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914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16
第五百九十章:齋主不出,以生為棋

  「兩位本不必隨我同來。」九韻書齋外,邱言看著陳井、陳勻,說著。

  「邱兄不要客氣,這次過來,我等也有私心,」陳井直言不諱,「我二人在陳家中地位大升,說是因老祖看重,根源還在你身的上,自然不能輕易離去,再說,這九韻書齋的人,既然說過,讓你過來,定然會有佈置,多一個人也多一分助力。」

  說話間,書齋院裡傳來腳步聲,院門打開,一青年男子走了出來。

  此人僕從打扮,乍一看與尋常小廝沒有區別,但邱言卻從那雙開門的手上,看出幾道一閃而過的青筋,勁力隱沒,明顯是身懷上乘武功,他有心要探,可是心念一動,感知還未蔓延過去,那男子已然有所反應,警惕的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落在陳勻身上,三人裡面,邱言與陳井一身儒服,倒是陳勻的模樣頗有江湖氣息。

  不過,看了一眼,男子又從三人所站位置上,判斷出了身份,知道是以邱言為首,遂朝邱言問道:「幾位此時敲門,所為何事?」

  邱言從陳家老祖的院子出來後,直接上席,如今吃完了,夜色才剛剛蔓延城中,不過古時,確實沒多少人會挑在這個時間段,上門拜訪。

  邱言拱手道:「還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遠甯府邱言,依約過來拜訪九韻齋主。」他的這番動作,禮數周到,讓那男子略微意外,他守門日久,那些過來拜訪的人,哪怕是沒有功名的書生,都不怎麼看重於他,很少受人禮遇,這一下子。就讓他生出好感。

  但緊跟著,男子又被邱言話中含義扯了心神。

  「遠甯邱言?這名字有點耳熟。」他想著想著,面色陡變。

  給別人自我介紹時,帶上自家籍貫,是這個時代比較普遍的事情,邱言的家鄉青昌縣,乃是遠甯府下屬縣城。是以籍貫可稱遠寧。

  不過,遠寧府地處邊疆,在京城看來是偏遠之地,很多人並不知曉,可邱言這個名字,近幾日可謂家喻戶曉。開門的男子雖對士林並不瞭解,但也不可能沒聽過邱言之名,是以驚訝之後,就肅然起敬,給邱言行了一禮。

  「原來是狀元公,狀元公且稍待片刻,我這就去告知老爺。」說完。他一刻都不敢耽誤,轉身入院,行走如風。

  其人兩腳邁動間極有規律,肩膀不動,脊椎起伏,姿勢略顯怪異,可落在邱言眼中,卻知是種行走運勁的法門。等於在走路時練功。

  「這九韻書齋負責看門之人,都有這等心志、修為,可見一斑。」

  沒過多久,那人回來,朝邱言三人道:「請狀元公入內。」他並不擔心邱言冒名頂替,在京城冒充狀元,絕對是老壽星喝砒霜。嫌命長。

  走進院子,還沒幾步,就有陣陣讀書聲傳來。

  「夜半讀書,好雅興。」邱言贊了一句。

  這書齋院子的走廊兩側。栽著不少花草,正是春季,隱隱能見蔥郁,生機在院中彌漫,與書聲相合,帶來奮發向上之感,更有自然氣息蔓延,讓人心神豁然。

  待得轉過幾個彎,他們來到一座小書齋外。

  九韻書齋號為書齋,其實不光一座書齋,而是近似於一座小巧書院,只是沒有聖賢堂,才不能以書院為名。

  這院子裡屋舍不少,便如眼前這座小書齋,位於西北角,緊挨著一座人工水池,池邊垂柳。

  此屋以柱梁為主,用隔門圍起,眼下那門都被拉開,顯得內外通透,人坐在屋裡,微微抬頭,就能看到外面的水池和夜色。

  恬靜、安閒,讀書聲從裡面傳出。

  「狀元公還請入內,我就先行退下了。」帶路的男子說了一句,徑直離開。

  邱言立於原地,打量環境,看到了池中倒影,頓感心中開闊,便道:「這般佈局,可謂獨具匠心。」

  「九韻書齋財大氣粗,有不少王公貴族的子弟在此讀書,環境豈會差了?」陳井在旁解釋。

  正在這時,小書齋裡走出一人,穿著深衣,見了邱言,快步走了過來,口中道:「才給邱兄送了請帖,這麼快就又見面了,是來找我的吧?你我本是同輩,學問縱有高低,也相差無幾,正該互相學習,來來來,我給你引薦幾位朋友,都是和你一樣的人物,等會有了疑問,再去求教老師,讓你能得老師教誨。」

  這人赫然是那林建章,和白天時候相比,卻顯得自在許多,言語中更沒了恭敬,話裡話外,都在暗示邱言只配和他這一等人相交。

  邱言眼中卻閃過一道精芒,倒不是覺得被冒犯了,而是覺得轉變的突兀。

  邊上,陳井笑道:「林兄,好久不見了。」

  「陳兄,你回來了?」林建章這才發現了陳井。

  陳井笑眯眯的回應:「我是隨同學一同來興京的,正好碰上大伯宴請邱先生,大伯知道我曾向陳先生請教過,讓我過來相陪,說白了,就是個跑腿的。」

  「陳府宴請?你大伯,那豈不是說……」林建章聽到這些話,心裡「咯噔」一下,對老師的佈局,生出不妙的感覺。

  可惜,不等他說完,那書齋裡又傳出一個聲音──

  「林兄,還沒把狀元郎請來?咱們可都等著呢。」說話間,兩名青年男子走了出來。

  這兩人,一個英俊,一個壯碩,身上都穿著綢緞,這份裝扮,不是尋常人家能穿戴得起的,他們出來後,見了邱言三人,未表現出應有尊重,笑吟吟的,站在地臺上,居高臨下。

  邱言看著兩人神態,品味語氣,想起陳家老祖所說事情,知道二人這般表現,也是心有所圖,登時了然。

  「狀元身份,異象相隨,能讓一些書生、儒生認清現實,不起僥倖之心。但不能讓所有人都退縮,這兩人大概就是其中之一,許是權貴人家中的傑出子弟,只是,我今天過來,可不是和小輩糾纏的。」

  想著想著,邱言搖了搖頭。他能看出來,無論是表現從容的林建章,還是兩名後來出面的男子,神態和動作裡都有刻意作為的痕跡。

  陳井也看出了一點端倪,言語中刻意拔高邱言,就是要給邱言漲勢。不管二人關係如何,他陳井確實因邱言而得了利益,自不願看到其人被打壓。

  「你就是邱言?」居高臨下的兩人,故作孤高,瞥了邱言一眼。

  邱言卻看也不看,只問那林建章:「九韻齋主何在?邱某這次過來,是來拜訪他的。」

  這話一出。林建章和兩名錦衣男子都是面色一滯,品出了話中隱含的不屑。

  那壯碩男子忽然提高音量:「邱言!你是狀元不假,但也該知禮,齋主乃是馬陽馬相國一流的人物,正在靜心讀書,論資歷、輩分,豈是你一個小輩,說見就能見的?」

  這人身材高大。肩膀厚重,生得高大威武,憤而斥責,頓時爆發出澎湃壓力,讓人不禁心顫。

  「還未請教。」邱言眯起眼睛,直視其人。

  「我名高歡昏,你或許聽說過我的名字。但在書齋裡,沒有什麼小侯爺,只有先生的弟子,你與我……」

  他的話澎湃如江水。一口氣說出來,給人難以抵禦的感覺,但沒有說完,就被邱言打斷:「口中說禮,何故卻不行禮?不知禮,無以立也,我來拜訪,乃是客人,你是書齋弟子,算半個主人,哪有主人站在臺上,居高臨下訓斥客人的道理?你要知禮,又怎麼立的下去!」

  話一出口,四周秩序轟然一震,餘波綿長!

  地臺本是木制,竟而共鳴,在「嘎吱」聲響中猛然晃動,顛簸如船上甲板,因事發突然,高歡昏與另外一人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一晃,跌落下來!

  好在兩人有些力氣,在落地瞬間維持住了平衡,沒有倒地,卻是狼狽不已!

  微微站定,二人深吸一口氣,跟著面色陰沉的好像能滴出水來,齊齊抬頭,惡狠狠的朝邱言看去。

  「怎麼了?」

  「怎的地板震顫?」

  又有五人從書齋裡奔出,口中發問。

  邱言認出其中兩人,是隨林建章過來送過請帖的,餘下的三人則未見過,不過這三人的氣度與旁人不同,舉止間隱見雍容之感。

  待得幾人站定,看到落地的兩人,多數疑惑,其中一名寬袍男子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點異色,跟著眯眼凝神,好像在感受空氣中的變化。

  又有人看著邱言,出言問道:「你就是金科狀元?要見先生,卻沒有禮數……」書齋通透,外面的話一樣能傳到裡面。

  見又有人發難,邱言卻無耐心,他這次過來,是要搞清楚九韻齋主的傾向,果真為敵,就將因果定下,省去無謂猜測,也好順勢一探人道,收集民願。

  之前聽了陳井解釋,知席慕遠的事後,邱言就有了猜測,知道必然要牽扯眾多,與其被動等待,讓旁人操控,不如主動上門,把握氣運因果。

  只是,他未料到,那九韻齋主竟不出面,反而推出一群學生,或明或暗的貶低邱言位格。

  想到這裡,邱言對於那位齋主的心思,已然明瞭。

  「也罷,既然齋主不出,讓學生擋災,那我就替他管教一番!」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17
第五百九十一章:北冥落池,成語流名

  「放肆!」

  邱言話音剛落,高歡昏就喊了一聲,聲音中氣十足,配合著他的那張國字臉,很是有著一點威嚴!

  「高兄,不要激動,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有搞清楚。」這時,寬袍男子走了過來,在高歡昏前面站定,拿眼去看邱言。

  只是這一看,卻讓他心神恍惚起來,從邱言身上感到一股浩大大勢,和平日裡聽老師講學時相似,那心底不禁驚訝。

  不只是他,其他幾人,在這一刻也有相同感受,不約而同的面露訝色,微微後退。

  「不用唱紅臉、白臉,邱某沒有心思與你等糾纏,高歡昏,你既然自稱小侯爺,應是勳貴之後,但大瑞不是前朝,容不得你放肆,你們剛才讀書,有『人能虛己以遊世』這麼一句,這是《逍遙子》一篇之言,我觀九韻書院佈局,頗有隨性之意,當以逍遙子的道統為根本,可惜你們只懂看書,不動運用!」

  邱言說話的時候,緩緩後退了兩步,沒有給人以退縮之感,反而像是拉弓搭建,蓄勢待發!

  話語一動,周圍秩序隨之而動,兵家秩序冷硬如刀,邱言所合的這一道,集中在守備上,可守備的本意,就是為了積蓄力量,因敵而變,對疊加自身之勢頗為擅長。

  林建章、高歡昏等人被秩序之力的餘波一掃,頓時如重壓在身,身軀顫顫,更是如鯁在喉,心裡話語連綿,但嘴卻是怎麼都張不開。

  對面,邱言退到小池邊上,繼續道:「這『逍遙』二字,不是說行事上肆意妄為、肆無忌憚,而是追求精神上的通達、自由。逍遙子出身貧寒、生活窘迫,依舊飄逸灑脫。賦詩、講學、操琴高歌,這是人生之雅,你等居於此處,看似隨心,但拘泥形式,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轟!

  話語聲中,邱言抬腳輕踩。地面轟然震動,身後池水水花濺起,密集如柱,遠看好似水簾,有遊魚在其中遊動,如在池中!

  這一幕落到對面眼中。讓高歡昏等人心生驚駭,瞳孔倒映水色,那水流激蕩,有心魔碎片穿行,散發五蘊六賊,引心變化,瞬間就讓高歡昏等人恍惚入神。不辨東西。

  而後,邱言心念一轉,心魔碎片淩空徘徊,首尾相接,環轉成圓,凝聚出玉盆之影。

  北冥玉盆!

  此盆,邱言曾帶在身邊,那晏王竊取文思。就是靠著這個玉盆洗滌鎮紙文思,彙聚盆中,加以吸納。

  後來,邱言為斷絕因果,沒有半點不舍,將玉盆還給了韓薇兒,只是盆在身邊的日子裡。他也有探究,縱不得寶貝本源與真意,但淺顯的意境卻能探查一二。

  北冥一詞,正是出自《逍遙子》。來歷不言自明,盆中變化莫測,隱約有類似于聖賢精神的味道,邱言未將之提煉出來,但以此印證,能得書本上不易領悟的深意。

  而今,靠著著演化人心的心魔碎片,展露出來。

  下一刻,在高歡昏等人眼中,升騰而起的池水無限擴張,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那水中游魚也隨著漲大、漲大、漲大……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很快,幾人下意識的念起書上之言。

  「嗯?」陳井和陳勻登時愣住了,面露疑惑,在他們看來,邱言只是緩緩後退幾步,說了幾句話,那高歡昏等人就像失了魂兒一般,臉色幾變,現在竟開始無意識的言語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順著幾人目光看去,呈現在兩名陳府子弟眼中的,只有平靜的小池,池面倒映一輪明月。

  「到底是怎麼回事?」

  疑惑中,二人朝邱言投過去一個目光,後者神色如常,注意到兩人視線,他說道:「不必驚訝,我只是勾動了他們心中記憶,他們正在回憶所學,不便打擾。」

  話音落下,邱言心裡,卻回蕩起陳家老祖說過的一句話──

  「神通,不過是以自身之力干涉現世,有時不妨拋開神通說法,只看人心。」

  陳勻深吸了一口氣,皺眉問道:「這些人現在失魂落魄,下面該怎麼辦?還去見那九韻齋主?此人這般倨傲、托大,著實令人失望,他若是見了這幾人樣子,怕是不能善了。」

  邱言搖搖頭道:「兵法有雲,辭卑而益備者,進也。凡要進攻,當先偽裝自身,本欲進,佯做退,這九韻齋主行事,頗合此中道理,他弄出幾名學生,顯露倨傲之意,似不把我放在眼中,很可能就是為了讓我對他生出錯誤印象。」說著說著,他朝著不遠處的正屋看去。

  那屋裡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能捕捉到有股非比尋常的文思盤踞其中,環繞如雲霧,聚散不定,有種不被世俗條理所約束的味道。

  陳井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邱言,說道:「照如今的局面看來,這九韻齋主,是鐵了心的要和你作對了,這個結怕是不易解開,現在他安坐屋中,你卻被阻在院子裡,這是在挫你的銳氣,比鬥已經開始了。」

  他眯起眼睛,低語道:「我在天理書院,因為性子的關係,不被兩陳先生重視,但若有其他學派過來挑戰,還是能觀看一二的,這主張、學術之爭,並非局限於論戰,那一言一行也是比拼,很多人甚至會利用一些小事,布下局面,化作軼事流傳民間。邱兄今日被阻於門外,要是有心人背後推動,免不了一個『求韻而不得見』的說法。」

  邱言一聽,就明瞭裡面的意思,點頭道:「我姓邱,這『求韻不見』,如果成為一個成語,那這名字和事情就會凝固下來,流傳後世,今後但凡有人要用這個詞,都是一次羞辱,當真是毒辣之法!」

  「就算是有心為難,也沒必要這般行事吧?」陳勻面露不解,拜訪之前,有誰能料到。這盛名之下,會有這般陷阱?

  邱言則道:「我這次過來,是要弄清對方之意,省的拖拖拉拉的,既然他已用計,我也不能示弱,佚而勞之。九韻齋主這般安逸,正要給他找點事做。」

  這時,先前開門的那個僕從男子再次走來,邊走邊道:「狀元公,我家老爺有請,請隨我去正堂。待老爺的一幅字寫好,就能相見。」

  邱言聞言,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人:「先讓弟子出馬,暗喻邱某與他的弟子同格,現在又用寫字做藉口,」他搖了搖頭,語氣轉而失望。「雖然有言在先,但邱某來得突然,主人家有事耽擱,本無可厚非,若開始就把事說清楚,等等又有何妨,但眼下卻是前倨後恭!」

  他這話還算委婉,要知道。九韻書齋白天剛說要論道,但沒有確定日期,只是說有疑問,可來書齋,邱言當日就過來詢問清楚,也算正常,但書齋卻處處刁難。並無誠意。

  那男子勃然色變,正要說話。

  邱言抬手虛抓,「啪」的一聲,一根柳條淩空飛來。落到手中,他順勢揮臂,柳條如筆,在地面上劃動。

  這一幕,看得那男子驚疑不定。

  就聽「沙沙」聲響,文思如泉,注入柳條,落到枝尖,刻印在地上,邱言以樹枝為筆,龍飛鳳舞,但寫的不是字,而是畫了幅畫!

  陳井與陳勻在旁看著,注視著這一幅畫從無到有,從模糊到清晰,兩人神色也從平靜,到最後成了驚訝。

  邱言旁若無人,運指如飛,柳枝尖兒在泥中劃動,隱隱有火星迸射,將一點秩序攪動起來,散發波動。

  秩序的漣漪,似緩實快的傳遞,很快就入了正屋。

  正屋里間,一身寬鬆大袍的老人本在閉目靜坐,暗暗等候,但突然睜開眼睛,眉頭皺起。

  此人年歲不小,給人老態之感,可鬚髮烏黑,面龐紅潤,精神矍鑠。

  「秩序漣漪?這個邱言,果然念合秩序了,以他的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步,定有際遇,很可能得了聖賢手稿!這次,我用師侄身死的隱情,挑起論道之事,借勢而為,如果能從他的手中得到聖賢手稿,離建立聖賢堂就不遠了,到時,這一身所學,才能流傳百世而不滅……」

  此人,正是九韻齋主。

  想著想著,他眼中露出驚色:「好鋒利的氣息,這股秩序漣漪,和中正平和的儒家並不匹配,當是兵家。如此也好,他這兩日會有造訪,本在我的計算之中,正好敲打一番,斷了他的勢頭……」

  九韻齋主正想著,思路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而近,那僕從青年走進來,躬身道:「啟稟老爺,狀元公已經走了。」

  「走了?他看出我的佈局了?」九韻齋主輕挑眉毛,「也對,若連這點眼力都沒有,如何能有如今成就。」

  那青年吞吞吐吐的道:「不過,他在走前,曾對老爺出言不遜,另外……」

  九韻齋主打斷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他來了一趟,連我的面都沒見上,自是要留下場面話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是,」那人聞之,便道,「老爺的幾位學生,而今心神被奪,看樣子是被狀元公的思緒影響到了。」

  「哦?」九韻齋主眯起眼睛。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18
第五百九十二章:誅心之畫,可以毀名

  驚訝之後,九韻齋主隨著那僕從青年,往池子所在之處走去。

  遠遠的,就看到林建章、高歡昏等人直挺挺的站著,好像幾根樁子,嘴裡喋喋不休的低語,待走到跟前,九韻齋主已然能從幾人身上,感受到一種乘風圖南的氣息!

  這種氣息,瀟灑、不羈,彷彿不被世俗約束,正是九韻齋主所嚮往的境界,過去的日子裡,他試著將之傳播於世,可惜只有那些官宦勳貴、商賈人家的子弟,能夠理解這種瀟灑。

  不過,眼前這種意境出現在高歡昏等人身上,卻讓九韻齋主意識到了問題,他這幾名弟子,大部分的天資並不出眾,只因與自己理念相同,才被收入門下。

  以幾人的領悟力,幾年下來,只是學了皮毛,不要說「乘風圖南」的意境,連「行止在我」的精神,都沒有悟通透。

  「果是被人攪動了記憶,借書齋院景色、氣息和月色,令他們入夢心間,才能得償所願,感受到這般飄渺意境,併發諸於外。」

  說到這裡,九韻齋主目光微動,注意到僕從青年欲言又止,遂道:「朋昆,你想說什麼,儘管說便是。」

  叫做「朋昆」的男子點點頭,語帶不解的問道:「我觀那金科狀元,對老爺有些微詞,隱隱含有敵意,何故會助您的幾位學生,領悟這般境界?」

  「有敵意就對了,他今日過來,一舉一動卻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其人心中敵意,也是我刻意播種下去的,等論道之日,我與其他大儒同進同退,他的敵意發酵,會讓自己成為我等之敵!」

  九韻齋主解釋了一下。又搖頭笑道:「至於相助我的學生一事,你可就說錯了,他何曾助過?」

  「那這……」朋昆一愣,指了指林建章等人。

  「他們?」九韻齋主歎息道,「他們所謂感受,都是假的,是自以為有所領悟。其實霧裡看花,看著美妙,卻不明所以,是心中虛幻,為人生生捏造!」

  「捏造?」朋昆聞言一愣。

  跟著九韻齋主,緩步走到高歡昏等人面前。斂神屏息,開口出聲,說得也是《逍遙遊》一篇的語句。

  這話自他口中出,周圍秩序之力相隨,生出乘風隨心的景象,似潤物春雨般飄蕩,入了林建章、高歡昏等人的七竅。潛入心底。

  震!

  林建章等人身子一震,猛的瞪大了眼睛,好似將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但這一驚,終究沒有醒來,一息之後,幾人再次平靜,還是沉溺心海。貪婪的感悟著種種感受,一刻也不肯放過。

  見到這一幕,朋昆不由驚訝,他自是看出來,自家老爺本想喚醒幾名學生,但卻沒有成功,不由升起驚駭!

  「那邱言的手段竟這般驚人。連老爺都難以破解?」

  他的這個想法,似被九韻齋主看穿了,就聽後者道:「倒不是邱言對秩序的領悟有多深,而是此人對人心的把握很精准。細緻入微,發現了我這幾個不成器學生心底的一點欲求,正中靶心,方能讓他們深陷其中,不願自拔。」

  「不願自拔?」

  「不錯,」九韻齋主對這僕役彷彿很是看重,諄諄教誨,沒有一絲不耐,「他們之所以沒有醒來,是自己不願,那種宛如看透了天地至理的感受,對人的誘惑,不是一兩句聖賢語句能夠平息的。」

  說著說著,他搖搖頭道:「你便用氣血,將他們震醒吧。」

  「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傷了他們的心神?」朋昆心有顧慮。

  九韻齋主則道:「若沒有一點痕跡,他們如何能記得這次教訓?儘管放手施為……」

  聽到自家老爺這麼說,朋昆便不反駁,腳下一踏,勁力噴湧,地面微微震顫,張嘴吼了一聲,氣血融入勁力,化作聲波,撞在高歡昏等人身上。

  幾名喃喃自語的九韻弟子,紛紛驚醒,一個個面色驟然煞白!

  過了一會,他們回過神來,想起先前之事,連忙去看那水池,卻看不出異樣,再找邱言身影,又哪裡能找得到?

  這一下,卻讓幾人有些魂不守舍,這是強行從沉溺中醒來,傷了心神的緣故。

  「不要找了,人已經走了。」九韻齋主的聲音響起,聲音裡蘊含一點安心定神之能,使得幾人損傷的心神,有所緩解。

  「老師……」幾人這才如夢初醒,看到了九韻齋主的身影,強自定下心念。

  九韻齋主掃視幾人,搖了搖頭:「枉你們時常讀書論道,被我考校的時候,都是對答如流,可到了關鍵時刻,反不能靈活運用、安定己心,可見還是用功不夠,做不到自事其心,明日每人都將《人間世》抄寫一份。」

  高歡昏等人這才明白,自己等人竟在無形間著了邱言的道。

  「老師,這次是我等不夠小心,若有下次……」那寬袍男子出列言道。

  九韻齋主搖搖頭:「不要抱著僥倖之心,邱言能輕易惑亂你等之心,不是因為你們大意,而是技高一籌,李慶你資質不凡,想要達成他那般境界,並不是難事,不必多言,以後多多感悟便是。」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眼下這寬袍男子李慶還不如邱言,這讓其他幾人頗為懊惱,他們雖然知道邱言文動異象之事,但覺得自己師從名師,感悟自然之意,未必就比人差,都認為自己如果去考科舉,說不定也能引動異象。

  現在,聽老師的意思,卻是明確的告訴他們,邱言之能比之他們為高,心裡當然會有不滿。

  「嗯?」

  正當幾人心思各異之時,高歡昏低頭之間,余光在池邊土地上發現了一點閃光,等他將目光完全移動過去,這才發現,那地上的沙土竟無風自動,顯露出底下景象。

  那赫然是一副畫在沙土上圖畫!

  「不好!這幅圖畫,我剛才明明已經毀掉了,何故還在?」朋昆見了這幕。卻是悚然一驚,心中一急,顧不上其他,勁力湧動,灌注腳底,想要不動聲色的推動沙土,將圖畫重新掩蓋。

  只是。這麼一震,那沙土鬆動、紛飛,將整幅圖都給顯露出來!

  「這是……」這下子,連九韻齋主都注意到了,他凝神看去,跟著面色猛然變化。略顯鐵青,跟著一個轉身,拂袖就走,只在臨走時看了朋昆一眼,「明日運些沙土和假石過來,蓋在上面,這畫有神韻。暗合兵道秩序,入土甚深,紮下根來,不是輕易就能毀去的。」

  「是,我明白了。」朋昆點頭稱是。

  李慶、林建章、高歡昏都從自己老師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異樣,不禁面面相覷,再看了地上那畫。心底都升起一點寒氣,急急扭過頭去,隨著其他學生一起離去。

  很快,這裡就只剩下朋昆一人。

  他看著地上的畫,又試著用腳通透勁力,灌注地面之上,登時塵土飛揚。那畫所在之處竟是生生被朋昆削去了一層。

  但隨後塵土散去,畫還是在那裡,甚至由於塵土散去的關係,還清晰幾分──

  此畫作於地上。沒有用墨汁粉飾,又局限于柳枝的特性,畫的細節其實很是含糊,但內裡蘊藏神韻,只要一看,就能明白其中含義──

  這赫然是一幅夜色圖,畫的是一棟美輪美奐的院子,院外有人拜訪,卻被拒之門外,而院裡卻載歌載舞,上首更坐著一名高冠博帶的老人,昂首開口,看樣子是在講學。

  畫中內容看上去簡單,可配合著今日發生的事,就顯得不同尋常了,筆觸更點出了神韻,美輪美奐之院,給人華而不實之感,那門外拜訪之人則透露出誠心之意,而院中歌舞之人卻顯得無所顧忌,至於那上首講學的,給人以孤高倨傲之感。

  虛院,拒絕,歌舞中一人獨講。

  就算朋昆這樣的武人,也能看出深意。

  「此畫誅心!能毀賢名!好毒辣的手段!」

  對為學之人而言,丟官、罪責,乃至性命不保,有時都不值得畏懼,如能夠提升民望,還會甘之如飴,可若身敗名裂,名有污點,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見無法毀去畫作,朋昆也不再堅持,取了張布蓋上,準備明日便用沙土、假石掩住。

  另一邊,九韻齋主回到內室,桌上忽然泛起一點黑色漣漪,一個聲音從中傳出──

  「如何?那邱言,可有你所需之物?」

  「十有八九可成,」九韻齋主眯眼,看了那黑色漣漪一眼,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他這次過來,有在論道前蓄勢之意,想步步為營,所以我讓學生出面,就是要打掉他的銳氣,再加以誤導,如今看來,此人鋒芒畢露,太過自負,他因此能得異象,或許也會飲恨於此!不過,此人倒也有著決斷,竟然也下了狠毒之計!」

  黑色漣漪中又有聲音傳出:「這樣便好,這次是你建立聖賢堂的機會,準備何時動手?」

  「既然邱言急不可耐,我也沒必要等下去,畢竟周仰也提過幾次,不好再拖。」話未說完,他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動筆寫下了一個日期。

  收筆瞬間,紙上墨蹟綻放光澤,不受約束的神韻呼嘯而出,而後紙張潰散,碎屑凝聚成一個符號,融入九韻齋主的一道因果線中,其人通體一震。

  「當初他賣出字畫,我手下曾經阻攔,使他差點無法在興京立足,如今他初合秩序,也是根基不穩的時候,正好下手!」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18
第五百九十三章:縱橫如盤落佛前

  「你若真有這等信心,也不會佈置這麼多了,甚至將之與因果相連,等於是自我束縛,這可和你所求之道背道而馳!」黑色漣漪中聲音,似乎夾雜了一點嘲弄之意。

  九韻齋主聞言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挑動筆桿,那筆尖兒上纏繞一點神韻,飄渺如風,但裡面卻又有一點沉重。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那幾個學生不知引動異象的意義,是他們對世間的認識不深,所以無所畏懼,認為能夠比肩邱言,可我等一路走來,經歷諸多風浪,才有今日成就,任何一個決定,都要深思熟慮,面對任何對手,都該拼盡全力,連背水一戰的決心都沒有,如何能傳道千古?再說,我大限將至,能碰上這樣的機會,更不能輕易放過。」

  九韻齋主說著,筆尖一甩,墨蹟滴到一張紙上,擴散開來,形成層層墨花,好像活過來一般,有著一點靈性!

  「若說從前,我只當邱言是天資與運勢絕頂的後輩,機緣巧合念合一道,但經過今天的事,才知其人心機深沉,我的幾個學生雖不成器,可甫一見面,就被人看穿了心思,不動聲色間奪了心神,也不是簡單就能辦到的。」

  他伸手擱筆,搖了搖頭。

  「更不要說,那邱言所作一畫,用心毒辣,顯然是透析了我的心思後,要有報復,對付這樣的人,在手段上要加以貶低,可心裡卻決不能輕敵,為了達成所願,我亦要拿出當年掙脫牢籠、擺脫因果的心境,全力以赴,方能萬無一失。」

  黑色漣漪則道:「你說邱言看出了你的心思?可他突然造訪,卻顯匆忙,來到這裡又暴露了心智,讓你警惕。既然領悟的是兵家秩序,不可能不知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道理,依舊般行事,難免不讓人小巧,再者說了,他到底有沒有聖賢精神,也是未知之數。」

  「這正是我說他太過自負的原因。」九韻齋主冷笑一聲,「剛才在池邊,我觀那畫,從裡面的神韻中,捕捉到了心誠之意,他邱言的意思。是讓我使出全部手段,拼盡全力的與他論道!」

  「確實太過自負了,就算念合一道秩序,但只是新近掌握,如何能有這等信心?難道絲毫不懼論敗之後,名聲掃地?」黑色漣漪也很疑惑,但忽然話鋒一轉。「是了,他畢竟是後生,就算是敗了,只要有所表現,那也是雖敗猶榮。」

  「他還不知學說之爭,敗者要付出什麼,才會這般托大,當初白昭元略有所成。也選擇了挑戰大儒,結果惜敗,雖然有所領悟,卻因此埋下隱患,直到今日,都沒能勘破最後一步,若非從士林中得了意馬。想衝擊人道秩序,不知還要多少年月。」說著說著,九韻齋主的眼中閃過一點寒芒。

  「白昭元生有宿慧,前世不知是何身份。這一世慢慢擺脫胎中之謎,尚且受到諸多制約,邱言初來乍到,卻能邁出這一步,也是他的運勢使然。」

  那黑色漣漪則道:「無論如何,這事都要在他的官氣穩定前施行,不然等翰林院的氣運,加持到了他的身上,就要有變數了。」

  話音一落,漣漪消散,再無半點蹤跡。

  「翰林氣運麼……」九韻齋主深吸一口氣,「確實是個麻煩,這論道需得儘快進行了,只是這一次,卻不是為了那佛門。」

  ………………

  「邱兄,你留下的那幅畫,當真毒辣,但畫在地上,容易被抹去,未免不美。」

  邱言與陳家兄弟離開九韻書齋後,緩步而行,那陳井頗為遺憾,忍不住說起。

  邱言搖搖頭道:「那畫的本體,不是地上痕跡,而是要傳達出去的神韻,不是那麼容易就抹掉的。」

  陳勻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事:「邱兄,你看那九韻書齋的幾名門人如何?」

  邱言沉吟了一下,才道:「夜中誦讀,可見刻苦,但我觀幾人神態,有華而不實之感,彷彿在競相攀比,那讀書聲裡也沒有多少虔誠文思,更像照本宣科。」

  到最後,他搖了搖頭:「除了那身穿寬袍的男子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俊傑。」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點評辛辣。

  「邱兄真是好眼力,你說的那人應該就是李慶。」陳井笑了笑,說出一個名字,「這人確實不一般,嚴格算起來,可以說是皇親,他祖上曾被太祖封為中山王,乃是太祖同父異母的弟弟,不過傳了幾代,到了如今,這家世已經破敗了。」

  「原來是他!」陳勻聽了介紹,也忍不住驚訝了一下,「聽說此人為了求學,跋山涉水,一步一個腳印,最後想拜師大儒,正好在路上碰到了九韻齋主遇險,奮不顧身的相救,終於得償所願,這些事情,都有說書人編成話本,在茶肆、酒館裡訴說。」

  「此人倒是有心。」邱言聽了,品味出一點深意。

  「豈止如此,這人也可以說是好運,」陳井哈哈一笑,「若非他家敗落,憑他皇親的身份,就難出頭,大瑞不是前朝,對皇親血脈的掌控很是嚴格,很多地方都有限制,這李慶正好鑽了個空子,若宗人府將他收錄到皇家名冊裡面,那才是大大的不妙,現在有大儒庇佑,那宗正也要賣幾分薄面。」

  聽了這話,邱言對李慶也生出一點興趣,繼而生出聯想,便又問道:「哦?大瑞對宗親的管制居然這般嚴厲,可我怎麼看,有些王爺行事,卻全然沒有顧忌?」

  「邱兄指的是那晏王吧?那幾位親王,年輕力壯,心思不小,正直壯年,所以背後各有勢力,倒不是宗人府不去管他們,而是在表面上,他們都是奉公守法之人。」陳井問弦知雅意,清楚的回答。

  邱言點了點頭:「看來,這上面人看到的,和下面人所見,並不相同。」

  「確實如此,」陳井也同意道,「就好像我們那位家主,在祖宗面前,在邱兄面前,和在我們面前,在僕人丫鬟面前,那是四個模樣。」

  邱言則補充道:「原來如此,若未深入瞭解,都會將自己面前的那人,當成是其人的真面目。」

  「正是這個理,千人千面,要看面對何人,」陳井點點頭,「邱兄說那九韻齋主故作倨傲,換了旁人,直接就將這個當成了對方本性,等論道時,這一點的判斷錯誤,就可能造成巨大後果,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邱言頜首道:「不錯,不過,我留下了一畫,想必對方也知這些心術無用,應會免去諸多花哨,行堂堂正兵,這論道之日,很快就會到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天,這論道的日期就被送來,還是林建章等人過來,只是這次,三人面對邱言時顯得有些敬畏,連大氣都不敢喘。

  「論道之處是在城外大梵寺?」看著紙上的幾行字,邱言揮了揮手,「回去告訴貴齋主,就說邱某明日定會準時到場。」

  林建章等人無心逗留,急急離去。

  「論道之期來得及時,正好不用耽擱時間,那九韻齋主真找來幾位大儒與我論道,印證所學,絕對是好事,能讓我從他們口中,瞭解人道變化,再者那大梵寺聽名字就是佛門,當有香火之道,探究一番,或許能解神靈身困局,不過,我雖然念合一道,可畢竟時日尚短,有幾人甘願過來?這次論道,肯能還有他情。」

  關上院門,邱言回到房間,整理了一下思路。

  「這九韻齋主的行事,也頗為古怪,能成大儒,念合秩序,理應不會為一師侄殞命,就這般行事,背後定有緣由,但無論為何,明天這一場是必須要去的。」

  翌日。

  邱言早早出門,待走到城門跟前,卻看到陳井與陳勻兩人等在那裡。

  「邱兄,今日總該有個見證,況且,我也聽到了些消息,說這次論道,主要是我中土學派與那外來學派辯理思明,你與九韻齋主的事,反在其次。」不等邱言開口,陳井就透露了內情。

  邱言點點頭,並未多說,就和二人一同上路,出城北上,朝著山林行進。

  沒過多久,就看到寺院的輪廓了,坐落在叢林邊緣,遠遠的能看到遠處連綿山脈,又走了一段,迎面走來兩名僧人,一個年齡不大,另外一個則顯得成熟一些。

  「阿彌陀佛,幾位施主中,可有金科狀元?」

  「在下便是邱言,」邱言凝神一看,從二人身上捕捉到一點金色光輝,與香火相似,卻蘊含一點肅穆,「幾日前,貴寺曾有人過來道賀,今日論道,正好一併回禮。」

  「回禮?」僧人見邱言兩手空空,心中疑惑,但不多問,只是道,「狀元公既然來了,便隨貧僧都過來,幾位先生久候多時。」

  「請兩位帶路。」

  說話間,幾人到了簡陋寺院跟前,還未走進去,邱言就感受到一股宏大、莊嚴的氣勢意境。

  只是,這股意境卻有一點晦澀,隱約間,能察覺有人道秩序橫在其中,縱橫交錯,宛如棋盤!

  「有意思,這是要先手談一局?不過,我來論道,可不是來過關的,沒必要耽擱太久。」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19
第五百九十四章:彈指破陣!

  大梵寺的建築,工藝算不上精湛,但五臟俱全,簡陋院子裡立著幾座大殿,那寺院的大門更顯得大氣,站在門前,往裡一看,能看到大片空地。

  這片空地明顯經過平整與夯實,成了片廣場。

  廣場上畫著一道一道橫豎相交的線段。

  見了這一幕,陳井和陳勻面色陡變,二人一個習文,一個修神,眼光、感知自是不凡,雖因京畿之地的壓制,敏感程度有所下降,但距離夠近的話,一樣能察覺到橫豎痕跡中的意境。

  「我離開才有多久,這裡就變成這個模樣。」陳井感慨一句,抬眼往寺院一角看去。

  他隨車隊落腳此處,逗留了一段,但身為陳家子弟,回到興京,如果不回家一趟,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只是這一去,正好遇上邱言過來,便被命令作陪,直至今日方才回返,是以對著寺中的事情,不再瞭解。

  而今回來才發現了變化,但這一看,卻也看到了幾個熟悉身影。

  那角落裡的一座屋子,裡面有幾間廂房,是用來給東都幾大書院弟子們居住的。

  東都幾家書院並不貧窮,來了興京,當然可以去住客棧,可他們此來的目的,本為求知,大陳先生住在這裡,除了事出有因的陳井,其他人如何走得成?

  陳井這一看,目光所及,正好看到零零星星幾道身影,正是東都同道。

  這些人神色各異,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邱言身上,尤其是九淵書院的幾人,那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刃,冷冽陰森。

  「邱言真的來了!」

  「看來那消息是真的了,這也太過抬舉他了,即便是狀元,但和大儒坐而論道,實在是駭人聽聞。」

  「邱言何德何能。就算引動了異象,但終究和我們一般,只是後進俊傑,如何能與大儒坐而論道?」

  「幸好賀書長去周圍村鎮遊歷了,不然定不會干休。」

  這樣的想法,不只存於九淵書院弟子門人心中,其他人也難以理解。

  沙門三僧辛苦西去。九死一生,學的異域學說,回來後致力於傳播,這無可厚非。大陳先生、九韻齋主等人成名日久,是天下承認的大儒。

  這樣兩方,相對論道很正常。可一個意外的消息,讓眾人大為吃驚──

  這次論道竟還邀了邱言!

  不是請他來接受教誨,而是與九韻齋主談辯!

  不解帶來了妒忌,使得他們下意識的將席慕遠之死,歸結到了邱言身上,來為自己的妒火尋找合理解釋。

  就這樣,兩個並不相關的事。便結合在了一起,好像理所當然一般。

  仇恨在心,目光自然不同,邱言亦能感受得到。

  「看來席慕遠的仇,終究是要算到我的身上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可惜。可惜……」

  一連兩個可惜,聽在陳家兄弟耳中,有些不明其意,但眼下並不是詢問的時候。

  邊上,又傳來引路僧的聲音──

  「請狀元公入寺。」

  邱言點了點頭,邁步穿過寺門,腳踏在泥土廣場。那碩大的棋盤就在幾尺開外,可謂近在咫尺。

  霎時間,有秩序之力波及過來,宛如海浪撲打在岸上。飄渺如風,令邱言身上衣衫無風自動,他默然不語,彈了一下手指,同樣轉念引動秩序。

  瞬間,天地萬物彷彿安靜下來,寺院廣場,似乎被割裂出來,那一道道橫豎線條淩空飛起,形成一個平面,倒映在邱言的眼眸之中,他微微眯眼,眼底閃爍精芒。

  下一刻,兵家的守備秩序呼嘯而出,罩住其身,使他不受其他秩序侵襲,隨後一腳邁出,走進棋盤。

  陣勢變化,景象變遷,那構成棋盤的橫豎線條波動起來,宛如活物,逍遙子的聖賢精神從中爆發出來,與飄渺秩序相合,令周遭光影猛然扭曲!好似被風吹得散開一般!

  線條崩塌之處,化作幽深山谷,線條隆起的地方,則化身萬丈高山!

  峰谷之間,邱言如同螻蟻,顯得那般渺小。

  轟!轟!轟!

  便在邱言走入棋盤之際,寺院廣場震動,塵土飛揚,將他的身影遮蔽,邊上之人再難看清其中景象。

  「嗯?這棋盤陣果然有這等威力?真是奇門遁甲的陣法?」安錦等人面色陡變。

  沒過多久,煙塵中竟傳出金鐵碰撞的聲響,好像刀劍碰撞,又伴有「啪啪」脆音,宛如棋子落地。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秩序之力,正一遍遍的碰撞在一起!

  秩序碰撞,漣漪擴散,直抵正殿。

  這寺院簡陋,可大殿著實用心佈置,帷幕遮邊,石板鋪地。

  殿堂裡面,三名僧人盤坐在蒲團之上,手中捏著佛珠,背後是金身佛像,在他們前面,擺著四張坐墊,四名老人分座兩邊,大陳先生和九韻齋主赫然就在其中。

  忽然,漣漪傳來,在座七人都有感應。

  「果是秩序波動,雖是兵家之道,可亦是人道分支。」

  「以此子的年紀,這等成就可謂驚人,老夫本以為年青一代最先念合秩序的,當是那白昭元,未料天下突然出現了邱言此子,打破常規。」

  兩名陌生老人出聲感慨,聲音蒼老。

  九韻齋主點頭道:「此子有這般造詣,著實難得,但過不得我布下的棋盤陣,就說明還不足以與我等相對論道。」

  大陳先生眉頭微皺,看了九韻齋主一眼,用低沉的聲音道:「這次論道,本是我等之事,你邀此子過來,若他連門都未進,就被趕走,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九韻齋主早有準備,從容應答:「過不了棋盤,說明他邱言雖念合秩序,但本身還有欠缺,還需沉澱心思為學!」

  這話說出,大陳先生沉默不語。餘下兩名老人卻暗自點頭,覺得有理,當然,他們對九韻齋主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但也覺得這話在理。

  邱言在這般年紀就念合秩序,只等名聲一足。立時就能成就大儒之位,和他們這些老朽之人平起平坐,這種地位非常難得,不是一味努力就能實現的。

  但如果無法穿過九韻布下的棋盤陣,就說明其念雖抵秩序,可心還在藩籬之中。還只是一個傑出的後輩,算不得平輩大儒。

  九韻齋主又道:「其實,讓他提前離去,固然名聲有虧,但只要潛心為學,一樣能有成就,讓世人知道他非吳下阿蒙。留下知恥而後勇的名聲,更可讓他免除與我等論道、秩序反噬的危險,不失為一條明路,可見我等對後輩的愛護……」

  「那真要多謝先生了!」

  九韻齋主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傳自大殿之外的清朗聲音打斷!

  「嗯?」他先是一愣,跟著面色變化,從容之色凝固在臉上,眼中閃過驚訝之色。旋即恢復如常,循聲看去。

  就見一名身材修長的青年緩步走來,從殿外走了進來,行走間勁步如飛,腳下虎虎生風,好像駕馭著風雲,在進門的瞬間。抖落了身上塵土,散發出凜然氣勢,宛如將軍凱旋。

  見到此人,殿中幾人的神色都有變化。三名僧人抬起眼皮,面色不變,可捏住佛珠的手指卻停滯了一下,不過時間很短。

  大陳先生刻板的面容沒有變化,但那雙眼睛裡,卻閃過異彩,至於剩下兩名老人,則是面露意外之色,仔細打量來人。

  幾人的目光,彙聚在青年身上,有凝實如風的跡象,令青年衣衫飄動,好像有無形壓力落在身上,可他如無所覺,露出一抹笑容,朝幾人拱手道:「後學末進邱言,見過幾位宗師、大師。」

  這人正是邱言,在九韻齋主一番話的功夫裡,短短的時間內,竟已穿過棋盤陣,步入殿堂,在他身後的殿門外,那揚起的塵土紛紛跌落,地面上的棋盤已經蕩然無存,地面比之剛才似乎堅實了許多。

  「他竟真的走出來了!而且所耗時間……」九韻齋主盯著邱言,後者同樣看了過來。

  二人還是第一次面對面相見,但透過氣息和因果聯繫,卻是一眼就能辨認出對方。

  對視幾息,邱言忽的上前,似笑非笑的道:「多謝齋主指點,那棋盤縱橫間藏有深意,凹者虛懷若谷乃稱廣,凸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併而為公,其中的人道之理,讓邱某獲益匪淺,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

  話音落下,邱言身上升起一陣飄逸氣息,和冷硬兵鋒之氣迥異,但本該格格不入的意境,在他身上卻有種和諧統一。

  九韻齋主眼皮子一跳,心下驚訝:「只是短短時間,破了棋陣,還領悟了一點道理,這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從棋盤陣中領悟一二,並不困難,但哪怕悟性過人者,也要沉澱一番,靜思幾日方可,但邱言有神靈身在,自可迅速解析,然後用血肉身參悟。

  「來了便是客,請坐。」這時,三名和尚裡,為首之人開口說話。

  此人面容愁苦,滿是皺紋,年歲不小,偏偏皮膚白嫩,面頰紅潤,可謂怪異,說了這句,他又吩咐看茶,聲音凝線傳出,很快就有小沙彌端茶過來。

  坐定,邱言又給幾人見禮,接著對九韻齋主道:「邱某見了齋主心中之道,但來而不往非禮也,既要印證,也該讓齋主指點一下邱某所學才是。」

  這話一出,其他人並無異色,而九韻齋主則淡然一笑。

  「你有什麼能給我看的?」

  邱言正要開口,有個聲音從旁傳來──

  「且慢!」

  出聲的居然是大陳先生。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20
第五百九十五章:君臣奏對又起意

  「伯淳,你可是有話要說?」九韻齋主看向大陳先生,問了一句。

  大陳先生則道:「論道機會難得,正好讓小輩們也來感受一番。」

  等甄知佐、高松、陳井、安錦等人進來後,看到邱言坐于大陳、九韻齋主邊上,立時瞪大了眼睛,他們當然能看出來,幾人之間有種平等交流的味道。

  不過,比起剛才,他們的態度有了細微的變化,畢竟剛才邱言一步入陣,幾個呼吸的功夫,就炸裂棋陣,隨後從容入殿,這樣的景象,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想歸想,終究還有疑惑。

  隨後,在小沙彌的引領下,一行人到了大殿邊緣,駐足觀看。

  做完這些,小沙彌就要離去,卻被三僧叫住:「慧我,去將你幾位師兄叫來,也來觀法。」

  「是。」小沙彌恭敬答道,眼露喜色,打量殿中眾人一圈,小心翼翼的出了殿,幾息之後,就領著幾名光頭男子進來。

  算上這小沙彌,一共六人,樣貌體態各異,神態也各不相同。

  三僧見了,微微點頭,為首那人道:「你們大師兄外出遊歷,錯過今日之事,甚為可惜,你等且不可分心。」

  「是!」六人齊聲回應,聲震屋瓦,跟著也到大殿一角,定神凝神。

  緊接著,眾人目光就落到了最扎眼的邱言身上。

  邱言卻不慌不忙,也不起身,只將身邊那杯茶端起,放到身前地上,跟著閉上眼睛。

  「他在做什麼?」高松邊上,一青年低聲詢問,卻換來了一個責備的目光。

  「多看多想!」

  邱言放茶在地,四名大儒分列兩側,三名佛門大師盤坐金身前。又有諸書院俊傑分佈殿中,還有佛門六子聚於一處。

  這一幕,似乎平常,但在後世,不知被多少人嚮往,更有無數文豪、書畫大家,憑空去想像今日情景。想將這群賢齊聚的一幕重現。

  不過,在這當下,大殿中的人們並未意識到此刻珍貴,卻有心懷不滿的九淵弟子嘀咕出聲,說邱言故弄玄虛。

  倒是九韻齋主等人看著那杯水,皺起眉頭。以他們與秩序的聯繫,隱約能夠感到,杯中之水正急速旋轉。

  「朝中傳聞,說邱言修有神通,若非引發異象,根本拿不到狀元,如今看來並非空穴來風。這隔杯旋水的手段,應是武道勁力之法……」

  九韻齋主在心中猜測。

  「我方才以秩序和聖賢精神,化作縱橫之線,布下棋盤陣法,他卻要用小巧茶杯,做出應對,或許是有心要有分別,只是。邱言領悟的乃兵家秩序,與殺伐有關,在這肅穆大殿上,會顯格格不入,先就落在下風!」

  想著想著,他心中漸定嗎,這九韻齋主並未因年齡。就輕視邱言,而是正視其人,思考、分析。

  實際上,那麼短的時間就衝破了棋盤陣。這衝擊著實不小,只是九韻養氣在心,喜怒不形於色,才能表現如常,但畢竟已被先聲奪人。

  邱言以平等口氣,言及來往之禮,無形中就將彼此地位拉近,近乎平等,若能論道有成,更是能趁勢而起。

  「不過,若是這番對論沒能成功,那其人漲起來的勢頭,就要直轉急下……」

  九韻齋主還在想著,大陳卻忽而出聲問道:「邱生,你這杯中到底有何玄機?」

  邱言睜開眼睛,眼中居然沒有光亮,宛如兩口幽潭,散發淡淡吸攝之力,周圍的光亮一暗,彷彿都被拉扯過去一點。

  「先生問得好,諸位且觀此杯!」

  說著,他伸手虛抓,勁力湧動,絲毫也不掩飾修為,那茶杯的蓋子「啪」的一聲彈起。

  嘩啦啦!

  那杯子裡湧出滔滔水流,宛如長江大河從地底湧出,瞬息之間,就蔓延了整座大殿!

  ………………

  同一時間,皇宮。

  「不知邱言對翰林院的規矩熟悉了多少,過個幾天,要讓他過來,問問他對新法的看法。」

  早朝之後,王甫就被一名小黃門引到了禦書房外等候。

  在這期間,他思考良多,多是國政,但最後又想起了邱言。

  邱言的考卷讓他大生知己之感,有心想要深談,只是國務繁雜,無暇分身。

  畢竟,監考會試的半個月,王甫與外界隔絕,很多公務都有遲滯。

  再加上,幾部新法試行京城,也引起了諸多問題,忙得王甫根本脫不開身,每天閒暇的時間很少,今日若不是皇帝召見,立刻就要往政事堂處理公務,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其他。

  「監考會考,隔絕幾日,既是為選拔人才,也有刻意隱匿,放任商賈施為的意思,好讓他們和背後之人從暗處跳到明處,如今已到時候,該收網了……」

  想著想著,王甫盤算起下一步的施政方針,想的入神,卻有一尖細聲音響起──

  「王相,官家讓您進去。」

  王甫收斂思緒,循聲看去,入目的是那白麵老人,他禮貌的一笑,就要邁步,那白麵老人卻靠近幾步,低聲道:「官家找王相過來,是有事要商談,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這一句無頭無尾,說完,老人就神色如常的將王甫引進殿中。

  只是,王甫與這老人早有默契,一聽這番話,心裡就大致有數了。

  「王卿來了。」裡面,傳來年輕皇帝的聲音,他的面龐有些蒼白,眼裡還有血絲,顯然又熬了一夜,早朝時在金鑾殿上,因距離的關係,並不能看個清楚。

  這朝後留對,體現的是皇帝信任,自從變法開始,王甫時常能有如此待遇,很多新法在頒佈前,都是君臣二人這麼商量著起頭,又由其他人查漏補缺,最終成型。

  這次也是一樣,君臣二人先就市易法、均輸法的細節談了一會。跟著又聊起了兵制革新的事宜。

  對於這點,王甫並不贊同,只是礙于皇帝對新法的支持,不好明說,一直都採取著拖延戰術,指出李坤想法中的疏漏,卻又不能太過。裡面的度委實難以把握。

  即便如此,雙方因為兵制革新的事,也是越來越有不快,說了還沒多久,李坤就氣呼呼停下了爭論,怒視王甫。

  後者則沉默以對。

  他王甫雖想變法。需皇帝支持,可若是因此,就事事不問青紅皂白,都順著聖意,那就成了奸佞了,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總是要有點擔當的。

  見王甫不說話。李坤氣了一會,卻也沒轍,這招王甫不是第一次使出來了,早就輕車熟路了。

  「算了,朕與王卿的分歧,以後再論,朕今天讓你過來,除了迫在眉睫的變法之外。還有一事。」

  王甫暗道一聲來了,接著便道:「有什麼事,陛下但說無妨。」

  大瑞皇權的基礎,其實是士大夫和官僚體系的支持,並沒有達到邱言前世明清兩代的皇權威儀,大瑞的臣子們,除了要在禮儀上。表現出對皇帝足夠的尊重外,很多時候,雙方的關係,並非扭曲的主僕之分。而是單純的上下統屬。

  「有關邱言的事,」李坤並不繞圈,以他的身份,也沒必要掩飾,「朕想了一下,此人才學甚高,見識驚人,當好生磨練,所以有心將他調去地方,為一任父母官,也好培養才幹,日後方能為國之棟樑。」

  王甫皺起眉來,他知道,李坤雖然點了邱言為狀元,更知其人念合秩序、精研人道,不再追究修有神通一事,但皇帝居於深宮,容易被人影響,怕是聽了什麼人的話,又生了疑心,想要再觀察一番。

  其實,這倒未必是壞事,只要邱言安分守己,這點懷疑,很快就會變成愧疚,最後化作豐厚的補償,足以讓邱言在官場上青雲直上。

  只是,這樣一個對變法見解深刻的人,卻被放到地方,在王甫看來頗為可惜,但想起白麵老人的提醒,剛才又因兵制一事與李坤鬧了不快,倒是不好直接反對,否則很可能弄巧成拙,反而讓皇帝對邱言再生懷疑。

  想了想,王甫只能委婉的道:「歷代狀元,沒有這麼快被外放出京的,更何況邱言剛入官場,為翰林院修撰,也該好生沉澱。」

  這也是他的真心話,邱言身為狀元,這麼快就被打發出京,傳出去,不利於他的前程。

  「修撰之職,就讓他兼著,有個京官名頭,也方便他在外行事,」說著說著,李坤語重心長的道,「邱言乃為事之人,豈能困守一院?正該到地方上歷練歷練,才好為朕的左膀右臂,只是望他能安穩任事,不要再搞出太大事端才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其實,李坤也有顧慮,知道邱言念合秩序,名望一足,立刻就是大儒,到時候反而不好這麼快調配了,這才急於行事,想在邱言名聲大起前,能敲打敲打,也好日後掌控。

  「這般兼任,於理不合。」王甫心裡清楚,這兼任京官,其實是李坤對邱言心有愧疚的表現,所以出言,是為加重李坤的這種心理,讓邱言能得無形好處。

  果然,李坤聽了這話,略有焦急,抬手擺了擺手,就要反駁,卻把桌上杯盞打翻,茶水滾落桌上,濕了幾分奏摺。

  ………………

  咕嚕嚕!

  同樣是杯中水,大梵寺正殿卻被淹沒,殿中眾人皆入水中。

  突然,佛像一震,雙眼閃爍一點不易察覺的光亮!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20
第五百九十六章:反掌間,以矛攻盾

  水流之中,有歷史氣息流轉,撲打在身上,滲入文思之中,潛入心底,令殿中之人漸漸沉浸,雖有窒息之感,卻可眼觀長河之勢,生出一種坐看風雲起的感受。

  「哦?將自身的史家感慨,融入杯中水裡,皆水汽與文思散發,可惜……」

  閉目感應,能知玄妙,那九韻齋主只是放開感知,立時文心通透,知曉了水流原理。

  「終究是雕蟲小技,雖將自身文思,與秩序相合,扭曲光影,觀想幻境,進而影響他人感官,但畢竟只是障眼法,難以動搖我心!又如何能算論道?」

  「他到底領悟的不是儒道秩序,而是殺伐為主的兵家秩序,局限住了思緒和手段,怎麼變,都不可能真個展現出人道精彩。」

  「大儒論道,縱然談及天地三才、宇宙洪荒,但歸根結底還要與人相合,將道理運用到人道上,不然就是空談,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兵家殺伐固是人道一景,但沙場於外,有先天局限,邱言可能施展的手法,我雖難以盡數料到,可大體範圍卻盡在胸中!」

  杯中水流洶湧而出,看似神通之法,其實不然,是邱言以自身思緒、結合諸多因素,令他人的感官生出錯覺。

  簡而言之,就是欺騙了感知,在沒有實物的前提下,以假亂真。

  對於這點,幾位大儒自是一眼就看出虛實,卻都沒有插手,這次邀請邱言過來,乃是九韻齋主的提議,他們自然不會置喙。

  而九韻齋主心裡想著,整個人則盤坐不動,文思流轉,說出一段典籍上的話來,透露出飄渺、超脫之意。

  頓時。四周流水滑動開來,其人宛如一根定海神針,能避水流。

  其他大儒也同樣以文思定住己心,任憑水流衝擊,卻依舊安坐不動。

  兩名被請來的大儒,更是出口交談──

  「邱言畢竟年輕,這等干涉他人感官的手法。對那未凝文心、或者初凝文心之人,或許能有不錯效果,能令其人沉溺其中,可對於我等念合秩序者,卻是沒有多大作用。」

  「不錯,秩序為世間根本。乃變遷根源,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把握住一道秩序,那是任何變化,都難以迷惑心靈的。」

  對於大儒來說,這變化或許沒有多少影響,可對甄知佐、安錦等儒生來說。對那小沙彌慧我等六名僧人而言,影響卻著實不小,沉浸河中景象,體會立時變遷,彷彿過客,目睹人道歷史的變化,竟也心潮起伏!

  搖了搖頭,九韻齋主抬起衣袖。輕輕扇動:「邱生,你若只有這點本事,未免有些令人失望了,就讓我將之破去吧。」

  那袖子裡秩序滾滾而出,好像一柄利劍,破開水流,要將之蕩盡!

  對於大儒而言。靠著秩序之力的震盪,隨時都能將這思緒幻境破碎殆盡,令一切恢復如常。

  只是,這一道飄渺秩序顯現之後。邱言卻是露出笑容,心念傳遞過去,那水中的歷史景象陡然一變,變化出一道道身影,隱隱有士農工商之分。

  跟著,身影擴散,遍佈水流各處,那水流邊緣迴旋、徘徊,赫然成環,如城池般圍攏,這個時候,才有兵家秩序顯現出來,但只在週邊。

  兵家秩序一現,立時讓九韻齋主意識到剛才疏忽。

  「這邱言方才並未直接動用秩序之力,是了,若是他動用了,這思緒幻境不會這麼容易就被看破、攻破,只是如今才動用,可是有些晚了!」

  念頭落下,其人身上漣漪陣陣,散發出澎湃的秩序波動,這波動不再是源於天地之間,而是以其人為源頭,迅速擴散開來。

  周遭水流登時稀薄,就要消散,那沉溺在裡面的眾人也都如夢初醒,面色各異。

  就在此時,兵家守備之秩序,聚攏過來,越發凝實,但並未深入水中,而是像一個罩子般圍住邊緣,散發出守衛邊疆、安國保民的意境氣息!

  同一時間,身居水流中央的邱言,吐出一句話來:「以治待亂,以靜待嘩,此治心者也!」

  話語一出,「心」字從思路中湧出,融入稀薄水流,那水中的士農工商身影終於清晰,乃為萬民,散佈各處,演繹衣食住行,宛如一微型小國,呈現在眾人眼前,引來一陣驚呼。

  更為驚人的,是這些明明只是被觀想、虛構出來的萬民,一個個卻靈活如真、栩栩如生,動靜間,彷彿胸膛裡真的有顆屬於自己的心!

  「以念成心?」見到這一幕,九韻齋主那眼皮子也忍不住跳了一下,「這邱言的資質當真是高的有些駭人聽聞了!他這是同時模擬千百萬人的行為舉止?不怕分心過甚,擾亂己心,成了失心瘋嗎?」

  其他大儒也是一般驚訝,便連那三名佛門僧人,亦悚然動容。

  要知道,這思緒幻境,核心便是邱言的思緒,內裡的一切變化,都是邱言臨時所想出來的,這一草一木、一人一境,都要先在邱言的心裡成型,才能投影到外界,進而影響他人感官之中!

  觀想的越複雜,耗費的念頭越多,這投影也就越發真實,越容易令人沉溺其中。

  同時模擬千萬人的動作,還沒有表現出呆板、僵硬,人人都好似有心,這該需要多麼龐大的思緒念頭?豈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學識、學問範疇,而是全憑一人之心,所以九韻齋主才說邱言的資質駭人聽聞,才會讓諸多大儒動容。

  相對之下,甄知佐等人由於境界不夠,沒有觸摸到這個境界,只是感歎精緻,倒沒有看出來裡面的可怕之處。

  「此人的舉動太過出人意料,難保後面沒有後手,須一鼓作氣的破掉他的銳氣!」驚訝過後,就感到了威脅,九韻齋主正要轉念,可水流中的景象再次變化──

  那水流邊緣之處。有城池意志浮現,隨邱言觀想,化作城牆。

  「城池意志?只是這般做法又有何用?」九韻齋主動念之間,竟然也和興京意志融合,就要去將城牆拆開!

  但他的這股念頭一出現,立時顯化出來,化作黝黑烏雲。遮蔽城頭。

  黑雲壓城城欲摧!

  倏地,籠罩邊緣的兵家意志,化作一名名兵卒,鎮守城牆,那侵襲過來的敵意,竟而不能動搖!

  「嗯?」九韻齋主見狀。心中一動,腦子裡閃過一點靈光,但不等他的思路徹底清洗,那水流中的諸多身影又有變化,這一次直接波及其身。

  竟是一點源自邱言意念,將九韻所散發出的秩序之力牽引前行,那秩序如過境疾風般。令微國萬民之身,似野草般搖曳,很快,他們的舉止行為慢慢規範起來,天性浮現,越發從容。

  「這是……」眼觀萬民顯性,九韻齋主暗道不妙,隱約明白了邱言的打算!

  「莫非。他提前算到了我的應對之法?」心念動盪的同時,九韻的頭上有一道因果線段顯現,隱隱與邱言相連。

  牽扯之下,邱言如有所覺,轉頭看了對方一眼。

  「兵將守備要備齊兵馬,亦要審勢料先,你自以為得計。其實只在我手中翻騰。」話說完,邱言忽的話鋒一轉,「大聖之治天下也,搖盪民心。使之成教易俗。」

  此話一出,源自九韻齋主、正摧毀水流幻境的秩序之力猛然震動,居然隨邱言之語而變,融入幻境之中,賦予那萬民身影某種力量,要讓他們移風易俗、改變陋習,泯滅殘暴之念,釋放從善的天性!

  大陳先生等三名大儒見之,如何還不知邱言的打算,忍不住暗贊。

  「這句,乃《逍遙子》中,對民眾、民心的認同,乃是治國理念!原來如此,邱生耗費諸多,衍化歷史長河,凝聚城池,觀想萬民,就是要在無形中,觀想創造一個有著歷史底蘊的虛擬小國!」

  「單純如此,不過只是展現人道,但偏偏九韻的秩序之力,給其中注入了活力,生生推動了幻境發展。如此看來,邱言是提前料到了這些,若真是如此,那這場無論誰輸誰贏,邱言都可謂棋高一著!」

  聽著兩個老人議論,大陳先生緩緩點頭,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

  九韻齋主聽了邱言之言,本就面色鐵青,見所駕馭的秩序竟被利用,更是心頭一跳!

  「須得重整旗鼓,先將飄渺秩序整合一下,不能再被邱言利用。」

  他身在局中,對情勢更是瞭解透徹,動念間便要散去秩序之力,可沒想到,圍住城牆的兵家秩序,卻像守備外敵一般,困住了飄渺秩序,令其難以退去!

  不僅如此,飄渺秩序一動,引得民心所向,也都彙聚著衝擊,這本是九韻齋主要借勢衝破阻礙,但邱言眼神一變,心念陡生,施展了圍城必闕之法,在兵家秩序的圍困中開了個口子,將九韻敵意所化黑雲放入,和九韻駕馭的秩序民心撞在一起!

  秩序畢竟源自人道,不是大儒自身總結出來的,驅使起來,總歸會有遲滯,被邱言抓住了那一絲機會!

  「他這是要以我之矛,攻我之盾!」

  嘭!

  九韻齋主從坐墊上彈起,臉色蒼白如紙,頭上一道因果若隱若現!

  與此同時,大殿深處,佛陀金身轟然一震,大放光明,徑直壓迫過來!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21
第五百九十七章:儒釋相爭,因果立願

  此光在上,三名僧人沐浴光中。

  四周氣氛頓時一變,類似神道香火的氣息蔓延。

  轟!轟!轟!

  察覺到這一點變化,立刻有龍氣鎮壓過來,卻被大陳先生和另兩名老人牽動秩序之力,生生抵住。

  「三位大師,現在就要再辯?不妨待九韻與邱生分出高下!」大陳先生說了一句。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三僧辯論,時常會有超凡之力隱現,用來闡述佛理,都被他抵住龍氣,給僧人以施展空間。

  三僧之首雙手合十,肅穆出聲:「阿彌陀佛,此乃我佛有意,非人力所能掌控,諸位施主還請觀此佛光,當能有所瞭解。」

  下一刻,光輝灑落在水流幻境中,宛如烏雲中生出日頭,照射下來,那城中萬民盡數沐浴光芒,有外來的因果變化滲入其中。

  「嗯?」邱言心中一動,感受到了端倪。

  這城內外的兵卒和萬民,都是他觀想出來,裡面的變化,當然會在第一時間傳遞心中。

  「這光芒裡,竟攜帶著某種奇妙之力,隱含因果輪回之道,可侵染人心,更像是一句話語,蘊含諸多資訊,難以在瞬息間被人解析。」

  下一刻,一個詞彙浮現心頭──

  真言。

  念頭一轉,邱言的腦海中,憶起了在那逢林寨外遇到過的佛教支脈,當時就有真言之名流傳。

  逢林寨地處九靈山南,乃中原人士聚集而成的村寨,生活習性近乎沼人,卻還保留著中原風俗。

  此寨曾被沼人圍攻,生死之際,邱言現身解救,令寨子上下大為感激,一舉收穫諸多虔誠信民,更有一獵戶元守方。其心甚堅,對神靈的寄託之念與眾不同。

  當時,領著沼人攻擊的,正是佛門的一個分支,為首之人施展的手段,與中土迥異,似乎就是源自真言之能。

  這些念頭在極短的時間內。于邱言腦中閃過,跟著便沉寂下去,他轉而去平息九韻齋主的秩序之力。

  那九韻齋主到底是一方大儒,雖因一時失察,被邱言占了先機,亂了佈局章法。秩序轟擊自身之念,但很快就定下心念,接著重新穩住了陣腳,跟著就要出手,要徹底破滅這片思緒幻境。

  只是,剛才的交手,已經顯示出了邱言心智。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九韻齋主都是棋差一招。

  不止如此,在他的身上,更顯露出了一點因果線段,和邱言糾纏一起,像是一根繩的兩端,被兩人分別握住。

  現在邱言勢強,因果線段就被他拉了過去。

  這點變化。同樣引起了邱言的注意,他具有三身,有神靈為本,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義。

  「這九韻齋主竟將與我的論道,加入了自身因果和氣運中,這是什麼手段?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將因果定下?難道他也能施展神通?」

  身為當事人之意。那感知籠罩,諸多香火心念推算,瞬間有了猜測──

  「不,不對。似是他立下一願,誓要完成!這法門很是奇怪,但我不過一新晉後輩,他何至做到如此地步?」

  二人間的拉扯,被照射過來的佛光打斷,那佛光起先只是照射城中萬民,現在竟開始侵入因果線段,隱約要建立起一套法規!

  這般變化,令二人心神皆變,循光看去,入目的正是三名僧人憑空浮起,身後光芒萬丈的一幕。

  在三僧跟前,大陳先生與另外兩人依舊端坐,看上去矮了一頭,偏生氣態凜然,不落下風。

  九韻齋主眯起眼睛:「空慧、空性、空義!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三僧聞之,指了指自己的嘴,搖頭不語,接著催動佛光。

  光芒所照之處,浮現出虛無之感,好像萬事皆空!

  虛空中,一個宏大意念降臨,令在場眾人的心裡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吐字如雷霆,字字清晰──

  「即物為空,萬物為一!」

  「好一個空無立義!」大陳先生左邊的老人冷笑一聲,「老夫周仰,這次過來,本意就是要與你辯一辯此事!」

  「德行書院的周仰?」聽到這個名字,邱言心中一動,知道了其人身份。

  興京周圍也有幾座書院,除太虛書院之外,較有名的就是這德行書院了。

  而聽其人言語,邱言亦明白過來,知道今日論道的主因,並非因為自己,而是由於儒釋相爭。

  此時坊間也有傳聞,聽說持續了好一陣子了。

  周仰開口出聲,亦有秩序之力相隨:「這世間萬物,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存在的,哪裡是所謂佛陀之心,就能扭曲、更改的?」

  三僧聽了這話,表情不見變化,只是齊齊攤開手掌,手中滾落幾點沙粒,沙粒變化,也有萬民景象,引得眾人去看。

  但只是一觀,甄知佐等人的臉色就唰的一片蒼白。

  原來這沙粒之中蘊含神韻,能讓觀者一看就明深意,只是一眼,甄知佐等都被裡面的諸多秩序所驚。

  「這是何人推演出的景象?竟無人倫之分,不言忠孝……」

  另一邊,大陳先生目光一凝,視線直指三僧身後光芒,頓時光影飄忽,天理迴圈,天花落下,地湧清泉,兩者接觸,就有一句一句經義話語接連生出,引動人道秩序,侵襲過來。

  這本是論道,大儒自然不會借龍氣鎮壓,而是要在道理上壓過一頭。

  頓時,秩序與因果碰撞,釋道與儒家擦出思維的火花。

  一邊金光蔓延,宏大意念擷取三界真言,吐露一句:「緣合而有,本自無有,皆如幻之所作……」

  另一邊肅容而對,結合人道之念,以秩序演繹典籍,構建一句:「天以陰陽分,地以剛柔用,人以仁義立!」

  隨後佛光顯化。三僧以沙粒演化世界,布三天世界,羅萬二千天下,恒沙閱國界,飛塵積紀劫。

  這一刻,顯示出了佛家視野之廣大,非局限一洲。要以宏大世界,壓服人道大儒。

  「既然如此,我觀時書齋,也不好置身事外了,」坐在大陳先生右邊的老人,這時出聲道:「若夫眾生者。取之有時,用之有道。行火俟風暴,畋漁候豺獺,所以順天時也。」

  此言一出,那種順應天時,與天地和諧的意境呼嘯而出,自強不息、役物以養生、漁獵而後食。這般心念,超脫了部洲之分,但凡是生靈,無論居於何方,都有相同的願念。

  只是一句,就將佛家的廣大世界觀,具體到了個體的心靈之上。

  短短時間之內,雙方你來我往。以思維為刀劍,以秩序與佛光為載體,在這大殿之上,上演了一幕舌燦蓮花、唇槍舌劍。

  觀戰的甄知佐、小沙彌等人起先驚訝,但隨後心神融入其中,看的如癡如此,那每一道光芒、每一句話語。都讓他們的心靈得到啟迪,見識暴漲!

  見多識廣,可以明心。

  但在這思維的碰撞中,漸漸也有壁障出現。阻隔在三名大儒和三名僧人之間,起先模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的清晰,到了最後,就連小沙彌都能看出其中根源──

  夷夏之分!

  端委搢紳,諸華之容;剪髮曠衣,群夷之服。

  華夷之辨,本是儒家立足的根本之一,以禮樂參雜其中,根基不動,外來學說終究要受抵制。

  如眼下與三僧論道的大儒,彼此之間也有學派爭執,但現在卻能放下種種,合力而辯。

  其實,大陳先生對佛家中的一些思想,是持著吸收、接納的想法,但依舊不會承認其淩駕於儒家之上。

  隨著思維爭論的進行,本受矚目的邱言與九韻齋主反而無人問津,這二人相對而坐,各執因果,僵持不動,看似平靜,但其實兇險更盛剛才!

  城池景象,秩序相鬥,都只是手段,這因果牽扯才是本質,能定人氣運、擾人福祿。

  邱言隱隱感到,在因果的牽扯下,自身領悟的兵家秩序,有了被拉扯出去、斷絕聯繫的跡象。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在穿過棋盤陣之後,聽到九韻齋主所說的幾句。

  「秩序之力反噬?不過,我受反噬,這九韻齋主難道就能獨善其身?」想著想著,他的身子驟然一變,神魂沉、金丹升,兩者相對,隨後旋轉,好像兩條陰陽魚,那魂中洞則漸漸移動,有要從神魂中出來,落入肉身的跡象。

  伴隨神魂金丹的旋轉,邱言其人漸生吸攝之能,整個人彷彿黑洞,將照射過來的佛光盡數吸納,傳過來的大儒話語盡收耳底。

  佛光與儒言,慢慢融入體內,分別凝結成奇異符號,他忽的福至心靈,將這符號催動,一個接一個的環繞在人文火種邊緣。

  與之相對的,對面的九韻齋主則是周身雲霧飄渺,將其人與外隔絕,不要說佛光,連其他大儒的話,都一概都被隔絕在外,不如眼與耳,其人凝神定心,專心致志去摧毀邱言構建的水流城池幻境,要以此重新搶佔因果優勢!

  一方專心致志,另一方則分心他顧,此消彼長,這因果優勢,慢慢從邱言身上,往對方轉移。

  但下一刻,那佛光與儒言分別凝成的符號,在邱言意念的推動下,終於和人文火種接觸在了一起!

  轟!

  頓時,資訊似洪流般湧入火種,輻射周圍,數目之龐大,絕非肉身神魂能承受得住的。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22
第五百九十八章:萬壑千岩共一杯!

  在資訊洪流衝擊之下,神魂猛然膨脹,宛如鼓氣的氣球,但尚且不停,漸漸漲大到極限,有直接崩潰的趨勢!

  面對這等情況,邱言心中一凜,當機立斷,意識推動著人文火種,透過魂中洞,傳回了神靈身中!

  轟!轟!轟!

  火種一入神力空間,立時就不受限制,內裡迸射出佛光與儒言,宛如火山噴發一般,但隨即,有兩顆神力星辰落下,壓在佛光與儒言之上,跟著炸裂,變化為神力與香火心念。

  神力定住佛光、儒言,而香火心念則穿梭其內,迅速解析,並將一縷縷的資訊抽出,融入邱言的意識,讓他漸漸明白了許多。

  ………………

  幾乎是在同時,正當邱言解析和消化那些資訊之際,大殿中的秩序猛地波動起來,而那殿堂深處的佛像,則是猛地一震!表面升起一個佛陀身影,不住的擴大,轉眼就有三丈高下!

  那自虛空傳來的宏大意念,陡然一變,透露出憤怒之意,更在融入了那三丈佛影,就見那身影一轉,顯化出怒目金剛的虛幻之影!

  面目威猛,眼中冒火!狂暴的情緒驟然生出,壓迫下來!不受物質與血肉的制約,直抵人心!勾動起人心情緒!

  在場眾人的甄知佐等人,在第一時間就被影響到了,腦袋裡一片轟鳴,生出刺痛之感!

  「這是……」大陳先生與兩名大儒的眼中閃過驚訝之色,他們所駕馭的人道秩序,在這一刻竟被壓制下去!

  「好濃烈的神通氣息!單獨的一兩道秩序,都難以盡數約束!必須要請龍氣才行,不然……」

  在三名大儒心念轉動的同時,怒目金剛抬手一壓,那手掌光芒普照,在眾人的感官中,居然在不住的擴大。彷彿蔓延無邊,五根手指好像五座山峰,整個手掌好似連綿山脈,就這麼壓了下來!

  瞬息之間,壓抑在心,巨掌存意,眾人登時感到身軀沉重。那身子急速抖動,骨骼碰撞摩擦、骨架呻吟,腰背彎曲,有要被壓癟的趨勢,連三僧與佛門六子也不例外!

  噗!

  幾名身子較弱的儒生,更是張口噴血!

  神通之能層層傳遞。威勢越發強烈,那九韻齋主竟是面色一白,繞身的雲霧砰然炸裂!

  而在他的對面,邱言則是品味著幾道資訊,心中漸明,卻是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抓,將蓋子拿起來。往前一按,重新蓋在茶杯上面。

  「人道之事不可料,萬壑千岩共一杯!」

  叮鈴。

  脆響聲中,那光芒普照的手掌,倏地淩空停滯,凝固半空。

  這只手,在壓出去之後,給眾人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壓力。大陳先生與另外兩名大儒離的較近,是以也有波及,能看到身上皮膚明顯泛白。

  他們這樣的大儒,念合秩序,探究本源,在面對神通之士的時候,能以秩序之力對敵。令諸邪辟易。

  但變生肘腋,便是思緒也難以立刻顧及,被近似神通的法門近身,一樣會如凡人般受創、乃至死亡。畢竟大儒的本質,依舊是肉身凡胎,真正不凡的是他們的思緒。

  除了大陳先生等人,那九韻齋主也受創不淺,以秩序之力牽引,從而顯化出來的雲霧文思,被生生破碎,這痛苦不下於被針紮在頭頂。

  不過,他之所以受到這般重創,卻是遭了池魚之災,因為這只手掌,雖然威勢巨大,波及整座大殿,可核心之力層層疊加,赫然是奔著邱言去的!

  首當其中之下,邱言身下、身邊的地上石板,已然顯露出細密裂縫,好像蜘蛛網一樣,但他本人,卻因命修金丹的底子,以勁力真元支撐身軀體魄,生生抵住,倒是不見多少損傷。

  只是,剛才壓力層層,擠壓空氣,更有心靈壓迫,更容納了佛家的超凡之力,凝聚眾人心念,若是那手掌繼續按壓下去,邱言就算命修境界再高,也難抵眾力,要受重創。

  便是此刻,手掌陡然停滯,但那怒目金剛的虛影懸浮空中,依舊給人以莫大的壓迫感,令空氣凝重,連思維都似乎要凝固。

  虛影下面,是三僧與三名大儒思維碰撞中,形成的諸多奇異景象,周圍則是邱言觀想出來的水流幻境,那境中有城池萬民、鎮邊兵卒,更有九韻齋主意念所化黑雲、其驅動秩序所牽引的民心。

  在這一刻,盡數凝固。

  而諸多人群也因為這突變,呆如木雞。

  唯一動彈的,只有微微震顫的茶杯,因為杯蓋的落下,杯子輕微震盪,但下一息,這股震盪竟擴大開來,從杯身上擴展到地面,最後輻射整個大殿。

  呼呼呼!

  遍佈各處的水流幻境流動起來,朝杯子彙聚過來,宛如被一個無底深淵吸納,眨眼的功夫,就為之一空。

  隨著水流景象的退去,城池萬民亦不見了蹤影,更驚人的是,連帶著佛光與秩序形成的異象,也有一大部分被拉扯著,從杯縫穿過,融入了杯中!

  三天世界、順天之感、華夷衣冠、萬民之念,盡掃一空!

  諸多景象一去,怒目金剛的虛影好像無源之水一般,漸漸透明,最終消失不見。

  大殿裡,只有絲絲縷縷的佛光流轉,以及盤踞其中的秩序微微跳動。

  無論是三僧,還是幾名大儒,都露出了驚容,目光集中在了邱言身上。

  邱言手腕翻轉,將那茶杯晃動了兩下,好像搖晃酒水,跟著就抬起頭來,環視眾人,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瞳孔之中重新恢復神采,眸光變幻有如吹皺了的湖水。

  魂內,龐大的資訊,正不斷的魂中洞內傳出,融入神魂,化作記憶,令他對佛門的瞭解飛速提升。

  而在洞的另一邊,神靈身的神力空間中,香火心念飛舞變化,在那神池之中,正有一團佛光變幻,周圍則纏繞著四種迥然不同的聲音。

  隨著心念融入,佛光與儒言都被迅速解析,那佛光漸漸解體,變成純粹的資訊,更夾雜獨特氣息,近似香火神力,但又略有不同。

  而四種儒言卻是緩緩凝聚,其聲漸去,浮現出純淨念頭,被捏合起來,凝結成型,朝著聖賢精神的形勢轉化,只是不如聖賢精神來的純粹,更無法與天地間的哪一道秩序呼應。

  資訊融入意識,三身共用。

  下一刻……

  神靈身驟然一抖,淩空盤坐,眼中釋放光輝,身上的神靈氣息、神威漸漸轉淡,只是在神軀之內,宛如星空的神力空間中,正有一顆顆神力星辰接連熄滅,那星空之下的投影大地,本來遍佈點點銀光,亦在不斷消失,這是香火流失、信民不再的表現。

  另一邊,心魔身陡然一動,居然釋放出一點光明,詭異莫名的氣息逐漸隱沒,透露出莊嚴、莊重,跟著通體一轉,勘破了一點阻礙,位於核心的魂中洞竟逆著一道香火,投入了遺蛻之地,盤踞在廉溪部的那座神像裡面,俯瞰部族,窺視部落民心。

  大梵寺正殿之中,血肉身的氣息越發恬淡、安寧,這種氣息的轉變十分明顯,就算是經歷不多、眼力平凡的小沙彌,都能一眼就瞧得出來,心裡泛起疑惑之念,而那見多識廣的甄知佐等人,就更是心中驚訝。

  在眾人驚訝的時候,邱言的手指輕輕挑動,五指捏住杯蓋,一抓之下再次掀開,眼中閃爍諸多光輝,伸出右手,指尖點在杯中,沾了一點茶水。

  在杯蓋被掀起的瞬間,甄知佐、高松、安錦、陳井、陳勻,連帶著小沙彌和他的幾名師兄,都忍不住凝神朝著杯中看去。

  畢竟剛才的諸多景象,都被這杯子吸攝進去,只手搖晃,杯水旋轉,彷彿醞釀著什麼,自然是引人好奇。

  只是,他們這一看,入目的卻只有平靜如常地茶水,還有幾片茶葉飄在茶面上,除此之外,竟沒有半點異狀。

  不過,隨著邱言指尖這麼一點,杯中水泛起陣陣漣漪,登時有聲音在大殿中響起,聲音輕柔,好像有人在耳邊低語,像是在誦讀經義,又好像是在誦念經文,咬字模糊。

  「嗯?」九韻齋主面色陡然一暗,四名大儒面露驚奇,三名僧人則驚疑不定。

  便在這一道道目光的注視中,邱言那手指點在身前的地板上,劃動起來,寫下一枚枚文字。

  這些字,雖然是用手指沾水所寫,可一落在地上,痕跡卻浸透了地板,留下深深痕跡,而那字更是骨血飽滿,有氣血升起,轉折收筆之處有如兵鋒,骨架裡面更多了一點慈悲、從容和恬靜氣息。

  只是這字,便令在場眾人心神為之而變,從前見過邱言寫字的人,更是驟然意識到,邱言之字又有變化,更加玄奇。

  且不說眾人心思,就說邱言埋首書寫,手中的那一點水跡彷彿無窮無盡,水滴裡亦凝結了一點佛光、儒言,被他催動著刻印道地板之上。

  本來龜裂的石板,居然慢慢癒合,跟著一行字成型──

  「求秩序之意,則內外之道可合而明矣!」

  這最後一個「矣」字成型,大殿裡登時絢爛起來!
迅空 發表於 2014-9-8 04:23
第五百九十九章:心即真如!

  一筆既成,邱言心中縈繞著的諸多資訊、聲音,順著感覺傾瀉而出,與指尖的水滴凝結起來,最終灌注到地上石板。

  那塊寫了字的石板震顫,發出劈啪聲響,整個的材質似乎有了變化!

  下一刻,天音縈繞在耳,天花自上落下。

  眼見如此情形,無論是儒家門徒,還是沙門弟子,都是瞪大了眼睛,看著被絢爛光輝包裹著的邱言,心思各異。

  只是,這般超越常理的現象,終究會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眾人不約而同的閉上眼睛,等重新睜開,凝神再看的時候,大殿中的異狀卻已消失不見。

  「剛才的那個是異象?」

  「又是異象?聽說這邱言,幾乎走到哪裡,都有異象相隨,老天何故如此垂青?」

  「不,看剛才的那情形,像是他寫出來的那列字,有什麼特殊意義,才會讓異象降臨……」

  ……

  東都諸書院的弟子,不由的就相互詢問,連心有仇恨的九淵書院門人,都顧不得許多,暫時放下了心結,下意識的交談了起來。

  甄知佐等凝聚了文心之人,那心中更有聲音迴響,彷彿有種心窗洞開,思維、念頭步入了更為廣闊世界的感覺。

  「這異狀,絕對不是我等的錯覺。」

  聽著周圍人的談論,高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甄知佐也微微點頭:「只是不知,這句話到底有何深意,看老師他們的樣子,應該是有著某種深意。」

  不遠處,大陳先生、周仰等大儒眉頭皺起,看著邱言腳下,那塊自行彌合的地板,沉默不語,目光鎖定著那一列字。

  以他們的感觸。自然能從字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秩序氣息。

  文以載道,邱言縮寫的這一列字,表面含義並不難理解,可其中承載著的,卻是一種兩方和諧共處的意境,彼此促進。

  若是尋常後輩,這般所為當然不會引起多少注意。可邱言念合秩序,又有剛才的蓄勢,在場的大儒當然不會等閒視之,已然將他視為平等之人。

  「合而明……」

  咀嚼著這個詞,回想起與三僧背後意志對辯時的情景,三儒漸生啟發。注意到觸類旁通之處,以它山之石攻玉,壯大自身學派,並非罕見之事。

  只是,外來學派,所倡風俗與傳統迥異,要從中擷取。終歸要有名頭,不然就可能演變成破綻,被其他學派抓住攻訐。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身領一家學派,一舉一動都要深思熟慮,一個不查,就要連累整個學派,乃至影響歷代傳承。

  與之相比。那沙門三僧,看著這一列字,從中品味出一點佛光氣息,先是一愣,跟著眼中流露出一點喜色,卻也夾雜憂愁,對視一眼。靠著默契,知曉了各自想法。

  「秩序之意乃是人道,為儒家大教推崇,而內外之道則劃分正統、輔翼。以這大瑞的情勢來看,我佛當然難成正統。」

  「話雖如此,但這一句如果能流傳出去,確立權威,就給我等立足確立了理論基礎,從此有了根基,不必再為了傳播佛光而絞盡腦汁。」

  「我等取經歸來,在這國都之地定下山門,為的就是攬中樞而南望天下,怎料儒家在前,道門居中,生出諸多阻礙,步步維艱,就是缺乏了立足點,如今有這邱言,他念合秩序,用人道之語來說,便是大儒,只要他的名聲確立了,他所說出的話,也就有了分量,到時……」

  三人西去求佛,歷經種種磨難,心誠得見,待得回歸中土,想要弘揚佛門,解救蒼生,接引眾生去那極樂世界,而非獨享此樂。

  但大瑞秩序健全,又有儒道等顯學流傳,尤其是儒家,崇尚的是秩序、天命,提倡的是內聖外王,乃是中土人道的秩序之本,那種種傳統,早就潛藏在中土人的心底,為一國之文化。

  與之相比,佛教作為外來之道,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水土不服。

  無論是立教的三觀,還是沙門宣導的思維方式和生活習俗,都與中原截然不同。

  要知道,在在那竺坨蘭,佛教徒的社會地位非常高,一入沙門,就算是面對世俗的父母,都再也不需要跪拜,有的時候,反而可以接受父母的跪拜。

  這並不是貶低,只是這種思維方式,在中原人看來是很難想像的。

  面對如此情形,三僧各有主張。

  為首的空慧,主張與儒道相論,要用堂堂佛法,去折服他們,進而傳播,到目前為止,大梵寺一脈所走的,就是這麼一條道路。

  不過,這條道路並不容易,蓋因中原學派眾多,諸家或顯或隱,流傳甚廣,更背負傳承之責,沒人會輕易改弦易張。

  而那空性,則主張走上層路線,即透過人脈,將佛教傳播到王朝的上層,甚至做出適當更改,來遷就權貴,最終通過統治階層的力量,強行扭轉中原的祭祀和傳統。

  只是,這條路也不好走,作為王朝基石的官僚階層,排斥方外之術,本身多是儒法傳人,即便學佛,也只是作為修養心靈的輔助手段,不可能拋棄一切,為佛門奔走。

  是以,發展到如今,空性最多影響些勳貴子弟,但這群人的影響力多在軍隊,管控更加嚴格,同樣不會放任外來教派傳播。

  三人裡的最後一人空義,則是主張言傳身教,通過在民間行走,引領普通民眾,從而潛移默化的傳播佛光。

  這條路看上去簡單,可天下何其廣大,人口眾多,這般流傳終究只是微末,不過在空義看來,傳法尚在其次,重要的是接引眾生,哪怕只有一人願意皈依,所做的一切都有價值。

  三僧的三種主張,各有不同,但傳播佛光的想法卻是一致的,若有方法能令佛教迅速傳播。自然不會反對。

  歸根結底,中原講究一個名頭,名正則言順。

  那空慧的主張,與儒家、道門辯論,就是為了確立這麼一個名頭,定下正名,才能不被斥為歪門邪道。

  空性的方式。同樣是透過掌握話語權的一群人,去定下名聲、名頭。

  至於空義的方法,則是透過民間的口耳相傳,去慢慢彙聚大勢,這種方法有利有弊,一旦紮根。則根基穩固,但稍有異動,就可能被朝廷注意,加以防範。

  不過,定下名頭的方法有許多,如果有聲重之人承認,同樣能有幫助。

  邱言的這列字看上去簡單。但其中蘊含佛光與儒言,釋與儒只要境界足夠,都能清楚的品位出深意,對在士林學圈傳播,有著不可估量的幫助。

  「這邱言從前應該沒接觸過我佛,只是略微沐浴佛光,寫出的字中,就隱隱有佛性閃爍。此乃慧根深種的表現,此人或許是弘揚我佛的關鍵!」

  就三僧想法興起的瞬間,冥冥中的一點因果產生了變化,大梵寺的未來隱隱顯現,山門震盪,諸多真言之力從八方彙聚過來,竟而落到了邱言魂中!

  「嗯?因果牽扯。竟令佛門真言降臨,看來我這句話,果然是找到了那一點縫隙,也不枉在短短時間內。就將那神靈身中的佛光,解析大半!」

  瞬息之間,邱言渾身充滿了難言感受,飄忽、舒暢、通達,彷彿只要定下念頭,就能堅定意念、盡掃沉迷,只要動彈念頭,就能種種法生、種種法滅。

  「心即真如,這便是真言之能?能讓肉身也享香火之威!」

  只是稍加體會,邱言就明瞭這點真言之力的效用,果真類似香火,尤其親身感受後,更是意識其中玄妙。

  香火只能神享,化為神力、心念,能成人不能成之事,而這真言便是血肉之身一樣能夠承受。

  香火所化心念,能助神靈思考,等於千百萬人一同思索,而這真言入了肉身,卻可以強化心念、意識,令一人之意提升近乎百倍,思維之能當然也大大提升!

  「不知這種真言,能否彌補神靈身的損失,或許可以讓我本來的計畫,更加順利……」

  這般想著,邱言思緒一動,中斷了「心即真如」的狀態,那思緒暢達的快感登時消失,肉身本能生出遺憾之感,透過腺體分泌,讓邱言產生迫切的想要再次感受的念頭。

  「這種狀態不能常入,不然會讓肉身生出依賴、癮頭,漸漸麻痹,最終迷失在心與身的感官之中。」

  微微眯眼,邱言毫不猶豫的將灌注自身的真言之力,透過魂中洞傳遞過去,對面的神靈身卻沒有立刻吸收,而是分出香火心念,去解析構成,預防隱患。

  只是那香火心念剛接觸到真言之力,就產生了玄奇蛻變!

  下一刻,因為星光罩,與信民間逐漸模糊的聯繫,又重新清晰起來!

  ………………

  「這不含佛光的純粹真言之力,竟有這般妙用?嗯?這是……對因果的運用?莫非這九韻齋主將我與他的因果相連,就是參考的這種法門?」

  驀地,邱言心中閃過一點靈光,感到神靈身那裡有了一點轉機,但正體會變化,血肉身耳邊卻響起一聲滿含痛苦的悶哼,那對面的九韻齋主身子一歪,往前趴倒,眼耳口鼻流出鮮血。

  「嗯?」邱言一愣,但尚未行動,半空中就有道秩序顯化,呼嘯落下,融入了他的文思氣息之中,傳遞過來一道道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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