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關閉
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7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7 09:15
第四十章:錦衣衛百戶


    到了七月十三,禮部終於頒布了升賞的詔書,一時間,南京沸騰,聖旨先是頒發了一等奉天靖難功勳,總計敕封了三十七人,郝風樓自知沒有自己的份,倒也泰然處之。

    可是等到二等功頒布的時候,竟還是榜上無名,郝風樓一下子怒了,沒天理啊,雞鳴寺裡,姚廣孝倒是安慰他,直到第三等的功勞頒布,才終於見到了郝風樓的名字,三等無爵,不過卻是升任親軍百戶,燕山衛百戶如今倒是能讓人眼紅耳熱,畢竟現在宮中的禁衛已經全部由燕山衛輪替,可見此時皇帝並不信任其他各衛親軍,可是在郝風樓看來,卻還是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郝風樓是個很現實的人,腹誹了幾句,姚廣孝只是冷著臉對他道:“不可胡言亂語,身為人臣,切不可心懷不滿,就算不滿,也不能說出來。你知道為師為何看重你嗎?就是因為你這股天不怕地不怕不服輸的性子,可是這性子對你有好處,也有害處,當年燕王靖難之前,也對建文不滿,可是再不滿,他還是不敢表露分毫,燕王能忍辱,你為​​何不能?”

    郝風樓瞪大眼睛:“師父,你這是讓我學陛下造反啊。”

    姚廣孝搖頭:“造反,你也配?你是龍子龍孫嗎?為師只是告訴你這個道理。去吧,趕緊去燕山衛點個卯去。”

    拜別了姚廣孝,郝風樓心裡嘀咕,整個師父其實還是頗為厚道,除了臉皮厚經常耍賴皮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壞毛病,不過這廝是個職業GM家,卻是要小心了,千萬不要被他忽悠。

    心事重重的到了燕山北衛的駐所,燕山北衛如今駐西華門一帶,郝風樓去點了卯,當值的一個千戶看了郝風樓一眼,道:“你是郝風樓?”

    郝風樓道:“卑下是郝風樓。”

    這千戶淡淡道:“雖然是半路出家,可終究還是咱們北衛的人,以後藉調了去了他處,卻要曉得,平時要多多照顧自家的兄弟,還有,若是中衛前衛、右衛的人欺你,你也不必怕,咱們也是有人做主的。”

    後面的話郝風樓聽出來了,最近可能各衛之間鬧的有點不太愉快,不過前頭的話他很糊塗,忍不住道:“大人,這借調是什麼意思?”

    千戶端著茶盞,淡淡道:“你不知道?北鎮撫司也就是錦衣衛那邊早就下了條子,要借調你去,所以你待會應當去北鎮撫司。你放心,這是正常的調用,燕山各衛現在也是一團糟,不知多少人得調到其他各衛去,有的去旗手衛,有的去錦衣衛,有的去五軍都督府,這是沒法子的事,空缺多嘛,各衛沒幾個陛下信得過的人,陛下怎麼放心?但是你記著,只要是咱們北衛的人出去的,將來無論在哪裡,終究還是北衛的人,好啦,言盡於此,錦衣衛是個好地方,不要給咱們北衛丟人。”

    郝風樓苦笑,借調去錦衣衛,錦衣衛可是新衙門啊,洪武年間就裁撤了,現在因為需要重新起復,權利是不小,只是名聲只怕不會好。

    好在郝風樓不在乎名聲,他從北衛出來,竟是撞到了凌雪,凌雪見了他,欲要躲閃,郝風樓卻和她打招呼:“美女姐姐怎的也來這種地方? ”

    凌雪道:“我來尋人。”

    上下打量郝風樓一眼,道:“不錯,穿了官服之後顯得正經多了。是了,我還未恭喜你。”

    郝風樓苦笑:“恭喜我什麼?”

    凌雪道:“自是恭喜你如今成了百戶。”她微微一笑,又道:“還有如今成了集賢伯世子。”

    “集賢伯……”郝風樓道:“什麼集賢伯?”

    凌雪古怪的道:“你不知道?你的祖父郝復立下大功,列為一等靖難功臣,難道你沒去看?”

    郝風樓不由道:“我祖父在洪武年間就死了,是不是認錯了人。”

    凌雪道:“你自己去看就是,北衛這裡也有榜文。”

    郝風樓連忙去取了一份一等功的榜文來,仔細一看,還真有一個郝复,名列十七,說上不上,說下也不下,追贈奉天翊運守正文臣、中奉大夫、太子少傅,諡文成公,其子郝政敕一等集賢伯。

    明朝的爵位分公侯伯三等,而爵位又分四等,比如公爵就分為四等,其中一等公是世襲罔替,老子是公爵,兒子也還是公爵。二等公則是遞減世襲,老子是公爵,兒子是侯爵,至於三等、四等,就不太值錢了。

    對最低等的伯爵來說,三等、四等幾乎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不能世襲,只能保你一輩子。而一等伯的含金量卻是不低,就算和三等、四等的侯爵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對郝風樓來說,他最大的疑問是,好端端的,自己那傳說中經常愛亂搞男女關係的祖父,怎麼就成了功臣?想不通,而且功勞的說明中也是語焉不詳,大致的意思是郝復為靖難指明了方向,莫非自己這祖父還是靖難導師不成?

    此外,榜中還敕宅邸一座,一般新貴,都要搬遷入京,在京中置產,御賜宅邸,這也是常情。只是郝風樓卻不由想:“這麼說來,自己的父親也要入京了,我的天,似乎有點亂。”

    這些消息讓郝風樓有點難以消化,凌雪道:“你似乎不太高興?”

    郝風樓搖頭:“只是捉摸不透而已,罷,不想這些,我要去北鎮撫司點卯。”

    凌雪點頭:“有空我去雞鳴寺尋你。”

    北鎮撫司依舊還是洪武年間的地址,裁撤之後,一直荒廢下​​來,如今重新修葺,卻依舊掩不住破敗,可是卻已開始辦公,到處都是進出的武官。

    郝風樓到了門前,通報一聲,看門的校尉一口南京口音,對郝風樓平淡的道:“請大人到經歷司去,往裡頭進去,左拐第三進便是。”

    郝風樓知道,現如今江山易主,從前在這南京城裡,說南京官話的才是正主,若是能說得一口好官話,那更是讓人肅然起敬,可現在不同了,現在誰若是說一口順溜的北平口音,那才讓人敬畏。至於自己,既非北平口音又不是南京口音的,這些校尉也只是勉強客氣一下。

    地域歧視害死人啊。

    郝風樓心裡想著,快步進去,依著那校尉的指引進了經歷司,和一個埋首案牘的書吏自報家門。

    “你叫郝風樓?”書吏抬頭,謹慎的看了郝風樓一眼。

    郝風樓道:“是。”

    書吏道:“都指揮使大人過問過你,說要妥善安置,你且稍待。”雖然這書吏不知都指揮使大人為何會對一個點卯的百戶如此'關照',不過這書吏卻知道,錦衣衛重新籌建,不少人都是從燕山衛調撥而來,這裡頭的關係很是複雜,​​不是他一個小小書吏所能想像,他抽出一本厚厚的冊子,翻閱之後,才道:“郝百戶,暫時給你的差是內東城千戶所轄下,駐所在大帝廟左近,至於具體所遣何職,卻還要你親去千戶所一趟,不過若是你不急,可以明日再去,這倒無妨,反正現在只是初創,很多差事都沒有調遣,無妨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7 11:47
第四十一章:俺不要和你做冤家


    郝風樓點點頭,道:“既然來了,總要去一趟。”問明了東城千戶所的位置,便出了經歷司,誰知一出去,便看到一個依舊還穿著燕山衛軍服的人在嚷嚷:“我要見都指揮使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我是燕山中衛的,為何調我去西城,那兒盡都是右衛的人,不給個說法,我就去告御狀,我在白溝立過功,不能這樣對我。”

    此人一鬧,立即引起了許多人的圍觀。

    郝風樓信步上前,心裡明白這恐怕又牽涉到了燕山左衛、右衛、前衛和中衛的紛爭了,心裡直搖頭,忍不住想:“各衛之間的矛盾似乎不小,瞧這架勢,似乎是要拼命啊。”

    好在他最喜歡圍觀,索性瞧瞧熱鬧。

    正在這時,幾個校尉按刀過來,其中一個道:“何人喧嘩,都指揮使大人有命,這是北鎮撫司的安排,但凡有鬧事的,統統拿辦,來,將他拿下,杖打二十。”

    其他幾個校尉也不猶豫,唰唰的抽刀出來,將鬧事的人按倒在地,這人口裡還叫:“你們敢拿我,我去朱都督為我做主。”

    “這裡只有都指揮使大人。”一個校尉冷冷一笑,其餘幾人直接將這人架出去,而後便傳出殺豬般的嚎叫聲。

    圍看的眾人心中不由一凜,個個默默散去。

    郝風樓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最深處的都指揮使值房,聽說新任的都指揮使叫紀綱,此人自己在後世也有耳聞,只知道是個不太講道理的傢伙。不過現在,郝風樓算是見識到了此人的手段了。想必這一切都是紀綱的安排,故意將一個右衛的人安排在西城,為的就是讓這個傢伙不滿,任由他來鬧事,然後直接命人收拾掉,這叫殺雞嚇猴,錦衣衛重建,充塞了各路的人馬,​​大家各懷鬼胎,都指揮使的位置想要坐穩,就得讓所有人明白,在這裡,是紀指揮使做主。

    “這個紀綱看來不是簡單人物。”郝風樓心裡想著,不過隨即釋然,都指揮使是什麼人,似乎和自己沒什麼交集,自己只是個小小百戶,相差十萬八千里呢。

    他七拐八彎轉到東城千戶所,這裡靠著大帝廟,人流如織,很是熱鬧,至於千戶所衙門,反而顯得有些殘破,郝風樓琢磨著這原來是不是土地城隍廟,被這些傢伙改建而成的。

    向門口的校尉打了聲招呼,校尉道:“你便是郝百戶?正好,千戶大人有吩咐,說是郝百戶若是來了,立即傳見。”

    郝風樓不由腹誹,我和這個千戶很熟嗎?

    他沒有多想,徑直到了千戶所大堂,裡頭已有校尉傳報,所以千戶大人早有準備,郝風樓進去,便看到一個年輕人穿著麒麟服坐在正堂之下,郝風樓上前行禮,道:“卑下郝風樓見過大人。”

    “郝百戶,好久不見。”千戶平平淡淡的道。

    郝風樓抬頭,一時呆了,這千戶居然還真是熟人,是張輔。

    張輔怎麼會來錦衣衛?郝風樓不明白,他原以為張輔會分去五軍都督府,或者依舊在燕山衛中留任,像他這種人,有的是機會選擇,錦衣衛雖好,固然威風,卻絕不是張輔的首選之地。

    張輔笑呵呵的​​看他,不是很善意,不過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惡劣,他微微一笑:“郝百戶,你說我們這是不是緣分,從前一起進南京,如今我呢,在東城做千戶,而你做百戶,況且我們又都是燕山左衛出來的,不是正好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嗎?”

    郝風樓苦笑,道:“大人說錯了,我們不是冤家,所以這不是冤家不聚頭實在是強差人意,只是緣分倒是有的。”

    張輔咬牙切齒,心裡說,我們就是冤家,我跟你冤家一輩子,不過終究還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公然撕破臉皮。其實來錦衣衛,是他自作主張,原本朱棣的安排是讓他繼續留任最燕山左衛,可是張輔一聽到郝風樓去了錦衣衛,便四處活動,把自己借調到了錦衣衛,如今高高在上的看郝風樓,張輔心理上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微微一笑:“是,有理,本官和你有緣分。郝百戶,這裡是在公房,你我暫時就將私情暫時放下,我們還是談公事吧。”

    他手敲打了一下案牘,醞釀著要開口。

    可是在郝風樓看來,張輔的這個動作很有玄機,因為同樣的動作,朱棣的舉止上也經常出現,毫無疑問,張輔處處都在模仿朱棣。

    張輔淡淡道:“潛入南京之後,你做的不錯,所以本官很是欣賞你,因此打算調任你至東華門那兒任百戶,百戶所已經讓人收拾了一下,好好做吧,本官是很看重你的。”說到這裡的時候,張輔想笑,卻是強忍著,顯然這一手安排,是張輔早有預謀的結果。

    郝風樓倒是不明就裡,道:“卑下遵命。”

    今天注定了忙碌,畢竟新官上任,郝風樓馬不停蹄,又從千戶所趕到了東華門百戶所。一看這百戶所,郝風樓的心都涼了。

    原來還意淫堂堂錦衣衛百戶,身後上百個兄弟,人人跨刀,好不威風,欺男霸女雖然誇張,可是吃個西瓜不給銀子,見了小妞吹吹哨子是斷沒有被人拍板磚的危險。誰曉得到了地頭,郝風樓才發現理想和現實相差實在太遠。

    一個破院子,便是百戶所得駐所,其實這也無妨,官不修衙嘛,可是這樑上的蜘蛛網是怎麼回事?那已經朽爛地門檻又是怎麼回事?若是物質上有所欠缺,郝風樓也能忍受,偏偏其他地方和郝風樓預想的也相去甚遠。

    百戶所在職人員是三十九人,沒有錯,雖然名稱是百戶所,但是只有三十九人,其中包括了一個百戶,兩個總旗,四個小旗,還有一個書吏,其餘人就都是尋常的校尉。這些校尉都是從各個衙門抽調,也有一些是走了關係進來。

    兩個總旗,其中一個叫曾建,這廝牛氣哄哄,看誰都是尾巴翹的老高,見了人便是拍拍胸脯,老子在濟南之戰的時候如何如何,這顯然是靖難功臣,雖然功勞不大,可是氣勢洶洶,完全一副征服者的姿態。

    另一個總旗叫吳濤,這廝就和曾建截然不同了,凡事都是戰戰兢兢,平時都是悶不吭聲,見了人都是低著頭,一副受驚的小貓模樣。

    整個百戶所,大致也就是這兩種,一種是目中無人,一種是畏畏縮縮,其實百戶所裡的這些人只是整個南京的縮影,燕王靖難成功了,前朝舊人們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出什麼岔子;而靖難的燕軍官兵分配各個衙門,卻是趾高氣昂,誰都不放在眼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8 10:39
第四十二章:你很囂張嘛


    書吏叫周芳,是個落魄的童生,曾在五軍都督府裡做個小書吏,如今調遣到了這裡來。

    郝風樓到的時候,曾建和一些校尉還在嘻嘻哈哈,大聲攀談。吳濤一批人則是一個個沉默不言,恨不得有條地縫鑽進去。

    郝風樓不由皺眉,倒是那書吏周芳還算殷勤,前倨後恭,道:“百戶大人可算來了,這百戶所已經籌建了半月有餘,只是一直都沒有上官約束,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

    郝風樓直截了當的道:“去把名冊拿來。”

    周芳倒是痛快,取出點卯的名冊,給郝風樓過目,郝風樓看過之後,臉色平淡。

    “東華門百戶所大致的情形你跟我說一說吧。”郝風樓坐下,帶著一種體察民情的優越感。

    可是不問不知道,一問才知道嚇了一跳。

    這西華門百戶所簡直就是坑啊。

    百戶所內部的情況更不樂觀,一方面是總旗曾建桀驁不馴,仗著自己是功臣,誰都沒有放在眼裡,這若只是內部矛盾,那麼外部就更加險惡了。因為這裡有兩個最重要的問題,其一便是這兒乃是燕山中衛的駐所。

    燕山中衛雖然是半路出家,比不了左右前三衛,可是實力照樣不俗,絕不好輕易招惹,與此同時,這裡還是方孝孺的住宅。

    方孝孺雖然死了,可是他的家還在,朝廷雖然抄了家,可是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這裡依舊還是聖地,根據周芳的介紹,這封禁的宅子附近,總有一些形跡可疑的讀書人出現,然後無語哽咽,而且再過幾日,便是方孝孺的頭七,所以宅子附近,一直瀰漫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氛。

    郝風樓想哭。

    他當然不蠢,能夠明白周芳的意思,方孝孺的事,應天府管不著,五城兵馬司也不敢管,宅子是錦衣衛封禁的,冤有頭債有主,錦衣衛非管不可。

    可問題就在於,天子剛剛登基,急需穩定,絕不希望在這天子腳下出任何的事故。可是方孝孺呢,卻是名滿天下的人物,讀書人腦子一根筋,許多人懷念建文,更加對朱棣誅方孝孺九族大為不滿,再加上這方孝孺本就是士林領袖,許多人雖然敢怒不敢言,可是到了頭七那一日,肯定會有許多讀書人聚在這裡,一旦情緒激動,鬧出了什麼事故,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會管嗎?

    依著這些人的尿性,肯定不會管,因為郝風樓也是這尿性,他若是應天府府尹多半會假裝不知道。

    既然如此,錦衣衛要不要管?東華門百戶所要不要管?

    可是管了就是彈壓,就可能流血死人,朝廷需要穩定,皇帝現在也開始著手籠絡讀書人,風口浪尖上釀出這個事故,那些文臣們肯定要鬧,自己多半是要倒霉,鐵定要背這個黑鍋。

    可是不管呢?你的轄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居然無動於衷,朝廷養你有什麼用。

    想通了這一些,郝風樓痛罵:“張輔我日你祖宗。”

    周芳一頭霧水:“大人說什麼?”

    郝風樓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口癢而已。方孝孺的頭七具體是哪一日?”

    周芳道:“初九。”

    郝風樓掐指一算,只有三天,他不由搖搖頭:“把所裡的弟兄們召集起來,我要說話。”

    百戶所的大堂很是寒酸,完全感受不到那種莊重肅穆的氣氛,三十多人擁擠在這裡,郝風樓坐在正堂上,環顧這些歪瓜裂棗的人渣一眼,而後道: “大道理我是不講的,只講一條,大家現在是一條船上,榮辱與共,有功,大家都有恩賞,有過,大家都要受罰。”

    總旗曾建撇撇嘴,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倒是另一個總旗吳濤畢恭畢敬,但是天知道這廝到底聽進去了什麼。

    郝風樓道:“曾總旗有話說?”

    曾建道:“沒什麼說的,你是百戶,我是總旗,大人面前我敢說什麼,大人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

    這種人表面上服氣,最是麻煩。

    郝風樓也不理他,淡淡道:“很好,從現在開始,由周書吏佈置差事罷。”

    結果最後還是出事了,簽房那邊,突然傳出一陣喧嘩,郝風樓趕過去看,便見曾建一把揪著周芳的領子,怒罵道:“狗才,爺爺在右衛的時候,也沒人敢欺我,只有爺爺殺人,卻沒人傷的了爺爺分毫,你是什麼東西,爺爺憑什麼聽你差遣,讓爺爺和下頭的兄弟去坐班,你是哪根蔥?”

    周芳嚇得面如土色,邊上有幾個和曾建的校尉則在起哄,至於吳濤則是躲在一邊不吭聲。

    郝風樓怒了,心裡又罵:“張輔你斷子絕孫。”

    遠在千戶所的張輔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躺著也能中槍。

    見到郝風樓進來,曾建依舊不依不饒,郝風樓鐵青著臉,大喝:“住手!”

    曾建才不情不願的放開,不忿的看郝風樓一眼,口裡還在罵罵咧咧:“爺爺屍山血海裡爬出來……”

    郝風樓看向周芳:“怎麼回事?”

    周芳驚魂未定,連忙解釋,原來百戶所的差事大致是兩種,一種是坐班,按照規矩,應當到轄內的衙門裡去蹲守,而另一種則是巡街,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坐班沒有前途,畢竟你只是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衙門,而京師裡的衙門品級都不低,人家會搭理你嗎?最多也就是敬而遠之罷了。而巡街就不同了,不但可以四處轉悠,說不定還能撈點油水。周芳當然清楚這裡頭的名堂,為了誰都不得罪,所以讓曾建和吳濤二人的部眾各自都調一些人去坐班,結果曾建不滿了,顯然他想吃獨食,有好處的差遣全部摟到自己名下,最後鬧將起來。

    郝風樓冷冷一笑:“曾總旗,是這樣嗎?”

    曾建道:“是又如何?”

    郝風樓道:“曾總旗啊,你好像很囂張的樣子。”

    曾建冷哼:“我在右衛時怎麼個樣子,到這裡也是怎麼個樣子,改不了了。”

    碰到這種愣頭青,郝風樓有抓狂的衝動,可是這時,所裡的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這個百戶,如果自己示弱,以後就別想立足了。

    郝風樓道:“你既然膽子這樣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本百戶也素來敬仰。不過我卻不信你膽子真有這樣大,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罷。”

    曾建道:“大人要賭什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8 11:28
第四十三章:是可忍 孰不可忍


    郝風樓道:“打賭無非是文武兩種,都是衛中兄弟,武鬥就算了,那就來文鬥,不如這樣,我說一句話,你也跟著說一句,你若是不敢說,便算你輸,可好?”

    這算什麼賭?曾建冷笑:“好,大人儘管說。”

    郝風樓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東城​​千戶張輔是個王八蛋!”

    “……”

    曾建呆住了,周芳和吳濤瞬間石化,其餘校尉臉色也不太好看。

    張輔是誰,大家都知道,乃是千戶大人,其實千戶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人家還是靖難第一功臣張玉之子,其他人或許畏於張輔的身份,可是曾建這種燕山衛的人卻絕不敢辱罵張輔,因為張輔在他心目中是一座豐碑,一座圖騰。

    郝風樓淡淡道:“怎麼,曾總旗不是說天不怕地不怕嗎?快隨本官一起喊吧。”

    曾建支支吾吾,老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郝風樓臉色一冷:“怎麼,你怕了?”

    “我……”曾建突然覺得自己還不算是混賬,跟這位百戶大人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郝風樓直接一腳將周芳的書案踢翻,上頭的墨水濺得到處都是,尤其是著地時那一聲咚的巨響,嚇了曾建一跳。

    郝風樓冷若寒霜地道:“你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總旗也敢如此目中無人,在本百戶面前還敢如此囂張。本百戶的祖父在給天子指導靖難的時候,你還沒有生出來呢,狗東西,再敢胡鬧,就給本百戶滾出去,這個總旗你不做,自然有人來爭搶,記著,這百戶所姓的是郝,可不是你姓曾的,就你這點膽量,也敢來鬧事?”

    曾建憋了一肚子氣,偏偏現在卻是理屈詞窮,奈何不得。

    郝風樓又冷笑:“莫說是你,便是榮國公,當年也和我祖父一起逛過窯子嫖過娼,算起來張輔那廝見了我還得叫一聲世叔,所以本百戶敢罵,你敢罵嗎?憑你也配跟我比膽量,從現在開始,你就去燕山中衛那兒給本官坐班,什麼時候知錯了,再做打算!”

    這句話半真半假,郝風樓的祖父逛窯子是千真萬確的,郝風樓早有耳聞,這個老流氓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至於說有沒有和張玉一起去過,那只有天知道,無從考證。不過郝風樓說得振振有詞,誰也分不清真假,曾建也不曾料到自己的百戶居然是如此金光閃閃的牛叉人物,想頂回去又不知何從說起,只能認栽。

    郝風樓說罷,看向周芳,道:“這件事,你來安排,誰要是再敢藉故滋事,明日本官來當值的時候,自然要收拾了他,時候不早,本官還有事。”

    說罷,風淡雲清地抿抿嘴,閑庭散步地走了。

    簽押房裡一片沉默,曾建剛才不敢在郝風樓面前反駁,現在也不敢吱聲,因為這時候再嚷嚷,反而會被人取笑,你這麼厲害,為何在百戶面前不敢頂嘴,百戶大人一走,你再如何蹦達,人家也只會看輕你。

    至於其他人,倒是收斂了幾分痞氣,周芳抖擻精神,繼續佈置差遣。

    ……………………………………………………………………………………

    在東城千戶所裡,張輔翹著腿署理著公務,他的心情不錯,甚至忍不住想哼歌一首,表達自己的愉快。

    這時,楊司吏進來,左右張望一眼,壓低聲音道:“千戶大人……”

    “唔……”雖然年輕,可是張輔頗有氣度,眼皮子只是抬了抬,裝模作樣地捧著案牘上的卷宗來看:“何事。”

    楊司吏憋著臉,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大人不是讓弟兄們觀察東華門那邊嗎?有消息了。”

    張輔端不住了,精神一振:“曾建這廝在燕山衛就以胡攪蠻纏著稱,這郝風樓一定是焦頭爛額了吧。”

    楊司吏苦笑:“焦頭爛額倒是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張輔淡淡道。

    楊司吏支支吾吾起來。

    張輔皺眉:“有事說事。”

    楊司吏道:“曾建被郝百戶訓斥了一頓。”

    張輔一頭霧水:“訓斥了一頓,以他曾建的為人,豈不是鬧翻天?”

    楊司吏不敢怠慢,將事情前有後果說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的去看張輔。

    張輔愣住了,自己的爹跟姓郝的祖父去嫖娼?自己還得叫他世叔,這廝還當著這麼多人面罵自己王八蛋!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豈有此理。”

    楊司吏添油加火道:“大人,百戶辱罵千戶,理當懲戒,這件事定要上報北鎮府司,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大人……”

    啪……楊司吏話說一半,背張輔狠狠拍案打斷,張輔很想摔楊司吏一個耳刮子。

    “蠢貨!上報鎮府司?還嫌不夠丟人嗎?”

    張輔雖然很年輕,卻想得很深遠,這事兒不能去鬧,鬧起來就會惹人議論,無論嫖娼的事是真是假,吃虧的都是張輔。

    張輔咬咬牙道:“不急,急什麼,看他能蹦達多久,再過幾日就是方孝孺的頭七,你不是說肯定有生員鬧事嗎?好嘛,到時候看他怎麼收場。 ”

    雖然放了一句狠話,可是張輔心裡依然還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

    郝風樓回到雞鳴寺,姚廣孝端坐在後院的槐樹下觀棋。

    郝風樓上前,姚廣孝一動不動,卻是察覺到郝風樓來了,眼睛依舊是落在棋局上,淡淡道:“回來了?”

    郝風樓堆笑:“師傅,別觀棋了,學生正有事要向您老人家請教。”

    郝風樓今日格外熱情,姚廣孝驚愕抬眸,然後微微一笑,捋鬚道:“遇到難處了吧,坐下說話。”

    郝風樓也不隱瞞,將頭七的事說了,對郝風樓來說,這事很麻煩,也太過敏感,讓他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姚廣孝認真的聽,眼眸微微闔起來,隨即嘆口氣:“確實很麻煩,陛下要誅方孝孺之前,為師便曾勸過陛下,城下之日,方孝孺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可是陛下執意如此,卻是無可奈何。此人清名甚好,而天下的讀書人大多同情建文,雖然敢怒不敢言,可是胸中早已積了許多怨氣,你說得對,頭七那一日,定有許多人去方宅祭祀,一旦有人情緒過激,就可能醞釀大事。”

    郝風樓撓了撓頭:“說這些都是無用,師父還是想個辦法,看看能如何化解。”

    姚廣孝沉默不語。

    郝風樓有點急了,道:“還請師父指教。”

    姚廣孝嘆口氣,抓起桌上的一副茶盞,然後一甩手,啪的一聲,茶盞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碎片和裡頭的茶漬濺得到處都是。

    郝風樓瞪大眼睛:“師父這是何意?”

    姚廣孝道:“你看,這茶盞碎了,該怎麼辦?應當找人來修補。可惜,為師是負責摔茶盞的,卻不負責修補。為師這是要告訴你,若說鬧事,為師很在行,若是今日你要挑動讀書人在方府那兒大鬧,為師略施小計,就可以驚天動地。只是可惜,為師只負責教人為禍,卻不負責修補。就如要打天下,為師乃是奇才,可是要治天下,就沒有為師什麼事了。而如今你是錦衣衛百戶,所做的事就和修補瓷器一樣,這個……為師幫不上忙。”

    “……”郝風樓臉都紅了:“學生問的不是這個,學生問你,師父砸了我的茶盞這是何意,這是上好的白瓷,我託了許多關係才買來的。”

    姚廣孝老臉一紅:“為師順手而已,這不是給你講道理,好教你融會貫通。”

    郝風樓氣得要跳起來:“可是你為何不砸自己的,你自己的茶盞離得更近一些。”

    姚廣孝吹鬍子瞪眼:“不就是一個茶盞,為師教了你這麼多道理,難道就不抵一副茶盞?”

    郝風樓痛心的道:“這不是茶盞的問題,明明你自己的茶盞離得近,我的茶盞在棋枰另一邊,你說順手,卻是把我的茶盞砸了,這還有沒有王法?”

    姚廣孝瞇眼:“孺子不可教也,如此斤斤計較,怎麼做得了大事。”

    郝風樓伸出手:“忍你很久了,賠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9 14:00
第四十四章:出大事了


    七月十六,大吉,宜出行,婚娶。

    陽光明媚,秋風颯颯。

    這樣的好天氣理應踏踏青,唱唱歌才好。

    只是今天,在東華門附近,這裡的氣氛很沉重。

    郝風樓一大清早就到了百戶所,召集了所有人,讓大家時刻關注街面上的動向,有些話他雖然沒有直說,不過意思很明顯,今天可能要出事。

    今日乃是一代名儒方孝孺的頭七,他師從宋濂,擔任過皇太子和皇太孫的老師,他推行過​​新政改革,革除掉了洪武時期對讀書人的一些歧視政策。

    不管這個傢伙是好是壞,但是有一點卻必須承認,這個時候的方孝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士,尤其是他不屈從朱棣,以此惹來了彌天大禍,做出了許多讀書人只敢想卻不敢做的事,就足以讓人動容。

    錦衣衛和讀書人一向不對付,這兩個圈子也算是冤家,從錦衣衛籌建到覆滅,雙方壓根就沒有和睦過。

    況且自洪武皇帝裁撤錦衣衛之後,朱棣重建,用意很明顯,錦衣衛就是用來對付讀書人的,現在街面上出現了異樣,東華門百戶所想打醬油都不成。

    郝風樓清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不要出事,最好這些讀書人心平氣和地抒發了對方孝孺的懷念之情之後,立馬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可是雖然帶著僥倖心理,該做的準備還是要準備,在百戶所裡把所有坐班、巡街的都召回來,隨時應變。

    此時,在方府外,越來越多的讀書人開始聚集,有人索性就在府外席地而坐,有的則是朝中門深深作揖,行弟子禮。

    一個、兩個、十個、一百個、三百個……

    這已貼上了封條的方府就好像一塊磁鐵,吸引著無數人到來。

    甚至裡頭還出現了疑似官員的人員。

    靖難之後,有人得意就自然有人失意,建文帝打壓藩王和勳貴,可是對讀書人卻是極好;而現在永樂上台,打著恢復祖制的旗號,在許多人眼裡,這分明就是開歷史倒車。

    有人前來的目的是為了祭奠方孝孺,有人是來抒發自己的不滿,讀書人雖然沒有弘治之後那般囂張跋扈,可是骨子裡卻總是希望自己有些風骨,於是乎,人開始越攢越多,方府四周開始瀰漫著不安的氣氛。

    緊接著,有人開始痛哭起來,這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因為大肆大哭極容易引起共鳴,人一旦情緒激動,就會帶動其他人,而一窩人情緒激動,就是釀成大事的徵兆。

    不遠處,總旗吳濤小心翼翼的盯著,臉色一下子不太好了,身後的一個校尉扯扯他的袖子:“大人,怕要出事了。”

    吳濤點點頭:“這麼多人,不出事才怪,回去禀告吧。”

    百戶所裡氣氛緊張,郝風樓也感覺不妙,該來的終於來了。

    他看看吳濤,又看看曾建,這兩個他都不太信得過的傢伙,此時臉色也很難看。

    對所有人來說,這簡直就是滅頂之災,一旦讀書人做出過份的事,百戶所無論是否彈壓​​都是罪無可赦,你彈壓下去,但要籠絡讀書人,所以拿你做替罪羊;放任不管,鬧出這樣的大事,你無動於衷,又是玩忽職守。

    這才剛剛到任呢,大家不是不明白這裡頭的玄機,正是因為明白,所以縱是曾建這樣的愣頭青,也感覺不太對勁。

    郝風樓深吸口氣,才道:“事到如今,我把話說明白一些吧,若是大家不能同舟共濟,這個坎,我們誰都邁不過去。從現在開始,所有人聽我號令,本百戶說一必須是一,說二必須是二,諸位有什麼話說?”

    吳濤順從地點點頭:“全憑大人做主。”

    曾建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點了頭。

    “集結所有人手,披掛起來,要做到刀不離身。”

    書吏周芳道;“大人,不能彈壓啊,就算彈壓,也絕不能動刀子,那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一旦……後果不堪設想。”

    郝風樓冷冷地道:“誰說不能彈壓,就是要彈壓,維持穩定是錦衣衛的職責,若是連這個都做不到,天子養我們何用?”

    周芳沉默了,他心裡暗暗搖頭,新任百戶太年輕,看來也是個愣頭青,沒有前途,看來這一次,自己也得跟著倒霉了,吁了口氣,蹉跎一番,感慨自己時運不濟。

    ………………………………………………………………………………………………………………

    在應天府裡,當值的堂官已經接到了消息,一下子傻了眼。

    這位堂官姓柳,單名一個洪,柳洪很年輕,可是他不傻,他突然想到,今日應天府的府尹和同知、推官人等俱都告了病,一個說是舊疾發作,一個說是坐轎子摔傷了腿,柳洪一開始並沒有在意,可是現在事後回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被坑了。

    “大人,許多讀書人哭成一團,聚集的人數已超過了千人,許多人情緒極其激動,一個不好,可能釀成大禍,應天府是否……”

    柳洪心裡叫苦不迭,抱著茶盞喝了一口,順了順氣,最後道:“不能去,別人管不管,本官不知道,可是應天府不能管,這些可都是讀書人,誰也擔不起這罵名。”

    “可是坐視不理,似乎也說不過去。”

    柳洪淡淡地道:“前些時日,不是有賊人趁陛下入京之時搗亂嗎?應天府不能姑息,理應按圖索驥,將這些傢伙一個個揪出來,傳令下去,讓三班差役盡數出去,挖地三尺,也要將這些膽大包天的狂徒找出來。”

    “是。”

    ……………………………………………………

    東城千戶所。

    張輔正在看一張條子,隨即冷冷一笑,喚來楊司吏,淡淡道:“果然是要出大事了,風雨欲來啊。”他眉飛色舞的道:“東華門百戶所那兒怎麼樣了,郝風樓打算怎麼處置?”

    楊司吏道:“看這架勢,是打算彈壓了。”

    “彈壓好。”張輔撇撇嘴:“這些讀書人,早該治一治了,他們這是以祭奠為名,實則幹的卻是暗中反對陛下的勾當。”

    張輔頓了一下,又眉飛色舞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郝風樓既然去彈壓,我們暫時就不要管,等他動了手,我便去將他先拿辦起來,畢竟彈壓了這麼多讀書人,總該有個交代才好。”

    楊司吏忍不住道:“大人,郝百戶終究是自己人,敲打一下也就是了,同室操戈,只怕不妥當吧。”

    張輔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曉得,只是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我便心裡難受。還有,立即命人報知北鎮府司,這畢竟是大事,真要出了紕漏,大家都臉上無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29 14:02
第四十五章:聖心難測


    一份急報送到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的案頭上。

    紀綱瞇著眼,拿著這份急報看過兩遍之後,緊接著不徐不慢地將急報放下。

    “來人,立即備馬,入宮!”

    紀綱的選擇是對的。

    他清楚的明白,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原來以他的預料,可能會有讀書人鬧騰一下,只是不曾想到,事情鬧得這樣大,一下子聚集了上千人,絕不可能是完全純屬'自願',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摻合,摻合的人是誰?敢這樣做的人又是誰?

    所以紀綱第一時間,就是入宮。

    必須先向皇帝禀告,再做決定。

    紀綱飛快入宮,而此時朱棣也聽到了風聲,立即命他在暖閣覲見。

    “陛下,恐怕要出大事。”紀綱說得直截了當,但是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危言聳聽。

    朱棣冷若寒霜地背過身去,負著手,淡淡道:“你繼續說。”

    紀綱道:“卑下以為,這件事很是不簡單,原本卑下預料能有一百多個讀書人倒也罷了,可是而今,卻是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只怕是有人背後挑唆,現如今……如今建文不知所踪,假若只是讀書人自發而為,倒也罷了,假若是與建文有關,只怕……只怕……是不祥之兆。”

    建文……

    這兩個字猶如夢魘一般籠罩在了朱棣心頭,縱然已經奪了他的江山,已經大獲全勝,可是朱棣非常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自己能穩當當的坐在這裡,正是因為建文帝'死'了,可是他若是活著呢?他若是躲在幕後呢?

    朝廷以及各省之所以願意臣服於朱棣,是因為國無長君,可是假若不知什麼時候,建文又出現了呢?

    朱棣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有人暗中謀劃,是要藉方孝孺的頭七攪出一點事來,好讓天下人和朕離心離德?”

    陰謀……

    對於陰謀家來說,他們的認知世界裡,每一個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牽涉到了密謀,朱棣如此,紀綱更是如此。

    紀綱臉色平靜,道:“卑下不敢妄言,只是……”他看了朱棣一眼,道:“不無可能。”

    朱棣從禦椅上站起來,負手在殿中開始不安地走動起來。

    突然,朱棣嘆了口氣,道:“朕就知道,該來的會來,人心還是向著他的。”

    這個他,多半就是朱棣的那個侄兒。

    朱棣道:“你有何打算?”

    紀綱道:“無非是不聞不問抑或彈壓,只是……”

    朱棣淡淡道:“只是這兩種辦法都有欠周全嗎?彈壓就要死人,死了人就會讓人更加憎恨朕。不聞不問他們就會上房揭瓦,就要太歲頭上動土,難啊,朕知道你的難處,你自己便宜行事吧,萬不得已時……”朱棣冷酷的抹了抹脖子,語氣冰冷道:“那就殺吧。”

    紀綱身軀一震,重重磕頭,道:“遵命。”

    紀綱一走,朱棣吁了口氣,他的目中閃過一絲迷茫,又要殺人了,他最初殺的是蒙古人,此後又開始殺南軍,接著是殺方孝孺,殺所謂的奸臣。

    朱棣心裡清楚,殺人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殺人能夠幫你奪得天下,但是不能幫你坐天下,可是沒有選擇,他只有一條道走到黑,正如有人伸了左臉上來,你忍不住打了一個耳光,這時人家又伸出了右臉,你沒有不打的道理。

    只是……殺得人越多,就會將越多的人推到對立的一面,這些讀書人的背後絕不只是一個功名那麼簡單,他們來自於天下各府各縣,都是各地的名流,在他們的背後,矗立著一個又一個世族,猶如蛛網一般的同鄉、同窗、世交關係交織在一起,那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朱棣幽幽嘆口氣,他早沒了剛剛登基時的意氣風發,反而顯出了幾分疲憊,他重新坐在御椅上,精神才好了一些,良久,他慢吞吞道:“三寶……”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殿中的角落裡閃了出來,身體蜷縮一團,拜倒在地,道:“奴婢在。”

    朱棣道:“從現在開始,東華門那邊,但凡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時傳報,朕便是睡了,也要叫醒。”

    三寶道:“奴婢知道了。”

    朱棣道:“那就下去吧。”

    三寶道:“陛下前幾日說,今日要在宮中廷宴,翰林的幾個學士們都已經等候多時了,不知陛下……”

    所謂廷宴,乃是明朝盛行的專門針對皇帝所開創、建立的宮廷文史經的傳授講學,這是朱元璋親自擬定的制度,朱棣既要恢復祖制,又要表現出對讀書人的尊重,所以早在幾日之前就有過吩咐,今日學士們來這裡傳授經史。

    朱棣的眼眸瞇起來:“是嗎?朕竟是險些忘記了,請學士們在華蓋殿等候吧,朕現在就去。”

    ………………………………………………

    紀綱從宮中出來,得了朱棣的準話之後,他並不覺得輕鬆,東華門那邊也不知情形如何,他並沒有直接去北鎮府司,因為現在提調北鎮府司的人手已是來不及了,而是直接往東城千戶所方向去。

    千戶所這裡已是一片肅殺,無數的校尉在聚集,附近的幾個百戶所都已帶了人馬來待命,張輔缺德歸缺德,傻卻是不傻,還知道隨時做好應變準備。

    紀綱直接翻身下馬,劈頭便問一個校尉:“將你們千戶官叫來,罷了,我自己去,他人在哪裡?”

    “大人,在司吏房。”

    紀綱直接穿過院堂,進入司吏房裡,果然看到張輔正和幾個百戶坐在一起說話。見了紀綱進來,百戶們倒是不認得紀綱,可是張輔卻是認得,張輔連忙起身行禮:“不知大人大駕光臨,卑下有失遠迎。”

    面對張輔,就算是朱能只怕也硬氣不起來,更何況是紀綱,紀綱溫和地道:“不必多禮,方府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張輔道:“最新的消息,外頭已經聚集形跡可疑之人一千三百餘,卑下已令本地百戶所便宜行事,不過以卑下估計,他們遲早是要鬧的,因此未雨綢繆,召集了一些人手,隨時做好應變準備。”

    “本地的百戶是誰?”

    張輔道:“郝風樓。”

    “是他?”紀綱發覺未免有些巧合,他沉聲道:“事情緊急,未防有變,我已得到陛下首肯,你現在立即召集所有人手,即刻出發,準備前往方府戒備。萬不得已時,動手!”

    張輔道:“只怕這個時候,郝風樓已經帶著人動手了。”

    紀綱深深地看了張輔一眼:“你與郝風樓有仇?”

    張輔俊臉一紅:“這……”

    紀綱道:“看你這模樣,倒是巴不得他動手,好教他背這個黑鍋是不是?”紀綱一眼看穿了張輔的心事。

    張輔只好道:“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

    紀綱撇撇嘴:“你們的私怨,老夫不管,可是眼下這件事必須快刀斬亂麻。你隨時做好準備,務必在兩炷香之內率人趕至方家。”

    張輔道:“大人不同去嗎?”

    紀綱道:“我先去看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31 09:39
第四十六章:激動不激動   
  

    紀綱匆匆出去,帶了幾個親衛飛馬趕到方家附近,這裡已是聚了許多的人,人頭攢動,吆喝聲絡繹不絕。

    “炊餅,炊餅……”

    “糖葫蘆……賣糖葫蘆啦……”

    還有人挑著擔子在人群中穿梭,一邊高叫:“客官,要折扇嗎?蘇州的白扇、杭州的檀扇都有,還有通州的……”

    “這麼多人……”紀綱目瞪口呆,這何止是一千,只怕五千人都有了,這兒可是靠著東華門,是內城的範疇,可不是平常的集市,怎麼一下子就有這麼多人。

    紀綱一下子緊張起來,一千多人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可是現在竟然比他想像中還要多數倍,更可怕的是,居然還繼續有許多人往這裡趕。

    有人坐著馬車,有人乘著轎子,有商賈,有貴家的公子。人氣旺了,就會出現很多趁機招攬生意的販夫走卒,內城其實平時都比較冷清,街道也寬闊,可是突然一下子人流劇增,似乎都是往方府外三百米去的地方去的。

    紀綱佇立在街道邊,許多人還在往方府的方向去,紀綱心裡生出疑惑,不由在琢磨:“讀書人呢……”他倒是看到了許多臉色沉痛的士子,可是混跡在人流之中,並不突出。

    這時有人打了個趔趄,差點撞到了紀綱,這人一看就是二世祖模樣,狠狠地瞪著紀綱,叫罵道:“哪裡來的狗才,竟敢擋本公子的路,瞎了眼嗎?”

    紀綱身後幾個親兵一下子緊張起來,紛紛抓住腰間的刀柄。

    這二世祖一看,不對勁啊,脖子一縮,感覺冷颼颼的,忙賠笑:“我瞎了眼,我瞎了眼。”

    紀綱冷著臉看這二世祖,道:“前面什麼熱鬧,為何聚了這麼多人?”

    二世祖鬆口氣,顯然對方只是好奇,不願和自己深究,於是眉飛色舞地道:“你不曉得?今個兒城裡放了告示,說是賊眉鼠眼聯合十八家青樓要在雲煙茶肆這兒舉辦品鑑會,各大青樓的當家頭牌都來了,不但會穿著最驚豔的衣裙,還有才藝表演,不但如此,還會拋繡球,誰若是有幸接了,今夜免費一度春宵,這可都是牙防組認證的極品頭牌,賊眉鼠眼大人親自鑑定,童叟無欺。”

    “……”紀綱石化。

    此時已經沒有任何言語來形容紀綱的心情了。

    那二世祖已是不耐煩了,道:“那邊怕是要開始了,恕不奉陪,告辭。”隨即帶著他的小廝逃之夭夭。

    這時,邊上有個貨郎挑著擔子湊上來:“客官,要**嗎?都是上等的貨色,賊眉鼠眼認證,絕對物超所值。啊……你若是不要,我這裡還有《嬌妻如雲》、《明朝好丈夫》《士子風流》,這都是禁書……”

    “滾!”紀綱恨自己為何要穿便服過來。

    他是正人君子,是義士,雖然冷酷無情,但是從沒有亂搞男女關係的不良記錄,現在眼見這個場景,心裡只有反感。

    …………………………………………

    不遠處的一處客棧,一群魚服的傢伙們躲在不遠處的一處客棧探頭探腦,吳濤瞇著眼,觀察著街面上動靜,最後篤定地道:“人數怕在三千之上,不過讀書人也是不少,你看那些站在那兒不動,或是神情沮喪的,多半都是來祭奠的讀書人,你看那邊,有個老書生似乎臉色不太對勁。”

    曾建也探出頭去:“還真是,直娘賊的讀書人,爺爺最是瞧不起這些孬貨,真有本事,為何不真刀真槍的和咱們幹一把,非要鬼鬼祟祟,指桑罵槐。 ”

    “郝百戶這是故弄什麼玄虛,我瞧他走的不是什麼正路子,這種讀書人,殺了就殺了,何必多此一舉。”

    曾建心裡隱隱還有些對郝風樓不服,無論任何時候都緊繃階級鬥爭這根弦,偶爾總會腹誹幾句。

    吳濤卻是看了曾建一眼,滿是深意地道:“百戶大人看上去是個幹才,切莫小看了。”

    曾建討了個沒趣,只得狠狠地瞪了身邊一個校尉一眼,道:“愣著做什麼,去,去通報百戶大人。”

    ……………………………………

    距離方家一百多丈外的雲煙茶肆外頭已經搭建好了高台,無數人熙熙攘攘的將高台圍了個水洩不通,許多人翹首以盼。

    這時有個一臉滑稽的人的出來,他生得很是醜陋,朝天鼻、枯黃稀疏的頭髮,臉色蠟黃,不過此人卻是牙防組的四大主事之一,賊眉順眼親自招募的幹才,據聞牙防組招募一批人手之後,賊眉鼠眼曾親自指導,足足為期七天之久。

    這位滑稽的傢伙蹦蹦跳跳地上了高台,沒有錯,是蹦蹦跳跳,一個三旬上下的漢子,生得醜陋無比,蹦蹦跳跳、天真爛漫地上了高台。

    他手裡拿著一個喇叭狀的鐵皮,放在嘴上大喊:“走過路過的朋友們,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七月十六,是牙防組第一次盛邀各家青樓舉辦第一屆時裝秀的好日子,我叫吳桐,吳桐的吳,吳桐的桐,我現在問你們,你們開心不開心!”

    台下的人不耐煩,搖扇的搖扇,罵罵咧咧的罵罵咧咧:“直娘賊,開你個鬼啊,叫如玉姑娘出來。”

    “滾下來。”

    吳桐不為所動,繼續蹦蹦跳跳,驚聲尖叫,用獨特的閩音大叫:“你們激動不激動!”

    “本少爺受不了了,這傢伙還來勁了,誰抄我一把,我爬上台去揍他。”

    “滾下來!”

    “雲煙樓的春春姑娘呢,本少爺是來給她捧場的。”

    吳桐尖叫:“值此盛況空前,讓我們一起尖叫歡呼!”

    “狗娘養的東西!”

    “滾!”

    吳桐撕心裂肺:“我能感受到大家的熱情,那麼,就有請我們錦繡閣的如玉姑娘。”吳桐打了個響指:“謬褶!”

    台下有專門一群人坐著,吹鎖啦的吹鎖啦,敲鑼的敲鑼,打板子的打板子。

    樂曲聲中,終於有人徐徐走上高台,身穿半遮半露的輕紗百褶裙,頭戴面紗,看不到面容,可是緊身輕薄的衣裙卻是將婀娜的身姿展現出來。

    吳桐尖叫:“第一位上台的是錦繡閣的如玉姑娘,身高五尺七寸,三圍……”

    下頭人打了雞血,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有人歡呼,有人大叫:“什麼叫三圍,狗娘養的盡說一些本少爺聽不懂的話。”

    吳桐不理,繼續尖叫:“我們的如玉姑娘來自於杭州,肌膚如水,生性恬靜……”

    這時代畢竟娛樂稀少,單說賭博,也不過是葉子牌和骰子兩種大路貨。至於上青樓,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雅,另一種是俗,俗人講究的是吹燈拔蠟,直奔主題。而雅人則是不同,少不得要研究一下琴棋書畫,便是坐下去喝一下午茶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像今日這般熱鬧的,卻是極少。其實很多時候,大家就是湊個熱鬧,若是能將熱鬧和喜聞樂見的娛樂結合起來,自然讓大家感覺到新鮮。況且身邊有人開始歡呼,人的情緒受到了感染,在這種環境之下,極容易引起共鳴,讓人失去理智。

    “好……”

    “腿好。”

    “好臀。”

    “把面紗摘下來,我們要看真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31 09:41
第四十七章:打


    ………………

    人群中。

    紀綱差點沒有吐血三升。

    對生活糜爛之類的東西,紀綱理解不多,今日他算是真真切切的見識到了。

    至於身邊的那些流氓和二世祖們,紀綱心裡滿是厭惡。

    只是相比於紀綱,更悲催的是那些三三兩兩前來的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本來只是祭奠方孝孺,可是誰知到了這裡,這兒一下子成了市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全是一群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紈絝公子或是街面上的潑皮,原本有人想要大聲慟哭,甚至有人想好了祭文,在這裡念出來,以此懷念方孝孺的生平,甚至也有一些別有所圖之人,希望在其中興風作浪,引發朝廷和讀書人的對立。

    只是可惜,想哭的人實在哭不出來,你還沒開始醞釀,突然冒出個不著調的傢伙對著你的耳朵大喊:“炊餅,好吃的炊餅,柳巷張記祖傳特製的炊餅,客官,只要三文錢,三文錢……”

    這個時候,你哭不出來了,就算想要滔滔大哭,不管三七二十一,可是還沒開始先仰天長嘯一下,就有人拽你的衣角:“客官,最新的珍藏密冊要不要?”

    張茂就是讀書人中的一個,他是杭州人,在南京讀書,素來敬仰方孝孺,建文登基之後,各種學社、詩社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張茂混跡其中,如魚得水,算是風頭很勁的人物,這些學社和詩社可不只是吟詩作對,其實大多數時候,談及的都是國事,讀書人妄議國事,這是在太祖時期是萬萬不准的,太祖將讀書人視作是腐儒,曾專門下過詔書,軍戶、匠戶、民戶,但凡只要是人,都可以議論國事,唯獨生員不許,可是建文登基,這條祖制形同虛設,這讓許多讀書人變得活躍起來。

    不只如此,這些詩社、學社還有許多朝廷大臣的影子,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讀書人乃是朝廷大臣的基礎,官員們需要清名,就需要有人為你奔走相告,有人宣傳。而讀書人背靠大樹好乘涼,自然也願意投靠。於是大家依靠著這種詩社和學社為紐帶,再通過同年、同鄉、師生的關係緊密聯繫一起,成為了一種命運共同體。

    張茂便是幾個詩社的骨幹人物,今日祭奠方孝孺的事,也是有人授意他,令他暗中組織。

    目的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鬧出一點動靜出來,至於上頭到底什麼意思,張茂卻是不知了,其實他心裡揣測,用意無非是兩種,一種是讓這新來的皇帝見識一下'讀書人'的力量。而另一種,多半就是別有其他圖謀了。無論哪種,張茂都是極力支持。

    原本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他與其他幾人開始串聯,召集了上千讀書人聚集這裡,按照他原本的設想,大家要一起痛哭流涕,然後念出祭文,若是朝廷有舉動,張茂自然會小心迴避,總而言之,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不過張茂自然是不能死,他的性命顯然更加金貴。

    當然,張茂能有這樣的膽子,膽敢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他收到了極為準確的消息,建文皇帝沒有死。

    其實坊間早有這樣的流言,許多人言之鑿鑿,而對張茂來說,只要這個消息能夠確認,那麼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在讀書人看來,建文帝乃是眾望所歸,所謂得人心者天下,別人不管信不信,至少讀書人相信這個事實,其實古來也確實如此,也確實有諸多這樣的事例,只是可惜,建文是個最爛的牌手,空有一手最好的牌,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終究還是輸了。

    只是張茂不是這樣看,他認為朱棣能進京,只是因為運氣,只要建文天子還在,到時登高一呼,天下必定紛紛響應,而自己……

    張茂的心思其實很純潔,他無非就是鬧點事而已,只是現在,這事兒沒法鬧了。

    這樣的場合,怎麼教人鬧得下去。

    尤其是那一浪高過一浪的穢語:“笑一個,笑一個……”這種氣氛之下,張茂心煩意亂。

    張茂怒了,豈有此理,簡直就是荒謬,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曾是方孝孺的居所,豈容他們胡鬧,今日乃是方先生的頭七,更不容這些人渣在此喧嘩。

    他低聲與幾個讀書人商議之後,旋即便打著頭,朝高台方向去。

    那兒的氣氛已經達到了高潮,大家一齊喊:“下一個,下一個……”

    吳桐竭力尖叫:“你們激動嗎​​?你們開心嗎?”

    大夥兒一起吼:“遲早打死你這狗東西!”

    吳桐感慨的道:“今天對吳某來說是個大日子,這是吳某第一次登台,也是吳某第一次組織這一次活動。現在大家跟我一起喊:'牙防組、牙防組,我們的目標是……'”

    “滾下去,讓梨花上來!”

    吳桐道:“你們的熱情感染了我……”

    說到這的時候,吳桐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這個時候,張茂氣勢洶洶的衝到了台下,正氣凜然的撥開人群,恰好有個二世祖不忿,張牙舞爪的要擠回去,卻被張茂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扇了一巴掌。

    沉默……

    然後便是無數目光四射。

    那二世祖的眼睛在冒火,張茂的眼睛也在冒火。

    “憑什麼打人。”二世祖覺得委屈,今個兒是怎麼了,出門沒看黃曆啊。

    張茂仗著身後一波波讀書人匯聚在自己身後,義正言辭的道:“下流,無恥!”

    “……”

    下流無恥也沒招惹你啊。

    在場的公子哥兒們下巴都要掉下來,我們是人渣我們自己知道啊,可是你跑來湊熱鬧做什麼?

    “兄台,這又與你何干?”

    張茂悲憤的道:“壞人心術!”

    二世祖比他更悲憤,我壞的只是自己的心術,與你何干?你沒來由的打我,還罵我下流無恥,以後還讓人家怎麼在娛樂界立足?二世祖二話沒說,繡花拳頭便朝張茂的面門砸過去。

    一邊是公子哥的繡花拳,一邊是讀書人的王八拳,二世祖一還手,張茂身後的讀書人紛紛動手了,其他的公子哥一看,大叫:“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然後收起手裡的扇子,加入了戰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31 09:43
第四十八章:為什麼打人


    “打起來了!”紀綱滿是無語,他早就意識到了什麼,感覺到早有有心人在這裡布置了一個陷阱,至今這個佈局之人是誰,紀綱已經大致有了個輪廓,他反倒不急了,而是冷眼相看。

    過不多時,果然有人來了,郝風樓一身魚服,腰間挎著繡春刀,這魚服並非是通常所說的欽賜魚服,英氣逼人,他快步如風,身後三十多個校尉亦是尾隨他的身後,一個個氣勢洶洶。

    “什麼人這樣大膽,天子腳下也敢毆鬥,來,將動手的全部拿下。”

    郝風樓正氣凜然,指手畫腳,總旗曾建直翻白眼,心裡腹誹:“就你說的好聽。”曾建是久經戰陣之人,郝風樓耍嘴皮子,他靠的卻是一身蠻力,立即如餓虎撲羊一般,從裡頭揪出兩個人來,一個是張茂,另一個自是那二世祖。

    郝風樓大手一揮:“帶走!”

    於是校尉們又呼啦啦的押著二人,揚長而去。

    高台下的讀書人和公子哥兒們傻了眼,有人關心二人安危,也有人純屬是湊熱鬧,都不由自主地跟著人流,尾隨著這些校尉過去。

    …………………………………………………

    東華門錦衣衛百戶所裡今日格外的熱鬧,先是校尉們拿了兩個人進去,屁股還沒坐熱,外頭就已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有人大喊:“官差拿人了。”

    也有人喊:“讀書人打人了。”

    一時之間群情洶洶,一邊咬牙切齒,非要錦衣衛立即放人不可,另一邊也是大叫不服,要嚴懲打人的張茂。

    張茂被拿進了錦衣衛衙門,心裡倒是一點都不怕,他唯一鬱悶的是,好端端的一個指桑罵槐的'政治事件',最後竟然演變成了尋常的治安事件,所有的謀劃都付諸東流,張茂的心裡有些急。

    可要說他心裡有什麼緊張,那倒是誇張了,他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是許多學社、詩社的骨幹分子,結識了不少朝廷命官,有些人物說出來都能驚嚇死這錦衣衛小衙門裡的小角色,或許錦衣衛都指揮使還要忌憚幾分,所以這小小的百戶衙門,張茂卻是一點都沒有放在眼裡。

    被帶到了正堂,郝風樓升座,堂下那二世祖也分不清這是什麼衙門,隨即便開始喊冤:“冤枉啊,小民張濤,乃城中呈祥絲綢鋪子的少東家,今日好端端來湊熱鬧,竟被人不由分說便打了幾巴掌,小人不服,鬥了幾句嘴,這個傢伙便帶著一干人,將小人打成這個樣子,大人要為小民做主……”

    郝風樓的心裡覺得好笑,心說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這哥們八成是認錯了衙門,他連忙壓壓手:“先肅靜,本官自有明斷。”

    郝風樓朝張茂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毆打他?”

    張茂凜然佇立,鼻孔朝天,壓根看都不看郝風樓一眼。

    站在一邊的曾建火了,怒道:“聾了嗎?我家大人的話沒有聽到?”

    張茂風淡雲輕地道:“不才乃是山東臨淄府廩膳生員,建文二年,薦入國子監讀書,便是到了應天府裡,也有不才的一席之地。”

    郝風樓只得道:“來人,給他搬個凳子。”

    有人搬來凳子,張茂坐下,翹起二郎腿,臉上帶著嘲弄之色,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無論是什麼官司,只要到了衙門,這大夫和庶人的區別就一目了然,就是氣勢也要壯幾分。

    郝風樓問道:“現在可以回答了嗎,你為何要動手打人?”

    張茂冷眼道:“因為該打。”

    郝風樓又好氣又好笑:“這又是什麼典故。”

    張茂冷笑道:“因為他們壞人心術。”

    郝風樓沒有和他辯解,反而去看那二世祖張濤:“他說你壞人心術,你怎麼說?”

    張濤喊冤:“小人只是湊熱鬧而已,這人說打就打,反誣小人壞人心術,小人品行不端是有的,可是壞人心術四字卻是不敢當。”

    張茂霍然而起,義正言辭地道:“哼,蛇鼠一窩罷了,我也懶得和你們在這裡東拉西扯,這只是錦衣衛衙門,縱然是我打了人,那也該學政和應天府來管,張某還有事,告辭。”說罷,長身而起,一副不願奉陪的模樣。

    這百戶所裡的人俱都驚住了,這是請了個大爺啊。

    其實這也正常,建文時期讀書人待遇優渥,可不是輕易好招惹的。更何況張茂也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他的身後自然有不為人知的保護傘。

    外頭已有許多人衝破了院子,紛紛圍攏到了堂外,許多讀書人見張茂如此硬氣,紛紛為他叫好。

    張茂也不理會,抬腿要走。

    總旗吳濤急了,忍不住要攔他。

    張茂輕蔑地看他一眼,一身凜然正氣地大喝:“怎麼,你想做什麼?”

    吳濤嚇了一跳,乖乖縮了回去。

    面對這樣的舉動,郝風樓也是無語,他原本以為,這錦衣衛的招牌人見人怕,誰知道這錦衣衛重建,壓根就沒有任何威懾力。

    事到如今,也不顧許多了,郝風樓冷冷道:“來人,將他拿下!”

    幾個校尉猶豫著要不要動手,面面相覷,郝風樓新官上任的主要問題就暴露出來了,沒有足夠的威信,不能讓他們令行禁止。

    郝風樓看向曾建:“曾總旗莫非也怕?”

    事到如今,只能激將。

    曾建虎軀一震,三兩步上前,一把將張茂揪住。

    張茂大喝:“我乃國子監的生員!”

    郝風樓卻是毫不客氣,冷笑連連地道:“王子犯法與庶民罪同,你無故毆打良善的張濤,證據確鑿,事情清楚,到了這個時候,還妄想依靠特權脫罪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錦衣衛,不是學政也不是應天府,輪不到你囂張,來,先掌嘴二十!”

    曾建左右開弓要動手。

    張茂凜然道:“我乃都察院暗察御史劉康的門生!”

    郝風樓躍躍欲試,身體前傾,捋起袖子道:“那就更該打,掌嘴四十,都察院的人,本官一個都不認識!你拿一個聞所未聞的人來壓我,是嫌我好欺負嗎?曾總旗,動手!”

    曾建是個楞子,一把揪住張茂的後襟,隨即抓起一個板子,便朝張茂嘴上扇去。

    啪啪……

    只是幾下,張茂便滿口是血,堂外的讀書人如喪考妣,一個個憤怒地道:“為什麼敢打人。”“欺負讀書人了。”“這是要官逼民反嗎?”

    郝風樓無動於衷。

    人群中的紀綱滿是疑惑之色,這個傢伙居然還真的打,難道就不怕惹來群情洶洶,不怕招來禍端?讀書人是個很敏感的群體,你打了一個,極有可能招來所有讀書人的痛斥,若是紀綱做出這樣的決定倒也無妨,他是都指揮使,這點壓力還是不怕的,可是郝風樓只是個小小百戶,也敢這樣大膽?

    紀綱卻是不發一言,依舊冷眼旁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3-31 09:45
第四十九章:墨寶(新書衝榜求支持)


    正是在一片痛責和叫罵聲中,突然有個校尉飛快竄了進來,道:“禀告大人,宮裡來了口諭。”

    事情猛地又來了個轉折。紀綱一頭霧水,宮裡來了口諭?若是傳口諭,為何這般潦草?為何不見有宮人傳話?況且陛下壓根就不曉得你是哪根蔥,多半連東華門百戶所都不知道,給你傳個什麼話?

    “假傳聖旨……”紀綱打了個激靈,這些人還真敢。

    郝風樓卻是露出震驚之色,連忙起身,道:“陛下有什麼口諭?”

    這校尉道:“陛下聽說了這裡的事,說張茂是讀書人,雖然有一些過失,卻不可輕易折辱,陛下已傳話到鎮撫司,讓我們立即放人,此事不可繼續深究。 ”

    郝風樓沉痛地道:“既然如此,那麼看在陛下的面上,就放了他罷。”

    張茂被打得頭暈腦脹,滿口鮮血淋漓,被曾建推出去。外頭的讀書人都是目瞪口呆,一個個不知如何是好。

    許多人原本是來鬧事的,結果鬧事變成了鬧劇,然後發生了衝突,本質上,這衝突確實是張茂有些過火,因為張茂先動手打的人,這些讀書人縱然覺得自己依舊佔著道理,可也知道打人終究不對,此後這些錦衣衛對張茂動手,讓他們肝腸欲斷,一個個悲憤不已,而最後的結果卻是陛下來了口諭——放人……

    所有人的心思實在太過複雜和糾結,一顆心像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結果到頭來,竟是早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還回到方宅去?顯然現在已經沒有了心情。你痛恨永樂皇帝?那也不對,若非來了個口諭,張茂被人打死都有可能。至於痛恨這些錦衣衛親軍,痛恨固然是痛恨,可是你能說什麼?終究還是你動手打的人,你​​要鬧,人家苦主,還有那麼多二世祖和市井無賴都還沒鬧呢。

    於是乎,大家只得攙了張茂,悻悻然的散去。

    百戶所變得冷清下來,而郝風樓也不由鬆了口氣,不容易啊,硬生生的把一個政治事件弄成了一場鬧劇,維穩的差事還真不太容易。

    過不多時,就有浩浩蕩蕩的大批人馬到了,張輔帶著一干校尉衝進百戶所,一看郝風樓安然無恙,又派人去方宅查看,讀書人早就無影無踪,只有一群腦子抽風的傢伙在狂歡,哪裡看得到什麼犯禁的讀書人。

    張輔傻眼了,叫來郝風樓:“人呢?”

    郝風樓道:“下官收拾了一頓,都走了。”

    “收拾?”張輔絕不相信這麼簡單,這裡的水很深。可是確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既不見義憤填膺的讀書人,也沒見百戶所和方宅受到了衝擊,張輔只得道:“我問的是都指揮使紀綱紀大人。”

    郝風樓一攤手:“我仰慕紀大人久矣,只是無緣相見,張大人莫非是要代下官引薦嗎?”

    張輔感覺這個世界瘋了,一甩手,道:“亂七八糟,簡直就是亂七八糟。”

    而另一頭,紀綱回到了北鎮府司,此時他把玩著手裡的一塊玉佩,若有所思。

    良久之後,他吁了口氣,淡淡一聲吩咐:“來人。”

    一個書吏乖乖進來,垂頭不語。

    紀綱道:“這裡有一封密奏,立即解遞入宮。”

    上了奏書,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不過紀綱的心事有很多,錦衣衛籌建雖然是他一力完成,可是終究還是一盤散沙,如何整合這些各個山頭的人馬,為己所用,才是眼下當務之急。

    ……………………………………

    在華蓋殿裡,翰林解縉、楊榮、楊士奇三人正滔滔不絕地給朱棣講解經史。

    朱棣對經史的感興趣無疑是釋放出了一個極為友善的信號,因此解縉三人極為賣力,一個個滔滔不絕,尤其是解縉,口若懸河,所發之言,每每發人深省。

    朱棣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樣,手裡端著茶盞,卻彷彿是忘了去喝,卻又忘了放下,如此動作一直保持了半柱香,這才去看碧綠的茶水,想要輕飲一口,卻發現茶已是涼了,無奈放下。

    解縉大受鼓舞,心情也格外的愉快起來。

    只是這個時候,解縉說不下去了,因為有個太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這是廷宴,通俗一點來說,就是給皇帝上課的時間,古人最看重授業,任何打斷這個過程的事對授業者來說都是侮辱。

    解縉不由皺眉,終究還是一閃即逝。

    縱是朱棣,也覺得這個太監有失妥當,只是當一份奏書送到了他的手裡,他打開一看,粗略的掃視之後,朱棣雖然盡力平靜,可是嘴角卻不自覺的閃露出了幾分微笑,他抬眸:“是了,解侍讀說到哪裡了?是朕的錯,朕事先沒有知會這些奴婢,以至於他們不曉得規矩。”

    面對朱棣和藹的態度,解縉能說什麼?連忙道:“陛下日理萬機,理應如此。”

    朱棣點點頭,耐心等到廷宴結束,才招了三寶太監來問,舉著這份奏書道:“紀綱的奏書所言去查證一下。”

    三寶道:“奴婢在那兒有眼線,確實和奏書所言,已經風平浪靜了,只是裡頭有個麻煩,就是那百戶假傳聖旨,卻不知該如何處置?”

    朱棣瞇著眼,淡淡道:“事急從權嘛,不必深究了。怎麼又是郝風樓?真是怪哉。隨便找個由頭,給這百戶所一個嘉獎吧。”

    朱棣坐下,陷入深思,良久才又道:“錦衣衛東華門百戶所,叫個人盯看著,郝風樓有什麼舉動,俱實禀奏。”

    三寶道:“奴婢知道了。”

    “還有……”朱棣沉眉道:“這牙防組是什麼,為何紀綱的奏書屢屢提及?”

    三寶汗顏:“或許是這郝百戶為了制衡讀書人的一個學社,奴婢近來聽說,南京城裡學社、商行、詩社到處都是,想來……”

    三寶純屬是瞎掰,這也不怪他,換做是誰聽到牙防組三個字,都會一頭霧水。

    朱棣淡淡道:“是了,這牙防組就好似朵顏三衛一般,大明朝蓄養蒙古死士才能橫掃大漠。這莫非是以夷制夷嗎?”

    想到這裡,朱棣莞爾一笑:“虧得他想得出來,你拿筆墨來。”

    三寶連忙上了筆墨。

    朱棣提筆,三下五除二的寫了'牙防組'三字,隨即冷冷一笑:“朕近來在學字,那些個鳥翰林說朕的字剛勁有餘。嘿……不就是罵朕字寫的不好嘛,這幅字送出去,給那勞什子牙防組吧。”

    三寶悲劇地看了一眼三個狗爬的不像樣子的字,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

    新的一周,求點擊、求推薦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