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89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章 景深門逆襲戰(1)


    京遠城下,龍牙軍四萬大軍傲然挺立。

    今天,是又一次例行攻城。

    鐵風旗,是今天的主攻旗。

    龍牙軍是其後盾。其余兵馬都在休息之中。

    緩攻慢磨的戰法,其目的,就是以消磨對手的體力精力,待其疲憊後予以全力一擊。因此,非到正式時刻,暴風軍團不會全軍出動。

    烈狂焰雖會觀陣,臨場指揮的主將,卻是南無傷,沖鋒則是鐵風旗。整個龍牙軍為其後應,一旦戰事出現重大突破,則立刻突擊。

    依仗著轄下三營的兵力,鐵風旗實力已居于各旗之首,人數高達九千余人。

    鎮守後方,少經戰事的他們,如今斗志正盛,士氣飽滿。

    戰千狂身為掌旗,這次親身第一線指揮作戰。他的身側,是洪天啟,淺水清和東光照。

    戰前巨大的壓力下,四將也同時面現沉重之色,連一貫囂張昂揚的飛雪,也安靜地看著前方。

    那里,京遠城頭,無數刀槍劍戟林立,多少英雄豪杰待命。

    戰爭,讓大好男兒沖上戰場,以血博血,以命換命。

    “進攻。”

    隨著戰千狂一聲令下,打頭陣的永遠是重型投石機。

    無數飛揚的巨石呼嘯出奪命的風聲,在天空斜陽的照射下,于地面拉出一條條漫長的弧影投射對手。

    在空中巨石的強力壓制下,三支千人步兵方陣首先跟著動了起來。

    他們用盾牌擎起一片鋼鐵守護的天空,一步一步踏著堅實的腳步走向城下。無數支飛箭流矢穿梭出死亡的尖嘯,如暴雨傾瀉在步兵方陣的頭上,射在盾牌上,如冰雹砸落,發出咚咚的聲響,偶而有箭支穿過縫隙,擊中一名戰士。戰士便沉悶無聲的倒下,任後方士兵踏過自己的身體,向著前路開進。

    他們是勇敢的戰士,無謂死亡,視其為歸宿。

    淺水清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這些再不與他相關。

    三個千人步兵大方陣里,有一千人是他的佑字營士兵。

    第三衛暫時歸還給了虎豹營,由于是騎兵,並不擔負攻城之責,而是負責巡守掩護,防備敵人出城襲擊。

    鐵風旗轄下九千正規軍,其中有他三千直屬,一千是和他關系極鐵的第三衛。假如這場仗落了個慘敗,那他賴以稱雄的本錢會立刻全無。

    還好,戰千狂顯然也沒打算把自己的兵全部用來填補京遠城這個巨大的無底洞。

    他並沒有命令全軍瘋狂進攻,而是派防御最強的重步兵戰士做打頭進攻,其目的就是為了減少傷亡。

    戰爭在煎熬中進行,在煎熬中繼續。

    一切都依照最保守的態勢,既不瘋狂,也不退縮。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以消磨敵守軍防御力量為主要目標,多進行遠程攻擊,重裝步兵吸引敵火力,以防御為主。蟻附登城宜穩不宜快,穩扎穩打。這就是鐵風旗今天的所有行動策略。

    對淺水清來說,今天這場試探性的戰役並不是他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相反,他在努力觀察抱飛雪的排兵調陣。

    三千步兵來到京遠城下後,以京遠城左側的景深門為主要進攻方向,開始了陣地爭奪。他們並不急欲登城,相反,而是試圖冒著箭雨,滾木,擂石,對城門護城牆進行強行拆除。二十根攻城巨木在二百名重裝戰士的把持下,對準護城牆發動一輪又一輪凶猛沖擊。城牆在巨木擂擊下搖搖欲墜。

    淺水清立刻道︰“戰旗,要小心城門突然開啟,由騎兵從里面對我們進行掩殺。”

    戰千狂點點頭︰“命︰虎豹營第二衛,兩旅各五百士兵,組成鐵壁防御,圍堵城門通道,小心掩護其他兩衛。

    隨著洪天啟命令傳下,指揮旗幟飄展,前線基軍官立刻接到指令,指揮部隊變陣。

    兩支旅隊刷的分左右撲向護城牆後的道口。

    護城牆後上有鵲台,大約有近百名止水士兵在上面不斷向著下方投射冷箭標槍。他們與牆下士兵交相射擊,互換生命。

    隨著拆遷工程的加快,牆基逐漸動搖,景深門前的這道護城牆眼看就快保不住了。

    景深門的護城牆數天前剛被拆過一回,如今修補尚未完善,已經在遭遇又一次拆遷了。算起來,它也不知被拆遷了多少次,隨著攻城節奏的加快,拆遷力度的加大,它最終將會徹底崩塌,連接受修補的資格都失去。

    這場攻城大戰就象是一場拆遷辦與釘子戶的大決斗,你方補罷我再拆,總予人無窮無盡的折磨之感。

    最終到底是拆遷辦大獲全勝,橫掃全場,還是釘子毀立關口,不動如山,在這場大戰完全結束之前,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答案……

    戰爭,以人為本。

    抱飛雪歷來都很相信這句話。

    曾經教導過他的恩師告訴他,再多的城市,沒有足夠的士兵,都好象一個不設防的女人,惟有任人擺布的份。

    所以,抱飛雪的守城特色,歷來以殺傷敵人為主要手段。

    他在防御戰中的反擊力量尤顯凌厲,總是能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角落里,進行著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打擊。

    這種神出鬼沒般的攻擊方式曾令他的敵人大感頭痛,而在這種高速攻防轉換中,起著重要調節作用的抱飛雪,就是一個有絕對實力的指揮家,把一切節奏牢牢控制在掌握之中。

    城頭上,抱飛雪看著三千戰士正孜孜不倦地干著拆遷工作,試圖為大軍正面攻擊城門打開一道缺口,不由發出一聲嘿嘿的冷笑。

    他左手做出一個用力下斬的動作,身後碧空晴大喝︰“出擊!”

    下一刻,戰場上形勢陡變。

    首先遭到敵方強力攻擊的,不是正在掩護進行拆遷大業的兩支千人方陣,而是兩支堵塞牆口防備敵人出擊的虎豹營的兩支旅隊。

    當牆後兩側赫然出現多輛有著巨大尖刺擂木的大車時,戰場外的諸將同時變色。

    那一刻,就象是雲風寒在紅土崗上看到了百弩連機的心情般,驚愕中帶著憤怒。

    沖鋒車!

    沖鋒車,一種載有巨大擂木的巨型車輛,其主要用途為攻堅,比如轟擊城門,摧毀城牆。但是本身並不牢固,極易摧毀。

    作為攻城方的天風軍並沒有城牆或城門可供沖鋒車發威,而抱飛雪的目的,卻也不是用來摧毀敵人的城牆。

    他是在利用沖鋒車自身巨大的沖擊力量,來撞擊重裝部隊的鐵壁防線,為後路騎兵的出擊做準備。

    沖鋒車的驟然現身,在第一時間里為戰千狂響起了警號︰抱飛雪要還擊了。

    命令兩側衛隊後撤的旗令剛剛發出去,多部沖鋒車已挾著巨大而澎湃的力量狠狠地撞向那些把守通道的重裝戰士。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撞擊在戰士們的身上,筋裂骨折的聲音甚至可以傳到後方督戰的地方。士兵們噴出大口的鮮血,身體倒飛,陣型頃刻間散亂。

    發動攻擊的沖鋒車一力前沖,將鐵壁陣穿了個透,推動大車的止水戰士轉眼間便被左右兩側的天風戰士砍了個稀爛,然而下一刻,大隊的止水的鐵騎洶涌而出。

    正是飛雪衛!

    雪亮的馬刀揮舞出凌厲的刀光,長矛吞吐出刺人的寒芒。他們沖散天風人的防御陣型,轉而向護城牆下的士兵殺去。護城牆上的守護士兵也同時展開了猛烈的攻擊態勢,其攻擊力度竟比之前大了數倍。

    戰千狂高聲大叫︰“第二波上前,迎擊敵軍。虎豹營第三衛準備出擊,掩護我部將士,一定要把他們牢牢拖死在那片陣地上!”

    出擊,能為守方帶來巨大利益的同時,也有著巨大的風險。一旦攻城方順勢進攻,必定可以憑借巨大的數量優勢消滅對手,理想情況下甚至可以借機反攻城門,一舉奪城。

    六千鐵風旗後路將士,同時狂喝著沖向飛雪衛,而城門深處,一支又一支部隊不斷地開出來,全是飛雪衛的精英騎兵,他們竟是絲毫不顧對手的進攻,誓要把這三千敵人留在自己的土地上。

    六千將士眼看越殺越近,前頭部隊甚至已經開始了與敵飛雪衛的交鋒。整整九千鐵風旗戰士,呼嘯著聚攏在護城牆下,圍繞這巴掌大的一小片土地,展開了瘋狂的大混戰。

    而後路大軍,也已經開始向前移動了。

    對天風軍來說,他們不怕混戰。因為他們的後方,還有十數萬將士在期待著他們打開局面。

    這樣的混戰,對天風軍是有利的。

    戰千狂一馬當先,揮舞著戰刀咆哮于京遠城東牆之下︰“全殲飛雪衛,打通景深門!天風——浩氣長存!”

    吼!!!

    群起呼應。

    這一刻,戰千狂心喜若狂。

    抱飛雪的這次進攻,一開始雖有奇兵之效,但沒有及時的回收回撤,執著于殺戮敵軍,卻實在是一個大大的敗著。只要能拖住飛雪衛,堵住他們回去的歸路,則這三千精英衛隊,勢必為天風全殲。

    然而淺水清的心中,卻不由迷惑地想︰抱飛雪,真得有這麼蠢嗎?

    他注意到,飛雪開始不安起來了。

    它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開始不停地踢踏著地面……

    城頭之上,抱飛雪的眼神已經眯縫成一條線了。

    所有鐵風旗的將士幾乎都集中在了景深門護城牆一帶。

    他向商有龍點點頭︰“今天,就先吃掉這九千人吧。”

    商有龍瘋狂大吼︰“景深門,環形防御!卸板!!!”

    轟!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剛剛沖近前方戰場的鐵風旗戰士愕然發現,在他們的身後的大地上,仿佛地震一般出現大面積的塌陷。

    一條寬達六米,深長十余米的環形深溝,竟然整個將護城牆一帶全部籠罩了進去,溝中更是布滿了尖刺木樁。

    這條深溝就象是一個巨大的U字,從京遠城的內層牆基饒了一個大圈,包圍住整個景深門一帶,將護城牆也完全囊括進去,最終盡頭是在另一段的京遠城牆。而U字深溝唯一的出口,就是景深門,。

    九千鐵風旗戰士,此刻竟是欲退無門,被活活困死在這深深的壕溝圈之內。而他們身後的十數萬馳援大軍,也為這深溝所阻,再不能前進半步。

    那一刻,戰千狂的心陷入冰涼深窟之中。

    什麼時候?抱飛雪竟然命人暗中挖了這樣一條深溝出來?

    飛雪衛出擊的真正目標,竟不是那三千沖鋒戰士,而是整個鐵風旗。

    轉眼之間,抱飛雪翻手為雨,玩出了一手漂亮的關門打狗的戰術,鐵風旗全體戰士,被籠罩在被敵全殲的巨大危機之中。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一章 景深門逆襲戰(2)



    關門打狗,是守城方極愛用的一個招數。

    甕城的存在,就是為實現這一招數而發明的。

    放少量敵軍入城,憑借城中有城的阻礙,背後放下鐵門相隔,將敵人隔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之中,然後城頭士兵以弩箭招呼,大量射殺敵軍,是一種極其有效的守城方式。

    然而關門打狗戰術本身也極其危險。

    世界上數以百年的戰爭史,曾經不止一次有人用過關門打狗的戰術,也不止一次被人破過。

    狗,是很凶猛的動物,一旦門沒來得及關上,或者狗急跳牆,反一口,則城破人亡就是轉眼中事。

    畢竟被關起來的狗,已經在城中了。

    一旦他們突破甕城防御,深入城內核心,對敵人造成的損害是相當可怕的。

    抱飛雪這次用的戰術,卻是在城外玩出這套關門打狗,利用一條早已挖掘好的深溝,阻滯敵人援軍,同時斷其歸路,不僅可以消滅敵人與城牆之下,同時也可避免被敵人反一口的危險。

    當然,其代價就是這樣的戰術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不靈了。而其所花費的精力卻是巨大,一旦殲敵人數過少,反有得不償失之嫌。

    九千鐵風旗士兵,怎麼說都不能算殲敵太少了。

    抱飛雪是鐵了心要給天風軍一個顏色看看。

    他要全滅這支部隊,為此,他不惜以飛雪衛為誘餌,吸引敵人。

    京遠城的東牆城頭,隨著那一道深溝的出現,大批大批的弓手也隨之出現。飛雪衛卻在此時,向護城牆後龜縮。

    原本已經廢棄無用的沖鋒車,竟然在這刻變廢為寶,被止水軍士用來做為阻擋敵人反撲的障礙物。他們用沖鋒車堵住護城牆口,堅決不放一個天風軍人過去,甚至連少量未來得及撤出來的飛雪衛士兵也同時被拒之牆外。

    而隨著這一撤退,鐵風旗迎來的是城頭上的如潮箭雨。

    這一次,所有的弩箭同時上陣,如暴雨傾瀉,以數倍于原先的攻擊強度射向天風戰士。

    一名又一名天風戰士哀號著倒了下去,飆揚出全身的熱血。

    洪天啟也高聲狂喊︰“放雲梯,準備後撤!”

    數十名攜帶雲梯準備攻城的戰士立刻將雲梯,避擂飛梯,超級大寬梯等等攻城器械全部放倒,擱置在深溝之上。

    雲梯雖然不利行走,但是總能將大家帶回去。

    然而,抱飛雪的布置,豈是這麼容易破解的?

    攻城必帶雲梯,他若是連這點都考慮不到,又豈能做此無用之功。

    他並不著急對手的撤退,事實上,他在等待對手將全部的雲梯都放下,形成一道十數米寬的雲梯橋,並已有數十名戰士行走在上面之後,才冷冷下令︰

    “點火。”

    黑油!

    那個曾經讓淺水清揚名立萬,建下不世功勛的奇異法寶,終于在這刻再次建功立業。

    誰也沒想到,抱飛雪竟然會在溝中布下黑油陷阱。

    數支火把從U字深溝的兩側城牆扔下。兩道巨大的火龍咆哮出焚天烈焰,沿著那條深溝一路竄行,奔騰出洶涌烈焰的疾狂。

    轟!

    兩條巨焰長龍,于深溝中部匯攏,撞出漫天火花,以焚盡蒼生之勢吞噬了所有試圖回撤的戰士。

    淒厲的慘號聲中,被籠罩在巨大烈火中的數十名鐵風旗戰士淒慘尖叫著倒進了那深長的壕溝中,所有雲梯一剎那間化為灰燼。

    烈焰環空,後路盡絕!

    “不!”戰千狂聲嘶力竭地狂吼。然而城頭之上,再一次箭潮狂瀉。

    淺水清歷聲狂吼︰“防御!結陣防御!”

    重裝步兵們再一次高擎盾牌,撐起了一片遮天大網。

    然而,被那道火焰深溝困死在這片狹小空間里的鐵風旗,在這張網下所能期待的,僅僅是片刻的殘喘。若無奇跡的出現,全旗覆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面對抱飛雪為天風軍準備的這條深溝豪塹,後路天風軍迅速做出著反應。

    龍牙軍下,鬼風旗,烈風旗,火風旗,靈風旗同時向另外四座京遠城門發起進攻。這次他們學乖了,首先用工程兵打頭陣,尋找各處的翻板陷阱,然後再進行規模性的進攻.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下城,而是為了增加其他四門的壓力,分弱抱飛雪在景深門布置的重兵絞殺策略.

    而血風旗則由李規率領,立刻前往景深門,直接救援鐵風旗。

    抱飛雪挖的這道溝,詭異離奇。

    火焰僅僅燃燒了片刻,就自動熄滅。

    然而只要有對手試圖架雲梯上去,立刻就會火龍再起,瘋狂吞噬一切。

    這種火起火滅的招數,使鐵風旗戰士的後路完全斷絕,同時還在為試圖回歸于營救的過程付出生命的代價。連續數波的架橋橫渡,均被無情摧毀,上百戰士的性命,就這樣被白白消耗。

    淺水清看在眼里,悲痛的同時,心中大感訝異。

    這種控制火焰燃燒的辦法,只有一種——就是通過埋在地下的管道,控制黑油的進出,以做到控制火焰的焚燒與熄滅。

    設計出這個工程的人,絕對是這個時代的能工巧匠,非一般人能做到。看來止水國,也是人才輩出啊。

    面對這樣的一道溝,唯一的辦法就是填土入壕。平其噴油口,阻其火焰進入,制造一片空白地帶。

    然而,京遠城的噴油口,離地面僅有一米之差。

    就是這一米距離,上面的人無法摧毀它,唯一的方法就是填平它。

    大量的工程兵帶著鐵鏟開始鏟土,試圖在短時間內填平溝壕。只要能填沒大半,堵住噴油口,就可以將己方士兵救援回來。

    只是十余米深的大壕溝,兼又寬長六米,豈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填平的?

    而鐵風旗在這段時間里,則將遭受重大的打擊。

    東牆之上,一輛輛重型弩機出現在城頭,巨大的弩身直指鐵風旗的盾甲防御。而一部部小型投石城也出現在城頭,只是他們投放的不再是石塊,而是以韋草灌油蠟制成的火擂木。當粗大的火炬點燃那些火擂木時,熊熊的火焰幾乎要沸騰了城下將士們的心,無數柴草被包扎在巨弩之上,狠狠地扎向天風將士。而護城牆上少量剩余的士兵,也開始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茅草扔下城牆。

    勁弩貫穿鐵盾,將鐵壁陣撕開道道裂口,將敵人釘于地面,火擂木掀起漫天的火流星,投擲向地面,引燃茅草,火勢熊熊燃起。

    抱飛雪的意圖,不僅是用火來斷其歸路,還要用火,將敵人全部活活燒死在這個陷阱之中。

    熊熊火焰彎曲了戰千狂的頭發,他心痛地看著自己的戰士在火焰中呼號,怒視城頭上方正發出陰冷笑容的抱飛雪。

    抱飛雪,你果然夠狠,夠毒,夠奸詐狡猾。

    “兄弟們!咱們和他們拼了!”戰千狂憤然狂呼︰“推開沖鋒車,咱們殺進景深門!”

    後退既然無路,就開始前沖殺出一條血路。

    這個時候,天風健兒們悍勇不畏死的血性終于顯現。他們狂呼著冒著箭雨流火向止水方發起進攻。

    弩箭在空中對射每時每刻都有各自的戰士倒下,牆下的甬道處,更是殺成一片血河汪洋。

    抱飛雪冷眼看著這一幕,嘴角邊出不屑的笑︰“拿弓箭來!”

    一張牛筋鐵背大弓送到了抱飛雪的手上。

    抱飛雪張弓搭箭對準了戰千狂,喃喃說道︰“擒賊,先擒王!”

    嗽!

    利箭破空而出,發出奪命的尖嘯,于長空中悲鳴流轉。

    戰千狂怒發如狂的表情,于下一秒間凝固。他呆呆地看著身前穿胸透甲而過的犀利長箭,血,正汩汩地流出他的身體。

    疼痛處……一片溫熱。

    “戰將軍!”淺水清大吼著沖了過來,在他倒下戰馬前將他扶住,戰千狂就那樣緩緩倒進他的懷中。

    從那條深溝出現的一刻,淺水清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思考。

    他沒有看自己戰士死亡前的呼號,只是在不停地思索對策。

    戰千狂的瀕死反擊,他並不同意,那無益于全旗將士的突圍,只是加速他們的死亡。

    但是同樣,他也為戰千狂的血性與忠勇所嘆服。

    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有某種戰術無解決之法,唯一的問題是你何時能夠找到。

    然而在他找到解決方法之前,戰千狂竟然中箭了。

    這一刻他再不顧其他,抱住戰千狂的身體,大聲叫道︰“飛雪,給我跳過那道溝!”

    飛雪一聲長嘶,向著那條狹長深溝狂奔而去,帶出一條銀色閃電,在臨近深溝時,躍身而起,帶著兩個人,于半空中滑出一道迤儷長虹。

    蓬!

    煙塵飛濺,飛雪穩穩地落在了對面。

    狂囂的歡呼掀起在天風軍中,抱飛雪更是吃驚得大弓都差點脫手︰“該死!那是什麼馬?那上面是什麼人?它怎麼能跳過六米寬的溝的?!”

    碧空晴陰狠回答︰“他就是淺水清,那匹馬,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天鬃馬。”

    他就是淺水清?抱飛雪盯著淺水清的眼神,越發充滿了仇恨怒火。

    淺水清剛躍過那道壕塹就將戰千狂交到一名戰士的手上︰“趕快找人救將軍!”

    “是!”那血風旗士兵連忙答應。

    淺水清策馬對著周邊士兵大叫道︰“你們還磨蹭什麼!我的士兵還在那里被困著,敵人正在屠殺我的士兵!還不趕快填壕!”

    “將軍,壕太深了!不可能那麼快填沒的。”有士兵高叫。

    淺水清大怒,身邊微弱的聲音卻低低響起,正是戰千狂︰“水清。”

    “戰旗!”

    戰千狂的臉上出一絲苦笑︰“我快要死了。”

    淺水清急叫︰“不!戰旗,你不會死!你放心,他們會救活你的。”

    戰千狂搖了搖頭,他的傷有多重,他自己知道︰“水清,別說話,听我說……咳,咳。我知道自己的事。我不可能活過今天了。但是我要求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我們鐵風旗救出來。他們……都是咱們的兵……是咱們的兄弟……不能讓他們死在那里……”

    戰千狂再說不下去,口中已噴出大量的鮮血。

    “戰掌旗,戰千狂……”淺水清聲嘶力竭狂吼。

    戰千狂卻漸漸地閉上眼楮。

    他死了,死不瞑目。

    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就這樣靜靜地死去了。

    抱著他的血風旗士兵,呆呆地站在當場,再不知該如何是好。

    “帶我去見李規!”淺水清狂吼起來︰“我的兵還在那里!我要把他們救出來!”

    血風旗的指揮中樞,李規高坐馬上,冷冷地看著渾身浴血的淺水清。

    “淺水清,我告訴你,身為天風軍人,萬事以國為先。雖然我恨你,但是我還不至于為此而打算葬送鐵風旗九千軍人的性命。只是這壕太深,短時間內,我們根本不可能填平他。你還是認命吧,鐵風旗……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淺水清回頭看去,景深門戰場之上,敵人的強弩還在一支又一支地連射而來,而那些火擂木也如不要錢了般拼命的砸向天風軍人的頭頂。他們也知道,壕溝終不可能阻攔敵人太長時間,所以他們要在最短時間內消滅這支為數高達九千人的強力部隊。

    而一旦火勢全面升起,則鐵風旗救無可救。

    那里,有沐血,有方虎,有雷火,有無雙。有他佑字營的所有兄弟,還有虎豹營的第三衛……他們在奮力戰斗,拼命反擊。但是他們也同時在無限接近死亡。

    戰士在悲號,戰馬在嘶鳴,硝煙彌漫中,生命飛逝,如煙化虛空……

    淺水清的心在滴血。

    他猛然回首大喝︰“殺馬,填壕!”

    李規渾身巨震︰“你說什麼?”

    “我說殺馬,填壕!”淺水清大喝起來︰“讓你的騎兵立刻把馬殺了,把壕溝填平!”

    “你瘋了嗎?!這不可能!”李規大叫起來。

    一道雪白的亮光擎起,淺水清千人斬刀法陡然揮出,正削中李規胯下戰馬的頸脖,一聲悲鳴中,戰馬倒下,李規傖然跌下。

    他人在半空之中,淺水清已飛躍而至,雪亮長刀架在李規的脖子上,淺水清一字一頓道︰“我說殺馬,填壕!把所有尸體也推下去!把所有能丟進去的東西都他媽給我丟進去!”……

    一匹匹戰馬在戰士們的淚灑中哀鳴倒下,然後被匆匆推入深溝。

    數百騎訓練精良的良騎駿馬,就這樣被天風軍人屠殺,堆積壕溝,化成一條長達數十米的血肉大道。溝內的噴油口,為馬尸所阻,兩側的燎原火勢,燒不進中間的血肉橋梁。陣陣的烤肉香味,帶著刺鼻的焦枯氣,香飄整片景深門的天空。

    鐵風旗的戰士們在這條由馬尸組成的大路上迅速撤退——在丟下了上千具尸體之後。

    抱飛雪呆呆地看著那條由戰馬和其他所有零零碎碎能拋棄的一切物體填平的深壕大溝,一時間也呆滯無言。

    遠遠地,他能看到淺水清的刀依然架在李規的脖子上。

    在最後一名士兵退離戰場的那一刻,淺水清放下了刀。

    血風旗的戰士如狼似虎般將他押倒在地,捆了起來。

    “淺水清,你果然夠夠狠,竟然能想出這等法子。”抱飛雪喃喃說道︰“但願天風軍能因你挾持李規一事,將你碎尸萬段。”

    他再不想在戰場上見到這個人。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二章 內應(1)


    抱飛雪的美好願望,終究還是落空了。

    雖然淺水清劫持了李規,逼其殺馬救人。但其功遠大于其過。

    戰馬雖然寶貴,甚至比一些普通戰士更值錢,但是幾百名戰馬怎麼都不能比九千戰士更重要。而且救回鐵風旗戰士,也算是挽回了軍心,避免了一場有可能是天風近數年來最大的一次攻城損失。

    景深門一戰,抱飛雪充分顯示了其料敵機先,指揮有度的能力。他的防御手段永遠蘊藏著強烈的反擊,稍有不慎,就可能反中其計,不愧是止水第一名將。

    而在這一戰里,天風軍損失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戰千狂的死。

    一名虎威將軍戰死沙場,這差不多是暴風軍團近些年來死去的級別最高的將軍。

    在短短半個月內,繼雲風寒之後,又一位中級將領死去,這個月,只能說天風帝國流年不利。

    他的死,同時也為天風軍內部帶起了一番爭議。

    誰來接任戰千狂的掌旗之位?

    鐵風旗轄下三營,按資歷,洪天啟,東光照,都是入伍多年的老軍人,都有資格接任掌旗之位。但是論戰功,誰也沒淺水清大。

    包括今日景深門之敗,也是淺水清救出了大部鐵風旗軍士,他的聲望,在天風軍中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但是,有很多人並不希望他接任。

    南無傷自然不希望,李規也不會希望,甚至連鴻北冥和舞殘陽等人也不希望。

    淺水清太強橫了。

    他強橫到什麼事敢做,什麼人都敢惹的地步。

    盡管他平時溫文有理,對大家都很謙虛,很客氣,甚至也知道低調做人,結好大家。但是他做的事,卻從不低調。

    這樣的將軍,不好控制。

    這樣的人,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就升到掌旗之位,對誰都是一個威脅。

    所以,就算是烈狂焰都沒法讓大家改變想法。盡管他一再推舉淺水清為將,最終卻還是被軍部眾將力請收回成命。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鐵風旗新敗,士氣頹喪,此刻不宜從鐵風旗本部中選任何人出來。最好還是另找一位將軍來任掌旗。”

    烈狂焰只能接受。

    南無傷向大家推舉了一個人︰鬼風旗掌旗,驚風展……

    英魂陵園中,又多出了上百個新墳頭,更多的尸體,有些填了壕溝,有些根本就沒有機會搶回來。

    坐在戰千狂的墳前,淺水清一個人低頭沉思著。

    他在想一些事情,想一些他以前從未想過的事。

    戰千狂,以前並不是他的直屬領導。在以前,他先接受戚天佑的指揮,然後是沐血,再就是洪天啟。

    他們都是真正的豪杰人物,對自己也是關愛有加。

    而戰千狂……他為淺水清做的最大貢獻就是在南門關幫淺水清遮掩了那殺戮四千戰俘的事。

    他和自己的交集並不多,他欣賞淺水清,卻從不多說什麼。

    一個很典型的普通將領,既不光芒奪目,如淺水清般名動九州,也不碌碌無能,苛責屬下。

    他除了名字霸氣點,其他幾乎都沒什麼可拿得出手的,可就是這樣一個將軍,在鐵風旗中卻飽守愛戴。

    如今,他死了,鐵風旗的將來,又該何去何從?

    一時間,淺水清有些迷惑。

    驚風展是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

    北門關一戰,鬼風旗損失最重,因此他對淺水清那次的延誤恨之入骨。

    而驚風展本身也是鐵血鎮轄下三旗之一,對南無傷素來尊重,惟其命是從。

    再考慮到驚風展是南無傷的提名,淺水清絕不指望驚風展還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景深門一戰,佑字營沒了三百多個兄弟,整個鐵風旗死了一千多人。還好他填溝及時,否則火勢增大,則全旗都將覆沒。即使如此,也有三千余名戰士受到程度不同的燒傷。有些人,被迫永遠離開了戰場——帶著一身的傷勢。

    佑字營有錢,每一個受傷或死去的戰士都可以得到大量的撫恤。但是其他兩營就沒那麼容易了。

    第三衛和他的交情匪淺,淺水清主動幫虎豹營承擔了所有撫恤,這一來,若是獨獨漏掉鐵獅營也說不過去。

    整個鐵風旗的戰士,全得了他淺水清的好處。連一向少和他來往的東光照,看他的臉色都要更加親近許多。

    也就是說,鐵風旗……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他自家的了。

    驚風展,他真不該接受這個任命的。

    想到這,淺水清安心了許多。

    天色將暗,淺水清站了起來。

    他向著長天發出一聲呼嘯的口哨,他在召喚飛雪。

    等待良久,飛雪卻始終未見。

    淺水清呆滯了一會,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苦笑道︰“飛雪,你是在埋怨我嗎?因為我的一聲令下,殺死了那麼多匹戰馬?它們雖不如你,可終究也是你的同類,對嗎?”

    “好吧,你不想理我,就隨便你吧。戰場太殘酷,我也不想你每日受到這樣的血腥刺激。你若想離去,我不會攔你。”

    他一個人,緩緩走下了陵園長階。

    在那遠方的暗處,飛雪子著淺水清的離去。

    它能感受到他的哀傷,能察覺到他的痛苦,甚至能明白他做出那樣的選擇時的無奈。

    它明白,卻無法接受。

    人,需要時間來沖淡痛苦。

    馬,也是如此。

    飛雪低下頭,無意識地啃嚼著地上青草。

    這次,它再不挑食……

    景深門一戰結束後,抱飛雪就一直坐臥不寧。

    淺水清那天的表現,深深觸動了他。

    在兩關大戰時,就是這個名字,把止水逼到了亡國的邊緣,而現在,他再一次成了英雄。

    天風人敗了,淺水清卻贏了。

    這個人,必成我之大敵。

    他終于決定了一件事。

    “我要見拓拔開山,我要他把所有關于淺水清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

    這一場戰斗,撼動著淺水清和鐵風旗的同時,也撼動著抱飛雪本人。

    一場為了準備全殲一支高達萬人的部隊而綢繆良久的戰斗計劃,本身並沒有出任何問題,卻因為那個淺水清而徹底失敗。

    殺馬,填壕。

    他怎麼能想出那樣的辦法來脫離困境。

    在那個人人驚慌只想著逃命,無心戰斗,紛忙慌亂的背景下,竟依然能冷靜如斯,分析出所有可能的利弊得失。

    這個人,必將成為他的大敵。

    他要在這之前,全面的了解自己的對手。

    拓拔開山冷冷地看著抱飛雪。

    三天了,從自己來到京遠城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時間,抱飛雪一直沒來見他。

    他不相信碧空晴有膽子直到現在才把自己回來的消息通知抱飛雪。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抱飛雪根本不相信他沒有叛變止水。

    可是現在,抱飛雪終于肯見他了。他的心中,也油然升起了一線希望。

    此刻,他被強壓著跪在地上,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抱飛雪。

    “總領,我不是叛徒,我也沒有降敵!”拓拔開山低低地吼道︰“你真得相信,我會幫助淺水清來騙城嗎?”

    抱飛雪淡淡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你不說出所有你知道的佑字營軍情?”

    “那是因為我答應過淺水清,這次回來絕不泄任何有關佑字營的事。”

    抱飛雪霍然站了起來︰“國難當頭,你還在這逞英雄,講義氣?拓拔開山,你簡直是糊涂到家了。”

    拓拔開山卻回聲大吼道︰“我可以出賣自己的命來守護國家,卻不能出賣我身為武士的榮耀!總領,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會上戰場努力殺敵,證明給你看的!”

    “放屁!”抱飛雪霍然站起︰“拓拔開山,你是個軍人,不是武士!既然你想保護自己的國家,就該為它做一切你能做的事!我現在需要的是你告訴我所有關于佑字營的事。沙場作戰,有你不多,沒你不少!最最重要的是你要立刻把所有你知道的關于佑字營的始說出來,否則我就只能當你是叛逆論處!”

    拓拔開山微微一呆︰“你說什麼?”

    抱飛雪一楞,拓拔開山卻已經听出了抱飛雪話中的意味。

    他怔怔地看著抱飛雪︰“當我是叛逆論處?就是說你知道我不是叛將,對嗎?”

    抱飛雪心中一寒。

    拓拔開山心中的怒火騰騰燃起︰“抱飛雪,你他媽的混蛋!你根本就知道我不是叛將,你竟然還關押我!你他媽的混蛋!我要向國主告你!”

    那一刻,拓拔開山就象是一只翻的雄師,狂吼著,叫囂著,想要沖上去撕碎抱飛雪,將他扯成片片裂帛。

    “你他媽的就因為我是範鎮守的人,就這樣對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你的嫡系!還是因為什麼別的亂七八糟的原因!所以你他媽的混蛋就想陷害我!你明明知道我沒有叛變!!!抱飛雪,你不得好死!……”拓拔開山的狂吼傳遍了整座大牢,數百名止水軍人聽得清楚,臉色一陣發白。

    抱飛雪陰冷的眼光越發凜冽了,陰森的聲音冷酷傳來︰“押下去,和其他天風戰俘關在一起。從現在起,他就是天風軍人,而非我止水戰士。”

    “遵命!”值守士兵驚懼回答。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三章 內應(2)


    大牢里,有大約六百名天風戰俘。

    他們大部分是在兩個月中的攻城戰里強攻上城頭時被抓的。

    每一個被俘虜的戰士,都是最英勇,最頑強的戰士。

    這其中,也包括了昨日景深門之戰的幾名鐵風旗戰士。他們受了傷,躺倒在死人堆里。他們的戰友沒能把他們救出來,反到是止水人把他們帶進了城中。

    天風軍素來愛惜戰士。

    他們有用俘虜換俘虜的習慣。

    所以,抱飛雪也不得不盡量多抓活虜,以換回自己的士兵。

    對守城方來說,以一抵三的格局,就意味著自己的每一個士兵,都要發揮出對方三名戰士的價值。

    所以,這筆買賣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而且他若是拒絕,只會降低己方士兵的士氣。

    不過這可不代表關在牢里的戰士,就會有好日子過。

    對守牢士卒來說,動輒打罵俘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小心打死一個,也不過是少換一個自己人回來。

    拓拔開山坐倒在大牢的地上,身周是三十多名天風軍人。這許多人,擁擠在一間空間狹小的牢房中,連個躺下的地方都沒有。這樣的牢房,有整整二十間,就象一個個鴿子籠般,將他們困于其中。

    他不由搖頭苦笑,自己魂牽夢縈地想要回到止水,最終卻還是和天風在一起。而且……是這樣一個淒慘的格局。

    “拓拔將軍,拓拔將軍。”他昏昏欲睡中,耳旁聽到呼喚聲。那聲音帶著無比的喜悅。

    隔壁牢房里,一名戰士蹣跚著爬到牢邊上,抓著那粗木巨柵小聲喊︰“拓拔將軍,我是佑字營的兵。你還記得我嗎?我叫狗子啊。天啊,我都等了你一天了,想不到你真得被關進來了。”

    狗子?

    那不是淺水清在夜鶯之前的貼身衛兵嗎?

    拓拔開山霍然坐起,他驚訝地發現,狗子的身上竟然一點傷都沒有。

    “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急問。

    狗子謹慎地看看四周,向身邊的幾名天風軍士眨眨眼楮,于是,那幾名戰士同時謹慎地站起來,向外方觀望,小心防備。而與拓拔開山同一牢房的天風軍士,竟然也同時向周邊擁擠,有意識地回避起了他們的談話。

    看起來,狗子竟早和眾人打好了招呼。

    狗子低聲道︰“是將軍讓我進來的。他說,要是我進來後,你在牢里,就說明他沒有看錯抱飛雪和你的為人。現在,就是你做選擇的時候了。”

    景深門一仗,作為欽定“戰俘”之一,狗子受到營中諸將的保護。待戰敗回歸時,他退出火圈,往地上一躺假做戰死。止水人打掃戰場時,他跳出來大喊“投降。”結果就這樣被生生帶進了京遠城中。

    而他的任務,就是找到拓拔開山,說一些淺水清叮囑過的話。

    此刻拓拔開山聞言一呆,問道︰“什麼選擇?”

    狗子低聲道︰“是入我天風軍,還是繼續做止水兵。”

    拓拔開山愕然,狗子卻又道︰“將軍要我告訴你,其實當日你回到京遠城之前,他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拓拔將軍,恐怕你的家人已經不在了。這就是為什麼抱總領不會放過你的原因。”

    “你說什麼?!”拓拔開山狂吼起來。

    外圍的止水警戒士兵听到喊聲同時走了過來,狗子急得向拓拔開山眨眼,然後大叫︰“我說你他媽的是混蛋,是混蛋!你現在既不是我天風軍人,也不是止水軍人,你活該有此報應!”

    幾名止水守衛听到這叫喊,只是冷哼一聲,又走了回去。

    眼看著他們離開,狗子才繼續壓低聲音道︰“將軍說,他不想瞞你。他要我告訴你,是他散布的流言,說你反叛了止水。他是想斷你歸心。奈何你死忠止水,不肯降他。止水人不會放過你,所以也不會放你的家人。你的回來,令他們手足無措。”

    拓拔開山呆呆地听著這個消息,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

    “淺水清,是你害死了我義父!”那一刻,拓拔開山怒氣上涌,恨不能一拳砸死淺水清。

    狗子卻冷笑道︰“你要這樣想,也未始不可。但是我家將軍告訴我,我進了這牢獄之後,就是止水人的階下之囚。如果我受不住敵人的苦打折磨,大可以投降了事。淺將軍絕不會逼迫每一個他轄下的士兵不可投降,更不會逼迫手下士卒做那慷慨就義之舉。他說,軍人為國作戰,便是盡了本分。被俘之後,有權為謀生計而降敵。所以,我建議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淺將軍心狠,還是你家總領手辣。別忘了,淺將軍可沒逼著他們殺人。”

    拓拔開山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淺水清允許你投降?”

    “沒錯,而且不是我一個,是整個佑字營,整個他麾下的所有士兵和將領。當然,我狗子是誓死不會降的。淺將軍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狗子嘿嘿笑道。

    “拓拔將軍,你好好想想吧。要是你還想和將軍在一起,大家共同享受所有曾經有過的富貴,就做個決定吧。止水人已經拋棄了你,你再也無處可去。”

    拓拔開山冷冷道︰“我們身在牢里,你們或許可以被換回去,抱飛雪卻無論如何不會將我放回去的。我就算肯跟你,又能如何。”

    狗子只是一笑︰“你剛知道令義父去世的消息,心中悲痛,也不必強作鎮靜。到底是該恨我家將軍,還是該恨這天殺的降虜以通敵論處的軍法,你自己去想吧。反正,我已經把話帶到。若是你肯入我天風軍,我自會把後面的話帶給你。若是不想,也就此作罷。我家將軍說了,拓拔將軍素來一言九鼎。他如果真在牢里呆著,那他就必定是因為信守諾言之故。所以,你只要說是肯歸,我就可信。若是不然,大不了熊族武士一事被你泄而已,沒了這張秘密牌,同樣可以做為王牌來打。他可以接受你做出的任何決定,就當是他償還欠給你的人情罷了。”

    拓拔開山沉默了。

    狗子還有後面沒說的話?听他的意思,難道淺水清真有辦法讓他出這牢獄不成?

    他一時有些迷惑不知所已……

    夜,淒涼,帶著些許的悲傷。

    淺水清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荒地上,看著綿綿連營。

    不知狗子的情況現在怎樣。

    他是否可到達了牢獄之中,順利見到了拓拔開山?

    又或者在被俘的途中,就已被敵人一刀殺掉?

    二十名為拓拔開山準備的戰俘,最終能成功進入那所牢獄的,怕是還不到一半。而這些人,都是佑字營最忠誠,最勇敢的士兵。

    狗子是這些人中最年輕的。但是他忠誠,聰明,靈活多智。

    淺水清只盼他別有什麼事才好。

    在他的身後,夜鶯亦步亦趨地跟緊著。

    如今,他每天夜里思索諸般事物,夜鶯都會跟在他的身邊,看他愁眉深鎖,看他輾轉踱步,听他悠悠嘆息,見他對月無言。

    很多時候,淺水清會和她討論戰事。夜鶯雖然少歷沙場,但是兵書讀過不少,人也伶俐,每每可以幫他解開心中的情結纏繞。

    只是大部分的時候,還是淺水清自己在綢繆策劃,然後由夜鶯來幫助尋找其中的不足。

    听著那一個個令她匪夷所思的計劃,夜鶯經常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這個人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出來的?為何腦子里總有這許多妙想天開的奇謀妙計。他對勝利的執著,又是來自怎樣的一股力量?

    此刻淺水清隨口說道︰“狗子他們,已經進了京遠城,可是計劃才剛剛展開。如果拓拔開山不在牢中,又或者他不願意歸順我,嫉恨我,甚至出賣我,那麼他們就算是白白犧牲了。我也不知,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夜鶯款款回答︰“天下奇計,總有風險之處。拓拔開山不經歷此劫,只怕也不會死心踏地跟你。我到是覺得,你讓狗子他們過早揭破真相,會對局勢發展有所不利。其實大可等待他成事之後,再行說明。”

    “若是這樣,我就是真正在利用他了。拓拔開山人雖豪勇,卻從來不傻。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對他玩弄陰謀伎倆的人。我待他以誠,反能感動于他。否則要是他自己猜出真相,他必會恨我,則所有承諾便會自動廢除。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是拓拔開山,不是別人。若是換了是別人,我定會嘗試先利用,再殺掉,以除後患。”

    淺水清淡淡地訴說,看著夜鶯的眼,他苦笑︰“成大事者,不可有婦人之仁。你以後,再莫用那種看仁人君子的眼神看我,我會受不了的。”

    夜鶯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去,一雙大眼楮滴溜溜轉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久,她低聲說︰“飛雪回來了,情緒不是很高。你去安慰安慰它吧。”

    淺水清微微一呆,臉上終于現出欣慰的笑意。

    飛雪,你終于還是不舍得離我而去嗎?……

    牢房里,經過長時間的思索,悲痛,沉寂,與冷靜之後,拓拔開山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勢。

    形勢已然如此,再沒有他拓拔開山選擇的余地。

    他對狗子道︰“我同意加入天風軍,不過在我見到淺水清之後,我一定會給他一拳,如果他能撐著不死,我就是他的手下。若是他死了,我就當為我義父報了仇。淺水清是害我義父的人,抱飛雪也是。若不殺抱飛雪,我心不甘。”

    狗子嘿嘿一笑︰“好,有將軍一言,我就放心了。淺將軍只要我轉達給你一句話︰能幫你我逃脫牢獄,甚至從內部拿下京遠城的東西,他早就給了你。他要你好好想想,說你一定能想起來的。等你找到了那東西後,所有時間,地點,如何動手,你就都會明白。而這里的六百天風戰俘,到時就是你麾下的士兵。有我們在這,他們一定會惟你之命是從。”

    早已給我?自己何嘗接受過淺水清贈送的東西?

    不對!

    那一刻,拓拔開山表情怪異,他心思百轉間,望向了那只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鐵鐲子。

    純鐵打造,份量極輕?

    見鬼,淺水清早就對他有所暗示,難怪這鐲子如此合手,能配上自己那粗大的手腕。

    他再不猶豫,褪下鐵鐲,狠狠地向地面砸去。

    掰斷裂開的鐵鐲,里面果然是中空的,只是空間極小,只放了兩種東西。

    一張卷得很緊的紙條,和幾個銀色小鐵球。

    待到打開,才發現原來那鐵球是用一種細長的銀絲細鋸纏繞而成。這種細鋸雖然鋒利,但卻極易磨損,因此鐲子里幾乎塞滿了這種銀色鋸齒球。

    拓拔開山打開紙條,上面寫道︰

    “銀鋸可切開圍欄亦可殺人。半木而鋸,拳擊而斷,則眾俘皆可脫困。將軍悉城內諸事,余者可自決。12日午時動手,混亂敵軍,火焚全城。定武門為首攻目標,我方奪門,你方接應。此信看完後即毀。”

    字條空間無多,淺水清用詞盡量簡潔,不過拓拔開山還是一下就看懂了。

    他一把將紙條吞進了肚中。

    看著狗子,他亮出一根銀絲細鋸,一字一頓道︰“我們有三天時間,足夠把所有的木柵全部鋸斷。記住,半木而鋸,留下少許縫隙,不要讓敵人提前發現。”

    狗子的眼中精光一閃︰“明白。”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四章 軍事會議


    清晨緊急的號角響起,從各個軍帳中奔出數十道迅捷的身影向著總帥大帳急速跑去。

    會議廳里,烈狂焰高坐帥位,臉色陰冷若水,兩側依次是鴻北冥,舞殘陽,劫傲,南無傷,計顯宗,廉紹一等一干大將。

    風角一響,所有營以上將官都必須在一刻鐘內趕到帥府,淺水清來到時,帥府已經坐滿了暴風軍中諸將,放眼望去,眾多帝國沙場精英,淺水清這個游擊將軍,職餃最低,官位最卑,勉強有了參加軍事會議的資格而已。

    看看人已到齊,烈狂焰緩緩站了起來。他這一站,一股龐然氣勢立刻席卷全場,所有人都跟著站了起來。

    “都坐下吧。”烈狂焰擺擺手示意大家坐下︰“叫你們來,是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們。”

    “昨天我接到了蒼天城飛馬快訊送來的陛下的嘉獎令。我為大家念一下。”

    “陛下說……”

    刷,眾將齊齊跪下,烈狂焰皺了下眉頭︰“都給我起來,這是嘉獎令,不是正式詔書,也不是宮中的太監們來傳旨。由我來傳,沒必要跪著聽。”

    大家再次坐回到位置上。

    “陛下說,兩關大捷,是帝國自有建以來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勝利,通往止水之大門,已僅余最後的阻礙,破除京遠城,則下國一事,指日可待。今我暴風軍團諸將,沙場奮戰,努力殺敵,連戰連捷,是為國之忠臣,將之楷模,兵之表率,民之棟梁。然,京遠城一日不下,止水道路一日無法打通,兩關之利,亦一日不得體現。在此,陛下盼我等再接再勵,不畏辛苦,定要早日拿下京遠城,兵進止水。他在蒼天城,為大家擺好酒宴慶功。在此,先為兩關大捷參戰諸將,表帝國之感謝,增良田,宅院,賜御府美酒。請諸君好自為重。”

    說著,烈狂焰看看淺水清︰“淺水清,陛下還有話托我給你。”

    淺水清霍然起立。

    烈狂焰道︰“陛下說,他相信你,一定會在京遠城之戰上,再創佳績。他還說……他相信你一定是個守信諾的人。”

    淺水清的嘴角微微抿起,擠出一道微笑的圓弧,他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蒼野望在委婉提醒自己,自己曾經做出的承諾。

    明是嘉獎令,其實是在催促下城。

    听著這份嘉獎令,軍團諸將誰也沒出開心的笑顏。

    蒼天城里,皇帝的慾望因兩關大捷而高漲,耐心卻在等待中流失,而京遠城,卻被抱飛雪守成了一片鐵桶江山。

    他的凌厲防御態勢,給每個將軍都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

    “怎麼,你們就沒什麼要說的嗎?”烈狂焰悠然問道。

    南無傷向烈狂焰拱了拱手:“無傷有幾句話想說。”

    “你說吧。”

    南無傷眼神橫掃全場,看到淺水清時,格外停留了一下,這才移開︰“諸位,景深門一戰,我部鐵風旗傷亡慘重。死,一千余人,傷,三千余人。余者士氣頹喪,心乏斗志。在這一仗里,抱飛雪的表現,想必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

    廉紹一粗聲粗氣的回答︰“抱飛雪的確是人中之龍,不愧止水第一名將之號。不過你提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

    南無傷冷笑︰“意義大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就是我們現在在我們對面的,是止水的第一名將,是抱飛雪,不是別人。這個人,陰謀詭計層出不窮,事事留有後手,處處用心防備。如果我們一心只想擴大戰果,匆忙慌張地去攻城,最終只能是踫個頭破血流。這兩個月來,烈帥吩咐大家施緩攻慢打,疲勞敵人之戰術,正是針對抱飛雪的弱處下手。我大軍雖有十五萬人在此,吃穿用度是彼三倍,但是我天風國力強盛,目前這些消耗,國家還支撐得起。但是止水嘛……連年積弱,他們比我們要撐不起。”

    “所以,陛下的意思,雖是督促我部盡早下城,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攻防調派,均應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來做決定。抱飛雪不是好對付的對手,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頂住壓力,繼續施行緩攻慢打,消磨對手之策。”

    憑心而論,南無傷為人雖陰險,但的確有幾分真材實料。他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也符合目前的實際情況,令大家不得不慎重對待。

    到底是響應陛下號召,立刻全軍強攻,還是繼續原先的策略,穩扎穩打,這令大家頗費思量。

    那個時候,淺水清也在奇怪。南無傷這樣建議,到底是為了愛惜軍士性命,情願用時間來換取低傷亡,還是仇恨自己,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立下了保票,才故意用拖延時間的方法來借皇帝的手懲治自己?

    或許兩者都有吧。淺水清想。

    景深門一戰實在是給大家的心頭蒙上了太多陰影,抱飛雪的表現陰毒狠辣,讓太多將軍無法忘懷。

    沒人敢說,抱飛雪以後還會不會有更厲害的後招拿出來。

    而下一個後招,或許就再無法破解,或許死亡的,也再不是九千戰士,而是九萬戰士了。

    淺水清想到這,眼前突然一亮,他隱隱地似乎抓住了什麼問題的關鍵。

    軍事會議上,眾起紛紜,每個人都在發表各自的看法。但是顯然,南無傷的看法是深入人心的。

    蒼野望,大體上算是個明君。他在暴風軍團主事的時候,就曾經顯過卓越的軍事才華,是以才能被後來的將軍們尊稱為野王而不名皇帝。但正因為是明君,所以將軍們只怕事情做得不夠好,不怕抵觸自己的君王。

    蒼野望的嘉獎令,可以視作是對大家發起的強攻令,也可以將其簡單的看成為一種鞭策。

    倘若軍部諸將認為不宜強攻,就會自動地把這份嘉獎令的性質轉變。

    畢竟這不是明令詔書,也就說蒼野望雖急著要下城,卻還是把怎麼拿城的方法與權利交在大家手中的。

    因此,會議在討論中逐漸傾向于南無傷的觀點也就不在稀奇了。

    那個時候,大家都在討論,惟有淺水清一個人在悶頭沉思。烈狂焰的眼神,從這個人的身上跳到那個人的身上,跳來跳去,終于還是落在淺水清的身上了。

    “水清,你在景深門一戰的表現不錯。你對是否應該展開全面強攻京遠城,有何看法麼?”

    這是第一次,烈狂焰在正式的軍事會議上,詢問淺水清。

    也是第一次,淺水清在正式的軍事會議上,表達自己看法。

    這第一次,總是最重要的一次,也關系到淺水清自己的計劃能順利實施的一次……

    一個簡單的問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淺水清的身上。

    這個從軍時間最短,立下的功勞卻已經寫進天風史冊的年輕人,他雖年紀輕輕,資歷淺薄,但是他的智慧和非凡的指揮才能卻早已令眾將深深折服。而現在,他更是紫心勛章的得主,官位雖卑,身份卻尊。

    所以這投來的眾眼神里,有羨,亦有妒。

    淺水清微微抬了下頭,原本翩飛的思緒在這刻被這一句話重新扭轉了回來。

    然後,他輕聲說道︰“景深門一戰,是我第一次和抱飛雪做正面接觸。必須承認,這個人用兵如神,算計良多。那條斷我歸路的深溝,更是設計精妙,令人匪夷所思。但也正是因此,讓我產生了一個問題。”

    “哦?”烈狂焰立刻來了興趣。“你說,什麼問題?”

    “那樣的一條溝,如此之深,如此之大,還要輔以噴油管道以控火勢。需要多長的時間,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

    這個問題,聽得大家都為之一呆。

    淺水清沒有等大家回答,已經繼續說道︰“兩關大捷距今不過是兩個月的時間。而京遠城不可能在北門關失陷之前就挖溝築壘,以陷我等。這樣一條溝,工程算不上浩大,卻也需要時間來完成。為什麼以前不用這個方法來對付大家,偏偏要等到前幾日才用?怕就是因為這條溝在那個時候,才剛剛完成吧?只是我鐵風旗運氣不好,偏偏就選了景深門做進攻方向,方才中了對方的詭計。”

    有人問︰“那又說明什麼?”

    淺水清一笑︰“兩個月的時間,才挖出那麼一條溝來,且是五門選一,有著明顯的撞大運成分。除非我軍同時強攻五門,否則無任何戰略上的意義。若只是為了吞我一旗戰士,這怕是有些太過浪費了。那麼,抱飛雪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呢?這便是我的疑惑之處。”

    說到這,淺水清看看軍部諸將︰“我淺水清,只是一介小兵升上來的一個小小營將,不敢說有多大智慧。但我歷來相信一件事︰凡為將者,以眾擊寡,以強凌弱,方為王道。那每天靠陰謀巧計打仗的人,不是神,就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倒霉蛋。”

    說到,淺水清齒一笑,笑得竟頗為好看︰“抱飛雪不是神,他是個倒霉蛋。他的確很厲害,但他已經沒有太多選擇了。所以……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抱飛雪在景深門一戰的表現,其實是他最後的掙扎。他知道他那條溝能困住我們,但是他不敢放太多的人進來。因為人多了,可能會導致景深門自身的危機。他比我們更害怕自家有失。他也知道深溝之計並不是真正管用,不可能擋不住我大軍前進的步伐,但他偏偏還是要用,是因為這個方法遠超大家的思維之外。他用運氣來代替神機妙算,為自己罩上一層神秘光環,仿佛咱們的每一步行動,他都能事先料到。其實呢?每天攻城,五門選一,那百分之二十的幾率,他有太多機會可以踫上。而只要踫上了,就是昭示他神算無雙的機會來了。這個家伙……難怪會被吹噓為止水名將,這心理戰術卻是玩得好極呢。”

    “所以,京遠城其實早已是強弩之末,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讓我們怕他,僅僅是為了讓我們因為畏懼他,而不敢放出手來全力進攻。”

    這番話,令大家聽得目瞪口呆。

    有些話,淺水清沒有說,但他沒有明說,大家卻能聽出那意思來。

    抱飛雪其實還是很厲害的。他算準了你們。

    而我,比他還厲害,我算準了他。

    人力有時而窮,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抱飛雪缺兵,缺士氣,缺後勤支援,缺精兵良將。他缺太多東西,而只要天風軍不是傻子,他的妙計能施展得空間也就有限。

    所謂的經典戰役,永遠是在良將與庸才之間產生的。

    良將與良將之間產生的,通常都是些或者平淡無奇或者慘烈異常的戰役。因為大家都是人精,誰也不會輕易上誰的當。要麼不打,要麼就拼個你死我活。

    那條深溝之計,之所以能為大家帶來震撼,就是因為它有太多限制,不易使用,難以發揮。而抱飛雪拼盡全力,搞出那麼一戰,僅僅是為了……讓對方懼怕自己。

    不過話又說回來。

    拖延時間,並不能解救抱飛雪,解除京遠城敗亡的命運。沒人知道抱飛雪有什麼目的,又有什麼計劃,也因此,他們同樣也吃不準淺水清所說的這些到底是對還是錯。

    只能說︰聽上去很有道理。

    抱飛雪到底是黔驢技窮,還是暗含殺手,誰也不知道,誰也說不清。

    保守作戰,可能避開風險,也可能錯失良機。

    強攻壓上,同樣是利大弊大,勝負難料。

    一點表現,無數分析,產生出完全不同的結論與作戰方向的建議。

    因為淺水清和南無傷兩個人的不同意見,導致的是一場軍事會議上罕見的大爭議。

    有人堅持穩妥為主,支持南無傷的看法。這一派,以鴻北冥,計顯宗,李規等人為首。

    有人堅持強攻硬打,立刻下城,防止遲則生變,反中抱飛雪拖延之計。這一派,以舞殘陽,廉紹一等人為首。

    還有人做了中遼,不發一言,不執一詞,冷眼旁觀,坐開風起雲落,你爭我吵。這一派,則大多是龍鱗軍劫傲的人。他們沒人參與兩關大捷,對淺水清不了解,對南無傷則心有防備。

    剩下最後的,是暴風三縱。

    暴風三縱,均是騎兵,對攻城沒有發言權,只能兩派皆不反對。反正不管什麼時候打下來,這沖入城中大肆砍殺的,肯定少不了騎兵一份。他們屬于兩邊都支持的一派。

    那個時候,引發爭端的兩個人,南無傷與淺水清,卻同時保持著緘默。

    沒人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或許南無傷在想︰以這種完全不同的軍事見解,穩妥保守派和急功近利派的天生對峙,看起來就算沒有雲霓,你我也無法成為朋友。

    或許淺水清在想︰無論如何,我偏偏不能讓你得意,更不能讓自己的計劃功虧一饋。

    兩個人彼此對望,彼此關注,在臉上做出虛偽而友好的表情,眼神中卻同時寒光凜冽。

    淺水清承受著那隱含在眼神中的凌厲攻勢的同時,心中的那個念頭就是︰

    南無傷,你太過愛惜羽毛了。你不願意公開與我翻臉,卻總是背後下刀子。你可知,很多時候公開翻臉,比背後傷人要來得更快更直接更有效一些?

    你的自愛,終會讓你失去最後的殺我機會。

    想法,在那一刻沉澱,代之而起的,是沖天的豪情。

    淺水清突然長立而起,拱拳向烈狂焰大聲請命︰“請烈帥于兩日後下命全軍強攻京遠城,讓淺水清暫代掌鐵風旗,並為攻城主將,龍牙五旗為我輔助,龍威龍鱗兩軍為我後援,水清可擔保為大軍打通通向京遠城內城的道路!”

    這一聲請命,楞住了軍部會議上爭論不休的諸將,爭吵聲嘎然而止,就象大喉嚨里被人一下子塞進個橄欖,有種說不出話,又咽不下去的難受感覺。

    打通通向京遠城內城的道路?你怎麼不干脆說拿下京遠城的?這兩者之間似乎已無太大區別。

    驚風展更是惱怒不已地怒視淺水清,媽的,老子還沒上任,你就先來搶官了。

    就連鴻北冥臉色都難看不已,什麼時候,攻打京遠城竟由一個營將任主將了?

    舞殘陽和劫傲則互相對望,心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這個小子,竟比傳言中的更烈,更傲,更狂!

    烈狂焰都虎聲凜凜起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淺水清一笑︰“我當然知道。我既然說了,就一定要做到。我若做不到,且還沒有戰死沙場,就任憑烈帥如何處置我。不過我要是做到了,還請烈帥答應我一件事。”

    烈狂焰沉聲回答︰“你要是能做到,什麼始可以答應!”

    那一刻,淺水清的眼中噴吐出強烈的復仇火焰︰“那好!若我做到了,則京遠城必為我天風大軍所下。屆時,我要屠城三日,以慰戰將軍在天之靈!”

    淺水清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一句話,就若那天上雷霆,劈暈全場,將一眾將軍劈成了泥雕木塑。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五章 血香祭大旗


    10月12日清晨,戰爭的號角終于再次吹響。

    伴隨著那巨大低沉的風角鳴聲,十里連營里的天風大軍,再次出動了。

    京遠城下,多達十萬戰士組成的一個個步兵方陣,從高空俯視,就象是一塊塊大型的麥田,鋪天蓋地,種滿了整片城前曠野,四萬名騎兵分布兩側,殺氣騰騰。

    士兵們頂盔上的紅纓隨風飄蕩,飄搖出一片紅色麥浪,此起彼伏的景象蔚為壯觀。

    陣地的中間,高大的移動指揮塔上,烈狂焰居首,左右是暴風三軍的鴻北冥,舞殘陽和劫傲。

    暴風軍團四大巨頭同時出現在一片陣地上,攻城人數多達十五萬人,這在近年來都是罕有的事,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淺水清。

    在那場軍事會議上,淺水清用他曾經的榮耀,所有的戰功,和未來的無限可能,換取了今日一戰的權利。

    烈狂焰同意了。

    這是第一次,京遠城下十五萬大軍齊齊出動。

    工程兵,重裝步兵,輕重騎兵,弓射手大隊,器械兵各路兵種齊備;沖車,鉤車,蛤蟆車,攻城塔,重弩機,投石車,諸般器械齊全;龍牙軍,龍威軍,龍鱗軍,三路大軍並進;景深門,定武門,光耀門,乾安門,宗勝門,五門同往。

    鋪天蓋地而來的浩瀚大軍形成的茫茫鋼鐵海洋,怒潮洶涌,狂濤直瀉,勃發出沖天的殺氣,撲向那屹立在前路的京遠大城,他們就象一群狼,貪婪地看著遠方的食物,眼中噴薄著慾望與仇恨的火焰。

    鋼鐵大陣前,一騎飛馬電般馳過,沿著巨陣中線,劃出一條雪色光影,正是淺水清。

    他站在十五萬大軍組成的雄厚無邊的大寬陣前,高聲狂吼︰

    “我天風帝國,自有建以來,百年征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此皆因為天風軍士悍勇,上下用命,國威昌盛之故!今止水鼠輩,積弱無能,國主昏庸,百姓孱弱,竟妄圖以螳臂擋我天風大軍。諸位兄弟們!你們說,我天風軍,可能打敗這等無用匪類!”

    “能!”十數萬天風將士同時呼換出那一聲搖天捍地的呼喚。

    淺水清繼續大呼道︰“三日前!我鐵風旗受止水詭計所害,戰將軍戰死。大家可知道他臨死前對我說得是什麼嗎?”

    他看著眾人,高聲喊道︰“他說︰我輩軍人,可戰死,不可戰敗!我們從哪里跌倒,就得從哪里爬起來!他說︰我死後,淺水清你要把我葬在那陵園的最高處,讓我看著我天風大軍沖進京遠城,殺止水人一個片甲不留!他說︰我鐵風旗的將士,絕不能就這樣白白戰死。我天風帝國的將士,也從不留無謂的鮮血!”

    “殺進京遠城,干掉抱飛雪!!!”淺水清肆意狂吼。

    “殺進京遠城,干掉抱飛雪!!!”所有將士同聲狂吼。

    淺水清信口杜撰的戰千狂的遺言,的確很大程度刺激了這暴風軍團的十五萬將士。他們現在的心中,斗志滿滿,充滿了殺戮的渴望。

    就連鴻北冥等人也不由點頭,這個淺水清,果然有一套。他這套戰前激勵,卻是做得相當精彩。

    只誰也沒想到,淺水清竟然還有下一套動作,而這套動作,就古怪得有些離奇了。

    十名佑字營戰士,同時從隊列中出來,抬著一個巨大的銅甕。

    這個銅甕,高有兩米,甕口直徑約一米。上面還赫然擦著三根細長的紅色血香。

    淺水清坐在馬上,正可以夠到那血香的高度。他用火石點燃血香,看著那三縷香煙裊裊升起,淺水清回身吼叫道︰

    “此香,祭天祭地,祭我軍中戰死英靈與那血色戰旗!我淺水清在此聊!今後每戰攻城,必點此香。香未盡,城若降,則盡為我虜,我必厚待,不殺一人!香滅未降者,滿城皆屠,絕不放過!!!”……

    血香祭大旗,香起城降,香滅城亡。

    這是淺水清立下的攻城鐵規,無人可改,無人能變。

    京遠城,是血香下的第一個祭品。

    在他拿下京遠城前,沒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在那之後不久,人們終于開始明白血香的意味了。

    血色線香很長,但是也很細。

    這使它的燃燒過程,奇快,卻又奇漫長。

    半空里的那三個星星點點在蒼茫現出三個猩紅的小亮點,以勻速向下蔓延,燃燒。它蘊示著主將的攻城決心,也蘊含著所有天風將士的攻城**。

    血香上燃起的青煙,在長空中繚繞翻飛,化成片片青煙逐漸淡去。

    飄到京遠城頭,飄到抱飛雪的眼中,那眼里,是一片血色猙獰。

    淺水清的話,他聽得很清楚。

    香起,城降,人可保。香滅,城亡,人盡屠。

    淺水清,你果然夠囂張。

    淺水清,佑字營。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想著你,念著你。我想你念你,仿佛情人一般絲毫不敢忘懷。你奪我城關,殺我士卒,毀我大計,今天,又帶兵強攻。你可知道,我有如何恨你,痛你,切齒掛你。

    他口中喃喃,雙手的指甲已抓進肉里。

    面對著淺水清在激勵士卒前的激情動員,抱飛雪一雙細目中暴射出漫天仇恨火焰,陰冷的字句從他口腔中鋼珠般蹦出︰“傳令︰有殺淺水清者,賞金三千,拜將,賜軍中第一勇士之號!!!”

    “有殺淺水清者,賞金三千,拜將,賜軍中第一勇士之號!!!”這道命令,在第一時間如波浪般傳遍全城,此起彼伏,最終形成一股滔天聲浪,響徹邊防,與天風大軍的進攻鼓號遙相呼應。

    震耳的聲浪如聲聲擊鼓,傳到淺水清耳中時,他卻愜意非常地笑了。

    站在佑字營的最前列,眼望著這巍峨巨城,耳听那隆隆戰鼓,淺水清悠悠道︰“聽,沐少,止水人恨我,可真是恨到骨子里了呢。”

    沐血也嘿嘿一笑︰“我們是不是該回敬他點什麼?”

    淺水清點點頭︰“那是要的。”他想了想,然後很認真地說︰“傳我命令︰有能拿下抱飛雪人頭者,賞金一兩!”

    沐血一呆,方虎已經反應過來。他哈哈狂笑,用足內力對著己方士兵大喊︰“天風軍的兄弟都听著!有拿下抱飛雪人頭者!賞金一兩!!!!”

    “有拿下抱飛雪人頭者,賞金一兩!!!”無數士兵狂喝大笑著呼喊起來。

    這一聲喊,如尖利的長針,凶狠地刺進了京遠城的城頭。

    抱飛雪的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無比。

    兩軍交鋒,士氣當先。

    隨著淺水清那一聲狂妄之極的命令“賞金一兩”,天風軍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

    軍人的世界里,沒有謙和,淺水清在戰場上的表現與平時判若兩人。戰場上的他,永遠是肆意張狂,縱情天下的。

    你不是要千金懸賞我的人頭嗎?那好,我就還你個賞金一兩。你抱飛雪這止水第一名將的身價,也不過是我佑字營淺水清的千分之一罷了。

    他囂張,狂傲,絲毫不怕激怒對手。他恨不得對手憤怒,只為了在那怒火燃燒中失去冷靜與理智,犯下一些可供他利用的機會。

    就連烈狂焰都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淺水清,的確有幾分狂人本質,有幾分大將風采!

    他站在高台之上,悠悠說道︰“淺水清,就讓看看你到底能做到怎樣的地步吧。千萬不要浪費這用自己的榮耀與性命換來的機會,否則就是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悠悠時光,隨香而逝。煙霧繚繞中,那一線血香進入最後的燃燒階段。

    香滅一根。

    眾兵出鞘,將軍上馬,弓手張弦。

    香滅二根。

    盾牌前揚,士卒踏步,萬眾待發。

    香滅三根。

    京遠城的上空,淺水清那“進攻!”的呼嘯撕裂這最後的寧靜。

    攻打止水最後屏障的一場大戰,在這刻正式打響。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六章 決戰京遠城(1)


    戰爭如畫,指揮戰爭者,就象是一個玩弄潑墨大寫意筆法的畫家,盡情用手中的畫筆寫出心中最期待的畫卷。

    從哪里入手,怎樣上色,如何調配,是一個畫師應有的技巧,也只有畫師自己才知道每一步行動的意義所在。

    京遠城這幅畫,它的第一處落筆,是空中。

    作為攻城利器的重型投石車,在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戰場上,從來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它可以摧毀城牆,壓制敵遠程火力,瓦解敵人防御陣型,用處良多。

    天空中漫天飛舞的石塊,以京遠城東牆為主要打擊目標,而護門牆一線,更是重點打擊所向。牆上的鵲台里,原本近百名止水戰士,在狂暴石雨的錘砸下,哀號聲聲,牆體本身更是本砸得處處班駁。原本就經歷了多番風雨襲擊的護城牆,再也承受不住那般狂暴的沖擊,眼看著只要稍做攻擊便將倒塌。

    對這種場面,抱飛雪並不太在意,只是淡淡地下令︰“準備放棄護門牆,命斷龍岩立刻向景深門一帶運動……看起來,天風人打算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呢。”

    伴隨著空中那條壯觀的流星帶,人數高達三萬人的第一波次攻擊正式開始。

    正如抱飛雪所預料的那樣,景深門,那個曾經給予鐵風旗以重創的地方,正是淺水清的主攻所在。在那里,整整一萬人的部隊在集結,運動,相互掩護著沖殺。

    曾經埋葬了鐵風旗上千僵尸的大壕溝,早已經在兩天前就被填平,無數戰士與戰馬的尸骨成為戰士們過路的奠基石。

    那道黢黑的,吞沒了天風軍無數戰士性命的大門,縱然再高再厚,只怕也經受不住無數狂風暴雨般凌厲的攻擊。

    飛雨流矢在景深門的上空中瘋狂對射,下方,則是無數戰士口咬利刃,手攀雲梯,向著京遠城頭爬去。城牆之上,無數止水戰士列成一列列縱隊,隨著指揮將官的命令,將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射下。

    攻城的第一波,永遠是損失總重的一波。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是後方部隊靠近的權利。

    數輪箭雨過後,已經有十余部雲梯靠在了城牆上,少量士兵已經開始攀爬雲梯,準備做近身戰斗。

    至此為止,戰斗所經歷的一切,都如教科書般在進行著。

    遠程壓制,沖擊,近身戰,一條簡單的進攻線路圖就這樣被淺水清和抱飛雪兩個人協同繪制完成。

    這是一條攻城大圖的基本骨架,沒有特殊的用料,也沒有意料之外的點楮落筆,一切都進行得中規中矩,平庸,平淡,平常無奇……

    淺水清騎著飛雪,好整以暇地看著遠處的京遠城頭。

    京遠城的城牆,共分三層,以前兩層為主要防御力量。

    一般來說,看一座城的防御,只要看它的城牆厚度與排比,基本就可以確定出它的防御力度。

    防御的訣竅,不僅僅在于要有厚度,更重要的是還要有縱深。

    單憑一堵牆,就想位列天下防御名城,那根本就是異想天開的事。

    真正的防御牢固的大城,從來都是城牆多重,而且裡重總比外重更高,射塔更多,防御也更緊密。

    天下著名的雄關寒風關,整整擁有十三道圍城大牆,甕城不計其數,射塔,馬面,干戈板層層密布,女牆,暗道,羊馬牆處處皆有。

    相比之下,京遠城的防御厚度就要稀薄得多。

    它就象是這京遠城最後存在的意義一般,只要捅破前兩層的窗戶紙,則後方就必然洞開,再無還擊之力。

    然而,止水有抱飛雪在。有他在,這兩層窗戶紙,就再不那麼好捅。他就象個拿著剪刀的處女,總是在你即將進入的最要命時刻,揮出利剪,然後將你的命根子一把剪斷,徹底斷了你所有的雄心。

    要下京遠城,就得先敗抱飛雪。

    這是一個天風軍的共識。

    烈狂焰已經為他打磨了止水軍兩個月的時間。在這兩個月里,止水士兵長期處在戰爭的煎熬下,他們休息不足,精力不足,兵員不足,連守城的器械,武器和裝備也皆有不足。在這樣的情況下作戰,倘若一切都按照版本上設計好的來進行作戰,則京遠城必下無疑。

    所以淺水清不急,他在等待,等待抱飛雪的變招。

    這就是作為主攻方的一個優勢所在——進攻方,永遠掌握著戰爭的主動權。

    在處于優勢地位的情況下,以靜制動,針對對手的步驟進行調節,以做到最大化的控制局面。

    對指揮官來說,局面的掌控,遠比一兩千名士兵的生命更具有意義。

    “看起來,抱飛雪很滿意現在的局面。”淺水清淡淡地說道。

    他沒有看見城頭上過于頻繁的旗幟揮舞,也缺少傳令兵在城頭瘋狂竄奔的場面。止水戰士們的臉上,依然充滿堅毅與斗志,盡管已經有少量勇敢的天風戰士攀上城頭,開始與止水兵進行了貼身近戰。

    攻城戰里,一旦出現貼身近戰的場面,則意味著守方已經開始失去地利優勢。這看上去只有一點點的優勢,會因為後方無窮無盡的援軍的到來而逐漸變大,並最終席卷整個城市。

    淺水清的身旁,除了沐血,方虎等人之外,還有虎豹營的洪天啟。這刻洪天啟接口道︰“抱飛雪行事,歷來陰狠毒辣。水清,你有沒有注意到景深門一帶幾乎沒有重型防護器械的出現?檑木,滾石,重弩車等等,幾乎無一出現。反到是其他四門,防御力度比景深門更強一些,有效阻止了我軍的進攻,惟有景深門,進展竟是出乎預料的好。”

    “或許……這正是他想要的吧。”淺水清的嘴角里,微微抿起一絲不屑的神情。

    與抱飛雪的心情相同,他也很滿意現在的局面。

    失去了護門牆掩護的景深門,在天風軍的強力進攻下,已經出現了破敗的頹勢。那道厚重的大鐵門,在數輛沖鋒車的凶猛沖擊下,發出了咿呀的沉悶響聲。

    一聲又一聲,仿佛暮鼓晨鐘,敲計著每一個人的心房。眼看著大門上的那道裂紋逐漸增大,天風人的進攻越發凶猛強勁。終于,在最後一輛沖鋒車用勁所有的力量撞向大門,甚至被那強烈的反震力量將自己撞散了架的同時,那扇大門終于不堪重荷的倒下。只聽轟然一聲巨響,景深門全面洞開,這一聲隆隆的破門聲在天風人听來,就象是敲響了止水人最後的喪鐘,他們群起歡呼。

    數百名戰士狂嘯著沖進城門向京遠城的最里層殺去,緊隨其後的,是多得數都數不清的天風將士。然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只是又一堵高牆。

    天風戰士愕然四顧,他們打開了大門,卻發現竟然前去無路。四周皆是高壁籠罩,三面高牆圍攏,將數千天風軍完全圍困其中。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抱飛雪嘿嘿冷笑一聲︰“放閘。”

    景深門原本倒塌的大門處,一道大鐵閘轟然放下,將數千進入的天風士兵與外層戰士霍然隔開。

    又是關門打狗!……

    烈狂焰的眉頭微微跳了一跳。

    他的身邊,鴻北冥已經開始沉不住氣了。

    “淺水清那個小子在干什麼?就這麼放了幾千人進去讓抱飛雪吃掉嗎?”

    舞殘陽卻冷冷道︰“我看未必。一道鐵閘而已,困不住我軍太長時間。反過來到極有可能被我軍趁勢破圍。看起來抱飛雪果真是黔驢計窮了。京遠城內有甕城,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更不是沒經歷過。只要下令全力全軍強攻破閘,再配合里面的士兵里應外合,要破景深門就不再是難事。一旦甕城被破,則景深門勢必洞開,到時候京遠城再想守住就難了。”

    鴻北冥冷哼道︰“抱飛雪出的招,從來都極難對付。他這次敢再玩和上次一樣的花樣,我就不信有這麼好破。”

    或許是在驗證鴻北冥說過的話,下一刻,景深門城頭,形勢陡變。

    一道來自天邊的黑影,拉長出一道漫長的弧線,震驚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的天啊!

    那是怎樣巨大的一塊巨石?

    就象是一塊從天邊飛來的隕石,巨大,龐然,攜帶著萬鈞之勢,從京遠城的城頭之上轟然滾落。

    就象是一座飛來的山峰,以無可抵擋的磅礡之力,壓向正在攻擊景深門鐵閘的數十名天風戰士。

    戰士們甚至來不及慘呼,驚叫。當頭頂那團黑影遮蓋天邊的太陽時,他們在瞬間被砸成肉餅,沒入泥土之中。

    一塊大得可以擋住整片城牆的巨石,將景深門徹底堵塞,堵死,堵得嚴嚴實實,再不絲毫縫隙。

    景深門的城頭上,再次出現大量的止水戰士。

    這一次,他們除了要對付外圍的天風軍外,更將矛頭轉向了內部。

    又是數千天風軍人,在等待著止水軍的獵殺。

    “這一次,淺水清,我到要看你怎麼救他們!我要你們在原地再跌倒一次,而這一次,你們再爬不起來!”抱飛雪的口中,迸射出激冷仇恨的語調。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七章 決戰京遠城(2)


    戰爭,是一門很微妙的學問。

    戰爭的藝術,從不在于出新出奇,而在于實用。

    渴望創造奇跡般戰術的人,永不可能成為戰爭場上的名家。而能將同一種戰術用不同的手段體現出來,以期達成自己的戰略目標的,就可以算是一個優秀的將軍。

    天風軍的戰略目標,永遠是下城。而抱飛雪的戰略目標,卻從來都不是守城。

    他的目標,是盡一切可能的殺死殺傷對手,以期最大化削弱敵人的實力,從而達到戰勝敵人的目標。

    就這一點而言,他和淺水清一樣,都可以算上是優秀的對手。

    他們都是那種無論在怎樣的逆境中,都不輕言放棄,並張揚著對勝利渴望的人。

    兩個同樣對勝利擁有著無窮渴望的將領踫在一起,就象是足球場上兩個大打進攻足球的球隊,帶給觀眾的,必定會是一場賞心悅目的比賽。

    就在抱飛雪放斷崖巨石,徹底摧毀天風軍被困士兵歸路的同時,淺水清也出招了。

    他的出招,同樣陰狠果決。

    同樣令抱飛雪也震驚不已。

    隨著後方旗幟的擺動,所有投石車同時改換投擲器械。

    這一次,投石車沒再投擲石塊,而是改投火流星了。

    火流星,一種與火檑木相仿佛的可燃投擲器械,主要用來引燃房屋,焚毀防御設施,面積性殺傷敵人,為己方攻城制造有利形勢。其不利之處就在于,火勢一起,則敵我難辨,極易誤傷,且受風的影響太重。

    今日天晴氣爽,日高無風,火勢乏風助力,雖無反攻己身的威脅,卻也很難對敵人造成有效的威脅。

    然而隨著淺水清的一聲令下,空中熾烈的火雨,還是以焚透蒼茫的熊熊烈勢撲來。無數火球穿梭成一片星火海洋,如一顆顆空中燃燒的流星,劈啪向景深門的城頭砸去,就象是空中的禮花,炸放出生命最絢爛的時光。

    無視被圍困的天風士兵,也無視那塊攔路的巨石,火流星肆虐著火的狂威,吞噬著京遠城的城防設施,伴隨著景深門內數千正在遭受屠殺的天風軍士的慘嚎,形成一股沖天的怨氣,直逼長空。

    在指揮官的眼里,一場涉及到十數萬人的攻城大戰,數千將士的性命,僅僅是用來投石問路而已。

    淺水清得到了抱飛雪給他出的難題,他沒有作出解答,而是直接還給對手一個新的問題。

    旗幟擺動,又是一支完整的六千編制的隊伍沖向景深門。他們接到的任務,不是救援己方士兵,而是繼續強攻景深門城頭。

    與此同時,後方那數以百輛的攻城塔,也終于動了起來。

    就在抱飛雪為對方的反擊所困惑時,讓他更加大惑不解的情況出現了。

    景深門的上空,竟然產生了大量的行煙。

    不,不僅僅是景深門,而是整個京遠城五門,全都燃起了行煙。

    行煙,也就是由易燃的干草或薪束通過燃燒產生的煙霧,一種攻城戰中極少出現的煙攻戰法,主要用來燻烤和趨散敵軍。

    抱飛雪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波攻擊的每一名戰士的身上,竟然都攜帶了大量的干草。

    在火流星漫空飛舞的同時,戰士們擲出干草,火流星落在干草堆上,點燃了大量的干草後,滾滾濃煙間轉眼間便吞沒了整個城市。

    就連被困在景深門里的數千戰士,也同時向城頭拋出了攜帶的干草。

    大量催生的煙霧,燻烤著城頭上的士兵,嗆得止水兵狼狽躲避。反倒是躲在下風處被困士兵,在用浸水濕斤掩住口鼻後,得到了一絲的安養機會。更有那勇悍的戰士,利用身邊還攜帶的雲梯,開始反攻城頭,試圖殺出甕城。

    淺水清的這一波化學戰,同樣令京遠城也大吃苦頭。而對他來說,這僅僅是開始。

    不管抱飛雪有沒有給出答案,他要做得都只有一件事︰

    繼續給出對方新的難題,直到他徹底放棄為止。

    攻勢一旦全面展開,就要打出一套漂亮的組合拳,再不給對手任何機會。

    下一刻,他下令強攻定武門!……

    在京遠城五門中,由于甕城的存在,真正能一條大路直通城內,方便攻城方大肆展開殺戮的,只有一個城門,就是定武門。

    也就是京遠城中最中間的那道大門。

    位處中樞地帶的定武門,由于跑馬直道的存在,不可能有堅厚甕城擋路,因此,唯一可依仗守護的,是數量高達八千之眾的止水士兵,以及整整八十台凶悍的守城利器——八臂連環弩。

    三道護門牆,兩道厚重鐵門,一道落閘,坑板,干戈板陷阱無數,鐵蒺藜撒滿門道,塞城車,拒馬槍遍布門周。八千士兵在分別布防在城門樓,城牆左右側,里進高牆,射手塔樓和城門暗道等處。

    這就是京遠城定武門的防衛態勢。

    一旦強攻,進攻方就注定會遭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矢石強弩的強力攻擊。

    護門牆與城門體系會嚴重阻止攻城方的腳步,在徹底拆除這些防御力量之前,進攻方只能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

    而抱飛雪的用兵,更是絕不會給對手以輕易拆牆的機會。

    然而,淺水清和抱飛雪在景深門的膠著,卻給了天風軍一絲機會。

    在景深門戰士被困甕城的這段時間里,天風軍不顧死傷,已經強行拆除了兩道護門牆,此刻正在進攻第三道護門牆。

    而大量濃煙的生起,也使周遭視線嚴重受阻,抱飛雪再看不清附近的進攻狀況。

    這,正是淺水清想要的。

    也是他點燃濃煙的真正目的。

    就象是兩個棋手對決,想要打贏對手的最好辦法,不一定是要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而是能否有效遏制住對手的發揮。盲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下盲棋,首先要看的不是雙方的弈棋實力,而是要看對方的準備程度。

    淺水清做好了和對手下盲棋的準備,而且是不打招呼,強行要下。

    抱飛雪,他卻沒有絲毫這方面的準備。

    在大家都看不見戰局變化,所有指揮全部失效的情況下,唯一可決定戰爭勝負的,就是軍隊實力!

    抱飛雪的止水兵,同樣不具備這一點。

    無論準備,還是實力,止水在這方面都遠遠遜于天風人。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將這種優勢盡可能的發揮出來,以抵消對方的地利優勢。

    抱飛雪固然天才橫溢,但有些事,他終究不會知道。

    他不可能知道淺水清會打算和他下盲棋,打瞎子戰術,充分發揮自己有備算無備的調度優勢和以強凌弱的兵力優勢。

    他不可能知道這是淺水清用自己全部身家換來的唯一的一次能指揮全軍攻打京遠城的機會。所以淺水清可以綢繆良久,一次性將所有的戰術全部拿出來,只為了一擊而成!而抱飛雪,卻必須一次一招,每次還不得重復。有點什麼好路數還得藏著掖著,只在必要時刻用出。

    而只有少量兵力的抱飛雪,更不可能接受淺水清依仗兵力雄厚而施行的兌子戰法。淺水清不怕犧牲少量兵力只為了看到對方的應手,不怕用人命來保證自己計劃的安然實現。他甚至不怕用自己兩個戰士的性命來換對方一個戰士,只要能讓他的計劃安然進行。

    那塊斷龍石,假如是用在定武門,淺水清的全部計劃,就會徹底破滅。

    因為這里,才是他真正的進攻目標!

    同樣的,也是極為致命的一點︰抱飛雪也不知道熊族武士的存在。

    最後這一點,被淺水清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並在這一刻,在煙霧的掩護下開始發揮出致命的作用。

    淺水清,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沒有人看到,沒有人想到,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自戰事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始終被他牢牢地藏在了攻城塔中!

    在那場濃煙升起之後,三千名熊族武士悄然開始了他們為天風軍作戰的第一場硬仗……

    攻城塔,一種大型攻城用器械。

    它一般與防守城牆等高,高車上置有跳板,可以供車上戰士從攻城塔上直接跳到對方城牆上與敵接手。因此也有叫懸梯雲橋的說法。塔下有車輪,可供推行,塔內有懸梯,可供爬行。一架攻城塔通常可容納20-30名戰士。一旦隱藏其中,除了塔頂的少量戰士,外人根本看不見塔內是什麼人。

    為了熊族武士的進攻能更加有效,更加的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淺水清讓所有參與進攻的熊族戰士全部龜縮在塔內,塔外只放了少量普通佑字營士兵做障眼法。

    攻城之初,攻城塔也不參與進攻,只用人海戰術逼迫抱飛雪使用預備計劃。

    而一旦看破抱飛雪的目的與手段,便立刻點燃行煙,進一步惑亂對手視線,從而保護攻城塔的順利靠近。

    一連串的組合拳,從表面上看,缺乏殺傷力,最後的結果,卻是致命的一擊。

    數以百計的攻城塔以高速沖向京遠城的城牆,它們繞過護門牆,轉攻城門左右側牆體,跳板搭住城牆牆體的那一刻,從里面跳出來的戰士,令所有止水士兵都驚呆了。

    這哪里還是人類?

    那從攻城塔內跳出來的,分明是從地獄里出現的深淵惡魔。他們高大,強壯,野性的身軀里,迸張的血管下充滿了肌肉的力量。

    他們象野獸一樣嚎叫,象魔鬼一般戰斗,巨大的武器在他們手中使用起來,就象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

    一名熊族武士剛剛從攻城塔內跳出來,長時間郁悶在塔中的他有些憋悶,一把扯下蒙面的濕水毛巾,不顧煙霧侵襲,仰天狂嘯起來,其聲若獅王吼山,林山震動。

    正是熊王穆沙爾。

    十多名止水戰士顫顫驚驚地用手中的長矛挑向對手。穆沙爾眼皮都不眨一下,板門闊的大刀片子在手中輪起一片寒冷鐵光,十多根木制槍柄被他一刀掃斷,連帶著數顆頭顱一起飛向天空。

    紛紛跳出的熊族武士們一個接一個出現在京遠城頭,隨即展開殺戮,瘋狂,血腥,肆意展現自己強大的攻擊能力。京遠城頭頃刻間一片血雨腥風。

    對淺水清來說,攻打京遠城,是他人生的又一次豪賭。而他之所以敢押寶的原因,就在于這些熊族武士。

    抱飛雪絕對不會想到,早在帝國草原的時候,淺水清就已經對京遠城大戰的這場豪賭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只是這次,淺水清賭的不是敵人犯錯,而是敵人不犯錯。

    一個優秀的將軍,在面對一場戰爭時,永遠都習慣性的計算雙方的兵力對比,力爭將戰力優勢發揮到最大化。

    而所謂的戰力優勢,並不是讓自己的士兵遠遠地超出敵人,而是可以恰當好處的遏制住對手。對于守城方來說,兵力永遠都是不足的。浪費兵力,錯誤配置,是為大忌。因此,抱飛雪絕不會對其余各方進行猛攻的天風軍視若無睹。他會精密地計算對方的攻城步伐,可能的主攻方向,以及可能擁有的兵力和對己方造成的損失,然後針鋒相對地安排守護兵力。

    抱飛雪不會因為淺水清強攻景深門,就削弱對定武門的防御,但同樣的,他也絕不會因此而對定武門加強多少防御。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計算法則。

    抱飛雪與天風人交戰多年,他對天風軍的戰力最清楚不過。所以,淺水清相信他的計算當不至于錯得太離譜。

    而只要他不是錯得那麼離譜,那麼熊族武士這支意料之外的戰力,就會讓他原本正確的計算,出現大大的錯誤。當然,大量煙霧的掩護,攻城塔的隱藏,也確保了計劃的順利進行。

    哪怕是拓拔開山出賣了熊族武士的秘密,但是不了解具體戰術的他,也不可能影響到整體的戰局,充其量只能為淺水清帶來些小麻煩而已。

    這,就是當日淺水清看見夜鶯和沐血沙盤論戰時所想到的熊族武士的使用計劃。

    利用行煙和攻城塔的掩護,使得己方攻城主力在最短的時間內登城,避免無謂的城前損失。

    利用對方對己方戰力的不了解,對己方戰術的不可知,而進行突然性的襲擊,將最大攻擊能力在一個瞬間將其全部爆發出來。

    利用對方的慣性思維模式,而將對方原本正確的考量最終變成一個可怕的錯誤。

    這就是淺水清全部的計劃核心!

    一個優秀的計劃,並不在于它有多復雜,而在于它能否針對對方心理的暗處與弱點下手,且越簡單,執行起來也就會越方便。

    淺水清的這個計劃,成功便成功在此。

    煙霧彌漫里,熊族武士們用他們特有的呼嘯來確認彼此的方位。他們是老于沙場的戰士,精于小部隊配合,又對煙霧燻烤早有準備,因此游走于城頭之上,仿佛魚兒入水,自由馳騁,可以充分發揮自己個人戰斗能力強勁的特色。

    曾經在護糧戰上,打得驍勇善戰的天風軍都頭痛的熊族武士,在面對這幫更加孱弱而疲勞的對手時,其場面之簡單,甚至連壯烈都談不上。

    被淺水清連番用計終于成功送上定武門城頭的熊族武士,揮舞起他們手中強橫霸烈的武器,對京遠城守軍展開了瘋狂的屠殺。

    八千守軍,竟在極短的時間里就被熊族武士殺得丟盔棄甲。

    失去了城牆守軍的攻擊,下方天風戰士拆除護門牆的行動效率明顯增加。

    他們迅速拆除掉最後的護門牆,將沖車推到定武門大門前。

    數輛沖車再次開始接力,輪番狂轟定武門的大門,大門搖搖欲墜。

    而城牆之上,熊族武士肆意逞威,已經牢牢佔據了整片城頭。

    形勢,在一瞬間急轉直下。

    佔領了定武門城頭的天風軍,已經打開了他們通向勝利最重要的一扇大門,淺水清最重要的一場賭博,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勝利階段。

    那個時候,望著定武門城頭高高飄揚起的天風血色戰旗,還有那熊族武士特別舞起的“淺”字旗,淺水清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話︰

    “拓拔開山,他沒有讓我失望。”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八章 決戰京遠城(3)


    定武門城頭的止水軍在熊族武士的強力打擊下,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局面的力量。

    淺水清指揮的沖擊凶狠凌厲,熊族武士被送上城頭後,充分發揮他們攻擊強防御高的特點,成為一支銳意突進的主力軍。而尾隨其後的,是大批大批的天風軍士。

    依靠大量士兵強守的定武門在這時被淺水清的重拳出擊撕扯開一道巨大的裂縫。千里之堤,尚潰于蟻穴,何況是這蔓延至整個城門一帶的駐防力量被頃刻間清空。

    一方面,天風軍開始肆無忌憚的破壞城門,及各路防御陷阱,另一方面,大批天風軍也開始攀附城頭。

    這次他們上城,幾乎是毫無阻礙了。

    他們迅速佔領城門城頭各處關礙要道,同時與京遠城內牆處的守軍展開對射,並不斷派出大批軍士沿著城牆甬道向內深處及其余各門殺去,以期迅速擴大戰果,最終一戰定乾坤。

    與此同時,抱飛雪屹立城中了望塔上。

    眼前,處處黑煙彌漫,喊殺聲呼嘯出風的厲號,定武門告急的警號響徹不絕。

    隱隱地,他能看到大批天風戰士出現在那里的城頭上。血光在黑煙繚繞中迸現,在牆身上劃出一條深而濃厚的血線。

    到處是煙霧彌漫,他看不見敵人有多少上了城牆,也不清楚戰局進行得怎樣,但至少他還能聽。

    聽那風中的呼號,聽那快刀割肉的聲音聲聲傳來,聽那血雨腥風里肢體支離破碎的聲音。

    他能聽到城牆在遭受轟擊,射手角樓牆塌人倒,暗道被破壞,伏兵受砍殺,能聽到敵人特有的呼喝沖殺之聲,一浪高過一浪,陣陣沖擊著他的耳膜。

    抱飛雪的臉色陰沉無比。

    淺水清的這招煙霧戰法,的確是正中了他的死穴。

    淺水清可以暫時放棄對部隊的指揮,他卻不能。

    “傳我命令︰定武門守軍放棄城頭,轉入二道城牆防守,力遏上風處,轉以弓弩連射……用傳令兵喊話。”抱飛雪沉著下令。

    煙霧戰里,旗號傳訊不便,抱飛雪的命令只能通過傳令兵來傳達。

    如此一來,上情傳達的工作又遭延誤。想來,這也是淺水清計劃中的一部分吧?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煙霧起後所有的進攻步驟。

    想到這,抱飛雪越發地不安起來……

    淺水清遙望城頭,手心中的汗,早已經讓他的手滑得連刀都拿不住了。

    直到現在,他的心才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綢繆,都在這一刻發揮出他巨大的作用,所有的犧牲,所有上頭的壓力,也在這刻得到解放。

    指揮塔那邊不再追問他為何不救景深門的戰士,也不再逼他趕快拿下京遠城,更不會再斥罵他用兵無能,反而是嘉獎喝彩聲代替了早先的憤怒與責罵。

    這,就是淺水清在當時頂住的壓力。

    他若頂不住,這一仗,也就不必再打了。

    對定武門的進攻,出乎意料外的順利。淺水清做好了付出巨大犧牲的準備,但是顯然,抱飛雪卻沒有相應承受的能力。

    眼看著己方士兵上城的速度越來越快,顯示來自對方敵軍的阻截力量也是越來越弱,淺水清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反而有些不安起來。

    “看起來,抱飛雪好象放棄了城頭防御了。”身旁的沐血說。

    “恩,拿得起,放得下,是個梟雄人物。”淺水清淡淡道。

    “我們怎麼辦?鐵風旗要不要跟進去?”方虎問他。

    淺水清搖了搖頭︰“煙霧一起,大家都看不見,只能任其混戰,妄加指揮,反而會造成自己人無所適從。士兵們已經最好了打混戰的準備,此時不宜去干擾他們,還是他們的戰斗本能去發揮作用吧。”

    煙霧戰是雙面刃,它能幫助淺水清發揮更大的己方優勢,同時也讓他無法對軍隊的行動做出更多的干涉。

    “假如定武門城頭龜縮,那就說明抱飛雪已經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他犧牲地利優勢,以避免與我部混戰,其重點防御核心應當是在後城牆。”沐血接口說。

    “定武門不是直通城內的嗎?”雷火問︰“如果我們的人直接沖進去,他們還怎麼守?”

    “應該有活動鐵柵或者塞門車一類的輔助器械可以堵死那條通道,形成一條完整的二道防御線。”淺水清沉聲道。

    他有些不滿意,辛苦打到現在,竟還未能克竟全功,抱飛雪步步為營,就算是輸,也絕不讓他們輕易得手。

    淺水清想了想,吩咐道︰“命令︰後路軍暫時不要急于進攻,全面拆除定武門一帶城牆防御。熊族武士不得參與前路進攻,拿下城頭後就地待命。咱們……穩扎穩打。”

    嗚嗚的號角立刻響起。

    有準備的又一點好處在這刻體現,抱飛雪必須使用傳令兵通信,淺水清的人,卻可以通過早已準備好的鳴角之聲,將命令迅速傳達給前線的每一名戰士……

    京遠城的城頭,處處鏖兵,後方,卻依然安靜。

    陰暗的牢房里,守衛的士卒已經不到十個了。

    風,送來了殺戮的聲音,帶著陣陣血腥的氣息。

    拓拔開山站在牢房大門前,看著那一根根圍困著他的粗厚的圓木柱子,眼神中充滿鎮定。

    已近午時。

    正是動手的時機。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面色漲紅如潮。然後他大吼一聲,揮拳搗出。

    砰!!!

    牢房里的巨木應聲斷裂成兩半。

    拓拔開山大步踏出牢房,沉聲對周圍的戰俘道︰“都還傻楞著干什麼,動手的時間到了。”

    劈劈啪啪的斷木之聲大作,所有的戰俘同時走出了圍困他們的巨木大籠。這些猛虎在忍受了長期的煎熬之後,終于迎來了揚眉吐氣的機會。

    幾名止水士兵听到里面有動靜,剛沖進來,就被迎面一記直拳重重打飛,隨手奪下武器,拓拔開山扔給了後面的戰士。他揚聲道︰“干掉守衛拿武器,動作都快點,咱們還要好多事要做呢。”

    牢房的大門被一拳轟開,里面嘩的一下沖出數百名凶狠如虎的戰士,轉眼就將守衛的止水兵徹底淹沒。

    望著城頭那片黑煙沖天而起,拓拔開山也微微呆滯了一下,他大喊道︰“狗子,附近有個武器所,你帶所有的人拿了武器後去定武門中牆。先不要急于動手,尋找機會一戰竟功。你們最好分成兩隊,一隊潛入城中,制造混亂,動搖軍心士氣,另一隊則從後方殺過去,那肯定會讓他們措手不及的。”

    狗子一呆道︰“那你呢?”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拓拔開山沉聲回答︰“攻打定武門一戰,我就不參與了。”

    狗子急問︰“到底是什麼事?拓拔將軍,你既然決定加入我軍了,我希望你能對我開誠布公。如果有什麼需要,我也可以幫助你。”

    拓拔開山苦澀一笑︰“我要去殺抱飛雪,你也跟我來嗎?”

    狗子渾身巨震。

    拓拔開山語氣悠悠道︰“去吧,狗子,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記住,打通定武門後,不要戀戰,立刻去見淺水清。我有幾句話,需要你幫我傳達給將軍……是非常重要的話。”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九章 決戰京遠城(4)


    二道城牆,也叫中牆。

    在一些比較重要的城市建設中牆,是城市防御的一個常用手段。它的目的主要就是用來確保敵人突破首度防御後,無法形成一點被破,全面崩潰的局面。擁有了二道防護牆的守城方,就某些方面來說,只有城牆還在,其防御措施就依然能發揮他們應有的力量。

    不過一般來說,當來犯敵軍突破首牆進入中牆階段時,很多城市就已經失去了防御的大半力量。其後態勢往往是一沖即垮。這主要和士氣人心有關。進攻方能突破第一道,自然有信心突破第二道。而防守方守不住第一道,自然也就守不住第二道。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分析,這個分析從直接效果上來說,決定攻守雙方的士氣漲跌,從間接效果來說,決定一個城市甚至一個國家的興衰滅亡。

    只是京遠城,顯然還不是這樣。

    對此,抱飛雪有足夠的自信。因為相比首牆,京遠城的中牆擁有更加牢固的防御力量和防御手段。

    京遠城的中牆,與首牆間隔大約有五十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對很多攻城方來說實在是過于漫長了一些。

    定武門中央的跑馬大道,已經被抱飛雪用塞門城堵了起來,將左右兩側分隔的牆頭重新連接成為一個整體。

    在這個整體之上,無數止水戰士屹立牆頭,不停地向下方射出奪命的弓箭。

    天風戰士們源源不斷地從定武門城門進入,卻一批又一批地倒在對手的弓箭齊射下。

    城門,為天風軍提供了進入城內的便利,卻也破壞陣型,削弱防御。這使搶先進入的大批戰士受創嚴重。

    幸好他們還有熊族武士的存在。

    淺水清的命令,使大量熊族武士呆在城頭,不可進攻,這便得以保存了大部分有生力量,不必冒著箭雨沖鋒從而無謂的犧牲。不過他們在城頭上也不是無所事事什麼都不用干。

    此時煙霧依然在繼續,卻已經淡了許多,視野也隨之開闊。火流星早停止了拋射,干草也基本燒盡,只有少許地方還有殘留的濃煙,卻已無法遮擋全部視線。

    熊族武士們按照淺水清事先的吩咐,在這番雷霆暴擊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搶奪城門處擺放的四十具八臂連環弩,以防備敵人的反撲。

    八臂連環弩,是京遠城巧匠打造的一種守城利械。它比一般的重弩更高,更大,更具備殺傷力。

    其弩臂約有三米長,被定在一輛可活動的弩車上,拉滿弓後可射出四百米以上的射程,具有極強大的破壞力。

    弩臂上通常搭有二十支粗如手臂的重弩,一但展開,可通過不斷拉伸,連續放出強弩,殺傷力驚人,只是準星欠佳。其主要用處,並不是用來狙擊敵後方大將,而是用來強攻堅陣,破其鐵壁防御陣型,為己方箭雨攻擊創造條件。

    用來對付攻城塔,也是極有效的工具。

    淺水清的煙霧陣,使得當時的八臂連環弩由于視線不清而失去作用。但是在天風軍大批登上牆頭之後,煙霧逐漸消散,視野漸漸開闊,八臂連環弩的重要性便再次凸顯。

    而熊族武士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分成若干小隊,強行搶奪這些重要的守城器械。

    然後,他們將這些可怕的弩弓反轉對準了對面的中牆牆頭。

    從沒人見過熊族武士使用攻城器械是怎樣的,甚至連熊族武士們自己都不知道。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貼身戰斗。

    但是這次,所有人都看見,並為自己的所見而震驚不已。

    八臂連環弩,顧名思義,那是需要四個人合力才能拉開的強弓勁弩。

    但是對于體型碩大力氣無雙的熊族武士,一個人就已足夠。

    四十名力氣最大的熊族武士,專門尋找各處重要防御地點下手。將弩車對準目標,拉開弩臂,然後射出強弩。然後再抱起弩車,直接突奔下一個地方。

    依靠車輪滾動緩緩行進的重弩車,在這些熊族漢子使來,竟然和普通的十字弩都沒什麼區別。

    他們竟然將定點攻擊的重型器械,當成了可隨身攜帶的輕便型器械來使用。內城牆雖然也有四十台八臂連環弩,可是相對于熊族漢子的使用,這種強弩的威力頃刻間變得兒戲起來。

    這一切,都讓對面城頭的止水兵看得目瞪口呆。

    唯一可惜的是,熊族武士並不擅射,而八臂連環弩也不是用來狙擊對手而設計的武器,因此,它所真正造成的殺傷效果相當有限。但它那呼嘯蒼茫撕裂長空的氣勢,還有熊族武士震顫人心魂的使用方式,卻可以大大降低敵方的士氣,並起到良好的壓制作用。

    天風軍面對的敵箭雨壓力,大大減輕了……

    城樓了望塔上,隨著煙霧的逐漸消散,抱飛雪終于看清了是什麼人讓他在一瞬間失去了整個定武門防御。

    “熊族武士……想不到他們也來趟這趟混水了。”抱飛雪從牙齒縫里冷哼出聲。

    他憤怒,在他看到了那一排排停在了外圍城牆的攻城塔後,他就已經看懂了淺水清的計劃。

    這個家伙,果然城府深沉,一至若斯。他竟然一直隱瞞著熊族武士的存在,直到現在才拿出來給他一個出奇不意。

    他可以肯定,像熊族武士這樣的事情,拓拔開山絕對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很可能就與他幫淺水清做的事有關,偏偏他卻就是不肯告訴自己。

    這個執迷不悟的混蛋!抱飛雪心中暗罵。

    身旁是碧空晴慘白著臉說︰“定武門外圍防線已全面崩潰,幸好總領你及時下令全力駐守中牆,現在天風軍已止步于中牆之外。”

    “可他們正在全力拆除定武門的外圍護城牆。並且不斷向周圍延展。看樣子,今天就算守住京遠城不失,我們也將失去了大半屏障。”商有龍憂愁說道。

    戰事打到現在,雙方都不滿意。

    淺水清沒能一舉下城,只是拿下了全部的外圍防線。

    抱飛雪也不滿意。沒有了外圍輔助,中牆防守就是再堅固,又能支持多久?一旦中牆再度崩潰,則京遠城覆滅之局立現。

    “必須立刻拿下京遠城第二道防護線。”

    “必須立刻奪回外圍城牆,阻止對方的破壞行為。”

    同一時刻,兩位沙場名將說出了上面兩句包含著強烈的進攻意識的說話。

    一個是沙場名宿,一個是後起之秀,在這場奪城大戰里,他們各出奇謀,各用奇招,最終誰能獲勝,依然是一個未知的局面。

    伴隨著他們的話語,兩支騎隊同時從兩個方向呼嘯進攻。

    飛雪衛,這支歷來被抱飛雪極為倚重的親衛縱隊,再度披甲上戰場。這次,他們要在這片狹小的空間,用自己的馬刀為劈砍出一片生天。

    烈焰衛,這支跟隨他們的總帥烈狂焰東征西討,立下過無數赫赫戰功的功勛鐵衛,也在淺水清的示意下,奔囂出一股天地洪流。

    兩支騎隊,一紅一白,雙色分明。

    白色騎隊鮮衣怒馬,戰刀霍霍,技術精湛,戰斗意志強烈。他們從中牆暗門處殺出,目標敵攻城步兵,以驅逐為主,結陣以圓。

    紅色騎隊奔呼狂涌,若天地雷霆,士氣高漲,氣勢磅礡如潮,他們從後方奔涌而至,目標敵騎主力,以殺戮為主,攻陣以方。

    他們在定武門激情踫撞,平地生起一股巨大的風暴,漫卷整個城門地帶,一波又一波的騎兵從後方趕至,將整個城門變成一場生命的絞肉機。

    雙方都是各自主帥的親衛縱隊,紅方勝在人數眾多,武藝精湛,士氣昂揚,單兵與群體素質具佳,白方則勝在佔有地利優勢,因臨近中牆,有友軍居高臨下支援而堪堪能與紅方打成平手。

    這些兵,都是各自主帥的心肝肉,平時都寶貝得不得了,這刻每死一個,抱飛雪和烈狂焰就心痛不已。

    抱飛雪沒有選擇的權利,烈狂焰卻有。

    傳令兵急急趕到淺水清的身邊,帶來了烈狂焰的一句話︰“要是我的兵都死光了,就算你拿下整個京遠城,也抵消不了我的損失。”

    對此,淺水清只能搖頭苦笑。別的上司的命令,他可以不管不問,但是烈狂焰的命令,他卻不能不聽。

    畢竟,那是淺水清在暴風軍中最後也是最可依賴的屏障,同時,也是戚天佑的父親。

    “讓烈焰衛暫時後撤,放飛雪衛出來,咱們用包餃子計劃。”他無奈下令。

    後方旗幟搖動,烈焰衛停止了如潮猛攻。

    中牆未下,飛雪衛出擊,抱飛雪不得最後一刻絕不放棄的精神也令淺水清頭痛不已。他越發感覺到,要打敗這個止水第一名將,奪取最後的戰果,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伴隨著烈焰衛的後撤,飛雪衛終于成功奪回定武門一帶的控制權。

    不過這個控制權只能是相對而論,因為城牆各處,依然有大批的天風軍士在四處活動。他們居高臨顯飛雪衛進行攻擊,造成了飛雪衛極大的傷亡,城口處依然有大量天風步兵結成鐵陣,牢牢擋住了飛雪衛前進的步伐。

    隱隱地,淺水清覺得有些不對。

    再這樣下去,飛雪衛就要全軍覆沒了。難道抱飛雪就這樣任由對手屠殺自己的衛隊嗎?還是他到底有什麼計劃還沒施展出來?

    下一刻,形勢再起波瀾……

    由塞門車堵塞住定武門跑馬大道,突然中開。

    那一道中開,如此主動,一如當初紅土崗上,方虎的鐵龜大陣為百弩連機的進攻敞開縫隙般,詭異,而充滿驚心動魄的力量。

    數輛奇特的小車突然推了出來,一個碩大的噴口,就象是能鯨吞光線的黑洞般的存在,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那是什麼東西?

    正驚訝間,風聲暴起。

    噴口處無數細小的沙塵漫天飛舞,頃刻間彌漫了整片定武門的上空。

    “是揚塵車!”方虎眼尖,第一個大叫起來。

    “不是普通的揚塵車!”沐血也大叫出來。

    揚塵車,一種設計來趨趕敵守城將士的攻城器械,沒想到抱飛雪竟拿來做了守城之用。揚塵車可以通過散播石灰使敵軍口眼無法張開,或將毒煙吹至敵軍陣中,而達到趨趕敵人的目的。

    揚塵車的使用必須至少二三十輛同時使用,且需要風向的配合。

    這也就難怪飛雪衛要主動出擊,拼死也要奪回定武門了。他們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搶回定武門,而是趨散集中在定武門到中牆一帶的大量天風士卒,為其後源源不斷推出的揚塵車搶佔可以攻擊到對手的有利地形。其後推出的揚塵車,一輛接著一亮,竟有足足五十輛之多,他們揚灑石灰,毒煙,和粉塵。

    這些揚塵車顯然是經過特制的,內置鼓風設備,它們吹起漫天的沙塵與煙霧,就象是平地生起了一股沙漠風暴,席卷整片外圍城頭。

    飛雪衛開始冒著沙塵漫卷急速後退,大量的止水步兵擁了上來,守住了揚塵車兩側。揚塵車在士兵們的操縱下,不斷鼓風吹拂,沙塵若漫天的暗器飛舞,在空中翻卷,形成一道道沙流,奔襲敵軍。

    在這股強大的人造風暴下,天風軍不少士兵捂著眼楮慘叫起來。

    沙塵遮蔽了他們的視線,侵害了他們的眼楮,毒煙則損害著他們的內髒,令他們口鼻出血。

    抱飛雪,竟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範圍雖小,手段卻更毒更辣。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伴隨著沙塵卷起的反攻狂潮,揚塵車後出現大量的止水士兵。他們再次推出一種奇特的小車。

    水車。

    水車,一種甚至不能被用在戰場上的特殊農耕用具,竟然被抱飛雪也拿來用在了戰場之上。

    這種水車顯然也是特制的,奇大的甕桶里,裝得不是水,而是大量的黑油。止水兵受持竹制噴水管,對準定武門擰動開關。水壓在一瞬間釋放出漫天激雨,挾帶著空中滾滾煙塵,沖擊向攻城的士兵。

    中牆之上,數百名止水士兵向著定武門方向射去無數流星火箭,引燃黑油。

    大火,在一瞬間熊熊燃燒,映紅了整片定武門的天空。

    整個定武門防御帶,陷入一片火海。

    由于烈狂焰一時的不舍,致使飛雪衛終于全面控制住定武門,導致了態勢的進一步惡化,其結果就是為抱飛雪的凌厲反攻,提供了充裕的施展空間與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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