出來,大剌剌地坐下,陪朱棣吃起酒。

    酒過三巡,有了幾分微醉,這朱棣也是海量,依舊清醒,他喝酒時不似那些文人一般金貴,總要幾樣小菜,慢慢斟酌,在這個時代,絕對算是牛飲。

    這時候,三寶快步進來,躬身道:“陛下,寧王殿下到了。”

    “哈哈……”朱棣大笑,對郝風樓道:“朕的十六弟來了,快,請進來。”

    郝風樓站起來道:“那麼,微臣告退。”

    朱棣擺擺手,有了幾分酒勁,道:“走什麼,就在這兒坐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8 19:23
第九十八章:得罪寧王


    朱棣是個很霸道的人,真性情之中又有幾分細膩,在政務上或許有幾分斤斤計較,可是平時的生活之中卻帶著幾分隨意。

    比如這廝大剌剌的像土匪一般的敞開冕服,比如他可以和一個百戶坐在一起喝酒。

    根據郝風樓的分析,這樣的人通常都屬於那種不拘小節,只要在原則問題上不得罪他,其他的事都不會計較的人,很好相處,不必膽戰心驚,只是若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比如方孝孺,這個傢伙並不會介意殺你全家,順便再把你碎屍萬段。

    郝風樓留了下來,緊接著便聽到外頭傳出腳步聲,朱棣一聽腳步,便哈哈大笑,起身迎過去,郝風樓也只好站起,跟著朱棣到了殿門前,隨後便看到了寧王朱權。

    寧王朱權的膚色較為白皙,穿著一身蟒袍,顯得文質彬彬,舉手抬足都帶著幾分貴氣,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他應當三旬上下的光景,不過因為保養極好,讓人覺得還像個青年。

    朱棣已經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朱權的胳膊,道:“皇弟來得正好,陪朕吃酒,朕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朱權笑吟吟地道:“陛下若有興致,臣弟自是奉陪到底。”

    他不經意間看到了郝風樓,眼看一個低級武官站在這裡,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似乎覺得有幾分唐突。

    朱棣叫人加了錦墩,依舊回原位坐下,朱權在朱棣左手間坐下,郝風樓站著,朱棣道:“郝愛卿也坐罷。”

    朱權愕然了一下,見郝風樓坐下之後,目光掠過一絲厭惡之色,很明顯,以他自恃的身份,似乎並不太喜歡和郝風樓這樣的粗淺之人為伍。

    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堂堂親王,天潢貴冑,居然和一個百戶坐在一起,朱棣這個人生性隨意,可是朱權卻是不同,只是當著朱棣的面也不好發作而已。

    朱棣和朱權說了幾句話,隨即看向郝風樓:“這位是郝風樓,如今在錦衣衛中當值。”

    朱權沒有理會,只是藉故垂頭喝酒。

    這細微的動作已經表明了朱權的態度,朱棣只是莞爾,沒有太多理會。

    片刻之後,朱棣的臉色嚴肅起來,道:“皇弟,南昌府那邊,朕已經下旨修建王府,為了你這王府,朕可是費了一番功夫,專門請了能工巧匠趕赴南昌,這王府佔地可是不小啊。當年你隨朕起兵,咱們兄弟一起靖難,途中頗多艱險,如今大功告成,也該是享享福了。”

    朱權與其說是跟著朱棣靖難,還不如說是被朱棣挾持。當年朱棣騎兵之前,曾到達寧王封地大寧脅迫朱權出兵相助,並許以攻下南京後與他分天下而治。可是現如今南京是拿下了​​,朱棣再不提什麼共治天下的事,朱權也不敢去提,不過朱權希望回自己的藩地大寧去,可是朱棣卻是知道,大寧乃是邊鎮,若是讓朱權回大寧,以大寧衛的實力再加上曾經控制在朱權手裡的朵顏三衛,朱權的實力可就不小了。再加上朱權進入南京之後頗為驕恣,所以這才有將朱權從河北徙遷至江西南昌,奪去他兵權的打算。

    這樣做當然和你不道德,可是一旦涉及到到了兵權,朱棣就不是這麼好說話了。只是畢竟朱權有大功,所以朱棣對他還是很禮遇的,對寧王遷徙南昌的事宜很是上心,不但撥了大量的田莊,還親自督建南昌的王府。

    朱權的臉色卻是微微變了變,顯然他不想去南昌,畢竟在大寧的時候,他是土皇帝,手握兵權,可是到了南昌,這就真正成了籠中之鳥,朱權猶豫片刻,最後咬咬牙道:“陛下,臣弟習慣了大寧,若去南昌,只怕不妥。大寧雖是苦寒,可是臣弟在那兒生活了十幾年,已經不願背井離鄉,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恩准臣弟就藩大寧。”

    朱棣臉色如常,呵呵笑道:“大寧不是什麼好地方,朕曉得你,你是捨不得故地啊,朕也一樣,朕有些時候也會想一想北平,可是人要往前看,你看,朕不是在南京好好的嘛,等你去了南昌,就曉得那裡的好處了。”

    朱權心裡多半在罵朱棣生兒子沒屁眼,你當然覺得南京好,你丫來南京是做皇帝的,卻將他趕去南昌去。朱權道:“臣弟受不了南方的天氣,大寧那邊雖然寒冷……”

    朱棣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了,擺手打斷他:“你不必多言,此事已經定了。”

    朱權卻是不肯,若是錯失了這最後一次的機會,以後休想再離開南昌一步了,於是正色道:“陛下從前曾許諾靖難之後與臣弟共治天下,臣弟不敢奢…… ”

    朱棣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朱權此舉,不啻是揭他的傷疤,想藉此來要挾,他目光略帶幾分冷漠地看向朱權,一動不動。

    朱權倒是鐵了心,其實他不怕得罪朱棣,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莫非你還敢學建文,對自己下毒手不成?

    “臣弟不敢奢望,因此臣弟只有這不情之請,還請陛下念臣弟靖難時尚有微末功勞……”

    朱棣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此時的他處在尤為尷尬的地位,他萬萬想不到,寧王藉著酒勁竟然如此大膽。可是若是斥責,未免會顯得不近人情,只是要答應朱權,卻又完全違背了他的初衷。

    “可笑!”

    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了朱權的'胡言亂語'。

    朱權循聲看去,卻見郝風樓帶著一副'醉意'朝他冷笑。

    朱權本就厭惡郝風樓,自恃身份,不願和郝風樓這'泥腿子'為伍,現在郝風樓突然跳出來,更增朱權厭惡,他輕蔑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道:“你說什麼?”

    郝風樓道:“卑下說的是可笑。”

    朱權臉色陰沉地道:“可笑什麼?”

    郝風樓昂然道:“雷霆雨露,皆是聖恩,陛下體諒殿下,想讓殿下享享清福,可是殿下再三推辭,這是什麼道理?莫非殿下不知道,君口一開,覆水難收嗎?”

    朱權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殺機,眼前這個小小百戶顯然是在諷刺自己,如此大膽,實是罕見。他眼角的餘光瞥了朱棣一眼,卻見朱棣宛如沒事人一般坐在一邊,朱權心裡冷笑,卻是盡量語氣平淡地道:“你是誰?”

    方才朱棣已經介紹過郝風樓,現在朱權又是問起,可見從一開始,朱權壓根就沒打算記住郝風樓是什麼人。

    郝風樓正色道:“卑下錦衣衛百戶郝風樓。”

    朱權笑了:“孤王記住你了。”

    陛下不做聲,朱權眼下也不好發作,被一個百戶罵他可笑,顯然不可能再糾纏下去,朱權沒好氣地對朱棣道:“陛下,臣弟不勝酒力,懇請陛下准臣弟告辭。”

    朱棣目光深沉地看了看朱權,又看看郝風樓,淡淡地道:“唔,十六弟,你的酒量還是沒有長進,罷,下去吧,過幾日朕再召你說話。”

    朱權恭恭敬敬地道:“臣弟遵旨。”說罷,狠狠地瞪了郝風樓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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