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911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5 10:21
第九百七十章 移風易俗,文網初起
       
    「若能入文網,當真是方便為學,有什麼地方不懂、不會,只要入得裡面,用自身所學交換,就能得指點,羨煞人也。」

    見崔素井閉目醞釀情緒,身邊幾名儒生便都後退幾步,儘量不去幹擾,同時低聲交談。

    「可不是麼?咱們閩地領悟了邱學,能入文網的,哪個不是學問大增?便如崔生,一朝領會了知行之道的精髓,入得文網,不光學識大漲,地位也水漲船高,比許多舉人還要吃香,聽說連知府大人,都有意要請他過去,給自家子侄傳授訣竅。」

    「說起來這文網也是奇妙,聽說裡面包羅萬象,積累有諸多知識,只要能入其中,就會有所收穫,只是咱們生性愚鈍,雖然也都得了一冊《學士說》,但終究不得要領,裡面的語句都能明白,但無法沉浸裡面,領會精神。」

    「其實也不必太過計較,畢竟入了文網,還是要用自身學識交換,才有所得,但話說回來,只要不涉及不傳之秘,拿學識去換取知識,總好過拿銀子去買吧?這換出去的學識,也不會消失,換回來的知識,累積心中,這是不斷充實自身。」

    「咱們這些人,多數沒入過什麼書院,祖上也不見聖賢、文豪,能有多少不傳之秘?我倒是聽北邊的遠親說過,有人曾在文網裡探得聖賢註釋,略有記憶,可惜自身積累不夠雄厚,終究支撐不了他汲取足夠的聖賢註釋!但即便如此,事後那人的學業還是突飛猛進!」

    「聖賢註釋?真的假的?這種東西,都是有名氣的書院的不傳之秘。就算是普通的書院弟子都未必能見,會出現在文網裡?這文網的手筆未免太大了吧,怕不是要趕上傳說中的士林了?」

    「士林我沒去過,也不敢奢望能去,可文網就不一定了。對我來說,這文網可比士林要重要,今日回去,還要溫習知行之理。」

    「你可不要太過沉溺了,這科舉畢竟不考知行,咱們學他。也只是想借此入得文網,從而交換平時得不到的知識,可不要本末倒置。」

    「或許,正是咱們存著這樣的功利心思,無法靜心為學。才不能如崔生一般,領會精髓,便就入不得文網。」

    ……

    在這三年多的時間裡,隨著文網與知行之道的相互促進,被越來越多的人得知,而文網的規則也廣為流傳。

    用自己的記憶、學識,換取等量的文網知識,在消化之後。這些知識真正變成自己的東西后,便可以繼續用作交換。

    這並不是重複交換,同一個道理。在不同人看來,就會有不同的理解,每個人的背景、經歷、傳承都不相同,看問題的角度自然就有偏差,加上自己的理解,便會形成新的觀點和看法。然後與文網相合,增加底蘊。

    不過。想要進入溫網,不能單純靠著意識、學識就達成。需要配以對知行之道的瞭解,並由書籍、紙張作為媒介,在專心讀或寫的時候,才能透過書本入內,這點是邱言結合聖賢堂內進入士林的法門,但門檻降低許多,不需要特定的紙張。

    另一方面,也是他為了抑制人道的偏差採取的措施,不然的話,世人靠著心中所學,就能憑空入網,不分時辰和地域,久而久之,會使得文網成為承載人道知識的載體,使得書本等物衰敗,這不僅會令與印刷術有關的技術、學科無法發展,還會徹底扭曲東華人道。

    畢竟,文網乃是邱言個人所建,根源和前世有關,算是半個外來之物,為前世人道的表象之一,若反而成了東華人道的核心,可以說就徹底改變了人道的進程,為一方人道覆蓋另一方人道,不說因果,單是對人道發展就有不利。

    「諸位,文網傳的玄乎,其實也不是那麼高深,可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時,閉目的崔素井睜眼說道,眾人的低語,沒有刻意避開他,他與幾人也算交情不淺,有些話並不避諱,「就算是領悟了知行之道的道理,其實只是摸到皮毛,其內真諦高深莫測,不費歲月研習,是無法真正領悟了,崔某不過將之當成敲門磚,也是慚愧。」

    就有人附和道:「說起來,那位邱學士,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不過壯年,便有這般成就,也可稱為在世聖賢了,若有機會,我等也想好好研習他的知行之道,可惜愚鈍,找不到關竅,總是不得其法。」

    崔素井聞言,已知其意,笑道:「聽說在那北方,有人自發組織起來研習邱學,只是邱學士還在南疆,無法與之呼應,因而未成規模,想來學士北歸,必定有所動作,到時邱學的竅門,或許就能流傳出來了。」

    他自然知道,面前幾人,是想讓他傳授知行之道的奧秘,可惜他自己也是無意中得悉了一點精髓,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又哪裡說得清楚?

    說到底,要入文網,就要習得邱學精髓,哪怕不能精通,也要有所領悟,但知行之道的奧秘,不光要知,還要行,這個道理,北邊的學子也是最近才驚覺,人數不多,而傳到南邊尚需時日,閩地學子也就無從得知了,只有部分人陰差陽錯,又或本身資質不凡,又或心念與文網契合,方能達成,當然說不清緣由。

    不過,崔素井不說,其他人就當他敝帚自珍,難免嘀咕,對此崔素井也是有口難言,但他這個人頗重情義,既然說不清,就從其他方面補償,便將自己從文網中所得之事,儘量傳出。

    「諸位這次都想探得什麼?」

    「都在上面寫著了。」

    問答之後,崔素井點點頭,將桌上堆著的幾本書翻開,粗略一看,又合上幾本,只留其中三冊,對周圍人道:「這三本,崔某前些日子看過,略有所得,可以直接去試著交換。」他的神情平和,顯是之前醞釀得法。

    聽他這麼一說,圍著的幾名儒生裡就有三人露出笑顏,都道:「有勞崔兄了。」

    「算不得什麼。」說著,就有小二過來,按規矩收拾一番,將桌上擺好筆墨紙硯。

    這間茶肆,本就有名,從不缺乏文人墨客,更有儒生學子時常觀光,可謂文雅之地,自是識趣的,而崔素井現在名聲不低,經常出現此處,早就有掌櫃的特別吩咐,這小二佈置起來駕輕就熟。

    「多謝了。」道了聲謝,崔素井也不囉嗦,便將三冊書放下,然後拿筆沾墨,就在上面寫了起來,但不是隨性發揮,而是在謄寫書上語句,同時沉下心,調動記憶中對這三書的看法和認識,同時默念知行精髓,心念漸漸沉澱,神情專注。

    見了他的表情,其他人也不多言,知道是緊要時刻,連低語都停下了,這周圍幾張桌的人,見了這一幕,認出是崔素井後,也都忍不住望了過來,知道這是他在聯絡網文網。

    要入文網,掌握訣竅很重要,領悟知行精髓也必不可少,但個人的專注、用心,也不可能避免,這體現的是一個人的態度,同樣也有助於精粹念頭。

    幾息之後,崔素井的慢慢平靜下來,雙眼也緩緩閉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平靜祥和的氣息,他的幾位友人對此並不陌生,知道崔素井是在步入文網。

    這文網的特性諸多,被世人所知的也有不少,其中一點,就是想要獲得相應的知識,就要通過有聯繫、有關係的書籍和語句,來凝結意識,這樣進入人文之網後,才能得到需要的內容,否則那文網何其寬廣,內裡知識眾多,一點點去尋找,好似大海撈針,而且每次探查,都要消耗自身的學識積累,很可能還沒找到,先就耗盡學識,退出文網了。

    所以,崔素井的友人,擺脫他去探查文網的時候,都會將所需學識寫清楚,並將相關的語句摘錄下來,拿來給崔素井過目。

    但要交換學識,須得是自己理解的知識,因而崔素井一般都會拿回去研習幾日,方可入內,但有時候也會如今天這樣,碰巧遇上了從前就見過的內容,直接入網。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替他人探尋,一定程度上,也有助於自身理解,但入得多了,難免被文網瞭解了底蘊,日後真碰上自己需要探究的時候,可能就要學習更高深的學問,才能有用了,所以崔素井這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犧牲自己。

    ………………

    「這次入網,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匆忙,因為文網中有很多感悟、心得,而非文字,這樣的心得,不用心體會,匆忙之間,就算一時記下,也會很快忘記,太過浪費了。」

    與文網交換過的學識,就不能再次運用,即便換回來的知識如果忘了,想要換回來,也要用自己新的領悟才行。

    這些,其實是崔素井自己總結出來的,每一次除了學識,也會增加對文網規則的認識。

    不過,這次他入得文網,沒走幾步,就發現了極大的異常,那後遭的學識,從前會如同雨霧般飄蕩,但今日卻急促吹動,似吹狂風!

    「奇怪……」

    心頭疑惑,崔素井凝神感悟,向前走了幾步之後,忽的心有所覺,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那裡,正有一團猩紅光輝升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6 10:46
第九百七十一章 天下支一網,諸賢隔世傳
       
    「這是什麼?」

    從輻射過來的紅光中,崔素井感到博大氣息,將自己的意識體照得暖洋洋的,更生出玄妙之感,宛如紅日初升,忍不住就朝虹光來處走去。

    越是走,越是感到思路在恍惚與清醒間徘徊,種種景像在心裡不住的交替,彷彿經歷了許多,卻有沒有具體記憶。

    崔素井卻不知道,自己這是感受到了東華文網與血獄文網結合時的餘波。

    這種餘波,是兩座相對**的文網,在同一個意識的操控下,調整自身頻率、結構,以方便融合,是文網轉變、變化時自然發出來的,攜帶有諸多信息。

    餘波,其實就是信息風暴!

    不過,信息風暴的衝擊狂暴、霸道至極,一般人的意識根本承受不了,直面風暴,就好似孱弱之人站在狂風中一樣,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吹得東倒西歪,嚴重的甚至會被吹得意識四散!

    不過,文網自有規則,身處其中的意識體只要遵守規則,就受文網保護,能從中得到護持,崔素井這樣的凡人,在面對信息風暴的時候,並沒有受到重創,反而被餘波擴展了腦域。

    這種擴展,不是學識增加多少,也不涉及具體的學問,等於是開發潛力,增加天賦,成效要待其人意識回歸現世,才會顯露出來。

    後話且住,卻說崔生迷迷糊糊間,沐浴餘波,朝紅光行走,倒也謹守一念,未將最近積累的文思、學識消耗。就這麼一路前行。

    周圍景緻慢慢變化,開始的時候是濛濛水霧,就像是大霧天走在鄉間小路上,但走著走著,霧氣緩緩散去。四周的景象也就分明起來。

    這裡,竟是一片風景秀麗的竹林。

    滿眼的翠綠,讓崔素井一下子清醒過來,他遊目四望,滿眼的竹子的勃勃生機幾乎滿溢而出,彷彿實物。但事到如今,崔生又怎會不知,這文網中的一切,其實都是虛幻精神凝結。

    「從前所見,都是水霧之流。為何這裡會有不同?」

    這樣想著,崔素井繼續邁步,走入竹林,沿途在一根竹子上輕撫一下,從裡面捕捉到陣陣文思,赫然是依循著某種道理、學說。

    「嗯?這是……」

    「來了?」

    這時,林子深處傳出一個聲音,將崔素井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他便循聲看去,在那林子深處,看到了一座小亭。亭子裡坐著一名撫琴老人,這人衣著簡樸,但精神矍鑠,一雙明亮的眸子看了過來,讓崔素井生出無形壓力,但心緒卻越發清明、通透。

    老人抬手指著身前一張座椅。說道:「來了就坐,你是第一個過來的人。但是否與老夫有師徒之緣,還要看接下來的事。若能領會老夫所學,才算的說,不過老夫死去許久,很長時間沒有授徒了,還要適應一下。」

    「師徒?死去許久?」崔素井眉頭一皺,心中疑竇叢生,但沒有抗拒,默默走了過去,他卻不知道,自己這次遇上了多大的機緣。

    師從大儒,在大瑞不是輕易就能碰上的,能如願者,往往要經歷重重考驗,本身也有深厚的底蘊和積累,否則終究難以達成。

    但眼下,隨著血獄文網與東華文網相連,文網蛻變,被困血獄的諸多大儒,能直接將意識投影過來!

    幾千年的積累、幾個星域的大儒、宗師集合在一起,人數眾多,零頭都要比東華在世大儒的數量多上許多,更不要說,血獄大儒來自星空各處的部洲,所在人道都不相同,論及廣度和側重,與東華也有不同。

    這不是說東華大儒、宗師不如血獄大儒們,而是受地域和環境的限制,在東華成長起來的大儒、宗師,必受東華學術氛圍的影響,肯定就有傾向,但其他部洲則有不同。

    部洲之內的大概氛圍多數接近,可部洲和部洲之間比起來,就有差異。

    想要跨越部洲論道,在從前的話,只能靠士林等精神世界,門檻極高,可文網的誕生,無疑提供了另外一種思路。

    即便如此,能得大儒講學,依舊不易,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入了文網,就能碰上,裡面還涉及邱言的佈置——

    就在崔素井坐於亭中,聆聽老人教誨時,他現世的肉身也發生細微變化,那腦海深處,一點猩紅光芒閃爍、紮根,隨後整個肉身散發微弱波動,朝四方輻射,他的人似乎變成了一個支點,使得在閩地並不穩定、踏實的文網,有了穩固跡象。

    這個過程緩慢,但堅定。

    與崔素井一樣,念寄文網,肉身生出微變的人,在閩地還有不少,但總數不多,至於閩地往西的嶺南中央,就更加稀少了。

    相反,從閩地往北,在江南道則有不少,好似一根根支點,使得文網在江南道迅速穩固,並緩緩擴散,呈現重重文思。

    至於江南道往北的北方,以及江南道往西的橫斷蜀地,文網早就敦實,這時顯現的一個個紅點也頗為密集。

    不過,若將紅點全部算起來,放到整個天下來看,人數就太少了,幾乎每百萬個人裡面,才有一點。

    實際上,這每一點所代表的,正是將意識寄託於文網之人,但並非全部。

    血獄文網和東華文網,在黑煞半身的操控下,以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跨越星空相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內部堪稱風平浪靜,能將意識寄託到文網的人,並未因此受到排斥,還是能夠遨遊其中。

    不過,在這些人裡,有些對知行之道更有研究,對文網也更為認同——對文網的認同,從他們與文網交換的知識、看法中,就能分析出來。

    這些認同文網之人,如崔素井等,在文網的變遷中被邱言挑選出來,承擔起了特殊的任務。

    「有不少人,已經透過文網,將意識投影過去,並從你挑選的人中,擇取相應之人,傳授各自所學。」

    兩網交界之處,復合意志凝結出形體,他乃眾多大儒、宗師意識集合,自是能夠看出,這兩網的結合,是靠著一股黑煞聯繫,黑煞好像一個紐帶,將兩張大網給系在一起,網中意識想要在兩張網中穿梭,就必須要經過這個樞紐,隱隱受到制約。

    不過,復合意志也不說破,他知道邱言建立文網,不可能沒有自己的考量,略做手段無可厚非,只要不突破諸多大儒、宗師的底線,就暫時不必擔憂。

    而在這復合意志的對面,正立著一道身軀,赫然是黑煞半身,他點頭說道:「這些人,日後會成為東華文網的節點,在短時間內,構建起完整的文網形態,這也算是取巧之道,但他們助了邱某,邱某當然要有回報。」

    這道半身,之前為將兩網相合,離開了血獄文網的邊緣,步入無人之處,就是為了防止合併時的余*及文網,現在兩網基本融合,沒了顧忌,便重入網中,主持起血獄文網與東華文網聯合中的些許事宜。

    這時,復合意志又道:「不過,你在東華部洲正在佈局,似乎是要傳播知行之道麼,若是讓我等把自家傳承傳播出去,豈非是奪了你的學派氣運?」

    邱言搖了搖頭道:「知行之道,本不是狹隘的道理,未必要侷限於一家一派或者一座書院,再者說來,一座部洲,就算全數歸於一個學派,放到整個星空中也算不了什麼,知行之道只要正常傳播,足夠流傳後世,就可維持學派不滅,就算更進幾步,和其他學派爭來奪去,終究是在一個規則內行動,萬一規則變化,就是做了無用功。」

    復合意志的身影微微一頓,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說道:「看來,你真的所圖不小。」

    「這也是我最近才看透的事。」

    說話間,邱言微微眯眼,察覺到兩股氣運,從兩個方向匯聚過來,正是融合兩網後所得氣運,這些氣運,盡數被黑煞半身融合,支持著那根毫毛擴展。

    之前的攔路氣運,已被邱言所操控的氣運滲透,再也無法阻擋,使得毫毛觸角離劫煞核心又近了一步,獲得更多的權柄,半身威能隨之提升許多。

    「文網要面臨新的威脅,半身的提升刻不容緩,不過,這具半身不是靠修行、閉關就能提升的,關鍵還在聚集各方氣運,不斷打破阻礙,盡快接近核心,毫毛牽引的意識距離核心越近,半身的神通就越強!」

    邊上,復合意志發現了邱言的氣勢變化,但不及細查,就被另外的一連串變故,將注意力給拉了過去。

    「哦?有人注意到兩網相合的變化了,應該是東華大儒、宗師,他們正在試圖搶奪局部為文網,尋找兩網相連的紐帶。」

    說著說著,復合意志眯起眼睛:「也好,正好讓我會一會東華的大儒和宗師們。」

    「東華大儒、宗師與其他部洲的人道賢人論道,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過,不該這般混亂,邱某正好藉機整風,為諸位搭建合適高壇。」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6 10:50
第九百七十二章 百家學
       
    同一時刻,同一文網,正有諸多事情發生著。

    「後生,你說邱言是你岳丈?但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女兒。」在東華文網一處,東都九淵書院的周東義,正看著一名青年書生說著話,臉上帶著笑容。

    書生就道:「不敢欺瞞大賢,在下娘子雖非邱公親生,但能夠降世,實是賴邱公所賜,以父禮事之,故在下稱為岳丈。」

    「算了,這些事我沒心思去管,不過,你身為東華儒生,豈能去拜異洲別學?更何況,此人所學本非正道……」周東義說著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前方。

    這裡雖也是文網一處,但風景與崔素井所在不同,乃是連綿深山,深處一座石台上盤坐一人,身上有陰陽氣息流轉。

    這人看上去年歲不大,約莫三十多歲,但聽了周東義之語,開口出聲,聲音卻格外蒼老:「兄台此言何意?我陰陽家,也是傳承自上古,為人道正統,在下出身的太初部洲,更是由陰陽家演化出人道王朝,陰陽流轉,世事清明,如何不是正道?」

    周東義聽了,笑道:「我也不說破你,但東華洲也有陰陽道傳承,卻限於自身著眼,早已淪為修士之流,只會微末小術,不修德行,自以為掌握天下大勢變遷,局於幕後,挑撥各方,以為得計,說什麼陰陽相交、五行始終,可惜都是心術之法,玩弄手腕,與人道又有何益?」

    說著說著,他停下話頭,轉頭去看那書生。問道:「後生,聽了這些,你還要與這人問道為學?」

    書生露出遲疑之色,想了想才道:「兩位都是大賢,晚生入這文網。實是為拙荊所迫,為能再見邱公一面,但入了網後,才知天下廣博、學海無涯,方才一步步探索,但凡學識。莫不一觀,漸生歡快,但有所學,回去便以之下酒,別有滋味。」

    周東義奇道:「哦?不知你學的。是哪家之學?竟是這般投入?」

    書生回道:「也不管是哪一家,但凡是我不知,而後知之,便令心中歡快。」

    「這樣可不成,」周東義搖搖頭,惋惜道,「你這是不求甚解,各家學說看似相似。但所求不同,所得結果各異,這邊看一點。那邊學一塊,東鱗西爪不成體系不說,也不能成就自身文心,甚至會擾亂自己的道路,最終庸庸碌碌,泯然眾人。我觀你之文思,晶瑩剔透。當有七竅心,是個讀書種子。若這般糟蹋自己,未免太過可惜。」

    書生則搖頭道:「晚生早已無心科舉,自是不用顧慮許多,能以文思下酒,嬌妻相伴,采菊東籬,悠然山水,此生足矣,便是文心駁雜那也無妨。」

    「倒是無慾則剛,」周東義這才仔細打量起書生,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又問,「對了,還未知曉你的名姓,不妨說出來。」

    書生聽了,趕緊行禮,連稱不敢,接著才道:「晚生姓游,單名一個醉字。」

    「游醉,」周東義點點頭,然後笑道,「不錯,我很中意你,不知你在現世中,身居何方?可有意來九淵書院為學?你這心思,做個雜學之家綽綽有餘,若入得我門下,我也不逼迫於你,依舊讓你隨性為學,你看如何?」

    他這就是出言招攬了,以周東義的身份,由他所請之生,多數要為親傳弟子,地位非同一般,這士林的儒生學子們,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或者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過,游醉卻搖搖頭道:「晚生念入士林,身坐桌前,我家娘子尚且要美日等待,將那飯菜酒水備好,待我歸去一同用食,這般日子怡然自得,實在沒有遠行的打算,賢人的美意,晚生只有心領了。」

    周東義眉頭微皺,說道:「你這有玩物喪志之嫌了,但人各有志,本不該多言,但還是要奉勸一句,莫要因兒女情長,而蹉跎光陰,年輕時多學一些,年老時再享太平盛世,更為妥帖。」

    「是要多學的,」游醉點點頭道,「從前還有疑慮,但現在有這文網在,足不出戶,便可求知,若是兩位有心,亦可在此傳學,豈不美哉?」

    「在此傳學?」聽得此言,周東義冷笑一聲,「如此看來,你沒有看穿所謂文網的虛實,此網看似精妙,但內裡花招不小,只是在我眼中,卻是隱藏不了……」

    言落,他心底文思湧動,凝結出兩道聖賢精神,更喚起外界秩序匯聚一身,抬手一抓,那手探入四周,令週遭的景象如畫紙般波動!形成漣漪!

    「所謂人文之網,其實流於表面,只要一扯,就會露出真實面貌,這點,我的那些弟子都已知曉,也絕了他們在文網中尋找真知的妄想……」

    與此同時,在廣大文網之中,也有其他部位泛起漣漪,如龐楚、許世、趙秉承等大儒位列各處,都在做著相似舉動,他們無一例外的,都遇上了一道從血獄文網投影而來的大儒、宗師。

    以他們的學問水平,連士林都可步入,自是不難進入文網,但碰上這樣的投影,卻堪稱意外,要知道,在這從前,他們在文網中可以說是來去自如,那文網中的不少學識,都被他們強行掠奪,根本不去付出代價,但這樣的局面,卻被諸多投影所改變。

    這些投影,看上去與尋常人相同,普通的讀書人是決計分不出差別的,可大儒、宗師只要一眼,就能分辨虛實,更看出不是東華之人,同時透過文思氣息,瞭解到對方的學說傳承氣息。

    頓時,虛空中一團團學派氣運顯露出來,有大有小,有的生機勃勃,有的老氣沉沉,隱隱就要發生碰撞。

    東華的諸多大儒、宗師,此時肯定了心頭猜測,知道文網發生異變,或有益處,並有心將那果實搶奪過去,當然,在他們心中,這樣也是在護持東華人道——

    在他們看來,這幾年擴張的文網,著實是影響了東華人道,搶奪書院氣運,更是部洲毒瘤,一般而言,書院可看作人道的主要載體,但文網的出現,已然要將這般局面扭轉,更可令人道生出偏差。

    當然,也有東華大儒,對此是持著其他看法的。

    ………………

    此時此刻,同樣寄託念頭來到文網的小陳先生,也碰上了血獄投影,不過,和其他人不同,小陳先生看樣子,並沒有揭露文網虛實的打算,反是在其中品味,並放出自身所學與之交換。

    實際上,他甚至都不禁止理宗書院的學生、再傳弟子探尋文網,並一直交代他們,要遵守此網規則。

    眼下,他所遇上的恰巧也是名儒家大儒,二人坐於山巔,論道虛實,都有所得,但說著說著,忽的停下話語。

    ………………

    另一邊,在文網偏遠之地,一處山澗之中,韓逸正在緩步而行,品味山中文思,不時點頭。

    這位早就高老修養的老相國,其模樣比之幾年前要蒼老許多,但現在存在文網之中,乃是他的精神,這精神綻放光芒,格外耀眼。

    「文網之地,似乎還很年輕,我觀此網兩年,從最初的淺薄,到漸有所得,此網一步步成長,如今將有巨大飛躍,可無論如何,都在說明,此網新建,創建文網的人或許還在人世,或許還是我認識的人。」

    想著想著,他抬起頭,向天上一看。

    ………………

    與此同時,在文網深處的一片平原中,正有將領率領著觀想出的兵將,與人交戰,為首的正是耿赤、龐義、肖嵐等人。

    這耿赤為樞密副使,龐義乃是安陽侯,肖嵐是邁山侯,都為兵家中人,文網乃人文之網,並非獨儒家之人才能寄託意念,兵家、法家亦然。

    不過,因所屬不同,入了文網後的境遇也就不同,這幾名兵家將領的意識,一入網中,不去深山、不在竹林梅邊,而是落於沙場,拚殺之地有如行伍世界——這自是邱言有意借鑑。

    對此,兵家入網之人早就習慣,但今日卻有不同,蓋因那血獄文網的一道投影出現,和他們以兵論道,以戰養心。

    投影也是兵家中人,在原本的部洲走的是勇戰一系,所領之軍迅疾如火、不動如山,氣勢滂沱,將堂堂正兵驅策到極點。

    戰事一起,東華方面就落下風,但這戰況眼見白熱,雙方卻同時鳴金,抬頭看天。

    ………………

    在文網另一邊,又是一番景象。

    有種種機關、機械運轉,發出「咔咔」聲響,來自血獄的墨家宗師投影立於一旁,觀看機關運轉。

    指揮和操控諸多機關的,則是孟滑禽。

    這位墨家之人,幾年前與邱言有過接觸,在他身邊還跟著兩人,也與邱言有些關聯——

    一人是那田准,當初吃了不小的虧,幾年過去,長大不少。

    另外一人,則帶著石頭面具,面具上的面孔,雕刻的栩栩如生,看模樣,竟是曾與邱言共同出使三水的狄艾。

    這孟滑禽也倏地停下機關造物,與身邊一人一同抬頭。

    天上,黑煞滾滾,鋪天蓋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7 12:30
第九百七十三章 莫與文網論多寡
       
    這黑煞所過之處,文思隱隱變化,帶來沉重壓力,被諸多大儒、宗師所引動的景象,竟有平息跡象!

    「嗯?」

    這般局面,頓時引得那做出諸多舉動的大儒心頭巨震,如周東義一手虛抓,要將文網表面觀想出來的景象撕掉,可黑煞一出,氣勢凝重,他那伸出去的手竟是再也拉扯不動!

    「怎麼回事?這文網背後之人終於要出現了麼?竟是要阻止我揭穿此網真相?」周東義微微一笑,「不過,這凝固的氣勢或許能阻得旁人,但我只要運轉文思,加持秩序,終究會讓此物顯形的……」

    這樣想著,他心中文思急速流轉,身後綻放百家光暈,若隱若現的秩序之力徹底明了,便如同神龍般翻滾起來,就要將手邊的諸多景象絞碎,化作純粹的文思觀想之力!

    但未料到,那被攪動的地方同樣有秩序之力湧動出來,竟是抵擋住了周東義的秩序之力,達成平衡,在這股抵擋的秩序裡面,能捕捉到淡淡的陰陽變化之理。

    周東義也不意外,轉頭看過去,笑道:「這個構成文網的人,莫非就是你推到前台的人物?你這樣的陰陽宗師,不可能沒有來歷,但偏偏是異洲之人,孤身過來,怕是所圖不小,對東華氣運有著企圖。」

    「你也不要套我的話。」對面,那名陰陽家的宗師起身搖頭,在他的身後同樣有百家光暈浮現,「我並非一人,那構建文網的人,更非我等傀儡,恰恰相反,就算是我等,也都得益於文網。」

    「不是一人?」周東義眯起眼睛,「果然如此。異洲企圖不小,但你們來的人再多,終究比不過我東華本地人傑地靈,想來就算是異洲,能成百家光暈之人也不會多的,就算你能阻攔我一人,可東華大儒、宗師何其多?你們又如何能擋得住?」

    「這個怕是要讓你失望了。」那陰陽宗師還是搖頭,說了一句後就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在這文網各處,如許世等大儒都在同一時間遇到了相似的事情。與他們相對的異洲大儒、宗師們,各自運轉秩序之力,阻止他進一步的破壞文網規則,並且進行了簡單的交談。

    不過,這些大儒們自然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通的,依舊運轉秩序,其中幾人更是放出底牌,居然不光一道秩序加持。

    頓時,整個文網在諸多秩序的衝擊。搖搖欲墜!

    但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天上落下——

    「若要比秩序之力的多寡,我等未必會輸!」

    正聲音,正是從黑煞中傳出來的。層層疊疊的在文網世界中反覆迴蕩,一下一下,最後宛如雷霆,轟隆作響!

    ………………

    「從你的話中。我能聽出來,這次跨洲而來的大儒、宗師,人數定然不少。」

    文網一方。一片園子裡,正有兩名老人相對而坐,各自拿著一個葫蘆,說話的時候,不時就要飲上一口葫蘆裡的藥酒。

    四周,充斥著種種香氣,都是天材地寶散發出來的——

    這個園子赫然是由天材地寶構成的。

    其中一名老人身著素色衣衫,身上乾乾淨淨的,不見多少物件,聞言就道:「這個自然,光我千金部洲的方技家宗師,就有不下百名!」

    對面,乃是一名穿著暗色長衫,背著一個藥箱的老人,他先是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黑煞,說道:「百多名方技家宗師,這樣的事情太過驚人,就算是以方技家為主發展起來的部洲,怕是都沒有這麼多。」

    素衣老人就道:「千金洲的人道,其實就是以方技家為主要傳承之一,在那部洲裡面,人道之重在於養生與長壽,都是小國寡民,將那天材地寶的煉化發展到了一定程度。」

    背著藥箱的老人奇道:「哦?莫非那洲中沒有修士?竟是這般祥和。」

    素衣老人回道:「用修行之人的話說,千金洲之人都有修為,但無神通,不少人將我等看成是大補,稱洲中生靈為藥人、藥靈,不過,我等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當初曾有賢人創建五禽術,後面經過發展,又有諸多變化,雖不是神通,但在千金洲內足以抵擋外來侵襲。」

    這天上黑煞越發密集,可兩名老人竟就這樣如常交談。

    說到後來,背著藥箱的老人站起身來:「不過,即便以方技養生為主,同一時代要聚集百多名宗師,依舊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想必這其中定是有著緣故的,而你的出現,也注定了,這文網的缺陷,是要一點一點修補上了。」

    素衣老人也起身點頭:「不錯,就像常人藥補一樣,身上有著缺陷其實並不可怕,只要找到、修補、蘊養即可,這一點,你比這東華部洲的儒家之人,還要瞭解。」

    「儒醫不分家,他們不是看不出,而是經過權衡,並不覺得此網有這般能耐罷了,」背藥箱的老人笑起來,「這網新成,就好像那大儒寫典籍一樣,將積累都凝結出來,想要修補,肯定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那些大儒無論是出於這般考慮,還是顧忌氣運分化,都會阻止此網進一步完善的。」

    素衣老人微微點頭,然後問道:「不過,秦兄你似乎對這文網的擴張,沒有生出多少敵對之念,難道不怕被搶了氣運?」

    背著藥箱的秦姓老人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咱們方技家的傳承,是不愁斷絕的,雖然難以在東華興盛了,但氣運連綿,柔而不剛,算是難以斷絕,又何必在意氣運多寡,真要算起來,這文網一出,人道變革,打亂如今的局面,說不定還能亂中取勝。」

    「亂中索取,實乃急功近利之態,走上了極端,並不可取。」素衣老人搖了搖頭。

    「我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不過,有些人未必能夠看透,畢竟,還有的人妄圖去爭奪顯學正統,並且為此努力了近千年,豈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秦姓老人的話還未說完,天空中那一聲「若要比秩序之力的多寡,我等未必會輸」也就傳來,聲音迴響,漸成雷霆。

    那雷霆在黑煞中穿梭,兩者相互**,偏偏又有聯繫,而滲出物文網之中,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看到雷霆閃爍,更感受到其中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雷霆蘊含人道秩序,密集程度,幾乎不下於部洲外層的人道雷霆了。」看著雷霆,秦姓老人感慨一聲。

    同一時間,在文網另一角落,同樣抬頭看天的孟滑禽則是眉頭微皺,露出疑惑之色:「莫非這文網當真這般玄奇,一網之積累,能與部洲的人道雷霆相比?那人道雷霆乃是幾千年蘊養而成,又有百家先後支援,而文網從細節來看,乃是初建……」

    「世叔何必在意這些細節?」邊上,田准眯起眼睛,「這文網越是強大,對東華人道的衝擊就越厲害,越是會使得儒家天下出現變故,好方便我等行事!若是世事一場不變,那何時才能等到機會?」

    「此言有理,」邊上戴著面具的男子點頭,用低沉而又略顯尖細的矛盾之聲說道,「不過,終究是要小心邱言,我一直覺得這文網與邱言有著關聯,切莫被他漁翁得利。」

    「邱言這樣的人物,能不招惹,還是儘量不要招惹,」田准看了那人一眼,告誡道,「而且,若說是邱言與文網有關,我覺得十分有可能,畢竟要入文網,就須得瞭解他所主張的知行之道。」

    「有關歸有關,但應該不會是他建立的,他或許是和部洲之外的什麼人有了聯繫。」這時候,孟滑禽開口了,「不過,這些事情,咱們就不必過多關注了,還是請這位墨家宗師,領著咱們先行吧。」

    不遠處,之前觀看機關移動的墨家宗師投影,聞言就走了過來,對幾人話語不置可否,只是道:「既是做好了決定,那邊隨我過去吧,至於東華墨家的結晶,以後有的是功夫觀賞。」

    孟滑禽對此人格外恭敬,立時應下,接著念頭一動,居然就把周圍的一台台巨大機關造物給消去了,赫然都是觀想而成。

    待得做完這些,一行人就隨著那墨家宗師往前一走,頓時景象變動!

    同時,天上雷霆留下,一道道秩序隨之湧出,宛如決堤的江水一般,蔓延到了文網之地各處,將虛度無形破綻籠罩,然後加以完善,更有絲絲縷縷的黑煞在其中閃爍。

    啪啪啪!

    頓時,諸多細小火花迸射出來,將外來秩序之力的滲透,都給排斥出去,如周東義等人只是感到文思一震,自身與文網的聯繫驟然斷開!

    「怎麼回事?這雷霆都為秩序演化,背後莫非都有……」

    這一下,令他們吃驚不小,要知道,這些人入文網的手段本就頗為狂暴,根本不屑去領悟邱言的知行之道,而入了網後,也不會按照規矩,用自身學識交換網中積累,而是仗著文思、精神,強行汲取。

    不過,隨著這一道道雷霆的落下,這種強行之舉,已然中斷!

    不僅如此,那一道道雷霆落在周東義等人身邊,更是直接將地面破碎,令他們的意識體跌落下去!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7 12:30
第九百七十四章 小懲大誡,以警後人
       
    跌落!向下!

    周東義這一落,登時就聽到疾風在耳邊吹過!

    「這是要用跌落之勢,混淆我的思路,令文思為之改變?太過天真了,此舉對尋常求知之人或許有效,但我已然念合秩序,又豈會被外物所動搖?」

    正當週東義打算凝聚文思,暫時退出文網之時,下落之勢陡然而止,在睜開眼睛,竟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面。

    「這是強行將我從那溫網之地裡給排斥出來了?未免太過不留情面了!」

    周東義的面色並不好看,但同樣心驚於對方手段。

    「不過,這文網本來雖有規則,但在我等眼中,還是來去自如之處,現在依然能強行將人排斥出來,這裡面必是有著緣故的。」

    這樣想著,周東義不由忌憚起來,但不等他的心裡轉出頭緒,這腦海中就驟然響起一個聲音——

    「不勞而獲,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諸位都是一時人傑,這個道理,不會不懂,這樣隨意在別人精心搭建之地為所欲為,怕也不是諸位學說所倡。」

    「什麼人!竟能侵入我等心中?」

    周東義這一驚,可以說是非同小可,要知道他這般念合秩序的大儒,雖然各有性格,並不會因為學問高深,就磨平了自身的性子,但終歸經過了塵世打磨,又有學識底蘊,無論外在性格為何,至少這一顆文心早已與秩序相合,其心更是難以測度,又豈能輕易被他人侵入?

    就算是那通玄的修士,以神通法術侵襲,也會被先天壓制,難以近身。

    可現在,偏偏就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這還不算。隨後周東義的意識中,隱約有黑煞跳動,自身的文思、精神,以及所合秩序之力,竟生排斥之感,但偏偏被一種奇異手法所牽引,那後面隱約能感到萬千秩序之力相合,生生又將他的意識給攝取出去!

    「不好!」

    暗道不妙,但其人的意識體,已經被拉扯著好似在風中疾馳!

    轉眼的功夫。又兩腳頓時腳踏實地,卻有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從周圍蔓延過來。

    「竟然又回到文網了!?」

    但這次,文網給他的感覺,卻不再是能夠為所欲為了,自身反而生出被人操持於鼓掌之間的感覺。

    一下出網,一下入網。

    出網還好說,這文網之地,畢竟是別人的地盤。可意識回歸肉身後,又被生生引入網內,背後含義,就有些讓人耐人尋味了。而且周東義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人,乃是念合秩序的文道大儒!

    這樣的人物,都拿捏不住自身的意識,被文網調動。傳揚出去,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難道意識入了文網之地,就和士林一樣。會留下此處氣息,因而意識受到約束?才會又被生生吸攝回來?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在敲山震虎,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啊!不過,這個震懾,確確實實讓我心有餘悸。」

    驚疑不定中,周東義眉頭皺了起來,有心要趕緊離開,然後從長計議,但隨即又有奇異意境輻射過來,讓他在瞬息間,宛如觸摸到了嶄新境界!

    這下,又讓周東義打消了離去的主意,他之前入網,就是發現文網兩網融合時的餘波,遂來此處,意識到了機會,想要探查一番。

    在面對陰陽道宗師,與那游醉言語時,周東義作勢要揭開文網表面,也是處於這個動機,不過,現在經過出入文網的事情,這個念頭淡了許多,但不瞭解清楚情況,又不好再次離開,畢竟是個難以測度的事情,不真正解決,終究難以心安。

    「不過,現在的文網,透露著一絲古怪,不可輕忽大意,我還是先靜觀其變吧。」他這是真的心悸了,對文網背後之人的手段,有了顧忌。

    大儒對神通有壓製作用,可這也只是專攻,超凡以外的威脅,並不會因此而減少,而文網乃是意識世界,又沒有命修護衛在旁,就算是大儒,也得悠著點。

    想著想著,周東義遊目四望,入目的是一片空曠場地,處處潔白,幾乎分不出上下前後,若不是腳下實實在在的支撐感,他恐怕會以為是身處雪白的虛無中。

    不過,場中雖然沒有事物,卻有著人。

    周東義視線一掃,能在不遠處看到一個個人影,其中不少都是熟人,那許世、龐楚赫然在列,但一個個的臉上,也都流露著驚疑表情,眼中還有尚未褪去的震驚之色。

    這種表情,在大儒的臉上,絕不常見。

    周東義自是猜到,這幾人也如自己一般,被拋出文網,然後又重新攝取進來,自是能夠理解他們的驚訝,跟著其人思緒一頓,見到了之前與自己對峙的那名陰陽道宗師,這名宗師也在不遠處,而那叫做游醉的書生,居然被他帶在身邊。

    「這一切,難道是此人計劃?」這樣想著,周東義的目光落在了這宗師身邊,又看到了幾道身影,這些人氣息各異,但都能看到腦後的百家光暈。

    「這些人,都是大儒、宗師?」

    默默計算一下,周東義不禁倒吸了口涼氣,放眼看去,有著光暈的人,不下幾十!

    「這人數,未免也太多了點。」

    念頭還未落下,忽有清風吹過,又有幾人憑空顯現,其中就包括了小陳先生,只是隨同這些人出現的還有不少身影,身上透露出來的都不是東華氣息。

    「又是異洲宗師?到底有多少人來了?難道比東華部洲的還要多?這麼多人跨越星空,哪怕只將思想輻射過來,也不容易成功!看來,東華大變之事,應該不是假的,引得異洲之人,不惜耗費代價,投影思想!」

    在周東義思索之時,又有幾人出現,韓逸的身形也顯露出來。

    「沒想到幾位都在這裡。」這時,小陳先生發現了周東義等人,自然而然的走了過去,他們都是東都書院的大儒,在這個地方,難免有親近之感。

    東都乃大瑞的中心之一,本就繁華,能聚集諸多書院,其他地域就沒有這樣的條件了,不過,如劍南、江南這樣的一道之地裡,有幾座書院還是免不了的,那些書院裡的大儒們,也都靠近過去,形成了一個個圈子。

    其實,不只大儒,注意看的話,還能發現,無論東華的大儒、宗師,還是血獄大儒、宗師們的投影,都帶著些人,比如那陰陽道的宗師,就把游醉給帶來了。

    同樣的,崔素井也被撫琴老人帶了過來,踏足在這空白世界,這閩地學子露出些許不安,更主要的,是他從周圍人的身上體會到了難言壓力,讓連呼吸都感困難,卻還在小心觀察。

    未過多久,兵家一眾人,在耿赤和兩名兵家宗師的帶領下也自顯現,龐義、肖嵐等人隨即看到了小陳先生、周東義,趕緊過來和幾人見禮。

    「你們也來了。」周東義點點頭,目光落到遠處兩名兵家宗師身上,「看你們的樣子,和這兩位異洲宗師已經熟稔,可知他們有何目的?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還是文網?」

    「這裡,據說是讓我等東華之人,與其他部洲交流思想,若有需要,還可觀想相應景象,踐行所想,將知行並做一體。」

    「知行並做一體?」小陳先生眼中一亮,陷入沉思,一個猜測越發明朗。

    「與異洲之人論道、交談,自然無妨,」周東義關注的卻不是這點,「不過,他們這是要利用所謂文網,干涉東華人道,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就算是你們兵家,也不該疏忽大意……」

    這樣一說,肖嵐等人也不好反駁,默不作聲的聽著,準備等周東義說完,再將一些事告訴於他,他們已從兩位兵家宗師口中,得了些消息,知道此網並非定向,異洲之人能來東華傳播思想,東華也可以借助此網去聯繫其他部洲。

    實際上,血獄文網中的大儒、宗師,本身就來自各處,不是源自一地,這一點,因周東義等人接觸的還不多,暫時未能發現。

    說著說著,又是一群人出現了,不過這群人的樣子頗為統一,都是一身墨色衣衫,連身上的氣質都相差不多,若說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帶著石製面具之人。

    見到這些人,無論是周東義,還是小陳先生,哪怕是韓逸老相國,都是面色微變,露出一點異樣。

    「墨家的人,果然也來了。」崇禮書院的許世搖了搖頭。

    在這之後,又有幾人顯現,那背著藥箱的秦姓老人也在裡面,除此之外,竟還有許多裝扮奇特之人,連老農打扮的都不欠缺。

    見到這一個個人生,諸多東華大儒自是能夠分辨本洲與異洲區別,這才知道,文網之中,居然已經聚集了東華一小半的人道精華!

    「不過,為何現在要把咱們都聚集在這裡?」周東義說著,目光掃向對面,在那裡已經聚集了百多名異洲的大儒和宗師,氣息相合,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心思各異中,一個聲音從上方傳來——

    「諸位,文網初成,還有諸多不足,但不該被用來取巧,人道化性起偽,身為引領之人,豈能帶頭破壞,為未來計,當小懲大誡,予後人警示……」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9 09:37
第九百七十五章 八方來圍
       
    聲音說是一個,但內裡層層疊疊,像是許多人共同出聲,正是復合意志之聲。

    實際上,如周東義這般格外留意的,更發現在聲音出現的同時,那些個異洲宗師、大儒的嘴唇輕微開合,彷彿也在說話。

    但這個發現,很快就被話中蘊含之意驅散。

    「何人出聲?小懲大誡?可是對我等所言?」立時就有大儒反問,也不見怒意,話中帶著一點笑意,「不知要如何懲戒?」

    這時,復合之影從上落下,抬手一揮,周圍浮現張張座椅、蒲團,有矮桌與桌案,使空白景象為之一變,成了片杏林道場,好似古代聖賢論道的學宮。

    做完這些,復合之影就對眾人說道:「人道前行,在於探索與交流,隔絕於外,難免固步自封,最終陷入衰敗,是以這懲戒之一,就是會斷絕諸位所屬學派,日後進入文網的資格。」

    又有宗師說道:「笑話!莫非不入你這文網,能算是懲戒?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是否懲戒,過些年頭,諸位自知,現在就算說破嘴皮也是多餘,你們也不會相信,不過,這只是懲戒之一,餘下的部分,便是要讓各位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這下,連周東義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猜到了對方的大致要求。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復合之影還是清楚的聽到,就道:「不錯,文網規則說來簡單,就是用自己的理解,交換未知學識,有來有回,在豐富自己的同時,也留下東西惠及他人、後人。不然的話,終不可長久。」

    「沒有人期望你這所謂文網,能夠長久。」就有一名看似儒生打扮,但身上散發法家氣息的宗師冷笑一聲。

    「旁人之希望,不該成為自身的定位,既立下文網,自有所求,力爭傳承不斷,」復合之影也不著惱,語調平和的回覆著。「諸位中的一些人,之前沒有遵守規則,汲取了文網知識,沒有留下相應的學識,這是損人利己,怕也與不少學派提倡相悖,所以這第二個懲戒正是糾正此舉,其實也算不上懲戒,就是讓各位留下學識。以抵消之前的竊取。」

    這話一落,又有人冷笑:「讓我們留下學識?好大的口氣,難道我等不留,你還能強行將心中所學攝取出來不成?」

    不過。這人說話的時候,神情頗為嚴肅。

    周東義與此人一樣嚴肅,他想起了被排斥出文網,隨後意識又被攝進來的事。其中涉及到的手段令他很是忌憚,沒有搞清楚之前,不敢貿然表態。對方能直接在腦海中成聲,又將意識攝來,是否真能強行將他們的學識剝離出來,猶未可知。

    不過,有一點十分清楚,就是一旦被強行剝離了學識,對心智有很大損傷。

    很快,周東義的擔憂,就有人直接問了出來。

    復合之影搖搖頭道:「並非強行剝離,此舉太過霸道,而是要通過論道,讓諸位將足夠的學識表現出來,存於文網。」

    「先不說是否能以論道讓我等透底,單是這文網,就不可能真將我等約束,若是有心,完全可以將思緒收攏,使得意念回歸現世,旦夕可成。」又有一儒出言,「之前,雖說被人將意識重新引入文網,但多少是利用了技巧,只要我等回歸肉身,謹守一念,又有聖賢之物鎮壓,自信不會被這文網脅迫的。」

    此言落下,復合之影還是搖頭,下方,陰陽道的宗師投影向前一步,告誡道:「這裡可不是諸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出聲的東華老儒反問:「哦?若真要走,你要如何阻擋?或許,今後入網不算容易了,可離開,難道還能被限制?」話落,他意念一動,就要離開文網,返回現世。

    這就是當面挑釁了,倒不是老儒行事孟浪、不計後果,而是他這一道所行的,就是不懼威脅,而且要經世致用,這一舉動,是要用實際行動打破文網的氣勢,加以試探——

    從黑煞在天上蔓延開始,文網就在蓄勢,之後種種所為,更是一步步增壓,不光震懾了一眾東華的大儒和宗師,也在提升文網在他們心中的份量。

    現在,復合意志出面,提出要小懲大誡,一旦如願,文網在東華可以說是落地生根了,就算日後各家學說想要打壓、衝擊,也未必能有效用。

    所以,在這立足未穩之時,若是以行動打擊,或許會有奇效。

    可惜,不等老儒真將意識退出文網,就有文思衝擊過來,充斥四周,頓時秩序流轉,格外濃郁,竟將老儒意識的退路給堵住了!

    這不是用神通去攔路、逼迫,而是單純透過秩序共鳴,引動了老儒心頭的文思之意,使得其人無法令意念回轉現世!

    說到底,是血獄投影中,有人所學與這老儒相似,部分思想重疊,以秩序牽動意識,方能做到這點。

    對此,周東義等人先是一愣,隨後也看出了緣由,更多的卻是驚訝。

    「沒想到,異洲來者裡面,所主張的學說裡面,居然有和蔡伏所學接近之人,這也太巧了,如此一來,秩序共鳴,倒令他無法抽身了!」

    念合秩序,能帶來諸多便利,但也使得大儒、宗師們的意識,與所合的秩序有了緊密聯繫,正因如此,當他們的意識受到干擾時,秩序會自然而然的匯聚過來,但反過來,如果秩序受到了影響,相應的意識也難以獨善其身,也會被牽扯。

    這本就是相互的過程,不過,尋常的大儒,幾時會遇上自身秩序被引動的情況?

    如今,這名為蔡伏的老儒,在自身秩序被引動之後,面色一變,顧不得其他,調動起文思去試著平息、穩定,而對面的血獄諸賢中,有名身著儒服的中年人邁步而出,正催動文思,引動一道秩序,和蔡伏所屬的那道秩序對峙。

    頓時,思想碰撞,火花四濺。

    觀此情景,周東義等人立時明白了深意,就道:「這是生生逼著蔡伏和他論道,不拿出一點本領都不行了,只是在試探蔡伏的同時,他自己的所學,不也要洩露出來……」

    不過,人群中的議論還未結束,那中年儒生後面又走出三人。

    這三個人的模樣、年齡各有不同,散發出的文思氣息也有差別,內裡卻有相像之處,都將那文思喚起,又是三道秩序匯聚過來,竟也與那老儒蔡伏的所學相似。

    秩序相合,與中年人呼應,使得氣勢大漲,對面的老儒節節敗退。

    立刻就是四對一的局面!

    「怎麼回事?會有四人與蔡伏所學相似?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這下,有人預料到一點事情了。

    隨即,就有幾名大儒運轉文思精神,要抽身退去,旋即就是七八道相似的文思從四周聚集過來,調動秩序之力,喚起想要離開之人的秩序,將之遲滯,使之僵持,難以成行!

    這一幕,使得不少東華之賢,看出了不妙。

    打算離開的幾人,更是露出驚容:「連我等所學都有相似之人,難道真個是處心積慮,早就探查清楚了,我東華人道的傳承特點?這才傾巢而來?」

    世間的道理,其實殊途同歸,在某個部洲顯化的大致相同,只是用來描述的語句不同,由此也衍生了不同流派,但難免就有接近的,可人力有時而窮,兩個部洲間,有幾道學說相似,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可以推之為巧合,但若是東華洲隨便一道學說,對面都有三四人與之相應,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這東華洲的大儒、宗師們,自是不會想到,血獄文網關押著多少賢人,來自個個部洲,橫跨幾千年時間,所學駁雜,自然涉及極廣,這不是他們愚蠢,而是沒有足夠信息推算、推測。

    到了這個時候,周東義等人看出這文網背後的人,是真的鐵了心的要「懲戒」他們了,又如何能夠安然承受?彼此對視,心照不宣,隨即引動文思,調動秩序,要合力衝擊文網封鎖!

    就算小陳先生等按著規矩在文網中行動之人,也引動了百家光暈,調動秩序,與之相合。

    這時,先前與他交談的血獄之儒就道:「陳兄未在網中取巧,何必動念?」

    小陳先生卻回:「東華蒙險,豈可獨善其身?」

    那人聞言,不再多說。

    另一邊,周東義等人之念貫穿上下四方,引動秩序如潮,威勢到來,氣勢大漲。

    「如此這般,爾等如何懲戒?就算文網,怕也承受不住,這麼多秩序之力!說到底,終究……」

    其人話語還未落下,週遭倏地一靜。

    復合之影潰散。

    這血獄諸賢,本只有百多人在場,與東華的大儒、宗師人數相當,現在復合之影潰散,分化出一道道身影,就見一人……十人……百人……千人……兩千人……

    人數越來越多,每個都有百家光暈閃爍,圍成一圈,將東華的大儒、宗師們圍在裡面! 本帖最後由 Skanda.Wei.Tuo 於 2014-12-28 15:38 編輯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9 09:38
第九百七十六章 眾勢難逆城下盟
       
    成千近萬的文思精神直衝而起,跟著有超過萬道秩序之力,在文網中盤旋、飛舞、變幻!

    這是因為有些人,並非只是念合一道秩序,更是身兼多道,更有幾人論及威勢,幾乎不下於大小陳這兩位在世聖賢,甚至猶有過之!

    他們所引動的秩序,很多是東華本就存在,更有透過文思牽引,以超越時空的移形之法,從混沌雷海中徑直過來,顯現而出。

    密密麻麻的顯形,幾乎將文網之地的天空都給遮蔽了,一時間蔚為壯觀,濃郁的秩序之力散發出來,有如實質,使得整個文網為之震動!

    「這這這……」

    如此一來,卻是將一眾東華大儒、宗師給鎮住了!

    「這絕不可能!就算是東華史上,列國時代,諸子百家輪番登場的時候,都未曾有過這麼多的念合秩序的聖賢,怎的這座文網裡面,居然會出現這般局面?」

    那崇禮書院的許世,在之前也被從文網中排斥出去,隨後又被吸納進來,但他胸有城府,臉上始終古井無波,可現在終於打破了平靜,露出驚駭之色!

    「莫非是幻術?幻境?」邊上,龐楚亦是面色陰晴不定,「不過,若是幻術,能一下子將東華天下一半的大儒、宗師網羅過來,並且一概迷惑,可是不小手筆,一半層次的修行之人別說做到,就算是想,怕是都沒想過,不對……」

    想到這裡,他忽的轉頭看了一眼周圍,目光在許世等人的身上掃過。

    「若是有天外大能者,也未必能一口氣迷惑這許多的大儒,可若是迷惑我一人,就足夠了,莫非這所謂文網。其實是基於我一人之念而成的幻境,你們也不是本人,而是幻境中的人物,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

    許世聞言,便皺起眉頭,說道:「你若是再亂想下去,怕是先就要得那失心瘋了,過往德行盡毀!變得虛實不分!」

    這許世與龐楚的對話,只是一個縮影。他們都是念合秩序之人,即便驚訝,也不會表現的太過明顯,可一個個的言行,卻儼然有些失措了。

    這也難怪,因為這幾萬道秩序之力的突然出現,太過突然,換成是修士、或者稍有瞭解的讀書人,前者必然是扭頭就走。生恐遲了,被秩序之力籠罩,再高的修為,都要被鎮壓的有如凡人!

    這人道秩序。本就是排斥超凡的,普通的大儒,都能讓第三、第四境的修士受到影響,原因就在於那秩序之力的波及。現在萬多道秩序擺在眼前,哪怕是第五境,甚至初入第六境的修士。都要掂量掂量。

    至於那普通的讀書人,一見之下,怕是要被嚇得瘋癲、狂亂,這就好像在他心中,本來的瀕危物種,珍貴無比,卻突然間幾十萬、上百萬的出現了,嚴重的衝擊了他的常識、認識,對現世的認知都有可能生出懷疑,進而崩潰。

    文網中的這些大儒,本就有秩序加持,對於秩序之力的真假,那是一試便知,知道並未作假,這其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了。

    他們能維持不瘋不癲,更能讓思緒通暢,依然十分難得了。

    自然,這裡面也有與他們意念相合的秩序功勞,縱然萬多秩序相壓,但人道秩序之間並不會真個敵對,多數顯露出的是分歧。

    但即便如此,在震驚與漫天秩序的壓力下,這些個東華的大儒與宗師們,終究還是意識到,自己暫時還真就不能隨意脫離文網了——

    他們的意識與秩序相合,若是對應的秩序,被相似秩序引動共鳴,那意識就會被牽連,若是一道、兩道秩序也就罷了,萬多道秩序排列下來,終究會有相似之處的。

    「如此看來,你們不是提前探究東華,而是根本不需要探究,只要過來,東華就會有相似於你等的學說存在啊。」

    遊目四望,看著將自己等人團團圍住的一道道投影,同樣掩飾不住心中的震驚。

    ………………

    「既然顯露出這般局面了,接下來,可是要以絕對之力,將這東華人道平定?」

    另一邊,由幾千賢人之念而成的復合意志,其實還在兩張文網相連之處,與邱言交談。

    邱言搖了搖頭道:「以強凌弱,以眾暴寡,可以猖一時,卻不能定一世,我並不是要將東華的大儒與宗師一鍋端了,所以只是要借勢而為,用這萬道秩序之勢,去逼迫他們簽訂城下之盟!」

    復合意志就道:「如此,那一眾之人,豈不是要將之視為恥辱,怕是終生不會罷休。」

    「學說爭鬥,怕也是一生無休,相比之下,這般記恨卻也不算什麼,況且這些大儒、宗師中的一大部分,都是有錯在先,不能因其地位、身份就有不同,該懲就懲,總不能他們能來惹我,我卻不能動他們吧?況且這城下之盟,並非要讓他們割讓學說思想、也不是搶奪文思精粹,而是要讓他們與文網中論道一番,事後記恨,多半也是要從學說文道的比拚入手的,沒有必有懼怕競爭。」

    說著說著,邱言眼中閃爍一點寒芒。

    「不過,說到底,這秩序千百億萬,沒有定數,能念合秩序的人,未必就是道德全人,所以事後或許會有人想要行那鬼魅之事,若是不做也就罷了,真要動手了,也不能怪邱某無情!」

    邊上,復合意志已然明了其意。

    ………………

    「以強凌弱,以眾暴寡,亂人之徒也,文網號稱人文之網,若行此舉,終究是露出了本來面目,實是人道凶暴之路。」

    那萬道秩序籠罩之處,此刻正有幾名大儒面不改色的斥責,儘管居於劣勢,他們依舊沒有打算屈服的意思,但那復合意志也沒有打算讓他們低頭認錯,那一道道投影轉念之間,人道秩序接連落下,竟是不理不問,更不多言一句,直接就和東華賢人們,生生論道,印證心中所學,以秩序交念!

    這般做法,可以說是全部講理,依仗著巨量的秩序之力,生生將東華的大儒、宗師們,給拉入到論道里面,嚴格說起來,反倒近似於他們之前的做法——

    之前,那周東義等人,也是仗著自身的秩序之力,不理會文網的規則,為所欲為。

    不過,這世間的事情,自己做的時候,自是心中舒暢,可被別人用在自己身上,這感覺就全然不同了,偏偏這種局面下,他們又避免不了論道之事,果是成了城下之盟的結局。

    只是,邱言並未打算不分青紅皂白的一概論處,如小陳先生、韓老相國等人,先前並未破壞文網規則之人,便就只是以文思僵持,並未強行拉入論道,可是,即便如此,幾人依舊表現出了敵意——

    這也是難免的,畢竟從他們的角度來看,自己終究是和周東義等人一樣,為東華之人,而文網表現出來的,多是異洲來客,親疏有別,這是難免的。

    不過,與他們相對的幾名血獄賢人投影,依舊保持克制,並將儘可能的引導他們:「你等所見幾千念合秩序之人,其實並非源自一處,若是諸位能放下成見,也入文網,也是這萬多秩序的組成之一,今後也可將自身學說,傳承到其他部洲。」

    但面對這些言語,小陳先生等人則表現的頗為謹慎,這最終的局面,終究免不了要論道一場,即便文網一方表現不會幹涉小陳等人的意識回返現世,但他們依舊留了下來,並堂堂正正的發起了論道之約。

    這就不是被強迫的了,而是平等的論道虛實。

    如此一來,那椅子、蒲團之上,很快就坐上了一個個論道身影,於是就有思維的火花不住碰撞,因文網特性,這學說碰撞都在四周具現出來,形成一道道景象,宛如是將所知在世間踐行,這些內容,也慢慢沉澱文網,成為積累之一。

    如游醉、崔素井等人,立時看的如痴如醉。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那萬多道秩序降臨,文網有意將其餘波、景像在游醉等人眼中屏蔽,否則讓他們看到了,感受到了威勢,現在不要說在旁觀看,怕是早就思緒混亂了。

    「這文網,當真是不可思議,在這裡面,不光是碰上了古時賢者,更可觀大儒論道,只是這樣看著,我就感到思路經歷了洗滌……」

    崔素井赫然是將之前那撫琴老人,給當成了古時的大儒,而今看著這論道場面,早就將自己來時的目的,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也怪不得他,他這一路走來,時間雖短,但經歷諸多震撼,能保持一念不墜,已算不易。

    不過,正當這崔素井打算這麼觀論下去的時候,卻又輕微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不是幻覺,而是有人在他現世中的肉身邊,在急切的喊他!

    「快醒醒!再不行,那白蓮教與海寇,可就要殺過來,咱們幾個都是書生,把你帶到這裡,已經盡了力了,再這麼下去,怕是都要死在這裡!」

    「嗯?白蓮教?海寇?」

    這兩個詞一入腦海,崔素井頓時一個激靈,那文網中意識體驟然消散,現實中的肉身,猛地睜開眼睛!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9 09:39
第九百七十七章 嶺南白蓮亂
       
   


    「快跑呀!」

    「海寇入城了!」

    「快走!快走!」

    崔素井這一睜眼,入目的就是混亂人群,而他的人,也不是坐在茶肆的桌邊了,手邊的筆墨紙硯早就不見了蹤跡,倒是袖口和衣服的下襬上,有一塊明顯的墨跡,好像是打翻了硯台,那墨汁沾染上形成的。

    不過,在崔素井的記憶中,可沒有相關的印象。

    他茫然四顧,發現自己竟是坐在一處街角,衣衫上沾了不少的塵土,身旁則是之前在茶肆中交談的幾名友人,只是個個汗流浹背,身上衣衫也很是凌亂,顯得狼狽。

    這幾人一見崔素井睜開眼睛,便急不可待的開口——

    「崔兄,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咱們也沒辦法了。」

    「是啊,往常只要將你用來作為媒介的紙張拿開,就會甦醒,怎的這次都被咱們背在身上了,卻還是沒有反應,好似昏死過去了一樣。」

    這一聲聲話語,說的崔素井越發摸不著頭腦,但回想之前的兩個詞,還是多少猜到了一些。

    「陳兄、朱兄,你們……」疑惑中,他正要詢問,但冷不防的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小子!別擋路,踩死了可怨不得旁人!」

    隨著聲音過來的,是名看上去格外強壯的大漢,一臉凶相,瞪了崔素井等人一眼,惡聲惡氣的道:「你們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走!那海寇的一個小隊,已經殺過來,就在我後面不遠處,你們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你們這樣的身板,一刀一個,絕無幸理。」

    他的兇殘之相,讓諸儒生都是心中一凜,畏其兇殘。但眼下這種局面,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可另一邊,經過兩網融合餘波的影響,崔素井的腦域有了進一步的開發,看人的眼光和感觸有了鮮明變化,他竟是一眼就看出來。這壯漢實是面凶心熱,看上去在恐嚇他們,其實在透露關鍵消息的同時,催促他們盡快離開。

    一念至此,崔素井從地上起身。衝著壯漢行禮道:「多謝兄台提醒,諸位,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壯漢冷哼一聲,看了崔素井一眼,微微點頭,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回頭一看,就收斂聲音。邁步就走了,這時候自顧不暇,能出聲提醒就是極限了。

    旁人聽得此言。也都回過神來,紛紛動身,順著人流,在推搡和擁擠中,緩慢向前。

    混亂中,崔素井終於算是理清思路。忍不住對身邊的友人問道:「真是海寇入城?」

    「應該是的,報令之人敲鑼過街。一如幾年前!只是沖城的人裡面,多了些旗幟。有認識的人,說是白蓮教的標誌。」

    「我們在茶肆二樓,看到了遠方有拿刀劈砍,多有人亡,死狀悽慘!」

    「不錯,聽得慘呼,這才奔逃,因著叫不醒崔兄,只得輪流背在身上。」

    說到這裡,他們露出慚色,卻是剛才體力不支,崔素井又沒醒來,起了將之拋下的念頭,這個時候的人,對禮義廉恥看的極重,若不經歷種種變故,很難改變這種心思,崔素井的這幾名友人,平時讀書為學,還有著較為純粹的心思。

    崔素井目光一掃,被開發的腦域就明白了大致緣由,卻不說破。

    他自是清楚的,面前幾人平時不怎麼習練六藝,體格一般,能將他背到這裡,差不多就快到極限了,再堅持下去,說不定要盡數失陷。

    略過這些,卻還有疑問在心頭,疾走的同時,卻又問道:「海寇為什麼會出現在長樂府?不是說威武軍佈防沿海,幾年前大破海寇,還破滅了幾個扶桑賊窩麼?這幾年,早沒海寇再敢過來長樂了,還有,此事為何會牽扯那白蓮教,此教不是被朝廷撲滅了麼?」

    這話問出來,幾位友人無法回答,邊上卻有一個粗聲傳來:「為何?還不是嶺南道的那幫官老爺與白蓮教合力所至!」

    「官老爺與白蓮教合力?」聽得此言,崔素井心頭一跳,循聲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張兇殘面孔,正是剛才出聲提醒他們的壯漢。

    壯漢冷笑一聲,就道:「不錯,你以為這海寇突然爆發,背後的推手是何人?正是這嶺南道的官府!」

    「官府推動海寇?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算起來,這些都是仕途污點,從前都有官府,為了推卸責任,將百姓污衊為海寇,只為脫責,又怎會主動推動?」崔素井邊走邊想,皺起眉頭,忍不住出聲,「況且,這又與白蓮教有何聯繫?真是撲朔迷離,還望兄台能說個清楚。」

    「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壯漢壓低聲音,「嶺南道的官場,早就歸順於白蓮教了,人家教中傳令,已然起事!」

    「官場歸順白蓮教?起事?」崔素井只覺得腦袋裡越發混亂,但有一根線,將所得線索,隱隱連成一線,在心裡形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不過,卻也有一些關竅,是怎麼都想不明白的。

    只是,在混亂的人群裡,如何能想的清楚,更何況,他同樣在意這壯漢的身份,對方能說出這些,顯然不是偶然。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何故會知道這些?」

    崔素井這句問完,壯漢咧嘴一笑,道:「我說我是從嶺南府逃過來的逃兵,不知你信是不信?」

    「逃兵?」崔素井一愣,仔細打量壯漢的樣子,越發拿不定注意了。

    壯漢又道:「不用擔憂,西邊像我這樣的逃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們也是無意中發現了一些隱秘,看出了白蓮教與官府的勾結,又無意中做了些事情,使得他們的奸計無法得逞,逼得他們不得不在幾個時辰前提前舉事!」

    崔素井這時平靜下來,也不知怎地,對壯漢生出信任,就道:「提前舉事?這麼說,那白蓮教的妖人,本就有舉事打算,並且在做準備?只是,就算如此,兄台也沒有必要講這些事情告知於我吧?」

    「不愧是個讀書人,其實這一路上,我已告訴不少人了。」那壯漢的答案,有些出乎崔素井的意料,「但這裡面,也就是你,看上去是個聰明人,能推斷出些許事情。」

    「兄台是要將事情,散播的天下皆知?你就不怕……」崔素井試探著詢問。

    「我若不散播出去,就我們幾個兵卒知曉,那才是禍事,殺了我們,就封了口,可如果知道的人多了,殺人滅口的事情就划不來了,我也就安全了。」壯漢說到這裡,又將聲音壓低幾分,「書生,我看你面善,便提醒你一句,想平安,趁早離開嶺南道,這道上道下,不知多少人都已拜了白蓮教,我聽說,連那江南道與劍南道都有涉及!」

    「滲透的這麼厲害?這怎麼可能?」崔素井算是被這麼一番話給嚇到了,他崔家富裕,但在官面上的力量不強,真要是整個嶺南道官場都有異變,那他崔家肯定是要受到波及的。

    壯漢以為他不信,就道:「具體的咱就不知道了,但我在逃亡期間,有同僚傳遞消息,說是白蓮教提前起事之後,立刻分出四路大軍,分別去征伐沼地、劍南、江南和海路,也不知真假,不過想來不是空穴來風,由此也能猜出其中虛實。」

    「四路大軍?難道連軍營,都被白蓮教掌控了?」崔素井聞言,終於有了一點慌亂,若說其他事情,他還覺得與自己無關,可一旦四路征伐軍為真,就是切身之事了,蓋因他的父親和兄長,所帶的商隊,就分別處於海路與沼地。

    當然,對這壯漢所言,他亦沒有完全相信,只是身後不時有慘叫和喊殺聲傳來,身邊大漢又言辭鑿鑿,內裡的邏輯雖未細思,但並無矛盾之處。

    「軍營應該沒被完全掌控,但有些將領必然投誠白蓮了,咱們這些吃兵糧的,可沒有多少忠君愛國之念,朝廷連年拖欠軍餉,都感念幾位將軍之恩,畢竟反了朝廷,未必就是死,可不從將領,吃飯都沒找落,我等若非性命受到威脅,也不會鋌而走險……」

    壯漢說著說著,面色一變,似是看到了什麼人,這話鋒一轉:「行了,說了這麼多,還望你好自為之,我要先走了。」

    他沒必要說明去向,身子一轉,在人群中扭動幾下,壯碩的身子就消失在人群深處。

    這時,崔素井才意識到,這人也是身懷武藝的。不過,此刻的他,哪還有心思關注這些,腦子裡都被方才幾句話充滿,隨著幾名友人,朝著自家方向行去。

    「這四路大軍,到底是真是假?」

    崔素井的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第二天,崔家宗族的消息渠道,就證明了四路大軍的真實性。

    與此同時,嶺南道官場齊齊反叛,興起四軍同進的消息,也傳到了朝廷,並經過幾種渠道,落在了不同人的手裡。

    那興京朝廷得知,而劍南道的欽差府,同樣拿到了消息。

    在這之後,催生了諸多變化。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29 09:40
第九百七十八章 朝堂君臣疑
       
    興京皇城,金鑾殿。

    「你再說一遍?朕沒有聽清楚。」

    皇帝李坤的精氣神越發有頹氣,早已不復從前的英姿勃勃,他的人坐在龍椅上,也給人一種垂暮之感,不過,這滿朝文武對此早就習慣。

    但眼下,隨著皇帝混合著憤怒、不解、驚訝的聲音響起,朝中文武彷彿再次看到五年前那個飽含朝氣的皇帝。

    陛階前面,樞密使王靖擦了擦了額頭上的汗水,再次說道:「回稟聖上,嶺南道整個一道,都舉起反旗!」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滿是苦澀,蓋因那嶺南道的觀察使與他乃是姻親,這事發生之後,他這個樞密使也算是做到頭了。

    本來,他對國戰一事並不十分支持,國戰得勝卻享了不小功勞,就引起了些許非議,但終究無法傷筋動骨,況且到了他這個位置,想要挪動一下,那是千難萬難,本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便也安分度日,但現在功勞還沒享實在,過錯就已襲來,結局注定。

    聽了這重複的一遍,李坤反倒平靜下來,安坐龍椅,淡然問道:「整整一道,何人能給朕解釋一下,這個整整一道是個什麼意思?」

    問話之後,殿中卻是死一般的安靜。

    過了幾息,還是李坤主動打破了沉默。

    「都不說話?不說話,是否就能將叛亂平息?」看似平實的話語,卻體現出李坤的不滿,這倒也怨不得他,因為他已經感到大限接近。幸而國戰有成,開疆拓土,而變法初見成效,兵制改革也現了曙光,正是為後人立下足夠基礎的時候。偏偏冒出了這麼大的叛亂!

    若說叛亂,其實從來不絕。

    哪怕是王朝鼎盛之時,依舊有零星反叛,可如今日所收到情報這般,整整一道之地的官僚,從上到下。連帶幾名身具實權的將領,同白蓮教的叛逆攪合一起,舉起反旗,在整個歷史上雖不多見,但每每發生。都意義非凡——

    整個道域都反了,該是多大的壓迫才能產生?

    這種事情,從來都發生在天下大亂的時候,代表著亂世,如今,李坤雖知自己命不久矣,但成就諸多偉業,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這件事情的發生,無異於給他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如何能忍?

    更重要的是,這事不光是涉及一省。很有可能要直糜爛整個東南,這可不是短短幾年就能結束的事情。

    要知道,那王靖在匯報的同時,亦遞上了奏摺,上面的消息乃是運用神通手法,在最快的時間傳遞到京畿之外。然後又有驛站跑馬,加急送來。

    若非絕對緊急之事。根本沒必要這般傳遞。

    而其上所言,也是觸目驚心。由於官僚與白蓮教合流,免去了那流寇、反賊最大的威脅——

    從來造反,一時風起云湧,很快就被平息,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能打不能守,這個守,不是防守,而是指的守備、治理。

    被攻伐的地方,往往要失去秩序,而要壯大自身的勢力,則需要經營秩序,古來造反者,能有所成的,有些根本不擅長打仗,卻善於為政一方,使得錢糧充足、兵甲不缺,從而王天下。

    大瑞從來面對的逆賊,都是打得下城池,但無法經營城池,也就難以紮根、做大,就算有的人認識到這般問題,有心邀請政才,可因叛逆之名,無人真心相助,最終越發衰弱,朝廷大軍一至,很快就土崩瓦解。

    現在,嶺南道的官僚加入進去,白蓮教的反賊根本不需要邀請什麼人,直接任用原班人馬,就足以維持勢力範圍的平穩,繼續從事生產,為征戰提供必要的補給。

    而這般局面下,想要迅速平定,談何容易?

    而一旦不能迅速壓下,這一個道域的反叛,勢必要殃及週遭,連帶著邊上的道域也有異動,最終難以收拾。

    「難道,眼看著就要離去,卻要給皇兒留下一個難以平息的禍患?也要讓朕在青史上留下惡名。」

    這念頭在李坤腦海中閃過,令他越發著惱,忍不住就出聲說道:「那白蓮教的逆賊,不是很早以前就被消滅了麼,怎麼……」說著說著,李坤自己就停下話語,他已然想起,說白蓮教只剩餘孽的,正是那嶺南道的奏摺。

    這麼一來,無異於賊喊捉賊。

    「現在看來,嶺南道從從上到下,怕是很早就與白蓮教有著聯繫了,他們的奏摺……」李坤越想,越是感到氣悶,又覺得這事實在難以置信。

    好好的朝廷命官不當、大好前途不要,卻去做反賊、逆賊,那十多年寒窗苦讀才換來功名利祿,說扔就扔,未免太過離奇了。

    跟著,他又想起這幾年以來,嶺南道遞上來的奏章是何等古怪,更不要說,那些個官員,都彷彿轉了性子,不願意陞遷,安坐地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哪是不願意陞遷,分明是早就存心,要將朕的江山啄一個洞,來供他們棲身!」

    說到這裡,李坤目光掃過群臣,沉聲道:「這事非同小可,嶺南道官員的罪名要加重處理,不可放過一人,另外,當務之急是平息叛亂,對方派出了四路大軍,分明就是挑釁,要立即調動北疆精兵過去,將之盡數撲滅!」

    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的道:「朕就不信了,柔羅人何等兇殘,都不是我大瑞官兵的對手,他白蓮教這般藏頭露尾之輩,又如何能成得事來,竟然還分出四路大軍,打出北伐的旗號……」說到後來,李坤忍不住冷笑起來。

    「陛下。」

    這個時候,下面有人出聲,就見宰執之一的許應一出列道:「還請陛下能憐惜民力,白蓮教造反,嶺南道整個官場都隨之而動,本就是不合常理之事,內裡必有諸多隱情,再說四路大軍,實乃我大瑞兵卒,豈能自相殘殺。」

    這許應一接替張鏈入了政事堂,代表的是大瑞傳統世家的利益,嶺南道在很久之前,還算邊疆荒涼之地,但經過幾個朝代的更替,北方戰亂的時候,大量的士族南遷過去,充實其中,漸漸構建起南方世家。

    而後,江南漸成富裕之地,江南世家也因此富甲天下,嶺南雖在江南道以南,但也算是南方世家的組成部分,其內成員多有在當地任職者,而胥吏、功曹更是不知凡幾。

    有著這樣的情況,許應一,又怎可能放任李坤給嶺南官僚定罪,必然是要上來阻擋的,只不過在說法上,自是要有一套說辭。

    但李坤也不是當年了,眉頭一皺,就明白了許應一的打算。

    不過,不等李坤再次開口,樞密副使耿赤也出列道:「還請陛下明鑑,北疆初平,諸軍尚要威懾草原諸部,時有北上掃蕩之舉,若是此時調動,難免顧此失彼,況且,臣思逆賊之兵,恐有蹊蹺,當先查明才是。」

    這話說的頗為委婉,但李坤也聽出了話中含義——

    北疆精兵,經歷一場大勝,卻不好調動,一來是要震懾北疆,二來,則是出於戰功分配方面的考量,再者來說,四路兵馬中的很大一部分,其實是朝廷的官兵,被白蓮教策反了,派兵過去,有自相殘殺之嫌。

    可明白歸明白,又哪裡能順氣?

    「這關鍵時刻,國朝出現危險,居然無人能夠為朕分憂!」他看著滿朝文武,卻想起了一個不在這裡的人。

    「皇上,臣覺得,當遣使過去,先將事情弄清楚再說,若能兵不血刃,無疑保存了南方元氣。」這時,蔡闕也出面說來。

    他也是政事堂中的一名宰執,從御史而來。

    御史台,並非單純的中央機構,在地方上也有分支,如當年的劍南御史李琦,就曾和邱言有過接觸,其人最近也成了新黨骨幹。

    這次嶺南叛亂,御史系統的官僚也參與其中,其中更有與蔡闕親近者,他也不願皇帝太早降罪。

    李坤深吸一口氣,道:「既然諸位愛卿其意在此,那便先讓人過去詢問清楚,但也不能不做準備,將大江沿岸幾座軍鎮的兵卒調動過去,以作應援。」

    眾臣見皇帝點頭,知道一次妥協達成,便不多言。

    只是散朝前,皇帝貌似無意的道:「對了,前幾日,朕說要召邱學士回京,這事辦得如何了?吏部的文書,可曾寫好?」

    這一問,又讓在場官員的心思陡變,隨後又是幾句奏對。

    ………………

    同一時間,被李坤記掛的邱言,則在看著手中戰報,聽著劉宏、楊晃的回覆,微微點頭。

    「嶺南叛亂,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他們派出四路大軍,其中一路直指劍南,倒是我沒有想到的,本官在劍南的事情就要完了,卻冒出這樣的事情,不能不問,既然如此,不妨就再往南邊走一遭。」

    話說到這裡,他抬頭看著身前幾名將領,說道:「之前訓練的五千兵卒,可以調回來了,本官決定借道嶺南,回返關中,便將這節制軍爭之權,再用一次。」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2-30 11:26
第九百七十九章 將憂對言愁,哪料一夜驚


    翌日,在欽差辦事的府衙,先後迎來幾人。

    這府衙與欽差居住的地方離著不遠,但公私有分,負責管理的人,與邱言府上並無直接統屬。

    前堂,幾位連夜趕來的節度使,已經坐在其中,每個都面色凝重,那衙中管事已然奉上茶水,又差人去給邱言通報。

    節度使共計七人,為山南西道、武定、雄武、昭武、武德、永平、武信,這其中倒也不全是分屬劍南道的節度使,但白蓮教這次起事,統合了整個嶺南道的力量,出四路大軍,聲勢浩大,之前幾乎沒有預兆,措不及防之下,波及甚廣,如此一來,沒有人敢等閒視之。

    與劍南道、江南道相接的軍鎮也是心中擔憂,而邱言統領劍南軍政,在職權上為劍南道的最高執掌者,自然是要聚集到這裡。

    「范奕遠果然沒有來。」

    待得幾人分坐兩邊,永平軍節度使陳壽信看了一眼,心中瞭然。

    「這是當然,白蓮妖賊的那路反軍,過了赤沼之地,要麼北上楚地,過武貞城入蜀,要麼就是直接從他的武泰軍鎮穿過,肯定不會掉以輕心。」

    范奕遠乃武泰軍節度使,為劍南南疆三鎮之一,之前沼地聯軍蠢蠢欲動,他曾過來武信,其統轄的軍鎮,位於劍南道東南,是扼守南疆入蜀的道路之一。

    這次嶺南起兵,大軍來襲,很可能要從他所鎮守的地方過來,所以諸節度使齊聚欽差府,他卻沒有過來。而是在自己的軍鎮警戒,等待朝廷指示。

    雄武軍的節度使劉原眉頭一皺,說道:「雖說嶺南叛亂,聽聞分成四路大軍,每路少說也有三萬人。是不小的威脅,可要攻入蜀地,不是簡單的事情,更不要說北上楚地,過武貞而入蜀了,他范奕遠著實是太過謹慎了。某家不信白蓮教的一干蠢賊,真能威脅朝廷。」

    「劉兄,你地處腹地,幾乎不動刀兵,自是不清楚那賊人實力。」這邊,武德節度使鄭一凡搖了搖頭,「旁的不說,單是赤沼之地現在的霸主佛沼,就不是易於之輩,聽聞此沼也與白蓮教有了聯繫,有聯手之嫌,這樣一來。這一路大軍,或許能兵不血刃的穿越沼地,直指武泰城。當然不可以掉以輕心。」

    這話一說,劉原的面色就顯難看,他的雄武軍地處劍南與山南道的交界,沒有與人交戰的機會,所統之兵不習戰陣,多數時候。雄武軍的節度使,都是被送過去熬資歷。是後台深厚的表現,可放到軍方來看。難免引人不喜。

    而鄭一凡的武德軍,則位於劍南西邊,與番人之地接壤,是有資格說這些話的,劉原縱是不快,也不好發作。

    「好了好了……」昭武節度使盧勉出來打圓場,這人看上去頗為瘦弱,「這事也不好說,聽說嶺南的幾大節度使盡數叛變,連江南道西邊的幾個軍鎮和城府也都從賊,靜江軍本是扼守沼地進入南邊的門戶,現在也已造反,軍兵卒盡歸於白蓮賊的四大軍,根本不需有多少損傷,就可入沼地,由此可見,這次的叛亂會有何等發展,著實難料。」

    「說起來,事情太過突然,何故如此?」武信軍節度使張凱永看著在座眾人,問出一句。

    「我等如何得知?」其他人面面相覷,這也是他們聚集在這裡的原因所在。

    武定軍節度使唐榮則道:「前些陣子,我與建武軍節度使通信,他的信中並無半點端倪,結果一轉臉的功夫,就跟著白蓮教一起反了!」

    說著說著,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山南西道節度使熊畢臉上。

    熊畢年齡不小,虎背熊腰,臉上白鬚有如鋼針,根根清晰,雖未坐在主位上,但不怒自威,氣態威嚴,竟有種定海神針之感,彷彿他才是此處之主。

    「具體要如何處置,其實還要看欽差的意思,咱們說到底也只有統領自家軍鎮之職,朝廷不派欽定之人統領,那劍南之事便只能聽從邱欽差調遣,你我最多提出些許建議。」

    注意到眾人目光,熊畢說出這番話語。

    聽得此言,諸人心裡都有數了,張凱永就道:「現在主要考慮的,還是防禦那北上劍南的一路大軍。」

    陳壽信則有些疑惑的道:「咱們到這裡也有段時間了,怎的欽差大人還沒過來?難道是咱們來得太早,人還沒起?」

    「這時候,還能安穩熟睡?」劉原臉色越來越黑。

    「稍安勿躁,」熊畢搖搖頭,他自是知道邱言非同一般,只看其人在劍南推行的一套,就知不是易於之輩,「想來欽差或許是在思索對策。」

    劉原就道:「這思索對策,終究還是要落在實處,不與咱們這些統兵之人商討,憑空去想,能有何用?」他在言語中,特地提及統兵之人,是為了將自己與其他節度使歸於一類,減少排擠。

    不過,這話雖有用心,但落在其他節度使耳中卻也有理,唐榮就道:「這時候,確實應該多與我等交談,邱欽差雖然手腕不凡,治理、改制的事情很是拿手,更曾寫出兵家典籍,但沙場形勢往往轉瞬就變,普通文官能給欽差多少建議?」

    聽著幾人言語,熊畢默不作聲,思索著緣由,同時將身邊桌上的茶杯捧了起來,掀蓋便喝。

    噠噠噠!

    正在這時,廳堂外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後一個報信兵模樣的兵卒入得門來,見了幾位節度使,便就抱拳說道:「下官武泰軍中斥候副司張立,見過幾位節度使。」

    「武泰軍下的斥候?」堂中眾人聞言,念頭一轉,各有所思。

    熊畢開口道:「可是范奕遠節度使,有什麼話讓你傳過來?」

    旁人也在猜測,是不是白蓮教的大軍,真的從沼地穿過、威逼武泰城了,所以才派人過來求救。

    「啟稟幾位……」張立的臉上還有驚魂未定的表情,說話時儘量將心頭震驚平復,但他的這幅模樣,更是堅定了眾人對自己的猜測,但隨後……

    「下官不是來傳范節度使的話的,而是傳的欽差大臣的話。」

    此言一出,眾皆疑惑。

    「欽差大臣?難道朝廷派了欽差過來處置此事?為何我等未曾聽聞?」

    「不是新派的,而是原來就在咱們劍南的那位。」張立小心的提醒著。

    「原來的那位?」

    幾位節度使思索片刻,盡皆露出驚愕表情。

    張凱永驚疑不定的看著那傳信之人,問道:「難道是邱言邱欽差?他不就府中麼?怎麼還要武泰軍的斥候過來傳話?」

    見著幾人表情,報信人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昨日欽差大人領著五千精兵,連夜行軍,於昨夜在赤沼之地大破白蓮教與佛沼六萬聯軍,賊軍敗退,欽差領軍沿融州、桂州、昭州一線追擊,親斬賊首三人,將六千賊軍趕入蒙水淹死,賊人殘軍逃至道州,與白蓮零散小眾匯合,欽差大臣卻又乘勝追擊,五戰五勝,將其一網打盡,光生擒的就有近三萬俘虜,戰死、淹死、燒死的不可計數。」

    此話落下,整個大堂一片寂靜。

    喀嚓,熊畢手中杯盞掉落在地,碎成幾塊。

    過了約莫十幾息的時間,還是報信斥候小聲說道:「幾位……」

    這一聲,算是將堂中之人驚醒,就見劉原一臉不能相信的表情,從椅子上起身,急切問道:「這怎麼可能?你是說,白蓮教賊軍分來攻蜀的一路大軍,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被欽差領軍平定了?」

    鄭一凡也問道:「是不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熊畢亦忍不住詢問:「可否詳細說說,這賊軍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還牽扯到佛沼?」

    「這具體的事情,下官也不知道,我亦是接到我家節度使的吩咐,說是劍南危局已解,特地讓我過來求助的。」

    「既然危局已解,還要求什麼助?」唐榮眉頭一皺,覺得裡面很有問題,「難道是謊報軍功?」

    「這事實在不是下官能知道的,不過……」張立見這勢頭,知道不能再拖延了,趕緊把後面的話給說了個通透,「我家節度使,欽差大人戰敗其人之後,調動了周圍幾個軍鎮的兵將過去,收攏白蓮殘兵、押送戰俘,因付露露太多,咱們軍鎮拿捏不住,所以想讓就近的武信軍能派人過去幫忙。」

    「俘虜太多,要讓人幫忙過去押送?」這下子,武信節度使張凱永也愣住了,只覺得念頭一時間轉不過來,眼看一場危機,說沒就沒了?

    「此事不能疏忽,不能憑著你一面之詞,就貿然做出決定。」熊畢的話,將幾位腦中一團亂麻的節度使喚了回來,「凱永,你不妨先派出幾路斥候,過去探查清楚。」

    「熊公言之有理。」張凱永連連點頭,這也坐不住了,當即起身,就要與那張立通往軍營,吩咐一番,卻被盧勉叫住——

    「等一等,你方才言及,欽差領了多少兵?」

    「五千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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