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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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8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0 19:32
第六十九章:你會後悔


    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顯然在永樂朝的花樣作死大賽裡,襲擊漢王府絕對算是很出彩的作死手法之一。

    南鎮府司已經驚動,主持南鎮府司的指揮僉事劉通震怒,他很不含糊,直接命人提了郝風樓來,在陰森森的南鎮府司大堂裡,劉通殺機畢現,狠狠地看著郝風樓。

    劉通是錦衣衛中少有的北平燕山前衛出身,燕山前衛曾衛戍北平,並沒有直接參與靖難之役,守衛北平是前衛的職責。而太子當年在北平監政,主持​​北平軍政,所以燕山四衛,前衛幾乎是太子的死黨。

    正因為如此,劉通在錦衣衛中屬於較為特立獨行的人,比如這一次,錦衣衛的許多動作,他就沒有參與,可是不參與不代表不關注,原以為各千戶所就要動手,誰曉得橫生枝節,突然殺出了個郝風樓襲擊了漢王府。

    劉通冷冷地看著郝風樓,進了南鎮府司這個號稱錦衣衛人人聞之色變的煉獄,郝風樓居然臉色平靜。

    啪……

    狠狠一拍驚堂木,劉通厲聲道:“堂下何人?”

    郝風樓回答道:“卑下內東城千戶所百戶郝風樓。”

    劉通又是厲聲責問:“郝風樓,你知罪嗎?”

    “不知!”

    這裡可不是尋常的衙門,不是你說不知就不知的,若是其他地方打官司,當然是極力喊冤才好,可是在南鎮府司,卻滿不是這麼回事,人家把你'請'來,你還敢自辯,當這南鎮府司是虛設的嗎?

    劉通冷笑連連,道:“好,你不知罪是不是,本官倒是想听聽你如何辯解。”

    這是貓戲老鼠的把戲,在劉通眼裡,郝風樓已經是死人了。

    郝風樓正色道:“卑下奉命追查縱火的亂黨,何罪之有?”

    劉通端起茶盞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繼續問道:“還有呢?”

    郝風樓道:“沒有了,卑下是奉命行事,若這也有錯,就請大人責罰,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郝風樓對劉通並無敬畏之心,令劉通很是惱怒。

    郝風樓道:“只不過卑下曉得大人要整人,根本就不必問罪證,多說也是無益。”

    劉通眉毛一挑,不由笑了:“你倒是聰明,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麼本官若是不扒了你一層皮,倒是對不住你了,來人!”

    郝風樓微笑看他:“大人,你莫要後悔!”

    劉通也算是有見識的人,自掌南鎮府司以來,還沒有哪個錦衣衛官兵敢在這裡說這樣的話,便是都指揮使紀綱也要禮讓他三分,當然見不得一個百戶如此囂張,冷笑道:“那好,我便看看什麼叫後悔,來人,動家法!”

    數個力士湧進來,要將郝風樓拖去刑房。

    可是這時候,卻有個尖細的聲音道:“且慢!”

    正說著,一個太監腳衝進來,正是三寶,三寶看了郝風樓一眼,又看看劉通,隨即微笑,道:“咱家奉陛下之命召郝風樓入宮覲見,劉大人,能否讓咱家承你一個情,先將這家法放一放。”

    郝風樓心裡鬆口氣,他大致也猜測到宮裡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要來人了,時間掐得還算準確。

    劉通卻是臉色驟變,郝風樓可是襲擊漢王'不軌之徒',陛下見這個人做什麼?

    只是他再強勢,也不敢放肆,勉強乾笑:“好說,好說。”

    校尉已放開了郝風樓,郝風樓舒展了一下手腕,朝劉通微微一笑,道:“看來劉大人想要後悔,也沒有機會了。”

    這句話讓劉通臉色又青又白,郝風樓卻是無所謂,尾隨三寶出去,外頭已停了一頂轎子,三寶請郝風樓上轎,郝風樓並不客氣,坐入轎子。

    搖搖晃晃的走了小半時辰便到了西華門,可是轎子並不停下,直接穿過了門洞,往宮中深處進去。

    這倒是讓郝風樓頗感欣慰,須知宮中是不允許騎馬乘轎的,沒有陛下親口恩准,誰也不行,可是這一次,自己竟然享受了這樣的待遇,可見皇帝對自己不算壞,總算沒有浪費自己的一片苦心。

    其實方才的一番動作,郝風樓擔著的風險可謂極大,稍有閃失,都可能誤了自己性命,可是不冒險卻又不成,他深知神仙打架小鬼遭遇的道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做出一些'出格'舉動,把原先那魚死網破的皇子之爭演變成一場'誤會'。

    轎子在暖閣外停下,三寶進去通報,旋即領著郝風樓進去。

    暖閣裡的朱棣穿著一身寬大舒適的道服,道服因為寬鬆,而且式樣簡單,並不繁複,所以一直深受時人喜愛,其功能倒有些像後世的睡袍,上至公卿下至尋常小戶人家,只要不是出門,在家中多是穿著道服,當然,按理說作為九五至尊,朱棣這樣的穿著實在顯得隨意,不過朱棣一向都是隨便的人,你能奈何。

    郝風樓也曉得朱棣這大事不含糊,小事不拘小節的性子,倒是對這樣的人頗為喜歡,上前幾步,朝朱棣行禮,道:“卑下見過陛下。”

    “唔。”抓著筆桿子批著奏書的朱棣抬起頭來,等在一份奏書上硃批了'恁官員官民人等,休要囉嗦,老實修好河堤,否則耽誤工期,延誤了來年農時,俺不問百姓,只處置官吏'之類的話之後便擱下筆,朝郝風樓微微一笑,道:“朕在這裡有一份旨意,你看看可好?”

    稀里糊塗叫來看旨意,郝風樓覺得有些不務正業,不過猜不透朱棣的用心卻也無妨,順著他的話去做就是。

    於是接過聖旨,原來這聖旨裡說的卻是修築松江河堤的事宜,只是聖旨的言語實在有些粗俗,甚至還有罵娘爆粗口的句子,什麼俺早知有河工官吏貪墨銀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俺若是不發現尚好,一經發現,便刨你祖墳之類。看的郝風樓一愣一愣,不過隨即,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微笑道:“陛下聖明。”

    朱棣笑了:“怎麼聖明?你若是溜鬚拍馬,朕要治你阿諛奉承之罪,說出個理來,朕才信服你。”

    郝風樓苦笑道:“陛下,國朝似乎沒有奉承之罪吧,若是奉承也有罪,那每年這麼多祥瑞的奏書,豈不是人人皆有罪?”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陛下的聖旨,微臣看過兩種,一種是給大臣的,可謂言辭優美,猶如巫山雲霧,半遮半掩,教人看不真切,模模糊糊,可是細細體味,卻總能看出陛下的良苦用心。另一種恰如今日這份,卻是簡言意駭,言辭平白,並不矯揉造作,這當然是寫給軍民百姓們看的,百姓們不懂之乎者也,也不會去深思考量,自然是越簡單越好,若是寫的太過含糊,百姓們看不懂,聽不明白,最後少不得還是要官吏們解釋,只是若有官吏欺上瞞下,故意歪曲陛下本意,藉此來糊弄百姓,豈不是反而不好?陛下這樣的做法倒是頗有點太祖皇帝的影子,太祖皇帝為了防止百姓被官吏誤導,所以特意下旨,令百姓藏'大誥'於家中,但凡家中有大誥寄存者,若是有罪,則可減免一等,於是人人收藏大誥,家中既然藏了,百無聊賴時總免不了要拿出來讀一讀看一看,如此一來,這大明的律法,也就深入人心。”

    郝風樓的這番話可謂用心良苦,深諳他娘的厚黑之道,站在他的立場,不拍一點馬屁實在說不過去,可是尋常的馬屁,對朱棣這樣的人來說早已免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14
第七十章:賜衣


    而郝風樓早已摸透了朱棣這個傢伙,朱棣做了皇帝,眼下最緊張的問題永遠都是他的合法性問題,而要解決合法性,朱棣的辦法也永遠只有一個,就是拉他爹出來鎮壓各種不服,所以恢復祖制或者說效仿太祖皇帝,對此時的朱棣來說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郝風樓將這扯淡的聖旨直接和太祖皇帝掛鉤,還說這是效仿太祖,與太祖平時的治國方法有異曲同工的妙處,這等於是給瞌睡的朱棣送了一個枕頭,朱棣果然喜滋滋地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太祖的制度,許多大臣都說不到節骨眼上,就如朕頒發給他們的詔書,總是蒙了一層巫山雲霧,說不透。反倒是你一下子說透了,不錯,祖制說來說去其實就是去繁就簡,所謂的簡,便是讓臣民們知道朝廷的政令是什麼,朕的話是什麼意思,而不是讓那些地方官吏告訴他們,朕的意圖,他們若是別有居心,歪曲朕意,最後反而善政成了惡政。”

    朱棣侃侃而談:“所以要治天下,首先要知天下,朕要知天下,天下人也要知朕,不能總是隔著窗戶紙,隔著一層紗;得把話說透,把事情說清楚,政令通達就是這個意思。”

    郝風樓曉得自己說到了朱棣感興趣的東西,多半朱棣這些'俗'話,大臣們未必喜歡聽,跟身邊的太監說,人家也未必懂,如今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能聽得明白的俗人,就恨不得發洩出來。

    朱棣微微一笑,繼續道:“政令通達只是第一步,其次還是吏治,太祖時的吏治就很好嘛,不過到了建文就糜爛了,朕要好好收拾一下,只是要整肅吏治,卻還有難處,就是銀子,人無錢要餓肚子,朝廷沒有錢,那也不好受啊,朕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曉得這世上沒有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道理,你不讓馬兒食夜草,至少俸祿要給足,不能拖欠,不能用勞什子陳米、爛穀子去抵數,你看……別人都說朕俗氣,這三句兩句又說到了銀子上,銀子啊銀子,世人都說這是俗物,此物雖俗,卻事關國計民生,關乎萬家生業,縱然是再俗,縱然再不雅,可是在朕眼裡,就比他娘的喫茶玄談、吟詩作畫更緊要一些。”

    郝風樓道:“陛下真知灼見,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朱棣點頭,覺得郝風樓這是實在話,可是仔細一琢磨,不對啊,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不是說那些領俸祿的官成了鬼嗎?自己豈不是也成了閻王?他便深深地看郝風樓一眼,陰森森地道:“你不要陰陽怪氣,你和他們雖是文武殊途,可朕都用得著。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說完了話,朱棣又是深深地看了郝風樓一眼。

    郝風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朱棣所說的只怕未必是文武官員,似乎隱含著太子和漢王的關係,只是誰是手心,誰是手背呢?他突然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

    朱棣見郝風樓恍然大悟之色,莞爾一笑道:“朕啊,其實一直都想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哪個傷著了都是切膚之痛,可是到了今日朕才明白,有些時候,你越是要躲越是沒法兒躲,就像當年朕在北平一樣,朕何嘗想靖難,朕堂堂親王,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是建文聽信讒言,何至今日?終究,這還是家醜啊,朕躲不過叔侄的家醜,可是朕實在不願看到再有骨肉相殘了。無論誰勝了,輸的都是朕,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郝風樓忙道:“微臣能夠體諒。”

    朱棣撫案,嘆口氣又道:“是啊,你都能體諒,可是有的人偏偏不能體諒。”

    郝風樓沉吟一下:“畢竟是年輕氣盛,陛下做父親的,理應體諒才是。”

    朱棣深深看他一眼:“哦,你這句話倒是實在。不過聽說你從前被你父親趕出家門是嗎?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朕還聽說你從前很不成器,如今似是懂事得多了,這便是脫胎換骨,若是他們都學你,朕也就不必擔心什麼。”

    朱棣笑了:“怎麼,看你一副苦瓜相,莫非是嫌朕打聽得太清楚了?”

    郝風樓咂舌道:“這……”他心裡確實有點毛骨悚然,自己的底細被人摸得清清楚楚,誰知道還有什麼事是朱棣不知道的又或者知道的。

    朱棣微笑道:“打聽清楚了才能大用嘛,這次多虧了你,你這一攪和,讓朕免得下定壯士斷腕的決心,好啦,不說這個……”朱棣語速放慢起來,道: “你是從南鎮府司過來的?”

    郝風樓道:“正是,微臣時運不濟,觸了家法。”

    朱棣頜首點頭道:“錦衣衛的家法,朕也有所耳聞,不過沒規矩不成方圓,觸了家法,就要受罰,賞罰分明,才是正道嘛。待會兒,你依舊回去領罰吧。”

    郝風樓一時分不清朱棣的用心,卻還是點點頭:“遵命。”

    朱棣揮揮手:“去罷,朕也乏了。”

    郝風樓道:“微臣告退。”

    這一次召對實在有點莫名其妙,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若是尋常人八成看不清,也聽不懂,不過郝風樓大致聽懂了,朱棣的意思很明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之所以如此,終究還是錦衣衛那邊沒有做什麼越軌的動作,反倒是郝風樓把漢王鬧得厲害,朱棣畢竟是做爹的,聽到郝風樓竟是鬧了漢王府,又據聞漢王還'挨'了揍,這父愛之情終於還是佔據了上風,而郝風樓又被抓去了南鎮府司處置,就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其實郝風樓所做的無非就是把水攪渾而已。

    郝風樓從暖閣裡出來,突然有人叫住他:“郝百戶……”

    郝風樓駐足,便看到了三寶。

    三寶笑呵呵地上前,道:“郝百戶,陛下有命,說是外頭風大,怕你受了傷寒,所以給你添件衣衫。”

    郝風樓道:“外頭不冷啊。”

    只是這時,卻有小太監托著一個盤子,盤上疊著一件雲紋錦衣過來,三寶拿起錦衣披在了郝風樓的身上,笑吟吟地道:“郝百戶不是還要去南鎮府司受罰嗎?加一件衣衫,體面一些,去吧,是了,代咱家向你的恩師問個好,就說咱家往日聆聽先生教誨,感激不盡。”

    郝風樓這才察覺,身上披著的這件衣衫似乎有些不一般。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21
第七十一章:何罪之有
  

    大明朝有一種專門的賜服制度,賜服雖然象徵意義更大一些,不過代表的卻是一種殊榮,而賜服又分為數種,分別為欽賜蟒衣、欽賜飛魚、欽賜鬥牛、欽賜麒麟。

    蟒衣一般只賜宗室和一品大員,至於飛魚,大多是尚書或者是錦衣衛指揮使那個級別,鬥牛次之,麒麟服再次之。

    郝風樓身上披著的這件衣衫就是傳說中的麒麟服,顏色大紅,直徑的紗地盤,金彩繡柿蒂過肩,銹於衣上的神獸似龍非龍,很是抽象,不過質地極好,輕薄如紗,穿上身上並沒有太多感覺。

    原來所謂的添件衣衫就是這件麒麟服,郝風樓不由露出了大致是'我懂得'的微笑。

    別看這麒麟服一般賜穿的都是五六品的官員,其實麒麟服比蟒袍、飛魚服更加難得。理由很可笑,因為皇帝身邊圍繞的多是重臣,比如那些個宗室,無論是親王、郡王又或者是國公,天子往往都會賜上一件蟒衣,可謂人人有份,童叟無欺。至於飛魚服也是如此,但凡是重臣,無論是解縉還是紀綱這些人,每天在皇帝面前轉悠,有人穿的是飛魚,有人卻沒有,皇帝一看,心念一動,說不準這飛魚服就送到你家裡了。唯獨這鬥牛和麒麟服賜出去的卻是少,畢竟低級的文武官員,皇帝接觸不多,就算賞賜,那也是禮部或者是相應的衙門定出賜物,既非欽賜,自然輪不到他們來送出鬥牛、麒麟服出去,於是乎,大明朝初期時的狀況便是,京師裡頭穿著蟒衣、飛魚的雖說不是多如狗,卻也不少。而穿鬥牛的,可謂鳳毛麟角,至於麒麟服,便是掰著手指頭,也數不出幾個來。

    郝風樓現在穿著的就是麒麟服,披在身上,貴氣逼人,其實這麒麟服式樣和蟒衣、飛魚的式樣差不多,雲紋都是相同,除了底色是大紅,而非黃色之外,若是不仔細發現,便是繡在衣上的麒麟,和盤龍也沒多大區別,唯一的區別不過是腿比較長而已,很能唬人。

    郝風樓心知肚明,沒有多說什麼,向三寶致謝,隨即便出宮去了。

    一路趕回南鎮府司,南鎮府司外頭依舊是一陣肅殺之氣,數十個校尉一字排開。

    指揮使僉事劉通此時憋著一肚子火,這錦衣衛是重建,而劉通貴為指揮使僉事,主持南鎮府司,背後又有大樹乘涼,原本上頭授意他,讓他盡力在錦衣衛中培植自己的勢力,至少要做到能和紀綱抗衡。

    錦衣衛雖然名為親軍,可是因為其特殊性,地位超然,早已成了許多大人物眼裡的香餑餑,衛所中的指揮使、僉事、同知甚至是千戶,都成了許多人爭取的對象,比如指揮使紀綱,就和漢王關係不清不楚,而劉通自然也有他的靠山。

    正是因為有靠山,又掌握了錦衣衛內部的法紀,因此劉通雖然只是錦衣衛第四號的人物,可是實力卻是不菲,不少錦衣衛千戶都向他暗送秋波,劉通心裡也明白,這些人之所以怕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掌握錦衣衛的監察而已,手握對錦衣衛內部的生殺大權,因此才有人賣身投靠。

    可是現在,一個百戶敢如此囂張跋扈,闖進了王府鬧事倒也罷了,還敢對著自己說什麼不要後悔之類的話,這簡直就是爬在自己頭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這事兒傳出去,往後誰還會正眼看自己?

    只是陛下召見郝風樓,卻又讓劉通很是鬱悶了一陣,此時他火氣無處發洩,自然是讓人提了東華門百戶所的總旗吳濤和曾建二人來,一番審問,申明罪狀,執行家法。

    “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王府,簡直是豈有此理,本官倒是想問問,是誰借你們的膽子,是誰指使?”

    這一番話夾雜著一肚子怨氣問出來發洩出來,嚴厲到了極點,便是堂中的幾個站班力士,也從不見大人這樣的嚴厲。

    吳濤和曾建二人跪在堂下,只是不斷地道:“大人饒命!”

    劉通冷笑連連,道:“本官問的是是誰主使,有什麼圖謀,你們再顧左右而言他,休得怪本官扒了你們的皮。”

    劉通的意圖很明顯,先問出口供來,只要'證據確鑿',最好拉出郝風樓,到時候不管郝風樓背後的人是誰,又或者得了什麼聖寵,自己將這供詞遞上去,自然會有人頭痛。畢竟這是大罪,絕不是鬧著玩的,真要保,誰也保不住。

    吳濤吞了吞吐沫,猶豫不定,艱難地道:“這……這……”

    曾建倒是仗義,生怕吳濤'供罪',忙道:“大人,我等並非是受人指使,只是北鎮府司那邊有命,清查……”

    劉通勃然大怒,拍案道:“來人,掌嘴!”

    幾個力士上前,其中一個揪住曾建,狠狠幾巴掌打下去。

    曾建被打得眼淚都出來,卻是硬氣無比,大叫道:“打得好,打得好!”

    “再打!”劉通眉毛一揚,動了殺機。

    吳濤見狀,連忙道:“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卑下交代,卑下交代。”

    “好,你說!”劉通瞇著眼,殺氣騰騰地看向吳濤。

    吳濤道:“大人,其實是小人們追查亂黨,恰好撞見可疑之人混入了漢王府,郝百戶見狀,生怕這賊人對漢王殿下行暴,所以拼了命帶著弟兄們衝進去,又恰好撞到了漢王殿下,郝百戶有眼不識泰山,誤認……誤認……”

    劉通可一點都不傻,這一聽,頓時明白,自己被人耍了,這兩個總旗,沒一個好東西,壓根就是想矇騙到底!他更是氣的七竅生煙,森然冷笑:“來,來人,扒了他們的皮,打死了餵狗,餵狗!”

    一幫子力士感受到劉通的怒火,一般南鎮府司執行家法,固然是能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是像這樣聲言要打死的卻是不多​​,大家噤若寒蟬,曉得大人動了怒,不敢怠慢,連忙要將曾建和吳濤二人拖出去。

    吳濤和曾建連忙喊冤,紛紛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大人明察。”

    劉通冷著臉,紋絲不動,眼眸掠過一絲戲謔。

    這時,突然有人大喝道:“他們犯了什麼罪,還請大人給個交代!”

    劉通愕然,抬眸一看,便見郝風樓已走了進來。

    劉通一頭霧水,這可是南鎮府司,一個百戶就算要進來,也需事先通報,可是為何這​​個人竟可以如此大剌剌地走進來。

    可是看到了郝風樓身上的衣衫,劉通便明白了,這是欽賜麒麟服,或許許多人不認得,但是劉通卻是曉得,這種欽賜的御衣極為難得,而且與飛魚甚至是蟒衣非常相似,這樣的人物在整個京師,至少都是坐鎮一方的人物,進南鎮府司足以暢通無阻。

    想必,門口的那些守衛壓根就沒有想到這所謂御賜錦衣其實只是檔次最低的麒麟服而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24
第七十二章:原來只是縮頭烏龜


    面對脫胎換骨的郝風樓,劉通微微愕然。

    一件麒麟服對他來說或許不算什麼,畢竟劉通是從三品武官,好歹也是鬥牛服的級別,若是運氣好一些,便是欽賜魚服的待遇也不是混不到,郝風樓這一身衣衫,確實是唬不住人。

    可問題在於,郝風樓剛剛入宮,本是戴罪之身,從宮中回來,竟是穿回了一件賜服,這背後的意義,可就值得深思了。

    陛下為何賜他麒麟服,是聖恩、聖寵、簡在帝心,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劉通不蠢,他隱隱感覺到這一切的一切,怕是漢王府的事脫不了干係。

    可是郝風樓此時義正言辭道:“他們何罪之有,為何要餵狗?這裡是南鎮府司,還是閻羅殿,可以不辨是非,全憑一人好惡,就可以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縱是閻羅殿,也有閻羅殿的規矩,錦衣衛有錦衣衛的家法,這家法,可不是劉大人心念一動,想拖誰餵狗就拖誰餵狗!”

    看到滿口是血的曾建,郝風樓怒了,此時也顧及不了這麼多,如連珠炮一樣發出質問,倒彷彿他不是百戶,已成了指揮使一般。

    劉通差點吐血三升,被這個傢伙夾槍帶棒的一番責問,當然不能退讓半步,他冷冷一笑:“郝風樓,切記自己的身份。”

    郝風樓笑了:“身份是嗎?大人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劉通拍案:“你不過一個小小百戶……”

    郝風樓打斷他:“你是錦衣衛指揮使僉事這沒錯,可是你掌南鎮府司,主持本衛法紀,可是這法紀二字,你心裡可曾有過嗎?無法無天,還奢談什麼身份?請劉僉事給一個交代罷。”

    劉通七竅生煙,一時說不出話來,更無語的是,他雖是怒火攻心,可是心裡卻越是戒備,郝風樓一個小小百戶,到底有什麼依仗,敢這麼跟自己說話?莫非他的背後……

    再看郝風樓欽賜的麒麟服,反而使劉通多了幾分忌憚,只是現在他不明就裡,既不敢玩的過火,這姓郝的又糾纏不休,讓他下不來台,一時之間,竟有點不知如何處置才好。

    倒是站班的一個力士大喝道:“大膽,敢這樣和大人說話,進了南鎮府司,誰敢對大人無禮。”

    這力士本只是想給僉事大人解圍,算是給僉事大人留個好印象,誰知郝風樓卻是側目向他看來,陰森森的道:“是嗎?那麼敢問,方才動手打人的,可是你?”

    力士想不到有這樣大膽的人,厲聲道:“到了南鎮府司,莫說是一個小小的總旗……”

    話說一半,突然之間,唰的一聲,郝風樓拔刀了。

    所有人愕然,囂張的見過,因為南鎮府司之人,個個眼高於頂,本就是囂張無比,衛中上到千戶、下到尋常力士,哪一個見了他們不要賠笑,可是現在,一個百戶,居然拔刀了。

    “你……你要做什麼……”這力士正待後退。

    而此時,郝風樓已經舉刀劈來。

    刀鋒劈開空氣,發出嗚嗚作響,嚇得這力士屁滾尿流,連忙四處躲藏,躲避刀鋒,其餘力士見狀,也都嚇了一跳,有人想要拔刀,有人連連後退,那力士一個躲避不及,絆倒在地,緊接著郝風樓快步追上,反手一刀,狠狠刺入他的大腿!

    呃嗷……

    力士慘呼。

    使其發生的太快,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殷紅的血流出來,空氣中蕩漾出一股血腥氣時,大家才反應過來。

    劉通拍案而起,眼睛通紅,這是打臉,赤裸裸的打臉,他怒喝一聲:“好膽!”

    南鎮府司力士紛紛拔刀要圍攏上去。

    方才劇烈運動,讓郝風樓的臉色略帶幾分潮紅,他一口吐沫吐在這力士身上,拔刀而出,一股血箭飆在身上,隨即冷冷一笑:“好大的膽子,陛下親口說,此次東華門百戶所上下闖入漢王府捉拿混入王府的亂黨,忠勇可嘉,既有功勞也有苦勞,實乃親軍二十衛之楷模,因此才特賜麒麟服,以示優渥,好教天下人知道,宮中賞罰分明。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條南鎮府司的土狗,也敢放肆,曾總旗這樣被陛下親口嘉勉的楷模,也是你們南鎮府司說定罪就定罪,說痛責就痛責,說打就打的嗎?莫非陛下不如你們聖明,陛下瞎了眼睛、聾了耳朵,不能明察秋毫,會去誇獎你們口中所謂的罪人?說,方才是誰打的曾總旗,今日不說個明白,不說個清楚,老子不和你們甘休,是誰指使,是誰動的手?”

    “……”

    所有人目瞪口呆。

    嘉獎……

    而且這嘉獎還有總旗曾建的一份?

    假若當真如此,那麼罪過就真正的大了,皇上在那邊說這個人踏實肯幹,既忠又勇,你在這邊把人拉到南鎮府司,又是問罪又是動手,莫說只是南鎮府司,就是東宮,也不敢這樣幹啊,這不是擺明著和皇帝對著幹?

    至於皇上到底有沒有嘉獎,在場的所有人,只怕也沒有人敢跑去宮中求證。不過郝風樓的話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否則這欽賜的麒麟服從哪兒來的?而且他如此的理直氣壯,想來應當不是作偽。

    於是,劉通沉默了。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這一次臉丟的實在有點大,堂堂指揮使僉事,居然被一個百戶如此責問,堂堂南鎮府司,居然容得下一個錦衣衛百戶在這兒拿刀子捅人,更可笑的是,居然所有人做了縮頭烏龜。

    郝風樓冷笑連連,臉色中略帶幾分猙獰,繼續追問:“怎麼,沒人承認,大丈夫做事,敢做不敢當?”

    話音落下,只聽到呼吸聲,只是過了許久之後,才斷斷續續的傳出那力士的呻吟聲。

    郝風樓哈哈大笑:“什麼南鎮府司,什麼狗屁東西,以為仗著一個招牌,就敢欺人,欺了人,又不敢承認,縮頭烏龜,今日算是見識了,可笑,可嘆!”

    劉通羞憤的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可是他心裡卻在告訴自己,這個時候一定要忍,有什麼事,將來可以秋後算賬,現在人家是夾帶著宮中的讚賞,擺明著是要激怒自己,好打御前官司,絕不能上他的當。

    他若是曉得,郝風樓壓根就是忽悠,其實不過是狐假虎威,賜服確實沒有錯,可是若說皇帝對他們闖入漢王府的行為有什麼讚賞,壓根就是子虛烏有。若知道如此,劉通多半是真的要去尋死了。

    劉通不敢做聲,其他人自然更是噤若寒蟬。

    郝風樓輕蔑一笑,隨即對曾建道:“曾總旗,能走路嗎?”

    曾建幾乎是又感激又佩服的看了郝風樓一眼,百戶大人這一次結結實實的給他出了一口氣,讓他心裡不由有幾分感動,畢竟得罪南鎮府司,絕不是什麼理智行為。若說方才,曾建不肯招認郝風樓,只是因為曾建骨子裡有一種盲目的義氣思想在作祟,可是若是再來一次,只怕他更大的理由,應當是對郝百戶死心塌地了。

    “回大人的話,卑下行走沒有問題。”

    郝風樓拍了拍他的肩,大庭廣眾之下道:“辛苦了你,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再遇到這樣的人,就打他這狗日的,不必怕,咱們是天子親軍。走罷,倒要看看,誰敢攔我們。”

    曾建很是痛快,激動萬分的道:“哈哈……走,看哪個狗娘養的敢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26
第七十三章:三頭六臂


    南鎮府司全體上下處於石化狀態,果然是暢通無阻,不但不敢阻攔郝風樓和曾建、吳濤,便是其他校尉、力士,也都乖乖放了出來。

    這一路回去,曾建喋喋不休,將郝風樓的事蹟添油加醋的向周芳和小旗、校尉、力士們說了,聽的眾人一愣一愣,都忍不住敬佩的去看郝風樓,郝風樓騎在馬上,吳濤在給他牽馬,他見曾建說的太過火,忍不住笑罵道:“就你話多,口不著調的,你再說下去,老子就有三頭六臂了。 ”

    曾建理直氣壯的道:“不信去問吳濤,吳濤,你說我可有一句虛言嗎?”

    眾人嘻嘻哈哈,回到百戶所,郝風樓臉色一冷,對吳濤、曾建和周芳三人道:“到值房來,有事交代。”

    三人神色一凜,乖乖跟著郝風樓進了值房,郝風樓掃視他們一眼,道:“有一句話叫做趁熱打鐵,趁著現在弟兄們士氣高昂,宮中嘉獎,這平安錢的事,是不能再拖了,從現在起,你們挨家挨戶去通知東華門這邊的商戶,告訴他們,明日清早,大夥兒來這百戶所聚一聚,直接下駕帖吧,倒要看看,誰敢不來。”

    周芳道:“那麼學生這就去準備。”

    曾建和吳濤二人也無異議,收錢的事,他們早就惦記著了,畢竟關係到了他們的福祉,從前收不上來,是因為阻力重重,有權有勢的一直拖延,而那些無權無勢的,則是看著那些不肯繳的,人家不繳,憑什麼我們來交?這種事本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會有人做冤大頭。

    吩咐之後,郝風樓便不再管這兒的事了,雖然外頭還有讀書人在鬧,不過錦衣衛沒有動作,倒是文淵閣下了條子到順天府,讓順天府便宜行事,其實也就是盡力讓順天府去安撫,想來用不了多久,事態就會平息下來。

    郝風樓去了一趟雞鳴寺,想要把一身血跡斑斑的衣衫換下來,直接回家,不免讓家人擔心。

    姚廣孝聽到郝風樓到了,倒是頗為熱情,讓人給郝風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笑吟吟的請郝風樓喫茶,他看了郝風樓一眼:“聽說今日你做了大事?”

    郝風樓苦笑:“這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學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姚廣孝頜首點頭:“人就是這樣不得己,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不過此次,最嫉恨你的未必是漢王,只怕是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這分明就是故意將漢王逼至牆角,讓漢王狗急跳牆,逼得漢王鑄下大錯,只是可惜,卻是被你攪黃了。太子這個人,固然是敦厚,可是你要明白,但凡是生在帝王家的人,斷沒有人是省油的燈,敦厚二字,不過是表,裡子裡頭其實都是一樣,你卻是要小心了。不過你剛剛蒙陛下召見,又賞了麒麟衣,這個節骨眼上,太子不會節外生枝,只是以後,卻要謹慎。做人,不但要往前看,可是有時,也有時不時瞻前顧後,其實為師知道,這些道理你是懂得,也就不多說廢話了,今日只送你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

    郝風樓點點頭,道:“漢王這個人怎麼樣?”

    姚廣孝道:“漢王有陛下的膽魄,卻無陛下的心機,勇猛有餘,卻柔韌不足,說難聽一些叫剛愎自用。”

    郝風樓嗯了一聲,就沒有再多問了,吃了幾口茶,渾身有了些熱量,道:“嗯,我回家了,師傅保重。”

    “回來!”姚廣孝吹鬍子瞪眼:“你問話為何只問半截,你問漢王怎樣,下一句應當是,既然得罪了太子,能否投​​靠漢王。”

    郝風樓苦笑道:“我沒想著投靠漢王啊。”

    姚廣孝笑了:“你開竅了,這天下,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太子和漢王,只有一個天子,個人榮辱,皆在帝心,太子怎麼想不重要,漢王如何也不重要,最緊要的,還是陛下怎樣想,罷,為師也沒什麼說的了,你去吧。”

    郝風樓長揖告辭。

    回到家中,先去拜見了郝政,外頭的事,郝政雖有一些耳聞,但是不曾想到兒子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事,只是道:“過幾日,陸家就要到京,到時你隨為父一起去接,畢竟是世交,兒女之間的事暫且不論,這禮數卻還是要周到的,不過在你陸伯父面前,定要規矩一些,盡力扭轉你的壞印象才是。”

    郝風樓道:“是,是。”

    郝政笑了:“你丫,口裡說是,心裡就不知想些什麼,不過你大了,為父也管不著你,只不過……據聞這一次,你陸入京,可​​能要擔當大任,不過這只是道聽途說,總而言之,咱們也不是要攀附他,不過終究關係在這裡,能親近自然要親近一些,還有你和陸小姐的婚事,哎……為父雖是看開了,可是你娘看不開啊,你不曉得,從前陸小姐也曾來過咱們郝家走親戚,那時候你還小,你娘將這陸小姐當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極為疼愛,就指望著她能過門,親上加親,自陸家那邊退了婚,你娘總是睡不好,也總是念叨,做兒子的,最緊要的是孝道,你母親如此,你這做兒子的,怎能無動於衷。好啦,不說這些,你下值回來,想來也是乏了,好好歇一歇去吧。”

    郝風樓如蒙大赦,連忙溜之大吉。

    回到自己的臥房,小香香端著參湯來,帶著幾分嗔怒的道:“熬了幾個時辰,是夫人親自熬得,為了這個,手都燙著了,你快趁熱著吃,少爺,少爺,夫人交代,我要看著你吃下。”

    郝風樓無奈,只得捏著鼻子將參湯吃下,小香香這才滿意,隨即大眼睛瞇成彎月兒:“少爺,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郝風樓道:“快說,不要打啞謎。”

    小香香道:“陸家要進京了,陸小姐也要來了,陸家那邊,還專門打發了人來見老爺,說是後日午時便到。我們又能見到陸小姐了。 ”

    郝風樓無動於衷。

    小香香頓感失望,撅著嘴道:“少爺為何聽了不開心,不激動?”

    郝風樓只好懶洋洋的道:“歐耶,本少爺好開心,好激動。”

    小香香笑起來:“是呀,夫人說了,​​她捨下臉面,無論如何,也要重新撮合這門親事。是了,還有……今日周家的人也來拜訪老爺了,周家你曉得不曉得,據聞也是靖難的功臣,敕封留城侯,哦,是了,昨夜楊大人還見了夫人,楊夫人這個人其實頂討厭的,總是在夫人面前說咱們南京咱們南京,就好像咱們是鄉巴佬,不曾見過世面一樣,也虧得夫人能憋住,不和她計較,倒是隔壁的誥命程夫人心性兒好,總問夫人在這裡住的慣住不慣,噓寒問暖的,卻全無那種目中無人的傲氣。”

    小香香一旦開了話匣子,一時收不住,只用了一炷香,郝風樓就把家中事無鉅細的事務瞭然於心,什麼郝信也就是專門負責採買的主事昨日出去採買,買來的雞蛋是臭的,還有什麼郝武守著門房的時候不用心,差點兒鬧了笑話諸如此類。

    郝風樓只能耐心的聽,最後實在吃不消,索性蒙頭大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28
第七十四章:原來如此


    在漢王府裡,一份最新的密報擺在了案頭上。

    朱高煦一頭冷汗,整個人汗毛豎起。

    坐在一旁的丘福、駙馬王寧、紀綱、張輔人等俱都後怕不已,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昨天這個時候,他們都在鬼門關裡打了一個轉。

    密報自然是有心人透露出來的,消息很是簡單,無非是說,昨夜有密旨往成國公朱能和成陽侯張武,一旦京師中見了血光,命朱能立即拿辦丘福,令張武主持坐鎮五軍都督府。

    看上去簡短的密報,裡頭的內容卻是讓人毛骨悚然。

    可以想像,天子的態度壓根就不是表面上寵愛朱高煦這麼簡單,又或者天子固然寵愛漢王,可是卻十分理智,看透了漢王的陰謀,第一時間拿辦了丘福,就等於是拔掉了漢王的牙齒,一旦丘福拿辦,那麼接下來可以預見到一場暴風開始醞釀,大批的人都要牽涉進丘福一案,就算陛下最後礙著舊情,重拿輕放,可是在座所有人,只怕都要被扒下一層皮不可,極有可能排斥出權利核心,至於漢王,只怕就再沒有爭寵的希望。

    朱高煦艱難地發出一聲苦笑,他原以為父皇沒有明旨冊立太子,甚至許多方面的表現都對自己關懷備至,乃是因為早有立他為太子的心思,可是現在在他看來,自己的想法竟是有些幼稚,也正因為這幼稚,令他產生了誤判,差一點點就釀下大錯。

    最後,朱高煦幽幽嘆了口氣,道:“文弼,你說昨日的時候,郝風樓對你說,此事萬萬不妥,是嗎?”

    張輔道:“郝風樓說,這一切本就是陛下有意為之,讓太子主持一些政務,便是希望漢王殿下能夠知難而退,漢王殿下若是鬧起來,一旦過火,陛下必定會出手​​。想來太子如此逼迫漢王,也正因為是看穿了陛下的心思,所以才毫無顧忌,四處收買人心,打壓漢王,剪除漢王黨羽,漢王反彈得越是厲害,吃得虧就越大。當時這郝風樓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想來,還真是讓人後怕,若是昨日稍有出格,只怕接了密旨的成國公就要動手了。”

    朱高煦惆悵地嘆口氣:“如此說來,他後來的諸多舉動非但不是鬧事,反而是替本王化解了這場劫數,哎……”

    朱高煦難過的終究還是自己父皇的態度,他手指頭拍了拍腿,最後道:“明日備一些禮物送去郝家,本王不便出面……這個時候還是要避避嫌才好,”朱高煦看向丘福,道:“丘叔父去罷,也不必太過熱絡,送個拜帖,隨點禮物即可,意思盡到了就成,不必太過張揚。”

    丘福頜首點頭,滿口應承下來。

    張輔聽了,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朱高煦看向張輔,道:“文弼,你在錦衣衛確實是屈才,當時你調任的時候,本王都駭了一跳,想個法子調出來吧,我看五軍都督府就不錯,若是五軍都督府不好,那就去金吾衛、羽林衛,大不了回燕山衛也可以。”

    張輔有些不情願:“其實錦衣衛……”

    朱高煦卻是不容他爭辯,直接看向紀綱:“這件事,紀指揮來辦。”

    張輔心裡苦笑,雖然說是屈才,可是張輔卻是知道,另一層意思卻是說他實在沒有這個天賦,畢竟張輔的關係在軍中,有這層關係在,只要是在五軍都督府,很快就可以成為軍中的核心之一,而錦衣衛畢竟不同,就算升任了僉事又能如何?有紀綱在錦衣衛,就已足夠了。

    ……………………………………

    此時在東宮裡,劉通拜倒在冰涼的地磚上,一動不動,頭重重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來。

    “殿下,是卑下萬死,卑下丟了人,當不得殿下的抬舉……”

    朱高熾背著手,在空曠的殿中來回踱了幾步,隨即溫言道:“郝風樓此人很是狡猾,你是大意了。這事和你沒干係,不過你在南鎮府司,被人如此奚落,難免會被人看輕,你現在想的不是來請罪,而是如何補救,本宮對你寄以厚望,你可知為何?”

    劉通鬆口氣,道:“錦衣衛非同小可,殿下……”

    “對。”朱高熾肥胖的身子微微抖了抖,顯得有幾分激動:“錦衣衛關係重大啊,不可小看,你在南鎮府司就是一顆釘子,是堵著紀綱咽喉的魚骨,這一次,郝風樓雖然把事攪黃了,不過也是無妨,時間在本宮這裡,父皇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漢王再如何受寵,他也只是次子,次子就是次子,誰也不能改變。”

    頓了一下,朱高熾道:“所以只要本宮謹言慎行,遲早,漢王要死心。本宮要謹言慎行,你在錦衣衛辦事,一切自己拿主意,不要來問本宮,你記住,你和本宮沒有任何干係,明白嗎?”

    劉通似乎明白了什麼,磕了個頭:“卑下明白。”

    朱高熾微微一笑:“吃一塹長一智,你也不必太往心裡去,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比什麼都強。去吧。”

    劉通點點頭,告辭出去。

    劉通一走,堂中的一塊瓷瓶就砸了個稀巴爛,朱高熾瞇著眼,眼中掠過了一絲殺機,咬牙切齒地低聲念叨:“好一個郝風樓,壞本宮的大事,只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

    外頭的太監聽到裡頭的動靜,嚇得連忙衝進來,一看堂中的情況,頓時面如土色。

    朱高熾狠狠地瞪著他道:“看什麼?”

    太監嚇得膝蓋一軟,連忙跪倒:“奴婢該死!只是……只是翰林的幾個侍讀要到了……”

    朱高熾微愣,隨即溫和一笑,將那一股子戾氣收斂起來,如沐春風地道:“本宮差點忘了,看來是有些昏了頭,嗯,命人收拾一下,若是幾位先生到了,便請他們到書齋那兒去,還有,黃侍讀最愛吃龍巖茶,命人及早準備,要用棲霞山上的山泉來沖泡,切記了。”

    太監連忙應下。

    朱高熾撣了撣袖子,道:“本宮先去沐浴更衣,哦,對了,前幾日嶺南加急送來的荔枝,趕緊撿一些送宮裡去給母后嚐一嚐鮮,這事你親自去辦,就說雖然宮中也有供奉,不過這是本宮親自揀出來的,又大又圓,汁水也多一些,本宮近來比較忙,不能日夜入宮伴駕,心中慚愧,只好藉此來盡一點兒孝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30
第七十五章:太監很瘋狂


    次日一大清早,郝風樓騎馬趕到百戶所,百戶所這兒倒是頗為熱鬧,來點卯、抽籤的校尉、力士,還有接了駕帖乖乖趕來的商戶,烏壓壓的足足有百人之多。

    郝風樓神氣的穿著麒麟服出現,這麒麟服已悄悄讓人漿洗過,依舊是宛如簇新一般,如此大紅的賜服,尤其是衣上似龍非龍的圖案,足以引人遐想。

    “此人是誰?”

    “這卻不知了,來人依稀見過,確是東華門百戶,可是你看他的官袍,卻又不像,一般親軍武官,不是只穿魚服嗎?這大紅的官服是什麼,對了,我曾見過羽林衛的指揮僉事穿過欽賜的鬥牛服,倒是和這衣衫頗為相像,莫非……”

    “我看這像蟒衣,王爺穿的。”

    眾人疑懼不已,不由肅然起敬。

    其實要怪就怪朱元璋這廝偷懶,他定下的四種賜服簡直就是奔著康師傅和康帥傅去的,十分雷同,絕對巧合。便是文武官員們都未必能分辨清楚,更遑論是商戶了。

    郝風樓下了馬,並不理他們,他如今深諳治人的道理,一定不要給這些人好臉色,這些做買賣的人最是老奸巨猾,但凡見你笑一分,便會對你少一分敬畏。

    所以在眾人疑懼的目光之下,郝風樓直接到了自己值房,前腳剛進去,周芳便小跑進來,道:“大人,來了六十多個商戶,卻有七家沒有到。”

    郝風樓道:“叫人去催了嗎?”

    “叫了,他們推說有事。”

    郝風樓噢了一聲,道:“昨日下了駕帖,今日卻說有事,這不是耍我們?”

    周芳苦澀的道:“恐怕是的,這七家,身份都有些不一般,就比如如月樓,專門做絲綢買賣,據聞就和戶部的官員有關係,還有張記賭坊,那就更不必說了,他們不但在應天府裡有打點,而且近來,還搭上了宮裡的人,因此並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

    郝風樓眼睛瞇起來,若有所思:“他們寧願花大價錢去勾搭太監和什麼勞什子應天府,也不願每月交一點平安錢,這是什麼道理?”

    “這個……”周芳也是迷糊,最後道:“這個學生就不清楚了。”

    郝風樓痛心疾首的道:“說來說去,還是咱們的招牌不夠亮,你可知道,太祖朝的時候,錦衣衛若是下了駕帖,人家會怎麼樣嗎?便是活活嚇死的人都有,可是現在看看,這都什麼世道!”

    “是啊。”周芳抹把汗:“世道不同了。”

    郝風樓正色道:“所以不能怨天尤人,咱們敲鑼打鼓的喊著要收平安錢也這麼久了,誰搭理了咱們?為什麼不搭理?說來說去,其實就是瞧不起我們,男子漢活在世上,可以被尿憋死,能被人憋死嗎?”

    深吸一口氣,郝風樓道:“走,去一趟這張記賭坊。”

    他沒有二話,直接步出值房,大叫一聲:“曾建,帶著你的人,跟我來。”

    曾建從簽押房裡冒出頭,連忙咋咋呼呼幾句,立即十幾個校尉和力士集結起來,那些商戶們見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看到這位百戶大人騎上了馬,帶著這些傢伙,揚長而去。

    “說是去張記賭坊。”

    “張記賭坊?這張記賭坊的東家可不是易與之輩,快刀張的名號,莫說是在東華門,便是在整個內城,那也是響噹噹的,況且他還養了數十個亡命之徒,又和應天府關係匪淺,甚至我還聽說,他近來不知什麼原因,巴上了宮中的太監,你要曉得,今時不同往日,太祖皇帝最厭惡太監,建文在的時候,也盡力和太監劃清關係,可是今上登基,這宮裡的許多太監,卻都發跡了,他們說的話,可是越來越管用……”

    “噓……慎言,這和咱們沒關係,不是有句話嘛,神仙打架,咱們做小鬼的,自求多福,錦衣衛下了駕帖,人家擺明著就不來,咱們就當看熱鬧,若是張記那邊不理會,咱們索性也就推脫,這銀子,不能白交,可要是張記服了軟,他們都肯帶頭了,我吳某人也無二話,這不是銀子的事… …”

    “唔,不過依我看,這百戶是魯莽了一些,也不打聽打聽那快刀張是什麼人,十有八九,是有吃虧。”

    “這卻未必,民不與官鬥,人家終究是官,快刀張再厲害,那也是民。”

    “這你便錯了,官要看什麼樣的官,民也要什麼樣的民,若只是草民,倒也罷了,可要是那種四面都吃得開的民,對上一個百戶,勝負難料啊。”

    ……………………

    各種議論不一而足,商戶們心情輕鬆,都是看熱鬧的心態,看熱鬧不怕事大啊,巴不得血雨腥風才好。

    卻說郝風樓帶著一行人到了張記賭坊,賭坊幾個打手抱手立著,看到一群穿著魚服的人來,立即警戒起來,有人腳底抹油,連忙去後院裡去尋東家張彪。

    這張彪此時在後院的廂房裡,接待貴客。貴客是個太監,如所有太監一樣,面白無鬚,膚色保養的不錯,穿著一件尋常的大領子衣衫,垂頭吃著婢女遞來的碧螺春。

    “這茶不好。”這太監說起話來滿口北平的口音,這倒不是說他是北平來的太監,實在是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如今在宮中的體面人家都是滿口北音,上行下效,太監們自然而然,也就學起了北腔,如今流行這個。

    這太監姓程名讓,原本是在神宮監裡清掃,朱棣定鼎之後,宮中格局大變,重要的職務都被北平王府的太監們把持,這些人是外來者,自然也要收買一些親信,程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攀上高枝,如今專門負責宮中的採買。

    今個兒天氣不錯,程讓出宮,採買自然是交給下頭人去辦,他倒是清閒,直接坐在這兒,等人孝敬。

    程讓扯著嗓子,一臉鄙夷:“這茶最講究的是火候,茶葉固然是好茶葉,可是沒手藝,就是糟蹋,咱家在宮裡,什麼貢茶沒有吃過,稀罕你這茶水?明說了罷,上頭的意思,很是明白,你想必也知道,近來國庫很是吃緊,皇城東的儲濟倉那兒,就等著拿銀子下鍋呢,咱家上頭是楊公公,楊公公上頭可是太子,太子現在辦的就是這個事,沒銀子,那就是舉步維艱,現在京師裡頭,從戶部到宮裡,從宮裡到應天府,從應天府到上元、江寧、溧水、高淳、江浦、句容、溧陽、六合八縣,人人都紅了眼睛,為什麼,找銀子!

    皇上要銀子,太子就不安生,太子不安生,那些個大人和大公公們就睡不好,他們睡不好,咱家能舒坦嗎?咱家不舒坦,你能有好日子過?實話告訴了你罷,你這張記賭坊每日這麼多流水帳,上頭許多人都曉得,其實拿你銀子也不是白拿,將來只要事情做成了,你想想會有多大好處,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現在是雪中送炭,將來等事情過去,你便是把金山銀山搬來,那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咱家親自出來尋你,可不是來吃你的茶的,你也休要拿這點兒茶水來搪塞、拖延,給個實話吧,準備了多少,報個數目,多少讓咱家心安一些。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35
第七十六章:就怕流氓有文化


    張彪賠笑:“正要禀告呢,不是還沒開口嗎?小人畢竟財力微薄,不過效力之心是有的,也曉得上頭的難處,銀子盡力籌措,多是不多,八百兩卻是有的。”

    程讓笑了:“八百兩不多,只怕不好交代,你的兒子不是想在親軍中謀個差嗎?咱家已經盡力在辦了。”

    張彪咬咬牙:“一千五百兩。”

    程讓瞇著眼,輕描淡寫的道:“很好,銀子籌齊了,明日便送去儲濟倉,以納絹的名義。”

    張彪外表凶悍,卻也是心細如發之人,笑嘻嘻的道:“是,是。”

    程讓沉吟一下道:“記著,是一千二百兩銀子,你明白嗎?”

    剛才報出來的是一千五百兩,可是到了程讓這兒,卻讓張彪只報一千二百兩,裡頭的用意,已是十分明顯,張彪會心一笑:“小人曉得規矩的。”

    程讓便笑起來,端起茶來吃了一口,頗為得意的搖頭晃腦道:“這茶,開始有點味道了,咱家怎麼說來著,茶葉要好,還得是看誰沖泡,品茶品的不是滋味,是人,是心,好茶,好茶。你兒子的事,保準沒有問題,你自然曉得,陛下登基,將親軍十二衛擴充為二十衛,人手緊缺的很哪,陛下此前早有旨意,說是若是人手不足,可就地招募良家子充入,這良家子,不就是你嗎?咱家再使使勁,想辦法給你兒子補進虎賁左衛去,那兒有熟人,打聲招呼,又有太子殿下的人情在,用不了幾年,不敢擔保其他的,這一個百戶,想來問題不大。你呢,安安心心做你的買賣,有咱們在這兒護著你,誰也動不了你分毫,不過將來……”

    張彪喜笑顏開:“將來當然還少不得還要孝敬。”

    程讓忍俊不禁:“咱家就喜歡和你說話,不累,就怕碰到那種不懂規矩的硬骨頭,不曉得事。”

    正說的起勁,外頭卻有伙計跌跌撞撞的過來​​:“東家,東家……不妙了,不妙了,有錦衣衛的,來找麻煩了。”

    程讓一聽,頓時皺眉,臉色陰沉下來:“錦衣衛來做什麼?”

    張彪看了程讓一眼,惡狠狠的對伙計怒斥道:“多大的事,真不懂規矩,滾出去,到時我自會處置。”

    那伙計大氣不敢出,連忙退出去。

    程讓陰森森的拖著光潔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是聽說過,在你們東華門有個頗厲害的百戶,不過他得罪了太子,當然,這只是傳聞,到底怎麼回事咱家也沒打聽的太清楚,不過你不必怕,你是老老實實做買賣的人,只要佔住了理,就不必怕他。”

    張彪不敢隱瞞,將昨日百戶所下了駕帖的統統說了,最後道:“其實不是銀子的事,只不過賭坊買賣做的這麼大,什麼阿貓阿狗都伸手進來,以後這買賣還怎麼做?今日答應了這百戶所,明日就有人來拆小人的賭坊了,買賣不是這樣做的。所以小人也沒理他,由著他去,想不到他竟上門了。”

    程讓嘻嘻一笑:“說起來,這似乎還是咱家的同行啊,不用理他,若是北鎮府司,尚且還禮讓三分,一個小小的百戶所,怕個什麼,況且他是來索要財物的,就算起了爭執,打起了官司,理虧的也是他們,你放心大膽去處置罷,還是那句話,不惹事,卻也不要怕事。”

    得了程讓的準信,張彪猶如吃了定心丸,道:“怠慢了,公公少坐。”便匆匆糾結了十幾個後院裡的幫閒,氣勢洶洶的往賭坊去。

    賭坊裡頭烏煙瘴氣,可是本應該人聲鼎沸,只是現在,卻冷清了許多,幾乎看不到任何的賭客,只有郝風樓坐在一張賭桌上,十幾個校尉按刀立在他的身後,幾個賭坊的伙計臉色慘白,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能僵在這裡。

    郝風樓一到,直接便將刀狠狠的砸在賭桌上,而後尋了空位一坐,翹起二郎腿,如此態度,顯然不是來賭博的,明眼人都曉得,這分明就是來茬。於是那些賭紅了眼的賭客,一下子清醒過來,瞧這氣氛,八成要出事,於是一個個溜之大吉,賭坊為之一空。

    郝風樓坐在椅上,打量這偌大的賭廳,嘴角微微揚起,含著微笑,卻不做聲。

    張彪過來,勉強帶著幾分笑容,作揖道:“不知大人有什麼見教?”

    郝風樓瞥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張彪道:“小人程讓,是這賭坊的東家。”

    “哦,原來你就是程讓。”郝風樓面無表情,淡淡的道:“駕帖,不知收到了沒有?”

    張彪見郝風樓態度傲慢,心裡冷笑,此時也懶得客氣了,道:“哦,大人是說昨日百戶所送來的帖子?收是收到了,就是有點不太明白。還請大人指教。”

    郝風樓道:“但說無妨。”

    張彪嘻嘻一笑:“小人既沒有作奸犯科,也不是官人,按理,和你們錦衣衛無關,這駕帖怎麼就送到了小人這裡。小人雖然不才,多少卻也有些見識,錦衣衛管的是官,和咱們這小民,似乎沒什麼關係罷,再者說了,小人是老老實實的買賣人家,平時逢人都是三分笑臉,就算是朝廷修橋鋪路,小人也都略盡綿薄之力,所以小人很不明白,這駕帖送到了小人這裡,是什麼意思,不合規矩啊。”

    張彪一副虎背熊腰、凶神惡煞之色,想不到講起道理來,卻也很有邏輯。他有一點卻是說對了,錦衣衛的職權不是民,管的都是大事,從來沒有聽說過,錦衣衛給小民下駕帖的道理,甚至於太祖時創立錦衣衛,初衷就是監視朝中百官,還曾三令五申,讓這北鎮府司不得擾民,現在張彪把這事兒拿出來說,倒是頗有見地。

    張彪有了道理,又覺得背後有人撐腰,腰桿子一下子挺直起來,整個人變得有幾分盛氣凌人,冷冷一笑:“所以,這駕帖小人不明白,既然不明白,也沒有說去就去的道理,大人甚麼心思,小人明白,不就是想要銀子嗎?不過這銀子嘛,小人卻是有一些,可是小人的銀子要吃用,要花銷,甚至還要養粉頭,要餵狗,大人這裡,小人就實難從命了。”

    “你說什麼?”曾建怒了,握緊刀柄,怒喝一聲。

    張彪的話,幾乎等同於直接罵人了,寧願餵狗,也沒你的份,不正是說錦衣衛連狗都​​不如。

    曾建再蠢,也能聽明白這弦外之音,他一聲怒喝,張彪身後的十幾個打手也紛紛警惕起來,滿是不善。

    郝風樓卻是笑了,舉手鼓掌:“張東家說的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37
第七十七章:輸不起的是你


    郝風樓嘆口氣,道:“其實,我確實是來要錢的,不過,誰說了我是來討錢?張東家既是打開門來做買賣,我郝某人呢,雖是錦衣衛百戶,來這兒試試手氣,應當不會有問題罷?怎麼,莫非張東家不做我的買賣?”

    張彪瞇著眼看郝風樓,心底只是冷笑,咧嘴一笑:“若是想試手氣,倒是歡迎得很,就怕你一個百戶輸不起。”

    表面上是諷刺,是對郝風樓身份的鄙夷,可是言外之意裡卻透著一股信息,錦衣衛百戶在他張彪眼裡還真不算什麼,也是告訴郝風樓,張彪的背後可不是你一個小小百戶能夠招惹的。

    郝風樓伸個懶腰,笑了,道:“是嗎?什麼都可以賭?”

    張彪推開賭桌上的伙計,手拿起骰盅:“大人只要敢,倒沒什麼規矩。”

    郝風樓倒也不客氣,解下了自己腰間的佩刀,重重地磕在了桌上:“好,那就賭,我賭你的命!”

    張彪愣了一下,身後的打手頓時一個個躍躍欲試,很顯然,郝風樓這是找茬。

    張彪大笑道:“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不過卻也不至於完全不值一提,大人押的是什麼注?”

    郝風樓抿嘴一笑:“我押你的命!”

    “你說什麼?”張彪惡狠狠地瞪了郝風樓一眼:“大人不是說笑吧?”

    郝風樓站起來,略帶幾分猙獰:“不是說笑,就是用你的命賭你的命,我若是贏了,你去死,我若是輸了,你還是去死。”

    “混賬!”張彪勃然大怒,整個人暴起,猛地要掀翻賭桌,身後的打手們亦是有人吹了口哨,所有人準備動手。

    郝風樓輕描淡寫地道:“都還愣著做什麼,本官懷疑這張記賭坊與燒毀國子監的亂黨有關,其東家張彪可能就是首謀,來人,將張彪拿下,若是抗拒,格殺勿論!”

    曾建等人二話不說,直接拔刀而起,紛紛一擁而上。

    民素來不與官鬥,尤其是郝風樓說到謀反二字時,倒是嚇住了那些打手,這些人不過是混飯吃而已,虛張聲勢倒是有用,真正讓他們拿起武器和錦衣衛拼命,他們是斷然不敢的。

    張彪的臉色又青又白,卻是不由地笑了,冷冷道:“是嗎?我是首謀,我牽涉謀反?可笑,郝風樓,你如此栽贓陷害,你以為你會有好果子吃嗎?你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誰,你知道嗎?好,你有膽子,今日你有本事便拿了我,到了你那百戶所,倒要看你怎麼收場?”

    張彪倒是並不蠢,這種栽贓的事他不怕,只要郝風樓將他帶走,自己咬著牙不認,到了那時自然會有人去要人,不但如此,少不了還有人將這姓郝的收拾掉,現在郝風樓滿口什麼亂黨,眼下自然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就好,只要不抓住什麼把柄,倒也不怕。

    張彪抬起了手,滿臉堆笑,任由曾建拉住他的衣襟,嘻嘻笑道:“來,來,來,拿了我罷,就怕到時候你們拿得了人,想放卻不容易!”

    幾個校尉已將他手反剪,拖到了郝風樓面前。

    郝風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來,張東家似乎很開心?”他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了張彪的頭髮,使張彪的頭抬起來,而後居高臨下地看張彪的眼睛,唇邊露出幾分微笑:“你知道不知道,郝某人從前只是個浪蕩子,人見人嫌,那個時候……哎……不怕你笑話,那時候郝某人一直都是賭坊的常客,到了後來,我心裡便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人活著,不能全然沒有意義,所以……唔,什麼是我活著的意義呢?於是我便在想,我活著的意義就是,我無論什麼事,縱然為非作歹,也必定有人稱頌。縱然是我行為不端,可是所有人都要沐浴我的恩惠,我要滿足我年邁父母的期望,也要去保護那些我值得保護的人,我有一個丫鬟,嗯,只有十三四歲,很是可愛,雖然總是嘮嘮叨叨,可是我卻知道,她注定了要無憂無慮、安安樂樂地嘮叨一輩子,在她和那些與我至關重要的人的世界裡,他們不會體會到痛苦,不會有爾虞爾詐,她們的世界不會是黑白,而是彩色,五彩繽紛。所以……我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去做一個我自己都覺得骯髒和可怕的人,你懂嗎?你有兒子吧,想必你也有自己的妻子,有兄弟,有父母,你做的事,也是我做的事,好啦,言盡於此,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非要如此,那麼就讓你的兄弟、子女來痛恨我一輩子吧,因為……你擋住我的道了,你成了我的絆腳石。”

    郝風樓笑了,笑得甚至有幾分俏皮可愛,他拔出了桌上的繡春刀,刀鋒閃閃,折射在張彪的臉上,張彪此時的驚恐也倒影在了明晃晃的刀身上。

    “郝風樓,你……你……我不是亂黨,我也沒有負隅頑抗……”

    “你有!”郝風樓無情地回答道:“你負隅頑抗,竟敢暴起傷人,竟敢在本官捉拿亂黨時手持利刃,欲取本官的性命,你這是殺官造反,你這是狗急跳牆……”

    郝風樓的刀尖已經抵到了張彪的脖子上,刀鋒嵌入了肌膚,傷到了皮肉,殷紅的血順著刀上血槽流下來。

    張彪掙扎起來,他不想死,痛哭流涕地道:“大人,小人知錯了……大人……饒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有銀子……”

    郝風樓微笑道:“其實像你這樣的人能有今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當別人在你面前跪地求饒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看,我也不喜歡殺人,我也不喜歡聞到血腥,甚至……你看看,我的手都有些顫抖,可是……”

    郝風樓狠狠一送,將長刃送入了張彪的脖子,張彪整個人劇烈顫抖一下,喉骨咯咯作響,口裡吐出無數血沫,滿帶驚恐的瞳孔逐漸渙散,身後的校尉放開了他,他倒在血泊中,打了幾個激靈,最後一動不動。

    郝風樓拿出了身上攜帶的手絹擦拭著自己的手,撣了撣自己的衣服,繼續道:“可是如果不殺你,讓我怎麼服眾,怎麼讓那些嘲笑我們的人知道什麼叫做敬畏,怎麼讓那些不知禮數的人知道什麼叫做規矩?”

    郝風樓的眼皮子都沒有抬一抬,嘆了口氣,繼續道:“你不得不死啊,因為你站錯了隊,好啦,那位公公,請不要再探頭探腦了,出來吧,躲躲藏藏,有什麼意思?”

    郝風樓的目光如電一般射向了通往後堂的厚重帷幔,帷幔的空隙處,有一個顫抖的身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4-16 15:39
第七十八章:寒心


    程讓在顫抖,他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他想逃,卻發現無處可逃,因為對方已經發現了他,甚至和顏悅色的透過了帷幔,雙目與自己的躲閃的眼睛交錯在了一起。

    程讓只是個太監,一個沒有卵子的太監而已。

    他發現自己的褲襠濕了,空氣中既瀰漫著血腥,同時也瀰漫著一股尿騷。

    吞了吞吐沫,程讓硬著​​頭皮揭開了厚重的布幔,顯露出了佝僂的身形。

    郝風樓微微一笑,朝他勾手:“過來。”

    程讓猶豫了一下,不得不向前蠕動,不錯,確實是蠕動,因為他的步伐很輕,很慢。

    到了郝風樓身前,郝風樓拍拍他的背,如沐春風的道:“看了很久嗎,亂黨張彪的所謂靠山,就是你?”

    程讓不由道:“奴婢……不,咱家不是他的靠山。”

    “那麼……”郝風樓盯著他:“誰是?是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膽敢如此無禮?”

    程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懾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不得不道:“宮裡的楊公公,可不是好……”

    啪……

    一巴掌摔在程讓的臉上,郝風樓收回了手,放回了自己身後,語氣冷漠的道:“我不認識什麼楊公公,一個太監,還嚇不住我!”

    程讓被打的眼淚都出來,他感覺自己遇到了野蠻人,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居然敢無視楊公公的權威,就算是錦衣衛千戶,多少也得顧著一點楊公公的面子吧,可是偏偏……

    程讓猶豫一下,最後咬咬牙:“楊公公和殿下一向有些交情……”

    郝風樓又笑了,這一次,笑的有些溫馨:“是嗎?”

    程讓見郝風樓態度變了,也不由鬆口氣,連忙諂笑道:“是,是。”

    啪……

    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狠,直接打的程讓轉了幾個圈才栽倒在地,程讓懵了。

    郝風樓獰笑:“太子,太子是什麼東西,太子能吃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錦衣衛,是天子親軍,在天子親軍眼裡,大明朝只有一個天子,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拿一個區區太子來壓我?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還有你主子的主子,這東華門,是天子親軍做主了,若是誰瞎了眼睛,再敢來這裡挑唆是非,敢在這裡勾結商戶,可別怪郝某人翻臉不認人,還有,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明白嗎?明不明白?”

    程讓這一次是真正的嚇住了,他陰沉著臉,不敢再說什麼,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郝風樓吁了口氣,道:“將這賭坊查封!”

    …………………………………………………………………………………………………………………………

    東宮。

    朱高熾瞇著眼,看著腳下哭訴的太監:“你說什麼?”

    這老太監苦著臉道:“殿下,那姓郝的膽大包天,說……說……太子是什麼東西……”

    朱高熾卻是一腳踹在了這太監身上,他身材臃腫,一腳踹下去,身子差點失去平衡,倒是身邊的伴伴見機攙住他。

    朱高熾一手將身邊的伴伴甩開,眼睛猩紅的看向跪地的太監:“本宮問的是,程讓那個蠢貨,居然說了本宮?”

    跪地的太監小心翼翼的抬頭,吞了吞吐沫,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他……”

    朱高熾倒吸了一口涼氣,瞇著眼,手扶著燈架,才使自己肥胖的身體沒有倒下去,他冷冷的道:“這個程讓,想辦法,打發回神宮監去,不能再留了,不能再留了知道嗎?還有,吩咐下去,往後再有人打著本宮的招牌四處招搖撞騙的,都要嚴懲。不……不……”朱高煦肥胖的下巴抖了抖,又是搖頭:“不成,不成,若是如此,豈不是欲蓋彌彰,罷了,罷了,不要這樣,什麼都不要做,以後疏遠這個程讓,疏遠了就成。”

    他扶住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頭痛,頭痛的厲害,來,來人,本宮病了,召太醫,請趙太醫來,本宮的舊疾犯了。”

    …………………………………………………………………………………………

    太和殿。

    京師裡的每一個消息,都會通過各種形式,傳報到御前。

    沒有人比朱棣更加興致盎然的去窺探別人的秘密,更沒有人比朱棣更熱衷於知道別人的一舉一動,這就是代價,一個篡奪了侄子江山的叔叔,必​​須付出的代價。

    朱棣並不多疑,他顯然更像一個戰士,大口的喝酒,騎上最烈的戰馬,手持利刃,便無人上前。

    可是朱棣明白,現在的他不再是戰士,從前他是帝位的篡奪者,而現在,他是寶座的守護者。

    他瞇著眼,值得玩味的看著一份密報,拿起之後,又放下,沉吟片刻之後,又拿起,用手撣了撣密報上的薄片,朱棣伸出手:“茶。”

    熱騰騰的毛尖香茗由三寶遞到朱棣的手裡,朱棣將密報丟到一邊,低頭喝了口茶,嘆口氣:“人人都愛喝茶,彷彿不喝茶,就是蠻子一樣,朕還是喜歡喝酒,跟幾個老兄弟,升起篝火,大家圍坐一起,嗯,就在小丘上,聽著馬蹄和北風的呼呼聲,喝肅慎酒,痛快。可是呀,現在不成了,朕不能讓人看成是蠻子嘛,別人都說喫茶能生津,能吃出味道,可是在朕看來,不就是開水嗎?”朱棣搖頭:“不一樣了啊,不一樣了,從前的時候,多快活呀,現在什麼都有了,偏偏不一樣了。”

    三寶笑道:“陛下若是想,照樣還是可以找從前的那些人來,陪陛下喝酒的。”

    “是嗎?”朱棣的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冷漠:“你不懂,不一樣了,今日不同往日了,咱們得了江山,人心也變了,從前的時候,大家齊心協力,大家是一根繩子,是捆在一起的箭矢,可是現在,不同了啊。人心變了,人都不是那個人,圍坐一起,有什麼滋味可言。朕有時候就是不懂,不懂啊,為何從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大家反而歡樂,現在什麼都有了,他們就要四處巴結,四處攀高枝,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個道理朕也知道,可是,何至於如此呢?”

    朱棣悲哀的閉上眼睛,將茶盞直接丟落在地,任由茶水浸在腳下的毯子上,他手虛扶著案牘:“這個世上,朕只看到三個半個聰明人,朕是一個,姚先生是一個,三寶啊,你算半個,太子也是半個,還有半個,就是這個郝風樓了。”

    三寶悄悄站在一邊,乖乖的當他的聽眾,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

    朱棣抬眼看三寶:“太子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他懂分寸,可是啊,他雖然聰明,現在卻有點得意忘形,他太急了,看到這份奏報沒有,一個太監,和朕處在一個宮城裡的太監,居然跑出宮去,明目張膽的告訴人家,他是太子的人,哎……他是太子的人,那麼誰是朕的人呢?你以為朕是妒忌太子?你錯了,不是這樣的,朕只是寒心,難道不攀附別人,不去從龍,就沒法兒活了嗎?大家都想從龍,都在為自己的以後打算,就是沒卵子的閹人,都是如此,你說,朕不寒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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