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52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四章 鏖兵(2)


    戰事初起的一刻,傷亡之大,就已經慘痛到令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天風軍從城牆的各個位置展開了悍不畏死的強攻,天空中布滿了陰霾,那是箭雨在遮擋光線。

    天風戰士們縱情揮灑著來自身體深處的那片原始野性。他們盡情呼號,高聲狂叫,揮舞刺矛和長刀,然後奮力攀登雲梯,不要命地向城頭靠攏,出擊。

    被投石城砸出來的那片空白段,是天風軍的主攻位置,同時也是戰斗搏殺得最慘烈,死亡人數最多的地方。

    城頭上旗幟飄展,來自各個方向的守兵不斷地撲向這里。而在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兵山人海,也在車的掩護下向著此處蜂擁而至。

    可容小隊精兵自塔頂直接跳上城頭與守軍進行肉搏的高大的攻城塔,可以將士兵直接從梯子上帶到城頭的翻梯雲車,所有天風軍能夠拿得出手的攻城器械一擁而上,誓要將眼前的城牆打開一條通向城內的缺口。

    于是,這片方圓不過數十米的土地上,僅是半個時辰,就已經倒下了數以百計的戰士的性命。有天風人的,也有止水人的。

    小小一片區域成了絞肉機,生命不斷地填充進去,又飆散出來。

    進來的,都是完整的,出去的,則大多已失去生命的光彩。

    血色大旗在這一刻迎風飄揚,戰士們狂奔怒喝,勁舞飆揚出最後的斗志,盡情地揮灑出刀光槍影下的那片血與淚。

    哀號聲彌漫四方,甚至連遠在後方的將軍們都能親身感受到來自前方的慘烈搏殺。

    範進忠的眉頭越皺越緊,顯然,事態的發展已經大大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數十架雲梯集中在左側的城牆上,士兵們咬著鋼刀無畏攀附,頂著箭雨和對手作戰。死傷太重,以至于城牆下已經積累起厚厚的一疊尸體。照現在的樣子打下去,要不了多長時間,天風軍踩在自己人的尸骨上就可以登城了。

    嗡的一聲弦動巨響,一支碩大如臂的粗重鐵弩在強弩車的彈射下 射而出,狠狠地扎進了城牆石壁之中,穿透了一名止水戰士的胸膛,牢牢地固定在了城牆之上。

    巨大的鐵索在鐵弩的彈射中帶動起一支寬約五米的超級大寬梯,上面已經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天風士兵。

    大寬梯以凶狠的態勢砸向城頭,兩支碩大的鐵鉤在寬梯落下的同時自動放下,勾住城牆,無數梯上士兵就在這刻同時向城頭守軍發起了凶猛而凜冽的攻擊。一時間,這片區域里的止水兵被殺得人仰馬翻,大批的天風戰士隨之涌上城頭,狂呼勝利的口號,揮動起屠戮的戰刀。

    “看來鴻北冥是真打算跟咱們玩命了。”範進忠嘆息著搖頭。

    一名將軍說道︰“有三十多名天風士兵沖上了城頭,照這樣下去,此處被佔是早晚的事。”

    範進忠冷笑︰“哼,北門關要是這麼容易被他就拿下,那也就不是北門關了。讓騎兵隊準備進攻吧。”

    “是。”

    可供十人跑馬的城頭,在下一瞬間突然變起肘腋。一支騎兵隊突然從藏兵洞中現身,奔喝呼嘯著沖向即將失守的城頭。他們揮舞長矛,借助馬力迅猛暴雷般沖至,凶猛如暴虎出籠,僅在片刻之間,就將沖上城頭的天風士兵殺了個干干淨淨。

    一名手持巨大厚柄戰錘的高大壯實的止水戰將,將戰錘揮舞出一片耀眼的星光,然後山吼一聲,重重地砸向大寬梯上的鐵勾。

    鐵勾斷裂,大寬梯簾傾斜,大批的天風軍士慘叫著從梯上跌下十余米的高空,跌成團團肉泥。

    重錘戰將余威不減,竟然又是一錘砸下,聲威赫赫若雷神撲擊,重壓下另一只鐵勾如柔軟的柳條軟綿綿的折斷.然後鐵錘猛砸梯首,大寬梯不堪重擊,發出驚心動魄的碎裂之聲,從空中如山般重重跌落。

    十多名正在使用沖車錘砸城基的士兵被生生壓倒,砸死,發出瀕死前最後的哀號。

    守城的士兵見此情景,同時興奮狂喝,士氣暴漲,硬是將天風軍悍勇的攻擊勢頭生生抵住。

    看著此情此景,站在高大的觀察台上觀察戰局的鴻北冥也不得不贊嘆一聲︰“騎兵的出擊恰到好處,範進忠是個人才,可惜……卻不能為我所用。”

    而南無傷,則看著那名重錘戰將,狠狠地說道︰“那個玩錘子的,就是止水七勇士之一的雷霆戰將,拓拔開山。他的手上,已至少沾染了我軍數百名戰士的鮮血。不殺此人,我心不甘!”

    城頭之上,拓拔開山鐵錘無敵,他仰天大吼︰“獅蠻真!你這混蛋!你在天有靈,看兄弟我為你報仇!!!”

    聲若洪鐘巨浪,傳徹四方。

    止水士兵為這一聲大吼,同時精神大作,抵抗也顯得越發強烈而凶猛起來。

    鴻北冥的臉色,愈見難看……

    前方戰線打得如火如荼,淺水清卻依然在關後的那片草地上小寐。

    方虎的心情,若火焰中的清水,在一點點沸騰。

    “淺哥兒,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吧?怎麼北門關還不放求援烽火?再這樣下去,咱們只能殺進城里去了。”

    淺水清望著北門關的眼神陰兀冷絕︰“看來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沒有考慮到的。試圖借援兵身份混入北門關,已不可行。”

    “那我們怎麼進城?難不成沖過去對那里的士兵說,咱們的耳朵已經靈到隔著數十里地都能聽到你們的喊殺聲,所以不請自來了?”

    淺水清沉思了一會,事情的進展在一開始就出現了超出計劃外的因素,令他頗感挫折。他搖搖頭︰“只能等,實在不行,只能以南門關調防士兵的身份混入。還好咱們帶了荊忠守的印鑒來,制造偽信不是問題。”

    “可這樣一來,風險陡增不說,拖延時間的結果就是前方我軍將士死傷必多!淺哥,我們還是現在直接殺進城去吧!”

    淺水清哼道︰“他們死得越多,敵人就越辛苦,對援兵的渴求也就越甚,那麼我們成功的把握也就越大。”

    方虎的心頭一寒。

    淺水清看著方虎的眼神卻充滿了堅定︰“虎子,記住我的這句話。成功,不僅是建立在敵人的尸骨上的,同時也是建立在自己人的尸骨上的。如果要選擇犧牲,那麼哪怕是犧牲一萬個己方士兵,我也不會選擇犧牲一個屬于我自己的弟兄。我要保護的,永遠只是屬于我自己的士兵,而非其他人的。”

    “你這樣做,鴻帥不會饒了你的!”

    淺水清卻重新躺回了草地上︰“吩咐兄弟們繼續休息,沒我的命令不許出擊。至于鴻帥嘛……只要我們拿下北門關,相信我,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只會感激我,而不是痛恨我。”

    “若是鴻帥等你不到,退兵了怎麼辦?”

    “他若那樣做,他就不是鴻北冥了。戰爭便如豪賭,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易放棄。底牌不出,他就這樣輕意退兵?哼哼,你太小看咱們的大將軍了。”

    指了指遠處,淺水清說︰“你聽,戰鼓聲聲,密而不亂。喊殺陣陣,盛而不餒。咱們的軍隊,還沒到山窮水盡的一刻呢。”

    方虎呆呆地看著淺水清,良久,才說了一句話︰“淺哥兒,自從戚少死後,你就變了很多。”

    淺水清的聲音悠悠如天外飄來︰“人,總是會變的。唯一不變的……是那顆永不放棄的心。虎子,我可以對不起天下人,卻永遠不會對不起我的兄弟。你若是對我不滿,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是請不要離開我。”

    “因為……你是我的兄弟。”淺水清如是說。

    方虎終于無言……

    前方陣線上,一騎快馬飛奔而至。

    馬上的將軍氣色灰敗,渾身上都沐浴著血與汗,頭盔已落,甲片殘破,手中的鋼槍更是沾滿了血肉碎塊。

    那將軍剛一回到觀察台前,就匆匆跳下馬,跪倒在鴻北冥的面前大喊︰“大將軍!不能再攻了!”

    鴻北冥眼神中暴射凜冽勁光︰“風展,你在說什麼呢?動搖軍心者,殺無赦!你想死嗎?”

    鬼風旗掌旗驚風展淒然叫道︰“大將軍,我旗里兄弟已經沒了一半,剩下的人,也大都帶了傷,可是這北門關守得固若金湯,到現在也沒能拿下一處城頭。再這樣打下去,鬼風旗的兄弟就真得都要做鬼了!”

    鴻北冥的心中也是一痛。

    現在攻城的,都是他龍牙軍的兵。龍牙軍,是暴風軍團戰力最強大的一個軍。暴風王烈狂焰甚至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只要拿下三重天,哪怕他止水人還有二十萬將士,僅憑龍牙軍一軍之力,都可以橫掃止水全境。

    可是現在,三個時辰過去了,龍牙軍在北門關的城頭上,已經整整葬送了四千將士的性命。

    四千將士啊,整個龍牙軍也不過四萬人,在三個時辰內,卻已經沒了四千將士,另有數千士兵受傷,有些人可能從此就與戰場無緣。

    他們都是好樣的軍人,卻在這場近乎于屠殺的戰斗中白白送掉了性命,僅僅是因為……一個渺茫的希望。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鴻北冥道︰“無傷,虎頭嶺那邊戰況如何?”

    南無傷抱拳回答︰“進展同樣不大,水中棠已經下了決死令,有敢後退一步者,斬!可是範進忠多年守城,手底下確有真本事。他把擅長局部防御的石容海調去了南門。石容海和水中棠也算是老對手了,兩個人一見面,打得難分難解,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什麼好消息了。咱們攻城器械不足,人手不足,能打到這一步,已屬不易。”

    無奈的搖頭,仰望蒼天那一片血色斜陽,鴻北冥知道,戰事打到這一步,已容不得自己後退了。“傳令,讓廉紹一的部隊擔任主攻。”

    南無傷面色有些猶豫︰“廉紹一的部隊目前的傷亡也不小,這個人一向小氣得很,把自己的兵看得跟他的私產一樣。可他畢竟不屬于龍牙軍,咱們的這個命令,只怕他不會接受啊。”

    “告訴他,只要他同意擔任主攻,舞殘陽的位置,就早晚是他的。我鴻北冥,第一個支持他出任下一任龍威軍軍帥。”

    一抹濃重的妒色在南無傷的眼中一閃而過,他抱拳應是。

    看著仍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驚風展,鴻北冥嘆息道︰“去告訴顯宗,讓他的部隊,稍稍後撤一下吧。”

    看著驚風展離去,鴻北冥眺望遠處的城頭,口中喃喃自語︰“範進忠,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仗打得這個地步,你為何還遲遲不願放出求援烽火?淺水清……你可知若再不來,龍牙軍的這些兄弟,怕是真要頂不住了。到時,所有的鮮血,終將盡付流水,再無任何價值。”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五章 鏖兵(3)


    戰爭中,從沒有可以一成不變的運籌帷幄。臨機應變和永不放棄,才是獲取勝利最重要的元素——淺水清。

    戰爭,在煎熬中繼續。

    顫栗的血光中,無數靈魂升騰浮躍,為這片日趨昏暗的天空增添了詭譎殺戮的慘淡氣息。

    從白天打到黃昏,差不多已近四個時辰了。

    天風軍傷亡已達八千之數。

    廉紹一,這個最開始支持攻城的家伙,也開始喊著要退兵了,並不斷地咒罵淺水清貽誤戰機。可是鴻北冥,卻依然堅持不退。

    “鴻帥,這樣做,真得值得嗎?”

    鴻北冥深深地看了南無傷一眼,眼神中帶著不滿的神采︰“無傷,你在前線作戰多年,年紀雖輕,經驗卻已極豐富。難道你真得不明白為什麼我要這麼做嗎?”

    南無傷心頭震撼︰“就是因為那個淺水清?”

    鴻北冥卻搖了搖頭︰“倘若真是全因為他,我也不必如此。其實,我這次決定出兵,到有不少原因是為了你。”

    南無傷心中一楞。

    鴻北冥看著南無傷笑道︰“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你大哥南無忌已經托你父親向我提親了,三個月後的黃道吉日,雁兒將正式嫁到你們南家去。”

    雁兒,就是鴻北冥的親生女兒,鴻雁。

    此話一出,南無傷大喜。

    鴻北冥卻道︰“我可以在這里先向你透漏一個消息,那就是……烈帥快要退了。”

    烈狂焰要退位了?這個消息震得南無傷心中大驚。

    鴻北冥卻淡淡說︰“烈帥畢竟老了,他是不能不退。當年野王登基,太子年幼,不適領軍,野王便破格提拔烈帥為暴風總帥。可如今太子已經成人,按天風慣例,這暴風總帥的位置,終歸還是要還給太子的。慣例終歸是慣例,不可因一時的例外而輕易打破。”

    南無傷一楞︰“鴻帥,難道你的意思是……”

    鴻北冥連連搖頭︰“無傷啊,你還不明白嗎?一朝天子一朝臣,烈帥將退,到時候太子領軍,軍中就又會是一番新氣象。帝國的疆土正在擴張,需要有能力的年輕人趕快上來。軍團也需要一個真正懂得作戰的副帥來輔佐太子幫助統領暴風軍。這一點毋庸質疑,唯一的問題是,誰來擔任這個副帥呢?”

    南無傷心中微顫。

    烈狂焰一旦退位,總帥的位置固然是沒了,可是副帥的權利幾乎等同于主帥,這一點,南無傷心里清楚得很。

    鴻北冥繼續道︰“有資格任副帥的人很多,但是有資格輔佐太子的卻不多。這個人的年紀不能太大,必須能夠和太子共同成長,必須忠心為國,必須有家族依靠為後盾。他還要能得到士兵的擁戴和皇帝的賞識。這樣的將軍,我不是,舞殘陽不是,劫傲天也不是,但你是其中一個。”

    南無傷激動道︰“屬下年紀還輕,還不敢奢想這麼長遠的事。”

    “該想了。我說過了,你只是其中一個,天下雲家的雲嵐也是其中一個。無傷啊,你若不做出點什麼成就來,這軍團副帥的位置,將來未必就會留給你。天風軍例,也沒有說一定要由本軍出身的人才能擔任副帥啊。”

    南無傷終于明白了鴻北冥熄決心出兵,就也有著為自己打算的成分,心中到是頗有幾分感動。

    鴻北冥悠悠道︰“所以,淺水清的出現,等于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北門關若下,你我大功可期,相信不遠的將來,必定是屬于你南無傷的。就算失敗,有淺水清在前頭頂著,有南門關做咱們的後盾,你又怕什麼呢?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就不能陪著那個小子好好地賭上一把,看看這天意究竟如何呢?”

    南無傷抱拳應聲︰“鴻帥英明!!!”

    鴻北冥卻喃喃道︰“不過我堅持不肯退兵,最重要的那個理由就是︰我相信,淺水清一定會來。”

    這一刻,他對淺水清的了解,一如多年的老友……

    勞累的,不僅僅是天風軍,守城的止水士兵也已經用脫了力。

    他們奮戰一天,幾乎耗盡了身上的每一分力氣。

    揮砍的動作,成了慢鏡頭,以往一刀便可砍死的敵人,到現在,往往要補上四五刀才會咽氣。

    雲梯依然在延綿不斷的架上去,但是登城的士兵,卻已越來越少。

    天風軍已由全面進攻狀態,轉為局部進攻,其余地方牽制。

    一道血色身影卷舞出滔天的氣勢,從戰火紛飛的城頭向著指揮塔樓 進。怒吼聲震天裂地︰“將軍,為什麼還不向京遠城求援?兄弟們都快要頂不住了!”

    正是拓拔開山。

    原來這名有著鋼鐵般意志和用不完的力氣的漢子,終于也開始感到了疲憊。

    範進忠遙望遠方,淡漠而從容的回答︰“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開山啊,此戰,鴻北冥已敗定,實無必要多此一舉。”

    “可是咱們的兄弟也快撐不住了。天風軍戰力太強,再這樣打下去,兄弟們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範進忠的眼神在那一刻,迸射出無畏的堅決︰“開山,這些年來,咱們止水人多年應對天風軍,從無大勝之日。雖能將天風軍擋在關外,卻只能偏安一隅,你可甘心?”

    拓拔開山一楞,搖了搖頭。

    “那麼今天,我們就有機會大敗鴻北冥。如今已經打了四個多時辰,天色漸暮,龍牙軍與大風鎮各路將士體力消耗巨大,最多再堅持小半個時辰,就得收兵回城。到時候,咱們只要派出騎兵隊乘勢掩殺一番,則此戰大勝可期。這將是我止水軍近十年來第一次有機會斃敵于關外,甚至有可能借此機會搶回孤星城!可要是放了求援烽火,也許鴻北冥現在就會退兵,他現在的士兵還沒到山窮水盡之時,撤退尤有余力。到時功虧一簣,豈不可惜?”

    “原來大人抱的是全殲敵人的打算嗎?只是這樣一來,我們的士兵怕是又要辛苦許多了。”

    範進忠苦笑︰“成大事者,豈可在意生死數量。士兵死了,可以再補充,打不了勝仗,只怕一輩子都沒法在天風軍的壓力下翻過身來。抱飛雪素來與我不睦,他這次回京,怕是要借梁史案給我安上些罪名也說不定。偏巧鴻北冥這時率軍來攻,若是我們能打好這一仗,則任他抱飛雪再怎樣污蔑我,怕也是沒用的了。”

    “國逢戰事,諸將卻搞內爭,這樣的仗又如何能打……”拓拔開山也是一陣心酸。“範大人鎮守北門關這些年來,從未出過差錯,為什麼總領卻非要把你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來對待呢?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一顆火熱的心溢出那滾燙的胸腔,長長的嘆息聲中,範進忠的聲音充滿了無奈︰“正是因為從無差錯,所以才有問題啊。一個國家,是不需要兩個名將的。”

    拓拔開山的心徹底寒了下去。

    這些年來,範進忠鎮守北門關,屢次打退天風軍的進攻,聲譽雀起,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抱飛雪的地位。倘若他是抱飛雪的嫡系心腹,抱飛雪到也能容他。偏偏範進忠在國內屬于清流系,而抱飛雪則屬于激進派。清流系的人多文官,萬事求穩妥,主張韜光養晦,避強堅守,而抱飛雪則認為長此下去,被天風人壓得寸步難出三重天,止水早晚必亡,因此主張聯合諸國,主動出擊。兩系人在朝中爭得是風起雲落,天昏地暗,抱飛雪若能容得下堅守派的範進忠,那才叫有鬼了。

    梁史案一出,抱飛雪處理的動作之快,之猛,之烈,遠超眾人的想象。範進忠立刻意識到,抱飛雪是想借著這次機會來對付自己了。

    很顯然,他希望能在雨季結束之前,解決北門鎮守的問題,在下一次的守城大戰中,將勝利的榮耀光環戴在抱飛雪自己的頭上。

    前次飛雪衛千里奔襲,勞而無功,已經讓抱飛雪大丟面子了,他迫切需要一場完美的勝利來證明自己依然是止水第一名將。

    所以,範進忠不能,不願,也不可以求援。他不能讓鴻北冥跑掉,更不能讓京遠城的人來分了自己的功勞,搶了自己的榮耀。

    他不但不能求援,而且還要大勝天風軍,以此來作為自己最好的護身符,擋箭牌。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事態的發展,竟遠比他想象中要來的快而猛烈得多,其變化,更是令人瞠目結舌,難以應對。

    東城門的一騎快馬挾著風雷之勢奔來的時候,帶給範進忠一個消息:

    有一支部隊,正從後方趕來,說是奉命調防北門關,協助防守。

    範進忠的臉色陰沉如水︰“來了多少人?”

    “總計八百之數。”士兵回答。

    “為什麼我沒有收到調防令?領頭的是誰?”

    “一個叫淺水清的衛校。”

    “淺水清?沒聽說過。他們奉誰的命令來的?”

    “說是奉了荊忠守的命令,他們有荊鎮守的印信文件,證實無誤。”

    範進忠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凝結成一個川字。他背著手在指揮塔樓上反復踱了幾步,不知在想些什麼。身邊的一位戰將,領悟了他的心思,突然揚聲說道︰“大人,那個易星寒,不是就在南門關嗎?”

    範進忠的眼中掠過一絲濃厚的殺氣︰“我知道。你也認為這次的來人……”

    “一直以來,南門關都是我軍出入攻擊的城關,北門關遇險,非到萬不得已,南門關不會派人過來。這次突然這麼好心,調防八百士兵,只怕是其心有鬼吧?”

    範進忠仰天長笑︰“看來抱飛雪是迫不及待要除掉我了啊。哼,什麼調防令,根本就是借梁史案來對付我的!不過他運氣不好,今日正是天風軍攻城之日。傳我命令,戰事期間,所有客人一律不見。就讓那所謂的八百調防士兵,在關外給我好好待著吧,一個也不許放進來!!!”

    “是!!!”

    私下里,範進忠心中生起這樣一個念頭:難道說鴻北冥已經知道了抱飛雪要對自己動手,所以才在今天發動大軍對自己進攻?若真是這樣,他可是來早了些.沒能拿下北門關不說,反而救了自己一次。待到大戰結束,自己就用鴻北冥的人頭來向君主證明自己的忠心吧。

    他如是想到……

    誤會,並不總是美妙的……

    事情的變化,完全出乎淺水清的意料之外。

    範進忠竟然拒絕見自己?他竟然這麼大的膽子?

    八百鐵騎此刻就在北門關的城頭之下,卻不得其門而入,心中的焦灼如火般升騰。

    “淺哥兒,這下麻煩了。沒想到那個範進忠竟然敢不見我們,這下怎麼辦?”沐血看著北門關的城牆,心急如焚。

    前線戰事,因己而起,偏偏範進忠一不放求援烽火,二不理南門關的調防令,竟是硬不給他們進入的機會。

    這樣下去,前線損兵折將,最終卻要無功而返,他們拿下南門關的功勞,恐怕就要因此而大打折扣了。

    “淺校,強攻吧!東門守衛只有寥寥數十人,只要我們能打進去,就依然有可乘之機!”方虎急道。

    “閉嘴,別忘了咱們現在就城下呢,火急火燎得樣子干什麼?讓對方看了起疑心嗎?哼!”淺水清死死地盯著那片高城,心中也在不斷地做著盤算。

    事態發展到這一地步,不由得他不急,但是他是全隊的核心,心中再急,臉上也不能表現出來。

    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立刻再確立新的計劃。

    “不能強攻。雖說守軍很少,但是我們是騎兵,不利攻城。對方只要稍有拖延,立刻就會有大批人馬趕來相助。這樣做風險太大。看他們的樣子,不讓我們進城,到不是對我們起了疑心,而是另有原因。所以,我們還有機會。”

    淺水清策馬上前,對著守門的士兵叫道︰“範大人盡忠職守,我和我的兄弟都深感佩服,所以很希望能為北門關盡點綿薄之力。麻煩小哥再替我們通傳一聲,就說淺水清願帶手下這八百戰士,為守城貢獻些力氣,還請大人開門放行。”

    片刻之後,守城士兵回報︰“多謝淺大人好意,但是鎮守大人認為騎兵利野戰,不利守城,所以謝絕了好意。另外範大人還說了,梁史一案,與大人無關,還請荊大人不必費心。幾位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

    嗡的一聲,淺水清的腦子幾乎都要炸了。

    他終于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從沒有人告訴他,抱飛雪一心想對付的,竟然就是範進忠。

    這該死的誤會,幾乎要毀掉了他全部的努力。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範進忠始終不放求援烽火。

    上蒼弄人,竟到這一地步!

    可是事到如今,已經不容他後悔了。

    淺水清強自鎮定精神,你們不是以為我是因梁史案而來的嗎?既然如此,我就借此案來嚇嚇你們好了。

    下定了決心,淺水清赫然揚首,對著城門守衛大聲狂吼道︰“城上的士兵听著!我淺水清帶著手下的兄弟們奉君命來北門關,卻被你們的鎮守無禮對待。藐視君威者,立斬無赦!範明忠涉嫌梁史案,有作亂犯上之嫌。如今畏罪,妄圖借戰事避開我等。但是戰事終有結束的一天!我現在給你們最後的機會,立刻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去,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這一聲喊,震懾了眾人的心。

    在他的身後,八百鐵騎肅鎳立,眼中沸騰而起的殺意,令人不敢直視。

    淺水清繼續大叫︰“國有國法,叛逆者,誅九族!範進忠枉法亂命,制造謠言,禍害止水,有敢從其者,一律視為同黨,其心可誅。你們如果還算是止水的軍人,就立刻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城!”

    城上的士兵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名士兵大叫道︰“開城吧!他們也都是自己人啊。前方戰事未定,正需要自己人的幫忙。”

    “可是範將軍……”

    “範將軍犯了錯,難道要我們這些小兵也跟著倒霉嗎?”

    “不行!不能開城!這是範大人的命令!現在戰事未定,一切等打完再說!”一名曲長大叫道。

    對方的再度拒絕,幾乎要令淺水清瘋狂了。

    明明沒有出任何破綻,卻被敵人無情地拒絕。明明自己處心積慮籌劃良久,付出無數心血代價才來到這城門之下,卻不能得其門而入。

    這種失敗的深深挫折感令淺水清徹底憤怒了。

    那一刻,他幾乎要大喊出聲︰“混蛋!狗日的老天你瞎眼了嗎?”

    估的目光,飄過遠方的天空,落在那片殺氣奔騰的戰場之上。

    無數軍人沖號呼殺,戰死荒涼,淺水清仿佛能看到那片沸騰的血液,和滾燙的烈士情懷。

    他的心在痛,陷入一片悲涼之中。

    他仰面向天,雙手環張,仿佛要擁抱那一片天空,口中喃喃自語︰“我淺水清,自出戰以來,就從未有過順風順水的日子,卻也從未因此而就放棄過。我不相信,老天會如此苛責待我,不相信,這個世上就算是努力也不會有回報。我既然付出了,就要索取。既然來了,就絕不會輕易後退。無論前方有多少變化,多少險阻,多少重關障礙,我堅持,只要我們的心不放棄,我們就不會失敗!……”

    “啊!!!”淺水清仰天狂喝。“混蛋!我奉上命前來,你們拒不開門,是為叛逆!既然這樣,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雷火,把你的斧子給我,我看他們哪個敢攔!”

    絕望的呼喊,浸透出蒼涼的悲壯,這一刻,淺水清原本溫和的面容,閃耀出剛硬的殺氣。無畏的執著,渲染出火一般的憤怒,在那一刻,將世界變成一片飄渺的靜謐。

    身後的雷火立刻遞上戰斧。

    接過戰斧,淺水清在那一刻搖動九天的雷霆,一腔怒火化為涅磐的烈焰,向著大門狠狠劈去。

    天不助我,人自助!

    就算是劈,我也要把這道大門給劈開!

    一斧!

    又是一斧!

    不停地揮砍。

    戰斧在劇烈的踫撞中卷刃,大門在轟鳴中震響搖動,淺水清怒張的面容里,猙獰的雙目透出血色的精光。手臂上,鮮血如注流下,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傷害的一整只手臂,毛細血管大量炸開,布滿了猙獰血色︰

    “開門!我淺水清絕不放棄!!!”

    他狂聲大喊,天地動搖。鐵拳揮舞出震天悍地的力量,重重擊打在大門之上,那一刻的淺水清,竟如瘋狂的暴虎,肆無忌憚的揮舞著所有的怒氣和戰意!

    再沒有一支誑敵偷襲的部隊,如淺水清這般悲憤雄壯,充滿怒火雷霆,令人望而生栗。大戰後的戰士身上充滿了血腥之氣,在天空中彌漫出一片風雨飄搖,幾乎要讓人窒息。

    在這片燃燒著的怒火之中,所有的人都為之顫抖,害怕,不知所措。

    “我也來!”雷火怒吼著,從馬上下來。

    “還有我!”那是沐血。

    一個又一個的戰士,走下戰馬,來到城門前,狂暴的揮舞起手中的武器,狠狠地砸向那厚重的城門。

    而城樓上的士兵,已經徹底呆傻了。

    淺水清之前的恐嚇,雖然沒能把止水軍嚇得打破城門,卻在這刻起到了一個決定性的作用——他們的心中忐忑,無法確定這支部隊到底是在干什麼。

    以至于他們甚至沒有明白,這其實是進攻的序曲,是攻城的先兆。

    因為從沒有一支部隊,會用這樣的方法,以這樣的姿態,開始攻城的第一戰。

    他們呆呆地看著,傻傻地子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耳中傳來的,卻是那早已破舊的大門沉重的咿呀之聲。

    他們忽略了一件事︰這里不是主門,而是為了止水反擊而特別放置的普通木門。

    狂暴的攻擊洶涌澎湃,舞動戰士們心中的那份激烈與昂揚,沸騰的斗志燃燒到頂點的那一刻,大門轟然倒下,眼前,是一片洞開的天地。

    眾起歡呼。

    淺水清回首怒囂,用無比冷酷的聲音抖出靈魂的顫栗︰“兄弟們!準備……進攻!!!”

    由地獄到天堂數起數落的心情和那絕望的悲憤轉化成的澎湃力量,在這刻充斥了每一名戰士的胸膛。

    下一刻,八百鐵騎搖動內心中最血性的悸狂,向著城內深處悍勇狂沖,若雷鳴天動,風火梵天,在北門關中激蕩出一片狂暴 野的血肉沙場。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六章 大捷


    烏雲遮蔽了天空,黃昏下的北門關在腥風血雨的狂潮中呈現出最後的狂亂。

    八百勇士的鐵蹄,沖擊在北門關的城關之內,無數戰刀刺矛紛舞出激烈澎湃的歷血狂風。

    他們從後向前掩殺,趁敵不備,又是以騎對步,充分發揮兵家以奇勝正,以有備打無備,以強擊弱及以逸待勞等多方面的優勢。

    戰事初起,八百鐵騎就為止水軍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首先遭殃的是被替換下來的那些傷弱戰士,他們躺在後方的空曠地上,本在為自己的戰士加油喝彩,卻耳聽得蹄聲隆隆,然後就是頭上無數鐵蹄狠狠地踐踏而過。

    戰士們甚至不需要用刀,那些躺在地上的傷兵直接被奔流而至的鐵騎踐踏成碎裂的齏粉。

    而前方陣線上,本有大批的弓箭手正在撤退下來,這一刻,也遭受到了突襲隊伍的強力猛攻。

    鮮血,在哀號中 濺狂舞,一聲聲淒涼絕望的嘶喊,成為生命中最後的絕唱。即便倒了下去,有些士兵卻依然沒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戰斗了整整一天的止水兵,永遠也不會想到,竟然會有一支生力軍,從自己的後方殺進城來。

    天風軍披甲持戈,殺氣騰騰,穿的是止水兵的軍裝,口中喊的卻是天風人的口號︰

    “北門關已破,止水軍降者不殺!天風!縱橫!!!”

    于是,驚慌失措的戰士彷徨四顧,只看見後方鐵騎四處狂颮勁突,再分不清敵人數量有多少。

    士氣在驚慌與不知所措中跌宕沉浮。

    淺水清一馬當先,帶著自己的騎隊由後城門直沖到前門城心處,長矛力揮,一名止水士兵捂著咽喉倒了下去。然後他高叫︰

    “前方就是城門重地,拿下城門,則此戰勝局已定!”

    指揮塔樓上,範進忠看著後院起火的情景,驚得臉都白了。

    “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他大聲怒吼,憤怒,不解,同時心中浮起一絲深深的恐懼。

    沒有人回答,但是範進忠自己卻在第一時間找到了答案。

    “荊忠守……南門關……”範進忠的心中油然升起一點凜冽的寒意——他終于明白為什麼鴻北冥會這樣不顧一切地攻打北門關了。

    這支突襲而來的部隊,正是鴻北冥最後的底牌。

    而這張底牌的出現,只能意味著一件事︰南門關已然失守。

    天風軍不但奇襲了南門關,而且趁此時機沿著運兵道一路撲了過來。他們想必在後方蟄伏了許久,竟然直到現在,這眼看著己方即將獲得大勝的一刻,才倏然出現,殺了所有人一個出其不意。

    從塔樓上遠遠望去,這次的突襲全部都是騎兵。他們高頭大馬,凶狠異常,顯然是一支老于沙場的騎隊。領隊的衛校年紀很輕,他混身浴血,戰刀開闔縱橫,戰力驚人,拼命殺敵的同時竟還有余裕指揮作戰。

    突襲的部隊仿佛一把鋼刀狠狠向著守軍的要害處殺去。他們並不貪功,一方面在不斷地制造著死亡的殺戮,另一方面,更在不斷喊話,制造謠言,務必使止水軍產生混亂。

    這八百人的隊伍,人數雖不是很多,帶來的傷害卻是致命而巨大的。許多士兵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為是天風軍打出了突破口,已經殺到城里來了。更有甚者,眼看天風軍在己方隊伍里橫沖直撞,還以為連鎮守範進忠都已經戰死沙場。

    北門關被這一刻的突襲攪成了一鍋亂粥,淺水清的部隊凶狠如殺神降世,他們肆意屠戮,以少敵多,卻殺得原本就已疲憊不堪的止水兵叫苦連天。大量的軍官更是成了突襲部隊的獵殺目標,一個又一個的將官倒了下去,看得範進忠心痛不已。

    血光在狂暴的攻擊中洶涌出一片澎湃的狂潮,八百鐵騎的沖擊力強,又兼經驗豐富,依仗馬速在城內不斷地往返折突,不停的制造著混亂,而城外的天風軍顯然已經發現了城內的異常,攻勢在這一刻,驟然加劇,如狂濤海浪洶涌,狂撲而來。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去猶豫思考為什麼南門關會出問題了,範進忠大聲下令:“立刻擋住那支進犯城門的騎隊,絕不能讓他們把城門打開。今天是我北門關的生死一戰,能否保住我們的國家,就在今朝!!!”

    “奮戰到底!!!”圍繞在範進忠身邊的士兵們同時山呼海喝,奔涌出內心的狂野斗志。

    論士氣,他們比南門關守軍要強上太多……

    突襲部隊的進攻,若奔騰的海浪,驚濤拍岸,予人以無盡的震撼。

    然而北門關畢竟不是南門關。

    他們的士兵訓練有素,作戰勇敢,他們是整個止水國最具有戰斗力的士兵。

    他們同樣擁有一腔的愛國熱忱和無畏的犧牲精神。

    在最初的慌亂之後,疲憊的士兵迅速組織起來,高舉長矛鋼盾,組成一片緊密的鋼鐵防御陣地。他們以生命做代價,哪怕是拖,也要將敵人拖在眼前的這片陣地上,絕不讓對方前進一步。

    一支部隊在此刻由左側處突然出現,領頭的,正是範進忠。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拓拔開山。

    這名高大壯碩的漢子,體型堪比熊族武士,粗糙黝黑的皮膚,渾身上霞散發著暴戾 悍的狂野之氣。腰間的那柄碩大鐵錘,仿佛雷神之刃,洶涌出震天撼地的驚人力量。

    “休想再前進一步!”粗壯的漢子狂吼,鐵錘舞出一片風起雲落。

    一名急速沖來的天風戰士硬生生被他從馬上砸到了空中,飄舞的身軀飄灑出鮮艷的血花。

    一人一錘,仿佛雷神降世,在這一刻勁揮出強者的氣勢。

    他竟是一個人硬生生的擋住了八百鐵騎的腳步。

    淺水清眼中射出掩藏不住的欣賞︰“好漢子!”

    “他叫拓拔開山,是止水七勇士之一,獅蠻真的好朋友。”方虎沉聲道。

    “那就讓他去地獄見他的好朋友吧!”

    “呼!呵!”八百壯士同時發出這一聲驚天裂地的呼喊,對著拓拔開山發動起猛烈的沖擊,僅在轉眼之間,便有數十名騎士向這名野蠻人遞出了手中的刺矛。鐵錘在空中飛舞,大開大閡,揮灑出重若泰山的力量,卻擋不住數十上百條毒蛇的噴吐。

    血洞在**的身上一個接一個出現,噴灑出一個高大偉岸的紅色人影,拓拔開山卻依然持錘狂舞,毫無退意,仿佛那些傷不是在他的身上一般。

    他仰天發出淒厲的咆哮,就象一只受傷的野獸,卻是越戰越勇。

    凶悍的戰斗激勵著所有的止水士兵,他們嗷嗷呼喊著沖上來,以血肉之軀來阻擋這支鋼鐵強旅,淺水清的眼中,迸發出冷冽的寒光。

    “沐少!”

    “在!”

    “這樣下去,咱們會被他們拖住拖死,一旦有更多的援兵上來,計劃便再不可行。”

    北門關士兵就算是再弱,再累,終究還是近三萬之眾。一旦被敵人穩住了腳跟,團團圍困,那麼這支突襲的部隊只有待死一途。

    沐血狂喊︰“那你說怎麼辦?!咱們已經進來了,除非打破城門,活捉範進忠,否則再無退路。”

    淺水清的嘴唇上浮現一瞥冷傲的笑︰“我從未想過要退,勝利,永遠離我們只有一張紙的距離。”

    看著已離自己不遠處的城門,淺水清狠狠地捏了一下手中的鋼刀︰“範進忠,就在我們的眼前,可是沒能混進城中,我們就沒法活捉他。北門關的城門,也就在我們的眼前,可是敵人就阻擋在我們的前面,我們也沒法打開它。看起來,我們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可是我知道,我們至少還有一條路可以選擇,一條,同樣可以領我們走向勝利大道的光明之路。”

    猛然間從腰上取出那個在南門關未有機會使用的擲火筒,淺水清大叫道︰“掩護我!沖出二十米,就是勝利!”

    那一刻,所有的將士,同時血液沸騰。

    于是,這前進的二十米,徹底成為布滿死亡與荊棘的血色之路……

    城樓門下,正堆積著大量的黑油。那是止水人在最後的時刻用來保護城池的利器。

    黑油一旦燃起,輕易不會熄滅。到時對攻守雙方,都將會是進,進不得,退,退不得的局面。

    它是一種極強悍的武器,同時也是一把雙鋒刃。止水人輕易不願使用它。

    然而,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比淺水清更了解這些黑油了。

    那是石油!

    當他看到那些黑油被裝在一個個大木桶中,放于城門下的時候,他就知道,上天,終于給了他一個機會。

    一個惟有他才能把握的機會。

    範進忠的眼中閃過駭然︰“擋住他,不要讓他靠近!”

    他雖然不知道淺水清想干什麼,但是他知道,只要對手想做的事,便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成功。

    “吼!!!”拓拔開山發出震天的怒吼,手中的鐵錘若天際的流星,狠狠的飛向了淺水清的背後。

    流星的璀璨在槍尖升起,揮動出懾人的冷光,迎上了飛來的鐵錘。

    正是方豹。

    鏗鏘的金鐵交鳴聲中,矛尖折斷,鐵錘的余勢不減,狠狠地撞向方豹,將他擊飛在空中。

    “弟弟!”方虎狂囂,與此同時,淺水清終于朝著城門下的黑油桶堆積之處,扔出了那只引火筒。

    一點火光,在空中翻騰滾躍,牽動出無數人的心神。

    火光落下。

    滔天的火勢熊熊而起,瘋狂的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巨大的爆炸在下一刻轟然作響,幾乎震聾了每一個人的耳朵,天空是一片灰暗,到出都飄灑著支離破碎的身體碎片。

    仿佛世界末日的降臨,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天空。

    火光燃燒起北門關最後的輝煌,預示著一個帝國的沒落。

    風蕭瑟瑟,送來淡淡的腥風之氣。

    待到塵埃落定時,人們才發現,原來巨大的爆炸,竟然將一整堵的城牆,轟出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城外的天風軍士同時發出興奮的吶喊,他們開始潮水般向著缺口涌來。

    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天風軍人前進的腳步……

    戰爭,依然在繼續。

    但是已進入尾聲。

    止水軍雖然還在做著最後的抵抗,但是再沒有什麼能改變他們敗定的命運。

    淺水清呆呆地看天,天空中充斥著無盡的哀號與淒厲的火光,視線是如此的模糊,耳朵里嗡嗡的直響。

    爆炸太近,巨大的氣浪沖飛他的同時,也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能夠活著,已經是一個奇跡。

    “沐少!”

    “雷火!”

    “方虎!”

    “你們在嗎?”

    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到處都是塵埃灰燼,燃燒的火光將空氣扭曲成一道道虛幻,四周除了碎石就是碎尸。

    “淺哥兒。”一個聲音有氣無力的回答。那是沐血。

    然後是雷火,渾身焦黑地從火光中現身,身後,還有大批大批的第三衛戰士。他們渾身浴血,臉上卻洋溢著得意的笑。

    淺水清也笑了。

    “我的兄弟們還都活著……太好了。方虎呢?誰看見方虎方豹了?”他叫。

    沐血指指淺水清的身後。那里,一個漢子正抱著方豹的身體痛哭不已。

    “弟弟!”

    淺水清連忙跑了過去。

    拓拔開山的重錘砸在了方豹的左臂上,整個手臂筋折骨裂,不成人形。

    淺水清抽出了戰刀。

    方虎大吼起來︰“你他媽的想干什麼?”

    淺水清叫道︰“他還沒死,只是昏了過去。砍掉這只胳膊,我保證他能活。”

    “你他媽放屁!他已經死了!”方虎狂叫。

    “你這個笨蛋。”淺水清一腳踢開方虎,然後揮舞起長刀,狠狠地砍向方豹的胳膊,一道飛瀑流泉,從方豹的身體上 射而出。

    “啊!!!淺水清!你敢動我弟弟,我他媽和你拼了!”方虎狂吼。

    一眾第三衛戰士死命地攔住他。

    “給他包扎傷口,快點,你們幾個,給他包扎傷口!”淺水清大叫。他耳鳴眼花,再干不來眼下這救人的細活了。

    劇烈的疼痛讓方豹動了一下,緩緩地睜開眼楮,他喊了一嗓子︰“媽的,疼死老子了。”

    “弟弟!”方虎撲了過去。“淺水清,你他媽是神醫!你他媽是個神醫!哈哈哈哈……死人都讓你給救活了!”

    幾名好兄弟的眼中,同時出了一點欣慰。

    惟有淺水清,顫抖著身軀,喃喃地說︰“我說過,我絕不讓一個兄弟,死在我的身邊。我發過誓言,就一定要做到……”

    天邊突然響起了驚天的警號,眼前,是紅光在不停的閃耀。

    大批大批的騎隊從天之盡頭現身而出,火紅色的戰袍如血似火,沸騰洶涌,驚悸出一片天地豪情。

    “是烈焰衛!媽了個爸子!是烈焰衛啊!總帥的親衛隊來了!”方虎興奮的狂吼起來。

    淺水清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渾身上霞處都是那凌厲刺骨的痛。他微微一笑,輕聲說︰“總帥……他也來了嗎?那咱們不是可以繼續攻打京遠城了?”

    還打?

    所有人同時大呼︰“淺水清!你他媽就是個瘋子!十足的瘋子!”

    淺水清仰天狂笑︰“哈哈哈哈!!!沒錯……我……就他媽是個瘋子。一個真正的……戰爭瘋子。”

    眼前的昏暗越發凝重,然後他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天空中轟隆隆響起了一聲炸雷,一道淒厲的閃電劈過,耀亮了這片陰霾的迷暗,閃光下,範進忠憤怒悲哀的眼神,充斥著絕望的猙獰和最後的無助與悲哀。

    雨水澆打地面,狂瀉海澆,撲滅了梵城的大火,沖淡了這片土地上那濃郁不散的血腥之氣。

    原來雨季,終于到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七章 賞罰難定(上)


    雨後的彩虹,閃爍出七彩的光芒,騰空于這片天地之間,仿佛橫亙于天與地之間的橋梁,帶給人無限的希望。

    那一片模糊的視野在曠野清爽的風息中逐漸清晰,眼前,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淺水清微微呻吟了一下,試著要坐起來,牽動傷處,只覺得渾身都痛得要散了架般。

    “你醒了?”說話的是沐血。

    “我猜我錯過了慶功宴。”

    沐血哈哈笑了起來,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自豪自傲︰“你只是脫力而已,才睡了兩天一夜。北門關剛剛入手,百廢待興,大家有太多事情要做,還沒來得及慶功,放心吧,你沒有錯過任何東西。”

    “方豹怎麼樣?”

    “還活著,就是少了條胳膊。”

    “咱們衛里的弟兄,沒了幾個?”

    沐血沉吟了一下︰“死了一百多號人,現在衛里的弟兄,已經不足七百之數了,有不少,還受了重傷。”

    淺水清努力要坐起來,沐血忙扶他︰“怎麼不再躺一會。”

    “沐少,死去兄弟們的尸體,都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

    “帶我去他們的墳前拜祭一下吧。”

    沐血無言的點頭。

    英魂陵園,虎豹營第三衛總計三百六十二名戰士,此刻正安靜地長眠于地下。

    淺水清左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吊著條胳膊,看著方虎等人給他們上香。

    他的身後,是還活著的第三衛全體將士,神情肅穆莊重。令他驚訝的是,無雙竟然沒來。

    “淺校,說幾句吧。”方虎上好香,回到了淺水清的身邊。

    淺水清注意到,方虎已經不再叫他淺哥兒了。

    說什麼?淺水清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戰前激勵,他從來都可以做得很好,戰後的撫慰,他卻從未想過。

    人死如燈滅,听不到你說的任何話,所有的語言,都是講給活人聽的,講給自己聽的。

    為了心中的那個追求,他淺水清可以率領將士奮勇殺敵,無畏無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和人,可是面對死者,他卻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述那種歉疚和痛惜的心情。

    這里躺著的每一名戰士,生前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死去後,卻也只是得到黃土一堆。

    面對這些戰士,淺水清只覺得任何語言都是空洞的,蒼白的,無力的。

    “你們……恨我嗎?”

    他輕輕地問。

    “為什麼這麼說?”沐血皺眉。

    “如果不是我,他們本可以不用死。”

    “如果不是你,或許大家早在駐馬店中就已經死去。淺水清,你是快要當將軍的人了,你在戰前,可以無所畏懼,一心沖鋒,怎麼來到了這里,反而象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起來?”

    淺水清微微苦笑,眼中出不甘的酸澀︰“因為……我從不欺騙死人。無論怎樣,我都對不起他們,無法將允諾的榮耀帶給他們。我們勝利了,可勝利與榮耀卻從來都只屬于活著的人。”

    緩緩地跪了下去,淺水清舉起酒杯。

    杯中的酒,鮮紅如血,汩汩如泉,流入墳前的那片荒地上。青草悠悠,在微風的吹拂下,帶走無盡的悲涼雄壯。

    淺水清霍然起身,轉看身後眾將士,大聲叫道︰“我不知道該對死去的兄弟們說什麼!因為那些曾經的許諾,我已無法帶給他們!可是我知道我還能為活著的兄弟做些什麼!我還記得我為兄弟們所立下的誓言和所承諾的一切!”

    “今天,三重天已經被我虎豹營第三衛的勇士拿下,明天,我們還將拿下更多的城市,獲取更多的勝利!我淺水清無法向你們保證,你們今後不會在更慘烈的戰斗中死去,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將帶你們一次又一次的走向勝利!向你們保證,你們將為你們所付出的,得到你們所應得的一切!”

    “這……就是我唯一能說的,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現在,向死去的兄弟們行禮!”

    淺水清眼中暴射出風火勁芒,他狂吼道︰“天風!浩氣長存!”

    所有將士同時高叫起來︰“天風!浩氣長存!”

    這莊嚴的呼喊,如空谷旋風,迷卷四方,回響于英魂陵園的上空,久久不散……

    “這次打下南門關和北門關,可以說是天風帝國百年戰史上最偉大的成功。現在整個國家,不,應該是整片大陸,都在傳揚著一個名字——淺水清。以一千士兵的戰力攻陷南門關,然後馬不停蹄,奇兵突襲,炸開北門關城牆,為天風大軍打開前進的道路,這樣的功勛,足可讓你青史留名。不過正是因為這些功勞太大了,所以反而讓上面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回去的路上,沐血一邊說一邊笑。他們如今,已經可以在北門關內閑庭信步,將這里當成又一個孤星城了。

    淺水清注意到周圍士兵看他的眼神,紛紛多了些崇拜與景仰,而有些人則指指點點,竊竊議論。他甚至能聽到有人說︰“那就是打下南北兩關的淺水清。”

    “那就是殺了衡長順的淺水清。”

    “那就是挾持了雲家大小姐的淺水清。”

    各種各樣的評價,不一而足,紛至沓來。

    淺水清笑了笑︰“看來,軍部對如何封賞我們,很是頭疼呢?”

    “絕對頭疼。”沐血大笑道。

    現在整個軍部,已經為淺水清和他的第三衛如何安置安排的問題,幾乎要吵架吵翻了天。

    大戰之後,就是論功行賞,可是對淺水清,對第三衛,該如何賞,實在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淺水清私殺上官,不聽將令,按軍規,他的罪行夠死十次。

    可是他先拿南門關,後攻北門關,殺敵無數,功勛顯著,按天風皇帝曾經的許諾,他該官升三級,也就是說一步登天,至少能做到鎮督的位置。更別說那讓無數高官羨慕的史冊留名了。

    古人好名,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很多人的心願。

    而如今,史冊上卻將清清楚楚地記下這樣一段話︰

    天風歷106年,淺水清率兵千員,夜襲南門關,勝。

    次日,奔襲北門關,大勝!

    寥寥數語,道盡無數鐵血豪情。

    這樣的情況顯然是很多人不願意的。

    李規不願意,南無傷不願意,甚至鴻北冥也未必願意。

    “看來,以罰扣功,怕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淺水清悠悠道。

    “問題是罰該怎麼罰,扣又當如何扣法。如今帝國在看著這里,周邊各國,也在看著這里。罰得太重,賞得太輕,只怕軍心不穩,世人詬病。”

    “可是獎得太重,又怕從此鼓勵大家不遵軍規,私自行動。”

    “最重要的是,上面不喜歡你。他們不會喜歡一個膽敢殺上官,不服將令的英雄的。何況……”沐血深深地看了淺水清一眼︰“我聽說軍部之所以肯出兵,是因為有雲霓小姐去參了一腳,弄得那些將軍們當時好不尷尬。我一直以為,那些日子以來,雲霓小姐對你恨之入骨,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她對你所做的一切,最終的結果,竟然都是對你的幫助。”

    淺水清的心中一跳。

    沐血繼續道︰“我能看出來的東西,南督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或許現在還只是懷疑,或許正在搜集證據,但總之,你今後做事,要小心在意了。無論這次軍部如何封賞你,你的官職,都不可能超過南督,所以,你今後要好自為之。”

    淺水清淡淡回答︰“軍規有令,凡入營拜將者,非官高三級,不得擅殺。只要南無傷不再有權利隨意處置我,我便無須怕他。仗還沒打完,相比南督,我還不如去頭疼抱飛雪和京遠城要來得更實際些。”

    沐血嘿嘿一笑︰“這些年來,南督能以一鎮之力,力壓三重天,可不是靠著臉蛋,而是韜略心機。你若小看他,吃虧的便必定是你。”

    “我若太放心在意這些事情,以後便什麼也不用做了。因為只要做事,就總不可避免會有差錯。”

    “總之,你以後小心行事就是了。”沐血拍拍淺水清的肩頭︰“淺哥兒,有些事,不用說,大家也都知道。但是今天,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話。”

    “從今以後,無論你要去哪,要做什麼,請記住第三衛的兄弟永遠都會支持你,跟隨你。在將來,你或許會統率更多的戰士,但是再不會有一支部隊,是第三衛。我希望你能明白,這是第一支和你同生共死的部隊,也是一支,將所有的希望和榮耀,都放在了你的身上的部隊。我們信任你,尊重你,無論前方是怎樣的坎坷,怎樣的艱難,我們都會一如即往跟著你走下去,一起出生入死,奮勇殺敵。我們唯一的請求……就是不要讓我們失望!”

    眼眶中浮現了一點濕潤,淺水清緊緊握住了沐血的手︰“沐少!”

    沐血笑了笑︰“好了,就說這些吧。前面就是軍部。現在,那些將軍們正在等著你呢。去吧,去讓他們見識一下,淺水清,到底是怎樣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去爭你所應得的一切,去為兄弟們爭他們所應得的一切,這次,你將不再是用刀來做戰斗,而是用你的嘴,和你心中的斗志!”

    淺水清重重的點頭。

    風起,天空中豆大的雨珠再次砸了下來,劈劈啪啪,升騰起一片如煙似幻的迷離水霧……

    將戰馬交給守府的士兵,小卒恭恭敬敬地接過韁繩。

    臨牽走馬前,低聲對淺水清說︰“先威懾,再論功,頂住了,別被他們嚇倒。”

    淺水清低聲回答︰“謝謝。”

    那小兵給了淺水清一個友好的笑容。

    士兵們永遠都只愛戴那些能帶領他們打勝仗的人。

    穿過那條長長的走道,前面,就是將軍們的議事大廳了。

    議事大廳里,所有營以上的將軍,此刻都坐在其中,包括了鐵風旗洪天啟和戰千狂,也包括了南無傷和李規。

    假如說前兩人看他的眼神,還帶著激賞的話,那麼後兩人看他的眼神便顯得復雜而難以揣度得多了。

    “淺水清見過諸位將軍。”

    站在堂下,淺水清抱拳行禮。

    鴻北冥高坐中間,微笑著看了看淺水清,然後點點頭道︰“好小子,你的名字,早在蒼天城的時候,我就聽說了。沒想到今天才有緣得見。真是後生可畏啊,這次打下兩關,你功不可沒,來人,看座。”

    淺水清坐下後,鴻北冥先是友善地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謝大將軍關愛,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

    鴻北冥點點頭︰“很好。那麼,淺水清,你可知罪?”

    淺水清知道,這便是那小兵提醒自己的,先定罪,再論功了。也不慌忙,回答道︰“未奉軍令,擅自出戰。”

    李規的聲音陰測測的傳來︰“就這一件嗎?”

    淺水清笑得仿佛陽光下那盛開的花兒,語氣卻極是肯定︰“就這一件!”

    李規還沒來得及發火,鴻北冥已經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果然不狼膽敢挾持雲家大小姐的淺水清啊。明明身犯數項大罪,竟然還敢裝糊涂。”

    “水清不知,還請鴻帥有以教我。”

    “哼!”鴻北冥從鼻子里冒出冷氣︰“為了你,這兩天大家可算是傷透了腦筋。既然你說不知道,那我就先數數從軍以來犯下的罪行吧。”

    “一,你大逆不道,挾持雲家大小姐,是為以下犯上之罪。二,你在陣前私殺衡長順,有作亂之嫌。三,你假傳軍令,哄騙守城士卒,擅自出兵,更是軍法不容。四,你率兵突襲,遲遲不到,險些貽誤戰機,害我天風軍攻城死傷慘重。五,你屠戮戰俘,一夜之間,殺盡南門關守軍六千將士。你可知道止水將入我天風領土,止水子民也將是我天風子民。你這樣縱情殺戮,對我天風帝國將來統治此地,帶來多大的難度?五條大罪,你條條可誅。現在你竟然還敢說你只犯了一條罪?”

    “來人!給我把他拿下推出去斬了!”鴻北冥一聲大喝,呼出風雷震震,仿佛天地間一道凶狠的爆焰。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八章 賞罰難定(下)


    責難,如旱地的風暴,雖洶涌狂暴,卻帶不起半點的水花。

    淺水清的臉上,出一絲淡然的微笑,任憑士兵將他的雙手綁了起來,只是悠悠說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那個時候,鴻北冥的心中也泛起一絲欣賞之意。

    他的確沒意思要殺淺水清,事實上,對淺水清最終的評價是功大于過,這是無人可以否定的。

    問題是,他也實在不想淺水清就這樣逍遙得意地接受封賞。所謂的拉出去斬首,不過是先給他一個下馬威,要他不要以為立了功就可以橫行無忌而已。不過現在看來,這下馬威不是很成功.

    揚起了眉頭,鴻北冥揮了揮手,幾名士兵又退了下去︰“淺水清,你說欲加之罪,那麼,你是不承認你所犯下的罪行嘍?”

    淺水清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承認!”

    李規怒哼了一聲,終歸還是閉嘴不言。

    鴻北冥抬抬手︰“那你說說,本將軍哪里冤枉你了?”

    “挾持雲家大小姐一事,南督早有定案,不但未定罪,反而封賞了我,由此可見,此事無罪。”

    鴻北冥一楞,看看南無傷。

    南無傷抱著頭不說話,心里面恨得直咬牙。想不到淺水清竟拿出自己當初的行為來否定一切。

    大家的心中一起想笑,不過終究是沒人笑出來。

    “好,好,好。此事算你無罪。”

    “所謂貽誤戰機,那更是子虛烏有的事。範進忠因為和抱飛雪不和的原因,而導致不願讓京遠城的人來分功,這件事,我天風哨探竟然無人查出,致使我部八百戰士最終只能強攻北門關。雖耽誤了時機,但最終沒有影響大事。信息不暢,導致思慮不周,責不在我,而在情報搜集部門。”

    鴻北冥又是無言。

    其實,抱飛雪和範進忠的不和,天風人完全知道。只是這事是高級將領才能明白的,淺水清一個小兵,怎麼可能會知道。

    只是鴻北冥當初也沒有意識到範進忠會因為這束不願求援,畢竟他並不知道粱史案的事。淺水清現在這麼一說,鴻北冥只能裝糊涂,干脆就任其把責任推到國內的情報部門上去了,至于這責難,自然也就只能消除。

    “屠戮戰俘一事,份屬無奈。我知天風軍不願多造殺戮,是為將來統治需要考慮。但是當時的情況就是,不殺戰俘,則憑留禍患。在現在和未來之間做個選擇,我相信將軍們總是會願意先把握好現在,再徐圖未來大計。何況……這收買人心的工作,也不是咱們當兵的人要考慮的事,而是那些文官們考慮的。大不了在搜刮過所有止水貴族的財富之後,再來個減稅三年,人心自然就收攏過來了。民心,是很現實的東西,對那些止水的老百姓來說,只要死的不是他們,他們才不會關心誰死誰生呢。反正咱們少剝點他們,他們就很知足,很開心了。止水無能,征戰連年,對百姓盤苛甚重。咱們只要稍加辭色,自然就可收取民心,水清相信,屠俘一事,問題不大。”

    鴻北冥仰天大笑,臉上竟是出無盡的歡暢︰“你們聽聽,聽聽,一個小兵,竟然也能就國家大事做出如此見解,令人嘆服啊!”

    南無傷嘿笑了一聲︰“是啊,能在一日夜間打下南北兩關的人,果然還是有點腦子的。不過,你私殺衡長順一事,又該如何解釋呢?”

    那一刻,淺水清的眼中突然暴射出深如淵海的仇恨。

    冰冷的語言,在這刻冷靜地跳出︰“那是因為……他……該……死!”

    “大膽!”李規終于控制不住叫了起來。

    鴻北冥一揮手,令他坐了下去︰“我知道你為什麼殺衡長順。不過,當時沙河屯一戰,敵方潛伏騎兵近千,領頭的又是止水七勇士之一的獅蠻真,衡長順避其鋒芒,雖說有畏戰之嫌,卻也不是全無道理。戚天佑以下犯上,本就該死,你竟當眾殺他,軍法不容。甚至還敢伙同全衛士兵隱瞞此事,更是罪上加罪。事實具在,你已無可抵賴。”

    淺水清仰首向天:“我也沒打算抵賴!只不過衡長順小人之心,對下苛刻,稍有不從者即以打罵相加.他與我因雲霓一事早有嫌隙,一直伺機加害.他借無雙一事尋酗生茬,打了哨官戚天佑八十軍棍,打得皮開肉綻體不能行.就是這樣,還命令戚少自領人馬去攻打沙河屯。大將軍,難道說這樣的軍令,就沒有問題嗎?”

    鴻北冥一楞,這件事他到是不知道。

    狠狠地瞪了李規一眼,後者低頭不語。

    “沙河屯一戰,敵軍雖眾,但是我天風健兒這以少敵眾的仗,打得還少了嗎?當時衡長順自領五百戰士在後方備戰,他只要肯出擊,則兩方前後夾擊,勝面極大。可他為了害死我,竟然置五百將士性命于不顧,其心可誅!戚少雖然挾持了他,可是敬他是上官,始終不願傷害他。他卻一再運足內力強行震死戚天佑。哼,要論功夫,十個衡長順也未必是戚少的對手。戚少到是遵了軍命,可結果呢?就是慘死當場!我們雖然是兵,可也不是可以隨上官們隨意屠戮的!我們可以死在戰場上!可以死在敵人的手里!但絕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中!尤其是這樣一個草菅人命的上官的手中!”

    “衡長順,欺上瞞下,草菅人命,打壓士兵,無視戰局,損國利以肥私利。這樣的人,若不殺他天理何在?軍法何在?公道何在?!!!”

    這一刻,淺水清大聲喊出心中的想法,再無視堂前眾將。有些話,他已憋得太久,有些話,他早已想說。

    “觸犯軍紀的,是他衡長順!不是我淺水清!”

    淺水清的高聲回答,如金石擲地,震震有聲。那句三何在,徹底震驚了諸將,一時間,軍事大廳竟如死一般的沉寂……

    “啪,啪,啪。”大廳中響起了單調的鼓掌聲。

    那是鴻北冥在贊賞後的行動。

    “若論膽色血性,暴風軍中,只怕再無人能出淺水清其右。”他微笑道。

    這個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是敢和上官頂撞,據理力爭的,卻極為少見。

    這並不是一個法制社會,這是一個只要將軍們一句話,就會有無數人跟著掉腦袋的社會。

    這是一個擁有權利,便擁有天下的社會。

    這是一個權威大于一切,士兵們懼怕上官遠甚于懼怕敵人的社會。

    這是一個由恐懼和威嚴來捍衛統治者利益的制度社會。

    將軍們在統御士兵們時,最常說也最經典的一句話就是︰“要想讓士兵們不怕死,就得讓他們對你的畏懼大于對死亡的畏懼!!!”

    所以也就難怪鴻北冥會做出這樣的評價了。

    因為淺水清既不怕死,也怕自己的長官。

    “你的話,說完了嗎?”

    “說完了。”

    “很好。”鴻北冥點點頭︰“你們大家也說一下自己的看法吧,簡單一些。大家都是軍人,那些無謂的指責和辯駁,不是咱們該干的事。無傷,你先說。”

    南無傷苦笑了一下︰“不賞不罰,功過相抵。”

    “李將軍呢?”

    李規的聲音陰測冰寒︰“功不抵過,當殺之以警效尤。”

    鬼風旗掌旗驚風展微皺了下眉,有些不情願的道︰“賞千金,功過相抵。”

    攻打北門關一戰,鬼風旗受損最重,驚風展心中對淺水清尤有怨恨,能賞千金已屬不易。

    廉紹一︰“入旗拜將,賞千金,功過相抵。”

    計顯宗︰“入營拜將,賞千金,功過相抵。”

    洪天啟︰“功大于過。”

    戰千狂︰“功大于過。”

    出奇的,洪天啟和戰千狂都只說功大于過,卻沒說該如何封賞。或許在他們的意識里,都認為淺水清的功,本該升到至少掌旗一職,但由于曾是自己手下的兵,潛意識里,反到很難接受自己的兵蓋過自己。因此心情矛盾,反到不知該怎麼做了。

    其余的將軍,也各自表示著自己的看法,一時間,各有看法,眾說紛紜。相比之下,反到是龍牙軍之外的大風鎮鎮督廉紹一,所提出的封賞最厚。這大概也和他不隸屬龍牙軍的身份有關。

    鴻北冥哈哈大笑起來︰“天風帝國自立國以來,在軍規軍紀上歷來是法度嚴明。想不到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狀況,對于一個立功又犯錯的人,竟不知該如何獎罰了。罷了罷了,看來大家的意見是不會統一的了,這件事,我看還是交給總帥他老人家去處理吧。至于我嘛,就偷個懶,不發表意見了。”

    一提到總帥的名頭,所有的爭論,在這一時刻同時消失。

    鴻北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淺水清的身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彌漫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淺水清,我不知道該祝賀你,還是該同情你。總帥的脾氣,從來都不是很好。他要見的人,倘若說話做事不對胃口,常常就是沒法完整的出來。這次的會議,本就不是對你的功過做出決定的會議,只是大家想看看你是怎樣一個人罷了。現在,你就去見總帥,你的命運,將由他來決定。祝你……好運吧。”……

    暴風王烈狂焰,天風帝國的第一傳奇人物。

    說到這個名字,永遠都有著數不盡的光環和榮耀。

    他是天風帝國第一個以平民身份出任暴風軍團總帥的人。

    他也是第一個建立起天風帝國不敗聲譽的人。

    他同時也是一個性情狂暴如火,武功高強蓋世的人。

    曾有傳言,烈狂焰生平殺人無算,豪勇蓋世,每到一處,必定血流成河。

    他領著暴風軍團轉戰天風周邊諸國,在豐饒草原上打敗止水強旅,在聖潔走廊擊退聖威爾聯合公國,在寒風關親手斬殺驚虹大將須彌橫,生平身經百戰,未嘗一敗……

    他的戰績可以說是數都數不清。

    無數士兵將他當作偶像來崇拜,將他看成是天風第一人。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已經來到了北門關,正等著見淺水清。

    就算是膽大如淺水清者,想到此刻要見的人正是聲望如日中天,號稱天風支柱的烈狂焰,心中也不免忐忑一番。

    這,就是戰士們心中的偶像情結了。

    會議大廳後面的那個小院子里,清淨幽雅,便是烈狂焰的居所了。

    將淺水清帶到院前,鴻北冥停下了腳步。

    “烈帥性喜估,沒他的命令,誰也不敢去打擾他,你就自己進去吧。”

    堂堂龍牙軍帥,沒有召喚竟然不敢去見烈狂焰,此人聲威之盛,可想而知。

    淺水清微微笑了笑,踏步向里走去。

    院子不深,只是隨便走了幾步便到。

    竹制的小門前,雨檐下依然在潺潺滴水,到是給這地方帶來了幾分詩意。

    淺水清有些奇怪,烈狂焰為什麼會選擇住在這個地方,但是沒等他開口說話,一個厚重如山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進來吧,不必通報了。”

    那個聲音,令淺水清混身劇顫。

    竟然是他?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九章 暴風王


    推開竹簾,眼前是一頭耀眼的紅發。老人背對大門,高大偉岸的身軀如山岳挺立,渾身上霞散發出強烈無匹的磅礡氣勢。

    “你沒有想到我就是烈狂焰吧?”隆隆的聲音,如巨鐘低鳴。

    淺水清一拜倒地︰“見過烈帥,淺水清無知,當日竟敢與烈帥比肩而坐,暢談武藝,心中惶恐,請烈帥見諒。”

    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幾乎要震垮了整座小屋,烈狂焰轉身,赫然正是當日墳前的那位狂龍武士。

    “好了好了,別拿這些虛套的禮儀來煩我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我最討厭這些東西的嗎?站起來吧。”

    淺水清立刻站了起來。

    烈狂焰竟然是戚天佑的父親,這個發現,的確令他驚喜萬分。

    “其實當日戚大哥跟我說,他從軍入伍只是為了見一個人,又說這個人位高權重,天下景仰,我就該想到,能讓戚大哥念念不忘的人,又配得上狂龍武士這樣的輝煌經歷的,天下除了總帥,怕是再也沒人能擔當得起了。”

    提到戚天佑的名字,烈狂焰的眼中掠過一絲黯然︰“不,你錯了,我根本就不配。狂龍武士,並不是什麼輝煌的經歷,而天佑……我也不配做他的父親。”

    招招手,讓淺水清跟在自己的身後,烈狂焰推開了里屋的小門。

    那里面,赫然擺放著香案,上面兩塊小小的靈牌,分別刻著“愛妻戚蘭之靈位”和“愛子戚天佑之靈位”。

    “做為一個丈夫,我二十五年來未能回家探望妻子一次;作為一個父親,我二十五年來未能照顧教育他一天;我既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心中有愧啊。”烈狂焰長嘆一聲,語氣中流出無限的哀痛。

    淺水清沒有接口,只是呆呆地看著戚天佑的靈位,那一刻的眼神,也濕潤了。

    那高大如山的老人,此刻再不是暴風軍團的靈魂主帥,而只是一個傷痛愛子的普通老人,他語氣低迷,面帶哀傷,沉沉地述說︰“二十五年來,我沒有盡過一天的責任。即使是兒子死了,也不能公開承認他的存在,我……枉為人父。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好羨慕的了。”

    看了看淺水清,烈狂焰點點頭︰“其實你心里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不能承認他是我兒子;為什麼我的兒子死了,卻要勞動一個外人為他報仇,我自己卻不能出面;為什麼就算是到現在,我都對此事保持沉默,對嗎?”

    淺水清報拳回答︰“總嘶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烈狂焰苦笑︰“淺水清,我敬你是條漢子,敢做敢當,說話就不要那麼言不由衷了。這世上哪里來的那許多苦衷了?分明就是私心過盛,權欲燻心罷了。”

    淺水清心中一驚,卻是沒敢接口。

    烈狂焰重新把他叫出靈堂外,讓他坐下,這才悠悠說道︰

    “那一年,正是我征戰沙場的第十年。為了入營拜將,我一路奮勇殺敵,再不理身後援兵。結果在我完成殺敵一千零一人的宏願的同時,也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營部諸將以為我已戰死,只是哀嘆了事。戰後,我被附近一農家女子救起,足足養了三個月的傷才算徹底恢復。那個時候,我年少氣盛,血氣方剛。那農家女子衣不解帶的照顧我多日,以後要是說出去,只怕也難嫁到好人家了。所以我只稍加詞色,便和她……”

    “那之後,我回到軍中。本答應回去之後就接她入京,沒想到剛回軍中就逢大戰。戰事連場,我實在無暇他顧,適逢我新領一營卻……唉,總之,是我對她不起,沒能及時把她接出來。到我再去找時,整個村子都已經成了廢墟,又到那里去找呢?”

    “那一年,我巡視營地防務,無意中發現了竟然有人會我的千人斬刀法,大吃一驚。多方查詢才知道原來天佑……就是我的兒子。這些年來,我無妻無子,孤身一人,一直惦念著她。從沒想過她人雖死去,卻還是為我撫養了這麼大的一個兒子。”

    “天佑惱我對他母子不起,總不肯認我為父。我有心將他調離虎豹營,自領一旗,卻也被他堅決拒絕。”

    “那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但他生性倔強,我卻總是沒辦法再幫他……”

    “在他的心目中……或許,我真得就已經死去了吧?至少……我從未听他叫過我一聲爹。”

    老人述說著前塵往事,語調低迷徘徊。那些流著血與淚的過去,如今只是用最簡單的話語來陳述,但每一個字里,都飽含著最深沉的痛念。

    “你可知道,為什麼在我看到了天佑之後,卻依然不能認他嗎?”烈狂焰突然問。

    淺水清滯了一滯,這才回答︰“是不是和暴風王的稱號有關?”

    烈狂焰的眼中流出一絲激賞。

    暴風王,是人們對暴風軍團總帥的一個尊稱。

    烈狂焰的真正頭餃是天風帝國的大元帥,全帝國僅此一名,然而帥就是帥,並不能稱王。

    王,是特有的稱呼,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用的,惟有暴風軍團的主帥,可以冠上這個稱呼。

    因為一百多年來,暴風軍團做為天風帝國第一主力兵團,從來都是皇族子弟出任主帥。將軍權牢牢的抓在手中,是帝國皇族控制權利,保持君威的一項重要手段。而每一任暴風軍團的主帥,都是王號。開國皇帝草原王,二世皇帝颶風王,三世皇帝龍迄王,四世皇帝明濟王,五世皇帝平野王。

    當年天風皇帝蒼野望,在做皇帝之前,就是暴風軍團的前任主帥,也就是平野王,人稱野王。即使他現在是皇帝,原本軍中的一些老將領,依然習慣稱其為野王,而不是皇帝。

    這並非蔑稱,而是對其在任期間的功勛肯定,因此皇帝也很樂意軍團將士這樣稱呼。

    天風帝國以武立國,崇尚武力。對軍人來說,稱皇帝的原在職稱號,其實是對他的最大尊重。這也可以說是這個國家的一大特色。

    然而在那之後,一個例外出現了,就是烈狂焰。

    蒼野望力排眾議,一手提拔了烈狂焰接任暴風軍團。

    烈狂焰能成為暴風的主帥,是一個奇跡,也完全是因為蒼野望的賞識。

    然而只有少數看得清楚的人才明白,蒼野望之所以會提拔這樣一個沒有皇室血統的人成為暴風主帥,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功高蓋世,更多的,是因為他無妻無子,孑然一身。

    這樣的人,無論他曾經有多大的榮耀,在他百年之後,所有的榮耀終歸是要一起還給皇家的。

    這樣的人,沒有子嗣後代可以讓其考慮將來,無論有著怎樣輝煌的權利,即便手掌重兵,通常也不會想到要造反的。

    這樣的人,沒有真正的血親在身邊陪伴,更不會成長成為將來對帝國有威脅的大家族的。

    這樣的人,是可以受到皇帝破格的重用的。

    可是今天,烈狂焰有了一個兒子。

    烈狂焰能怎麼說?說我有個私生子被殺了,我要為他報仇?說自己欺瞞皇帝?

    他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因為……他沒有兒子。他從來都沒有兒子,也不能有!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還是沒有。

    他必須承認這個現實,否則,他就等著蒼野望先治他一個欺瞞的大罪吧。

    這也正是為什麼烈狂焰不能公開保護戚天佑的一個重要原因。

    戚天佑的死,直到南無傷將新的傷亡名單送回蒼天城之後,烈狂焰才算得知。那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得到消息的烈狂焰,心痛如絞,再不顧一切阻力,率著五千烈焰衛就匆匆趕赴孤星城。一路上他嫌烈焰衛速度太慢,自己快馬加鞭先到了盤山,卻不顯山不水,在得知了戚天佑的落葬之處後,又匆匆趕赴米家坡,所以才正好踫上了淺水清。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淺水清自己就是烈狂焰,在那里逗留了一夜後,又悄悄地離開米家坡,回去和烈焰衛會合了。

    每個人都以為,烈狂焰是在大軍攻打北門關的時候正好趕到的,卻不知烈狂焰早在那之前,就已經到過孤星城,並了解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了。

    對淺水清來說,這,毫無疑問,是個莫大的驚喜……

    淺水清是個聰明人,不點就透。

    他說不能相認是和暴風王的稱號有關,自然也就是說明白了全部內情。烈狂焰也就不必再多做解釋。

    只是淡淡的說道︰“換了是別人,知道這個答案,我必殺之。不過你是天佑的好兄弟,我若殺你,天佑在九泉之下也會恨我。謝謝你為我帶來他的傳話,他既然原諒我了,我便怎麼也不能讓他再失望。我已經老了,這暴風王的位置,已經坐了太多年,退下來也是早晚的事。唯一的兒子,也已經死了,就算野王知道我欺騙了他,也只會大度笑笑,不予計較。所以,這件事你以後當做不知道就可以了,卻也別指望用這件事從我這里撈到什麼好處。”

    淺水清連忙回答︰“屬下不敢。既然總帥說忘了這事,那現在水清腦子里就已全部忘記,再不知什麼父父子子,只知道戚大哥是戚大哥,烈狂焰是烈狂焰。”

    “很好。”烈狂焰滿意地點點頭︰“你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你干得不錯。不過你為人過于膽大,事事冒險,有急功近利之嫌。沙場征戰,死生之道,系國之安危于一體,不可隨意處之。你可知當日你若失敗了,會是什麼後果?”

    “水清明白,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烈狂焰卻搖了搖頭︰“世人說明白,其實,又有幾個是真正明白的。我看你不象是貪戀官位權利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憤而殺衡長順了,為什麼這次卻要在打下南門關後,又急急攻打北門關?你打南門關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打北門關又是為了什麼?你就這麼想做將軍嗎?”

    “是!”淺水清斬釘截鐵的回答。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理由,淺水清的理由,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說的。

    難道他能告訴烈狂焰,我打北門關,就是為了做將軍,為了娶雲霓,為了將來好和南無傷搶女人?

    烈狂焰迷惑地看了看他,嘆了口氣︰“我不好勸你什麼,這畢竟是你自己的決定。不過我可以跟你說一個故事,對你或許有幫助。”

    回首蒼茫,烈狂焰看著窗外,雨,依然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烈狂焰的聲音再次低迷沉重起來︰

    “你可知道當年的狂龍武士為何會漠漠無名,銷聲匿跡?”

    淺水清搖了搖頭。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有著如此輝煌戰績的戰士,實在沒理由不成為全軍團的英雄。

    “那年傷愈回歸之後,我由于那殺滿一千零一人的驕人戰績,從而獲封營主,自建烈字營。在我執掌烈字營之後,自家知自家事。我這生已永無可能成為萬人斬,因此這游擊將軍一職,只怕便是我人生最後的歸屬。但那時我心高氣傲,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因此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主帥討戰,試圖以戰績來獲取更大的功勛。主帥見我立功心切,允許我打頭陣。”

    說到這,烈狂焰的聲音逐漸黯淡下來,腦海中浮想起的是那段令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痛楚。

    “……我要到了頭陣的資格,結果,那一戰我卻大敗虧輸。三千人馬折損一半。”

    “我烈狂焰生平自負武力無雙,殺敵盈千,然而真正面臨指揮作戰的時候,卻成了一個七歲兒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當日一戰,現在想來,對方實不高明,只是我實在太過愚蠢,不知兵法,為敵所趁。”

    “我縱橫沙場十年,得蓋世豪雄之號,殺敵不過一千零一人。卻在擔任營將之後,轉眼便將一千五百個弟兄的性命送了出去。”

    “一千五百人啊!我拿什麼來償這一千五百條性命?!他們信任我,依賴我,崇拜我,跟隨我出生入死,最終卻因我而死!你說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弟兄?”

    “當初我當任衛校之時,上有指派,我便聽命,然後奮勇殺敵即可。舉凡作戰,毋需動腦,只知一心向前。自統營之後,主帥只下任務,余者皆靠自己,再無具體的戰略戰術安排。我無能掌兵,終害得大家因我而死。我心中之悔,至今難忘。”

    “從那之後起,我終于明白,天下武功,終非一人之力可鑄就。此後我便放下武藝,潛心修讀兵書。隨著我戰功再升,地位一漲再漲,最終我下令封存所有關于那位狂龍武士的信息,不許外傳。”

    “因為……那不是一個值得學習的榜樣,而是一個在一夕間就害死半營士兵的罪人……”

    說到這里,烈狂焰的眼前,再次顯現出當日自己領營做戰時的場景。那一個個同胞戰士,就是因為自己的愚蠢指揮,而導致死傷慘重。他們信任自己,崇拜自己,自己卻領著他們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這種鑽心的折磨與痛苦,對一個戰士來說,甚至更強于自己親生兒子的死亡。

    “做為一個士兵,你需要勤練武藝,你也只需要對自己負責。可是做為一個將軍,你需要的是清醒的頭腦,和敏銳的觀察,以及勤力的思考,因為你要對你的屬下負責。淺水清,你在這方面做得不錯,至少對于一個將軍來說,你的起步就比我好。而以你現在所立的功勞,就是封你一個掌旗,也不算什麼。不過,我不覺得那是對你好。你入伍時間太短,至今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以你提升的速度,在方今大陸,已屬絕無僅有,所以,這掌旗之位,你暫時還不做的為好。還是先領一個營,在沙場上多積累些經驗,多經歷幾場戰事,磨練了你的意志,砥平了你的驕傲,再做打算吧。”

    烈狂焰短短幾句話,就徹底決定了淺水清的命運。

    封營,拜將。

    算不上最好的待遇,也算不上最差的待遇,應該說是公平吧。

    淺水清跪倒下去︰“謝總帥恩典,淺水清領命。”

    烈狂焰背手而立︰“既然這樣,你出去吧。把我的決定,告訴他們。”

    “是。”淺水清抱拳領命。

    臨走的時候,烈狂焰突然說了一句︰“你可知,我所殺的第一千零一名敵人是誰?”

    淺水清微微一楞,搖了搖頭。

    烈狂焰的眼中閃過一絲掩藏不住的驕傲︰“他叫抱名石,也就是現任三重天總領抱飛雪的父親。”

    淺水清的心,微微顫動起來。

    一本小冊子突然從烈狂焰的手中擲了出來,正飛進淺水清的手心中。

    “千人斬招式簡單,人人可學。真正秘密的是那修煉千人斬的方法。千人斬除重氣重勢之外,還講究銅皮鐵骨,鋼肌石膚。要想真正領悟千人斬,就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殺很多很多的人。二,以特制的藥水泡膚。每百日為一小成。當日天佑只傳了你刀法,卻沒把這藥水的秘方傳給你,那是因為這是我烈家的最大秘密,沒我的允許,他不敢傳人。今天,我就傳給你,你今後……好自為之吧。”

    淺水清大喜跪地,心里明白,烈狂焰口口聲聲不會給他任何好處,要公平對他,心里對他卻還是另眼相看的。

    沒想到這次見總帥,竟然會有這樣的意外驚喜,淺水清心中的雀躍可想而知。至于對抗南無傷,他心里也就更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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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章 最後的守護(上)


    隨著烈狂焰的一道命令,來自軍部的封賞終于下來。

    沐血,方虎,方豹,雷火,獲賜鷹翼勛章。沐血本人官復原職,重新統領第三衛,賞金一千。雷火接沐血職任旅尉,與方虎一起各賞金八百。方豹有傷在身,無法升官,追封賞金五百。

    其下士官,每人皆獲金質勛章一枚,賞銀三千。

    原第三衛全體士兵,每人得一等銀質勛章一枚,賞銀一千。

    原第三衛所有士兵皆重賞,死難將士厚恤家人,士官均受封,皇帝蒼野望更是親書描金大匾,上書八個大字“鐵血精兵,國之棟梁”,飛馬快送北門關,贈給第三衛全體勇士。

    天風軍慶功三日。

    至于淺水清本人,封營,拜將,賞三千金,賜蒼天城宅院一座,所有罪行一概豁免,永不再提。

    烈狂焰本人更是親自當著所有將士的面,將一枚星光閃閃的紫心勛章別在了淺水清的胸前。

    那是僅次于天風護國勛章之下的第一功勛章,非殺敵萬人,攻城掠地等絕世之功不可輕得。整個暴風軍團里,也只有烈狂焰,鴻北冥和舞殘陽三個人得到過,而淺水清,卻得到了一枚。

    凡紫心勛章的獲得者,非官高三級以上者,可見官不拜。除判國,投敵等重罪外,諸將可訴之不可殺之。

    也就是說,除非現在淺水清判國了,否則無論他做錯什麼事,就算是烈狂焰也只能抓他,而不能殺他。要想殺他,就必須將他送回國內,交由皇帝親審,確信其罪可誅之後才能行刑。

    這枚勛章的價值之高,可想而知。

    由這一刻起,南無傷再想對淺水清動手,已是難上加難。

    相比紫心勛章帶來的榮耀與便利,那個小小的營主之位,反而算不上什麼了。當然,只有淺水清自己知道,假如說紫心勛章是自己的護身盾牌的話,那麼這個營主之位,就是自己今後建功立業的起點,是他劍指天下的一柄無雙之刃……

    一系列的封賞隨著來自蒼天城的正式檄文昭告天下,帶來的是整片大陸的震撼。

    天風軍在慶功,周邊各國卻紛紛驚恐莫名。

    三重天竟然在一日夜間失去了兩座最重要的城關,一個名字在這個時候閃亮登場,進入了所有人的視野。

    淺水清,一介新兵,入伍不過三個月,卻已經屢立戰功,創下了無數奇跡。

    他以一人之力勇救護糧隊。

    以一千人馬攻陷南門關。

    以八百鐵騎突襲北門關,並炸毀北門城牆。

    其人作戰勇猛,更兼膽色過人,智勇雙全,又兼心狠手辣。

    有傳言說,淺水清在攻陷南門關後,一夜間屠戮所有南門關降卒。雖然天風軍對此予以否認,但傳言卻說得有鼻子有眼。

    天風之狐的稱號不徑而走,世人皆稱,繼烈狂焰之後,又一位杰出的將才已經在天風國內出現。假如說烈狂焰是沙場征戰,指揮調度的兵法大家,那麼淺水清就是攻城拔寨,突襲往返的詭道大師。而其飛渡落鷹崖,空降南門關的壯舉,更是作為經典戰例,寫進了觀瀾戰史之中,史稱南門關突襲戰。

    至于淺水清所犯的那些過失,非但沒有成為他一生中的污點,反而令所有天風軍人為之驕傲。那一刻,衡長順成了恥辱的代名詞,淺水清則是義氣當先的好漢子。就連血風旗的李規,都受到了蒼野望的嚴重警告︰不許對淺水清尋恤生事,衡長順之死,屬咎由自取。因李規在軍事會議上的表現,罰其閉門思過,自省三日。

    于是,在這個夜晚,北門關內,數萬將士為了一個共同的名字而歡呼勝利……

    坐在那片篝火旁,看著戰士們圍繞在一起共同喝酒吃肉,高聲笑罵,痛快說話,淺水清突然覺得,原來生活,依然有著值得向往的一面。

    大戰之後,放松的心靈終于可以感受一切的尊崇與榮耀,所有曾經的努力,也終于換來了應有的回報。冥冥中仿佛早有注定,安排好了自己的命運,注定將在一條艱難而布滿血色荊棘的道路上蹣跚而行。

    有時候他想,倘若自己早一天知道烈狂焰就是狂龍武士,心中便會有了依賴性,或許,便不會去冒那樣大的風險攻打南門關。而這打下南北兩關的功勞,就再也不屬于自己了。

    人這一生,有時就是在逆境中才可以發揮出自己最大的能量。今天,自己能在這短短的三個月中坐到這營主之位,或許該感謝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那一心想害他的鐵血鎮督南無傷和衡長順。

    想到這,他微微笑了起來。

    營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淺營。”

    是少年無雙。

    淺水清微微揚起了眉頭,這個小子,終于肯來見自己了嗎?

    “進來吧。”

    雨水澆濕的臉上,少年倔強的面容,下唇緊咬,透出無畏的堅毅。

    “我是來辭行的。”他說。

    “辭行?”淺水清看看無雙︰“怎麼?還沒有想通?”

    “想不通,也不願想通。”

    “所以你就想一走了之?”

    “是。”無雙放聲回答。

    淺水清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台上輕敲著,隨口問︰“準備去哪?”

    “隨便,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吧……反正,離戰爭越遠越好。”

    “哦?”淺水清笑了起來︰“天風以西,聖威爾公國與翔龍軍團在聖潔走廊對峙而立。東南地區,則是鷹揚軍團對驚虹人在揮眈眈。天風以北,雪風軍團和麥加人圍著惡浪河隨時也可能發生戰事。天風以東,則是咱們這里在和止水人相較高低。現在雖然還沒有處處烽煙,可是我敢肯定,只要京遠城被下,則各國必有異動。到時候,你要想找個沒有戰爭的地方,怕是有些難度啊。”

    無雙一呆,脫口道︰“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一處不發生戰爭的地方嗎?”

    “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有一寸土地存在和平。”淺水清極肯定的回答。

    “可是我不想再這樣殺來殺去!”無雙大叫起來︰“我不想責怪你,淺少!我佩服你!崇拜你!可是我沒法接受你一口氣殺死四千名戰俘!他們也是人啊!我不想看著你這樣一路殺下去,殺得血流成河,殺得喪失人性!”

    淺水清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雙手,如今已沾滿了鮮血。

    “無雙,身逢亂世,不是你殺人,就是人殺你。我這一生,怕是逃不脫身為屠夫的命運了,但是我自問內心深處,依然有一些地方是干淨的,不會被鮮血所污染。我不能向你保證,在今後的戰斗中,不再殺死更多的不該殺的人。但是我可以向你肯定,我可以使這個世界減少許多戰爭,可以使這個世界因為戰爭而死亡的人大大減少……”

    “你是想告訴我你可以幫助天風完成一統三國的夢想,從而實現大一統的局面,進而消弭戰爭嗎?你是這個意思嗎?”

    淺水清的眼神卻微微飄忽了起來,聲音低迷輕徊︰“幫助天風?……不,我這一生,從不助人。我只……自助!”

    看了一眼無雙,淺水清突然喝道︰“士兵無雙!立正!”

    無雙近乎本能地敬了個軍禮。

    淺水清仔細地打量著無雙,口中發出輕蔑的冷笑︰“小子,你以為天風軍是什麼地方?可以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你當這里是集市嗎?你信不信換了一個營主,你敢對著他說一句你要離開軍隊,他會給你什麼答復?他會立刻一刀砍下你的腦袋,然後高掛在營門外,告訴所有的士兵,這就是想做逃兵的人的下場!”

    “你,想對我說你要做個逃兵嗎?僅僅因為你看不透生死,為四千個敵人的性命而感到痛苦!為什麼你不為我天風軍數萬萬死去的將士而痛苦呢?!”

    淺水清的狂喝,如淵岳雷霆,震驚了單純的少年,他一時間張口結舌,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告訴我,天風軍的軍歌,你還記得是怎麼唱的嗎?”淺水清大吼。

    無雙惶然地點頭。

    “那就給我唱,大聲的唱出來!”

    出于士兵的本能,無雙高聲大唱︰“帝國百年戰,猛士守四方。三千鐵蹄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漢披靡,流血涂海。願摘星以化英雄膽,舞長槍做我鐵脊梁。敢戰沙場永不倒,終叫敵人喪膽肝。血戰乾坤赤,夢里蘭花驚。四萬里江山如畫,盡歸我土。三萬里河東入海,服我所化……”

    “很好,就這樣,繼續唱不要停。你以為軍歌就是唱著玩的嗎?什麼叫白骨丘山?什麼叫流血涂海?你懂嗎?你懂那真正的含義嗎?那不是用嘴唱出來的,那是用心!是用心唱出來的!是用你的身體去記憶出來的!記住,戰場之上,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仁慈!”

    淺水清幾乎是貼著無雙的臉在大吼︰“無雙!今天我送你一句話,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了,永遠也不要忘記!戰場之上,只有兩種人︰活人與死人。戰場之上,只有兩種東西可以追求︰榮耀與生命。戰場之上,只有兩個聲音可以被你理解︰上司的聲音,和快刀割肉的聲音。戰場之上,最要不得的就是你那份俠義心腸和悲天憫人的情懷!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不再是躺在媽媽懷里吃奶的寶寶!你該長大了,該成熟了,你該明白你是一個軍人,不是一個可以隨自己意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孩子!”

    “沒錯!我曾經告訴過你,做為一個軍人,能夠保持一份天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我要你明白,在敵人的生死和自己的生死之間做出抉擇,其實並不需要任何的教導,你只要遵從自己的本能就可以了!告訴我,你知道你的本能是什麼嗎?”

    無雙呆呆地搖頭。

    “是生存!你這個笨蛋!是生存,你記住了嗎?你的本能就是在這場看不見盡頭的戰爭中想盡一切辦法的活下來,這就是你的本能!否則你只有死!”

    淺水清隨手抽出腰間的長刀,架在了無雙的咽喉上︰“你要是離開我的軍營,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你的武藝有多高,箭術有多強,你都會死得很快,很慘,很沒有面子。你是我挑來的兵,是我挑來的第一個兵。我不喜歡自己選中的兵成為這個樣子。所以,如果你一定要自尋死路,我不介意送你一程。不過在這之前,或許我有辦法開導開導你,讓你明白什麼叫戰爭,什麼叫本能,讓你明白就算是仁慈,也要省著點用,不可以大手大腳的隨便浪費。”

    刀尖在無雙的咽喉間射出凜冽的寒氣,淺水清陰測測道︰“你需要我把刀子再捅前一點嗎?”

    無雙連連搖頭。

    “很好,顯然你還不想死,而且也沒懷疑我的決心。我現在給你最後的機會,在我回來之前,你就給我唱軍歌,一直唱,不許停!”

    說著,淺水清抽刀入鞘,向營外走去。

    眼看著淺水清走出營帳,無雙被這變化弄得摸不著頭腦,惶惶問:“你去哪?”

    “去給你找個師傅,好好開導開導你那死不開竅的腦筋。”淺水清冰冷的聲音穿過雨夜勁吹而來……

    在今天,天風軍的士兵第一次看到了淺水清發怒時表情。

    他們不知道淺水清因為什麼原因而翻,就連無雙也很難理解一向天塌下來都可以當被蓋,從來都是胸有成足的淺水清,為什麼在聽到自己要離開的消息之後,會如此發怒。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原來淺水清發起怒來的樣子,真得很可怕。

    事實上,他可怕的不僅僅是表情,還有那令人驚嘆的作風。

    淺水清離開的時候,無雙在唱軍歌。

    淺水清回來的時候,無雙依然在唱,但是聲音已微微有些走調。

    營外傳來嘩嘩的怪聲,好象是鐵鏈在地上的拖動,這聲音夾雜在軍歌中,帶出一些異樣的情調。

    很快的,一個驚慌的聲音大喊起來︰“淺將軍!淺將軍!不可以啊!這名犯人是南督要我看守好的,別看他受了傷,可力大無比啊。要是萬一讓他傷了您,那就麻煩了。”

    “你是怕我擅自提走他,你不好向南督交代吧?”營外淺水清的聲音,冰冷異常。

    淺水清竟然提來了一個犯人?無雙一時間暈頭轉向摸不著頭腦。

    追來的獄卒再不敢接口,營門掀開,淺水清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赫然正是那個在北門關上壯的象山,力大如牛,打也打不死,累也累不垮,最終一錘廢了方豹,險些毀了淺水清炸門大計的拓拔開山。

    高大粗壯的身軀,如今纏滿了鐵鏈,一塊塊肌肉高高賁起,上面還粘連著無數的血絲碎塊。

    拓拔開山的眼中投射出憤怒的火焰,看著淺水清的眼神,象是要一口吃掉他。

    如果不是他,北門關也不會失陷。

    淺水清怒氣的面容稍稍緩和了一些,他說︰“拓拔開山,我知道你很想殺我。不過可惜,你現在只是一個階下之囚。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給你一個殺人的機會。你不是和獅蠻真是好朋友嗎?那麼,你知道獅蠻真是怎麼死的?”

    拓拔開山一楞︰“他是怎麼死的?”

    手指戳向無雙,淺水清笑道︰“就是他,一箭射死了獅蠻真。”

    拓拔開山看向無雙的眼楮,怒火再度高熾如擎天的烈焰。“吼!!!”他狂吼一聲,如山獅咆哮,震徹整片軍帳營地。

    “拓拔開山!”淺水清沉聲叫道︰“今天我就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你現在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去對付這個殺你好兄弟的仇人,哪怕是殺了他,我也絕不會為他報仇。不過你不要指望我會為你解開鎖銬。但你也可以放心,你眼前的這個敵人,根本就是一個懦夫,他從不會對沒有還手之力的敵人下手。所以,你依然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殺他。在你殺掉他之前,我,還有我的兄弟,沒有人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話音落下,淺水清已經走出營帳,對著外面聞聲而來的戰士大喊道︰“兄弟們,今天有一場免費的角斗士表演!就讓我們來看看,到底是那個神射無雙,箭無虛發的小子能獲得勝利,還是那個力大無匹的卻又滿身桎梏的蠻牛能獲得生存的資格。我賭︰拓拔開山贏!”

    霍!!!

    營內風起。

    一個碩壯威猛的身體,在頃刻間 揚出澎湃強勁的狂潮巨浪,卷出蒼茫間無盡的風煙。

    拓拔開山高舉手中那厚厚的鐵鏈,揮舞出滔天的殺意,凶狠地砸向了傻呆在那里的少年無雙……

    眼前,是一片血色激揚。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一章 最後的守護(下)


    野獸!

    一只被困住了手腳,卻困不住心中那沸騰的戰意,在那刻將身體化成武器,將靈魂化成指引,奮勇作戰,一往無前的超級大野獸。

    拓拔開山的巨力揮舞起的鐵鏈刮出漫天的颶風,將營帳舞成一片破碎的虛空。

    當他真正發起威來時,從無人可以硬面正悍他那雷霆一擊。

    血色飆揚裡,無雙急速後退。作為一名弓手,距離就是生命。

    然而小小的營帳根本沒有他騰挪的空間,身軀剛飛出帳外,匹練般的刀光已驚魂斬來。

    身後是淺水清冷酷的聲音︰“回去,面對你的戰斗,永遠不要逃避。”

    下一刻,無雙又被淺水清一刀逼回了帳中。

    “不要逼我!”無雙持弓狂呼。

    迎來的,是拓拔開山排山倒海般的攻擊。

    對拓拔開山來說,作為一名戰俘,是他一生的恥辱。但是身體可以失去自由,靈魂卻不會。

    他願意以生命為代價,去殺死每一個眼前的戰士,無論他是否還擊。

    鐵鏈在空中閃爍出刺眼的光芒,殺機漫卷,拓拔開山虎吼著沖上來,他要用手中的鏈子將無雙的脖子勒斷,撕裂。

    身體在電光中閃躍,挪移,騰跳,無雙的眼中包含著淚水。心情痛苦,復雜,莫名所以,他喃喃著舉起手中的弓。

    箭尖上一點鋒芒,寒光閃亮。

    “不要逼我!”他再次大喊。

    拓拔開山猙獰的臉上,出一絲扭曲的笑容︰“軍人的宿命,就是戰死沙場。”

    然後,他迎著箭尖沖了上去。

    “啊!!!”一聲淒厲的長呼,無雙閉眼。

    雨夜中一點晶光炸亮,奪命的鋒鏑帶著尖銳的呼嘯狠狠地刺進了拓拔開山的胸膛。胸前炸開的那片血花,燦爛盛放,那座如山的身軀晃動出笨重的腳步節奏,瑯瑯蹌蹌,跌沖幾步,終于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下。

    一雙凶狠而不甘的眼神,依然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

    “獅蠻真……我的好兄弟……我終于還是不能為你報仇……”胸前流出汩汩的鮮血,拓拔開山看著那釘在自己身上的箭,仿佛在觀察一只螞蟻,眼中竟出無限的欣慰。

    終于,還是失敗了嗎?

    胸口劇烈的痛,大量的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暈眩,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從營帳中走出來,無雙的臉色一片鐵青︰“我殺了他。”

    淺水清冷冷地看他。

    “我說我殺了他!”無雙大吼︰“你滿意了?你逼我殺一個戰俘!現在你滿意了!”

    “是的,我很滿意。我終于看到在生與死之間你所做出的抉擇了。我看到你和我並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就是我能比你提前一步看到他們的威脅。為什麼你一定要在死亡爬到你的頭頂之上的時候才能做出選擇呢?為什麼你在那之前就不能看到所有事物發展的後果?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來得比拓拔開山的攻擊更快,更猛,更令人難以抵擋。而到那個時候才能有所覺悟,就已經太晚太晚了。拓拔開山是一名戰士,對他來說,戰死就是他的宿命。你我也是一樣,戰死同樣是我們的宿命。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還有什麼理由去在乎對手的?我們都是戰士,我們只能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我們不適合悲天憫人,我們不是詩人。這個道理,我沒法讓你明白,也不指望你能明白。對你來說……那太艱難。但至少我已經讓你成功的殺死了一名戰俘,至少我讓你的身體去記住了這一刻。這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在下一次踫到類似這樣的情況時。”

    “所以,你逼我殺人?”

    “人是你殺的,我逼不逼你,都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你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嗎?然後你以為你就可以蒙頭睡覺,再不理這眼前的一切?”

    無雙的渾身都在顫抖。然而他終于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嘴角邊迸出一絲血跡,他赫然回首,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然後徹底忘記這一切。

    自從跟隨了淺水清後,他從未有象現在這一刻痛恨淺水清。他不僅僅殺死了拓拔開山,他也殺死了他自己,殺死了他內心深處那點最後的執著。

    他想要做一個依然有良心的人,卻終于還是做不到。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卻在那血染的泥坑中越滑越深。

    他曾經的驕傲,曾經的信念,曾經相信的一切美好,全部都在自己射出那一箭之後全部失去。

    這個世上,再沒有可以讓他自豪或矜持的東西存在。

    內心中,那一點最後守護著的榮耀與原則,全部隨之湮滅……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後道︰“把拓拔開山的尸體處理一下。他是個英雄,要厚葬。”

    “是!”手下士兵回應。

    “不必了。我還沒有死。”一個沉悶的聲音突然隆隆傳來。

    營帳內那片高大的身影突然又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是那點憤怒的猙獰。

    拓拔開山,這個胸口上中了致命一箭的家伙,竟然還活著?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只打不死的大山熊。

    箭尾在胸前顫抖,擺動出詭異的弧線。拓拔開山竟硬生生地用手將三稜箭從身體上一寸一寸地拔了出來。鋒利的倒勾帶出一片猙獰血肉,鮮血如流瀑般飛濺。瘋狂的笑臉上,拓拔開山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我身體太重,肉也太厚。這一箭雖射中胸口,卻根本就沒射進心房。而且他剛才出手太軟,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箭手。下次要殺我,記得用矛捅,而且要在同一部位連捅幾次,把口子開大一些。要不然,就直接一刀砍掉我的腦袋。”

    淺水清贊賞的點頭︰“好漢子,果然是條好漢子。難怪當初攻打北門關,這麼多人對付你,都殺不了你。听說你在止水軍中人稱九命戰神,平時上陣從不用盔甲,因為你那一身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護甲。還有人說你是個不知道什麼叫痛苦的戰士,因為每一次的傷痛,都只會激發你的戰意。現在看來,傳言也有真實的一面。”

    拓拔開山低下頭,看著身上那個血洞,喃喃的說︰“終究沒法改變我軍失敗的命運。”

    一個藥包擲了過來︰“你要是能自己上藥,就把這藥涂上。既然你現在沒死,我也沒興趣殺你。”

    拓拔開山隨手撕開藥包,將大量的生肌散就這樣灑在了身上。他傷處太多,這藥撒上去,一陣清涼之意若涼風般拂遍全身,拓拔開山忍不住叫了一聲︰“好藥!”

    “那是當然。”淺水清微笑道。

    守衛牢獄的獄卒惶惶叫道︰“淺將軍,把這個人送回牢房吧。要是讓南督知道了,小的只怕又是一頓好打。”

    淺水清冷哼︰“不必了。我看這個拓拔開山不錯,我很喜歡。就把他留在我這吧,我要讓他……做我佑字營的兵。”

    “啊?”那獄卒大吃一驚,到是拓拔開山毫無反應。

    “將軍,這不行啊!未經許可,私調戰俘,是為逾規啊!”獄卒大叫。

    淺水清仰天大笑︰“哈哈,只是逾規嗎?那太簡單了。我當新兵的時候,就已經把軍中罪行,能犯的幾乎都犯過了,現在這小小逾規,就更不會有什麼問題了。你回去吧,去告訴南督,這個犯人我要了,我佑字營新建需兵,總不能連挑選戰俘的權利都沒有。拓拔開山一個武將,不象範進忠還有些利用價值。我不和他搶範進忠,不過這個拓拔開山再不給我,就有些小氣了。放心吧,本人新官上任,南督怎麼都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這一刻,淺水清混身上霞散發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獄卒還想說什麼,淺水清面色一沉︰“再不滾,我就把你一刀宰了。你可要試試我敢不敢?”

    現在全天霞知道,世上就沒他淺水清不敢做的事。借那獄卒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我想試試這話,只能哭著臉回去復命了。

    下一刻,淺水清的眼神,已經與拓拔開山于空中做出一次火花燦爛的激撞

    “有沒有興趣跟著我?”站在拓拔開山的面前,對比這個高大的漢子,淺水清看上去就象一個矮小的侏儒。

    拓拔開山的鼻中發出輕蔑的冷哼。“天風軍殺我無數止水子民,你竟然還想要我投降,你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淺水清的臉上綻放出盛開的笑容︰“我這個人,一向都異想天開得很。而且,只要是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會想盡辦法去得到。你說我天風軍殺你止水子民,那麼難道說止水人就沒有殺過天風軍的戰士了嗎?你到是說說,身為止水七勇士之首的你,殺過多少天風戰士?象你這樣的人,怎麼也得是個百人斬吧?”

    拓拔開山傲然回答︰“不是很多,也就三百多個吧。”

    “三百多個……”淺水清背負雙手,圍著拓拔開山轉了幾圈︰“也不算少了。戚少……也不過是殺了三百多個。他可是千人斬的後人呢。”

    淺水清突然撇下拓拔開山不管,走進營帳中,然後看看被兩個人剛才的戰斗搞得一塌糊涂的營帳。他嘖嘖嘆道︰“可憐我的營帳,就算是被你們給毀了。拓拔開山,你打算怎麼賠我?”

    “無他,一死而已。”

    “死?哼,那太便宜你了。”淺水清冷笑︰“來人,給我叫三百個弟兄過來!”

    轉眼之間,三百名戰士已經齊集在淺水清的周圍。

    淺水清對著拓拔開山吼道︰“拓拔開山,睜大你的眼楮給我看清楚了!這里是我的三百個弟兄!這些人,差不多就是你這些年所殺的天風軍士的總和!我猜想你從沒試過數一數這些年來你所殺的人堆在一起可以是怎樣的一個壯觀場景。那麼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三百人是怎樣一個數目!讓你感受一下三百人能做些什麼樣的事情!讓你好好體悟一番,三百個死去的天風戰士擁有怎樣強大的能量!看看他們又是對止水人有著怎樣的恨意!記住我的話,仇恨,永遠不會只是單方面的!”

    下一刻,拓拔開山與三百戰士之間,已經激蕩出仇恨的火花。

    他們的眼神對焦,互不放棄,一個一個,死死地看著彼此,似乎就要用眼神來殺死對方。

    殺氣在這刻暴漲,漫卷四方,小小一片營地,轉眼間已升起了血性的陰霾。

    三百名戰士,緊緊地圍繞在拓拔開山的周圍,仿佛一個巨大的旋渦,隨時都能將對手一口吞噬。

    他們張揚的戰意,沸騰的怒火,每時每刻都在燃燒這片血染的土地。

    那些曾經的哀號,慘呼,跌宕的身體,凌亂的身體碎片,一個個突然全部重現于拓拔開山的眼前,仿佛化成了厲鬼來向他索命。

    三百名戰士化成三百個被他殺死的英魂,在他的眼前拂饒盤旋,淒厲尖嘯,成為最深的怨念,徘徊不去。

    “吼!!!”拓拔開山大吼起來。

    “你們這樣看著我干什麼?!”他大叫︰“你們天風軍欺我家園,害我子民,我為國保家,有什麼錯了?!”

    “你沒有錯。”淺水清冷笑︰“做為一個戰士,你是最優秀的。但是顯然,你從來都沒有明白這個世界的運轉法則。弱肉強食,為亂世之規,彼既無道,吾便取之,更是國家壯大之根本。多少年來,止水國積弱無能,苟安一隅,為了保全性命,屢次犧牲國家利益,向諸國求助,甚至不惜割讓領土,納貢獻賦。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主,人不滅他,他便自滅。天風人打他,你又有什麼好奇怪得了?”

    “如今天風帝國雄起大陸,以強擊弱,以有道取無道,正符合天下大勢。你雖是條漢子,但不明時世,不懂政治,只能為人所用,現在你做了俘虜,便是待宰羔羊。止水人不會為你的生死擔憂,你曾經的武功也不能換來你生命的保障。他們已經拋棄了你,而你,卻在這里為一個無能的國家而盡愚忠,履頑孝,真是可笑可悲之極。”

    拓拔開山狂囂道︰“那是我心甘情願!你不過僥幸贏了一仗,有什麼好得意的。天風雖強,卻也未必就能滅得了止水,京遠城不失,天風軍就永遠也休想進得了止水一步!你可以殺了我,但我死後也是止水英雄,世代久仰,總好過你這屠夫,殺我子民,將來為萬夫所指!”

    淺水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如此張狂,又如此得意︰“青史留名……就真得那麼有吸引力嗎?”

    拓拔開山一楞。

    揮揮手,讓所有的士兵共同後撤,淺水清一個人站在了拓拔開山的面前︰“世人之名,本如過眼雲煙,皆為虛妄,不過既然你不喜歡被人罵,那我就和你分析分析,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以為,只要我殺了你,你在止水就還是個英雄。卻不知,只要我打下京遠城,滅了止水國,統三國為一帝之下,則天下史書,皆由勝者書寫。到時候,只要野王願意,大可以重新委任史官,重書歷史。到時候你拓拔開山能不能史書留名都是個問題,而就算留了下來,只要我天風軍高興,想怎麼寫你,就怎麼寫你,你的名聲,榮譽,最終還是要落在我們的手中。你……可喜歡這樣的結果?”

    “你!!!”拓拔開山恨不能一鏈子砸死這個眼前的混蛋。

    淺水清笑笑道︰“史書,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那些歷史上的好人,名人,往往不是因為他們真得做過什麼好事,有功于國家的事,而是因為他們是斗爭中的勝利者,所以他們就是好人。至于那些大奸臣,大反派,也未必就壞到什麼地步,僅僅是因為他們輸了,所以就注定要為千夫所指。”

    “拓拔開山,你雖是勇士,但只要我天風軍願意,史書上完全可以把你寫成懦夫。北門關一戰,之所以為我天風所下,完全是因為你貪生怕死,吃里扒外,勾結外敵,開門獻敵的原因。史書留名,你拓拔開山注定要被後世所罵。你可喜歡這樣的結果?”

    “我殺了你!!!”拓拔開山再克制不住心頭的怒火,舉起了手中的鐵鏈。幾名士兵牢牢將他抓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按住。

    淺水清朗聲笑了起來︰“你何必這麼激動,我只是說說而已。當然,你要是肯歸順我,此後史書留名,就會這樣寫︰止水英雄拓拔開山,因不滿國主無能,治下無方,憤而高舉義旗,轉歸天風。此後一路作戰,殺敵勇猛,封侯拜將等等。只要你喜歡,還可以寫上很多好听的話。”

    “我不在乎!”拓拔開山大叫。

    “不,你在乎。每個人都在乎。人這輩子注定是自私的,問題只在于勾引他的誘惑是否夠大。我知道你拓拔開山是條血性漢子,不願為了自己的利益舍家棄國,不過你可曾想過,止水將滅,國將不國,到時候,你的忠心又將何去何從?”

    憤怒的眼神,終于流出一絲痛苦的無奈,淺水清的話,最終還是說到了他的痛處上︰止水若滅,國已不國,自己縱然忠心為國,不匣死,結果卻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不過他還是低吼道︰

    “就憑你,也配談滅止水?”

    “我既能打下南北二關,一個小小的京遠城,又有什麼可難住我的。整個止水,在我看來,也不過是數月時間就可拿下,至于那抱飛雪嘛,哼,枉為名將而已。”

    淺水清繼續道︰“一個人,倘若連現在的情勢都看不清楚,又談什麼放眼未來?所謂的史書留名,根本就是一個笑話,無謂為其努力。反倒是眼前的局勢,需要人頗多思量。我這個人做事,從來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只要你肯降我,有什麼條件代價你都可以開出來,我珍惜你是條漢子,武力無雙,不但是止水之首,就算是天風軍中,怕也找不出幾個你這樣的。我愛惜人才,卻也需要那人才自己懂得愛惜自己,否則,一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當不上這人才二字。好好考慮吧,拓拔開山,你雖能力拔山河,可這國之戰事,終究不是靠力氣就能決定勝負的。”

    拓拔開山緩緩搖頭︰“我不會投降你的。淺水清,我佩服你能在一日夜間拿下南北二關,也佩服你有好口才。你說得沒錯,所謂的青史留名,根本只是一場笑話,而忠心為國,國也未必能保。可是我拓拔開山的忠心要是因為你這兩句話就這麼毀了,那所謂的忠字,就更是一個大笑話了。要知道,人之忠,有時,未必是需要回報的。我從征入伍多年,曾立誓要為國捐軀,這些年來,無論多少大仗小仗,從未有過後退之時。我連死都不怕,又怎麼會怕你那小小的威脅。”

    說到這,拓拔開山的嘴角抿出一條剛硬的曲線︰“你說止水必亡,那麼我告訴你。如果你真能滅了止水,到時候我或許會考慮跟著你。但是現在,永無可能!”

    淺水清的眼中出激賞︰“好,很好。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一個好英雄……是值得讓人期待的。等我滅了止水那天,我就再來勸降你,若是你還是不肯,我就一刀把你殺了。反正這樣不知進退的人,留著也是沒用。”

    說完這話,淺水清大步向營外走去︰“把他的鐵鏈摘了,好好照顧他的傷,以上賓對待。”

    “將軍!”有士兵立刻大叫起來。“這樣不合適吧?”

    “放心吧,像他這樣的英雄,絕不會辜負別人對他的信任。從現在開始,他再不是俘虜。我相信以他拓拔開山的性格為人,他絕不會逃跑。”

    所有人都為之呆滯,拓拔開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惟有淺水清,眼角唇邊,流出淡淡的笑意︰拓拔開山,你當真以為,我會等你到那個時候嗎?

    這人世間的丑惡心機,你這樣性格的人根本就無法理解。我現在等著,等著到那天你自動來到我的帳前,求我收下你,成為我的戰將,作為我攻打止水的頭號猛士!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二章 野心


    被打斗弄亂的營帳已經重新整理出來,拓拔開山被帶了下去,無雙也回到了自己的營房。

    夜晚終于又恢復了屬于自己的寂靜,惟有淺水清獨自一人,坐在那片星空之下,呆呆地望著天空。

    雨剛停,周圍的空氣一片清新,淺水清貪婪地呼吸著,試圖用這清新的空氣來洗絛自己內心中已經被鮮血濺染了的泥濘。

    他知道自己變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自己變了,無雙也變了。

    經此一戰,無雙注定將會成長起來。那個依舊懷著美好的俠士夢想的少年,已經被拓拔開山威力無比的一鐵鏈徹底砸死,代之而起的,將是一個新生的鐵血戰士。

    或許在他以後的未來里,依然會有許多不成熟不懂事的地方,但是在他心中,最困難的那一關已經度過。

    在那一箭射出之後,舊的無雙便已經死去。

    淺水清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感到悲哀,因為他徹底扼殺了一個少年美好的心靈。

    他可以對自己說︰這是戰爭。

    但他無法欺騙自己。

    他知道︰無雙死了,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

    在這個風雨瀟瀟的夜晚。

    在那天他屠戮了四千戰俘之後。

    可他更知道,自己的今生,還將會殺許多許多人,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悲傷,去猶豫,去彷徨。他必須站起來,挺直胸膛,面對一切敵人和即將到來的挑戰。

    哪怕是……因此而抹殺良心。

    他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在殺戮的泥沼中蹣跚,卻不能有一絲的猶豫,否則,就是他死。

    腳步聲在這刻輕輕的響起,那是沐血來到了他的身旁。

    眼看著篝火劈啪的燃燒,耳中不斷傳來樹枝的炸響,沐血的聲音低回迷離︰“你教訓無雙的手法,讓我大開眼界。這個小子回去的時候哭了,哭得很傷心。”

    “他會長大的。”淺水清眼都不眨地說。

    沐血蕭瑟地笑︰“是啊,人都會成長,會改變。現在回想起來,這幾個月的生活,仿佛就是一場夢。幾度艱險,幾度危難,跌跌絆絆地走過來,很驚訝地發現自己還活著。可是人雖活著,心卻……已經死了。”

    淺水清微微沉默了一下︰“不,我的心還活著。我沒忘記自己在戚少墳前立下的誓言。沐少,無論我淺水清將來要造多少殺孽,我都不會對不起自己的兄弟。我做這一切,都只是只想保護大家而已。”

    沐血的嘴角邊溢出淡淡譏諷的笑︰“是這樣嗎?”

    淺水清驚訝地看沐血。

    “淺哥兒,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吧?我知道戚少于你,恩情並重,但是我相信就算沒有戚少,你還是會去努力追求你想要的一切。沒有雲大小姐,你也依然會去做你已經做過的那些事。淺哥兒,其實……你天生就是那種渴望權利,渴望榮耀,渴望與眾不同,站在眾人之上的人。你自以為你是為了某個誓言而去努力,去拼搏,可是我卻知道,你不是為了那些。誓言,從不是人們奮斗的目標,惟有內心深處的那種渴望,才是支撐他永不放棄的真正動力。你……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

    淺水清微微怔住了。

    他沒有想到沐血會這樣說他。

    難道真的是這樣?

    沒有雲霓,沒有戚天佑的死,自己依然會那樣不顧一切,置生死于度外的去拼命戰斗?

    他不知道。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從軍,是因為他想證實自己穿越的意義。

    他奮斗,是因為他有目標要去追求。

    可是骨子里,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許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偏偏沐血卻看了出來,並毫不容情地揭穿了他。

    他告訴自己,自己在本質上就是一個渴望殺戮,渴望榮耀,渴望權利的人。他從本質就是與眾不同的。

    “沐少,你……真得是這樣認為的嗎?”

    沐血長長嘆了口氣︰“其實,我怎麼看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怎麼看你,總帥怎麼看你,整個暴風軍團的士兵怎麼看你,你的敵人們……又是怎麼看你的。”

    看看淺水清,沐血語重心長道︰“淺營主,我沐血只是一介武夫,除了一些刀槍棍棒的粗使武藝,一無所長。在南門關的時候,警報響起,我畏戰欲退,是你鼓勵大家繼續進攻。在攻打北門關一事上,也是我反復猶豫,遲疑不決。我甚至比不上方虎,他沒多大本事,卻能忠心跟著你。比不上雷火,武藝高強,卻無條件服從命令。也比不上方豹,能夠舍身救你,幫助大家完成最後的攻擊。我只是一個普通士兵,在天風軍中混跡多年,功不彰,名不顯,只因一時運氣踫上了你,才屢次逃脫大難,還能有機會立上大功……但是,我至少還有一個長處。就是我知道看人,知道做人不能欺騙自己。我知道一個人在做了那樣的許多事情之後絕不可能再成為以前那樣簡簡單單的一個新兵。我知道那樣一個人,從內心深處就始終在爆發著強烈的統領慾望,渴望沙場征戰,渴望建功立業。我知道……你就是那樣的人。”

    一番話,淺水清終于無言以對。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自己嗎?

    那些所謂的外在動力,統統不過是借口而已。

    那些所立下的誓言,也只是遮掩自己內心深處的野心的工具罷了。

    自己,原來最終還是一個利欲燻心的普通男人罷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男兒漢大丈夫,行走世間,若不能闖出一番名堂來,的確是心有不甘。沐少,你說得很對。我就是那樣一個人。而且……我對此無悔。”

    沐血苦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選擇的路,我只是想提醒你,在你追求這一切的過程中,不要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謝謝。”淺水清舉起了杯中的酒︰“來,沐少,我敬你一杯。順便說一句,你剛才那句淺營主,喊得我很不爽。你要是再這樣喊我,別怪我翻臉了。”

    沐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淺水清,你是條漢子。好,以後不管你是做到掌旗也好,鎮督也罷,我都喊你一聲淺少,怎麼樣?”

    “沒問題!”

    兩只杯子在空中激撞,濺起了漫天的水花。

    天空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沐血皺了皺眉頭,大罵道︰“這狗娘養的鬼天氣,害得咱們沒法繼續攻打京遠城。否則便可趁抱飛雪不在的時機將它拿下了。”

    淺水清嘆了口氣︰“是啊。估計雨季未結,抱飛雪就會急急趕回京遠城。如今,京遠城已經可以說是止水最後的屏障了。只要拿下它,則止水門戶洞開,將任我軍長驅直入。”

    沐血拍了拍淺水清的肩膀︰“到時候,兄弟你又可以大展神威了。”

    淺水清冷笑︰“看來你還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沐血一楞。

    淺水清手中的杯子滴溜溜轉了一個圈︰“總帥雖予我封營拜將之賞,但是下面的人執行起來,卻多少出了些偏差。”

    沐血心中一跳,敏感地意識到這個下面,怕是指的就是南無傷了。

    “怎麼回事?”

    淺水清語帶諷刺的說︰“也沒什麼。就是南督予我自建一營,而非接管。大戰剛剛結束,各旗各營死傷均多,兵不滿員。既然是自建,這兵員嘛,只能我自己去找,他南督,是沒有多余的兵可以給我的。就算如此,連原來的第三衛也要調回給虎豹營洪營主。也就是說,按南督的意思,我這個營主,是個空頭營主,除了我自己,手底下一個兵也沒有。”

    沐血啪的一腳踢飛桌子,大叫起來︰“豈有此理!”

    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怎麼?你很生氣?”

    沐血一滯,憤怒道︰“現在全衛上下,近七百名兄弟,跟著你出生入死到現在,卻被南督一句話全給帶走,還不給你一兵一卒。這是升職還是降職?立了這麼大的功,他卻還在為一個女人而和你作對?這簡直不可理喻。”

    “就像你說的,你能看出來的東西,南督不會看不出來。這一次,他既然起了疑心,自然不會給我好日子過。不過我要是這樣輕易就被他給整治了,我也就不是淺水清了。”淺水清的聲音透出無盡的陰冷︰“我已書信一封到南門關,向洪營主陳明情況。洪營主已同意將第三衛暫借給我。所以,你們不會和我分開。鐵風旗鎮守南門關,攻打北門關一戰未有參與,士卒幾乎毫無損傷,皇帝的封賞卻沒少了鐵風旗那一份,戰掌旗感激我為他鐵風旗增了面子,佑字營又屬增額,也歸他鐵風旗管轄,所以另調了三百多名老兵給我,算是給我湊足了一千之數。至于剩下的兩千兵嘛,就要我自己想辦法了。”

    听到洪天啟慷慨放人,沐血心頭到是一松︰“那你已經有辦法去找那兩千新兵了?”

    淺水清微笑道︰“沐少,你小時候有過搶糖果的經歷嗎?”

    沐血一楞,搖了搖頭。

    淺水清說︰“我有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父母給你的糖果,永遠都無法滿足你的需要。想要吃到更多更好的糖果,就必須自己動手去拿,去搶,去坑蒙拐騙。南督雖然不給我兵,卻等于給了我一個增兵的權利。有了這個權利,我就可以做更多我想做的事。沐少,事物皆有正反兩面,凡事有樞必有得。有了這個權利,我所得到的,將會比我們原先期望的更多……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那一刻,淺水清突然站了起來,面向穹蒼環宇,豪性大發︰“我淺水清這一生,從未有過順風順水的經歷。每一點成就,都是靠自己的打拼贏出來的。我的敵人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所以,我總是會贏得最後的勝利。沐少,你我兄弟一場,今天,我就請你在這里為我做個見證。半個月內,我淺水清手下將擁有一批強大無匹的精兵悍將!倘若天風軍在這一個月內,仍未能拿下京遠城,則京遠城必為我淺水清所下。攻陷三重天的無上容光,除我淺水清外,天下將再無人可得。他南無傷就算是知道我搶了他的女人,到時候也同樣是奈何我不得!”

    沐血呆呆地看著淺水清,徹底為他所震撼了……

    “有件事,你知道了沒有?”沐血突然道。

    “什麼?”

    “雲霓要回蒼天城了。”

    仿佛一個霹靂,狠狠地擊中在淺水清的頭上,他徹底呆立當場。

    “你說什麼?!”他一把抓住沐血的領子。

    沐血長嘆一聲︰“你果然還不知道麼,這件事,雲小姐本該第一個通知你的。估計……她是不願見你難過吧……她後天就走。”

    淺水清只覺得腦子里一片嗡嗡的作響,再听不見對方說些什麼。

    雲霓要回蒼天城了?

    淺水清呆呆地站在地上,眼前浮現的卻全是雲霓的那曼妙的身影。大草原上點點滴滴的回憶頃刻間齊上心頭。

    那個曾經梨窩淺笑,帶動萬般風情,牽動他心的女子,總在午夜夢回中出現,浮現于他的心頭。她就象夜空里的精靈,輕靈婉約,又象天上的仙子,高貴典雅。面對戰斗時,她堅強似鋼,遇上愛人,卻又柔情若水。心思百轉,細膩纏綿,總讓他半刻也不能忘懷。

    在這鐵馬金戈的軍旅生涯中,有那樣一個女子在心頭縈繞,心中便多了份牽掛,也多了份寄托。就連那如火山地獄的雷霆殺場,也開始便得溫柔多情起來。

    可如今,她就要走了,甚至都不跟自己說一聲。

    這一別,就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或者等到再見的那一天,她已經嫁為人婦,再沒有任何機會做他淺水清的妻子了。

    營外的小雨依然下個不停,篝火卻還在雨中劈劈啪啪的作響。雨點打濕了火堆,卻澆不滅心中那熱情的火焰,淺水清望出遠方的眼神逐漸堅定下來。

    “我要去送他。”淺水清說。

    沐血嚇了一跳︰“淺哥兒,你不要胡鬧。這事要是鬧起來,非同小可啊!”

    淺水清卻斬釘截鐵道︰“沐少,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必須去送她。錯過這次,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有機會再見到她,我不想讓自己終生懊悔。雲霓為我,勇闖將軍府,不惜背上天下罵名,痴心苦侯而無怨無悔。我要是連送她一程都做不到,我還算什麼男人?”

    “可是你……”

    “你不用說了,沐少。你放心吧,我不會鹵莽行事的。我既然決心要送,就一定不會給南督抓到任何把柄。這次,我不但要送,而且還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送她回去!”

    淺水清的眼中,暴發出無畏的斗志豪情,那一刻,他的腦中已經千般盤算,萬般計較,轉瞬間已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可以讓自己堂而皇之地送雲霓。

    “我要向總帥請命,回清野城調糧增兵,以備再戰!”如是,他斬釘截鐵地說。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三章 離間計


    陰森幽暗的地牢里,範進忠的神色略顯灰敗。

    曾經叱詫風雲的將軍,無論有過怎樣的輝煌,一旦淪為階下之囚,便只是任人踐踏的枯泥敗草。

    守牢的士卒對範進忠還算客氣,大概是知道軍部有意招降這位守城好手,听說範進忠在國內也頗得人心,他要是肯投降,大概對止水人又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吧?

    站在牢門之外,淺水清淡淡地說:“把他帶出來。”

    “是,將軍。”立刻有士兵恭敬從命。

    擺上了一桌好菜,淺水清微笑著看範進忠,後者的目光依然倔傲。

    “坐吧,範大人,當日沙場一別,範大人指揮有度,臨危不亂,調度合理,淺水清深感佩服。要不是上天給了淺水清一個機會,只怕這北門關現在還在範大人的手中穩如泰山。淺水清贏得僥幸,在這里先自罰一杯,向大人賠罪了。”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淺水清看向範進忠。

    範進忠到是很大方地坐了下來︰“你不用客氣。當日要不是我誤會你是抱飛雪派來的人,恐怕早就讓你進城了。你要是能混進城來,只怕第一個就是先抓我吧?要說運氣,那該是我運氣才對,只是這運氣並不能抵消我止水的失敗罷了。你是條漢子,那種情況下,換了個人,只怕奇襲已經失敗。我也敬你一杯。”

    這兩個人,在戰場是對手,這刻反到象是朋友,有些惺惺相悉起來。

    不過下一刻,範進忠臉色已變,陰霾如天際烏雲︰“淺水清,你殺我南門關六千士卒,心狠手辣,殘暴狠毒。我止水軍與你可說是不共戴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今天要來看我這個階下之囚,不過想來,也無非勸降而已。我勸你還是省了這份力氣,不如一刀把我殺了,到也省事。這讓我投降的事,你想都別想。”

    淺水清仰天長笑起來︰“範將軍,怎麼你以為每一個來看望你的人,都是來勸你投降的嗎?”

    範進忠鄙夷一笑,卻不回答。

    “我知道將軍不信。不過範將軍不仿想一想,假如將軍歸順我天風軍,那麼能得到怎樣的待遇?”

    範進忠沒有回答。

    “將軍不回答,那就我來就說吧。將軍是守城的好手,曾統率三萬大軍與我天風對抗而不落下風。以你的能力,假如歸降我軍,至少也得是個鎮督。再不濟也要讓你做個掌旗吧?我說得對不對?”

    “那又如何?”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營將,你說我憑什麼去勸降一個未來可能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的將軍?而且這個將軍還剛剛才被我擊敗,我拼了命地勸他歸降,卻讓自己受對方節制,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範進忠不由一呆,這一點,他到是沒有想過。皺了皺眉,範進忠說︰“你一日夜間連陷我止水兩大城關要隘,怎麼天風軍只給你官升你一級?如此小氣,就不怕軍心有失嗎?我止水國可不會如此對待有功之士。”

    淺水清狂笑起來︰“怎麼我沒勸你投降我軍,你反到有勸我反水的意思?範將軍,你不會真得這麼天真吧?”

    說著,淺水清站了起來︰“在我看來,範將軍雖名揚天下,但所謂韜略戰術其實也不過如此。如果真要選擇,在我的眼里,其實拓拔開山要比你有價值得多了。所以我縱有精力,也是用他的身上,而不是你的身上。還好,他這個人不象你這樣冥頑不靈,我只是稍加詞色,他就歸順于我了。”

    “你說什麼?拓拔開山他投降你了?”範進忠跳了起來,幾名牢卒死死地按住他,惟恐他傷害到淺水清。

    “這不可能!”範進忠瘋狂大叫。

    淺水清的眼中出一絲譏誚︰“你不相信?那好,你來看那邊。”

    他手指遠方,在那遠處的一片小坡上,月色下是數道朦朧人影,中間的一個,高大威猛,氣勢非凡,赫然正是拓拔開山。

    他現在一身便裝,身邊還跟著數個天風軍士,手中雖無武器,但那原本桎梏滿身的鐵鎖鐐銬卻已無影無蹤。

    範進忠呆呆地看,他的眼力很好,他能清楚地看出那的確是拓拔開山,而不是別人假冒的。事實上他這樣的身形,怕也找不出幾個可以假冒的人來。可是現在,這個曾經止水最勇猛的武將,天風軍的階下之囚,竟然成了一個自由的人,可以和天風軍並肩站在一起,相互說話了?

    這還能說明什麼?

    範進忠重重地跌坐下去。

    原來,勇猛率直和忠心為國,真得是不能劃上等號的嗎?

    原來,象拓拔開山這樣的漢子,也可以為了性命而舍家棄國嗎?

    原來,所有的忠心,最終都只是鏡花水月,可以輕易的粉碎的嗎?

    他痛恨,從未有過的痛恨之情油上心頭。那個他曾經最愛護最喜歡的止水猛將拓拔開山,這刻在他的心中,算是徹底死去了。

    他頹喪地搖頭︰“淺將軍,你贏了。你來找我,就是想借拓拔將軍來刺激我的吧?”

    淺水清正色道︰“範將軍一生戎馬,名揚天下。我天風軍征戰十年,未有寸進,皆因將軍之功。將軍的能力本事,其實我是很看重的,又怎敢輕忽怠慢。剛才是我新得猛將,一時得意忘形,還請將軍原諒。其實,我今晚這麼急著過來,到是真心誠意想要為將軍做點事的。”

    範進忠冷笑︰“難不成你還想放了我嗎?”

    “要說放將軍,那除非是將軍肯降,否則我是沒能力做到的。不過將軍雖為階下之囚,卻也總有些未了心願吧?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問問將軍,有什麼心願需了,淺水清或許可以代勞。”

    “多謝美意,不過,我沒什麼未了心願。既然我現在做了俘虜,你們要打要殺,悉听尊便。”說著,範進忠干脆閉上了眼。

    淺水清呵呵笑了起來︰“真是這樣嗎?難道說這種情況下,你都不打算跟自己的家人說上幾句?”

    听到家人這兩個字,範進忠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

    這次做了囚徒,以後,怕是終身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吧?他嘆息︰“縱有千言萬語,也是欲訴無門了。”

    淺水清立刻吩咐︰“拿紙筆來,讓範將軍為他的家人寫封信。然後你們用油布包起來,快馬趕到京遠城,射進城去。”

    範進忠的眼前一亮︰“淺水清,你真肯幫我給家人送信。”

    淺水清正色道︰“只要你不泄我軍機密,你就是給抱飛雪寫信,給商有龍寫信,甚至給你們的國主寫信,我也都幫你送。”

    那一刻,範進忠的心中一陣感動。

    信,很快就寫好了。

    淺水清拿著信,仔細地讀了一遍。可能是因為知道要經過檢查的原因,里面的確都只說了些離別之情,另外就是表示一下,他範進忠誓死報國,絕不投降敵人雲雲的話語。淺水清微微笑了一笑,然後用極隨意地態度說︰“拓拔將軍雖入了我天風軍,卻也是逼于形勢無奈,情非得已,還請範將軍也為他寫上幾句好話吧。”

    這個簡單的要求,範進忠自然不會拒絕。他雖痛恨拓拔開山的背叛,卻總還是有著十數年的交誼。畢竟,他也曾是自己最喜歡的得力武將。

    看過範進忠補上的話後,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他招來一名士兵,命他立刻去送信,這才站起來對範進忠說︰

    “我的事情已經結束,就不在這里多作逗留了。將軍還請自己保重。”

    說著,他再不做絲毫停留,立刻走出牢獄大門。臨走前,他眼神中飽含笑意,深深地看了範進忠一眼。

    望著淺水清在雨夜中逐漸淡漠的背影,不知為何,範進忠隱隱地感覺有一絲不對。

    這個淺水清,為什麼會那麼好心,為自己傳遞家信?

    還有拓拔開山,那樣忠勇剛烈的一個漢子,怎麼這麼輕易地,就會投降他了呢?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有些迷惑。

    他原本初見拓拔降敵,心神激憤一時無法思考。

    可是這刻淺水清走了,他反到鎮靜下來了。他畢竟是曾經統率三萬大軍的北門關統帥,止水國僅次于抱飛雪的第一名將,心思其實相當周密。這刻心中心中生疑,立刻覺得好象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總覺得,淺水清沒道理就這麼突然過來找他,並如此示好為他送信。而拓拔開山在被提出牢後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輕易投降,更與他這幾天在牢中每天喝罵的表現完全不符

    可是當時他看到的那個拓拔開山,的確是身無束縛,自由自在,這絕不可能是一個囚徒的待遇啊。

    到是他身邊……

    範進忠猛然渾身一震。

    他依稀記得,拓拔開山的身邊,足足有八名天風軍士,而每一個的人……他們的手,都是放在刀把上的。

    猛一想到自己剛才寫信的內容,還有淺水清離去時狡黠的一笑,範進忠的渾身都如墜冰窟之中。

    他上當了!

    拓拔開山並沒有投降!

    但是自己,卻親手把他推到了止水軍的對立一面。

    他完全可以想象,抱飛雪看到自己的那封信時,會是怎樣一個怒不可遏的場景。

    他更清楚地知道,止水國對待叛徒,又是怎樣的一個處置方式……

    “開山……是我對不起你。”

    範進忠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猛然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吼起來︰“淺水清!你這個混蛋!你不得好死!!!”

    這一聲怒吼,伴隨著一道轟雷劈落,震徹天地。

    拓拔開山仰望天空,任憑雨水沖刷,隱隱地,他覺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範進忠的聲音。

    身後的士兵冷漠說道︰“雨又下大了,拓拔將軍,跟我們回營吧。”

    拓拔開山默默地轉身離開。

    如今他雖無鐵鐐束身,卻依然不改囚徒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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