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70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章 招攬(1)


    草原深處。

    騎著飛雪,淺水清一路悠哉悠哉,眺望著空曠草原,極目遠方,感受青天白雲帶來的空曠美感,淺水清覺得愜意無比。

    曾經自己的年代里,是一片鋼鐵世界,滿眼水泥森林。天空中冒著滾滾的黑煙,烏雲更總是多過白雲,心中永遠揮不去壓抑的感覺。

    而在這里,呼吸這大自然最清新的空氣,喝著永不用擔心受到污染的水,吃的每一樣東西或許粗糙,卻都是健康不用擔心後果的。人們輕易不會生病,身體總是很健康,很強壯,心情也是美好而舒暢的。

    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淺水清也曾懷疑,一年也難得幾回吃到肉的人們,是靠什麼營養生長並強壯起來的。

    但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曾經的世界,或許得到了許多,但失去的卻是更多。

    這片清新自然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營養補充劑,在無聲中潤澤著世上的生靈。

    這刻,他貪婪地大口呼吸著,仿佛下一刻自己再不能享受那美妙的空氣滋味。

    在他的身後,拓拔開山冷冷地盯著淺水清。

    他在猶豫,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趁著大好時機給他的腦袋來上一下,然後趁此機會逃回止水。

    但是過了好半天,他終于還是沉悶著聲音問道︰“為什麼偏偏要帶我出來?”

    淺水清笑了起來,跟在他的身後,拓拔開山只能听見他歡快的語調,卻看不到他臉上戲謔的表情。淺水清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拓拔開山冷哼一聲。

    “你還在猶豫?”淺水清問他︰“一方面,你想殺我為止水人報仇,另一方面,你又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絕不辜負別人對你的信任。在國家大義和個人良知之間,你左右徘徊,選不定該走哪條路。是這樣嗎?”

    “既然知道,還敢帶我?”

    “切!”淺水清口中蹦出不屑的調子︰“我若怕你,又何必帶你出來?”

    拓拔開山悶哼一聲,他胯下的馬,立刻趴了一趴。

    他的個子太大,身子太重,尋常的馬載不動他,就是這好不容易挑來的高頭大馬,載著拓拔開山,也是異常吃力。

    飛雪輕蔑地打著響鼻,顯然很是不屑同伴的無能。

    淺水清嘆了口氣︰“其實,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我不想說什麼廢話,不過我要告訴你,我雖然看重你,卻也不至于大方到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的地步。說到打,你雖然神力蓋世,我卻未必就輸于你。就算是打不過,有飛雪在,我還跑不過嗎?你該知道天鬃馬有預知危險的能力,我可以告訴你那絕不是傳言。所以,在你真正起意殺我前,飛雪肯定會提前知道。”

    說到這,他輕輕撫摸著愛馬的長鬃︰“所以,你殺不了我。既然這樣,你還不如放棄那不切實際的心思,好好地跟著我走上這一程,也省得一路諸多煩惱,擾人擾己。”

    拓拔開山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淺水清說得是真是假,但他更願意相信那是真的,至少自己就不用為這種選擇而煩惱。

    這些日子跟隨淺水清東西奔走,他見到了一個強大的帝國,也見到了一個令他大開眼界的將軍。

    淺水清和抱飛雪,和範進忠都有真很大的不同。

    他不象抱飛雪,年輕而有抱負,野心勃勃,執著天下。也不像範進忠,忠心為國,無怨無悔,死而後已。

    淺水清……他狡詐時若狐,心狠時如狼,貪婪若豺,凶狠如豹。他做事從不拘泥,蔑視天下權貴,自成一格,特立獨行,膽大可吞天,心細可懸針,心思百轉間,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卻總是令人猜也猜不透。

    至少現在,他就猜不透淺水清為什麼別人都不挑,偏偏要帶著自己,深入到這漠漠荒原之中。

    所以,他很想多看看淺水清以後到底還能做出些什麼事來。因為跟著他,總是能看到許多讓他大跌眼鏡的事情。

    他從內心深處是不想殺淺水清的,就象那種英雄惜英雄的情節。

    所以他只能選擇相信淺水清說的話。

    他沉默了好久,才說︰“你要招攬熊族,為的是打京遠城。熊族武士的戰力我知道,可要僅憑他們就能拿下京遠城,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不過最重要的是,你憑什麼要帶我去?你就不怕我壞了你的好事嗎?”

    淺水清悠悠道︰“熊族武士,崇尚武勇,對他們來說,一個真正的漢子,應該就是那種可力敵萬夫的猛士。想要招攬他們的人,除了要有真正的誠意之外,還要像一個熊族武士那樣,擁有他們引以為驕傲的力量。很遺憾我不是那種肌肉男,甚至整個佑字營里,也沒有一個……雷火那小子算是一個吧,不過比起熊族武士來說,依然還是要差了一些。我和雷火曾經與熊族武士交過手,我們二人合力,才勉強殺死一個。熊族武士的戰力……實在是令人驚嘆啊。”

    他看看拓拔開山,然後笑道︰“不過有了你,一切就不一樣了。”

    拓拔開山的眼神收縮著︰“你想利用我來招攬他們?”

    “沒錯。”淺水清毫不否認這一點。

    “我不會幫你的。我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盛情款待,可要是憑這些就想讓我為你賣命,那還差得遠了!”拓拔開山傲然回答。

    淺水清搖了搖頭。

    “我沒說要你幫我。只是我知道,身為一個武士,總是無法避免見獵心喜的心理。像你這樣的人物,我沒理由要懷疑他們不會和你交手。而像你這樣的人……讓你輸,恐怕比殺了你還要讓你難過吧?”

    說著,淺水清哈哈狂笑起來︰“拓拔開山,你還沒明白嗎?從你進入我佑字營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了是要成為我手下的頭號猛將的。你現在之所以還對止水忠心耿耿,只不過是因為那里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可若是有一天,你發現了你的國家背叛了你,你的忠心再無去路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選擇了!所以,不要再在這里象個娘們一樣和我羅嗦了。有本事,就跟上我,和我一起去打敗那些草原上的野蠻人。就算你不是我的兵,你該把你身為軍人的斗志釋放出來。哪怕是為了揚你國威于異域他鄉!!!”

    這一番話,說得拓拔開山目瞪口呆,再無任何反駁的余地。

    而淺水清自己,卻已策馬揚鞭向著草原深處狂奔而去。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一章 招攬(2)


    當天邊的斜陽逐漸出那一線昏黃時,兩騎飛奔的快馬終于放慢了腳步。

    淺水清回頭喊︰“咱們休息一下吧。”

    拓拔開山嗡聲嗡氣地回答︰“我不累。”

    淺水清沒好氣地翻著白眼︰“你是不累。可是你三百斤的大個子,再加上那些金銀珠寶壓在那馬上,馬可受不了了。這一路走了那麼長的路,它沒趴下就算不錯了。”

    拓拔開山看看胯下的馬兒,累得已經直吐白沫了。

    他跳下馬,把那馬抗在肩頭上說︰“現在可以走了。”

    淺水清無奈地拍了一項頭︰“把馬放下,對它來說這可不是享受。”

    從來都是人騎馬,可到了拓拔開山這家伙這里,卻成了馬騎人了。

    拓拔開山把馬一扔,自己躺在了地上。那馬鋃蹌著走了幾步,差點沒摔趴下去。對拓拔開山來說,打不過天風人,能教訓他們的馬兒也是好的。

    淺水清也跳下馬,先把馬鞍從飛雪的背上卸下,然後狠狠拍了它一巴掌,讓它自己隨意逛悠,然後才無奈道︰“飛雪真是個傲性子。它最不喜歡馬鞍馬掌。馬掌是我花了三天時間哄它,才讓人幫它釘上去的,這馬鞍嘛……騎它的時候可以用,下了馬,就必須拿下。平時更是不能把它拴著,只能解開韁繩隨它跑。什麼時候回來那是它的自由,反正我做不了主。”

    拓拔開山的表情顯得很是怪異。他猶豫了一下才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愛護自己士兵的將軍。可我想不到的是,你連一匹馬都這樣愛惜。”

    淺水清揚聲回答︰“世生萬物,皆大地生靈。它們秉天地精氣而生,承春風雨恩惠,有多少野性也就有多少靈性。我若強力拘押了它,別說它不願意,會想逃跑,就算它勉強順從了,也會因為這份束縛而喪失自己原有的靈性。我不想那樣做,所以,我便絕不會牽制于它。”

    看著拓拔開山,淺水清包含深意地說︰“馬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拓拔開山沉吟了一會,終于道︰“飛雪是你的馬,佑字營也是,或許要不了多久,熊族武士也會成為你的駿馬。而你……你是皇帝的馬。這就是皇帝為什麼這樣縱容你的原因了吧?只要你跑得夠快,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容忍的。”

    拓拔開山,他人雖粗魯凶猛,但誰又能說,這樣的漢子就一點智商都沒有呢?

    淺水清笑了︰“要不了多久,你也會成為我的馬的。”

    這一次,拓拔開山出奇的沒有反駁淺水清的說話。

    或許是他的內心自己也在動搖吧。良禽擇木而棲,淺水清為了他的佑字營士兵能用上最好的裝備,吃上最好的美食,不惜得罪天下權貴。能跟上這樣的將軍,未必就不是一種福氣。

    只是……他畢竟還是止水的功勛大將,是堂堂止水七勇士之首。他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尊嚴與驕傲。

    想了好久,拓拔開山才說︰“我七歲那年,父母雙亡。是隔壁的一戶人家收養了我。那個時候,我人雖只有七歲,長得卻和十多歲的大男孩一般高大。一個人的胃口更是頂得上一個成年人。”

    他突然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淺水清不知道為什麼,卻只是靜靜地听著。

    “義父義母養育我極不容易。他們收養我的時候,就已經是年近半百的歲數,而隨著我越長越大,胃口越來越好,他們的年紀又逐漸老邁……逐漸便養我不起了。”拓拔開山的聲音低沉著︰“連年征戰,止水國勢凋零。為了抵御天風人,國主一再加征稅賦。百姓生活民不聊聲,我的義母,就是在我十歲那年餓死的。為了能讓我吃上一口飽飯,她幾乎就再沒讓自己吃飽過。每一次,她都對我說……兒啊,多吃點,娘不餓。”

    “可結果……她卻還是餓死了……”

    “我十二歲那年,義父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死去。是村子里的人相互扶持,將我義父救活了過來。不過那次之後,他便癱瘓在床,再無法下地行走。”

    “我看村中人人困窘,家中再無余糧,我雖力大能挑,卻抗不住官府日日征收盤剝。我知道自己再無他法,只能前往投軍,聊要給村子找一條活路。”

    “那些年里,我苦練武藝,上了戰場更是拼死作戰,用這一身的鮮血和數百名天風戰士的生命換來了這止水七勇士的稱號。村子里也因為我的存在,而終于可以過上了好的生活。他們……再不用挨架餓了。”

    說到這,拓拔開山看看淺水清,他苦笑了一下︰“國有強敵,士可殺可虜不可叛。淺水清,你是個人物,不過可惜,我不能降你。我若降了你,我那義父,還有我那一村的百姓,都將跟著倒霉。止水……是不會容忍叛將的。你若同情我,還是一刀把我殺了,這樣,我縱在九泉下,也對得起國家,對得起那養我長大的義父,終不至使村上蒙羞受苦。”

    听著拓拔開山說這些,淺水清一時有些楞然。

    這鐵骨錚錚的漢子,在他的背後,竟也有著那數不清的辛酸往事。一時間,他有些惆悵感嘆。

    他呆滯了好久,才緩緩說道︰“你幫我這次,我就放了你。讓你回止水,怎麼樣?”

    拓拔開山渾身巨震︰“你說什麼?!”

    淺水清冷冷道︰“我不想再重復第二遍。只要這些日子里,你按我說的去做,你的去留,我再不過問。”

    “好!”拓拔開山大聲答應︰“我相信你淺水清,應該是個言出必諾的漢子!”

    淺水清卻悠悠長嘆一聲。

    拓拔開山,你可知道你已根本沒有了回去的路……因為你回家的路,早已被我堵死。

    這一次……對不起了,拓拔開山。但是只要你村子里的人,包括你的義父他們都還健在,只要我能打下京遠城,我必定替你贍養他們一生一世!……

    休息了一會,他說︰“走吧,休息得也差不多夠了。”

    將手指放進唇間,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淺水清召喚著飛雪的歸來。

    天之盡頭,那一道銀色光線轉眼間便出現在眼前,風馳電掣地向著淺水清奔來。

    然而令淺水清大跌眼鏡的卻是飛雪的背上,竟然還有一個人。

    赫然正是夜鶯!

    淺水清驚得差點沒跳起來。

    她怎麼來了?而且竟然還騎上了飛雪?

    要知道飛雪可是除了自己和雲霓,誰都不讓上去的。

    遠遠的看見淺水清,夜鶯興奮的呼喊起來,聲音飄飄蕩蕩,卻听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待到近了,夜鶯跳下馬來,屈膝拜倒︰“士兵夜鶯,見過將軍!”

    “你怎麼過來了?”淺水清厲聲問︰“是不是營里出了什麼事?”

    夜鶯臉一紅︰“營里一切安好,沐校帶著大家一路殺去,連戰連捷,那些馬匪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而且也的確鍛煉了不少兄弟。”

    “那你來做什麼?”

    夜鶯微微滯了一下,終于大聲叫道︰“我是將軍的衛兵,你出去不帶我,那算什麼?這一路遠赴草原,也不知要經過多少風霜雨的侵襲,沒個人在你身邊照顧怎麼成?”

    淺水清還要說什麼,夜鶯已大聲叫道︰“我知道你孤身前去,是為了表示誠意。不過多個人不見得就沒了誠意吧?”

    “我帶開山去,自然有我的用意。熊族人生性野蠻粗暴,你跟著去,能起到什麼作用?”

    夜鶯冷哼︰“我是在這草原上長大的,對熊族的了解,遠比你多得多。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們最方便嗎?你知道他們喜歡什麼需要什麼嗎?你知道熊族的一些生活習慣和愛好嗎?”

    淺水清一呆。

    夜鶯用大拇指指指自己︰“這些,本姑娘知道。所以我是能幫你大忙的,你要真不讓我跟著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哦。”

    淺水清一陣頭痛,他忍不住問拓拔開山︰“我是不是真得有些過于寵他們了?連我的命令都敢違背,現在都敢搶白我了。”

    拓拔開山點頭︰“你可以用軍令治她。”

    淺水清連翻白眼。

    看看夜鶯,對方架勢上到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可是這臉上的表情嘛……卻是怎麼都不象要受罰的樣子。

    她那透著靈氣的小臉蛋上,這刻哪還有一個戰士的氣質,分明就是個頑皮的小姑娘,在肆意的任性著。

    偏偏淺水清卻……毫無辦法。

    “你的馬呢。”淺水清沉聲問。

    夜鶯吐了吐舌頭︰“我看見飛雪,就知道你們在附近。為了快點見到你,我就讓飛雪載我過來,難得它竟然同意了。嘻,佑字營里,我可是除將軍外第一個能騎飛雪的人。哦對了,我的馬太慢,在後面跑著呢,瞧那不是來了嗎?”

    夜鶯縴手一指,遠處一匹馬正狂奔而來。飛雪希律律打著響鼻,大有哥們你也太慢了的意思。

    淺水清沒好氣道︰“它到沒把你掀下來。”

    夜鶯得意地笑︰“飛雪喜歡我唄。”

    淺水清想了想,看了看飛雪的下面。

    夜鶯好奇問他︰“你看什麼?”

    淺水清指著飛雪罵︰“下次再敢為女色所迷,小心我把你騸了。”

    飛雪甩著尾巴很是不屑淺水清的威脅。

    它用屁股對準淺水清。

    夜鶯的臉漲得通紅,大眼楮惡狠狠地瞪他,似是在怪淺水清說話粗魯。

    不管怎麼說,既來之,則安之。夜鶯既然來了,也只能讓她跟著了,淺水清很是無奈地想。

    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先把你這頓鞭子給你記著了,敢給我惹麻煩,立刻丟你回夜家堡,順便把你哥哥牽過來。不過要是你真能有所表現的話……不賞不罰,功過相抵了。”然後騎上飛雪前頭開路。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就象北門關里的那場軍事會議上的諸位將軍,對一個抗命不遵卻又能派大用的士兵,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頭痛啊頭痛!

    夜鶯得意大笑,她知道,淺水清已經默許了她的肆意妄為。

    那一刻,心中甜美的感覺盛放如花。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二章 舌戰群熊(1)


    石林,是豐饒草原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它矗立在豐饒草原東北部克勒爾地區一帶,整片草原上到處都是這種由巨大花崗岩組成的柱狀石塊。傳說中,這里是豐饒草原莫楞族起家的地方,他們是最好的馬上民族,也是大梁人的前身。

    莫楞族向西發展的過程,持續了大約有三百個年頭,他們最終和草原外的人民結合組成新的族群——梁。

    天風人,其實也就是梁人。

    五十年前的石林,依然還有少許真正的莫楞族人的存在,他們依然保持著原有的莫楞族的民風,保持著逐水草而居的馬上民族的生活習慣,同時也保持著他們一貫的剽悍本色。

    他們是草原馬匪的主要組成成員。

    佔地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天風帝國,其中擁有有六分之一的土地是草原。豐饒草原成就了天風人強大的不可戰勝的騎兵,同時也由于豐饒草原的存在,而飽受馬匪的困擾。

    天風四十六年時,天風皇帝曾下令動員十五萬大軍奔赴豐饒草原,清剿草原馬匪,大戰經年,消滅馬匪三萬余眾,自此,馬匪們的好日子算是到了頭。現在的馬匪,大都是些零散組織,再無法產生對帝國有效的威脅,也與莫楞族人再無絲毫關系。

    一個種族的後人,對他們的前人,進行了種族滅絕式的屠殺,如今,石林地區的莫楞族人已徹底被滅絕了,代之而起的……是熊族武士。

    熊族武士,其實也是莫楞族後裔的一個分支,只是他們更強壯,也更粗野。他們擯棄了馬上民族的生活方式,轉而游弋在草原與山林之間,依靠捕獵和搶掠為生,成為了一支擁有獨特的山地文化和掠食者文化的民族。

    說起來,天風人和熊族,其實就是同一個祖輩的兩個分支,一個崇拜團體的力量,建立起強大的帝國勢力;一個崇拜個人的武勇,他們的戰士,個人素質天下無敵。

    豐饒草原上的莫楞石林,景色優美。

    在這里有著長得高大的白樺樹,銀白色的樹干組成的防風林和天地融為一體。到處散落的巨大石柱千奇百怪,相映成趣,或三五成群,或獨柱擎天。奇形怪狀,有的如秀女望月,有的如飛馬奔日,有的若母子相依,有的長劍戳天。

    在那片浩瀚石林的中間,一個圓形的大石盤底座上,刻印著莫楞族人的圖騰印記。

    那里,就是他們祭祀上天的地方,不過現在成了熊族人的聖地。

    同一塊聖地,莫楞族人用它來祭拜太陽,感謝上天賜予他們糧食與土地。熊族的武士卻用它來祭祀天地,贊美勝利。

    淺水清望著這一帶壯觀瑰麗的景色,一時間有些沉其中。

    “熊族崇拜自然,信仰天上有神靈。他們的力量,是神靈的賜予,因此對神很虔誠。我們既然來了,就要尊重別人的思想與習俗。過一會看到他們,千萬別表現得太無禮。”

    他叮囑說。

    夜鶯拖長著語調回答︰“知道啦!”

    看她的表情,到是全不在意。

    一聲來自遠方哨探的尖銳呼嘯突然響徹雲霄。尖利的呼喊撕裂蒼穹,如戳天之針刺透蒼茫。

    隨著那聲淒厲的警報,無數高大壯碩的戰士從石林後現身。他們有的躲藏在石柱後,有的埋伏在叢林里,有的隱蔽在草叢中,這刻隨著警報,在同一時刻赫然現身,由數百道細流轉眼間便凝聚成一股龐大的滾滾洪流。

    無數個黑壓壓的人頭,手中高擎著重型武器,粗面獠牙上猙獰出最血腥的斗志與殺氣。

    是熊族武士!

    那場曾經讓淺水清迄今難忘的戰斗里,一個個表現出自己最剛勁不屈的力量的野蠻斗士們,他們再一次高舉著他們的武器,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淺水清的面前。

    高大,威猛,凶厲,頑強,所有形容強壯戰士的詞語都盡可以用在他們身上。

    那一個個壯碩而厚大的身體,坦的粗毛胸膛,一柄柄沉重而厚大的巨斧,重錘,還有那充滿血腥殺意的眼神,在粗重的吐息中將一股龐大到令人恐懼的壓力送到了淺水清和他的同伴的身邊。

    數以千計的熊族戰士,在草原上迅速排成了一個個浩大的步兵方陣,他們象騎兵一樣站位,士兵與士兵之間的間距隔得甚開。這使他們的陣型尤顯浩大,而更具震懾力。弓箭手對他們的殺傷力卻極劇減小。

    熊族戰士是天生的步兵,他們沒有騎兵,沒有遠程射手,近身作戰是他們唯一的作戰方式,也是他們讓敵人喪膽的方式。

    淺水清永遠不會忘記,當初的護糧大戰,只是五百個熊族兵,就給多達四千人的部隊造成了多大的傷亡。他們的實力,強悍到令人震驚。

    而今天,在他的眼前至少出現了三千個熊族武士。

    這幾乎是熊族所有的武士人數的總和。

    這震撼人心的大場面一瞬間形成了一股浩大沖天的殺氣,卷成盤旋狂風,凶猛地絞向淺水清。

    那一刻,淺水清無畏無懼,唇邊卻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說︰“看起來,這接待的場面還是很隆重的嘛。”

    夜鶯沉聲道︰“石林是熊族聖地,數十年來,無人敢輕易靠近。對他們來說,每一個在他們祭祀的日子里靠近的人,都是敵人。”

    “難怪這里這麼多熊族武士,估計全族的武士都來了吧。今天是他們祭祀的日子?”

    夜鶯回答︰“熊族一次祭祀耗時三天,每個月祭祀一次。”

    淺水清脫口問道︰“就是說他們一生中有十分之一的時光在祭祀中度過了?”

    他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熊族的武士打起仗來如此悍不畏死。將一生中如此漫長的時光用來信奉神靈,熊族的狂信精神已經狂熱到一個無與倫比的地步了。

    拓拔開山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深邃而幽遠,落在前方石林中那片鋼鐵鑄就的大漢們身上。

    他贊嘆,這是他見過的最強大的士兵,他贊嘆,這也是他見過的最無畏的士兵。

    他們視戰場為歸宿,視戰死為榮耀。

    而他們,此刻就攔在自己的面前,喘著大氣,用一雙雙凶猛的眼神狠狠地盯住自己,就象是狼群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熊族武士,在那之前,他只是聽過這些武士的威名。

    淺水清說得沒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相當于一個拓拔開山!……

    風,仿佛凝固了。空氣肅穆得令人窒息。

    天空中太陽那斑斕的光線折射出數千把兵器映射的光輝,陸離出一片足以擎盡天下的光芒火焰。

    強悍粗獷,野蠻張揚,士氣高漲,身高體大,裸全身卻身體靈便若人型暴獸的熊族武士們,端緊了手中的武器,若凶狠的豺狼般虎視著淺水清他們。令人奇怪的是,他們竟然沒有發起攻擊,而是小心翼翼地在戒備著什麼。

    “他們為什麼不向我們進攻?”淺水清問夜鶯。

    “在熊族人眼里,祭祀是神聖的。我們還沒進入他們最後劃定的聖圈,所以他們也不會輕易沖出來絞殺我們。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族長和祭祀長老應該都在這里。首腦沒有命令,他們不會隨意進攻。”

    淺水清長嘆一聲︰“誰說熊族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個人英雄主義部隊?我看他們也很團結嘛。”

    夜鶯立刻接口︰“只是不懂得團結外人罷了,他們很排斥外人的。”

    “若非如此,擁有這樣強大戰力的部隊,又怎會放到今天都沒人想要呢?”淺水清笑道。

    遠處的石林中央,那個刻著莫楞族人祭祀圖騰的大平台上,一個高大的人影赫然而起。

    四方的大腦袋上,一張猙獰丑惡的凶臉,兩顆巨大獠牙的彩繪一直從嘴唇畫到面角底部,就象是兩半被撕裂的唇。凶狠的眼神大如銅鈴,瞪向淺水清,就象是在看一只小雞崽子。

    他的頭上還綁著一根粗長的羽毛,卻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

    “那是族長的尾羽。”夜鶯看著那高大人影說。

    淺水清的眼神收縮著,再收縮著,半空中和那個長相凶惡的族長做了一次激烈的踫撞。

    淺水清只覺得就象是有根針扎進了眼中,刺痛無比。

    “吼!!!”石台之上,那名熊族武士高吼出聲,震徹出天地的蒼茫雄翰。

    “吼!!!”無數熊族武士持戈,滔卷起最狂暴的草原風歌。

    他們吼聲震震,低音隆隆,向著前方邁動他們巨大的腳步,渾厚的腳掌踏在地面上,掀起大地的震動。地面如水面,震動的漣漪一波接著一波,波浪般涌至腳下。帶著無盡的壓力,如烏雲漫卷,重壓而來。

    他們向著淺水清等人走來,如一片滔天海浪,直可將這三葉小舟轉眼間傾覆于水下。

    那一刻,拓拔開山突然跨前一步。

    他擋在淺水清的面前,面對著這龐**人的凶猛氣勢,運足全部的力量瘋狂大吼起來︰

    “吼!!!”仿佛炸雷高響,聲裂長空。

    這一聲吼,若九天龍吟,竟然蓋過了三千名熊族戰士發出的大叫,在無盡殺氣間盤旋出一股獨特的風浪,勁舞出剛烈昂揚的斗魂。

    三千雙熊蹄,同時停下了對大地的踐踏,他們虎虎地看著拓拔開山,眼神中崢嶸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什麼時候,天風人里竟然也有了象熊族武士這樣的異類存在了?

    看上去,他竟是絲毫不比任何一個熊族武士弱。

    而即使面對這三千個強大的敵人,這個人也絲毫沒有懼怕,反而一個人站了出來,擺出一副一夫擋關,以一挑千的架勢。

    這份氣勢,這份魄力,這份天地豪情,世上幾人能有?!!!

    趁著這眾人停滯的一刻,淺水清策動飛雪,以無比的高速在熊族武士的步兵大方陣之前,劃出了一條雪色銀線。

    轉眼間,已經從這一頭,跑到了另一頭。

    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又是令眾熊一起發呆。

    夜鶯什麼也沒做,只是輕輕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任那如雲長發流瀑般橫灑在自己的玉肩上,陽光下嬌好的面容,如聖女般聖潔明亮。

    這三個人,一個擁有閃電快馬,一個擁有無雙力量,還一個……竟然是個女人?……

    高台上發出了一聲長嘯,熊族戰士終于停下了進攻前的喧囂。

    他們若被一只無形的鞭子困住的猛獸,眼神所向,卻全都是拓拔開山。

    他們對力量的渴望,和對榮耀的無盡追求,在那片森森眼神中畢無遺。

    最前排的熊族武士,突然如潮水般分流至兩旁。

    一個蒼老的熊族老者,緩緩地走出了隊伍的行列。

    他向著淺水清走去。

    戰士們的眼中,只能看見猛士。

    而頭領的眼里,則只有對方的領導者。

    老者來到了淺水清的身旁,向他微微鞠了一躬︰“你好,遠方來的客人,我是熊族長老猛勒。”

    淺水清跳下飛雪,微笑道︰“我叫淺水清。”

    猛勒的眼神一陣收縮︰“那個創下兩關大捷的淺水清?”

    “正是。”

    “那個擄盡天下權貴之子的淺水清?”

    “正是。”

    “那個現在還在草原上追殺馬匪的淺水清?”

    “正是。”

    一聲比一聲凌厲的詢問,若哄鐘巨鳴,敲蕩在淺水清的心間。淺水清只覺得心窩仿佛被人掏了狠狠的三記重拳,說不出的難受,卻還是微笑著回答了對方三個正是。

    熊族長老猛勒深深地長吸了一口氣,他仰天長嘯起來。雖年紀老邁,卻中氣十足。

    他大喊︰“來的人,是個英雄!”

    “唰!”所有熊族武士同時收起了了武器。

    猛勒轉身對淺水清說︰

    “不可對英雄無禮,這是熊族的規矩。”

    淺水清和拓拔開山還有夜鶯,面面相覷。

    熊族人對武力的崇拜,卻是已到了極度痴迷的地步。

    猛勒又看了看拓拔開山,這一次,淺水清主動說︰“他叫拓拔開山。”

    猛勒的眼楮再一次睜圓。

    他湊近拓拔開山的身邊,就象一只老狗在嗅著什麼,上下左右地端詳著,好半天,才點點頭︰“就象我們熊族的漢子,也是一個英雄!”

    他回頭看看淺水清︰“你們來做什麼?”

    淺水清笑道︰“我代表佑字營,來和你們族長談一談。”

    “好,你們有這個資格見族長。”猛勒到是極爽快的答應著。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三章 舌戰群熊(2)


    走在一大群人熊勉強留出來的小道上,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眼神,難得看到一個非熊族的武士有著比熊族武士還要高大壯碩的身材,這實在是太吸引熊族戰士的眼球了。于是就在他們走進那片刀槍劍叢中的同時,已經有眾多戰士送來了挑釁的目光。夜鶯的心里多少是有些慌的,不過淺水清和拓拔開山可全無這個概念。

    這兩個人都是天生的不知害怕為何物的怪物。

    尤其是拓拔開山,當對方那無數凶狠凌厲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時,他會毫不客氣地回瞪過去,伴隨著的是嗓子眼里冒出的不服氣就來比劃比劃的冷哼。

    女人可以為了夢想而去拼搏,而男人……他們的天性就是好斗。

    跟著猛勒一路前行,來到那片石林高台前,那個臉上畫著獠牙插著尾羽的族長,終于轉過頭來。

    他沖著淺水清滋了一下牙,不知算是微笑,還是恐嚇。

    大手在胸膛上有力地拍動幾下,就象敲在皮鼓上轟轟的作響。那族長高聲道︰“我叫穆沙爾。”

    淺水清點點頭︰“我是淺水清。”

    穆沙爾的大眼珠子在淺水清的身上滴溜溜轉了幾圈,就象是就餐前對食物的端詳,眼神中充滿慾望與饑渴,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從高台上走下來時,帶動著的虎虎威風,凜冽出天地狂怒般的殺氣。

    “天風的將軍,為什麼要來見熊族的勇士?”穆沙爾的聲音揮舞著鋼鐵般的鏗鏘之力。

    “來談判。”

    “熊族和天風人沒有可以談判的地方。你們掌控帝國,熊族稱霸草原!”

    淺水清笑了起來︰“稱霸?在草原上的某個角落中龜縮不出,也配叫稱霸?”

    “吼!”穆沙爾風吼出雷霆的怒嘯︰“輕蔑熊族者,死!”

    “輕蔑熊族者,死!”所有熊族武士同聲大喝。

    鐵拳揮舞出雄渾的氣浪,凶狠地襲向淺水清,這位性情暴躁的熊族之王,竟然從高台上一拳就向淺水清猛擊過去。

    一聲清亮的長嘯,淺水清拔刀出鞘,揮出一片輕舞長風,竟生生地抵住了熊王狂暴凌厲的一擊。

    那一拳,正對著刀尖,終是沒能擊下去。

    穆沙爾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淺水清︰“好刀法。”

    “不及熊王。”淺水清微笑著回答。

    穆沙爾冷哼︰“讓你用刀,我也能殺了你。”

    “那可未必。”淺水清哈哈大笑,他猛然高叫︰“飛雪!”

    一聲希律律的尖嘯從熊王的背後響起。穆沙爾愕然回頭,凶狠的馬蹄已經直蹬在他的臉上,將他整個人都踹飛了出去。

    仿佛一個大石丸子重重地甩在地上,砰地一聲,砸出滿地塵煙。

    待到穆沙爾從地上爬起來時,他已是滿面鮮血。飛雪那一蹄,把他的鼻子踢破了。

    “嗷!”熊族戰士同聲憤怒的大吼起來。

    淺水清竟然敢上來就撂倒他們的族長!他的膽子也太大了。

    所有人一起撲了上來。

    但是淺水清卻只冷笑一聲︰“想不到熊族的武士,也會依多欺少啊。”

    穆沙爾仰天長嘯︰“吼!你們全他媽的給我停下!干什麼?難道我們熊族的勇士,也要以多為勝,白白讓人看不起嗎?這個家伙,讓我自己來對付!”

    說著他大步走到淺水清身前︰“你的馬不錯。那是什麼馬?”

    夜鶯齒一笑︰“飛雪若是不好,天下就再無好馬了。”

    “天鬃馬王。”淺水清則淡淡地回答。

    所有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匹踢倒了穆沙爾的馬,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天鬃馬?而且還是天鬃馬王?

    穆沙爾呆呆地看著飛雪,飛雪驕傲的打著響鼻,根本不予理睬。

    穆沙爾大頭一點︰“好!不愧是馬中之王,有資格踢我!”

    旁邊的夜鶯差點沒昏過去。

    踢人也要講資格的嗎?

    不過下一刻,穆沙爾的臉上已出凶惡的猙獰︰“我聽說天鬃馬有預知危險的能力。不過看來,這個傳言並不符實。因為我現在要砍了你!只要殺了你,你的馬就是我的!”

    說著,他從背上抽出一把寬厚的斬馬大刀,寬約半尺,刀背厚及一拳,長近淺水清大半個身子。

    這如塊大門板一樣的寬片大刀,怎麼看都能放進重型武器的行列。擱在穆沙爾那寬背大肩上,還看不出有多大威力,一放在淺水清的脖子上,連他的腦袋都一下遮沒了。

    沒人會懷疑這樣一把刀砍下去的效果將是如何。

    淺水清卻笑了笑︰“天鬃馬,從不出錯。所以,它既然沒有警告,你就絕不會殺我。”

    說著,他伸長了脖子,靜等著穆沙爾的大刀落下。

    穆沙爾微微一呆︰“你就那麼相信它?”

    淺水清看看飛雪,對方一臉的輕松自在,毫無危機到來前的覺悟。他微微一笑,看著穆沙爾說︰“或許,我更相信熊族勇士,絕不殺帶著友好誠意來訪的客人。倘若被一匹馬踢了一腳,就要殺人泄憤,這樣的族長,不做也罷。這樣的戰士,更是配不上熊族勇冠天下的絕名!”

    淡淡的話語,透出強大的自信。

    淺水清鎮定地看著穆沙爾,等待著他的答復。

    下一刻,穆沙爾發出狂妄至極點的瘋笑,鮮血自他鼻中流出來,進入了他的頸部,他卻連擦都不擦一下。

    他對著所有熊族戰士狂囂道︰“這個淺水清,是個有膽色的家伙!我喜歡他的馬,我更喜歡這個小子!”

    “吼!”熊族的武士再次發出狂吼。

    這一次,他們吼出了對一個勇者的尊敬。

    穆沙爾凶猛地看著淺水清,惡狠狠地說︰“你,還有你的伙伴,有資格和我們坐在一起。熊族人最喜歡在飯桌上談事情。”

    淺水清一笑︰“我也是。”……

    夜色的篝火,在大草原的茫茫夜空中伸縮著紅色的火信。圍繞在那片篝火,熊族的武士赤裸著上身,一個個手臂相連,用他們粗壯的大腿跳出雄健的舞步,用自己粗獷的嗓音吼唱出熊族特有的歌謠,祭奉天地,膜拜上蒼。然後,他們用粗大的棍棒支起一只只牛羊,架在火上燒烤。

    熊族是一個絕對性食肉民族,每天無肉不歡。他們的力量來源于他們龐大的胃口,然而即使是在最富饒的商家大戶,也很難保證天天有肉可食。

    所以他們四處征戰,捕獵一切可以捕獵的生物。他們之所以不擅騎馬,是因為他們的體重太重,而他們的胃口又使他們看到大量的馬匹很難忍住不將其宰殺了下酒。

    熊族的族長大帳里,數十名熊族的重要人物分主次坐下,當中為首的正是穆沙爾,在他的左側,依次是熊族內的重要頭領。而淺水清則坐在穆沙爾的右側。

    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群熊族女子排成順序奉上食物,熊族女子的身型,同樣是高大剽悍令人無法恭維的。

    作為踢了熊族之王的獎勵,飛雪被安排在了營後的帳幕邊。這一次,淺水清沒再允許它獨自流浪,而是牽在那里供人瞻仰。

    不時地會有熊族武士過來摸摸這傳說中的天鬃馬。他們對天鬃馬充滿了好奇,也好奇到底是什麼願意,一匹野性難馴的天鬃馬竟然可以接受一個人類的騎乘。

    應該說,這初見的第一步,淺水清下了個險招,但他下對了。

    熊族武士並非講道理的人,他們是掠食性民族。但他們和所有的強盜都不同的一點就是︰他們有著異乎尋常的榮譽感。

    搶劫一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客人,這種事他們還做不出來。相反,淺水清能一個人孤身前來,充分說明了他膽量的同時,也說明了他認可了這種榮譽感。而他曾經的聲譽和他降服天鬃馬的能力,也充分說明了這個人本身有真才實料。能得到這樣的人肯定,熊族自己也會感到光彩。

    這一點,使熊族人對他大有好感。

    第一印象好了,後面的事就好辦。

    至于打破了穆沙爾的鼻子,在好勇鬥武的熊族人眼里,受傷還真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小事了。

    所以,淺水清現在有資格列席熊族,進行他所需要的談話了。

    爐架上的烤肉滴下的油掉入火堆,噼啪出清脆的炸響,熊族武士們一面歡歌,一面搖動篝火上的食物。他們喜歡在夜色下,趁著月色起舞。部落式的生活方式,同飲同食,一個民族,就仿佛是一個家庭。

    他們齊心協力,打造屬于自己民族的輝煌,堅守著族群的傳統。

    此刻淺水清坐在穆沙爾的身旁,手里拿著一只粗壯的黃羊後腿,一時頗有些不知如何下口之感。

    他的身邊,拓拔開山則大口地吃著,他的吃相和那些熊族武士一樣,令人不敢恭維,而夜鶯……

    她皺著眉頭看了半天手里的食物,想了想,還是拿出把刀子,在上面割下細細的一小片,然後放到口中慢慢品嘗。

    看到淺水清在注意她時,她吐了下舌頭,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男人的吃法!”穆沙爾對著淺水清喊。然後咬下了一大口健子肉,滿嘴的囫圇。

    “男人的吃法。”淺水清回笑道,他也狠狠地一大口咬了下去。

    入口滿油膩,微微有些麻辣感,竟還帶了些苦澀辛香。

    正回味間,穆沙爾已經叫道︰“好了,淺水清,我已經很有耐心地等到了現在。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這里的目的了。”

    憑心而論,熊族人對天風人可沒什麼好印象。

    如果不是淺水清還算有點威名,只怕他尚未見到穆沙爾,就已經被熊族的武士給丟了出去也說不定。

    淺水清微微一笑︰“我是來拯救熊族的。”

    穆沙爾一呆,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熊族閉關自鎖,保守頑固,再不自救,早晚必亡。”淺水清淡笑著回答。

    這話一出,熊族上下所有人同時變色。

    騰騰的殺氣簾彌漫了整片帳幕之中……

    一名熊族大漢霍地站了起來,手里提著一把牛耳尖刀︰“姓淺的,你敢侮辱我熊族!老子宰了你!”

    他大吼著一刀揮向淺水清。

    淺水清隨手抄起桌上的一塊盛肉盤子,竟是看不都不看那刺向自己胸膛的尖刀,一盤子就向那大漢砸了過去。

    那熊族武士的刀眼看著要刺進淺水清的胸膛了,可就在粘衣的那一刻,竟硬是再不能前進分豪。拓拔開山凶惡的大臉狠狠的盯著他,那雙大手竟將自己鉗制得動都沒法動。正駭然間,淺水清的盤子已經劈頭蓋臉砸了過來,只一下,就把那武士撂翻在地。

    轟的一聲,那漢子象只水牛般轟然倒下。

    “淺水清,你這是什麼意思!”穆沙爾怒喝。所有營里的熊族武士都站了起來。

    “尊敬的熊族之王穆沙爾,我希望你看看清楚,是你的手下先對我動的手。”淺水清一笑,對這滿帳的武士竟是全不放在眼中。

    熊族人崇尚武力,一昧地軟弱,絕對不是談判的好方法。軟中帶硬,硬中有軟,才是制服這幫家伙的最好良劑。

    拓拔開山一邊拿著那大塊的羊後腿在手里狂啃,一邊凶狠地回盯著那些熊族大漢。看起來,他此刻也斗志正盛。

    他體形彪碩絲毫不遜于那些熊族武士,氣勢上更是敢以一對萬,這刻雖就只有他在淺水清的身邊,但是眾人卻都看得一楞一楞,硬是沒人敢上前動手。

    穆沙爾強自壓抑著心中的怒氣,低吼道︰“淺將軍,你說熊族閉關自鎖,頑固不化,你已經侮辱了熊族的尊嚴!”

    “假如說實話也算侮辱的話,那我的確是侮辱了。”淺水清一笑回答。

    “混帳!我熊族什麼時候閉關自守過了?這些年來,我熊族何時守過?大家說,我們熊族武士,可有那被人打著不能換手的日子!”穆沙爾大叫道。

    “從來沒有!”帳內帳外,數百個聲音同時大喝起來。

    穆沙爾怒盯淺水清︰“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淺水清,這是我對你身為一個英雄的尊重。可你要是解釋的不好,你就不用再回你的佑字營了。甚至我熊族會讓你整個佑字營都全部死絕!”

    淺水清微微一笑。

    他要的,就是穆沙爾能平心靜氣的地听他說話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四章 舌戰群熊(3)


    眼神穿越暗夜的蒼茫,悠悠的聲音在帳內悠揚響起,飄揚至遠方。

    淺水清輕聲說道︰“偉大的熊王穆沙爾,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你說。”

    “四十年,熊族有多少人口?”

    “二十萬。”

    “那麼現在呢?”

    “一萬。”穆沙爾回答這個問題時有些很不甘願。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雖只有一萬余人,卻勝似十萬人。”

    淺水清笑著點點頭︰“沒錯,雖只萬人,卻勝過十萬人。不過可惜,還是只能和十萬人比,而不是二十萬人,三十萬人。”

    穆沙爾瞪起了雙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問一下熊王,到底是什麼,讓熊族的人口凋零若斯?”

    這個問題,令穆沙爾楞然。

    是啊,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熊族的人口凋零到了這個地步?淺水清向所有的熊族人提出了這個困擾了他們很多年的疑問

    “四十年前,熊族的人口在最輝煌的時期,曾經達到二十萬人的規模。你們驍勇善戰,悍猛絕倫,不畏死亡卻也不服約束。天風帝國的號令,你們根本不予理會,雖居住在這片草原上,卻以草原之主自居。可惜你們不是真正的馬上民族,甚至就連當地的土族和馬匪都不容你們。而即便是數十年馬匪們最強大的時候……也從未以國外之國而自居過。”

    “因此,甚至不用天風帝國出手,你們熊族人自己就和草原各族殺得不可開交。”

    “那是一場綿延了數十年的民族與民族之間的對抗,沒有浩大的戰爭,卻有著每天都在發生的小規模對抗。你們熊族人以自己種族特有的團結和勇猛,總是能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可同時,你們的子民卻越打越少。”

    “草原上的民族太多了,人也太多了。”

    “熊族人每戰必勝,打下了不世威名的同時,卻也每戰愈弱。直到今天,熊族已經只剩下萬余人的規模,你們依然固守著自己原有的生存與生活方式,不停地戰斗,掠食,和死亡。但是你們,已經早不再是這片草原上的霸主了。”

    “帝國是聰明的,他們並不輕易介入那場民族紛爭中,而是任其在內耗中削弱,並在適當的時候出手,阻止一個可能出現的強大的種族。今天,熊族的余威猶在,卻沒人真正再怕你們。”

    “你們的人……太少了。”

    隨著淺水清淡淡的話語,一句句隨著風輕輕傳來,飄至眾人的耳中,一副長達數十年的血肉戰爭的長卷,就這樣被他輕輕地鋪展開來。

    無數的鮮血飄灑,勇士們的怒號在戰爭中激烈昂揚。戰爭的號角總是響個不停,熊族,這個天生的戰斗民族,從未有一年停止過作戰,而未有一刻的機會休養生息。

    他們的戰士越來越英勇,他們的民族卻越來越弱小。

    所有的人,都開始沉默了。

    這是熊族永遠的痛。

    英勇無畏的戰士,是這個民族賴以生存的基點。連綿不絕的戰爭,卻是種族削弱的罪魁禍首。

    坐在這里的每一名戰士,幾乎都有家人死在那一場場戰事之中。

    穆沙爾的嗓子象是冒了火一般,吐出干涸的字眼︰“沒有戰爭,就不會有熊族今天盛傳的威名。沒有我們熊族的戰士,也不會有現在我們的家人安康的生活。熊族,不可能遠離戰爭,一個沒有強大戰士的民族,沒有立足于這個世界的權利。”

    淺水清一笑︰“我沒有讓你們遠離戰爭,我只是告訴你們,你們戰爭的方式有問題。”

    霍!

    穆沙爾再度站了起來,帶出一片虎虎風聲︰“你是在指責我們不會打仗嗎?”

    淺水清一笑︰“天風人也是年年打仗,可為何天風帝國,征戰百年,卻越打越強大?”

    這個話題,令穆沙爾為之一楞。

    “一千年前,國之大事,惟戰與祀。不過到了現在,人們早已經拋棄了向那虛無飄渺的神求助的習俗,轉為務實農耕與商業往來,惟有熊族,卻保持著千年流傳下來的習慣與傳統。充沛的國力,是戰爭可持續發展的有利前提。這一點,相信熊族人也明白。不過可惜,天風人能做到物善其用,熊族人卻做不到。熊族人太排外了,你們有著這世上最強的戰士,所以你們驕傲,你們以為憑此就可以打遍天下。可是天風人不同。我們善用一切手段來增強自己,最重要的是,即使是在戰爭期間,我們也從未放棄過對民生的關注。”

    說到這,淺水清屈起自己的四根手指。

    “知道這個數字代表著什麼嗎?”

    眾人皆是一楞,均搖頭。

    “一百五十萬兵力,四千萬總人口,佔全部人口的百分之四都不到。其中一百萬士兵為地方駐軍,受地方供養。近十年戰爭,更是未有一場戰爭超出過二十萬以上人的規模!這就是天風帝國的兵民比例與用兵數字!”淺水清大叫道。

    “再看看你們熊族!不過一萬二千人口,三千名戰士!佔據了百分之二十五的人口基數!這意味著什麼?以平均壽命六十歲計算,一個國家可以用于作戰的成年男子以十五歲到四十五歲計算,也就是說可用于作戰之男子只有整個總人口的百份之二十五左右!而你們,竟然所有的成年男人全部做了戰士!這意味著在沒有戰爭的年代里,熊族就只有餓死的份!這意味著每戰死一名戰士,熊族的人口基數就在下降一員!就算你們的女人再能生,只怕也頂不住這樣巨大的消耗!以這樣的速度消耗下去,我甚至可以斷言,熊族最多再過十年,就會徹底消亡在這個世上。曾經的無敵傳說,也只能是淪為一場笑談,供後人瞻仰而已!”

    “為什麼天風帝國可以征戰百年,卻越打越強?為什麼 悍英勇的熊族卻越打越弱?這就是原因!!!”

    淺水清的大喝,令所有熊族人聽得目瞪口呆。

    那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這個關于兵民比例的問題。

    而事實上,兵民比例,其實是一個國家的頭等大事!

    為什麼封建時期,經常會有所謂的封建大帝國的出現?其很大原因,就在于這種兵民比例上的體現。

    從數學上,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果。

    即︰邊疆擴大一倍,領土面積擴大十倍。

    舉個例子︰假設邊疆領土長度為正方形面積,邊長十公里,則領土面積一百平方公里。

    邊長一百公里,則領土面積為一萬平方公里。後者的增長硬是比前者要多了一個0。

    而就是這個多出來的0,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強與弱。

    軍隊的意義,在最初期就是守衛邊疆,保家衛國。他們不事生產,通過出售戰爭技術來為自己獲取酬勞。百姓付出一定的的勞動成果,來聘請這種武力護衛。

    而通過上述的計算法則,我們可以看到,越是疆土遼闊的帝國,越是可以通過降低兵民比例而擴大生產,促進商貿。在方圓一百平方公里,邊境十公里的土地上假設需要一千名士兵守衛邊疆,那麼國土一萬平方公里,邊境一百公里的土地上,卻只需要一萬名士兵來守衛邊境。其戰力在同比增長,其兵民比例卻大大下調了。相對的,百姓們所需要付出的,也就更少了。其國力增長也就大大加快了。

    正如淺水清所說的那樣,這正是天風帝國強大的一個很重要原因。

    他們好戰,尚武,卻並不全民皆兵。這為他們帶來的是可持續發展的計劃。

    天風帝國為什麼要拿下止水?除了這鞏固後方的需要外,還有就是可以抽出更多的兵力用于其他國家。而他們的兵民比例,需要的糧食用度等,卻又可以再一步下調。

    聰明人,永遠把戰爭當成一種賺錢的工具。通過這種燒錢行為,為自己博得更多的利益。

    當然,這種政策制度也和天風帝國周邊的地形態勢,政治環境有很大關聯。

    畢竟一個政策,從不可能單獨存在。

    但是熊族不同。

    熊族永遠不缺少勇猛的戰士,但他們卻連一個最基本的民生政策都制訂不出來,這,或許就是這個善戰民族的悲哀了吧?

    他們的祖先,曾經依靠強大的戰事和無往不利的戰績為熊族掠奪得到過大量的財富,從而使熊族人信仰戰爭。然而,他們卻發現同樣是戰爭,正在使他們走向一條種族滅亡的道路。

    而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已經沒有回頭的路可走了。

    穆沙爾有些困難地咽著唾液︰“熊族的兄弟,只會打仗。”

    “可打仗未必就能為你們帶來足夠的財富。我記得,四個月前,熊族曾經有過一次劫糧的軍事行動。可是那次,你們失敗了。”

    穆沙爾長嘆一聲︰“又死去了很多兄弟。”

    “在我看來,熊族的每一個戰士,都是無價的寶物,可惜,卻缺少一個能用好他們的族長。”

    穆沙爾大眼狂瞪淺水清︰“混蛋!你是在指責我嗎?”

    “不,我是在告訴熊族缺什麼?”

    “缺什麼?”

    “劍鞘。”

    劍鞘?這個回答令大家都些吃驚。這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微一揚眉,臉上出好看的笑容︰“熊族之勇猛,就如那出鞘之利劍,縱橫來去,肆虐張揚。然而利劍無鞘,終日受那風吹日曬雨打霜侵之苦,歲月一長,怕也是免不了要銹鈍。每日磨劍,固然可以使劍鋒長盛,卻不知道劍愈磨愈短,兵愈磨愈小,最終還是不及一把劍鞘的保護來得實在。”

    他看著穆沙爾,緩緩地說道︰“所以,熊族缺的,就是那把可以罩在你們的外面,保護你們不受風雨侵蝕的劍鞘。”

    淺水清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熊族不缺猛士,但除了猛士,他們一無所有。他們惟有靠打仗才能生存,可是即便打仗,他們也缺少炮灰。

    有些時候,有些戰爭,並不是需要精英去打的。一些炮灰或許更適合這些任務。

    但是熊族的人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們是好鋼,卻並不總是能用在刀刃上。

    他們是一把純鋼的長矛,卻並不是什麼戰士都能揮舞得動。

    如果換作是帝國將領,他們會豪不猶豫地把這些好鋼變成一個個鋒利的槍尖,然後配上木制的槍柄,不僅可以減輕長矛的重量,同時也可以極大的增加戰力。

    熊族……他們做不到!

    淺水清繼續說︰“熊族是天下利刃,若龍泉現世,縱是沒有好鞘護體,哪怕裹塊紗,包塊布,也是必要的。否則長此鋒芒畢,辛苦了自己,嚇壞了別人,卻最終只能在歲月中消磨掉那所有的銳氣。所以,熊族武士需要尋找一條新的出路。這條出路,不但要能為熊族的武士帶來財富,還要能為自己的戰士帶來有利的保障,再不用因為那些無謂的戰事,而白白消磨掉自己。至少……四個月前的那場搶糧之戰,再沒出現的必要。”

    隨著淺水清淡淡的話語,一句句道來,若暮鼓晨鐘,重重地擊打在熊族武士的心房。所有的熊族頭領都沉思著,思考著淺水清所說的這些東西。

    熊族的武士雖然悍勇,卻並不是個個力大無腦。他們雖不懂經濟,不擅民生,但對于一些問題的明顯的對與錯,總還是能看得清,聽得明的。淺水清的意思很簡單。

    熊族的生存方式,需要改一改了。

    那個時候,夜鶯和拓拔開山也早就停止了咀嚼的動作,聽著淺水清一個人在熊族眾人中侃侃放言,言辭犀利,語氣激昂,他就象一個演說家,將激情帶給大家的同時,也為所有人帶來思考的必要。

    夜鶯悄悄對拓拔開山說︰“這個家伙,是我見過的最能說的將軍。”

    拓拔開山悶聲低哼︰“他勸降我的時候,說得比這還動聽。”

    夜鶯翻翻白眼︰“那也沒見你投降。”

    拓拔開山哼哼著道︰“那不一樣。熊族是中立的,天風和止水是對立的。”

    夜鶯想那你還坐這和淺水清一起吃喝,但想想又怕這話說出來起什麼反效果,硬是吞回了肚子里去。

    這一刻,熊王穆沙爾向淺水清鞠了一躬︰“淺將軍,我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是希望我們加入你的佑字營,和你一起去攻打京遠城吧?”

    “是又如何?”

    穆沙爾詭秘一笑︰“淺將軍,熊族要想壯大,就不能再死人了。攻打京遠城,我熊族猛士,恐怕會死傷不少吧?”

    淺水清哈哈大笑︰“打不打京遠城是你們的事,我根本就沒有興趣。我來到這里,只是個熊族一個建議,一個可以讓你們的冬天不用再那麼難熬的建議。至于說加入佑字營嘛……不好意思,我的佑字營已經滿編了。再多招募你這三千人,怕是我這腦袋就得先被軍部砍了下來。”

    “所以。”他看著穆沙爾一字一頓地說︰“我對招募熊族,毫無興趣!我來,僅僅是想給你們一個可以壯大熊族的建議。”……

    篝火旁的喧鬧,停止了。

    風靜靜地送來凝重的氣息,籠罩在這片土地上。

    熊王穆沙爾走出了他的營帳,那里,是數百個熊族的戰士默默地站立著。

    淺水清的聲音很大,大到足以傳出這片營帳,傳到這附近的幾十米外。

    很多熊族的戰士都聽到了淺水清的說話。

    不可否認,他說得很有道理。

    熊族,需要糧食,需要大量豐富的肉源,需要金錢來購買武器盔甲。他們還喜歡那富裕繁華的城市,那里有很多新奇的好東西,可熊族都沒有。他們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只能從往來客商的口中聽到或看到一些關于它們的描述。

    可現在,連客商都來得少了,因為他們懼怕熊族的戰士。

    英勇的戰士,通常都不會太講理。狡猾的客商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他們,而他們,則只會用拳頭來發泄自己的怒火,哪怕被打的客商未必就是那個欺騙過他們的客商。

    熊族……實在是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沒有商業的民族,注定了缺乏活力,通過戰爭的掠奪,成為熊族唯一的金錢來源,那是半點不稀奇的事。

    淺水清來了,他帶來了自己的忠告,卻告訴所有人,自己對招募熊族武士毫無興趣。

    他就象是一個大善人,帶著微笑與財富,來到這野蠻荒涼的地方,尋找一批勇敢的戰士,增給他們無私的援助。

    這樣的善事……天下又有幾人能拒絕呢?

    穆沙爾看看自己的戰士,他們沉默無言。

    嘆了口氣,他負著手走回了帳中。

    “淺將軍,你說你有個建議,請問那是什麼?”

    這一次,他是誠心求教了。他不知道淺水清過來到底有什麼用意,但他知道,或許淺水清真能為熊族做些什麼。

    他需要的,是一個不用太多改變熊族的生存方式,卻能為熊族的壯大帶來契機的建議。

    他希望淺水清能提出的,正是這樣一個建議。

    下意識里,他也相信淺水清,不會浪費這樣一個博得熊族信任的好機會。

    淺水清微微一笑︰“為什麼熊族不能組成一支雇佣兵團呢?”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五章 舌戰群熊(4)


    只有真正的從對方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才能得到對方的首肯。一相情願的讓對方把所有的好處都給自己,就算是賺到了便宜,也不過是一錘子買賣,而且更大的隱患就是小心對手的報復。

    淺水清的穿越前的那個時代,是一個用談判代替戰爭的時代。

    優秀的外交所能帶來的益處,大多數時候遠高于戰爭。

    在外交中,有這樣一句名言︰“一場高質量的外交活動,往往不取決于你在這次活動中取得了多少好處,而是雙方彼此間有了多少滿意度。在這個滿意度的前提下,有多少可以預期的利潤,又避免了多少可能的損失。這種可以謀劃未來的外交,才能算真正優秀的外交。”

    淺水清給了熊族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建議。

    雇佣。

    發揮熊族擅戰的特長,不必再受到任何軍隊的約束,可以為族人帶來大量的金錢收益。最重要的是,他們擁有了對戰爭的選擇權利。

    假如某場戰事會死亡太多人,他們可以選擇抬高價碼,或者干脆不去。

    觀瀾大陸並非沒有雇佣兵團,但從未有一整個種族依靠雇佣作戰生存的先例。

    而今天,淺水清就為熊族帶來了這個計劃。

    穆沙爾並不笨,他立刻意識到了這個好處,但同時他也立刻想到了一些問題︰“假如熊族成為雇佣兵團,那豈非就是喪失了自己的立場。我們不可能幫我們不喜歡的人打仗,尤其是那些敵對民族。而且,我們也不擅長做生意。我們不知道一場戰爭里,熊族可以值多少錢,我們也無法再拿到戰利品作為戰死的補償。此外,過高的價碼,也不是人人都能負擔得起的。”

    淺水清樹起了一根手指︰“所有這些問題,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解決。”

    “怎麼?”

    淺水清嘿嘿一笑︰“很簡單,為熊族聘請一個可以信任的管理型人才就可以了。”

    熊族的眾多頭領此時已經大感興奮起來,不少人開始問道︰“要什麼人可以做到?”

    “首先,這個人要能無私為熊族考慮,一切利益以熊族的利益為優先。其次,這個人擅長商業,懂得經營,可以在談判中為熊族最大限度的拿到好處。比如出戰的時候,除了必要而足夠的金錢,還要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戰利品。第三,這個人要有軍事眼光,必須能夠在一場即將發生的戰事里看到可能出現的一切後果,從而進行全面的謀劃。他不會為熊族帶來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也不會為熊族爭取那得不嘗失的買賣。第四,這個人要足夠了解熊族。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為熊族全面綢繆。第五,這個人還要在整個天風帝國擁有一定的知名度,這使他可以在最大限度內為熊族成立雇佣兵團一事進行宣傳,從而拉到足夠多的生意,保證熊族的生意興隆。而生意越多,則挑選的權利越大,價錢自然也就越豐厚。第六,這個人本身要有一定的實力,有資格說得上話,只有這樣,才是熊族可以將其信任,並將整個種族予以托付的。第七,他要有足夠的資源,可以為熊族進一步增加自己的戰力做出貢獻。比如武器裝備的提供。看看你們現在使用的武器吧,你們連盔甲都沒有。假如將你們用鋼鐵包上去,整個熊族的戰力,就將再上一個台階!第八,他要能為熊族提供一些常備人才。就象我前面說過的那樣,熊族雖猛,好劍卻也不能隨意使用。一些不必要的戰爭,應該可以有其他人的替代。倘若他找不到替代品,則熊族最終還是要流一些不必要的鮮血。所以,這個人還要能為熊族套上一把劍鞘,以保持你們的永久鋒利!”

    淺水清洋洋灑灑說了這八點,聽得熊族目瞪口呆。

    可以肯定,熊族里是找不出這樣的人。

    要懂經營,擅談判,了解熊族,還要懂軍事,有名氣,有實力,還得全心全意肯為熊族考慮……到哪去找這麼好的人去?整個帝國怕是都挑不出一個吧?

    就算這樣,淺水清竟然還又加了一條︰“這樣的人,要價還不能太高。否則熊族賺來的錢,豈不都給他拿了去了?”

    完,那就是說一個都沒了。

    說了半天的好建議,等于沒說。

    雇佣兵團……沒有可以操作這一切的人,拿什麼去當雇佣兵?這也太可笑了。

    穆沙爾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他知道淺水清的這個建議不錯,可是這條路,卻顯然不那麼好走。要讓熊族的人自己去談生意,怕是讓人賣了都不知道。

    “淺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啊,我們怕是找不到這樣的人為我們做事的。熊族的聲譽……本身也就不是太好。”

    穆沙爾難得說一句實話,心里卻是窩火得難受。

    那個時候,淺水清看了看夜鶯。

    死妮子,該你出馬了。我說了這麼多,你要是再不開口,我可就不知該道怎麼辦了。

    夜鶯看著淺水清急得火急火燎地眼神,嘻嘻一笑。

    她舒展雙臂,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這才用她那銀鈴般的清脆聲音說道︰“偉大的熊王啊,這樣的人才,你又何必苦苦尋覓呢?在你的眼前……不就正好有一個嗎?”

    穆沙爾一楞,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淺水清的身上。

    有名,有權,還有錢,會說話,會做生意,還懂軍事……媽的,這不正是淺水清為他自己量身打造的標準條件嗎?

    淺水清一臉不好意思再加卻之不恭的微笑……

    讓熊族戰士以雇佣兵團的身份出現在戰場上,是淺水清早就謀劃好的。

    這樣做可以解決三個大難題。

    第一,熊族武士桀驁不遜,他們太難管理了。曾經很多將軍都想招攬他們,但是由于熊族的不願服從非本族人的調配而使得計劃擱淺。

    第二,就是佑字營自身的問題。佑字營滿編了,淺水清真要將這三千熊族猛士招至麾下,帶來的將會是無盡麻煩。

    第三,就是熊族的歸屬問題。熊族的戰力,天下羨慕。可是帝國的將軍,從來都必須服從上令。淺水清今天把熊族武士招攬過來,也許明天,就會有將軍提出向他要這三千人,然後拿去亂用,沒準用得不好,就死掉一大批。

    可是這一雇佣,一切就不一樣了。

    佑字營有富貴兵團在,淺水清有大把大把花都花不完的錢。他甚至可以讓那一千個少爺兵以私人身份每人雇佣三個左右的熊族士兵。這樣一來,管理方便,溝通方便,各方面都能方便很多。

    那些少爺別的本事沒有,這御下的能力,卻是天生就會的。軍營生活洗去了他們的紈褲之氣,剩下的,便是精明與用人之道了。

    而有了熊族戰士的保護,那幫少爺的安全,也就可靠許多了。

    不管怎麼說,以私人身份雇佣熊族,放眼全帝國,甚至全天下,也只有淺水清或各國君主才有這個實力。

    蒼野望是肯定不會和淺水清搶這批兵的,誰的兵不是他的兵啊?

    其他有錢人也不敢來搶。

    將軍們有權卻沒錢來搶。

    所以,熊族只能是他淺水清的。

    何況……這熊族以後的生意,都得交給他淺水清來打理。

    雖說是雇佣兵團,其實卻是他淺水清一個人的兵團。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得付錢給熊族戰士。

    淺水清不在乎付錢,他只怕錢花不出去。何況有熊族在手,他今天花出去的錢,到明天,就可能為他賺來一座金山。

    帝國每逢惡戰,常有軍令︰先入城者,可洗城三天。

    南北兩關沒錢,洗了也沒好處。

    京遠城……錢可不少呢

    重新坐回到穆沙爾的身邊,眾人看他的眼神已是不同。

    穆沙爾不是笨蛋,他當然明白淺水清說來說去饒那麼一個大彎圖的是什麼。但是他不可否認,淺水清現在說的做的,都是對他熊族有莫大好處的事。

    一個常勝將軍,即將帶領他們走向一條通向榮耀與金錢的道路。

    在這條道路上,熊族將迎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熊族依然是自由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淺水清並不約束他們,只要他們別去打擾別人就行。每一場戰事,熊族人都可以拿到數目不菲的佣金,每天,淺水清還會給他們固定的軍餉,所有的伙食,都由佑字營提供。假如打下了某座城,淺水清還會特地分出一塊區域交給熊族的人處理。

    淺水清給出了一個好價碼。

    作為熊族的生意代理人,他自己和自己做生意,在價錢上卻絕對沒有虧待熊族。

    穆沙爾縱再是大老粗,對那些明晃晃的金子銀子還是看得懂的。所以,他很明白淺水清的誠意。淺水清雖然饒了一個大彎子,但恰恰是這個彎子,讓熊族人意識到淺水清對他們的招攬,的確是對熊族有好處的,而他也的確為熊族著想了的。

    至少,他沒有要把熊族並入佑字營的打算。

    至少,他沒有象以前的那些將軍,每一次派人過來招攬時,總有種“本將軍招攬你,那是看得起你!”的居高臨下的態勢。

    至少,他的確給出了以往任何將軍都給不出的一個好價錢!

    所以穆沙爾指著淺水清早就準備好的條款,找不出半點不滿。只能晃著腦袋說︰“只要淺將軍保證,以後每逢戰始是這樣的待遇。那我穆沙爾也可以向你保證,熊族以後就跟定你了。”

    這句話,就算敲定了合作的基礎。

    熊族人是直爽的,是直來直去的。只要他們喜歡,他們會立刻接受。沒有繁雜討厭的軍事會議,沒有瞻前顧後的畏首縮尾。他們決定了,他們就干了。

    哪怕是天大的事,他們也可以在一分鐘內立下決斷。

    淺水清喜歡這樣。

    所以這刻,當穆沙爾告訴他,他們決定了的時候,其速度之快,令淺水清都有些詫異。他原本期待著還要再等些日子給他們考慮,甚至還要一個個地再游說一番的。

    但是現在,所有這些布置全都沒必要了。

    因為熊族人已經決定就這麼干了,而以他們的性子,一旦決定下來的事,他們就輕易不會反悔。

    此刻淺水清呵呵一笑︰“我為熊族提供的,是百年之計。熊族為我付出的,則是一時之勞。以後族長不妨在族中挑幾個聰明伶俐的小伙子出來,讓他們跟著我。我會教他們算術應用,商業操作等一切手段。這樣,萬一以後熊族不願再跟我了,自己也可以再另謀出路。熊族以戰養戰,自今日起將再不用擔心有人餓肚子。而熊族的威名,也將天下盡知。”

    說到這,淺水清問穆沙爾︰“對了,有沒有問過熊族戰士們的意見,他們還有什麼要擔心的事?”

    穆沙爾大手一擺︰“不用問我也知道。兄弟們不怕別的,就怕沒肉吃。”

    淺水清哈哈大笑︰“說起來,我佑字營最近的伙食,可是著實不錯呢。這肉嘛,是天天吃都吃不完。”

    穆沙爾立刻回頭對猛勒說︰“讓兄弟們放開了吃,敞開了喝。從明天起,咱們就吃佑字營了。”

    “哦吼!!!”所有听到這話的熊族戰士同聲歡呼起來。

    淺水清和夜鶯相視一笑……

    在淺水清曾經的那個時代,談判與推銷,其實都是一種做人的技巧。

    一切的推銷與談判工作,其實都是在兜售一種做人的技巧和理念。只要你成功地把自己的理念兜售出去,並讓對方接受和認可,那麼你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會好辦許多。

    淺水清並沒有象一個普通的商人那樣在一開始就對熊族說“到我這來賣命吧,我給你多少多少錢。”

    這會把一切都變成一筆交易,熊族可以漫天開價,甚至可以在接受了這家的價錢後再轉接受別家的報價。

    佑字營雖然有錢,終究不可能比整個帝國更有錢,不可能比自己的敵人更有錢。

    佑字營的錢可以用來為自己的戰士謀福利,卻絕不能成為招攬和吸引人才的源動力。

    所以,淺水清一開始就從熊族的危機下手。

    他要熊族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然後主動想要聯合。

    自始至終,淺水清都沒提過要熊族加入佑字營,但是熊族卻進來了。一切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一場優秀的談判,總是在一開始用出人預料的語言來抓住人的注意力,然後在中間的過程中利用精妙的分析展現出美好的口才,“為對方考慮”,永遠是談判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賣點,只要對方可以接受這一點,那麼談判就成功了一大半。到了最後,則要用感情來收尾和穩固這一成果。

    當熊族人與自己建立了牢固而深厚的友誼之後,就算是別人開出了天大的價碼,也別想輕易請動熊族了。

    淺水清已經完成了前面兩個部分的工作,這最後的感情工作嘛,卻不是他能完成得了。

    這個得交給拓拔開山來完成。

    感情不是你摟著對方說我為你好,我喜歡你,就可以培養出來的。

    得有共同語言。

    人熊與人熊之間,總是要更容易交成朋友。

    比如兩個大漢要在一起拼酒,至少他們就不用在兩壇酒杴之前考慮容量的問題,更不會扭扭捏捏地說酒量不行。

    至于摔交,角力等這種古老而野蠻的用來提升友誼的方式,更是只能在同類人之間進行。至少淺水清是絕對沒有興趣赤裸著半身和這樣一大群粗魯漢子扭來打去的。

    此刻,穆沙爾醺醺地來到拓拔開山的身邊︰“嘿,大個子。敢不敢和我們熊族的戰士玩一把?”

    拓拔開山甕聲甕氣地回答︰“你要怎麼玩,我就怎麼玩。”

    “好!”穆沙爾一拍大腿。他突然沖出帳去,對著所有的熊族戰士大喊︰“兄弟們!今天,是咱們熊族的大日子!”

    “從今天起,咱們熊族,將會跟著佑字營和淺水清一起作戰。那麼熊族的兄弟們,咱們是不是該先讓淺將軍看看咱們的本事,夠不夠資格拿這份酬金啊!”

    “吼!!!”所有的熊族猛士同時狂吼起來。

    穆沙爾狂囂道︰“那好,兄弟們,擂鼓!咱們給淺將軍好好表演一下!“

    隨著鼓聲的隆隆響起,大批大批的熊族猛士圍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

    一名體型尤其剽悍,壯得像座山一樣的熊族戰士走進了場中。

    場中放著一塊巨石,差不多與淺水清等高。那戰士走進場中,看了看石頭,然後伸開兩臂。

    他仰天狂囂一聲,就象是月夜下嘶吼的狂狼,勁囂出雄渾壯闊的氣焰,竟然就這樣將那塊巨石生生舉了起來,抱在胸口,硬是繞著大場走了一圈。

    回到場中心時,將那巨石往地上一扔,巨石硬是陷進土里半米深,可見其沉重。

    場中立刻激發出一片滔天的聲浪,他們高呼︰“泰格!泰格!泰格!!!”

    穆沙爾得意地一指場里的那名壯士,說︰“泰格是我們熊族力氣最大的勇士。拓拔將軍,你有沒有興趣跟他打一場?”

    拓拔開山不屑地冷哼︰“打仗,不是光靠力氣的。”

    他看看淺水清,淺水清朝他點了點頭。

    拓拔開山分開人群,緩緩走進場中。

    那個壯漢泰格,硬是比高大的拓拔開山還高了半個頭,他居高臨下的看看拓拔開山,出不屑的冷笑,伸出根手指,向拓拔開山搖了搖,那意思顯然是︰“你不行。”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那意思顯然是先讓你一拳。

    拓拔開山距離那大漢還有十五米遠的地方站住了。他舉起自己的拳頭,自言自語地說︰“也算是個猛士,打死未免可惜,我就用七分的力氣吧。”

    那壯漢泰格正要發怒,拓拔開山已經發勁朝他奔了過來。

    他奔跑時的氣勢就象是一列火車轟轟地開過來,十五米的路程,只三步就跨到,緊接著一拳已搗出滔天之威。

    天空中一道黑影,仿佛流星隕石的墜落,嗽地就飛出了人圈。

    熊族全體戰士的頭顱同時順著壯漢泰格用身體劃出的那條拋物線轉了一個大圈,直到脖子都轉不動了,才呆滯住。

    場中,已經只剩下了拓拔開山了。

    他依然看著自己的拳頭,意興索然地問︰“還有誰想上的?”……

    談判桌上的焦點,是淺水清。而賽場上的中心,卻是拓拔開山。

    熊族的戰士,崇拜勇士,崇拜武力,這是他們強大的根基。而拓拔開山,則用他的拳頭告訴所有人,自己,就是他們可以崇拜的對象。

    淺水清用利益拴住了這個好斗的種族,同時也用拓拔開山鎮住了這個難纏的種族。

    很多時候,拳頭是可以比利益更容易起作用的。

    熊族人圍成的大圈里,歡呼聲騰。

    那是拓拔開山在先後打敗三名熊族武士後,力氣不支,終于被一名熊族戰士擊倒在地。熊族的勇士,的確太強大了,只是三名戰士,就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力氣。

    熊族戰士的歡呼,是給自己的勇士的,也是給拓拔開山的。

    或許直到這刻,在見識過拓拔開山的力量後,他們才真正承認淺水清,承認佑字營。

    這個晚上,熊族人的心情激烈昂揚,每一個熊族戰士都在歡呼著,為了即將到來的美好明天。

    淺水清的心情也很不錯。

    他早早就退出了賽場,帶著夜鶯,一起漫步在石林地帶。

    他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笑著對夜鶯說︰“一個時辰。”

    “什麼?”夜鶯不明白地問。

    “我只用了一個時辰,就說服了一個好斗的民族加入咱們佑字營的戰斗序列。”淺水清笑嘻嘻地說。

    他仰首看天,那里,漫天的星星正向自己眨動著眼楮。

    淺水清悠悠地說︰“夜鶯,記住我現在說過的話。”

    “恩?”

    “我淺水清,自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注定了是要做大事業的。我的未來,將充滿殺戮與血腥,會有無數的輝煌戰績伴我成長,傳揚至整片大陸。但如果說我一生中最驕人的戰績是哪一條。那麼就在今天,就是現在。我淺水清一個人,用一條舌頭,征服了一個民族。戰斗時間︰一個時辰。戰斗成果︰全部生擒,無一漏網!”

    淺水清驕傲而自豪地宣告,那一刻,夜鶯的眼中,這個人的形象一瞬間變得無比高大。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六章 危機


    淺水清在熊族大展口才的同時,佑字營也在草原上肆意縱橫著。

    這次的行動,被後人稱為佑字營的第二次瘋狂。

    是的,淺水清瘋了。

    整個豐饒草原瘋了。

    整個帝國東部都瘋了。

    繼天風帝國富豪大掃蕩後的又一個大行動,在淺水清的指揮下就此轟轟烈烈地展開,如風暴一般漫卷整個草原地區。這一次,佑字營的行動目標更廣,行為也更加激烈起來。

    洗劫富豪,收那些少爺們去當兵,還是佑字營打著國家大義的旗號去干的事,可以說還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而這一次,佑字營連這層羊皮都甩脫不要,徹底干起了沒本錢的買賣。

    繼各地大官大豪之後,草原匪幫們也跟著受到了佑字營的禍害。不過這一次,他們損失的不再是親人,子女,和財產,自由,而是……自己的生命了

    天風歷106年8月18日,那一次軍事會議之後,確定了所有的行動步驟和計劃,沐血親自帶領三千士卒,一夜奔襲四十里地,趕赴長風山一帶,在那里設伏襲擊了那里最出名的匪眾血手團。激戰半個時辰後,斬敵三百八十六人,不要降虜。

    次日,佑字營兵分四路。

    沐血率領一千士兵,北上深入草原內部,四處尋覓草原馬匪。首日便踫到馬匪四百余人。激戰之後,斬敵一百六十余人,余者皆望風而逃。

    雷火領著五百兄弟去了附近的馬家堡,將那里的江湖魁首馬天龍一刀斬于馬下,橫行鄉里的馬家堡只用了半天時間便告土崩瓦解,不復存在。佑字營士兵在將整個馬家堡洗劫一空後,沿著東南路線一路滾滾開去,沿途搜索各地豪強匪霸的信息,見一個攻一個。

    方虎帶一千新兵沿東北方向行進,他先是去了小澤湖一帶的蘆葦蕩。當地水匪總計八百余人,分散藏匿,不易尋找。方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分兵合圍,來了個火焚蘆葦蕩。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佑字營一箭未發,卻活活燒死水匪七百余眾。其後,方虎沿著這條路線也是一路血途,大開殺戒。

    無雙則帶著剩下的士兵,沿著東路行進。

    富貴兵團一千少爺兵,也全部打散跟隨四支隊伍共同前進,他們曾經少爺習氣,在連場征戰中迅速消退,開始了顯著的成長……

    在淺水清不在的這段日子里,佑字營的士兵們在血腥殺戮中迅速成長,他們一路作戰,在蕩平了各地的惡勢力的同時,也大大提升了本身的戰斗能力。

    在以前,他們很多人可能連死人都沒見過,但是現在,他們卻個個成了屠夫。

    在他們還沒有正式進入戰場之前,淺水清就先把他們變成了見血不會恐懼的劊子手,他們殺人殺得多了,也便不再害怕死亡,不再恐懼鮮血。

    尤其是方虎所帶領的那支千人隊,那場滔天大火,徹底改變了所有新兵的心態。當他們看到水面上漂起的一具具焦枯尸體時,整個人都麻木了。

    富貴兵團被打散後的四個部分,他們跟著佑字營一起東奔西討,每天經受著殺戮與血腥的歷練。他們雖不要上戰場,但在這每天的血火生涯中,心腸卻變得堅硬起來。

    開始有少數人隨著林躍一起,每天接受固定的軍事訓練了。

    因為他們意識到,也許某天,自己也會被逼到上戰場的地步。

    佑字營分成了四把無堅不摧的鋼刀,就象是做外科手術般,在帝國東部狠狠地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他割除了帝國內部的一些囊腫毒瘤,但他肆無忌憚的行為,卻也激發了當地地方長官們的憤怒和不滿。

    彈劾淺水清的文報,如雪片般飛往蒼天城,斥其私軍亂法,殘害百姓,血屠無辜,擾亂民生,紛紛要求皇帝懲治淺水清。

    然而蒼野望甚至還沒來得及拿淺水清治罪,兩封極其重要的書信卻同時擺在了這位皇帝的案前。

    第一封,是來自烈狂焰的信,信中力保淺水清,稱其天縱將才,可堪重用。值此大戰關頭,止水止日可下,正需要皇帝予以機會。

    還有一封,則是淺水清本人在臨出發前寫來的。

    淺水清對他現在所做的事供認不諱,卻只是說了兩句辯解的話。

    第一句是︰“所殺者,皆帝國該死之人,收繳髒銀四十萬兩,已奉。”

    第二句是︰“一個月後,我為陛下拿下京遠城。”

    看完這兩句話,蒼野望大袖一甩︰“傳旨,命淺水清代天巡狩,所到之處,遇有不法,可先斬後奏。所有訴狀一律壓後再提!”

    這一道旨意,為佑字營大開了方便之門。佑字營繼續出擊,黑風堡,沿邊城,李家寨,雞鳴坡,但有豪強匪霸所在之處,佑字營揮起屠刀,雞犬不留。殺人,劫財,無所不為。

    佑字營所到之處,聞者喪膽,眾皆逃逸。

    在佑字營殺到凶名最盛的時候,甚至流傳出過這樣一個笑話來。

    花洲一帶有富家大豪,逢馬匪行劫。該富戶人家家主生性暴烈,自恃家有私兵,訓練有素,敢與馬匪對抗激戰。家主本人武功高強,更是百戰生威,傷而不退,其威風凜凜處,令匪首大感欽佩。

    激戰多時後,尚未分出勝負,忽听流言說“佑字營兵至!”

    匪首大駭,撒腿就跑。

    沒想到半路上,竟遇到了那強悍家主也在逃命中。

    匪首大奇,問那家主︰“淺水清一路所向,專殺強人。吾聞名而遁,是為常理,汝見吾不逃,卻聞佑字營之名而逸,是為何故?”

    家主頓首而泣︰“匪故可怕,佑字營更可畏,家中男丁有三,為後代計,不得不逃啊!”

    兩人頓感同命相憐,抱首對泣,恩怨反因淺水清而化解,結為好友。

    這個故事,自然只是人們編出來的一個笑話。但是由此亦可看出淺水清和他的佑字營,其名頭之恐怖已經大到了什麼地步。

    這個世界,從未有一個將軍,一支部隊,行事張揚膽大到如此地步。偏偏淺水清就這麼做了,而且他還成功了。

    對他來說,從他愛上雲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得罪了這世界最有權勢的家族。

    既然如此,那麼就再得罪更多些也無所謂了。

    他只想在自己被更多的仇人撕碎之前,將自己的實力壯大到一個足夠的程度。

    當然,他給天風皇帝的那封信,也的確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天風軍已經在進攻京遠城了。

    但是擁有抱飛雪親自坐鎮的京遠城,又豈是如此容易被人拿下的?偏偏在南北兩關大捷後,就只剩下京遠城這最後的阻擋天風大軍腳步的門檻了。

    可以想象,蒼野望對京遠城是如何的迫不及待!

    淺水清給了蒼野望一個明確的信號——你支持我,我給你你想要的。至于前面什麼“所殺之人都是該死之人的話”,全部都是放屁,只是用來遮掩耳目而已。

    那些人該不該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京遠城。

    淺水清的那封信,等于是把自己壓在了賭桌之上。

    他用今天來賭明天。

    這種做法,用淺水清的話解釋就叫做︰“透支。”

    身為世紀來客,他不懂得怎麼造玻璃,也不會冶煉鋼鐵,他所擁有的唯一能超出別人能力的那個部分,就是自己那完全解放不受約束的自由思想。

    擁有這種思想的人,他可以看得比別人更遠,想得比別人更深。

    假如說當初他是在用功勞抵消罪名。那麼今天,他就是在用未來的戰功來爭取現在的特權。

    而這份特權本身,就是未來成功的基本保障!

    然而,對淺水清來說,他這一生,都幾乎沒有過一帆風順的日子。總有些時候,生活充滿了波折。

    而這次的波折出現時,卻顯得尤其險惡……

    老鴉窩,位于草原東部的一片小山溝里。

    村子里一百多號人,幾乎人人都是馬匪,他們披著良民的外衣,行的卻是打家劫舍的勾當。

    草原東部,象這樣的群落並不在少,但是老鴉窩,卻是最特殊的一個。

    它是草原馬匪們最愛的銷髒之地。

    今天,在老鴉窩的那幢別院里,數十名身穿黑衣拿著馬刀的悍匪正謹慎的把守觀望。

    三匹快馬從遠處趕來,帶起條條塵煙。

    為首的一個,是個滿面虯髯的的大漢,在他的身後的兩人,其中一個身形瘦削,一張長臉如死人般慘白難看,另一個卻是個蒙面人。

    三名騎客到了別院旁,一名守衛抱刀鞠躬道︰“見過大當家的。”

    那虯髯大漢悶哼一聲︰“恩,他們都到了嗎?”

    那守衛忙回答︰“已經全到了,差不多等了有小半個時辰,有人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有幾位老大差點鬧了起來,還是二當家的勸住了他們,讓他們耐心等候。”

    虯髯大漢不齒道︰“沒點耐性怎麼做大事?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他身後的那個蒙面人,微微咳嗽了幾聲,那虯髯大漢忙回身對蒙面人道︰“都是一幫粗人,沒見過什麼大陣仗,還讓先生見笑了。”

    那蒙面人輕輕笑了幾聲︰“沒有關系,我這趟來,不正是幫你們見見大陣仗的嗎?”語氣里透著傲慢。

    那虯髯大漢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先生此話有理。”

    “既然這樣,我們先進去吧,讓他們久侯,總是不太好。”

    “請先生跟我來。”那虯髯大漢恭敬地說。

    看著那大漢帶著那蒙面人進去,一名守衛忍不住說了一句︰“媽的,鬼鬼祟祟的還蒙什麼面,一看就是見不得人的貨色,還擺什麼臭架子。另一個就跟個死人一樣,沒準也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貨色。”

    那時蒙面人和那死人臉已經跟著那大漢進入了院中,那守衛說得話,聲音又極輕,照理是該听不見才對。可就是這樣,那一直沒說話的死人臉卻輕輕一聲冷哼,他回過頭來看了那守衛一眼,那守衛只覺得就象是被什麼鬼魅附了身體一般,渾身一涼暈迷過去。

    他再沒能醒過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七章 聯合


    隨著那虯髯漢子走進庭院,七拐八繞,繞了好大一個圈。虯髯大漢一邊帶路,一邊還賠著笑道︰“先生勿怪,我這邊的機關多了點,每個人要進來,總得多繞那麼幾圈。”

    蒙面人笑了笑,呼出的口氣拂動蒙面紗巾︰“子山,你覺得柳大大家的這里布置得如何。”

    那死人臉不屑道︰“一些江湖伎倆,馬馬虎虎,差強人意吧。只能擋擋飛賊鼠盜之輩,真要用來對付軍隊,一小隊騎兵就能干倒了。”

    蒙面人哈哈笑了起來︰“你不也是江湖中人嗎?怎麼還看不起這江湖伎倆。”

    死人臉冷冷回答︰“我殺人,從不靠這些東西。”

    那虯髯漢听得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這長著死人臉的到底是什麼人。

    江湖上也沒听說過這號人啊。

    不過聽起來,自己這庭院里的精心安排,對方顯然是很不屑的。

    他有心想試試這死人臉的功夫,奈何前路已到。隔著木門,一個粗大的嗓門正高喊著︰“柳彪那個混蛋怎麼還沒回來?要咱們兄弟等到什麼時候?”

    虯髯大漢哼了一聲︰“我已經回來了,怎麼,佑字營還沒殺過來,你們就先沉不住氣了嗎?”

    提到佑字營這三個字,屋里全都沉默了。

    木門打開,屋里六個人。

    五男一女。

    當先一個粗豪漢子,正是剛才喊話的人,他叫鐵千豪,是草原馬匪的一支首領。

    柳彪微微欠了下身,讓出身後的蒙面人,他恭敬地向蒙面人道︰“先生,這幾位,就是目前草原上最大幾支馬幫首領了。”

    然後他轉對眼前的幾人說︰“這位,就是我千里迢迢請來助陣的寒先生。有他在,佑字營不足為患。”

    一個將腳擱在長凳上的壯漢,眼皮都不袒下的喝著悶酒,此刻悶生悶氣地說︰“什麼寒先生,我們兄弟沒聽說過。柳老大,你把哥幾個召到一起,圖的不過就是佑字營這些天追著咱們不放,你想團結大家,好一起對付佑字營。你這樣做,我們哥幾個沒意見,也支持你,可是你叫個外人來,算什麼意思?別人我不知道什麼想法,反正我冷熊是不接受的。”

    一個瘦削委瑣的中年男子也站了出來,他嘴角兩瞥八字胡看上去尤顯可笑,這刻也陰兀兀地盯著那蒙面人和那死人臉看了一會,然後才用尖細的嗓音說︰“佑字營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是因為他們的將軍是淺水清。那可是打下南北兩關的大功臣,連皇帝都罩著他。這次他敢橫掃草原,聽說還有上旨支持他。咱們與其對抗,不如躲藏,等避過了風頭再說。畢竟佑字營總是要上前線的,他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徘徊。”

    委瑣男子的話,引起了好幾個人的支持。

    “安老大說得沒錯,和官軍對抗,咱們是自討苦吃。不如先避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就是就是。”

    柳彪霍然大怒︰“我放你們的屁!佑字營現在手里一千多個少爺,他們的父老鄉長哪家哪戶不是這一帶的地頭蛇?咱們有什麼行動能瞞得過他們?老鴉窩要想銷贓,靠得是什麼?最終還不是得賣給那幫商人?可現在他們全成了佑字營的眼線了!他們的兒子在佑字營手里,佑字營想知道誰的消息,有誰敢不說?媽的,你們以為老鴉窩就安全嗎?沒準下一刻,佑字營的兵就已經殺到這,干大家一個雞犬不留了!”

    “那就躲入山里去,天下這麼大,哪不能躲?”說話的是柳彪的二當家的韓成。

    “放屁放棄,全是放屁!你們能躲到什麼時候?你們怎麼知道佑字營什麼時候走?他們抓一個月,我們也躲一個月嗎?難不成兄弟們還得跟著餓一個月肚子!”柳彪氣得大罵。

    他們這幫人全是馬匪,論起燒殺擄掠,以強凌弱,個個都是好手。可真要是踫上了硬茬子,第一個想法就是躲和跑。

    柳彪提出要和佑字營對抗,大部分人那是想都不敢想。

    別說打不過,就算真打過了,也怕帝國日後的報復啊。

    只是片刻間,一群馬匪首腦已經吵成了一團,反而把帶來的兩個外人給擱在了一邊沒人問了。

    這個喊我們人多勢眾,只要聯合起來必定能贏。那個說沙場征戰非比尋常,匪幫永遠沒可能正面戰勝正規軍。也有人叫囂拼死也要宰了淺水清,其他人便一起起哄,那你去打個頭陣讓我們瞧瞧效果如何。

    那蒙面人看他們吵得熱鬧,吃吃冷笑,也不插話,只是低低對身邊的死人臉道︰“一群無能鼠輩,難怪被佑字營打成這副慘樣了。”

    他話語聲雖低,還是被幾個耳目靈光的匪幫首腦听見了。

    那叫鐵千豪的匪幫首領,脾氣最是暴躁。他一摔酒碗,擼著胳膊大叫︰“你他媽說誰呢?誰是無能鼠輩!”

    所有匪幫首領一起火火地看那蒙面人,大有一言不和立刻都手的意向。

    就連柳彪都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不過他畢竟還是這里最冷靜的人,向那蒙面人抱了抱拳說︰“先生,我們這些人,生性就是這樣的脾氣,有什麼事,都喜歡撂出來見個真章。有不同的意見,也都是吵架吵出來的結果,這點還請先生海涵。先生若有指教,盡可道出,我保證只要你說得有道理,我們這幫兄弟,都會聽先生的。”

    幾個匪首一起哼哼著看那蒙面人,大有你要是說得沒道理,便先撕了你的意思。

    那一刻,蒙面人抬眼看天,似乎全不在意這話語間的威脅。他看著頂上天花板,看了好一會,才悠悠說道︰“世上麻煩,皆有源頭。不知其源頭何在,妄談解決,倏為可笑。請問諸位,你們中可有誰想過,到底是為什麼,佑字營要如此拿天下馬賊豪強開刀?又是為什麼,連皇帝陛下也會支持淺水清的行動呢?”

    這個問題,問得相當有水平,所有人都為之一呆……

    屋里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下來。

    蒙面人依舊蒙面,卻坐在了會議桌的上首,背後,是那個輕易不肯說話的死人臉子山。

    馬匪劫貨殺人時,素來也喜歡蒙面,但是對這種在會議場合依然蒙面故作高深的人,卻是極度反感的。

    沒人喜歡和自己不知底的人做交流,尤其是在決定如此重大事件的情況下。

    但是柳彪卻為蒙面人做了保。柳老大在馬匪群中也算是一塊響當當的招牌,大家也還算能勉強接受,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這個蒙面人說出來的話,太令人驚心了。

    他說︰“佑字營殺馬匪,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練兵。”

    “所以,佑字營不怕你們反抗,只怕你們反抗得不夠激烈。不怕你們逃跑,只怕你們投降。他們不要降虜,只要戰斗。所以縱使你們躲到天涯海角,佑字營也絕不會放過你們!而皇帝之所以會支持他們,也無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淺水清用京遠城,來換你們的命。”

    這話令所有人心寒,在他們明白了佑字營這一舉動背後的真正含義之後,興起的一股無望的頹喪。

    這天殺的佑字營,竟然將馬匪當做了練兵的靶子!

    只是……這個蒙面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會如此了解佑字營甚至皇帝的情況?

    但不管怎樣,匪眾們听到這個答案,整個後背卻都涼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們就更無法與其相抗了。”有人如此說,引起一片附議。

    嘆息著搖頭,蒙面人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動著,彈出極富韻律的節奏,他緩緩地說︰“我以為我說出了原因,大家或許會明白許多事情。沒想到啊……”

    那委瑣的中年男子安老大吊著白眼看蒙面人︰“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你們竟然看不透這背後隱藏的勝機,卻為佑字營那表面的強大所嚇倒。”蒙面人不屑地搖頭……

    蒙面人的話,帶著強烈的自信。所有的匪首面面相覷。還是柳彪得意地拱拳道︰“還是先生把話挑明了跟大家說吧,我們都是粗人,不懂那里面的彎彎饒。淺水清兵強馬壯,又有皇帝支持,到底何來勝機,還要請先生指教。”

    蒙面人意味深長地說︰“難道你們就沒想過他們為什麼要練兵嗎?”

    有人大叫起來︰“因為他的兵都是新兵!”

    蒙面人滿意的點頭。

    佑字營既然是用馬匪來練兵的,那就意味著佑字營本身多新兵。否則,他們根本不必如此練兵。

    也就是說,佑字營的實力並不如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強,他們只是紀律更加嚴明,行動協調有指揮罷了。踫上真正的惡仗硬仗,現在的佑字營還沒有資格一口吃下。

    “這只是第一點。第二點就是佑字營既然要練兵,就絕不會放過你們這些馬匪,所以你們躲到哪都沒有用。既然如此,你們還不如聯合起來奮起反抗。這也正是我來到這里的原因。”

    蒙面人繼續說道。

    “第三點就是皇帝陛下之所以支持淺水清,是因為他用了京遠城勾起了陛下的興趣。可要是佑字營連馬匪都打不過,又憑什麼去拿下京遠城呢?他淺水清縱然功勞蓋世,陛下也已經獎勵了應獎之功。他若是白白將這數千士兵未上前線就送在馬賊們的手中,陛下也絕不會輕饒了他,到時候又何談支持之說?草原馬匪,成患已久,豈是他淺水清一人可以平定?陛下絕不會因為一點蘚芥之患,就棄國事于不顧,勞師動眾清剿馬匪。反觀佑字營,淺水清雖擁有千余富豪子弟為其後盾。但利有多大,弊同樣也有多大。草原清剿戰,眾富豪子弟也隨軍同往。若是他們中誰有了死傷,只怕他們的父族親輩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這些權貴有子在淺水清手中,自然要看淺水清的臉色行事。可一旦自己的兒子死了,只怕第一時間就得找他淺水清報復。到時候,又有幾個會想到找你們的麻煩呢?”

    “所以,佑字營想打大仗,但他們卻輸不起。這里不是前線,前線戰事,只要盡力,哪怕全營陣亡將軍也未必有事。可是在這里,在這帝國東部草原之上。淺水清肆意妄為,一旦輸了,就注定了他是血本無歸的結局!他,輸不起!”

    一個有眼光的將軍,總是能看透事物的表面,而深入到其中的本質去。而一個無能的將軍,永遠只會被對手表面的強大所嚇倒。

    馬匪們過慣了打殺逃搶,過有今朝沒明天的日子。讓他們考慮未來,到不如讓他們去找根繩上吊自殺來得爽快許多。

    但是馬匪們畢竟不是笨蛋。

    在蒙面人的提點下,匪首們終于意識到,原來這橫掃草原的佑字營,其實並不是那麼可怕。恰恰相反,真正怕死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柳彪得意地看著眾人大笑︰“怎麼樣,兄弟們!都見識到了吧。我請來的這位先生,其見識豈是你們可以比的。只三言兩語就已經道破了佑字營的問題所在。現在,大家對聯合反擊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眾人都興奮起來,齊喊沒有問題。惟有那貌似狂野的鐵千豪,冷冷地說道︰“我還有問題。”

    “請講。”

    “要怎樣,才能打贏佑字營?又該由誰來統一指揮大家?就算佑字營里多新兵,也不是咱們這幫人組成的聯軍能輕易吃得下的吧?而你……到底又是什麼人?我們憑什麼信任你。你這麼幫我們,圖的到底是什麼?”

    蒙面人斬釘截鐵地回答︰“柳彪統領聯軍,我為軍師。有我在,佑字營就一定會輸!”

    平淡的語言中,帶著不容置疑堅決,那一刻,蒙面人就象一個沙場征戰的將軍,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他大聲道︰“你們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只要服從我的領導。我會讓你們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沙場征戰之道。我會教導你們沙場作戰的訣竅,而這對你們的以後,也會有莫大的好處。我需要的唯一回報就是——淺水清,你們必須把他活著交到我的手上!”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八章 葬風坡之戰(1)


    由于四條路線各有不同,沐血的這支隊伍,不象其他幾支打劫富豪大家,武林霸族的隊伍那樣容易得財。他殺的都是馬匪,所得到的最大財物就是武器和馬匹。

    方虎和雷火他們的隊伍,武器馬匹得的不多,錢財那是無數。佑字營練兵,首先練出的不是驍勇善戰的士兵,而是一幫有組織有紀律卻燒殺搶掠什麼都敢干的悍匪。

    用淺水清的話來說︰“練強盜總比練軍人要來得容易一些。”

    這話說得太對了。

    士兵們有了奔頭,賣命也越發勇敢,上頭的命令執行起來,也總是不遺余力。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校官尉官們才更敢用嚴格的軍法督促眾兵。

    給你塊糖,再加一鞭子,馭使士兵的不二法則。佑字營的戰斗力在這種情況下急線上升。

    眼下,方虎他們等三支隊伍,正在各路急速挺進,不過誰也沒沐血的隊伍跑得快,跑得遠。沐血的部隊現在已經全部是騎兵,馬匹全靠繳獲,戰士們鳥槍換炮,步兵升級做了騎兵,騎步兩便,心情興奮異常。就連沐血帶著的那二百個少爺兵,現在也人人能騎馬打仗,呼喝兩下了。

    環境改變人,鐵血激揚的環境下,少爺兵們在以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奇快速度在飛速蛻變著……

    豐饒草原清涼的風,帶來了絲絲的涼意,為戰士們心中沸騰的血火熱情做了些微的降溫。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以一千多人的兵力追殺數十個馬匪,佑字營贏得簡直太過輕松。

    沐血高坐在馬上,看著眼前倒下的一具具尸體,心中充滿感慨。

    淺水清的練兵法,別具一格,卻頗具成效。見多了死亡的新兵們,已經在一次次戰斗中迅速成長起來。他們或許還不算是真正的沙場老兵,但他們的進步卻顯而易見的大。他們已經能在戰斗中听從號令,不盲目出擊,習慣保持隊型戰斗了。

    最重要的是,新兵里一批基層軍官也迅速成長起來。在未來,他們將是佑字營的中堅力量。

    或許,不止是佑字營吧。

    這是沐血第一次有勇氣遙想未來。

    他已經太多太多次,不敢去暢想那今後的榮耀。但是現在,這一切似乎都不在是那麼遙遠。

    所有的罪名與來自高層的憤怒,淺水清一個人抗下。

    成長並且取得榮耀的,卻是整個他麾下的士兵。

    他和所有的將軍都不一樣!

    一名士兵來抱︰“沐校,戰場已打掃完畢。繳獲未受傷馬匹三十六匹,其中二十八匹稍加訓練既可用為戰馬,另得到武器四十八件。”

    “把好馬留下,換下來的普通些的全部賣給當地商人,讓那幫少爺處理此事。武器也是一樣。”

    “是。哦對了沐校,我們還在那幫死人堆里找到了一件金羚牛皮甲。”

    “哦?馬匪里竟然還有人穿得起金鈴牛皮甲?”沐血揚了揚眉頭。

    金羚牛皮甲,大概也算得上大陸最好的騎兵用裝備了。即使是號稱主力中的主力的暴風軍團,也只是將軍們才有資格穿。大部分的騎兵穿得都是質量稍好一些的普通皮甲。

    佑字營有了錢後,淺水清大把撒錢,為佑字營的每一名士兵都配上最好的裝備,可是這種金羚牛皮甲,他還是沒辦法能做到人手一件。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

    想不到馬匪中,竟然有人穿這東西,這幫家伙可是連皮甲都未必穿得起的。估計穿這甲的人,也就是這幫匪眾的首腦了吧?

    “拿來我看看。”沐血說。

    那是一件看上去平淡無奇的皮甲,黑黢黢的顏色,只在邊路上才出點點金光。顏色是後來涂上去。戰場之上,拉風就等于找死。

    沐血用手掂了掂,分量極輕。他試著用手中的刺矛狠狠捅了那皮甲幾下,卻只現出幾個淡淡的白點。

    這可讓沐血有些震撼了。就算是金羚牛皮甲,也未必有如此的防御程度的。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這皮甲的表面,竟還密密麻麻地纏著細絲線,細密緊湊,渾然與表皮結為了一個整體。沐血試著拉動其中的一根絲線,竟是紋絲不動。

    沐血這才意識到,感情這皮甲竟然遠比一般的金羚牛皮甲更加堅固,原因竟在這些奇妙的絲線上。

    “到不知是什麼絲能這麼堅硬,難得的是分量還這樣輕。想來,也非是一般巧手能做出來的,估計是馬匪搶來的,卻讓咱們給撈到了好處。”沐血微微自語。他想了想,問那士兵︰

    “穿這甲的人,他是怎麼死的?”

    “被一箭射中了後腦,直接釘死的。”

    沐血笑了出來,縱然穿著天下最堅固的皮甲,還是擋不住那腦後的一箭啊︰“箭法不錯,竟然能射進後腦……力氣也不小嘛。誰干的?”

    “他叫甦雲。”

    甦雲,這個名字好象有些熟悉。沐血一時沒想起來,隨口道︰“他現在什麼職位?”

    “是個曲長。”

    “有哨官的空缺嗎?”

    那士兵有點為難︰“沐校,最近幾場戰事,兄弟們幾乎沒有死傷。”

    “那就讓他等等吧,賞50金。”

    “是,沐校!”

    士兵大聲回答。

    佑字營有了錢,賞金也出手闊綽起來。不過沐血依然是那個老規矩︰最多只許寄一半回家,剩下的錢必須在下一次上戰場前全部用光。

    一來,是沐血的那句老話︰戰士們可以死,但別死得有遺憾。

    二來,這個規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促使大家努力殺敵。要是人人都把賺來的錢藏著掖著,等退伍後攢夠了回家做富翁,那淺水清和佑字營也就別混了。

    越是那賞金多的,越是好兵,越是不能讓他輕易有錢。

    人有了錢,就總是很容易怕死的。

    “把這個送給淺少,他一定喜歡。”沐血拎著這件皮甲笑著說。

    一名士兵笑道︰“那不如沐少你先穿穿,看看合用不。沒準下一場你就用得上它呢。”

    沐血給了那士兵腦袋一下︰“你小子是咒我中箭呢。”

    那士兵嘿嘿的笑。

    不過沐血還是先把這皮甲給穿了上去。

    下意識里,他突然有了種很矛盾的感覺……如此堅固優秀的甲冑,你到底是希望它能派上用處呢?還是希望它永遠也只是個擺設?……

    呼嘯的長風在草原輕卷,翻卷出草葉的昏黃,也帶了秋意涼涼。

    前方,就是葬風坡了。

    沐血騎著高頭大馬行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身旁做伴的卻是林躍。

    最近這段時間里,少爺兵的操練以林躍最為刻苦。曾經的世家子弟特有的白嫩皮膚和年少輕狂,在殺戮的洗練中已經被磨得影蹤全無,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充滿沙伐決斷的老練。

    他正在成為一個正在走向成熟的男子漢。

    “林躍,听幾個兄弟說。最近這些日子里,我教你的驚神槍已經練得有七分火候了?”沐血問他。

    林躍恭恭敬敬地回答︰“這都虧了沐校提點。”

    沐血懶洋洋地揮揮手︰“沒什麼,我只是比較喜歡你的性子堅韌,比較對我的胃口罷了。”

    林躍想了想,欲言又止。

    沐血斜撇了他幾眼,說︰“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

    “是!”林躍抱拳︰“我希望沐校能準許我在下一場戰斗開始前,讓我和兄弟們一起打沖鋒。”

    沐血滿是戲謔地看了他一眼︰“怎麼?這麼快就想沖鋒在前了?我可提醒你,沖在最前面的兵,也是最容易死的兵。沖鋒斗士,不需要天大的武功,卻需要面臨槍林箭雨豪不退縮的莫大勇氣。你覺得你現在有這個資格了嗎?”

    “我能做到!”

    听著這硬朗至可切金斷石的話語在耳邊回蕩,沐血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頗有感慨︰天風,從來都不缺勇士,哪怕是世家貴族出身,也有那慷慨赴死之勇。

    他淡淡地說︰“看情況吧,如果條件許可,我會讓你沖鋒的。”

    “多些沐校!”林躍大喜。

    伴隨著長空斜陽,佑字營的部隊在草原上行進的身影漸漸拉長……

    風吹動了草原的寂寥,帶來血腥殺戮的氣味。

    遠方的地平線上,大批的軍馬顯現出他們猙獰的身影,長矛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強光,長柄戰刀,大斧,巨槊,各種武器洶涌出一片旋光鐵浪。

    淒風愁雨般的囂嚎中,數百個激怒的烈蹄淬踏出風火邪影,在草原中無限伸長蔓延,看似雜亂的騎兵,實則強勁的對手,眼神中是凜冽的殺氣狂潮噴涌。

    對手的穿著千騎百怪,有的穿著全套的盔甲,有的卻只是破衣爛襖,有的頭上頂著牛角獅盔,有的卻頂了半片破鍋。大部分的騎兵穿著上如敗退的潰兵,氣勢上卻如下殺的猛虎,武器戳天而向,激昂出勝利的歡囂。

    “是馬匪!”林躍大叫,聲音中透出興奮的顫抖︰“大家做好戰斗準備!”

    隨著前路出現的馬匪們越來越多,一支支部隊涌現在草原之上,沐血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這一次的馬匪,是他以往見到的馬匪的數倍之多。

    “是匪幫聯合!……”沐血厲聲尖囂。他回首大喊︰“小心!防御!全力防御!!!”

    眼前,呼嘯出一片浩瀚鐵風,佑字營的戰士,終于迎來了他們人生中第一次的重大挑戰!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十九章 葬風坡之戰(2)


    光影斑斕,折射出一片天地晴空。

    一點晶亮在手心中托起,迎向璀璨日光,在水邊倒映出一只展翅欲飛的蒼鷹形象。

    一道血色的斑斕在鷹身上扭曲擺動,若一尾游魚,集出血色 揚的前奏。

    那是一枚刀斬血痕的鷹翼勛章,在烈狂焰的手中翻騰,掀起往日戎馬倥傯的歲月回憶。那些回憶,如一張張發黃晨昏的老照片,雖已殘舊,卻依然清晰。

    他一個人坐在溪邊,看著這枚全帝國唯一的血紋鷹章,曾經崢嶸的年代里,這是能給他帶來最大安慰的東西,是他曾身為一個優秀戰士,最好的明證。

    耳畔,隱隱響起慘烈搏殺的聲音,是回憶的暢響,還是那遠方不知何處的廝殺,借著風送到了自己的耳旁?

    他一時有些迷茫……

    草原上,馬若驚虹,箭似飛電。

    無數騎利聲尖嘯的馬匪揮舞著手中的套索,擎起雪亮的馬刀,奔流狂沖,殺向眼前曾讓他們聞風喪膽的敵人。

    草原馬匪,一個依靠劫掠為生的特殊群落。

    他們的組成成分復雜,有草原本地部落,也有在帝國混不下去的沒落豪強,更有三五成群結幫壯膽最終發展壯大的流氓土霸。

    他們不是軍人,沒有嚴明的紀律,但他們比軍人更嗜血,更殘暴,更加豪無人性。

    軍人殺戮,是因為上有指令不得不從。馬匪殺戮,卻是因為他們喜歡鮮血激揚時帶給他們的刺激快感。

    每一個馬匪,都是控馬的好手,都是天生的騎兵,他們雖不懂得戰陣運用,結伴沖殺,但他們的單兵素質,卻並比不軍人差。

    在小範圍內的運動戰里,一支擁有強烈戰意的馬匪部隊,並不比一支軍隊要來得差勁。某些情況下,他們甚至更強于對手。

    千人以上的作戰規模,大體可說得是中型戰斗層面,馬匪在佑字營面前未必佔有優勢。

    然而當有人將他們組織起來,並進行合理的使用時,一切,就會變得再不一樣。

    當沐血呼出那聲準備防御時,他已經把自己可能面臨到的困難估量到了最大化。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所真正面臨的困境,依然遠遠大于他所能設想到的。

    整整四千名馬匪,從各個方向席卷而來,以包圍的態勢沖向佑字營。他們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各個方向,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形成一片洶涌澎湃的浩大場面。

    “沐少!”林躍充滿驚慌的聲音響起︰“咱們被包圍了!”

    望著四方鐵騎,沐血怒哼︰“我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看來他們早就等著咱們了!”

    “是五流眾和老鴉窩的人!”一名士兵高聲叫了起來。

    五流眾,草原上最大的五支馬匪。老鴉窩,獨立于五流眾之外的又一支強悍力量。

    “媽的,這幫馬匪吃了豹子膽了,竟然敢聯合起來對付咱們!”又有士兵狂怒喧囂,典型的官軍派頭,只許自己殺人,不許對方還手。

    沐血的眼神收縮,這絕不是巧合!“準備突圍!他們人多,我們不要和他們硬戰!”

    他回頭對大喝︰“林躍,你帶你的人,進入隊伍中心,不得參戰。所有人在突圍同時,注意保護第三預備隊!不可讓他們死掉!”

    “為什麼?”林躍怒吼︰“沐校,我們已經是軍人,不再是少爺了!”

    “你他媽給我閉嘴!在我們這些人死光之前,你們不可以死!否則就是觸犯軍法!”沐血大叫。

    林躍捏緊了手中的刺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情況下,自己竟然還是沒有機會派上一點作用嗎?

    沐血也是沒有辦法,當他做下這個決定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此仗是敗多勝少了。

    四千名馬匪,不是他現在的一千人所能輕易對付得了的。馬匪們精于騎戰,個人戰力絕不輸于他的佑字營士兵。

    然而下一刻,一聲尖利的長嘯破空而起,馬匪們出現的變化,頃刻間便讓沐血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騎兵,永遠是利攻不利守的隊伍。速度與強大的沖擊力,是他們賴以馳騁沙場的資本。

    而對馬匪們來說,缺乏統一制式裝備的他們並不擅長打硬仗,反倒是速度與個人戰斗技巧是他們更引以為自豪的。

    對沐血來說,面對這樣的敵人,他並不害怕。散兵游勇式的戰斗方式,注定了他們即使人數再多,也很難真正發揮出集群作戰的威力與效力。

    與步兵不同的就是,步兵作戰,需要每一名戰士緊密依靠,每一次刺擊砍殺,都有著固定的節奏。士兵與士兵之間的聯系頗為緊密。如果是重裝步兵,他們之間緊密的程度甚至連風都吹不過去,數以千計的重裝步兵,可以在戰場上結成一道鋼鐵長牆,任你千軍萬馬也極難撼動。

    而騎兵,卻注定是分散的。即使是速度最慢最講究陣型攻擊的重騎兵部隊,也不可能將兩個騎兵以肩並肩的形式緊密圍攏在一起。需要速度的地方,就需要有空間。一千人的騎兵部隊,比起一千人的步兵部隊,所需要的活動空間,往往是後者的四到五倍。

    這種對空間的要求和戰馬的動態性質,注定了具有強大沖擊能力的騎兵不可能成為最好的防御牆。每兩匹馬之間的空隙,都可以成為對方騎兵穿越過去的最好縫隙。

    所以,即使面對四千名馬匪組成的包圍圈,沐血依然有信心依靠自己部隊強大的沖擊能力迅速打開一條缺口沖殺出去。

    他不怕被圍,僅僅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然而,那一聲長嘯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呼嘯而來的馬匪,並沒有急于進攻。他們在距離目標隊伍前方一百米以外的地方時突然急速轉向,以沐血的一千人衛隊為中心,放開腳步策馬狂奔,在草原上平地劃出了一個大圓。

    這個圓圈直徑長達二百余米,最外圈的三千名馬匪分成兩隊,分別以逆時針和順時針兩個方向做雙層對向高速弧形運動,牢牢地將沐血的人困在了中心,只在片刻之間,就已經完成了一個特殊狀態下的包圍圈——一種時刻保持著高速運動與強大沖擊力的特殊包圍方式。

    而最里層的一千馬匪,卻顯然成為了攻擊佑字營的先頭部隊。

    外兩層的包圍圈,以平行于沐血隊伍的方式行動,他們的側翼是沐血的正面,而同樣的,沐血的側翼,也就是他們的正面。

    一旦沐血試圖從包圍圈中沖殺出去,他和他的戰士所要面對的,不是正面迎擊來的鋼鐵洪流,而是從左右兩側夾攻而至的利刃割削。

    這兩支外圍盤旋的騎兵隊,就象是兩個急速滾動的鋸齒大輪,可以凶狠地切割一切試圖從他們面前經過的隊伍。這意味著沐血要想突出重圍,所就必須面臨自己的部隊被分割成無數個小塊的危險同時承受對方騎兵沖擊自己側面所遭受到的巨大傷害。

    而這個時候,最里圈的那一千馬匪,更是可以順利地發揮自己小規模作戰的強大優勢,將這一千人徹底絞殺。

    這種特殊形態的以騎兵包圍騎兵的戰斗方式,是以前沐血從未經歷過的,但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厲害與可怕。

    如果他想沖出去,他就注定了是全軍覆沒的結局。可若是不沖……

    他的部隊同樣只有死亡的待遇。

    呼嘯而來的利箭,刺破天穹,穿嘯出死神的召喚。

    與軍隊集群式覆蓋式的射擊方式不同,馬匪弓騎更喜歡狙擊性射擊。他們不擅長使用覆蓋性殺傷,但他們的箭術都很不錯。零散的箭雨若無有窮盡般刺向沐血的隊伍,若斜風急雨,時而密集,時而散亂。好在馬匪里弓騎極少,能造成的傷害終究有限。

    但是缺乏盾牌防御的騎兵,只能依靠手中的武器來格擋和閃躲,在這片被束縛的空間里,對方的箭實在不需要太多的準性。

    不時的慘號刺痛了沐血的靈魂,一名又一名士兵就那樣哀號著從馬上倒了下去。

    鮮血激揚,戰馬嘶鳴,沐血的這一千名士兵,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或者下一刻,他們就將被敵人蜂擁而來的鐵蹄踏成齏粉。

    那一刻,沐血的心徹底悲涼

    “安海!你帶五十個弟兄去沖擊前方,無論如何,一定要給我殺出一條血路!”沐血在箭雨下的嘶嚎格外悲壯。

    他已經決定要冒著被敵人割裂的危險強突包圍圈了。

    這種情況下,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曲長安海,一名已經有三年作戰經驗的老兵,他是少數沒有跟隨第三衛押運糧草回北門關的老兵之一,曾經跟隨淺水清參加過兩關大戰和沙河屯之戰。

    接到命令的同時,他一聲不吭,帶著自己的那個曲開始強沖對方的包圍圈。

    經歷了連場戰事的新兵們,已經不再象已往那樣畏懼死亡,他們知道,從他們踏上戰爭之路的那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五十名鐵騎呼嘯出焚天怒焰,呼嘯著沖向敵高速旋轉中的騎隊。

    他們用手中的長矛刺穿敵人的身體,同時也被側面迎擊而來的馬匪用馬刀砍出一條條深溝血槽。

    馬匪們的攻擊是絕不停留的,往往一刀下去,戰馬已經跑出了半個身段。但他們絕不停留,而是繼續繞圈狂奔,在繞過一個完整的圓圈後,繼續從正面砍下那凶狠的一刀,始終保持著高速的運轉不停。

    劈不如刺,缺乏長兵器的馬匪總是很難一刀將戰士們砍死,但是隨後呼嘯而來的馬匪卻是一刀接著一刀。戰甲碎裂,血肉翩飛,絕望的呼號響徹天際。

    轉眼間,這道鐵騎車輪海,就將五十名戰士砍殺當場。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在死前都至少中了十余刀,怒睜雙目,死而不瞑。

    安海的一只手被砍斷了,頸部的大動脈冒出汩汩血泉。然而在他失血而亡前,他已經倒在了敵人的馬蹄下,被生生踐踏而死。

    “混蛋!!!”沐血狂喝,眼中血淚斑斑。

    他的身上至少中了五箭,若不是那件金羚牛皮甲正好穿在他的身上,此刻怕是已經倒下。

    “沐校!”身旁是一個驚慌的聲音響起,正是林躍。

    沐血理都不理。

    他奮力一槍,正刺中一個呼嘯而來的馬匪胸膛,將他挑上半空,然後重重拋落,轉頭大吼道︰“再上一百個人,一定要給大家撕開一條缺口出來!”

    “這樣不行的,沐校!”耳旁突然響起異議。

    沐血一楞,隔開凌空射來的一箭,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怒嘯道︰“甦雲!你敢違抗軍令!”

    那個曾經被淺水清大聲訓斥過的新兵甦雲高聲回叫︰“沐校,敵人用的是車輪騎戰法,是專門用來對付騎兵的,只有長矛重裝步兵才能破!”

    “可咱們沒有步兵!”沐血大叫。

    甦雲的眼中升騰起一片高漲戰意︰“沐校,難道你忘了我們這批新兵,本來就是步兵嗎?”

    沐血一呆,怔怔地看著甦雲︰“可你們現在穿得是皮甲,沒有重裝盔甲抵擋沖擊啊。”

    “沒有甲,我們還有馬。有好多兄弟的武器,依然是步兵長戈。這種長戈在馬上作戰極不方便,可是在地面上,卻可以幫大家撐出一片逃離的生天。”

    甦雲的話語中,帶著瀕死的決絕︰“沐校,就讓我帶二百個兄弟下馬作戰吧。我們一定能癱瘓掉這個旋轉的車輪騎。只要他們停了下來,咱們就能沖出去。”

    沐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你可知道,沒有了馬,你們就再無法逃過敵方騎兵的追殺。沒有鐵甲,你們可能會被敵人活活踩死。你們……”

    甦雲的臉上出一絲苦笑︰“沐校,當初淺將軍,不也是以一人之力救了四千兄弟的生命嗎?那個時候,他也是抱死無悔的吧?”

    他看著沐血,很認真地說︰“我想學他。你和淺將軍,都是好樣的。”

    沐血一聲長嘆︰“謝謝。”

    戰場之上,容不下太多感情的宣泄,下一刻,沐血已仰天大吼︰“持戈士兵,立刻向前方沖擊一百米!下馬結陣!全力阻擋抵旋騎突擊,掩護我部撤退!”

    以馬為盾,以身為甲,這二百名戰士在這刻必須用他們的生命來為大家爭取一條生命通道。

    這條生命通道,注定不會時間太長,但只要可以容納剩下的戰士們通過就已足夠。

    甦雲,是第一個沖出隊伍的,在他的身後,是二百名勇猛頑強的戰士。他們知道自己這一去,或許就再無生存的機會,但是軍有鐵令,需要他們付出犧牲,他們就沒有反對的權力!

    二百名騎兵迎著箭雨與突擊的馬匪迅速沖向那旋輪鐵騎,在即將撞上的一刻,他們紛紛跳下馬匹,趨馬前沖。

    二百匹戰馬有效地遲滯了馬匪們的旋輪攻擊,在戰馬的哀鳴聲中,這二百戰士分成兩隊同時殺向敵騎,肩並肩站在一起,將手中的長戈同時以四十五度角戳向兩側來敵。

    左右兩側輪轉的騎隊,下一刻同時撞在了這長戈組成的槍林之上。佑字營的戰士被戰馬巨大的沖擊力撞得狂噴鮮血,但他們卻誓死不退,而馬匪們的旋輪進攻,在這刻,卻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他們在對方密集的槍林下再無法前行一步。

    一條微弱的縫隙,正在戰士們用生命組成的防線上逐漸撕開,擴大……

    離戰場有約三百米的地方,幾名騎者正冷冷地觀看著眼前慘烈的戰斗。

    蒙面人的眼神中出些微的詫異︰“有趣,有趣,竟然懂得下馬作戰,力扛我部騎鋒,不懼生死,就象一根鐵棒插進車輪之中,以癱瘓我部的運動防御。有意思,想不到佑字營里還真不缺乏人才呢。”

    旁邊的柳彪恭敬道︰“再這樣下去,佑字營的人怕是要有機會逃脫了。不知道先生可有什麼辦法。”

    蒙面人冷笑︰“我的陣法若是這麼容易就被破掉,那也就不足為奇了。可惜啊,你們訓練的時間太短,這陣法的很多奧妙之處都無法發揮出來。否則,豈是他那二百步兵就可以輕易停滯的。至于現在嘛……”

    蒙面人低頭想了想,然後揚聲道︰“恐怕還要有勞風娘子去填補那個缺口了。這一次,斷不能讓這幫人沖出包圍圈,否則下次再想抓到他們,只怕就難了。”

    風娘子,五流眾中唯一的女性首領。

    這個女人也算是草原上有名的凶悍角色,姿色到是不俗,喜著紅衣。她的部隊,也是現在唯一沒有加入戰斗的部隊,是蒙面人特意留下的預備隊,為的就是防止眼下這種情況的出現。

    五百草原馬匪,人數不多,卻是戰力強悍。

    這刻,她傲然問︰“要我怎麼做?”

    “簡單。佑字營肯定會試圖從那個缺口殺出去。一旦讓他們殺出重圍,他們只要再留下些許兵力牽制我們,就可以從容遠遁。所以,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正面沖擊那道缺口,一定要在佑字營沖出去之間,將那二百死守之士全部給我殺光。當然,你所要面對的,可不只有那二百人,因為……”

    蒙面人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眼前那片塵土飛揚中,沐血已經帶著他的戰士,開始朝著那道缺口猛殺而來。

    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這道缺口。

    風娘子的眼中閃過一線凶厲狠色︰“你放心,他們絕逃不出我的掌心!”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河東

LV:5 騎士

追蹤
  • 5

    主題

  • 553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