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801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六章 信任


    11月7日,鐵風旗順利再下一城,鐵獅營和虎豹營聯合發威,破小商城于當日。

    鐵風旗一路進展順利,他們開始向著月牙河水壩這個目標雄赳赳氣昂昂地不斷挺進,驚風展一路順風順水,得意非常。

    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感受著秋日陽光的照耀,淺水清嘴里嚼著草根,微閉雙眼。

    他覺得愜意極了。

    身為營主的時候,每天有太多軍務要處理,士兵打架,鬧事,軍容不整,違反軍紀,樣樣都得找他這個營主。

    游擊將軍是帝國最低級的將軍,管的事卻是最多。相比之下,帝國軍制中,掌旗一職最為輕松。

    掌旗一職,和天風里的縱編制一樣,都是極為特殊的一個存在。縱,不屬于直系編制,是一個單獨的存在,且只存在于騎兵之中。

    而掌旗,卻是只存在于暴風軍團之中。

    所謂掌旗,其實就是鎮督副將,幫助鎮級將官協理軍務,必要時甚至代理鎮督一職。

    暴風軍團之外,卻是沒有旗這個編制的。各級都是直接從營到鎮,也因此,其他軍團軍帥一職,其實和暴風軍團的鎮督是平級,軍團總帥,則是硬生生地要比烈狂焰的這個總帥再低上一級。

    如今的淺水清無官一身輕,到也樂得輕松,這刻就這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吸著這世界新鮮美好的空氣。

    洪天啟和東光照悄悄來到他身後,看著他如此悠閑自得,相互遞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搭把手將淺水清舉了起來,淺水清沒料到後面有人突襲,轉手間兩只手臂同時為人所控制,眼看著就要被人徹底制住,他身子往下一沉,竟是拼著兩條手臂不要,也要擺脫來人的控制,兩條腿已經凌空朝著來人的下體反踢回去。

    只聽著淺水清的胳膊一陣 啪脆響,嚇得洪天啟和東光照同時放手,大叫︰“喂,你這瘋子,是我們啊。”

    淺水清直接從空中摔了下來,扶著胳膊苦笑︰“下次別開玩笑了,這裡可不是帝國領土,隨時都可能有敵人。你們放手再晚些,我這兩條胳膊非斷不可。”

    東光照佩服道︰“好小子,做了這麼長時間將軍,竟還沒忘怎麼拼命。”

    “現在只是小兵一個了。再說生死沙場上,將軍和士兵實在是沒有太多區別。想想戰將軍吧,他不也是死在沙場上了?”淺水清重新躺回到草地上。

    提起戰千狂,三個人的心中都有些辛酸。

    倘若是戰千狂在此,淺水清想必不會遭受這罷黜免職的命運吧?驚風展如此作為,到底有幾分是為公,又有幾分是為私呢?

    南無傷與淺水清的關系,早已成不是秘密的秘密,就連皇帝陛下,恐偶有所耳聞了吧?驚風展和南無傷素來走得極密,此舉有幾分討好之意,又或有暗中授意,誰又能說得清呢?

    “可惜了老戰啊。”東光照搖頭。

    洪天啟曬笑︰“小心禍從口出,老東。”

    東光照怒哼︰“老子可惜戰將軍怎麼著了?他驚風展是不是想把我也撤了啊?”

    洪天啟搖頭︰“隨你隨你,行了吧?咱們是來找小淺喝酒的,這不開心的話還是說為好。”

    淺水清眼前一亮︰“怎麼洪營帶酒過來了?那可太好了。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喝酒,想不到我現在被免職做了小兵,兩位將軍到是賞面子來請我喝酒了。那感情好。”

    東光照沒好氣道︰“你佑字營家大業大,日日喝酒,夜夜有肉。我鐵獅營每逢出戰,才有酒喝,有肉吃,勞師遠征,更是有米算佳肴了。你平日里不多請我幾次,如今卻要我來照顧你這不入流的小兵,真正是沒天理了。”

    淺水清看著東光照,這滿面虯髯的漢子,平日里與自己的交集不多,但在這刻,自己被貶黜的時候,反到比往日更加關心起自己來了。

    洪天啟是看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對洪天啟也是素來敬重,雖做了營主將軍,見到洪天啟卻從不叫他老洪,但他見了東光照,卻是一口一個老東絕不含糊。

    出入為將,有時不可太過謙遜。為將者,掌殺伐決斷,一昧自謙只會讓人看不起。對洪天啟他可以執後輩禮,對東光照,他卻是堅決平起平坐。但是今天,東光照卻主動來看自己了,在自己成為一名普通士兵之後。

    “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請你。”他很認真道。

    東光照卻搖了搖頭︰“只怕是沒什麼機會了。”

    淺水清一楞,洪天啟冷冷道︰“這兩天,我一直在和老東分析你所說的情況。從地理形勢,止水戰力等多方來看,越來越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說著,他隨手拿起根小枯枝在地上畫了起來︰“止水人目前國勢衰微,雖有所謂數十萬大軍,但是兵甲器械不足,訓練不足,士氣不足,戰備不足,比起我天風軍戰力不可同日而語。三重天的戰斗,止水人先後失去了差不多十萬戰士。這十萬人,可以說是止水最精銳的十萬人,如今一戰而歿,止水人元氣大傷。”

    “因此,假如純以戰力論,我天風軍以一敵二不是問題。考慮到這一帶是平原地形,利于我部騎兵沖鋒,正可揚我之長,擊敵之短,而你的熊族武士又是戰力強悍至非正常人可比,所以就算是踫上那以一敵三或敵四的局面,我部也大有勝算。”

    東光照立刻接口道︰“這樣的戰力對比,商有龍不會看不出來。所以我軍人數雖少,但沒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他絕不會正面與我部對陣,因此對他來說,領大軍與我正面決戰絕不是一個好選擇。最好的辦法,就是斷我糧道,圍困我軍,待敵自斃。”

    洪天啟繼續道︰“還有一個情況,就是在自己的國土上作戰,防御方總有著許多天然優勢,除去民心因素變化太大,暫不可考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止水熟悉地勢,後勤供給方便。目前我軍是在平原行進,這一帶地勢開闊,缺乏險要地形。商有龍要想用大軍圍殺我軍,在這樣的形式下極難完成。且這一帶目前距離三重天依然很近,一旦我軍作戰稍有不利,可從容後撤。”

    東光照也道︰“商有龍現在搞舉國防御,開放兵禁法,做得還是不錯,但是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場大勝利來證明自己。他不但要向羽文柳證明自己是挽狂瀾于將頃,扶大廈之不倒的柱國之臣,同時也要向民眾證明,抱飛雪雖死,止水還有商有龍可依靠,以此建立信心。”

    “所以,鐵風旗一旦孤軍深入,就是最好的圍剿目標。商有龍現在只怕我們進得不夠深,一旦攻擊,會導致我軍逃離。”

    “所以,現在的一切優勢,其實都只是一個假象。碧空晴投降我軍,商有龍早就知道,護國三策也不可能再是機密。既然如此,鐵風旗的動向則呼之欲出,若說他連這都猜不出來也未免太過低能。”

    “小淺,你這次怕是真得對了。鐵血鎮的出兵,應當是正中了商有龍的下懷。我鐵風旗若再不做出變化,只怕後果難料啊。”最終,洪天啟悠悠嘆息著說,一臉的愁容……

    看著遠方的碧水青山,淺水清只覺得人生起伏跌落,冥冥中總有天意。

    天風帝國的開國皇帝,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為將者,若可得士兵愛戴,同僚信任,上級欣賞,則名將風範方為初成。”

    士兵愛戴,淺水清早已做到。上級欣賞,如果不考慮私人因素,淺水清也算達標,惟有同僚之間,他少有往來,雖有故意低調之意,卻不免自命清高之嫌。

    但時至今時今日,虎落平陽的一刻,同在一面旗幟下的兩個同僚,卻同時向他發出了信任的呼喚,這種感覺卻令他倍感欣慰。

    欣賞與崇拜,並不僅僅來自上下,平等方的眼光,更具備真實性與客觀性。

    而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

    今天,他終于等到了。

    他向著洪天啟和東光照鞠了一躬,然後道︰“兩位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大家在一起喝酒,那這酒後自然也該吐真言才對。你們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

    洪天啟立刻發問︰“若我鐵風旗繼續這樣打下去,你認為商有龍何時才會真正出手?”

    “出了平原之後,隨時都有可能。”

    “一旦局面糟糕真得糟糕到如此地步,可還有挽回之機?”

    淺水清懶洋洋地回答︰“蛤蟆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一步跳出枯井,唯一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別跳進去。”

    “怎樣才能讓驚掌旗不再按南督的計劃行事,收回成命?”

    “依靠忠心而獲得提升的人,永遠不會有反抗上級的勇氣。”

    “……”

    一個個不斷的發問,換來的只是令人心涼的回答,洪天啟和東光照不斷嘆息著。

    淺水清的回答,言簡意賅,卻是一針見血。

    驚風展不可能違抗南無傷,既然如此,月牙河大壩這個餌,他就非吞不可,非咽不行。

    也就是說,鐵風旗的未來,不容樂觀。

    那時,洪天啟看著淺水清好整以暇的面容,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既然能在這個時候還安心地睡大覺,或許是有辦法可以解決問題的。

    只是他們的問題沒有問對地方。

    于是,他脫口道︰“你曾經說過,即使我們不打月牙河水壩,也能保住那裡,此事可當真?”

    淺水清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必須有個前提條件,方可成真,且風險依然存在。”

    “什麼條件?”兩個人同時問。

    淺水清笑了,笑得是如此的愜意,暢快。

    他輕輕道︰“有興趣的話,就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七章 為民而戰


    佑字營里,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樹下。

    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剛毅與不屈的斗志,眼神里燃燒著憤怒與悲哀的火焰。

    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卻是伴隨著那燎原的戰火一起回歸。

    在這里,從這個角度,他看到了每一件正在發生的事。

    展開屠殺的人,與被屠殺的家鄉父老……

    他心中長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站在遠處的小坡上,淺水清指了指樹下的年輕人︰

    “他叫易星寒,是原飛雪衛的一員。當初在駐馬店護糧三戰里,他是唯一一個追上我和雲霓的人,我放了他一次,卻在南門關無意中遇見了他。”淺水清向身邊的兩位將軍解釋。

    “就是那個粱史案中的易星寒?”洪天啟問道。

    “沒錯,就是他。南督曾幾度向我要人,說這個易星寒有很大的利用價值,但都被我回絕了。我當時告訴烈帥,粱史一案,只有從內部傳出消息,才有滅敵士氣民心的殺傷力。從天風人的口中傳出,只會讓人覺得可信度極低。粱史一案出來後,抱飛雪反應極快,有知道消息的早被他清理干淨,所以除了這個易星寒,我們沒有更多的傳播渠道。一旦動用國內細作傳播此事,則平白暴我部人員,得不償失。所以這件事就一直壓著。”

    說到這,淺水清微笑著看易星寒。

    自從帝國草原回來之後,易星寒就一直被淺水清處于軟禁之中。

    他做囚徒的這些日子,淺水清給他的待遇極好,不但身體上受到的刑訊之傷全好了,整個人都甚至變得白白胖胖起來。

    在佑字營沒有大行動的時候,淺水清甚至會給他一把刀,讓他沒事練練武藝,以免長時間的缺乏戰斗,將自己生疏了。

    鐵血鎮兵出孤星城後,易星寒是天風軍中唯一的以戰俘身份前往的人。

    他沒有拓拔開山那樣的經歷,所以至今也沒有投降。但是見多了太多生生死死後,他的心,也開始逐漸麻木。

    他雖依然痛恨淺水清,卻至少不會再每日里痛罵淺水清了。

    對淺水清來說,這算是個進步吧。

    淺水清屠城的時候,易星寒恨不能生裂了淺水清,奈何他是囚徒,終究是沒有辦法對抗的,而現在,淺水清卻主動來找易星寒了。

    從他佑字營出了孤星城後,他就一直在等這一天。

    “走吧,我們去看看他,或許是時候道明這一切了。”淺水清笑道,首先向易星寒走去……

    樹下,易星寒冷眼看著淺水清,心中升起一絲涼意。

    隱隱地,他有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被俘之後,易星寒就一直在觀察著淺水清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來,或許再未有比他更了解淺水清了。

    他用敵人的眼光來觀察,審視淺水清,用盡一切可能去尋找他的弱點,以他為假想中最大的對手,看在淺水清成名的那些戰例中,如果換了是自己,可有應對的良機。但最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抗來自淺水清的任何一次攻擊。

    這個人精于算計,每一次的行動,都會事先定下精密綢繆,且次次采取主動。他絕不是那種後發制人的對手,無論他面對的是止水也好,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也罷,從不將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上,是他的一個顯著特色。

    而他對拓拔開山的算計,他也一一瞧在眼里。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淺水清正式來找自己了,那他就一定有了對付自己,甚或利用自己的陰謀,而自己,未必就可拒絕抗衡的籌碼。

    只是這一次,他又會拿出什麼來威脅自己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命運卻將他和淺水清緊緊捆綁在一起,自豐饒草原一戰開始,就再未有分開過。

    果然,淺水清來到他身邊之後,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嚴令手下的士兵告訴你,現在,終于到了通知你的時候了。”

    易星寒看著淺水清,淺水清背著手,悠悠向天道︰“京遠城被下後,天風軍得到了一個消息。為了阻止天風人大舉進攻的計劃,抱飛雪提出了護國三策。其中兩策,你已知曉,而這第三策,就是決堤頃國。以月牙河那滔天之水,換來止水人與我天風軍的同歸于盡。”

    “你說什麼!”易星寒一下站了起來,身旁的幾名天風軍士同時拔刀,淺水清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無事。

    他用同情而憐憫的眼神看著易星寒,完全理解他心中的悲憤。

    他緩緩道︰“易星寒,你能告訴我,何為國,何為民嗎?”

    易星寒呆呆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淺水清卻道︰“民者,國之主體,大廈之梁,中流之柱。無民,則無國。民亡,則國不復存。國者,民眾保身立命之所,遮風擋雨之瓦。民建國以自保,抗財狼虎豹,御外寇強敵,保國即為保家保民……易星寒,你說我這話,說得對嗎?”

    易星寒無力地坐在地上。淺水清剛才說的話,絲毫不假。

    淺水清笑了︰“天下如洪水,國為舟,民棲其上,天子為操舟之人,領萬民出苦難為本分之事。羽家皇室竊國而居,以天下人之天下換其一人之天下,用心險惡,心地卑劣。易萬民以換江山,易星寒,這樣的國主,依然需要你來盡忠嗎?”

    易星寒憤怒大吼︰“如果不是你們天風人來打我們,他們又何必出此下策!”

    淺水清大笑︰“四十年前,北地依然是蠻荒叢林,山國未建。那個時候,羽家人在做什麼?他們發兵二十萬,兵進蠻荒叢林,試圖剿滅當地土著,為止水人出關掃清道路。結果呢?沒能打下來,反而逼使當地土著聯合起來建立山國,給止水人以迎頭痛擊。八十年前,自由都市聯盟新建之初,你們止水人試圖從這新興聯盟中取得好處,發兵十萬強攻硬打,結果逼得都市聯盟吐銀八百萬兩方肯退兵,此後聯盟臥薪嘗膽,全力武備,武裝起一支人數達八十萬之眾的佣兵隊伍,逐漸成為大陸第一佣兵之國,從而才擺脫了止水人的控制。”

    “這些年來,止水人積弱,與內部民變不停,周邊矛盾加劇有很大的關系,在他們攻打別人時,可有想過自己又是為什麼要打人家嗎?”

    易星寒一滯,這些歷史,他自然是熟悉得很。

    淺水清這才悠悠說道︰“所以說,國之戰爭,從無善惡之別,只有強弱之差。就象那力量大的孩子,總是會忍不住要欺負力量小的一樣,這樣的戰爭發生,不是因為你們善或者惡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你們弱。你既弱,別人就來打你,這又有何好奇怪的了。”

    說到這,淺水清拍拍易星寒的肩膀︰“只是戰爭雖然殘酷,但終歸有其底限存在。那就是戰爭,爭奪的是人民的控制權,而不是單純的土地控制權。天風人真正想做的,僅僅是讓止水的歸屬換個主人而已,其人民,卻還是想要的。而你的國主,呵呵,他卻是選擇了棄民而保他一家之天下。”

    易星寒渾身一震,終于還是絕望地閉上了眼楮。

    曾經勇敢的戰士,在為自己的國家浴血奮戰之後,卻落得個被當成奸細捉起來拷問的下場,抱飛雪將他當成了一枚除去政敵的棋子,他的國家也拋棄了他。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熱愛國家,從不想背叛祖國。他的心中始終還抱著一絲希望,家國不滅的教育,也依然佔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他對自己說,自己絕不會象拓拔開山那樣中了淺水清的計,可現在,聽到淺水清的說話之後,他卻依然不由自主地怨恨著這羽家皇室。

    月牙河水壩一旦被絕,其死去的百姓,足抵得上淺水清連屠百城之數了。

    轉眼之間,忠勇之士,天下黎庶,竟盡成國之棄民,他心中,又怎能不哀,不怒,不彷徨迷惘?

    一個國家的武裝力量,不能用來保衛的家園,不能用來守護自己的子民,反而要借助于破壞生產,制造災難的方式來阻敵,這樣的國家,又怎麼值得去愛,這樣的君主,又怎麼值得去守護?

    國家誕生的意義,難道不就是用來保衛家園子民的嗎?

    他易星寒,只是一介平民,沒有太多的不可割舍,沒有所謂的榮華富貴需要他去守護,並為此不惜犧牲一切。

    他只是一個經受了保家衛國教育的普通士兵,卻在這刻,得知原來教導他們忠心體國的君主和大臣們,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而不惜犧牲國家的一切。

    這一刻,他內心的深處受到沖擊,是可以想象的。

    于是那個支撐他堅決不降的不屈念頭,也在這刻逐漸傾斜,再不知自己歸途何處。

    這刻他便再克制不住地問︰“你想要我做什麼?投降你?然後和你一起殺進去,殺得血流成河,逼得國主決堤毀壩,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有家難歸,千萬人民死于水災?這就是你想要我做的嗎?”

    淺水清搖了搖頭︰“你可知道鐵風旗現在一路所向,是去做什麼嗎?”

    易星寒冷哼︰“去屠城,殺我止水百姓。”

    “不。”淺水清立刻搖頭︰“我知道你怨恨我屠城之舉,但是如果你夠聰明,你當可以猜到我為什麼這樣做。倘若愛民可以幫助我達到勝利,我會去表現得象個仁人義士。不過可惜,形勢逼迫我無法去疼愛我的敵對國家的百姓。相反,讓他們怕我,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因為我要告訴你,鐵風旗的任務是去保壩,是去阻止你國主的計劃。”

    說到這,淺水清笑了起來︰“瞧,這就是政治了。政治從來可笑,本該保護的人,卻要去摧毀,本該摧毀的人,卻要去保護。那麼易星寒,在你眼里,如果可以選擇,你會支持哪一方呢?”

    易星寒微顯呆滯,他不由嘆息起這悲哀而殘酷可笑的現實。

    止水人要決堤殺民,天風人卻要保堤保民,這世界,怎會變得如此荒謬?

    淺水清要他選擇,其實就是要在忠于民還是忠于國主之間做個選擇,這樣的選擇,他又該如何面對?

    淺水清嘆息道︰“不過可惜啊,商有龍是不會讓我們這樣輕易成功的。鐵風旗如果一路繼續東進,很可能大壩還沒見到,就已經被人給滅了。所以,這堤壩,僅憑鐵風旗是保不住的。”

    “那麼你找我我做什麼?”

    淺水清的聲音便在這刻低了下來︰“只要你放棄那愚忠為國的可笑思想,放棄為羽文柳賣命的想法,你就會發現,眼前的這個世界,雖然苦難每多,卻總還是有些辦法可以挽救的。”

    “棄國,保民。你去守護大壩,我則顛覆羽家王朝。你我一起在這止水國中開創一番大好局面,你覺得如何?”

    這句話,徹底震撼了易星寒的心神……

    回去的時候,洪天啟問淺水清︰“易星寒會答應你,我不奇怪。任何一個有良知的軍人,都會選擇這樣的做法。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人,你把守護大壩的事交給他,未免太過倚重他了吧?”

    淺水清長笑道︰“為丈夫者,敢為天下所不敢為,知其難而進,舍死而已。易星寒是個人物,人也聰明,只是缺點時遇罷了。只要我們為他創造一點小小的機會,他就會趁勢而起。他畢竟是止水人,他去保大壩,是為萬民請命。我們去保,則是攻城掠地,性質大不相同。民心可用,則當用之。抱飛雪決堤毀壩之計雖毒,奈何一旦揭,卻失天下民心。易星寒若不懂利用,便是個大大的傻子。他現在,只是缺一樣東西而已,只要我們給了他,則一切水到渠成。”

    “什麼東西?”東光照急問。

    “很抱歉,我不能說。”

    “為什麼?”洪天啟和東光照同時叫了起來。

    淺水清悠悠回答︰“軍人,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皇帝要我們砍向哪里,我們就砍向哪里。但是怎麼砍,用多少力,那不是皇帝所能決定的。那取決于天時,取決于地利,取決于對手,同時還取決于握住這把刀的手。”

    他看著洪天啟和東光照,一字一頓道︰“很遺憾,你我三人,都只是刀,而那握著刀把的手,是南督,是驚掌旗,卻不是你我。所以,我不能說,也不能有任何意見。否則,刀鋒必折。”

    淺水清悠悠回答︰“一天有驚掌旗在這,我的計劃,就一天不可能得到實施。所以,我說了也是白說。”

    洪天啟不滿道︰“你告訴我們具體計劃,我們可以幫你勸說掌旗。”

    淺水清笑道︰“你勸說過他一次,結果我被降職。如今你要勸說他第二次,就不怕他再給我安上個通匪縱敵之名將我直接處死?那可是紫心勛佔保不了的重罪!”

    洪天啟簾呆滯。

    淺水清看著他們失望的表情,心中一陣好笑,輕聲說道︰“不過還是有個辦法,可以同時解決這兩個問題的,只是風險略大了些。”

    洪天啟眼前一亮,東光照卻氣得大叫︰“和你這個人說話真累,一會沒辦法,一會又有辦法。一會不行,一會又行。有什麼辦法你就快說,風險又如何?咱們這些當兵的,死都不怕,還怕什麼風險?”

    淺水清嘿嘿笑道︰“連造反也不怕嗎?”

    此話一出,洪天啟和東光照臉上同時色變。

    眼前的淺水清,轉瞬間眼神中已卷起的滔天殺意。一個再也無法抑制的可怕的念頭,同時在洪天啟和東光照二人的心中升騰,將兩人震撼得幾乎站都站不住。

    下一刻,淺水清冰冷的聲音中透出無盡的寒意︰“主將無能,害死三軍,我淺水清縱有千韜萬略,不為上官所用,也等若沒有。既如此,除非兩位希望我鐵風旗將士全員戰死,否則就必須做出應對之策。你們想要知道我怎麼想的,那我也就不怕告訴你們,一天有驚風展在此,我鐵風旗都注定難逃大難。他不死,你我就都得死!”

    說到這,淺水清冷笑道︰“兩位若不能在此刻舷然之心,想去告密也是無妨。我淺水清不吝這項上人頭,也只是先大家一步離去而已。”

    “你!!!淺水清,你瘋了!這可是毀家滅族的大罪!”東光照高叫起來。

    淺水清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天下奇計皆凶險,成則興,敗則亡!我淺水清孤身一人,惟有這營中數千兄弟,需要費心照料。為了兄弟們的命,拼死一搏,又有何不可?”

    他看著洪天啟,一字一頓道︰“易星寒,就是那個即將殺死鐵風旗掌旗的人。他,也將是那個即將替你我背負弒上罪名的人。他,更將通過此事在止水民間建立起足夠聲譽,揭止水國家無能,歷史骯髒,君主昏庸,為己害民,並領導民眾守護大壩!”

    淺水清的聲音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兩位將軍,驚風展的人頭,就是此計之關鍵所在。能否成功,就看兩位如何定奪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八章 赤水鎮兵變


    驚風展呆坐在營帳中,痴痴地看著手中的戰刀。

    這把刀,已經陪伴他度過了好一段崢嶸歲月。

    戰場之上,戰刀,就是一個戰士最可信賴的朋友。這一點,驚風展從來都是信之不疑的。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對這把刀有了懷疑。

    刀,可以殺人,可以令人恐懼,但卻永不能讓人對其崇慕景仰。

    沒有人知道,在淺水清被罷黜的那天,佑字營群情激奮的時候,他其實也在場。

    他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那一天,一群驕傲的士兵被激怒了。

    那一天,一個被罷黜的將軍成為了士兵們心目中活著的偶像。

    驚風展從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淺水清這麼快就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哪怕他現在只是一個士兵,其地位威望在軍中也是牢不可破。

    淺水清阻止了佑字營尋釁,只用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在那片語只言中,他已經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征兆。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罷了淺水清的職,可佑字營依然是他在當家。而熊族武士照樣對他的命令不理不踩,除非淺水清說話,否則誰都指揮不動他們。這支人數只有三千,戰力可頂得上整個鐵風旗的強悍武士部隊,根本就不買他的帳。

    除此之外,他的收攏民心的政策,其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止水人早對天風軍沒了信心。淺水清不在了,驚風展當家。沒有了可以恐懼的對象,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暗殺與騷擾。

    盡管驚風展一再采用各種手段安民,但是商有龍藏兵于民,采用各種手段挑動兵民對立,又豈是輕易可化解的。

    想到這,驚風展越發的不安起來。

    鐵風旗拿下小商城後,便一路馬不停蹄,沿月牙河逆流而上,直撲月牙河水壩。

    19日中午,鐵風旗已經進入了赤水鎮。

    然而眼看著離月牙河水壩是越來越近,鐵風旗的補給線也越來越長,後方糧草的運輸越來越慢。血風旗甚至開始收縮兵力,他們能為鐵風旗提供的後方保障已經越來越小了。

    可就在這時,卻傳來了軍糧被劫的消息。

    就在昨天,一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部隊,突然奇襲糧道,搶走了全部的軍糧。

    這個消息幾乎讓驚風展徹底昏過去了。

    淺水清的預言正在成為現實,一一應驗。它就象一個魔咒,牢牢地套在驚風展的頭上,再也無法揮去。

    那個淺水清提出的,放棄大壩,以靈活高效的機動作戰對付敵軍,不待後援,尋機決戰,破敵大軍以決勝的做法,他原本是堅決嗤之以鼻的。但是這刻,他卻不能不慎重對待起來。

    或許,他真得是對的吧?驚風展很不甘心地想。

    到底是遵從上命,還是如淺水清所說另尋他法,驚風展心中舉旗不定。

    他從心眼里不打算讓淺水清得意。

    一旦照他說得那樣去做,豈不是證明自己先前的安排都是錯誤的?這種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他做不來。

    可要是不做呢?萬一這個家伙說得是真的,自己怎麼辦?

    一想到軍糧被劫的消息,他便煩惱不已。

    這則消息,他還沒有告訴任何人知道。

    沒人知道止水軍是怎麼做到的,這里是止水的國土,他們有太多機會從各個方向襲擾糧道。而糧草被劫,則鐵風旗面臨的處境即刻凶險起來。

    如今,軍中已開始出現斷糧的情況,他已經命人強行壓下軍士的不滿,糧食減半供應,務必維持到下一批軍糧來到之前。可他的內心中,也越發忐忑,越發不安著。

    “我輩軍人,當為國家英勇獻身。只要我鐵風旗能拿下月牙河水壩,並全力守護,則我天風大軍開來之日,就是敵亡國毀家之事。”

    他喃喃自語,用這種話小聲安慰著自己……

    “報!”帳外是士兵在大喊。

    “什麼事?”驚風展不滿問。

    “佑字營沐血有事求見衡校。”外面響起的,卻是沐血的聲音。

    驚風展的臉上微微一曬,他甚至見都不願意再見沐血一面,也不喊他進來,只是一個人坐在帳中回道︰“有什麼事?”

    沐血在帳外朗聲高叫︰“軍需官昨天剛把配到佑字營的伙食發過來。大家發現從今天起,咱們營里竟然就沒了肉食,有些想不明白。我天風軍出戰,哪次是沒肉吃,沒酒喝的,現在我軍一路高奏凱歌,怎麼卻斷了肉食供應,糧食也減半了。兄弟們吃不飽,怎麼去打仗?還得請驚掌旗給個說法。”

    驚風展老臉閃過一絲怒氣,低喝道︰“戰事期間,資源緊張,如今我部孤軍深入,後方糧草供應不及也是正常。你身為營主,不想法安撫軍心,卻跑到我這來找說法,不覺得有負職責嗎?”

    外面方虎的聲音冷冷響起︰“身為營主,當撫恤軍士,厚待英雄,為兵請命,沐少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軍人賣命于國,卻連飯都吃不飽,這樣的道理說到哪都說不通。你身為掌旗,在外統兵,不為旗下將士考慮,只想著自己怎麼升官發財,這才叫有負職責吧?”

    竟然敢說我只想升官,有負職責?

    驚風展怒氣橫生,抄出戰刀沖出營帳大喊︰“你說什麼?”

    話音剛落,驚風展卻已渾身呆滯。

    營帳之外,數千名佑字營的戰士排列成整齊的縱隊,仿佛一個泥雕木塑,整整齊齊橫亙于他的面前。竟將整個旗帳團團圍了起來。

    他們手握殺器,臉現殺機,揮眈眈望著驚風展。

    方虎和沐血才而立,臉上出一線陰狠的笑意。

    方虎揚聲道︰“聽說我部供應的軍糧于昨日已被止水人劫走了,既然糧道已斷,看來這糧食是無指望了。若再不下令我鐵風旗就地取糧,只怕我鐵風旗上萬將士,就都得死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驚掌旗,淺少當初所言,如今俱已成真,如今看來,你是大錯特錯了。所以,我們現在是來請命的。請掌旗立刻下罪己書,聲明自己領兵無能,立刻退位讓賢,鐵風旗,還是讓淺少來統領的比較好。”

    驚風展渾身如墜冰窟之中。方虎這一連串的話說出來,就象是一個個霹靂打在他的頭上。

    他們竟然想逼自己讓位給淺水清?

    他們怎麼敢,怎麼能這樣做?!

    “你們!你們這是要兵變!”他大吼。

    方虎眉頭一挑,鎮靜自若︰“不,我們只是想吃肉而已。驚掌旗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找做到的人來替掌旗了。”

    他單臂突然上仰,無數戰士同時仰天大吼︰“我們要吃肉!我們要吃肉!我們要喝酒!我們要喝酒!”

    就算是在最困難的戰場之上,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艱難,驚風展徹底被這震撼長野的吼聲懾住了。

    不過他畢竟是死亡沙場中走出來戰士,到了這刻,他知道這只怕是有心人借機挑起來的機會,好向他發難而已。深深吸了一口長氣,驚風展說︰“若是我做不到呢?”

    方虎的聲音透著陰寒︰“那只怕就要勞動你驚掌旗,為大家貢獻點身上的血和肉了。”……

    赤水鎮,因月牙河水流經此地時水色呈紅而得名。這里富含一種奇特的紅土,不適合用來種植農作物,但卻適合用來燒瓷做瓦,因此,紅水鎮也是月牙河一帶少數的幾個非農業為主的城鎮。這裡的居民大都是瓦匠,陶匠,所燒制的五色花釉大瓷瓶也算是大陸有名的珍物。

    天風人封鎖止水之後,這些陶瓷器只能通過那幫自由聯盟的商人進行對外出售,所得利益之薄,僅夠養家糊口。而這些制作精美的陶瓷制品再經過那些黑心商人的轉手加價後,一度賣到了一個天價,成為各地權貴富商的珍惜之物。赤水鎮,也因此而揚名。

    然而在歷史上,赤水鎮之所以能留下一頁足跡,卻是因為另一件大事——赤水鎮兵變。

    在那個勁風蕭蕭的夜里,驚風展的聲音隨著風勁飄,聲音中偷著絕望的吶喊。“混蛋,你們這幫混蛋!!!”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今天的一切,其實是早有準備的。

    沐血方虎怎麼知道軍糧被劫的?

    為什麼今天只有佑字營的人出現在這里?

    鐵獅營和虎豹營的人去了哪里?

    旗帳這里如此之大的動靜,所有的士兵都在做什麼?

    那些熊族武士又為何如此好脾氣對曾經的一切不聞不問。

    他終于明白了。

    他狂叫︰“洪天啟,東光照,連你們也要背叛我嗎?!”

    這絕望的吶喊飄蕩在赤水陣的土地上,得到的,是一聲淡淡的回應︰“洪天啟在此,還請驚掌旗盡快發糧,以慰軍心。”

    東光照的聲音則低沉嘶啞︰“今夜之事,鐵獅營不做參與,僅為公證。佑字營請求發糧,順軍心,合兵意,是為正當舉動。驚掌旗手掌殺伐,決人生死,還請慎重對待。”

    驚風展苦笑︰手掌殺伐,決人生死?沒有了自己士兵的愛戴,他拿什麼去掌人殺伐?東光照怕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的命被別人捏在手里吧?

    他憤怒地低囂︰“兵變!你們這是在造反!!!”

    沐血笑道︰“掌旗言重了,此為請命,不算兵變。不過我輩軍人,每日里沖鋒沙場,過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要說這性命,自也不算珍貴。掌旗一定要誣我等兵變造反,也隨掌旗之意好了。”

    驚風展絕望的想哭︰“是啊。淺水清他膽大包天,我早敢想到的。這世上有什麼他不敢做的?他連南督的女人都敢搶,天下權貴之子都敢劫,南門關可以血屠戰俘,定州城一下就滿城皆殺。他這樣的人,就算自劫軍糧,兵變造反又有什麼稀奇的了?我稀奇的是,你們所有人竟然會都跟著他一起做這樣的事!”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淺水清呢?他在哪?叫他出來見我!難道他怕了我,不敢見我了嗎?”

    方虎冷笑︰“掌旗不用叫了,這種事,淺少是不會出來見你的。”

    天空中漫卷的烏雲將赤水鎮籠罩在一片漆黑的迷霧之中。

    整片天空因此而顯得狹隘,黑壓壓的透不過氣。

    雲層里奔騰跳躍著的閃電象一個個頑皮的孩子,在天中劃出尖利的呼嘯,在一個瞬間,將天空映得慘白。

    映照出驚風展蒼白無血的臉孔,充滿了死亡前的驚悸︰“這麼說,我今天是非死不可的了?”

    沐血搖了搖頭︰“屬下等只是請命,豈敢殺人。若掌旗肯交出旗印,請淺少上位,一切符合理法規度,則萬事無憂。若是不嘛……”

    驚風展的心中升起一絲新的希望︰“此話當真?”

    方虎哈哈大笑︰“我鐵風旗以下,有敢踫驚掌旗一下者,我方虎立斬不饒!我等只為請命,絕無害掌旗之意,請掌旗盡可放心!”……

    夜色下,紅色的河水隱然帶著那血色蒼茫。

    淺水清坐在河邊,看河水在腳下靜靜地流淌。

    夜鶯躺在他的懷里,刀背將月光反射在她的臉上,清冷的面容下,是眼中那痴戀火熱的情懷。初嘗愛情禁果男女滋味的她,如今被淺水清開發的越發具有動人女兒魅力了。

    沐血突然出現在淺水清的身後,手中捧著的,是掌旗旗印。

    他將旗印放到淺水清的手中,淺水清卻連看都不看,隨手扔到了一邊。

    他悠悠道︰“這東西若是有用,你我又在這里做什麼?”

    沐血笑了︰“驚風展死了,他死前都沒想通是怎麼回事。”

    “易星寒呢?”

    “拿著人頭走了。”

    “很好,把軍糧發給大家,然後咱們趁夜趕路。”淺水清站了起來。

    沐血一楞︰“這麼急?”

    “早上剛得到的消息,商有龍出兵了。邊州一帶,南督領一萬鐵血鎮將士與其對陣,終擋不住商有龍後續援軍不斷,如今已退守三重天一帶。商有龍開始收縮包圍圈了。今夜不走,以後都別走了。”

    沐血立刻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心中一片悵然。

    良久,他才對夜鶯說了一句話︰“其實,驚風展本可以不用死的。我從不認為自己與驚風展之間有什麼化不開的仇恨,盡管他從來都不喜歡我。但是偏偏,他卻硬要把鐵風旗往死路上帶。愚蠢不是錯,但是愚蠢而身居高位,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天風歷11月19日夜,淺水清發動赤水鎮兵變,掌旗驚風展身死,鐵風旗群龍無首。

    此次兵變,在當時並未為人所知,人們只知道,驚風展帶兵無能,引起公憤,無奈之下被迫讓位。不料一個叫易星寒的止水囚徒在當夜趁亂擺脫困縛,奮然一擊殺死驚風展,奪馬而逃。就連鐵風旗內的許多軍士自己都以為事情就是如此的經過。

    而易星寒之名,一夜間傳遍止水全國,成為民之英雄。

    借著驚風展身死之機,佑字營,虎豹營和鐵獅營三營營主共同推舉淺水清為新任掌旗。而天風帝國在其後不久,承認此一選擇有效,確認其合法性,並補授淺水清軍餃為虎威將軍,與李規,驚風展同級。直到許多年後,赤水鎮兵變這一歷史真相被當時的參與者所揭開,人們才意識到淺水清當時的行為,叫作弒上作亂,竄謀其位。

    可是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敢說淺水清的任何不是了。

    封建帝國的歷史從來就是如此,人們因勝利而正義,因失敗而罪惡。

    而由這一天起,淺水清正式接過鐵風旗,率領旗下八千戰士,和三千熊族猛士,開始了他在止水境內的血腥之旅。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九章 十三


    勁風嘯嘯,處處風聲鶴唳,易星寒策馬狂奔。

    終于得到了自由,擺脫了囚籠的束縛,換來的卻是肩頭上重重的擔子如山般壓下。

    夜影憧憧里,馬兒在快跑,他的腦子也飛速掠過一個個想法。

    國勢衰微,止水已將不保,邊境數萬大軍枕戈待旦,隨時進兵,到底要如何才能保國保民,他斟酌再三。

    淺水清提出棄國保民的口號,他不是不同意,可如果可以,誰會願意輕易放棄自己的國家。

    哪怕這個國家,是一百年前偷來騙來的,但她畢竟存在了一百年,愛國忠貞的思想,早深深濃入他的血液之中。

    不過目前要考慮的,首先是該從哪一步做起。

    要如何,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他想起了淺水清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任何事物,皆有正反兩面。作為一個將軍,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須看到每一個可能存在的敵人,同時找到每一個可能存在的盟友。無論你是正義之師也好,殘暴大軍也罷,一路所過,總能找到你的支持者與對立者。倘若你要在止水擁有屬于自己的勢力,這份禮物,僅僅只是開端。它可以幫助你打造聲譽,卻首先需要你有一個將其施展發揮的舞台。”

    “拉攏一切可拉攏的,打壓一切可打壓的。天風軍如此,止水軍如此,你也是一樣。”

    拉攏一切可拉攏的?易星寒心中苦笑。

    看起來,那個自己最不願去,最不想去的地方,如今卻是非去不可的了。

    安流,是止水內河三省中的一個並不起眼的小縣。

    在止水國人的眼中,它是如此的不著眼,缺乏特產,資源全無,惟有悍勇的民風給當地官府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安流的特產,就是強盜土匪。

    最近三年裡,安流換了四位縣官,每一任都是不得好死。

    他們有的人歷經圖治,試圖重整安流,有的則心地貪婪,想要刮地三尺。任你是清官也好,貪官也罷,到了這安流縣的地皮上,卻都得守著規矩來。

    這規矩就是︰安流的十三路總瓢把子楊銘浩,是這裡的老大,縣太爺是老二。

    不過如今,楊銘浩坐在這所謂的“十三路總瓢把子”的位置上,也有些不得安生了。

    天風軍打進來了,而且在一路向著這一帶開進。

    聽說那個天風血魔淺水清,一路所經,雞犬不留,反有對抗者,但殺無赦。手下人數雖少,卻個個是能征慣戰之士,止水軍一敗再敗,眼看著國將不國。

    這個時候,自己該怎麼辦?

    商有龍已發出全國抗戰的檄令,但是止水高層常年腐敗,民心不堪,縱有一兩個天縱之才也是沒用。國主昏庸,想要國民揭竿而起,奮而保國,保的卻是他羽家天下,令人難免有些不願。可要說投降淺水清,只怕他願意,手下的這幫兄弟也未必願意。

    那個時候他一籌莫展,或許帶著兄弟離開這里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天下雖大,又哪里才是自己這三千多號兄弟的理想之地呢?

    就是在這個時候,有手下來報︰“當家的,有人求見。”

    “什麼人?”

    “不知道,來人不肯說,只聲稱自己姓易。”

    姓易?楊銘浩心中一跳。

    他站了起來︰“長得什麼模樣?”

    “戴著斗笠,夜黑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個年輕人。”

    年輕人?難道真是他?

    楊銘浩大叫道︰“立刻放他進來,叫老二老三他們都也過來!”

    風雷十三道,縱橫止水內河三省,手下兄弟三千余眾,曾幾何時,他們的老大楊銘浩竟也會如此緊張一個未來人?

    易星寒跟在領路人的後面,亦步亦趨地走進議事廳的大堂,心中感慨。

    三年不見,這里依舊如故。

    斗笠下的眼楮,帶著薄薄的霧氣,略顯濕潤,他來到大堂站定,緩緩抬起頭,摘戲笠。然後他說︰“大哥,別來無恙。”……

    眼中,是一片水氣蒸騰,氤氳著濕意,還有些許的怒意。

    楊銘浩的身體在顫抖,甚至身旁的兄弟們,也在一起顫栗起身軀。

    小十三,真得是小十三回來了?

    所有曾經的埋怨,曾經的不滿,曾經的憤怒與怨懟在這刻一下子化為烏有。

    他曾經無數次夢到自己重見小十三的場景,他猜測如果有天自己重新見到這個混蛋小子,自己會狠狠地給他一巴掌,然後打斷他的雙腿,讓他再也跑不了。

    也猜測自己會對他不理不睬,棄其而去,就當自己從未有過這個兄弟。

    他猜測過很多場景,卻從未有一刻,象現在這樣。

    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只是顫抖著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身旁的老二項熙良,老三焦義光還有其他十多個兄弟一起撲了過去,這個捏捏他的胳膊,那個拍拍他的臉蛋,同時喊著︰“這臭小子沒死,真得沒死,不是詐尸還魂呢,老大!”

    楊銘浩怒哼︰“我詐你媽的尸。”

    一番熱鬧後,易星寒被帶到了一張椅子前,二哥項熙良指著那椅子說︰“三年了。你走之後,這張椅子就一直空著。風雷十三道成了十二道,每個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上半年聽說你被抱飛雪那狗日的下了大獄,氣得大哥想去劫囚,還是眾兄弟勸阻了他。這半年來,大家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三重天被天風人打下來後,大家都猜你已經死了。沒想到你現在卻活蹦亂跳地回來了。既然這樣,這張椅子就還是你的。天風人打他們的,咱們就繼續干咱們的買賣,逍遙自在,一起快活。那過去的事,就再也休提了。”

    易星寒只能苦笑。

    過去休提?若是不提,自己何苦回來這里?只怕二哥是故意這麼說的吧?

    或許,自己該找個好時機再提出來,比如……先哄洪大哥?

    可惜,自己卻是沒有時間的。

    他無奈道︰“二哥,你們真得不想知道,我這半年裡都經歷了些什麼嗎?”

    楊銘浩冷哼︰“你被抱飛雪以竄逆之名下獄,無論經歷什麼,都不會是好事。你若不是無奈,只怕也不會願意和我們這些土匪強盜在一起。你既然回來,只怕也是另有圖謀。老二,你就別為難他了,那張椅子,明個還是找人劈了,當柴禾燒掉吧。”

    他心裡高興,嘴上卻依然酸溜溜地生氣,顯然還在為當初易星寒的突然離去而介懷。

    這也難怪,好好的風雷十三道的瓢把子不做,好好的十幾位結義大哥不要,卻偏偏去做了什麼官兵。自古官匪不兩立,小十三太過任性,哥哥們能怎麼想,又怎能不心傷。

    多少年來風雨同渡,眾兄弟早結下了深厚友誼,突然間少了一個,誰都不是滋味。

    三年了,好不容易漸漸看淡了這份心思,突然之間,這個人又冒了回來,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的令人難以揣摩。眾人的心中,又怎能不百般滋味齊上心頭。

    易星寒對著楊銘浩跪了下去︰“大哥,當日離開,是我不對。我只是覺得,國難當頭,總該為國為民做點什麼。我易星寒無能,不能保國安民,反做了天風軍的俘虜,心中有愧。”

    楊銘浩霍然轉身︰“你做了天風軍的俘虜?”

    易星寒苦笑︰“大哥終于有興趣聽一聽我的經歷了嗎?”

    楊銘浩的眼神收縮著,死死地盯著易星寒,好久,他才說道︰“聽說天風軍正在向這一帶一路殺來。我只希望,你不是他們派來的說客才好。”

    易星寒正色道︰“大哥常教導星寒,做人,得有骨氣。我易星寒骨頭可斷,骨氣斷不會失。”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章 終身為敵


    所有曾經的故事,說起來,都只是一次次不堪的經歷,道盡辛酸,吐盡無奈,換來的卻只是仰天的嘆息。

    那忠心體國的,終沒有好下場,那陷害忠良的,卻也同樣為國捐軀。人之正邪奸惡,誰人能說得清楚,道得明白?

    為之效死命的長官,可以一下子把人打進十八重地獄,敵對的仇人,卻可以大度對己,到底誰人是仇,誰人是友,又怎能分辨得清?

    或許,這世界正如淺水清所言,戰爭本無分正邪,只看強弱吧?

    楊銘浩憐憫地看著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小弟,終究還是嘆息道︰“這麼說來,你這盒子里裝的,就是驚風展的人頭了?淺水清要你率民保壩,替他背上殺驚風展的罪名,你也接受了?”

    易星寒苦笑道︰“淺水清這個人,我跟了他有近半年。這些日子以來,他做了些什麼事,是怎麼想的,我全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

    “憑心而論,這個人是天縱將才,精于人心,善于韜略,長于軍事,優于謀劃,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人。”

    “這個人做事,有一個特點,就是當他想要利用一個人的時候,他不單單是從自己的利益考慮問題。事實上,他會先從你的角度考慮問題,甚至考慮得比你自己還周全,然後定下應對之策。他策反拓拔開山是這樣,利用我也是一樣。”

    說到這,易星寒認真道︰“大哥,別說是我,就算是你,你能眼看著李官堰決堤,天下百姓沒活路嗎?就算風雷十三道是強盜土匪,干得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可是堤壩一決,止水諸省成沼澤汪洋,你我又如何活命?就算活下來了,又何處容身?”

    十多個兄弟,一起默然無語。

    “所以,淺水清看準了我不能不同意。他有他想要的,我們有我們想要的。他想讓止水換天易幟,讓自己立下蓋世之功,而我們,則想要家園平安,生活安康。他和我們,各取所需。”

    楊銘浩背著雙手,在議事堂中踱來踱去,良久,他才道︰“大壩是必須要保的,可是梁史一案,你又待如何處理?”

    “這正是我為難的地方,淺水清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稍有不慎,則會釀成大禍。在這個問題上,我也考慮好久,才最終得出結果。”

    風雷十三道的一群當家人,一起聽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易星寒話中的意思。

    易星寒知道他們不懂,只能苦笑道︰“我知你們不明白,但你們可知,淺水清為何一定要以血香祭旗的形式來屠城?”……

    有些事,終究是不說不明白的。

    當一名將軍,對著敵國的領土子民舉起屠刀時,人們只知道這個將軍殘暴嗜殺,卻從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一切所謂的愛民,害民,在這些身居高位人的眼中,都僅僅是一種為了達到目的而采用的手段罷了。

    屠城,僅僅是其中的一種特殊手法而已。

    戰必屠城。

    這是古軍事戰爭里經常出現的一個詞語。

    戰爭的殘酷性,也由此可見。

    但事實是,無論軍事或者政治,每一條軍法,每一條政策,其存在與執行的原因都有著其獨特的背景,並非僅僅為了存在而存在。

    後世的歷史學家在研究戰必屠城的現象中,分析將軍們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無非是以下三點︰

    一︰以屠城令來刺激己方將士奮勇殺敵,悍不畏死。以可能得到的巨大利益來誘惑士兵勇猛作戰。所謂的屠城令,其實以洗劫全城為目的。

    二︰屠殺可以平息因為攻城而帶來的巨大損失導致的不滿,有許多士兵在攻城中會失去自己的親朋好友,肢體受傷,並因此滿腔怨憤。屠殺無辜,可以給士卒一個發泄的渠道。讓他們將所有的怒火,包括對長官不滿與怨懟盡情發泄。這樣可以有助于自己的控制,同時培養士兵的血性與忠誠。

    凡是經歷過大屠殺的戰士,鮮有背叛自己主將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做過了那些抿滅人性的事情後,就再也無路可走。

    三︰在洗城的基礎上延伸出來的屠城血令,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震懾住其他地方的守衛,並給予足夠的警告,令其後的戰爭中出現敵不戰自潰的局面。這樣就可以少打許多仗,少死很多戰士。

    然而,屠城的行為,同樣會引起被攻擊方的憤怒,甚至可以點燃燒全國反抗的激情。

    在這里,不得不對民心做一番剖析。

    民眾的愛國熱情,其實大都是建立在一個有限的基礎上的,那就是——自己得先活著。

    當一個國家被另一方入侵時,經常會出現這樣的一種局面︰

    當權者舍民不舍國。只有國家還在,普通百姓就是死得再多,以後還能通過擴大生育來恢復元氣。可是國家沒了,就什麼都沒了。因此,他們不惜發動全民戰爭,不惜通過破壞一切可以破壞的,包括橋梁,堤壩,焚燒城市等行為來保衛國家。

    但是對民眾來說,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國家沒了又如何?換個人來統治,只要自己聽話,對方也不可能斬盡殺絕。畢竟沒有人的國土,毫無價值與意義。因此,當國家決定犧牲民眾以換取國家存亡的時候,百姓們更多的選擇是先保存自己。必要時,他們會投降,會反叛,甚至會主動帶著敵人進攻自己的國家。

    因此,當一個敵對國入侵某個國家時,最多遭遇的情況就是——被入侵的一方,拼盡一切手段,通過搜刮糧食,愛國宣傳,藏兵于民等種種方式,發動民眾反抗。而入侵方在最初,則會盡可能的表現出愛民如子的態度。而當他們發現自己糧食不濟,被迫需要與民爭糧,又有少量民眾開始攻擊自己,導致一定程度傷亡時,憤怒就會讓他們失去理智,從而采取大屠殺的手段。

    當民眾發現,一昧軟弱並不能換取自己所渴望的安全時,心中那份愛國的熱情就會被立刻點燃。

    這個時候,一樣是死,他們會選擇死得象一個烈士了。

    因此,民心在衛國大戰里,從來都是重中之重,雙方都渴望利用,又渴望不被對方利用。而在這里,被攻擊的一方在爭取民心方面,總是有著天然優勢的。

    歷史學家們評價,屠城令是建立在一個將軍們臆想的基礎上的,他們自以為是的認為屠殺可以讓對手膽寒,而實際效果卻是反而進一步激怒對手。

    因此,屠城令除了對鼓舞己方士氣有好處外,對滅敵士氣是起著截然相反的作用的。

    因此,屠城令的弊遠大于利,這也正是為什麼後來敢于搞屠城的將軍越來越少的原因。

    但是淺水清不這麼看。

    回顧中國歷史,幾乎每一次面對外敵入侵的亡國之戰,幾乎都有屠城現象的出現,甚至少數內部王朝爭奪的現象,都有屠城的事跡存在。包括最後的封建王朝,清朝,也有過大規模屠城的歷史,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皆在此例。

    為什麼從古到今,戰必屠城的事件屢見不鮮,難道那些將軍們真是白痴嗎?

    不,那是因為它的確對攻城下國有著相當積極的作用。

    它在戰術上完全可以壓制住對手,令民眾害怕,並產生大量的投降行為。

    歷史上的滅國之戰數不勝數,之所以很多時候屠城令起不到足夠的效果,甚至使大量地區產生同仇敵愾的心理,奮起反抗,這完全是因為在歷史上的每一次屠城中,稍微有點頭腦的守城方,都會在宣傳上對己方民眾起著極大的誤導作用。

    簡單的說法就是︰他們會告訴每一個人,屠城僅僅是因為對手的殘暴。凡被敵人佔領的地方,必定血流成河。守方永遠不會告訴民眾,攻方屠城的前提是守城方拼死反抗。他們會告訴自己的士兵與百姓,無論什麼情況下,只要敵人佔領了我們的城市,就會大肆屠殺我們的子民,從而大大激起己國兵民的反抗心理。

    在這樣的前提下,兔死狐悲的心理和家國不滅的教育就會起到重要作用,從而催生民眾愛國熱情,鼓勵其積極反抗,保家衛國。

    因此,與其說屠城令沒有震懾作用,到不如說是防御方有效利用輿論渠道,充分借此機會發揮其弊,削弱其利的結果。

    而淺水清,他之所以敢屠城,就在于他看穿了這一點。

    而這,才是血香祭大旗的真正目的。

    血香祭大旗,其目的,就在于將血香這種看得見的東西,和屠城緊密聯系在一起。通過它,準確無誤地向所有人傳達這樣一個訊號︰降,城可保,人可活,不動分毫。戰,滿城盡屠,不留一人。

    血香祭大旗,其目的,不在于屠城,而在于強化投降的意義。因此,淺水清的屠城,是以驅逐,恐嚇,震懾敵人為主,而非真正的殺光所有人。

    通過血香這個信號的傳遞,它等于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被攻擊方的民眾這樣一個消息︰凡順我者,皆可活命。逆我者,惟死路一條。

    而這一點,由于血香的存在,是對手無論如何都無法隱瞞和遮蔽的。

    血香取代屠城令,已經成為一個活動的標志。它淡化愛國精神,反過來卻將城市安危與百姓安危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捆綁在一起,重點突出順昌逆亡的觀念,這對止水人的抵抗熱情,是一個極為嚴重的打擊。通過那一點血香的燃起,熄滅,來催化人們內心中的恐懼,消弭一切潛在的可能抵抗。

    當然,在此基礎上,淺水清還有兩招用來摧毀民眾反抗意識的殺手 。

    其一︰就是反過來利用民眾來守衛大壩。他以毀壩為最好的突破點,指出止水國家無視民眾苦難,天風人過來是解黎民于倒懸。無論民眾是否接受,但至少他們明白一點︰大壩絕不可毀。無論毀壩方是止水官軍,還是天風敵軍。因此,易星寒不得不接受淺水清的安排,包括接過殺死驚風展這個罪名。沒有這個罪名,他就沒有在止水號召民眾的基礎。

    所以,淺水清根本就不用考慮李官堰的安全,因為自有易星寒來頭痛這件事。同樣的,由于易星寒勢必要進行的保壩之舉,它會讓很多人對國家失去信心。

    這也就是是淺水清所說的事物的利弊兩面。當每個人都只看到抱飛雪決堤頃國的無畏勇氣時,淺水清看到的,則是此試止水民眾帶來的惡劣影響。通過有效的宣傳,它會成為打擊這個國家民心士氣的最好武器。

    其二︰就是易星寒的梁史案。拋出易星寒這個人,就象是在整個止水國內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其效果之佳,反映之猛,將會遠超一般人的想象。

    當屠城血令無法讓某些忠于國家的民眾產生退卻心理時,梁史案卻可以通過這場“偉大的顛覆”,徹底摧毀民眾心中的精神支柱。當他們發現,原來這個國家,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在罪惡中生成的帝國。偉大的領袖原來不過是一頭噬主的狼,整個國家自始至終都在流淌著腐臭的流膿時,愛國的熱情會這種發現中被澆熄,一腔熱血也最終化為冰冷。當天風大軍的鐵蹄踏至,點燃那焚城的血香時,又還能有多少人依然保留反抗的勇氣?

    只要有一個城市為血香震懾,並從而投降,那麼從此以後,各地擁有反抗決心的人都將會大幅度減少。那第一個投降的城市,將會成為摧毀所有抵抗民眾抗擊熱情的信號,並向四方不斷延伸。

    民心這種東西,若不能為我所用,至少也不能為對手所用。

    惑其心,亂其國,滅其敵,掠其財,以戰養戰,以凶惡之名震懾天下,則大局可定!!!……

    跟了淺水清這許多日子,逐漸了解到淺水清的行事作風與思維習慣,易星寒在牢獄生涯里的那些日子,是第一個看穿淺水清想法的人。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只有對手才了解對手吧。

    解釋過梁史案與血香祭大旗背後的真實意義之後,易星寒無奈道︰“淺水清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謠言只有從內部產生才具有功效。自始至終,淺水清對粱史一案三緘其口,其目的,就是在等我來說出這件事。”

    “我是梁史案的見證人,經歷了一切所經歷的。我又是止水子民,很快還將號召所有人一起來保護大壩。若我能成功守壩,我所說的話,人們自然會信。這樣的謠言,其威力遠遠大于出自天風人之口。”

    楊銘浩沉聲道︰“那你準備將它公布出來嗎?”

    易星寒冷冷道︰“淺水清常說,事物皆有正反兩面。受其弊者,當尋其利。得其利者,當防其弊。淺水清祭血香以震懾國民,肯定會有相當多的人因貪生怕死而從之。但同樣,他也會激化與其對抗的那一部分人的戰斗決心。如今止水將亡,國將不國,要想保護我家園,依靠羽家皇室再無意義。既如此,我們便和天風人一起顛覆羽家又如何?淺水清需要那些怕死的人,我卻需要那些不怕死的。我和淺水清通力合作,將國民一分為二。羽家王朝雖亡,止水卻未必就亡。若天風人不能善待我止水子民,我就領人與他抗爭到底,也讓他明白一下,這亡國亡家的事,非如此輕易。”

    說到這,易星寒突然仰天長嘯一聲︰“從現在起,我易星寒保大壩,御天風,誰的帳也不買。淺水清想要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我們彼此利用,就看到最後誰是那最後勝者。”

    “淺水清,咱們走著瞧,我要讓你知道,止水一國就算為你所下,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也隨時都還有一個人,可以日日夜夜絞得你不得安生。你屠我止水子民,無論何因,都為我止水之仇。只要我易星寒還活在這世上一日,我必終身與你為敵!!!”

    凡事有利有弊,放走易星寒,固然可以為淺水清帶來許多益處,但是易星寒因那一場場殘酷的殺戮而帶來的深刻仇恨,卻不知可在淺水清的預料之中?……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一章 指點江山


    天風曆106年,11月19日夜,在淺水清發動赤水鎮兵變後,利用易星寒這手妙棋,兵不血刃地化解了護壩難題,及時跳出了商有龍的伏擊圈。商有龍全殲鐵風旗,鼓舞民心士氣的計劃徹底破產。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的是,易星寒在從軍前,竟然會是風雷十三道中最受人喜歡的十三當家。這位小十三,在用一夜時間闡明了天風軍來犯的種種事情之後,終於成功說動風雷十三道的諸位當家人。而他們的行動,其速度之快,效果之佳,甚至遠在淺水清的預計之上。


    11月20日,僅僅是過了一天的時間,一則震驚世人的消息傳來。


    月牙河水壩守軍,反了。


    策反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易星寒!


    在他說服了風雷十三道的悍匪之後,又用同樣的理由,說服了李官堰的守軍。


    他們宣稱自己將不再忠於王室,同時也不投降天風人。


    他們將繼續為保衛國家而抗戰,而他們新的領導人,就是易星寒。


    短短數天,日月換新天,繼天風止水之後,又一股新興勢力在這片土地上蓬勃崛起。


    這股勢力,幫助天風人全面進攻止水鋪平了道路,而天風人的瘋狂殺戮,也同樣為易星寒送去了大量他所需要的人才。


    天風曆106年,11月22日,水壩全面易主後,易星寒自建護民軍,不遵王令,倡議舉民護壩,抗天風,自救護國,舉國響應。


    此時,暴風軍團已將孤正帆逼退寒風關,但是卻欲退無門。


    孤正帆玩起了牛皮糖戰術,你欲退來我便進,你欲進來我便退,將暴風軍團牢牢牽製在寒風關的土地上,不令其輕易撤退。


    對此天風皇帝蒼野望早有準備。西南戰局穩定,各國異動平息,他便可放手大幹。天風五大軍團,如今仍有一支軍團尚未動用,那就是負責衛戍京畿的中央軍團。這支戰力僅次於暴風軍團的軍隊,由天風帝國的另一位名宿大將季狂龍領導。


    他與烈狂焰,趙狂言三人,並稱天風三狂,由此可見其地位能力。


    11月30日,中央軍團的一支萬人隊首先出現在三重天一帶,與鐵血鎮的南無傷會合一處。其後數天,來自蒼天城的部隊,源源不斷地開進三重天,進入三山平原。蒼野望下令東部各地地方守軍再次征調兵員,務必再輸送至少五萬大軍前往前線。


    自此,由於淺水清的出色表現,天風人大舉進攻的機會終於到來。


    十萬中央軍團戰士,除孤星城兩萬留守,扼守三重天戰略要地之外,蒼野望又調來整整六萬人,再加地方駐軍五萬和鐵血鎮一萬餘人,總計十二萬大軍,開始了全麵進入止水的準備工作。


    與此同時,梁史案開始在全國範圍內爆發,止人水震驚不已,悠悠眾口卻再無法堵塞。


    毀堤一事,也漸漸為國民知曉,憤怒的民眾開始放棄保衛帝國的想法,轉而自發形成家園保衛組織。


    一支又一支自發力量開始如雨後春筍般崛起在這片土地上,而其中聲勢最浩大者,就是易星寒的勢力。


    來自周邊的山國軍隊和自由都市聯盟的軍隊也開始正式進入止水,宣稱止水無道,吾將代而取之。


    商有龍全國動員,舉國死戰,一場浩大的衛國之戰,將隨之展開。


    整個止水一國,被人攪成一團亂局,出現一片風雨飄搖之勢,有人投降,有人堅守,有人死忠,有人倒戈,每天都在出現新的變化,到底誰才是最後的主人,止水的結局會怎樣,沒人能說得清,道得明,惟有參入其中者,才深得個中滋味。


    那個時候,一手導致出如此混亂局勢的罪魁禍首淺水清,卻在赤水鎮兵變之後,帶著鐵風旗的戰士,悄然消失於眾人的視野之中。


    他們隱伏在戰爭的角落,靜靜地等待,仿佛擇機而飼的猛虎。他們在暗處磨利尖爪,張開獠牙,凶猛而殘忍地虎視著一切周邊的敵人。


    12月13日,狼囂山。


    狼囂山是連雲山脈的支脈,由此向南,可以直插止水的中腹地帶,也可以繞道龜嶺,轉進大梁城,更可以北上月牙河,沿河順流而下,回歸定州或逆流而上,轉入澎灣河流域,直進鍪海。


    當初碧空晴提議把部隊駐紮在這一帶時,頗得淺水清的讚賞。由此可以看出,淺水清手下之中,真正有大將之才的,其實就是碧空晴。當初他跟著抱飛雪,雖執掌飛雪衛,卻是掌旗級別的將軍,論官級絲毫不比淺水清差。


    雖然他當初敗給了淺水清,但其統兵能力,戰略眼光,卻依然是不可否認的。


    鐵血鎮兵出孤星城後,碧空晴向淺水清獻計:上兵伐交,下兵伐城。以血香之令震懾敵軍,用拉攏,分化,震懾諸策,令止水人兵民離心,則國不戰自敗。


    梁史案,血香祭旗都是在這一基礎上綢繆策劃起來的。


    下出了易星寒這步棋後,一切不出淺水清所料,止水國內形勢風雲變換之快,令人驚詫。隻是二十餘天的時間,就已經處處烽煙。


    依照淺水清的估計,最多再過一個月,止水國內就會形勢完全動蕩,屆時,就是鐵風旗揚威的日子。


    而這段時間,淺水清給部隊下的命令是休整。


    他們躲進深山老林,冷眼看著外面熱鬧,卻絕不參與。


    “邊州一戰後,南督領一萬人與商有龍三萬人正麵對抗,不落下風。如今邊境上十二萬大軍已經開始重新控製止水外圍城市,商有龍空有數十萬軍隊,卻只能避其鋒芒不敢交戰,下令各地死守,以焦土之策對抗我軍。聽說國主羽文柳對此大為不滿。”


    說話的是沐血,他躺在一塊大青石上,閉著眼睛悠閑道。


    狼囂山上,淺水清在和夜鶯下棋,身邊是洪天啟等幾個營主,還有方虎等人。鐵風旗最重要的軍事將領,幾乎都聚集在此,一個非正規的小型會議在這種情況下召開。


    碧空晴笑道:“雖說現在是冬季,但是止水東部由於臨海原因,氣候溫暖,雨水充沛,十年也難得下一次雪,因此對天風軍行軍影響不大。目前止水人最可依仗的,就是國內作戰,其兵力優勢依然存在。因此,國內不時有人向羽文柳提議,建議舉國之大軍,與敵決戰於曠野之上,一戰滅其全部,則大局可定。根據其目前動向局勢來看,這個提議應當已經通過了。”


    淺水清抬起了頭:“決戰?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是商有龍的提議?”


    “昨天剛得的消息,不過以我對商有龍的了解,他不可能支持決戰,畢竟決戰一旦失敗,則止水將再無反擊之力。但是他目前情勢不佳,在朝中地位也岌岌可危,一些激進派將領趁勢而起,想要奪兵權,自然會提出聽起來一些鼓舞人心的建議。以我對朝中局勢的了解,和商有龍一直不和的軍政院楚鑫林等將領,大有可能借此機會發難。”


    “哼,國難當頭,內爭不休,為討君上歡心,不惜犯難行險,天風軍要想贏得輕鬆些,就得看這些蠢貨的了。我本以為,時機還要等段時間才會出現,沒想到竟來得這麼快。”淺水清說著隨手將手中黑子擲下:“大龍被吃,這盤棋你已經輸定了。”


    夜鶯賭氣撅嘴:“這圍棋是你教我下的,自然是怎麼都下不過你的了。”


    碧空晴淡淡道:“目前羽文柳可以調集的軍隊,最大上限在四十萬人左右,一旦真要與天風大軍決戰,最佳地點就是在三山平原一帶。如果真是這樣,四十萬對十二萬,商有龍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戰爭,從不以人多人少決定勝負,就象這棋盤絕勝,勢總是勝於地的。”淺水清隨口應道。


    想了想,他說:“必須立刻想辦法確認決戰信息的準確性,沐少,咱們前方的探子回來了嗎?”


    “還沒有,一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


    淺水清點點頭,他微閉雙眼思考局勢。到目前為止,形勢的發展可以說一切都在按淺水清計劃中的進行。止水國內已是一片亂局,羽文柳想通過決戰挽回頹勢,商有龍的龜縮政策再無法繼續堅持下去。離開了烏龜殼的止水軍,在失去了戰略縱深之後,只能被迫選擇與天風軍進行面對面的決戰。


    天風軍一戰定乾坤的機會正式到來,而鐵風旗,也終於等來了他們苦侯已久的機會。


    “前方決戰,後方空虛,決戰一旦真正展開,不管戰況如何,我鐵風旗的機會到是已經來了。。。得早做準備了。”


    “就等你這句話呢,這些日子,大家窩在山,怕是早悶壞了。”洪天啟笑道。


    淺水清嘿嘿一笑,現在的鐵風旗,就是一把隱藏在暗中的利刃,只要使用得當,就可以一戰定乾坤。


    想到這,淺水清揮開棋盤,他隨手抄起一把棋子,往棋盤上方放了一粒黑子說:“你們看,這是大梁城,有十萬守軍。”


    然後又在天元位置上灑上一把白子,一把黑子:“這是最有可能的決戰位置。”


    方虎往棋盤上丟了顆小石子,正落在左下角:“我們在這。”


    碧空晴把石子緩緩往上移動:“若能繞過決戰場,直插大梁城,則戰事可定。”


    在那條石子滑過的軌道線上,沐血灑下一把沙土:“那就得經過無數道城關要隘,包括一些被淺少的行動刺激起來的地方民軍。”


    東光照又往棋盤上灑了一圈黑子:“一路過關,無奇襲可能,若敵四面包抄,則我軍後路盡斷。”


    夜鶯拿了幾根枝條插在沙土上:“那些地方民軍是荊棘,會刺傷我們,也會刺傷所有從他們領地上經過的任何人。利用那些民軍,快速通過關卡,則完全可能擺脫包抄局麵。”


    洪天啟指著棋盤道:“問題是前有攔路之虎,後有追截之兵,凶險太甚,凶險太甚啊!”


    拓拔開山大手一甩將棋盤上的沙土枝條黑白棋子一起掃掉:“該打硬仗的時候,就得打硬仗,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討巧的。決戰在即,對手沒有太多兵力用於對付我們了。這一路,我們過關斬將一路血戰,趁敵空虛之際,正是強衝大梁的好時機!”


    無雙冷冷道:“大梁城有十萬守軍,就算我們到了地方,也未必能拿下那。該取巧的時候,還是得取巧。否則衝到大梁也是沒用。”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對著棋盤指點江山,但其意圖竟是同時指向了大梁城。


    淺水清哈哈一笑,在代表大梁城的黑子後方,劃出一條直線:“自古以來,天子守國門。惟有止水,國都在大後方,自建國以來,大梁城未逢一次戰事,國主懦弱,士卒頹喪,我軍以強攻之勢進取大梁,一路殺去,懾敵膽,震敵魂,則敵縱有兵十萬,我亦可一戰而定。”


    碧空晴也冷笑:“正是如此。觀其帝都國主,我軍若能打到大梁城下,無論勝敗,羽文柳都會感到害怕。”


    雷火也哼道:“人若是怕了,不是投降,就是逃跑,絕沒有反抗的勇氣。”


    淺水清點頭道:“所以,這盤決勝局,羽文柳就是關鍵。主將無能,會害死三軍,國主無膽,則勢必亡家滅國。這一次,我看我們可以把寶壓在他羽文柳的身上。”


    眾人俱皆點頭。


    說到這,淺水清忽然笑了起來:“看來,大家都有這個意思想要強取大梁了。很好,這次我也很有興趣要看看你我到底能不能再創輝煌。既然你們不怕死,咱們就一起拚他一把。只要拿下了大梁城,大家就可以回蒼天城封官晉爵,永享福祿了。”


    方虎哈哈大笑:“我對那封官晉爵沒太大興趣,不過此戰若成,將來觀瀾戰史上,必有我方虎之名。我輩軍人,以鮮血換榮耀,正當留名後世,哪怕是那血腥之名,也無愧此生!”


    所有人同聲叫道:“我輩軍人,以血塗史,敢以性命冒險,建千秋之功!”


    淺水清霍地站了起來:“好!既然這樣,那我就正式下決定了。前方一旦決戰,則無論勝敗,止水都已亡定。我們必須在天風大軍擊潰對手,進入大梁之前,搶先拿下大梁城!現在我命令,全軍立刻做好出發準備,即刻準備下山。一旦消息證實無誤,就以最快速度直撲大梁城,一路過關斬將,焚血香,祭大旗,凡有不降者,一律屠城。以戰養戰,就地征兵征糧,我鐵風旗諸將士,定要在打到大梁城之前,先打出我鐵血軍人的不敗雄風。我們要在兵臨城下之際,讓每一個敵人聽到我們的名字,都聞風喪膽!逼其不戰而降!”


    “此次遠征,貴在氣勢!我鐵風旗能否一戰功成,就看你我鬥誌如何。天風--武威永存!”


    “天風--武威永存!”所有人一起高聲吼叫起來,鳴動雷霆怒焰。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二章 藍城之變(1)


    天風曆106年,12月15日,鐵風旗終於再次出現在止水人的視野中。他們一出現,就以虎躍平原之勢猛撲離狼囂山一帶最近的大城血岩城。


    是役,淺水清再祭血香,於半日內攻下血岩城,滿城皆屠。


    鐵風旗來勢洶洶,淺水清手段殘暴,其赫赫凶名一夜間名揚大陸。


    人們紛紛傳言:天風血魔淺水清,一路所經,不降必屠,祭血香以焚天地,為天下諸惡之首。


    各國更是紛紛譴責淺水清殘暴凶惡毫無人性,甚至連皇帝蒼野望都不得不發急令命淺水清停止這種以屠殺為目的的攻城方式。然而天高皇帝遠,在皇帝的命令在止水境內滿世界轉悠就是找不到人的時候,淺水清領著他的鐵風旗已經一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般再下兩城。


    不過這一次,情勢終於開始出現變化了。


    先後血屠定州,血岩城之後,淺水清的凶名與血香祭大旗的事跡已逐漸為各地所知。


    凶名,永遠比善名更容易讓人畏懼。


    12月18日,鐵風旗攻打守軍達三千之眾的流沙城時,打到半途,該城城守眼看手下士兵軟弱,無法抵擋天風軍的進攻,終於下令棄城投降。淺水清卻冷漠回答:“血香焚過,再行投降,為時已晚。屠!”


    12月21日,鐵風旗轉進蛤蟆口,攻打止水的一個小縣城安平。


    這次,對手直接投降了。


    安平縣,是止水境內的一個小縣,其地理位置並不顯著,地勢也不險峻,甚至在整個國家地圖上,都找不到這個地方的名字標誌。


    但就是在那天,這個原本默默無名的小縣,因其投降一事,而舉國大嘩。


    這是自天風軍攻打止水以來,第一個正式不戰而降的地方,它預示著淺水清的血香祭旗策略正在走向成功。


    它的投降,意味著止水境內的確已經開始出現了大批的投降主義者,淺水清血香祭旗的凶名正在逐漸地發揮效力,這將幫助他在以後減少許多戰鬥。


    12月24日,鐵風旗正式兵出三山平原,在止水境內繞了一個大彎後開始出現在止水後方的土地上。此時,他們已徹底放棄糧道歸路,一望無前的殺向前方。他們相信,即將發生在平原戰場上的那場大決戰,注定將以天風人的全面勝利而告終;他們相信,自己能一路打到大梁城,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爭;他們相信,有淺水清的領導,他們能創造出一個新的輝煌--直下大梁城。


    他們狂熱,勇敢,進取,殘忍,他們不是好人,但他們絕對是最優秀的軍人。


    他們揮舞屠刀,一路所向,勇敢殺敵,無所畏懼。


    12月25日,鐵風旗兵不血刃拿下止水最重要的一個城市--藍城,藍城城守鄭時月領五千人不戰而降,再次轟動天下。


    藍城城守府。


    地圖上的紅黃藍旗依舊插滿各處,但在從狼囂山到藍城,是一條由白色小旗組成的連線,在那彩旗飄飄中,顯得是如此的紮眼,醒目。


    淺水清的眼神停留在那上面的白旗上,久久不曾離去。


    白旗,說明這些地方已經為天風人所拿下。


    但是白旗永遠不會告訴你,哪些城市是投降的,哪些城市又流盡了鮮血。


    但在淺水清的心中,那曾經的殺戮,無望的哀號,卻總也揮之不去。


    當人們還在一次次為一座城市被屠戮,一座城市放棄抵抗投降而感到震驚的時候,淺水清和他的同僚下屬,卻早就先一步看到了這種局面的出現。


    他們並不是單純的一條直線打過去。身在異國土地上,要想打好每一場戰鬥,都必須謹慎而小心地選擇好對手。


    止水內部空虛,大部分城市已經虛弱到守兵寥寥的地步,砸下一顆堅硬的果實,意味著後方兵力不足的對手將失去勝利的信心。正所謂擊強以震弱。否則各地城關就算再好打,一路血戰過來,怕也要害得自己死傷無數。


    血岩城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流沙城有三千守衛,卻多是新兵殘兵,正適合拿來做血香的進一步震懾。


    安平縣本不在他們一路所經的比需之路上,僅僅是因為縣守懦弱無能,地方守備薄弱,才用來做第一個投降對象。


    以此為天下豎立一個降者不殺的榜樣。


    藍城的城守鄭時月看到了這一切,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百姓,他都不能不降了。


    每一次攻擊,都在事先做過了精密的選擇,地圖上的那些紅藍黃旗,早注定了某些人的生死歸宿。紅旗意味著血戰,藍旗意味著投降,黃旗則意味著搖擺不定。血香惡名傳遍止水後,它讓紅旗更堅決,藍旗更懦弱,但它真正起到作用的,則是對黃旗搖擺派的威懾。


    藍城,便是黃旗。它的投降,意味著止水境內除了少數堅守派,大部分人都將為鐵風旗的惡名所震懾,並害怕。


    無數次反複思量,無數此斟酌比較,無數次綢繆計劃,才換來了今天這般的輝煌戰果。為此,淺水清不惜背負惡名,凶傳天下。


    藍城是止水的一個中轉重鎮,其地位與天風清野城相仿佛,是前後方軍草輜重的中轉樞紐,本身更藏糧萬石。


    鄭時月的不戰而降,令止水人大為被動。他們可以說是被淺水清扼住了咽喉。一旦大戰開打,淺水清轉向可抄大軍後路,也可前進直逼大梁,道路四通八達,鐵風旗進可攻退可守,擁有太多的進攻路線可供選擇。因此,這一戰略要地的失去,比安平縣帶來的實質傷害要大得多。


    拿下藍城後的鐵風旗,暫時停止了自己前進的腳步。


    如果他們向前,止水人就會全面了解他們的意圖。


    在大戰開打之前,淺水清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正目標。事實上,他扼守藍城的做法,更象是在為決戰做準備。


    “淺少。”方虎從外面匆匆而來,站在他身後恭敬地喊著。


    自從淺水清成為掌旗之後,他說的話愈發少了,舉止行為間也愈見穩重,大將風範更是顯露無遺。


    曾經的淺哥兒,如今變成了虎威將軍淺掌旗,再也沒人敢叫他那個親切而缺乏尊重的“淺哥兒”了。


    他依然年輕,但卻再沒有人敢小看他。


    “什麼事?”淺水清頭也不回問,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地圖上。


    “剛得到的消息,商有龍急派手下大將石容海,領兵三萬從前方回撤,正一路直撲藍道關而來。”


    淺水清吃吃笑了起來:“看來羽文柳是真得急了,大戰關頭,從主戰場抽調援兵,來回奔波,勞而無功。商有龍現在是被我們牽著鼻子走呢。”


    方虎也為之一笑:“藍城的不戰而降,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藍城地勢險峻,守兵也是正規軍,不可和定州,血岩城等地相提並論。他們要是想固守待援,估計怎麼都能守上幾天。血香之名已震懾了許多地方,沒多少人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滿城百姓去搏那所謂的援軍了。”


    淺水清淡淡回答:“那是應該的。”


    先是屠城以震敵軍,再是梁史案廣為傳播,以寒敵心,又是水壩一事為民眾所知,去其忠誠。如今的止水,民心思變,早已不複當初了。這種情況下再不能讓敵軍投降,淺水清就得好好反思一下這個世界到底是哪出了錯了。


    藍城雖是重地,鄭時月可不是傻子。一個外敵入侵,民變四起的國家注定了不會有好下場。


    一樣是賣國,他還可以打著保護民眾的旗號,而賣給淺水清,也算能賣個好價錢。


    因此,他降得理所當然,降得理直氣壯,降得份所當為。


    所以淺水清才說那是應該的。


    用鄭時月的說法就是:此舉,上應天意,下順民心。


    天意不可測,民心到是可測的。藍城的百姓終於鬆了口氣,降了就好,鐵風旗不會屠城了。


    事實上,鐵風旗自進入藍城後,連一針一線都沒再動藍城,只是把藍城府庫中的糧食全部取走,以充軍用。只要對方肯投降,他們做得任何一支占領軍都更加出色。


    “必須在下一輪進攻前,先打敗石容海。否則後有追兵,前路諸城必生僥幸心理,我血香屠城之懾將會效果大減,再想逼敵投降就難了。”淺水清斷然道:“石容海多久會追來?”


    “最多兩天。”方虎很肯定地說:“我方攻城不占地,石容海一路暢通,速度會比我們快很多。”


    淺水清點點頭表示明白。


    攻城而不占地的做法,固然可以使自己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卻也失了步步為營的機會,無法阻滯後方追趕。石容海急急趕來,速度肯定是慢不了的。


    淺水清背著手反複思量,想了好一會,他問:


    “那些降兵現在情況如何?”


    方虎回答:“不是很好。降兵有不少人對我們恨意甚深,我擔心難堪大用。短短兩天時間,能把隊伍整合起來就算不錯了,但要想靠他們打仗,我怕到時候會有大批人反水,反過來對付我們也說不定。”


    降卒的使用,曆來是考驗將官指揮水準的一大難題。自古以來,降卒就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了,進攻方的兵源就可源源不絕,以戰養戰的優勢則可徹底發揮。用得不好,就會立刻反傷己身。曆史上因降卒叛『亂』而導致的大軍功敗垂成的戰爭屢見不鮮,同樣因擅用降卒而獲得一再勝利的軍隊也不在少數。


    降卒們由於是被迫從軍,在心理上和對手就不一致,為了更好的使用降卒,許多艱苦的戰鬥中,將軍們都會用降卒來打衝鋒。一方面,死的不是自己的兵,自己不用心疼。另一方面,自己在後方,不用擔心前方降卒叛亂給予自己致命一擊。而為了鎮壓降卒叛亂,親衛部隊總是對降卒加以嚴厲督促,小心看護,既用他們,又不相信他們,從而更造成降卒的離心。叛亂事情也就不足為奇。


    對淺水清來說,血香祭大旗的屠城之舉,雖然可以幫助他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是同樣的也會使大量的降卒愈加的憎恨他。因此,如何用好降卒,的確是一個最大的考驗。


    如今石容海三萬大軍來勢洶洶,為了給止水人更深更大的震懾,淺水清決定要從正面戰場上完敗石容海。而要想做到這一點,藍城五千守軍能否用好是個關鍵。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隻有兩天的時間來調教他們。


    兩天,自己到底該如何處置這批降卒,令淺水清也費煞了腦筋。


    想了好久,他說:“走,我們去看看那些降兵。”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三章 藍城驚變(2)


    冬日的風,寒意森森,吹得人心也無情。


    每一次戰爭,都是一場巨大的考驗。人們在戰火中廝殺,生命的喧囂中,總有一些會永久歸於沉寂。


    舊的人死去,新的人會再來,有多少人能一直跟隨在身邊,長久不去?


    淺水清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下一場戰鬥,一定又會有許多兄弟離他而去。


    石容海帶著三萬人追了過來,這場戰鬥,早在預料之中,他無法回避。


    這也是他自領兵進入止水之後所遇到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重大考驗,以鐵風旗目前僅有的一萬餘人正面硬撼對手三萬軍。


    他必須贏!


    不但要贏,還不能有太大損失。


    站在藍城的城頭上,淺水清的目光深邃而悠遠,他身上披了一件雪色大氅,寒風飄飄下,帶動衣袂,勁拂出一位名將的風采。


    後人仰慕前人,總是帶著些豔羨的眼神,城樓之上的淺水清,這刻豐神如玉,淡漠如天邊積雪,隻給人高山仰止的感覺,誰又能想到,他的心中也在緊張不已。


    原藍城城守鄭時月匆匆趕來的時候,淺水清隻微微瞥了他一眼,柔聲問道:“降卒的事,安排妥了?”


    鄭時月恭謹回答:“回將軍,已全部安排妥當。”


    說起來,這個鄭時月雖是降將,但他為官多年,卻也的確有幾分真才實料。一般的降卒,將官們在使用上多用其為炮灰,其戰力發揮不佳,忠心度也堪憂。而當淺水清將整編降卒的任務交給鄭時月後,他立刻提出了幾點建議。


    一是登記造冊,按戶籍製表,全方位清查降卒資料,以備使用。


    二是將五千降卒分成兩營。


    一營撤換基層士官,安插心腹,以點製面,全面控製,盡可能保證其完整的戰鬥能力。


    二營則打亂編製重新編排,抽調士兵,補充入主戰部隊中。


    兩個營隊之間,一個是作為單獨的戰鬥單位發上戰場,另一隊則作為後備補充兵源使用。兩者做法各有利弊,卻相輔相成,互為依托。如此一來,降卒既大幅度減弱了其相互勾結,謀反作亂的可能性,同時也最大程度的保存了戰鬥能量,並不至於因為被當作炮灰使用而心生叛亂之意。


    所有互相之間有親友關係存在的戰士,全部被分割進兩個營隊中,彼此互相不能聯係,各有顧忌。既互為戰力,又互為人質,使其隻敢拚死作戰,而不敢悖逆上命。


    鐵風旗戰士既是降卒的監督者,同時也是共同作戰的夥伴,沒有誰會特別在前方或特別在後方,隻有相互依靠,彼此信賴。


    當然,這樣的做法雖然便利,卻還是有其不足之處,那就是--時間太短,所費工程卻大。


    估計這僅有的一天半時間,能將五千降卒全部安排妥當就算不錯了。


    不過淺水清還是很欣賞鄭時月為他獻上的這幾條計策。


    “幹得不錯。”他笑道。


    鄭時月見淺水清誇他,心中暗喜,湊前幾步小心道:“聽說將軍每逢大戰之前都會親上前線為將士們講話,鼓舞士氣。如今藍城剛入天風軍之手,各處驟逢大變,人心總有些惶惶,五千降卒是不小的戰力,若能用好,必能為將軍立下大功。可是現在降卒們的心中也有揣測。早些日子,曾有流言說將軍打下南門關時,一戰屠光所有戰俘。如今藍城雖降,很多人卻不知命運如何,不少人為生死而擔心受怕。將軍何不親自過去和他們說說話,套套交情,也好讓士卒們見識一下將軍風采,知將軍不是那種人,以安兵心。”


    淺水清一楞,笑道:“我這樣的人,凶名在外,只怕去不去,都不會有什麼結果吧?”


    鄭時月立刻道:“拉攏之道,存乎一心。隻要將軍肯做,就總有人會感動。今天將軍若能收服這批降卒,則以後都不用擔心降卒的使用問題。”


    淺水清想了想,點點頭說:“好,那我就去。”


    藍城的大演武場上,五千名降卒站成十個整齊的大方陣,縱橫列各有二十二人,前排是領兵士官。


    他們雖不如天風軍人那樣悍勇,卻也是經過訓練的正規軍人,這軍列還是站得整整齊齊,只是這看人的眼神,卻總是有些驚慌,害怕,不知所措。


    淺水清的凶名太甚,他打造出自己魔鬼形象的同時,也讓這些降卒們害怕不已。他們怕他一聲令下,鐵風旗的將士就會將他們砍瓜切菜般全部殺死,為的或許僅僅是那可能存在的叛『亂』風險。


    但是今天,淺水清來了,白馬素衣若翩翩少年,身邊隻帶了寥寥數人,夜鶯,拓拔開山,還有方虎狗子等人。


    他來看這批降卒了。


    他甚至不用說一句話,只是這親身前來的勇氣,就已足令所有人放心。


    和以往不同的是,淺水清這次沒有放言喊話。


    對於降卒,鼓舞士氣戰意毫無必要,反倒是善言安撫更見效果。


    所以他就象個鄰家大哥哥般看著這些士兵。


    他跳下馬,一個個走過去,幫他們扶正頭盔,拍拍他們的肩膀,友好而禮貌地問詢他們的姓名,住址,然後隨口說些安慰的話。


    他一個一個的問候,不厭其煩,不管對方是士官還是士兵,他都一視同仁,所說的話也簡單明了:


    “我就是淺水清,沒什麼三頭六臂,很普通的一個人,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沒必要怕我。”


    “我來到這,就是想看看你們。”


    “你們吃得如何?天氣冷了,怎麼還沒發冬衣?回頭我會讓鄭城守打開府庫給大家發放冬衣的,要小心身體。”


    必要時,他甚至會擁抱某個士兵,表情真誠,動作有力,言語溫暖。


    正如鄭時月所說過的那樣,也許這樣的行為,不能騙過每一個人,但總會起到一些作用。


    而且,這樣的做法也的確可以讓大部分害怕的士兵由此安下心來,不用擔心天風軍翻臉無情,轉身殺人。


    這對安撫軍心士氣,有著極大的幫助。


    他就這樣一個個問詢著,不厭其煩,也不顧奔波勞累。


    當淺水清走過那長長的隊伍,逐漸深入到部隊中間時,他已不知問過了多少士兵,他記住了他們的名字,甚至還記住了他們的相貌特征。


    再次走到一名止水降卒的身邊時,他依然是那樣親切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戰士回答:“冷棄。”


    “冷棄?很怪的名字啊。”


    一旁的鄭時月立刻補充道:“他是個孤兒,冬天出生,被父母遺棄,所以叫冷棄。”


    淺水清點點頭:“原來如此。你在軍中目前擔負什麼職位?”


    冷棄回答:“小小曲長而已,不敢有勞將軍垂詢。”


    淺水清一笑:“不要跟我客氣,既然入了我天風軍,今後就是一家人。有什麼需要盡可向我提出。”


    那個時候,冷棄突然道:“小的的確有一不情之請,想向將軍提出,還望將軍能幫我完成心願。”


    淺水清一楞,點點頭:“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幫你做到。”


    那一刻,冷棄尚未說話,身後的飛雪突然揚聲發出一聲犀利的長嘶。這一聲嘶鳴,若風雷狂擊,震得所有人都為之一呆。淺水清一呆之下,眼前的冷棄眼中突然凶厲之光大現,淺水清立知不妙。


    他大喝一聲,急步後退,同時反手抽刀。


    與此同時,冷棄的手中精光一閃,一柄閃亮的小刀已經凶猛地刺向淺水清,同時大喊道:“我的心願就是用你的命來償還我止水所有死難鄉親的性命,屠夫淺水清,你納命來!!!”


    蔓延擴散的死亡陰影在一瞬間籠罩在這片小小天地之間,無數的驚呼聲炸響。


    淺水清雖及時後退,但後退的速度怎比得上前撲,又怎麼擋得住這蓄勢已久的狂暴一擊?


    冷棄手中鋒利的小刀劃出一道淒厲的死亡激流,正刺中淺水清的身體。


    撲,一聲輕微的脆響。


    手中的刀竟然止步於身體之外。


    怎麼回事?竟然不能刺進他的身體中去?驚異的眼神在冷棄的眼中掠出一道熾炎火『潮』。


    被小刀撕裂的衣帛炸出片片碎絮,一件金色的皮甲閃耀出奪目光輝。


    “我,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淺水清那冰冷的語調如寒冬之潮襲來,席卷了整片頭頂天空。


    “吼!!!”冷棄高聲狂叫。整個天空都為之震憾搖顫著,四周所有的喑嗚喧嘩聲音仿佛一下子沒有聲息全都靜了下來。


    “你必須死!”他嘶吼出內心中最瘋狂的憤怒。


    無數人同時向冷棄出手,掌,拳,刀,劍,身體在一瞬間也不知遭了多少重拳硬掌,他卻不閃不躲地再次刺向淺水清,若一頭瘋狂的犛牛橫衝直撞,直撲入淺水清的懷中。


    這凶猛的一撞,將淺水清整個人都撞飛了出去,淺水清在飛退的同時,手中的刀也抽了出來,一刀劈出如虹彩練。


    血光乍起,一隻手臂飛升空中,在血色飛揚中涅磐出生命最後的光輪。


    啊!!!冷棄痛苦的高聲大吼,血目崢嶸,狂暴的生命爆炸出生命的全部極限。


    就在淺水清一刀砍掉他胳臂的同時,他不退反進,向著淺水清空中的身體,狠狠地擲出了手中的短刀。。。。。。


    下一刻,在眾人的亂刀將他完全分解開來之前,他已看到那柄短刃以撕空裂雲之勢,凶狠地紮進了淺水清的手臂中。


    倒下之前,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砰!


    兩具身體同時墜落於地。


    血,汩汩地從淺水清的手臂上流出,他跌落於地,卻再爬不起來。


    黑色的血,猙獰出死亡的凶惡,令所有人都膽寒心驚。


    淺水清的眼前是一陣天旋地轉,一股陌生而又冰冷的寒意從爬滿鏽跡的心中倏然升起。


    刀上有毒!


    劇烈的毒若跗骨的蛆蟲,凶狠地吞噬著身體內的生機,隻是瞬間就讓淺水清失去了行動的力量。


    我就要死了嗎?


    仿佛能感到那無盡的灰的夜正毫不留情地向沉落的生命碾壓而來,他就象是看到了死神對自己獰笑的臉孔。


    不!我還不能死!


    不甘的聲音在心底大叫。


    內心中最深邃的角落突然間嘩動出生命最強烈的生存欲望,熾熱到足以將心的沙漠引燃成一片火海!


    他猛然奮力掙紮,在那無盡黑暗之中。


    我還有事沒有完成,我還有我所愛的人沒有得到。所以我還不能死!


    所有的被我殺死的人,你們盡管衝我來吧,我淺水清自從立誓當日,就再不將自己當成一個人來看。


    我是魔鬼!


    我是殺人無數的魔鬼!


    好人不長命,惡人活千年。


    魔鬼,是絕不會如此輕易被擊倒的!


    淺水清的內心喊狂囂。


    不甘屈服的靈魂在掙紮,在奮鬥,在生存與死亡的邊緣中掙紮不休!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吐出幾個字:“立刻封鎖消息,不要讓這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更不要殺戮降卒,這只是意外。。。。。。一切。。。照舊進行。。。。”


    然後,他徹底昏了過去。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四章 抉擇


    城守府。


    沐血,方虎,洪天啟,東光照等鐵風旗重要將領如今齊聚一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愁眉深鎖。


    淺水清的受傷,令事態變得異常嚴重,所有曾經的計劃,如今都遭遇到了嚴峻的挑戰。


    有時候,我們不能不承認,曆史常會由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所書寫,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天風曆106年,12月30日,鐵風旗掌旗淺水清,遇襲重傷,行刺者,止水降卒冷棄!


    這一次的暗殺,雖未竟全功,卻讓整個鐵風旗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大戰即將來臨,鐵風旗的靈魂人物卻倒下了,沒有了淺水清的主導,他們拿什麼去面對石容海的三萬大軍?


    作為慫恿淺水清去安撫降卒的鄭時月,當時險些被惱怒的鐵風旗諸將一刀殺掉,但是考慮到這個人的存在,對整個藍關都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終於還是按捺住了那一刻的狂暴情緒。


    急於戴罪立功的鄭時月,匆匆找來了藍城最好的大夫為淺水清趨毒療傷。


    傷,並不重,毒,卻不容樂觀。


    老大夫一生治病,對這種毒並不陌生。

    射影,一種很難纏的毒藥,藥效極猛,治療不易。好在當時淺水清剛昏過去,夜鶯就及時用嘴為他吸毒,到是將淺水清傷口內的大部分毒素都吸了進來,這才免了一死。


    但即使這樣,要想讓淺水清完全康複,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都很難辦到。


    石容海,會給他們這麼長的時間嗎?


    此刻,洪天啟沉聲道:“還有多長時間他才能醒過來?”


    那老大夫誠惶誠恐地回答:“至少也要睡上兩天。”


    沐血方虎等人麵麵相覷,兩天,石容海早就打過來了。


    洪天啟搖了搖頭:“我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能不能讓他早點蘇醒?”


    “這個。。。。。。”老大夫有些為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對他的身體或許會大有影響。射影之毒,顧名思義,毒性傳播速度極快,民間傳說就是哪怕隻是碰到了你的影子,都能讓你中毒。夜鶯小姐雖為淺將軍吸過毒了,但是畢竟此毒太過霸道淩厲,需要時間調養生息。一旦毒性沒有完全驅除就強行催醒,我怕淺將軍這次毒性不清,以後都很難再根除,到時候或者是複發,性命不保,或者是毒性侵害四肢內髒,永成廢人,其後果堪虞,小的實在是不敢動手啊。到是夜鶯小姐,雖然是以口吸毒,但毒未入血,不會有太多影響。我這有藥方一副,小姐可拿去服用,吃上三方就會完全無事。”


    夜鶯沉著臉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到是趕快想辦法把將軍治好才行。”


    老大夫苦著臉道:“我知道你們擔心,可是這毒若是如此容易驅除,又哪叫射影了。如今淺將軍能保住一條活命,已經可以謝天謝地了。”


    說著,他也唉聲歎氣。


    打心眼,他到是希望淺水清死掉的好,可方虎早放出狠話。淺水清若死,藍關滿城人都得陪葬。所以這刻,他到是不敢不盡心盡力的救治。


    這刻大夫這樣說了,一時間誰也不好輕易做主。


    真要催醒淺水清,會不會就此害死他,誰也不敢確定。但是他若這樣一直不醒,誰又來指揮鐵風旗呢?


    鐵風旗旗下三營,人人惟淺水清馬首是瞻。除了他的命令,別人的命令,又有幾人肯聽?幾人肯從呢?


    別的不說,單是那幫熊族武士就第一個不服管。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淺水清出事了。若是知道,只怕早就起來開始屠城了吧?


    何去何從,如何選擇?三營諸將同時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中。


    他們彼此看著,彼此等待。誰都希望淺水清現在能醒過來,卻誰都不願意承擔這樣巨大的風險。


    那個時候,夜鶯的眼中,卻終於閃過一絲堅毅。


    她淡漠而鎮定的說:“我知道讓你們下決定,是很困難的。我是他的女人,這個決定就由我來下吧。”


    “立刻催醒淺將軍,一切後果,由我負責!”


    那一刻,她就像一個真正的軍人,面對一切可能來到的後果,都以一種大無畏的勇氣去承擔,去面對,去勇敢迎上,絕不退縮。


    她再不是淺水清背後的女人那樣簡單了。


    淺水清醒過來了,帶著痛苦的呻吟。


    眼前是無數人頭攢動,各人的臉上都帶著複雜的表情,有歡笑,有喜悅,有悲傷也有憤怒。


    他輕輕地笑,若冬日暖陽,趨散人們心中的寒意,他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睡了多久?看起來石容海還沒打過來?”


    洪天啟恭敬回答:“才幾個時辰,放心,時間還來得及。”


    淺水清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方虎等人的臉色卻極難看。


    他們把大夫剛才跟自己說過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給淺水清聽。


    淺水清微微一楞,想了想卻笑了起來:“夜鶯的選擇沒有錯。這個時候,實在不是我該倒下的時候。那毒既然沒去淨,就讓它留在我身體好了。什麼時候要發作,要怎麼發作也是它的事。過不了眼前這一關,所有人都得死。咱們軍人,沒有必要考慮太多的以後。只有抓住眼前才是生存之道。”

    被劇毒摧殘過的身體依然虛弱,沒有人扶著,淺水清甚至坐不起來。


    大戰當前,這樣的身子怎麼指揮戰鬥?


    用以後可能付出的生命做代價,換來這短暫的清醒,到底值不值得,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既然淺水清說這樣做是對的,那麼大家的心中就暫時可以鬆一口氣了。


    他既然醒了,自然就要聽一下工作匯報。


    藍城城守鄭時月第一個誠惶誠恐地跪倒在淺水清的麵前:“下官無能管理降卒,害將軍受此磨難,還請將軍責罰。”


    淺水清微微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這種事,總是會有的。對了,那幫降卒,現在怎麼樣了?”


    說到降卒的情況,大家誰都不再作聲。


    淺水清的遇襲,受到打擊最大的或許就是這幫降兵了。

    如果不是淺水清昏迷前的安排,或許憤怒的方虎等人,早就下令把所有止水降卒都殺光了。不過他們最終還是立刻命令在場的鐵風旗將士將所有的止水降卒一律看管起來,不許放走一個。


    死亡的陰雲在這刻便籠罩住所有止水降卒頭頂上的那片天空。


    剛剛還因為淺水清的善言安撫而有所和緩的心情,在那刻重新緊繃成一根隨時都可能會斷裂的弦。。。。


    誰也不知道,鐵風旗的屠刀,何時會落下。一旦淺水清死亡,鐵風旗是否會大開殺戒,沒有人知道,他們驚慌,害怕,不知所措。


    現在已是深夜,演武場上的五千降卒依然被看管著,他們沒有地方睡覺,飯也沒吃,隻能在那苦苦等候,等候命運的安排。


    聽著鄭時月的匯報,淺水清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這樣的變故,的確對他收攏降卒安撫軍心,是個重大的打擊。


    此時此刻,若不能采取強力措施挽回軍心,則這批降卒再不可用。


    那一刻,他的心思百轉,轉眼間已經想到了數個辦法。


    而最好用的辦法就是。。。。。。


    他抬起頭,看著鄭時月道:“立刻通知所有人,鐵風旗掌旗淺水清日間巡守,不慎跌馬,摔折腿臂卻無大礙。藍城城防諸事一切照舊,不必特別加強。另外,演武場上的五千降卒依然按原計劃處理。分成兩營,一營由雷火帶領,一營由無雙帶領。”


    說到這,他看看方虎:“虎子,這次的降卒,你就不要插手了。你的脾氣太燥,帶兵最為嚴厲,目前這些降卒軍心不穩,不宜采用強力手段。”


    方虎點了點頭不說話。


    然後,淺水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他沉聲說道:“下面,我還有一個命令,在我宣布之前,我要你們確保必定遵守,不得違抗!”


    幾個人互相看看,見他神色凝重,顯然是有什麼重大決定,隻能點頭應是。


    淺水清這才說道:“我命令,立刻撤換城守府守衛士兵。城守府的安全守衛工作,一律交給原止水降卒。今天夜,我不希望在城守府內看到一個鐵風旗的戰士,包括夜鶯在內,所有人立刻出府!”


    此話一出,所有人同時大驚失色。


    東光照更是大叫起來:“淺水清,你瘋了嗎?你想讓那幫降卒保護你?就在白天剛剛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之後!”


    “淺少,你這是拿性命在冒險!”無數人同時大叫起來。


    淺水清虛弱蒼白的臉上閃現出的堅毅神情:“欲收軍心,就必須冒險。我相信像冷棄那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今夜之後,若我還活著,則這五千降卒,就盡歸我有,再不用擔心背叛一事!我意已決,你們就不用再勸了。”


    那一刻,淺水清已經決定,用自己的生命來冒一次險。


    他要告訴所有降卒,白天的事,不會讓他對他們的信心有任何影響。


    他依然活著,並且活得健康,並且也依然信任這些降卒。他不會對他們有任何打擊報複,並且願意請他們來守護自己,保衛自己的安全。


    如果他們願意,他們甚至可以隨時下手殺掉自己!


    他淺水清願意再一次,將自己的命交給這些止水降卒。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五章 今夜無人睡眠


    夜色下,月光清冷如冰,總讓人有幾分心寒。


    手臂上的痛依然清晰,若那苦澀的回憶,時有時無地提醒著淺水清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

    傷,尚未好,毒,卻依然在。

    表面上看來,他已經清醒,似乎已無大礙,但他自己心知道,那射影之毒,的確是難纏得厲害。

    那毒如絲如線般纏入他的內髒,纏纏綿綿,就象個愛人,縱然揮慧刀,卻斬不斷萬縷情絲。

    那個冷棄,想必準備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吧?就連所挑選的毒藥都是極陰狠毒辣的。如今他身體虛弱得可怕,連動都不能動。

    老大夫說他的身體隨時可能毒性複發。

    這說法客氣了,哪是複發,根本就是未停下來嘛。

    就象是一條毒蛇在身體鑽來鑽去,咬得他渾身都痛,連骨頭都感覺似要酥了。

    可是他不能說,只能笑,笑著面對這一切,笑著繼續指揮手下人做事。


    為人上人者,可死可殘不可廢!


    永不要現懦弱於手下面前,是不二法則,否則縱你曾有天大本事,一旦露出軟弱來,也會對你離心離德。


    他淺水清能震懾四方,以小小佑字營就讓天下人害怕,讓皇帝欣賞,不是靠他的德與才,而是靠他的狠與殺。所以他可以中毒,可以受傷,卻絕不能倒下,不能讓人們看出他有絲毫軟弱。

    他的士兵崇拜他,他就絕不能讓他們失望。

    否則,不用等石容海過來,鐵風旗就已經完蛋!

    只是,曾經的經曆,殺戮時內心的戳痛,報應來到時身體的傷殘,總會給人帶來些意志上的感傷。

    內心深處,就免不了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殺孽造得太重,老天才給自己這個報應?

    若真是這樣,那自己或許該慶幸才對。

    畢竟,自己還活著,並且活得四肢齊全,活得有人伺候,活得讓人害怕。

    盡管,那伺候自己的人,或許並不那麼令人放心。


    床頭前,十名戰士緊緊站成一排。

    在房間之外,多達200名戰士將城守府守成了一片鐵桶,任何人若想進去,都得先經過他們的允許。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些人全部屬於止水降卒,淺水清的身邊,連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風軍人都沒有。

    盡管鄭時月費盡心力,盡量挑有家小在這附近,方便控製,又對他忠心耿耿的士兵來負責值夜,可是出了冷棄這檔子事後,他的心也沒底。

    每個人都在害怕,害怕這200個人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心懷不軌,則淺水清性命就有危,可他們卻不能不遵從這個命令。

    古來成大事者,敢冒大險。

    淺水清常說賭不是好事,久賭必輸。可是他同時也認為,到了必須該賭的時候,就必須堅決決絕地賭上一把。

    這個世界不是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到了關鍵的時候,就還得盡人事,聽天命,和命運的安排狠狠地賭上一把,看看老天到底如何待自己。

    而今天這一賭,一旦輸了,則性命難保!

    “清心,給我倒杯水。”

    身體靠在軟墊上,淺水清懶洋洋地吩咐一個值守士兵。

    那名叫清心的士兵,連忙恭敬地倒了杯水為淺水清奉上。

    看他那小心勁,就連倒杯水都在惟恐淺水清誤會自己。兩隻手將杯子托起,身體離得遠遠的,惟恐淺水清有所疑慮。

    淺水清看著想笑,勉強低著都,就著水杯喝上一口,然後隨口問:“你和那個冷棄熟悉嗎?”

    清心的臉色一變,嚇得跪在地上回答:“回將軍,同在一軍之中,難免有過接觸,但屬下實在不知他竟然膽子大到敢行刺將軍。”

    淺水清張了張口,他本想說你不用跪,我沒懷疑你什麼,但是想想還是收了聲,隻是和顏悅色道:“你覺得那個冷棄是什麼樣的人?”

    “暴徒而已!”

    淺水清挑起了眉頭:“哦?我到覺得他是個英雄。”

    清心的心一跳。


    淺水清卻長長歎了口氣:“可惜啊,一個英雄,卻不能為我所用。一個國家在即將滅亡前,總是會隨之誕生許多英雄的。這個冷棄。。。可惜了。”


    他說話間,眼角流轉,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床前的是十名戰士,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反應。

    或許是震動,或許是感觸,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惋惜。

    盡管鄭時月挑來了最忠心的士兵來衛護他的安全,但是淺水清卻知道,這世上永不會有一個人願意就這樣甘心易主的。

    如果是在平時,他或許會跟他們講道理,談人生,講一些曆史發展的必然過程,說一些封建社會的某種發展趨勢,論一些正邪善惡與大是大非間的對錯功過,評一下人事滄桑中桑海變遷。

    他會告訴他們,世界的真實麵貌就是弱肉強食,道德是一種社會發展後隨之衍生的工具。人之初,性本惡,而非性本善。善,是人們用來自我約束和約束他人的一種有用工具,是為了團體發展,共謀生存而發展並逐漸完善的一套係統體係。

    而在現在的這個社會,它還並不真正適用。

    他會告訴他們,依附強者,與弱肉強食一樣,是生物世界的發展鏈條中極其重要的一環,那不是一個錯誤,僅僅是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所有的唾罵,指責,都是一種無意義的行為。

    但他同樣承認,在對抗強橫勢力麵前,表現出一種無畏的風采,更有一種令人向往的英雄氣節。

    所以,冷棄沒有錯,他自己也沒錯。

    無論是對抗還是征服,都是人類世界特有的一種體現。人類因對抗而進步,因對抗而自相殘殺。

    千百年來,莫不如是,曆史定律,不容修改。

    可是他最終沒說。


    他的身體不允許他說,他也不認為說這些就一定會有用。


    所以,他終究隻是道:“在我的家鄉,曾經有過千百年的屈辱史。無數次為外敵所攻陷,一次次的被人打進國門。所有的英雄,都是因防禦外敵而成名,卻幾乎找不到幾個打出國門的英雄。曾經有位皇帝,有過一統六國的偉大功勳,結果後人的評價,卻是殘暴凶厲。曾經有位草原之王,打出國門,揚威域外,卻因為不是本土中人,而不為所動,甚至譏笑他粗魯莽夫,不通文略,手段粗蠻。於是,我發現原來所有的能為國家開疆辟土的偉人,原來歸根結底,都是一些殘暴狠毒凶辣狡詐之人。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我卻相信,或許惟有這種人,才擁有殺出一片新世界的氣魄與能力。”

    說到這,他看著清心,還有他身邊的那些戰士,緩緩道:“那一段段曆史,我曾經反複的讀了又讀。我發現我早受夠了被人侵略的曆史,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去進攻,去開辟,去做那殘暴的人,而不是那被人殘暴奮起還擊的英雄。”

    “所以,我摒棄道德,拋棄善良,我拿起武器,揮舞屠刀。我無法改變曆史的發展必然性,但我卻可以站在那潮流的浪尖之上。因為我若不去攻擊別人,則就會有人攻擊我。這是必然的,無可改變的。既然如此,就由我,來做那個進攻者好了。”


    “我很慶幸,我來到了一個強大的國家,給了我可以縱橫來去的基礎。所以,我甘做屠夫。這世上總有人要做屠夫的不是嗎?就像是止水已經注定的命運。這個國家已經注定會亡,不是亡在天風人的手中,就是亡在民變百姓的手中。”

    “當忠誠的小船無處可去時,不妨拋棄一切狹隘,尋找那最可依靠的港灣停泊,如此,方可在海浪滔天中有一處棲身之地。曆史如潮,國事更迭本是常事。看多了,看慣了,也就會淡漠生死,無謂忠奸了。”

    說到這,淺水清突然笑了。他笑道:“這種用利害關係和曆史必然進程來解釋一切的說法,有時候很難讓人接受。但事實卻是,它是最真實,最正確的。。。我知道你們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未必會接受,不過沒關係。因為以後,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們退下吧。”

    十名止水戰士同時恭身施了一禮,然後有序地退出房門。

    最後一個離開的清心,在輕輕關上房門時,深深地看了淺水清一眼。

    他什麼多沒說,但他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欽佩。

    他的確聽不懂淺水清在說什麼,但是那一刻,他卻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人,真得不僅僅是個所謂的屠夫。

    夜,深了。

    駐守的止水士兵依然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絲毫的動靜。

    淺水清房間中的燭火微微晃了一下,然後熄掉。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方虎站在房頂之上,身後跟著的是夜鶯。

    他們默默注視著,注視著每一名止水降卒的動靜。

    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有用,如果那些止水人想殺人,自己現在趕去,怕是根本來不及吧?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卻無法就這樣離開。

    在整個城守府的東方,西方,南方,北方,沐血,雷火,無雙,他們都在那靜靜守侯著。

    他們在等待,等待一件他們希望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

    他們在守侯,守侯他們的將軍能安然歸來。

    今夜,無人能眠。


本帖最後由 河東 於 2014-5-1 23: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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