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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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8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42
第七十九章:青天大老爺


    三寶驚愕地看了朱棣一眼,在他的印象中,朱棣是極少提及太子的,而今日,朱棣的話似乎有些多了。

    朱棣撫案,又道:“朕痛心,痛心的是有人總是看不清自己,痛心的是有人總是喜歡耍弄他們的小聰明,痛心那些混賬的人,那些混賬的事,朕不怪他們,朕,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其實,若是聰明絕頂,耍弄一些花招,能叫人永遠看不穿,朕會佩服他,偏偏有些人,明明沒有耍弄花招的本錢卻自作聰明,才讓人生厭。楊雄這個奴婢,從前在北平的時候也是伺候過朕的,從前看著挺老實,可是……哼哼……”

    朱棣笑了,笑容中帶著幾分凜冽,隨即他臉色一板:“你知道為何朕說郝風樓是半個聰明人?因為他比所有人都知道,現在這是永樂朝,當今的天子是朕,不是太子,也不是漢王,那些糊塗的人哪,為什麼就不等朕兩腿一蹬,不等朕駕崩升天去見了老祖宗再耍他們的小聰明,去玩他們從龍的把戲,這麼多人利益熏心,都看不透這些,偏生一個郝風樓卻看明白了。”

    三寶眉毛一挑,道:“可是奴婢覺得郝風樓做的有些過了,據說,有御使想要彈劾呢。”

    朱棣的臉上沒有表情:“彈劾就彈劾嘛,天又不會塌下來,再怎麼彈劾,那也是朕做主不是?三寶啊,你也看不透,方才朕還說你是半個聰明人,朕現在看來,你還欠缺了幾分火候,你需明白,生殺奪予,皆在帝心,今日如此,日日如此,只要朕一息尚存,便是如此。郝風樓聰明就在於此,他知道太子說了不算數,漢王說了也不算數,那些御使言官又怎麼可能說話算數呢?彈劾就是告狀,告狀能殺人嗎?都說讀書人的筆就是刀子,讀書人的文章就是利刃,朕看不對,他們的筆和錦繡文章想要殺人,得先蒙蔽了朕才成。朕今日說這些,不是要讓你明白什麼事理,只是告訴你一些話,這些話,能讓你終身受用無窮:其一,你要知道你是誰。其二,你要知道是誰給你的富貴,又是誰決定你的生死。”頓了一下,朱棣輕描淡寫地繼續道:“若是有彈劾奏書來,給文淵閣遞一句話,壓著,不用理會。”

    朱棣沉吟片刻,接著道:“宮裡頭那個姓程的奴婢,找個機會打發去浣衣局,朕不想听到這個人,也不想看到這個人,不要​​現在辦,過些時日再去辦,要潤物細無聲。”敲了敲桌子,朱棣的臉色很是漠然,厲聲道:“太子近來確實是有些不知所以然了,朕才給了他點甜頭,他就不知所以,他去結交大臣,朕無話可說,他畢竟是嫡長子嘛,可是現在,他竟結交閹宦,和閹宦打得火熱,有這麼多人打著他的招牌,他到底是怎樣想,他想做什麼?明日,讓漢王入宮吧,朕許久沒有見他了,漢王是個好孩子啊,雖然平日裡是糊塗了一些;傳旨,前幾日有大臣上奏,說什麼漢王既是藩王,理應就藩,還說這是祖宗的規矩,這話,沒有錯!”

    朱棣似乎在推敲著措辭,最後繼續道:“可是朕不以為然,就藩於否,是否駐京,要看朕的意思。他的母后放不下他,況且近來他的母后身子也不是很好,為人子者,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就藩呢,這有違孝道,不但不能就藩,還要長住,他是漢王嘛,又是朕的嫡親血脈,不能委屈了,他在京師的王府太過簡陋了,理應好好修繕一下,讓工部想想辦法吧。嗯,就是這些,讓文淵閣擬詔,及早發出去,還有,要抄錄進邸報裡,這些事,你要抓緊著辦。”

    朱棣瞇著眼,又道:“還有那個郝風樓,平白無故的跑去人家賭坊裡做什麼,鬧得這麼雞飛狗跳的,朕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叫人好好看著,這也是個惹事精,你要是打個盹,這傢伙多半就要上房揭瓦,要放火燒屋了,不過朕素來知道這傢伙是個無利不起早之人,跑去砸一個賭坊,就為了勒索幾兩銀子的錢財?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就為了得這點蠅頭小利?不對,他不是這樣的人,這個人的眼睛沒有這麼淺,朕倒是勾起了好奇心,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盯著吧,隨時來報。”

    三寶笑了,道:“其實陛下好奇,奴婢也好奇著呢,外朝群情洶洶​​,都說此人瘋了,喪心病狂,奴婢也不這樣看。”

    朱棣莞爾一笑,揮揮手:“去吧,人家的戲台都搭起來了,看戲,就得有看戲的樣子。”

    …………………………………………………………………………

    消息傳出,一陣嘩然,張彪死了,據說死得很冤枉,據聞外朝那邊,尤其是都察院,有不少年輕的御使摩拳擦掌,張彪的死活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螻蟻而已,只不過是他們火辣的抨擊奏書中的一個論據罷了,大家的目標自是對準錦衣衛,想藉此削弱錦衣衛的特權。

    可是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卻是選擇沉默,應天府沒有動靜,五城兵馬司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整個東華門附近的十幾條街道,這些人彷彿一下子絕跡,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踪滅。

    其餘的商戶們都來了,這一次很是自覺,大家濟濟一堂,其樂融融,郝風樓出現,大家一起起身,客客氣氣地行禮,紛紛稱讚郝百戶年少有為。

    隨即周書吏重申了平安錢的規矩,尋常的買賣,每月平安錢十兩,但凡是**、賭坊的買賣,則是每月五十兩。

    **、賭坊一向是最掙錢的買賣屬於暴利行業的一種,而且龍蛇混雜,最是麻煩,郝風樓站起來道:“交了錦衣衛平安錢,從此之後便受東華門百戶所恩庇,哪個若是敢到諸位的鋪子裡索要錢財,自有百戶所出面,若是有人敢鬧事,本官保證,這南京城,他們呆不下去。”

    眾人熱淚盈眶,紛紛道:“大人仗義,如此體恤小民,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郝風樓別過臉去,問周芳道:“錦衣衛也可以做青天大老爺?”

    周芳吱吱嗚嗚:“大人,想必是大家不知用什麼言辭表達對大人的感激之情而已。”

    “不對。”郝風樓正色道:“我怎麼覺得咱們天子親軍,被人當作了青天老爺,是罵人的意思?”

    眾人臉色變了,紛紛道:“不敢,不敢。”

    郝風樓微微一笑:“罷了,都散了罷,明日開始,所有商戶登記造冊,繳納銀錢,頒發平安牌子,掛了牌子,便是一家人,只要不作奸犯科,安安生生做買賣,自然好說,散了吧,都散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46
第八十章:重逢


    進展出奇的順利,郝風樓也終於閒散下來,雖然外界有諸多傳聞,更有不少議論的矛頭焦點都聚集於郝風樓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小百戶身上。不過對郝風樓來說,這一切似乎可有可無。

    天氣漸漸有些涼了,一場豪雨過後,夏日的灼熱漸漸消散。這一日,郝風樓卻是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凌雪。

    凌雪顯得有幾分清瘦,雖是穿著一件男裝勁衫,卻依舊不掩姿容,輕抿了抿嘴,凌雪朝郝風樓笑了笑,道:“幫個忙好嗎?”

    “好。”郝風樓沒有猶豫。

    “隨我來,上車!”

    馬車很寬大,只是一男一女坐在裡頭,依舊還是有些擁擠,細看凌雪,發現她滿是倦意,眸中帶著血絲。

    “昨天沒有睡覺?”郝風樓笑了:“很忙嗎?”

    “呵……”凌雪打了個哈欠,倚在車廂上,半闔著眼睛,道:“我先歇一歇,很快就到了。”

    郝風樓摸摸鼻子,最後搖頭苦笑,車廂裡香氣襲人,一個女子蜷縮在裡頭,發出輕輕的鼾聲,小巧挺直的鼻子微微聳動,一頭秀髮帶著幾分凌亂,郝風樓的心裡不由有幾分疼惜,最後搖搖頭,腦袋歪到一邊,那如堅冰一樣的美人,似乎酣睡時才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

    馬車停了,眼前是一個不起眼的庭院,凌雪伸了個懶腰,跳下馬車的那一刻,整個人又變得嚴峻起來。

    郝風樓又是搖頭,女人怎麼能跳下馬車呢,若是陸小姐,多半是要踩著高凳下去,小香香呢?我的天,小香香應該還不算女人,只算女孩子,老天爺,願她長大了有點女人味才好。

    進入幽森庭院,郝風樓才發現,這裡非同一般,明裡暗裡都有許多哨崗,挺直的像標槍一樣的武士按刀而立,而在暗處,四處有許多的眼睛在暗中窺測。

    郝風樓看向凌雪,道:“這裡似乎還不錯?他們都是親軍的人嗎?錦衣衛?為何我不曾聽說過衛中在這裡有佈置?”

    到了一處廂房外,凌雪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邊道:“有些事,北鎮府司也未必知道。”

    郝風樓哂然一笑,快步進去。

    廂房裡燈火通明,有四五個身穿鬥牛服的人各據房中角落,臉色神情甚是冷漠,可是一看到凌雪進來,一個個挺直了腰,躬身行禮:“見過殿下。”

    殿下……

    郝風樓挑了挑眉,驚愕地看了凌雪一眼。更讓郝風樓有些難堪的是,似乎站在這屋子裡的人,人人都是一身欽賜鬥牛服,最低的級別,怕都是五品的親衛武官,便是一個殘次品,似乎都比自己高一個檔次,郝風樓垂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麒麟服,心裡默哀,這才裝幾天逼而已,一下子就不值錢了。

    凌雪面無表情,也沒有回應幾個武官,目光卻如一把尖刀般,落在了屋中的一個人身上。

    這人下巴光潔,眼中俱都是血絲,渾身散發著惡臭,蓬頭垢面,臉上一塊塊鮮血凝固的疤痕凌亂的散佈在臉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他大口喘氣,發出如女人一般的呻吟。

    郝風樓心裡吁了口氣,又是一個死太監。

    凌雪看了郝風樓一眼,道:“我……我試過很多次,都審不出任何結果來,我知道你厲害,你來試一試。”

    郝風樓頜首點頭,對一個武官道:“搬個椅子來。”

    那武官顯然極不情願,眼睛向凌雪看去,凌雪點點頭,這武官才搬來了椅子。

    郝風樓知道,在場的這些武官顯然都對他不服氣,不過他無所謂,凌雪對他服氣就成。

    椅子擺在了太監的對面,郝風樓坐下,郝風樓向凌雪問:“要審什麼?”

    凌雪沉吟一下,隨即一字一句道:“問他,宮中大火之時,建文是死是活?”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郝風樓奇怪地看了凌雪一眼。

    不過他沒有多問,道:“閒雜人等都出去。”

    “大膽!”一個武官站出來,按著腰刀道:“你太放肆了!”

    凌雪卻是冷冷地道:“出去!”

    這些武官面面相覷,乖乖地出去,臨走之時,自然不免恨恨地瞪郝風樓一眼。

    凌雪道:“我也要走嗎?”

    郝風樓哂然一笑:“這倒無妨。”

    凌雪點點頭,退到牆角倚在牆上,雙手抱胸,饒有興致地看著郝風樓。

    郝風樓注視著眼前這個已似已奄奄一息的太監,太監被五花大綁在椅上,低垂著頭,已經看不到他的面容。

    郝風樓架起了腿,一字一句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曹廂。”

    “家裡幾口人?”

    “沒了。”

    “都死了?”

    “是。”

    “你什麼時候入宮?”

    “洪武十三年閏月。”

    “什麼時候侍奉建文?”

    “洪武十七年。”

    “建文那時候還是皇太孫?”

    “是。”

    “建文是死是活?”

    “奴婢不知道。”

    “宮中大火時,你在哪裡?”

    “在景泰殿。”

    “你叫什麼名字?”

    “曹廂?”

    ………………

    “宮中大火時,你在哪裡?”

    “景泰殿。”

    “你什麼時候入宮?”

    “洪武。”

    ………………

    郝風樓似乎對這種無聊的問話樂此不疲,他將無數個問題拆散,反复詢問,有時故意留下陷阱,比如突然問一句:“你是洪武九年入的宮是嗎?”曹廂便答:“奴婢是洪武十三年。”郝風樓繼續逼問:“臘月?”曹廂答:“閏月。”

    而後又將所有問題重新打散,繼續詢問。

    不知不覺間,幾個時辰過去。

    曹廂已是吃不消了。

    郝風樓站起來,向倚在牆上更顯疲倦的凌雪苦笑道:“餓了,讓他休息一下,給他點吃食,我也餓了。”

    凌雪點點頭,今日的她,格外的沉默,她出去吩咐之後,緊接著便有人送了吃食進來,還有個老嬤嬤專門負責給曹廂餵飯。

    吃過了之後,郝風樓去打了個盹兒,緊接著抖擻精神,又坐在了曹廂對面,命人將曹廂拍醒,不給他任何清醒的機會:“你叫什麼名字。 ”

    “奴婢曹廂……”

    ………………

    這些問題,郝風樓已經不知問過了多少遍,沒日沒夜,以至郝風樓都已經腦袋昏沉了,最後,他站起了身,看著一直倚牆的凌雪道:“我用人頭作保,曹廂確實不知建文是生是死,建文若是活著,他也絕不知道建文逃去了哪裡?”

    凌雪看了他一眼,道:“我信你。”

    郝風樓心裡忍不住說,你當然信我,任何人都絕不可能在這種訊問之下完全不露馬腳,神仙也不可能。

    當然,這涉及到了精神和心理上的問題,郝風樓也解釋不清,在這個審訊基本靠抽的年代,自己的手段有些超前。

    可是凌雪絲毫沒有猶豫,一句我信你,讓郝風樓難得有了些安慰,這才是知己啊,郝風樓可不想費這麼多口舌去探討所謂的現代審訊技巧問題。

    “現在什麼時候了?”郝風樓伸了個懶腰,在這幽深的庭院裡,郝風樓餓了就吃,吃完了就問,問完了便睡,頗有幾分與世隔絕的感觸。

    “已經過去兩天兩夜。”凌雪露出了一丁點笑容,其實她的笑容很好看,可惜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將其掩藏在冷漠的背後。

    郝風樓揉揉太陽穴:“完了,我記得,好像陸家昨日就進京了,哎……衛所裡也不知如何,你有沒有替我告假?”

    凌雪道:“我叫人去了經歷司告假。”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7 08:46
第八十一章:公主殿下


    郝風樓整了整衣冠,深深地看了凌雪一眼:“我要走了,還有許多事要辦。”

    “呵……”凌雪笑了,道:“倒是麻煩了你,我送你出去。”

    郝風樓點頭。

    他突然覺得,凌雪有些陌生了,這是個有很多秘密的女人,一個人有了太多的秘密,在郝風樓心裡就不自覺的變得朦朧起來。他皺眉,心裡嘆息,難怪跟這妹子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她不食人間煙火,原來,大家注定就不是同路人。

    沒心沒肺的郝風樓突然察覺自己的心裡有點淡淡的失落,隨即他差點忍俊不禁,抱怨自己​​,可笑啊可笑,

    出了屋子,才知道此時天剛拂曉,月兒未落,只是慘淡依稀,天氣有些冷,郝風樓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呼出了一口白氣。

    夜色中的幾個武官,依舊站的如標槍一樣,宛如冷風中的白楊枝幹,不曾搖曳。

    凌雪解下自己的披風,郝風樓猜出她的意圖,忍不住退後一步,嚴厲地道:“不必。”

    凌雪莞爾一笑,沒有多言,領著郝風樓碎步穿過院落。

    沒有人說話,郝風樓背著手,看著慘淡的月牙,凌雪則是垂頭,看著月影下的石土。

    門口已停了烏蓬馬車,馬兒打著響鼻。

    郝風樓朝凌雪露出微笑:“再見,若是下次再有難事,隨時來找我,不過……下次最好去我的府上和百戶所知會一聲,你知道,經歷司不會派人去府上和百戶所告訴我的行踪的。”

    凌雪複雜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點點頭。

    郝風樓作勢要登上馬車,凌雪猶豫一下,突然道:“等一等。”

    郝風樓身形頓住,回頭一笑:“有事?”

    凌雪咬唇道:“沒有。”目光卻是旋即有些黯然。

    郝風樓嘆口氣,只得走回去,在凌雪面前站定:“我認識的凌雪,應當不是個猶豫不定的人。”

    凌雪抬眸,目光與郝風樓交錯,帶著幾分嗔怒道:“我認識的郝風樓是一個總是多管閒事,滿腹好奇心,遇事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現在,你為何不問我?問我為何在這裡?為何這裡有個太監?為何……”

    郝風樓道:“我以為你不想我追根究底。”

    凌雪咬唇:“你都沒有問,為何就知道我願意不願意和你說?陸家的人到了南京,你錯失了討好的機會,所以就怨我是不是?”

    郝風樓很不願意承認凌雪是中二少年,她的思維確實有點跳躍:“好,我現在問你,他們為何叫你殿下,你為何要打探建文的消息?”

    凌雪蹙眉,從口裡噴吐著白氣,呼吸之間,似乎將空氣中的冰冷都要暖化,她沉吟片刻:“我姓朱,叫朱智凌。”

    郝風樓嘆口氣:“這名字不好。不過我明白了,原來陛下是你的父親,陛下靖難,果然是拼命,兒子們做先鋒,女兒……”

    凌雪目光幽幽地看他一眼,道:“不,先父是湘王,是陛下的兄弟。”

    郝風樓知道朱棣,知道寧王,至於這湘王,聞所未聞。

    凌雪看著夜幕下的虛空,眼中沒有絲毫光彩,一字一句道:“先父是太祖皇帝第十二子,鎮荊州,世襲湘王爵。建文登基之後,暗使人告發父王謀反,詔命父王赴京師詢問,父王不從,笑著對自己的侍者說:“我親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獲罪的大臣都不願受辱,自殺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兒子,怎麼能夠為了求一條活路而被獄吏侮辱! ”他沒有開門迎接使臣,而是將我母后和我的兄弟姐妹都召集起來,緊閉宮門,**而死。而我……”凌雪冷笑,語氣平淡地道:“而我卻恰好不在王府,躲過了這一劫,於是侍衛們將我悄悄送入北地……”

    郝風樓唏噓不已:“其實何必要如此想不開呢,受一時之辱,最多廢為庶人,將來總能東山再起。”

    凌雪手慘然一笑:“是嗎?”

    她的眼眸略帶紅腫,繼續道:“我後來聽人說,那一日的大火足足燒了**,十里之外都可以聽到我兄弟姐妹的嚎哭聲,還有我父王的笑聲,整整**,**的嚎叫。我曾用火燭去燒自己,很疼……很疼……真的很疼……人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活著的人卻並不容易,前去鎮江,是我主動請纓,尋找建文,也是我跪在陛下膝下再三懇請,我活在世上……”凌雪的眼眶裡,一團淚水在團團打轉,她堅持這該死的清淚不要落下來,隨即一字一句道:“我活著,就是為了血債血償,今日如此,只要一息尚存,無論何時何地,也是如此。”

    “好啦。”凌雪看著沉默的郝風樓,露出了難得的莞爾微笑:“這些話,我很少和人說,陛下憐憫我的身世,敕我為荊國公主,可是堂堂公主又豈可讓人知道她'不務正業',做這些武夫的勾當呢,所以,請你保守這個秘密。”

    郝風樓看著這個冷漠的與年齡不相稱的'公主殿下',嘆口氣道:“我會的。”

    凌雪道:“我看你有話想說。”

    “沒有!”郝風樓斬釘截鐵地道:“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凌雪搖頭,幽幽道:“沒有了。”

    雙目對視片刻,郝風樓哂然道:“那麼,再見吧,公主殿下。”

    “呵……”笑得並不輕鬆,凌雪道:“你要將功補過,好好去娶陸小姐回來,你明白嗎?你要自信一些,其實你是一個很可愛的人,很好,很好,很多人看了第一眼就會喜歡你。”

    “這個,我知道!”郝風樓臉不紅、心不揣。

    凌雪嫣然一笑,那一團淚水最終還是自臉頰滑落下來,風吹得她的披風擺動,她將臉別到一邊去:“快走罷,天要亮了。”

    郝風樓點頭,故意不去看落淚的她,扶著車轅,突然又回過頭去,朝凌雪笑道:“你喜歡斯文上車的男人還是喜歡很野蠻很粗俗直接躍上車的男人?”

    凌雪臉色冷峻地道:“滾上車!”

    郝風樓咋舌,突然覺得自己挺失敗的,師傅似乎說過,脆弱悲傷的女人最容易趁虛而入,哎……教科書果然太僵化了。

    溜進車去,車夫揚鞭,馬車徐徐動了。

    凌雪的腳掂著高高的門檻,目光隨著馬車而動,低聲呢喃道:“笨蛋,只要喜歡,便是爬著上車的人也可以是……”

    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水,可惜略帶幾分紅腫的眼睛卻無法擦拭,可是她的臉色卻又冷峻起來。他走回了關押太監曹廂的屋子,屋子裡依舊燈火通明,幾個武官已經進來,大家向他行禮,其中一個道:“殿下,此人如何處置?”

    凌雪沉默,一步步走向曹廂,眸子看著這個已經摧殘到了極點的閹人,她的秀臉冷漠而無情,手突然動了,抓住了曹廂的頭髮,手沒有顫抖,面沉如水,當曹廂的臉不得不抬起來,將喉頭暴露在凌雪目光之下時,一柄匕首狠狠地扎了下去。

    匕首抽出,血如泉湧。

    凌雪已是背過了身去,向門外的黑暗走去,冰冷的聲音吩咐道:“拖出去,葬了!通州那邊近來傳出消息,說是出現了幾個京師口音的可疑之人,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出發!吩咐下去,將馬餵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7 11:45
第八十二章:規矩


    清晨的南京城,縱是曙光乍現,陰霾和晨霧漸漸淡去,東華門百戶所門前,小香香勾著身子蜷縮的坐在門檻上。

    小臉略有幾分蒼白,一小縷亂髮搭在前額上,精緻又挺秀的小鼻子上凝出一小滴露珠。

    過往的校尉、力士似乎和她熟識了,知道這兩日,這個小丫頭總是卯時未到便來,接近酉時才走。

    吳濤路過的時候,嘆了口氣,蹲下身子,道:“進去裡頭坐著等罷,不是說了嗎?已經打聽過了,確實是有公務,告假了。”

    小香香執拗的搖頭,道:“我要在這裡等少爺。”

    吳濤起身,他很難理解,一個小女孩兒,哪裡來的毅力。

    小香香的臉色很不好,略帶幾分鐵青,嘴唇有些乾涸和蒼白,一雙清亮的眸子帶著幾分憤怒。

    老爺氣了個半死,夫人近來也是茶飯不思,府裡的下人們都在議論,少爺怕是這一次又固態萌發,多半又不知躲到哪個**去了。

    小香香咬著貝齒,來的時候,她和丫頭春兒大吵了一架,春兒亂嚼舌根,小香香朝她大叫:“少爺已經改了呀,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少爺,你就知道亂嚼舌根……”

    說罷便跑了出來,郝武要攔她都沒有攔住。

    偌大的中門前,小香香感覺很孤獨,沒有人理解她,大家都只是憐憫的看她,她不需要憐憫。

    一輛馬車穩穩的停在了門前,滿是倦意的郝風樓此時下了馬車。

    看到了小香香,不由愕然了一下。

    小香香也看到了他,表情凝滯。

    郝風樓走上前去。

    小香香站起來,狠狠瞪他一眼,便如一隻紅了眼的小兔子,要往街尾逃去。

    路上雖不是車馬如龍,卻也有不少馬車經過,郝風樓駭了一跳,連忙攔住她,呵斥道:“你瘋了!”

    小香香滔滔大哭,在郝風樓的懷裡又哭又咬,大叫道:“少爺,少爺,你騙我,你去哪裡了,他們都罵你,他們都說你去賭錢,去找女人了,你怎麼就不改呢,你不是改了嗎?”

    好不容易安撫住她,將小香香帶進值房,雖然這一路過去,清早點卯抽籤的百戶所上下人等都是怪異的目光看來,郝風樓卻是無所謂,關了門,郝風樓臉色一板:“誰說我去賭錢和找那個了?”

    小香香咬著唇,恨恨瞪他。

    郝風樓只好張開臂膀:“好罷,你自己看看。”

    小香香狐疑看郝風樓一眼,鼻子湊著郝風樓聞一聞,又翻看郝風樓的衣衫,最後破涕為笑:“好罷,你去哪裡了,又酸又臭。”

    郝風樓道:“自然是為了公務,你以為我去做什麼?我是錦衣衛啊。”

    小香香認真的道:“你是少爺。”

    郝風樓道:“錦衣衛也是少爺。”

    小香香卻是坐在很高的椅上,趴著案子,用手托著大腦殼:“少爺就是少爺。”

    “好罷。”郝風樓只得抿嘴笑了。

    小香香隨即又落淚道:“昨天陸家進京了你知道不知道,老爺沒有看到你,很生氣,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陸家的老爺還問起少爺呢,老爺都不知道怎麼答好。陸家小姐悄悄問我,我……我……”小香香淚眼婆挲的炸開眼,又是破涕為笑:“我說少爺不敢來見她,所以躲起來了。少爺,少爺,你為什麼還無動於衷,我知道了,你……”

    郝風樓揉了揉有點僵化的臉,道:“好罷,你等等,請允許我醞釀一下,再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既是百戶所,自然不可能隨意閒聊,周芳在外頭探頭探腦,積壓了兩天的公務,周芳有些發急。

    郝風樓只得先讓小香香到裡屋裡先呆著,命周芳進來,周芳拿出幾分文書,道:“昨日的時候,力士陳煌病了,告了假。”

    郝風樓點點頭:“讓小旗去探視一下,大家各自攢點錢出來,帶點東西去,陳煌這個人我是曉得的,平時頂老實,做事也實在。”

    說著,郝風樓掏了掏袖子,最後苦笑:“身上沒帶錢,從你這裡先告借一些,幫我隨二十文罷。”

    周芳頜首點頭,心裡倒是對這百戶有些佩服,雖然做事過激,可是對自家人確實夠好,從來不見一個百戶給力士隨禮的。

    他沉吟片刻,才開始講正經事:“這幾日商戶們三三兩兩都將平安錢交了,大人,這是簿子,請大人看看。”

    郝風樓會過了帳,總計收來的銀子是一千三百兩,大頭是一些賭坊和**,其他的商戶都是十兩銀子,並不算多,可是積攢起來,卻是不少了,一千多兩銀子,若是攤下去,三十多個錦衣衛官兵,收入不菲。

    周芳希翼的看著郝風樓,道:“學生閒暇時做了一個帳,這筆銀子,刨開三百兩送去北鎮​​府司,其餘的大人可得兩百兩,下頭的兄弟每人十兩,再有……”

    郝風樓抿抿嘴:“銀子我不要,弟兄們倒是辛苦,所有的校尉、力士每人給十兩罷,小旗二十,總旗五十兩。至於北鎮府司那邊,就不必去打點了,除了這些,還能剩多少銀子?”

    周芳愣了一下:“大人,這不合規矩啊……這……這……”看出了郝風樓目中的堅決,周芳最後老老實實的道:“若是如此,只怕每月能剩八九百兩銀子,實在不少了,不過留著有什麼用?”

    郝風樓微微一笑:“這筆銀子,留著當然有用,以後你專門做帳,你不只要做書吏,要要做帳房,記賬的事你熟稔不熟稔?若是不熟,就招募個帳房來。”

    周芳眼睛一亮,他突然明白了郝風樓的意思。其實錦衣衛裡的文吏責權一向都不小,比如經歷司,就是地位超然的存在。別看周芳只負責籌錢和點卯,可是某種程度來說,人員的調遣歸他管理,所以平時大家都對他禮敬有加。

    可是現在,卻又兼了帳房,以百戶所現在每月收入,這小庫房裡的銀錢可不少,收支和出納若是都歸他管,周芳的地位,可就全然不同了。

    他連忙道:“學生盡力而為。”

    郝風樓沒有多說什麼,見他大包大攬,也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是道:“好,以後這庫裡的事就交給你了,不過,現在有些事要交給你辦,嗯,你拿筆墨來,這些事很繁瑣,省的你記不住。”

    周芳拿了筆墨,蘸墨之後,等候郝風樓吩咐。

    郝風樓沉吟道:“採買木牌一百塊,請人雕刻一些字上去,字上要刷紅漆。”

    周芳忍不住道:“不知雕刻什麼字?”

    郝風樓道:“不得隨地便溺、不得隨地吐痰、不得隨意丟垃圾……”

    郝風樓連說了七八個不得,周芳聽的頭大如斗,耐著心記下,卻忍不住抬頭道:“大人,這是什麼規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8 09:33
第八十三章:坑了


    郝風樓正色道:“這是咱們東華門的規矩,往後這東華門就得照著我們的規矩來。還有,要招募一些人手清掃街道,招募五人吧,讓他們每人分管幾條街,務求做到整潔。告示還要貼出去,要請一些漆匠來,道路要劃線,一分為二,訂起規矩,但凡車轎路過,大家各走其道,凡有過界的,讓曾建等人去罰錢,若是引起糾紛的,不問是非,首先拿了違反越界的人再說。”

    郝風樓頓了一下,繼續道:“幾處溝渠也要請工匠修葺一下。這裡夜裡的更夫似乎不常來是不是?咱們自己請兩個,其中一個值夜,另一個白日也要通報時辰。嗯,眼下暫時差不多了,採買聘請工匠還有修葺的事以後就交給你來辦,至於罰錢維持街道的事讓吳濤帶人去管,曾建呢,以後專門帶一隊兄弟,好好地整理一下地面,三教九流進咱們這個地方倒是容許,可是要是敢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作姦犯科,偷盜或者騷擾商戶,亦或當街鬥毆的,統統讓曾建去料理了。”

    郝風樓這裡的料理卻和其他衙門不同,錦衣衛是超級暴力衙門,通常他們口裡的料理就是直接將人拉去某處城隍廟,直接用棍棒將人打死,絕不只是表面上那樣輕鬆寫意。

    只是郝風樓讓周芳記下來的這麼些事卻是讓周芳很是不解,這些可都是銀子啊,好端端的把銀子收了來,最後卻去挖溝、掃大街,連更夫也花錢去僱,這……還是錦衣衛嗎?

    倒是不許吐痰、丟垃圾對周芳來說很是別出心裁,都說郝大人一向腦子靈活,總能想到掙銀子的辦法,這沒事放人出去罰沒點銀子,似乎也不錯,畢竟巡街的校尉大多數時候其實都沒什麼緊要的事,很多人都在躲懶,現如今有了罰錢的權利,只怕積極性會​​高許多,也算是大家又多了一條財路。

    對郝風樓,周芳一向不敢悖逆,好歹是讀過書的人,周芳很明事理,知道上下尊卑,絕不會貿然質疑郝風樓,另一方面,也是郝風樓從前的表現本身就讓人信服。

    郝風樓揮揮手:“好啦,去辦吧,昨夜我一宿沒有睡,到這兒打打盹,這些事只好託付周先生了。”

    周芳連道不敢,連忙去了。

    ……………………………………………………………………………………………………………………

    東華門這邊出現了許多很是奇怪的舉動,比如滿大街舖天蓋地的各種木牌,緊接著平時出現得並不多的錦衣衛們一個個跨刀出現,讓整個東華門附近一帶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校尉王昌搬著矮凳正盯著木牌子,這木牌子上用鮮紅的紅漆寫著'隨意便溺者罰錢三十錢'的大字,很是醒目。

    王昌乃是吳濤的人,此時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三十錢不多,可總算是浮財,百戶所裡有規矩,誰抓住罰沒的銀子便是誰的,對此,王昌頗有自信,雖然隨地便溺之人不是多數,可是人有三急,一條街上的牆根牆角處總會有幾十個這樣的人,若是招子放亮一些,好處不少。便溺倒也罷了,此外還有吐痰,還有車馬錯道,都是掙錢的機會。

    釘了牌子,下頭的吳濤瞇著眼,忍不住低罵:“本該掛高一點,罷了,罷了,既已釘了,也就罷了。”口裡這樣說,心裡卻有其他的心思,多半這位吳總旗心裡巴不得掛低一些,大家都看不到才好,否則豈不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王昌拿著錘子跳下來,笑呵呵地道:“大人,哪裡還要釘?”

    吳濤背著手:“差不多了,巡邏去罷。”他的眼睛忍不住向十幾丈外一處塵土飛揚刨坑的地方落去,臉色不是很好看。

    王昌曉得吳濤的心思,忍不住道:“好端端的,還要咱們百戶所拿錢修茅房,哎,修這麼多茅房,人有三急,就都去茅房裡了,總旗大人,等茅房修起來,咱們到哪兒罰沒銀子去,百戶大人也……”

    吳濤臉色一板:“百戶大人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休要牢騷。”

    整個東華門有十三條街坊,而現如今卻在悄然發生變化,街旁的溝渠有人開始疏通,道路上也刷了一層紅漆,將整條道路一分為二,到處都是木牌,也有許多的校尉、力士來回巡走,雖然這些人一開始引起不少的恐懼,可是漸漸的,大家發覺這些人其實並無惡意,只要照著規矩,按著這些人的規矩行事,不要作奸犯科,並不會有什麼妨礙。

    尤其是曾建帶著一隊校尉捉了不少竊賊和潑皮直接帶出了城外,等到回來的時候,這些竊賊和潑皮已是再沒有踪影了,自此之後,那些三教九流已經知道,東華門已成了禁地,大多數人到了這裡都得繞著路走,就算是非來不可,也絕不敢滋事。

    突然有人'失踪',應天府那邊倒也接受了幾個苦主的求訴,可惜失踪的都是些市井潑皮,再加上應天府也曉得那邊不能招惹,索性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於是大家突然察覺,其實東華門的諸多規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有了規矩,大家各走其道,免了許多糾紛,無人隨地便溺,沿途又修了茅房,街道上有人清掃,一下子,街道改觀了不少,以前倒不覺得,可是如今卻對比出了差異。

    一個月過去,天氣驟冷,秋日過後,萬物都變得靜賴起來。

    陸家那邊,郝風樓去走動過幾次,對待這位世'侄'的來訪,陸家的態度倒還不錯,只可惜無緣見到陸小姐,郝風樓倒也不覺得遺憾,來日方長罷了。

    此後東城千戶所傳出消息,千戶張輔調任五軍都督府,新任千戶上任,這位千戶大人到底什麼來路,郝風樓所知卻是不多,他手頭要忙碌的事太多,比如牙防組的新建,比如百戶所轄內的治理。

    只是此時的應天府裡,眼瞅著年關就要到了,對應天府來說,日子卻並不好過。

    每到年關,總是一件慶幸的事,按理應天府上下囊括了京畿八縣,無論是官吏,都要迎來往送,給上官的冰敬,同僚之間的隨禮,自然也免不了下頭的孝敬。

    這就如買賣一樣,有了入賬,才有支出,可是現在,進項方面卻是出了問題。

    今年年關的孝敬居然只有從前的八成,而且情況還在惡化。

    上官們雖然都不做聲,滿口還是兩袖清風之類的空話,可是背地裡,有人卻是憂心忡忡。

    通判楊賢此時披著一件暖色的搭肩,在通判廳裡拿著一份文書,眉頭皺得很緊。

    問題很嚴峻,讓這位楊大人預感到事情很是不妙。

    進項少了這麼多,表面上,上官們不會說什麼,可是心裡頭會怎麼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8 09:36
第八十四章:此處不留爺


    而進項之所以大減,關鍵的問題就出在那錦衣衛東華門百戶所的上頭,原本東華門那邊自己要收平安錢,要壞了規矩,應天府做了忍讓,而之所以忍讓,是因為那兒畢竟只是星沫的蚊子肉,不值一提,沒必要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去和姓郝的那個瘋子硬碰。

    可現在不同了,這才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大量的商舖居然紛紛進駐東華門,若說一開始還有人在觀望,可是現在,簡直就是蜂擁而入。

    從前一些應天府眼裡的'肥羊',如今全部將買賣轉到了東華門一帶。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問題還是出現在了東華門百戶所的頭上。

    自從東華門那邊不准許三教九流和其他衙門分一杯羹之後,不但開始收起平安錢掛平安牌子,尤其是對**、賭坊之類的商舖,每月收取紋銀五十。

    乍看上去似乎算是心狠手辣,可是要知道,但凡​​牽涉到了黃賭毒之類的行業,往往都是暴利,這些行業本就不是一般人敢沾染的,背後若是沒有足夠硬的後台,沒有足夠的關係,縱然曉得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可是誰敢搭進去?

    只是要有足夠的關係卻也不容易,有關係就必須維持,而後頭的這些保護傘們斷然不是尋常角色,要和這樣的人維持關係可不是隨便一點銀子能夠打發,一年到頭,那些大人物們生辰、冰敬、碳敬,還有各種年節,統統算下來,至少有數十個由頭,次次都要備上禮物,一般的禮物人家瞧不上眼,你還得打聽人家的喜好,禮物輕了,更是不成,所以什麼如意、玉佛、字畫等等,哪一樣都是不菲,單單這一項,不知糜費多少,再者大人物家的管事、門房也要打點,所謂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人家若是在人前人後消遣你幾句,或是再刁難你那麼幾次,所有的功夫說不準就全部白費了。

    維持關係往往比明碼標價花費更多。

    除此之外,這些買賣畢竟不是正途,所以各個衙門大多數都將手伸到這上頭,尋常的生業,大多數衙門不敢過於放肆,畢竟御使巡按在盯著,可是賭坊和**不同,你再怎樣盤剝,也無人會為了這種東西去出頭。

    再加上這些行業從業者本就龍蛇混雜,是三教九流的主要聚集地,不少市井無賴甚至地方上的黑手,許多人都靠這種行業維持,若是不肯滿足這些人,少不了也會滋事。

    如此種種,使得這些行業既是應天府的主要財源,應天府上下都指著這口鍋裡混飯吃。

    只是如今卻是大大不同了,一個月之後,那些原本對錦衣衛百戶所大為不滿的賭坊、**突然發現,自己的鋪子裡竟是再沒有潑皮騷擾,也沒有衙門的差役來搗亂,而對商賈來說,逐利本就是他們的本性,這筆帳只要算一算,這東華門錦衣衛的規矩是不是利好便瞭然了。

    於是,整個南京城開始商賈在東華門附近的街道開設賭坊、**,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還有許多原本不敢涉足這個行當的商賈,此時也發揮了極大的熱誠,竟是紛紛湧入,短短一個多月,東華門增加了商戶一百七十多家,其中超過了八成都與**、賭坊有關。

    這裡頭又出現了一個問題,譬如賭坊,原本南京城的賭坊其實並不多,不過寥寥百家而已,畢竟從前敢開設賭坊的,多是如張彪那樣的強人,一般的商賈,哪裡敢輕易做這買賣,可是東華門新近開設的賭坊就超過了六十家,**要少一些,可也有五十餘戶之多,其實這些人早就眼紅這些行當的利潤,平時不敢去做,而如今有了機會,這才蜂擁而入罷了。

    原本許多人都沒有將這當一回事,東華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聚集了這麼多**和賭坊,能有多少客人上門,可是接下來的事卻是讓人大開眼界,顯然他們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所謂群體效應的事,一下聚集了這麼多生業,反而讓東華門聲名鵲起,以至於許多人慕名而去,新開一家商舖生意便火一家,反倒是其他地方的買賣慘淡了許多。

    這也是情有可原,許多人去嫖去賭,無非就是湊個樂子,東華門那兒可選的多,又聽聞那兒沒有偷兒和市井無賴,街道乾淨,大家都想去瞧瞧,這一瞧,就徹底的火了。

    帶動了人流之後,各種酒肆、茶坊甚至是戲班子也都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大家玩樂之餘,總要吃喝,有了人流就有買賣。

    這對東華門甚至是東華門百戶所來說固然是好事,商戶越多意味著平安錢越多,可是對其他人來說,可就真正慘淡了。

    其他地方的賭坊和勾欄生意一落千丈,可是應天府、兵馬司甚至是市井無賴們卻依舊是和從前一樣往死裡盤剝,從前的時候,大家還能支撐,餵飽了方方面面的人之餘,順道兒也餵飽了自己。

    可是現在就不同了,現在生意本就慘淡,從前一個月下來,多多少少有五百一千兩進賬,拿出半數來打點倒是無妨,現在一月的進帳只有二百五和五百,若是還和從前一樣,大家吃什麼?

    對應天府和兵馬司還有那些市井無賴來說,卻也是沒有辦法,年關要到了,他們說到底,只是小角色,若是今年體恤大家,上頭的諸位老爺們發現今年的孝敬竟是比從前少了不少,卻未必會體恤他們。於是乎,一邊是催著要錢,個個如狼似虎,像是討債鬼一般。另一邊卻是千萬般的不捨,從前能和你和諧相處,是因為大家都有賺頭,現在總不能辛辛苦苦砸了這麼多錢進去,全部養肥了你,卻餓死了自個兒。

    微妙的平衡徹底打破。

    商戶們倒是很乾脆,既然這買賣沒法做了,那就關門大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爺爺我投錦衣衛去。

    通判楊賢面對尷尬局面便是如此,人都跑了,躲去了東華門那兒,人家在那兒重新開張,你手再長也管不著,而對即將過年的應天府差役們來說,跑的人越多,壓力就越大,於是一個個紅著眼睛,連最後一點臉皮都撕下,像是瘋了一樣四處索要銀子,就差提著刀明搶去了。越是如此,逃亡的商戶就越多,竭澤而漁,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這個年,不好過啊。

    左思右想,也沒有個因果,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若是讓差役們穩住商戶,應天府肯少收一些,體恤一下商戶的難處,可是兵馬司肯嗎?說不準應天府少收一些,兵馬司就多收一些,不但沒有便宜到商戶,反而讓兵馬司佔了便宜。

    可是放任下頭去四處找銀子,不顧及任何後果,卻也不成,你把人逼得越狠,人家惹不起還躲不起,就算不去東華門那兒,大不了買賣不做了你又能如何?

    難辦啊,自建文以來,應天府這潛規則也有幾個年頭了,誰曾想,如今這個規矩被徹底的打破。

    正在愁眉不展之際,卻有差役過來:“楊通判,府尹大人有請。”

    “本官這便去。”楊賢不敢怠慢,連忙動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0 20:45
第八十五章:家大業大


    應天府尹治理京畿八縣,放在外頭,或許只是一個知府,可是在這裡,卻是和地方上的布政使司平級,天子腳下的封疆大吏,地位超然。

    此時在幽森的值房裡,府尹大人端坐在案牘之後,正在奮筆疾書,雖是白日,可是因為屋子並不通透,所以四壁上依舊懸著燈。

    燈火綽綽,堂屋森森,通判楊賢進來,幾乎看不到這位大人的面容,楊賢行禮道:“下官見過大人。”

    刷刷……

    依舊是毛筆的筆鋒在紙上筆走龍蛇的細微摩擦聲,府尹並沒有抬頭。

    楊賢見狀,只好側立一邊。

    佐貳官便是佐貳官,在主官面前,什麼都不是,尤其是在這應天府鴻溝更是明顯,關於這位應天府府尹,有著諸多的傳聞,府尹大人歷經三朝,穩穩當當,如今新君登基,如此重要的位置依舊掌握在手,可見府尹大人的背後,定然非同小可。

    良久,筆終於擱入筆筒,案後的人幽幽籲了口氣,道:“子良來了?”

    楊賢忙道:“是,下官聽了大人傳喚,立即就來了。”

    “是嗎?”案後的人哂然一笑,藉著燭火,幽森的看了楊賢一眼,他拿起一份文書,瞇著眼道:“近來通判廳一樁案子,有人狀告錦衣衛殺人,為何通判廳不受理?”

    楊賢解釋道:“這個……死者是潑皮……”

    啪!

    案後的人拍案,隨即聲音更冷:“百姓是我等衣食父母,天子腳下,這麼多人無影無踪,你也坐得住?爾俸爾祿,盡是民脂民膏,子良,你太讓人失望了!”

    這番話極為嚴重,官場之上,縱是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牽涉到了根本利益,也不可能這般'斥責'。

    楊賢心中一驚,曉得這是府尹大人要敲打他,不敢做聲。

    案後的人將文書一丟,嘆口氣道:“東華門那邊亂得很啊,應天府要有所作為,本官聽說,有些汪洋大盜逃入了那兒,差役竟是不敢去拿,這件事是真嗎?”

    這種事當然是子虛烏有,莫說是汪洋大盜,縱是宵小盜賊也不敢去那兒啊。可是這話卻是一種思路,楊賢大致能揣摩上官的意思了,忙道:“下官也有耳聞。”

    案後的人淡淡一笑:“本官還聽說,這東華門的百戶所裡盤剝商戶,吃獨食的事你知道嗎?哎……子良啊,眼下哪兒都缺銀子,朝廷如此,東宮如此,應天府又何嘗不是。可是你也要想想看,北鎮府司缺不缺銀子?現在唯獨一個百戶所吃飽了,眼紅的不是一家,你呀,眼睛總是看著近前,只看著應天府,能辦成事嗎?去罷,年年都要過年,年年都要闖年關,應天府如此,北鎮府司如此,誰都是如此。”

    說罷,這人垂下了頭,又拿起了筆筒裡的筆。

    楊賢忙道:“下官告退。”

    伏案之人只是嗯了一聲,心無旁騖,再不理會。

    …………………………………………………………………………………………

    東華門近來很是熱鬧,臨街的地方,如今都在重新修繕,一個個商舖拔地而起,宛如雨後春筍。

    百戶所這邊更是有不少人車轎停在外頭,都來過問。雖說南京城都傳遍了,做買賣去東華門那兒最好,為何?明碼標價呀,商賈們都是理性的,從前做個買賣,拿去打點的銀子是個無底洞,誰都說不好是多少,可是在這裡,卻是有一說一,尋常的買賣說是每月十兩便是十兩,那些暴利的買賣每月五十兩也不多拿一毫,如此一來,大家做買賣之前心裡就有了底,掐指算一算,店租多少,進貨所費幾何,心裡便有了個八九不離十,覺得這買賣能做,有利可圖,便動了心。

    再加上近來這裡商舖扎堆,扎堆之後,效應就出來了,至少對許多南京人來說,要採買東西,最好是貨比三家,比如那十三丈街,大家都曉得那兒一條街賣的都是帽子,因此但凡要買帽子的人都要去那逛逛,至於其他地方三三兩兩開幾家賣帽子的買賣,反而生意比十三丈街的生意差了許多,大家寧可多走幾步去十三丈街,也不會光顧你。

    效應就是這麼出來的,東華門漸漸出名了,有了人流,就有買賣,看到別人掙了銀子,就有更多的商賈跑來打聽。

    不得已之下,百戶所專門辦了一個書吏房,雇了幾個讀書人專做接待之用,商賈固然有魄力,同時也是最小心謹慎的一個群體,雖然眼紅人家掙錢,卻不免要四處來走動打聽,看看其他鋪子的生意如何,想知道這百戶所當真是不是把平安錢弄成了鐵律,往後會不會有其他的衙門來收銀子。

    百戶所每日的人流高達百人,各種詢問的人都有,好在除了點卯抽籤,大多數時候這兒平時都是門可羅雀,也就幾個書吏在辦公。當然,大家敢來,也得益於此時的錦衣衛不似明朝中後期那般成為凶神惡煞的代名詞。

    如此熱鬧的場景,讓周書吏幹勁十足,此時在郝風樓的值房裡,周芳蘸著口水,翻著賬簿,一五一十的匯報:“大人,如今的鋪子已有兩百多家,其中賭坊和勾欄佔了三成還多,學生折算下來,咱們每月的平安錢只怕要不下萬兩了,刨除開支,下月咱們百戶所……”

    坐地收錢,對周書吏來說,從來沒有收錢收得如此痛快的時候。

    郝風樓微微一笑道:“近來有多少商戶打算到這裡來購地做買賣?”

    周書吏道:“只怕不少,尤其是勾欄,還有酒肆、茶坊,現在人流多,而且牙防組又打算在這裡開張,南京城裡,從前大家都喜歡去秦淮河,而如今,有不少都聚在東華門這兒了。”

    郝風樓頜首點頭道:“下月的時候,只怕還要再漲一漲,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讓弟兄都加把勁,你也要加把勁,該治理的要治理一下。”

    周書吏興奮地道:“這個自然。大人,都快過年了,弟兄們……”

    郝風樓哂然一笑:“你放心,到時候少不了大家發一些過年的錢。”

    周書吏終於放了心,又道:“學生近來聽到一些傳聞,新任的千戶大人似乎對咱們不滿意。”

    郝風樓淡淡地道:“這是為何?”

    周書吏道:“咱們百戶所如今是日進金斗,可是千戶所那邊……學生前幾日讓人打聽了一下,這位千戶大人據聞也是有關係調任過來的,原本是大漢將軍,在宮中隨扈差遣,現在他到任,原指著咱們百戶所乖乖送些好處上去,可是……”

    郝風樓眉頭一緊:“不要理他,咱們做自己事就是。”

    周書吏還想說什麼,可是看郝風樓態度堅決,只得嘆口氣,閒坐片刻,才道:“大人,這快過年了,要不準備一些年貨,送去千戶所?”

    郝風樓對這個提議倒沒有過多反對,道:“這樣也可以,你去採買一些,也算是孝敬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0 20:52
第八十六章:貪婪惹的禍


    千戶所裡,一批年貨送了來,足足幾​​大車,上到肉食下到蔬果,甚至布匹都有,很是豐富。

    這千戶所裡的其他人倒是覺得喜慶,人人能沾點光,雖然不多,也省得到時置辦。

    周芳拿著年貨的單子求見千戶,千戶大人聽到東華門百戶所來了人,倒也興致盎然,命周芳進來說話。

    千戶所大堂裡,新任千戶程文端坐在上首,他身材魁梧,有些發福,四旬上下,雖然露出富態,不過皮膚卻並不白皙,讓人有種精幹的印象。

    周芳進去行禮道:“學生見過大人。”

    程文哂然一笑,只是淡淡點頭,道:“怎麼,你來這兒求見,不知所為何事?”

    周芳笑道:“這不是快過年了麼,郝百戶惦記著千戶所裡的弟兄,所以命學生送了一些年貨來,禮雖然輕了,卻也是心意,還請大人和衛中兄弟笑納。”

    程文不由樂了,道:“是嗎,拿來看看。”

    周芳將禮單敬上,程文垂著頭看,一開始還是帶笑,可是漸漸的,這笑容冷淡下來,他將這禮單丟到了一邊,帶著幾分獰笑的打量周芳,道:“這便是姓郝的送來的禮?”

    周芳感覺不對了,其實這份禮物說起來算是厚重的,比起其他的百戶,只怕還要貴重一些,周芳畢竟是懂規矩的人,除了年貨之外,好歹讓人打了一尊金佛送上,那也是近百兩銀子,可是現在看程大人的態度,似乎……

    程文又將禮單拿起,在手上把玩,隨後糅在手心,打開來,一下一下將禮單撕了個粉碎,他帶著幾分獰笑,將碎紙一拋,厲聲道:“這份禮,本官可受用不起,他郝風樓算是什麼東西,以為攀了高枝,得了一件欽賜的麒麟服,就敢在本官頭上放肆?帶著你的東西回去,告訴他,這內東城還輪不到他來撒野!”

    周芳嚇了一跳,這可是堂堂的千戶,周芳連忙拜倒:“大人……有話好好說!”

    程文拂袖而起,一點面子都不留:“滾!”

    …………………………

    幾車年貨卻是吃了閉門羹,結果實在讓周芳有點措手不及,他甚至知道,這兩月百戶所掙來了不少銀子,假以時日,整個百戶所將要日進金斗,到時不知有多少人眼紅,便是這北鎮府司內部也不知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這位千戶大人會如此的不客氣,如此'重禮'都不能滿足,瞧這態度,只怕早就恨不得將手伸進百戶所,把那金山銀山搬空了。

    他心裡只是搖搖頭,當初沒銀子的時候就想著弄銀子,現在​​銀子弄來了這麼多,結果卻更是麻煩,千戶大人今日這個表態,實在讓人不安啊。

    周芳灰溜溜地走了,而此時此刻,千戶程文的臉色鐵青,嘴裡發出幾聲冷笑。

    正在這時,卻有人從耳房裡出來,忍不住撫掌笑道:“程大人莫要動怒,老夫方才怎麼說的?那郝風樓是什麼性子的人,莫說你是千戶,你即便是他老子,他也照樣像打發叫花子來打發你,你們這東城千戶所,百戶如今是鮮衣怒馬,下頭的總旗、小旗甚至是校尉、力士也是吃香喝辣,反倒你這做千戶的,卻依舊還是苦哈哈,陰陽顛倒,上下紊亂,照老夫看,這東城將來誰說了算,還真是兩說的是,自古上官和下官,可有下官吃了大頭,上官連點油水都不進的道理?假以時日,他拿這錢財拉攏別人,以下剋上,大人如何處之?哎……老夫真為程大人擔心。”

    程文低喝道:“休要挑撥,楊大人到底什麼意思?”

    來人便是楊賢,他比周芳早來一步,自是以應天府的名義前來和程文交涉一些公務,方才周芳拜見的時候,他便避到了耳房去,周芳一走,便施施然地出來。

    楊賢含笑道:“程大人這是自欺欺人,到了這個時候,程大人還認為老夫挑撥是非嗎?老夫只是警告大人,大人若是再不動手,到時可就遲了,拿下了這個郝風樓,將來這東華門百戶所的銀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程文的眼中掠過了一絲貪婪,每月上萬兩銀子的進賬,以後還會更多,哪個人見了不會眼紅?他撫著案牘,沉吟良久才道:“你有什麼見教?”

    楊賢笑了:“見教不敢當,不過嘛……”

    ……………………………………………………………………………………………………

    周芳灰溜溜的回去,自是禀告郝風樓,千戶大人的態度讓郝風樓皺起眉頭,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給千戶一份,沾點光可以,但是想要分贓,就等於自己一番辛苦給別人做嫁衣,這種事,郝風樓是絕不可能去做的。

    他只是點點頭,對周芳道:“罷了,由著他去罷。”

    百戶所要忙碌的事有許多,也實在抽不開身去理會其他,所以這幾日郝風樓很忙,忙得腳不沾地。

    只是此時郝風樓不知道,在東華門的永春坊的一處賭坊裡,其中一個壯漢輸紅了眼睛,直接押上了一柄佩刀。

    這人三旬左右,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公門中人,本來公門中人要來試試手氣,賭坊是歡迎的,可是現在,人家直接押上了佩刀,顯然是一時急了眼,要鬧事了。

    這人冷冷一笑道:“看到沒有,這把刀值多少銀子,就作二十兩好如何,來,來,來,開賭!”

    賭坊的伙計一看,連忙給周圍的同伴使了個眼色,那同伴連忙去報告主事了。

    主事出來,看了這人一眼,旋即連忙上前,笑道:“大人來咱們這兒玩,勝記賭坊上下與有榮焉,只是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妨這樣,大人輸了多少銀子,小人原數奉還,至於這刀,小人是萬萬不敢收的。”

    此人冷笑連連:“是嗎?誰要你們的銀子,老子就是要賭,來,來……”

    賭坊遇到這種事,若曉得對方有來頭,一般都會好生送客,可是看對方的模樣,便曉得事情不能善了,他們不敢賭,況且就算是賭下去,到時候天知道這傢伙又會有什麼過份的要求,所以主事二話不說,連忙給身邊的伙計使了眼色,讓他們立即通報百戶所,這主事則是盡力周旋,笑呵呵的道:“大人,這又是何必……”

    此人大喝:“廢話什麼,若是不賭,老子砸了你的破門臉!”

    正說著,外頭有巡街的錦衣衛進來,正是小旗王昌,王昌道:“什麼人,在這裡鬧事,不知道東華門的規矩嗎?”

    此人非但不怕,反而背起了手,朝小旗王昌冷笑:“東華門的規矩,老子並不知道,不過卻是知道錦衣衛裡頭的規矩是什麼,我乃錦衣衛內東城千戶所副千戶朱建,你是何人,一個小小小旗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你可知道北鎮府司中,咆哮上官的下場?”

    王昌的臉頓時——變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0 20:55
第八十七章:機會


    副千戶是錦衣衛初期的一個官職,其實就是錦衣衛千戶的佐貳官,類同於同知,當然,和指揮同知不同的是,千戶所的副千戶更加雞肋,幾乎沒有任何實差,運氣好點的,能巴結上千戶大人打打醬油,勉強還能人五人六,若是巴結不上千戶,多半也只有一邊呆著數螞蟻的份。

    可是別看這東西不值錢,偏偏在百戶所眼裡,這就是實打實的上官,誰敢看不起?

    現在這位副千戶大人在這兒賭錢,居然紅了眼睛,而且如此氣勢凌人,自然不是小旗王昌敢頂撞的,王昌連忙行禮,乖乖道:“卑下王昌,見過大人。”

    另一邊,早有人溜去通報百戶所去了。

    郝風樓在那頭聽了消息,他本在值房裡與周芳喫茶,此時深深地看了周芳一眼,道:“周書吏,你怎麼看?”

    周芳捋鬚搖頭,嘆道:“學生看,似乎有些蹊蹺,本衛副千戶朱建學生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平時一向和氣,也沒聽說過他好賭,為何偏偏今日卻是輸紅了眼,況且賭坊那邊明顯是要息事寧人,他偏不曉事,非要鬧不可,依學生看來,似乎是山雨欲來啊。千戶所那邊似乎是要有所作為了,想必這副千戶只是打頭陣的,至於這之後有什麼後著,卻是不知了。”

    郝風樓對周芳所言頗​​為認同,表情凝重地道:“我這人素來喜歡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今是不成了,走罷,去看看。”

    郝風樓趕到賭坊的時候,這兒已經圍了許多人,他背著手,臉上帶著笑容,看了副千戶朱建一眼,也不行禮,直接道:“朱千戶,能否借一步說話?”

    朱建怒道:“你便是百戶郝風樓?見了本官,為何不行禮?你……”

    郝風樓不耐煩地打斷他:“大人是要鬧事嗎?眼下是當值的時候,大人卻在這裡聚賭,聚賭倒也罷了,輸了銀子還在這裡滋事,怎麼,大人還覺得有理了?大人若真是要魚死網破,郝某人固然是一個以下犯上逃不掉,可是大人呢?官司打起來,誰也落不著什麼好。”

    他說罷,便已走到了賭坊門口:“東華門這兒,如今有了許多好去處,可謂脫胎換骨,大人不妨和下官看一看。”

    朱建猶豫了一下,陰沉著臉,將賭桌上的刀提起來,冷笑道:“倒想看看你要說什麼。”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賭坊,整個賭坊終於恢復如初。

    街上人流如織,郝風樓和朱建二人並不起眼,雖然郝風樓穿著的是錦衣衛的公服,可是在這裡,穿著魚服的錦衣衛早已見怪不怪,大家習以為常。

    郝風樓背著手,慢慢踱步,而後微微一笑道:“大人是奉千戶大人之命而來吧,先是鬧事,此後還有後著,緊接著再名正言順,治卑下的罪,如此一來,東華門這塊香餑餑就順理成章成了諸位的囊中之物,是嗎?”

    朱建沒有做聲,倒不是怕一個小小百戶,而是他心裡生出疑惑,一個小小的百戶,面對這樣的事能夠這樣的冷靜,此人自己也說,這是千戶大人的意思,是千戶大人要來找麻煩,可是偏偏,此人沒有一絲懼色,反而鎮定自若,如閑庭散步,整個人心平氣和的與自己宛如拉家常一樣的閒聊。

    朱建只是輕聲冷笑,想看郝風樓接下來要說什麼。

    郝風樓嘆口氣,道:“東華門這兒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麼?當日的時候,誰也不肯繳平安錢,更有一個姓張的膽大包天,仗著自己宮中和應天府認識幾個熟人,想要和郝某人對著幹。張彪這個人,想必大人也有耳聞,他家財萬貫,這些年苦心經營,便是在東城,也絕不是小角色。可是大人可知後來如何了嗎?”

    郝風樓側目看了朱建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砸了他的賭坊,捉拿了他的骨幹,甚至是他的後頭,一個宮裡的太監,我也賞了他幾巴掌。”

    說到這裡的時候,郝風樓整個人身姿顯得挺拔了許多,他語氣篤定的道:“大人能明白卑下的意思嗎?今日東華門的經營,都是卑下一手佈置,可謂含辛茹苦,誰要是想搶了去,或者擋了卑下的道,卑下可是會殺人的,無論是誰!”

    朱建眉頭一皺,冷笑道:“怎麼,郝百戶是要威脅本官?”

    郝風樓笑了:“威脅二字從何提起?卑下只是想讓大人想一想,為何張彪死得這樣冤枉,還有那太監受了如此大辱,可是為何,卑下依舊還是東華門百戶,東華門非但沒有受到波及,反而越來越好了呢?”

    朱建身軀微震,其實他也有所耳聞一些事,只是身為副千戶,急於想要在千戶大人面前表現,況且這麼大的利益,利益熏心,哪裡顧得了這麼多?現在聽郝風樓一提醒,他猛地倒吸了口涼氣,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只是個棋子,或者壓根就是用來犧牲的角色。鶴蚌相爭,誰是那個漁翁?

    郝風樓抿了抿嘴道:“不是卑下無禮,大人未免也太糊塗了,大人想想看,眼下朝廷缺錢,宮中為此憂心忡忡,而東宮如今協理戶部,為的是什麼?銀子!東華門這兒的銀子,其實卑下不敢動,大人也沒有資格動,至於那些被銀子蒙蔽了眼睛的人,你認為,他們苦心謀劃,就真的動得了這些銀子?”

    朱建眼眸一瞇:“郝百戶到底想說什麼?”

    郝風樓駐足,在人流中盯著朱建,臉上帶著笑容,一字一句道:“大人何必要做別人的馬前卒,銀子固然是好,可是再好,比得了烏紗帽嗎?現在大人是副千戶,可惜啊,只是多了一個副字,主官與佐官,品級相差無幾,實則卻是天壤之別,大人,現在千戶大人利益熏心,對卑下來說,固然是一道鬼門關,可是對大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卑下若是闖了過去,大人這個副字,只怕……”

    朱建的臉色變幻不定,顯然他心裡動搖了。

    千戶,這對朱建來說,絕對算是一道門檻,若是能邁過去,才算是真正的官,只是他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百戶,居然也拿千戶的烏紗帽來**自己,這個人可信嗎?他說的話是不是有誇大的成分?沉吟良久,朱建的眼眸瞇起來,打量郝風樓:“你想如何?”

    郝風樓淡淡道:“不想如何,只不過……若是前頭有一塊石頭,就要搬開它,卑下眼前就有一塊這樣的石頭,他擋了卑下的財路。而大人的前頭,又何嘗不是有一塊石頭?這塊石頭若是不搬開,大人永遠都是別人的棋子,永遠都是用來犧牲之用,永遠都是被人賣了之後,大人還得給他數著銀子。眼下到了年關了呵……”郝風樓看了看這陰霾的天空,北風在呼嘯,他抿嘴一笑:“這年關總有人能闖過去,也有人折戟沉沙,大人,試一試罷,躍過了龍門,就是新的世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20 20:58
第八十八章:反擊


    朱建乖乖地走了,郝風樓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匆匆地回到百戶所,隨即吩咐人道:“快,叫周書吏來。”

    周芳馬不停蹄地趕來,郝風樓看著他,淡淡道:“周書吏可有興趣成為司吏嗎?”

    周芳的腦子嗡嗡作響,書吏和司吏雖然都是'吏',可是在錦衣衛之中,吏分許多種,比如經歷司的經歷,官職的全稱為經歷錦衣衛,主持南北鎮府司的所有文書工作,別看只是文書,可是在錦衣衛中,地位超然,甚至可以和錦衣衛同知、僉事平起平坐。

    至於經歷之下,便是各千戶所的所謂司吏了,幾乎每個千戶所都有文吏、書吏若干,負責差遣和抽籤之用,同時負責文書的傳送,以及撰寫的工作,司吏管理這些書吏、文吏,協助千戶辦公,地位絕不下於尋常的百戶。

    到了百戶所,就只有一個書吏了,說到底,百戶所的書吏只是百戶大人的秘書,而千戶所的司吏就相當於秘書處的處長,若是再往上的經歷,這幾乎是整個錦衣衛的秘書長了。

    周芳自然不是完全沒有進取心的人,於是直勾勾地看著郝風樓,道:“大人……”

    郝風樓一笑:“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動作起來,有人想搶食,那就一腳把他踢開,只是這北鎮府司之內的規矩,說起來實在汗顏,方方面面的關係我是門外漢,因此,少不得要請周先生幫襯了。從現在開始,多采買一些禮物,你代我四處去拜謁北鎮府司的諸位大人,人情的事就交給你了。”

    周芳壓抑住心裡的激動,事實上,他有一種預感,這位郝百戶似乎早有了佈置,而現在,就是準備好石頭,將那千戶碾成粉碎了。

    “敢問大人,如何個人情之法。”

    郝風樓微微一笑:“你來,我教你。”

    …………………………………………………………

    東城千戶程文一有動作,自然瞞不過那些特務出身的同僚,事實上,盯著東華門百戶所的人不只一個,只是群狼環伺,所有人反而不好下口。現在程文有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東城。

    朱建此時已回到了千戶所,千戶程文在大堂裡來回踱步,顯得有幾分急躁。

    郝風樓這個人當然不只是一個小小百戶這麼簡單,關於這一點,程文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對郝風樓極為忌憚,若張輔是千戶,倒不必擔心,偏偏程文不同,一個太過強勢甚至有背景的部下,對上級來說是一件極為不妙的事。

    而之所以選擇動郝風樓,自然是應天府那邊有了許諾,同時朱建背後自然也有他的背景,至於副千戶朱建,只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只要用得恰到好處,便可以將郝風樓拿下,到了那時,無論郝風樓的背景是什麼,程文都可立於不敗之地。

    程文幾乎可以想像,等自己徹底拿下了東華門百戶所,每月無數錢財流入,這些錢財既可以肥了自己,同時還可以像流水一般湧入諸位'大人'們的腰包,過了這個年之後,他這個程千戶便可以成為整個南京最炙手可熱的人物,甚至爭取一下錦衣衛指揮使僉事,也並非沒有可能。

    單憑這一點,也足以讓程文冒這個險,富貴險中求!

    朱建回來了,當一個力士進來的通報的時候,程文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在他的佈置之中,朱建是不該這個時候回來的,難道……出了差錯?

    “叫進來說話。”

    朱建進來,行禮:“卑下見過大人。”

    程文臉上不露聲色,語氣卻顯得疏遠而淡漠:“怎麼,那邊消息如何?”

    朱建看了程文一眼,一點都不敢怠慢,道:“郝風樓那邊服軟了。”

    “什麼?服軟了!”程文鬆了口氣,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這郝風樓會鋌而走險,想不到服軟的這樣快,也難怪朱建這個時候趕回來。

    “他怎麼說?”

    朱建舔舔嘴,想好了措辭,道:“他說了,東華門那邊本就是東城千戶所轄下,大人乃是上官,現在東華門那兒既然掙了銀子,眾樂樂不如獨樂樂,所以每月平安錢的七成,願解送千戶所,任憑大人差遣。”

    七成……這也將近有近萬兩銀子了,確實不在少數,而且將來可能更多,程文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他撫案道:“他說的果真是七成?”

    朱建道:“千真萬確,其實他不過是個百戶,雖然聽說有些關係,可是終究還是胳膊扭不過大腿,想來他也知道今日就算千戶所不說話,自然也有人要強取豪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想來他是懂的。”

    程文頜首點頭道:“其實還是便宜了他,讓他佔了三成的好處,不過……看在他識相的份上,索性留給他一點甜頭吧。”

    程文的心裡還是頗為輕鬆愉快的,其實一口全部吞下固然是好,可是對方既然做了退讓,至少讓他得到了足夠的滿足,既然如此,自然是息事寧人才好,何必要逼得人家狗急跳牆呢,沒有必要。

    朱建連忙道:“大人說的是。”

    程文道:“你下去罷,他的銀子什麼時候奉上?”

    朱建道:“已經談妥了,郝風樓說了,這個月的平安錢還沒有收上來,有一些新開的鋪子,還​​要核算,只怕還要過半個月。”

    程文倒是沒什麼所謂,半個月而已,他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道:“這倒無妨,你下去罷,是了,這一次你功勞不小,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程文垂下頭去,去看新近的朝廷邸報。

    隨後,他抬起頭來,嚴厲地看了朱建一眼:“怎麼,還有事?”

    朱建道:“大人,還有那麼一件事,卑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程文顯出幾分不耐煩,道:“有話就直說,不要遮遮掩掩。”

    朱建道:“大人,微臣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北鎮府司的人,那人像是吳同知跟前的……”

    程文眉頭緊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建正色道:“似乎打東華門百戶所主意的人,只怕不只大人一個,卑下的意思是,許多人都惦記著那筆銀子,卑下和郝風樓的交易,只怕到了明日,整個北鎮府司上下,怕就要知道了。卑下還是那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郝風樓捏著那筆銀子,便是稚兒握著金元寶,現如今這金元寶到了大人手裡,只怕……”

    程文不由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你說的不錯,這既是金元寶,也是燙手山芋,本官也不能一人獨吞,北鎮府司裡也得送些好處,等到那筆銀子解送到了千戶所,還得拿出一大筆送去北鎮府司才好。”

    朱建道:“大人可以等,北鎮府司那邊卻未必肯等,他們只知道大人得了好處,卻未必曉得……”

    程文嘆道:“這些人都是強盜,你說的有道理,可是眼下,怎麼辦才好?”

    朱建道:“大人應當立即備下禮物,拜謁諸位大人,說明事情原委。”

    程文欣賞地看了朱建一眼:“你說的有理。不過這禮物……”

    程文確實很煩心,他是新上任,哪裡有銀子置辦什麼厚禮。

    朱建看了程文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不是馬上就要發餉了嗎?何不如暫時先將這筆餉銀截住,暫時挪來應急,反正只要拖個十天八天,東華門那邊就會解送銀子來,雖說這是拆東牆補西牆,卻也不失為救急的辦法。”

    程文猶豫了一下,隨即垂下頭去掃了邸報一眼,道:“這個月哪有什麼餉銀,沒看到邸報上說嗎?又是布匹和大米,罷,你去儲濟倉領餉的時候拿去給商賈折算了銀兩,直接送到本官這裡來,本官好去拜謁諸位大人。”

    “是。”朱建溫順地行了個禮,小心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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