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51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章 離別


嗚啊!嗚啊!

    遠處一棵孤單的老樹上,枯枝上落下了幾只烏鴉,它們對著已經停止戰斗的血腥戰場不停的啼叫著,顧忌于士兵們手中的武器而不斷地在上空盤旋。

    一名哨官在指揮自己的士兵收攏戰死將士的尸體,對面是飛雪衛的士兵也在收攏傷員死者。

    雙方很有默契地不再互相攻擊,只是默默的關注著各自的行為,各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找到了一具對方的尸體,他們便將其單獨擱置在一塊空地處。

    直到全部清理結束,雙方會各派出一支為數在十人以下的小隊趕著小車來到那片由敵人清理出來的地方去拉回自己戰友的尸體。

    這等同于戰場上的交易,彼此交換各自的尸體。

    交錯而過的時候,一個士兵甚至向對面的敵人打起了招呼︰“嘿,又見面了,你還沒死嗎?”

    “是啊,老天不收我。你也活得很健康嘛,看來是要留給我親自收拾你了。”

    “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那好吧,戰場上見。”

    “戰場上見。”

    彼此大聲的招呼過後,便各自折返回自己的營地。

    這一切看上去是那樣的詭異,少女的表情出一抹來自天邊的不可思議。

    “很驚訝?”淺水清用虎牙削麥梨,少女的零食很多,為人也慷慨。血色紛飛的日子了,做人得學會為自己找些樂趣。既然已經得罪了大人物,也就不必再計較于吃對方些東西這樣的小事了。

    少女點點頭︰“彼此難道不是敵人嗎?為什麼剛剛還戰死了這麼多人,現在卻可以彼此間互相聊天說話?”

    “敵人不是仇人,國仇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家恨。大家都是當兵的,奉命行事,哪怕是互相捅刀子,也不代表就會互相恨對方恨到睡不著覺。白天,大家殺個你死我活,那叫各為其主,忠于其事。戰事既停,就沒必要再互相瞪著眼互相看對方,那樣會太累……當然,也得看情況而定,假如你沖進了對方的城市,把他們的家人殺了個精光,財物劫掠一空,戰爭的性質,就會出現本質上的改變。至于現在嘛,天風人進不去止水,所以仇沒那麼大……沙場對戰,打完台面上的,台下該吃還得吃,該喝還得喝。就這麼簡單。”淺水清把梨遞給少女。少女接了過來,美美地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水四溢,唇間帶出一點晶瑩的汁光。

    “原來是這樣……”

    “這種麥梨是天河梨吧?”淺水清問她。

    “是啊。”

    “天河梨要是用月牙河的槐蜜汁水浸泡一下,味道會更加香濃,如果再配上止水香果泥做的點心,吃起來甜而不膩,更加爽口。”淺水清隨口道,又給自己也削了一只梨。

    “咦?你果然很懂吃呢?這種你都知道。”少女的驚奇伴隨芬芳的香氣綻開。

    “還行吧,都說了不是吹牛了。”

    “不過可惜,月牙河在止水境內,香果泥也是止水的特產,天風很難得到一點。上次父親好不容易為我弄來一些,早就吃沒了。”少女的口氣有些哀怨。

    “想吃?簡單。”淺水清敲敲窗子。

    他招來一個士兵,跟他說了幾句話,那士兵點頭而去。沒過一會,他拿著一只小瓶和一個小盒子回來了。

    那里面放的,正是槐蜜水和香果泥。

    “從哪弄來的?”少女帶著驚喜的問。

    “用你帶來的點心換的。”

    “和敵人?”

    “和敵人。”

    少女無言地看著他,他卻開始熟練地泡梨了。

    空氣中再次出現了詭異的寂靜。

    過了好久,少女悠悠的說︰“他們的身上,都有帶這類東西嗎?”

    “差不多吧。士兵們的軍餉太少,有時候不能不自己想辦法弄點花消。這些東西在他們本土不算什麼,可到了天風境內,價格就會翻上幾番。很多士兵寄不了錢回家,就寄這些從對方手中交換得來的特產。只要不出賣本軍機密,長官們大都睜只眼閉只眼。反正都是小兵,也沒什麼機密好出賣的。這並不稀奇,是人,就需要生活。兩軍僵持期間,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不過這次帶貨的人很少,大概是因為他們覺得吃定了我們吧,沒必要多此一舉。”淺水清回答。

    “你看上去不象個新兵,到象個老于沙場的老兵呢。”

    “流浪,有時候還是很有好處的。帶眼走四方,可以看到,學到,了解到很多東西。”淺水清用刀子插起一片麥梨,晃了幾下道︰“比如這個。”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盛放的笑顏沸騰起青春的熱血。

    她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新兵,竟然會懂這許多東西。說話斯文有禮,絲毫不象起初表現得那樣血腥而野蠻。事實上,和他多聊了幾句後她反而覺得挺開心的--難得能有人在她面前說話這樣不卑不亢,鎮定自若。尤其是,這個人剛剛還綁架了她。

    想到這,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她說︰

    “我有個問題,你能如實回答我嗎?”

    “說吧。”

    “如果衡長順不出兵的話,你真得會殺了我嗎?”

    淺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眼眸中蘊含著的,是無盡的嘲諷。

    少女看著淺水清的眼神,禁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那一刻,她再不想知道答案。

    哆嗦了一下,她說︰“我吃飽了,想出去走走。要是不放心的話,就跟我一起來吧。”

    淺水清淡淡的回答︰“好”……

    一具具尸體被有秩序地擺放在車旁的那片空地上。

    死亡的將士有些還是完整的,圓瞪大眼,虎目賁張,有些,卻只能找到一些零碎的剩塊。

    活著的士兵盡量將尸體的肉塊拼整起來,找不到的也只能做罷。

    大部分的人忙于修整防御工事,將糧食分散卸下,灑上泥土,圍成沙包,外層是車隊鋼板,被劈壞的就用盾牌去補漏。士兵們忙著處理武器,一些戰刀被砍壞了,便滿世界的從死人身上尋找稱手的家伙,還有個家伙想稱火打劫,翻了一下死人的口袋。

    那人是個新兵,沐血二話不說,一腳把他踢飛出去。

    “再有下次,你就死定。”冰冷的聲音震撼所有人的心。

    淺水清跟在少女的身後,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尸體堆放處。

    這里,已經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迷茫的眼神表出對世情的無奈,少女的眼中閃爍出晶瑩的淚光。

    她雙手合什,就那樣跪了下去,口中喃喃,似在祈禱著什麼。

    一具尸體的手臂突然抽動了一下,詭異得仿佛幽魂再生,虔誠祈禱中的少女嚇得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後退一步,正跌入淺水清的懷中。

    “他動了。”她叫道。

    “恩,這很正常。放心,只是一種正常反應,我不是專家,說不是上是什麼原因,但我知道那和神經有關。反正那不是尸變。”淺水清微笑道。

    “死人……也會動嗎?”少女顫抖著提問。

    “……只在他們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淺水清壞笑著回答。

    少女給了他一粉拳。

    淺水清突然覺得那一拳的滋味很甜美。

    做完祈禱,少女匆匆地回馬車,淺水清亦步亦趨。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了,新的一輪攻擊,怕是馬上就要開始了吧?

    傍晚的平原有些涼,少女坐在車上打了個寒顫。淺水清為她找了一件貂皮大衣披上,少女很溫柔的說了聲︰“謝謝。”

    淺水清淡淡一笑。

    “你的心情不太好?”少女問他。

    “死掉的戰士里,有幾個是我新交的朋友。”

    少女沉默了一會︰“能跟我說說嗎?”

    淺水清苦笑搖頭︰“說什麼?……昨天,大家還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卻已經生死相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今天早上,有個家伙還對我說,等打完仗,他回了家,到時候會請我去他的家鄉一起開個酒鋪。因為我告訴他我會釀酒,而他總是相信這世上最賺錢的生意就是釀酒。”

    “有個兄弟,他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打呼嚕。他睡在我旁邊,所以我總是被他鬧得睡不好。記得上路的第一天,我還和他吵了一架。不過現在,我再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還有個兄弟,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每天把他的靴子用槍挑起來任風把臭氣吹遍營地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大家一起追著打他。”

    “哦對了,還有一個兄弟,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看著別人騎在戰馬上耀武揚威,自己卻只能老實的呆在新兵隊伍里。他討厭被人稱做新兵,渴望能夠多經歷幾次戰斗,然後被冠上老兵的稱號,享受受人尊敬的眼神……誰要是敢喊他菜鳥,他就和人拼命。”

    “他們都死了。”淺水清最後這樣說了一句,語氣淡漠,神情中卻帶著些淒然。

    少女微閉雙眼,口中發出虔誠的呼喚︰“偉大的神靈在上,請您庇佑您的子民吧。請不要讓他們在痛苦中哀號,不要讓他們再在鮮血中掙扎,讓敵人化做流水退去,讓敵人變成清風般飄散,讓我們的子民安康快樂……讓我們用寬恕與慈悲之心,擁抱這個世界!”

    淺水清眼中的譏誚愈見濃厚︰“聽起來,你的神真得任重而道遠呢。”

    少女的表情依然虔誠,可淺水清那可惡的聲音卻繼續響起道︰“相信我,神不在這里,它不會庇佑這里的任何人。戰爭會繼續,死亡會增加,我的朋友,你的朋友,會一個一個倒下去。夜晚降臨的時候,屠戮……將再次展開。”

    少女愕然抬首,黑暗的天幕已經籠罩了整片天空。

    黑暗,終于降臨。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一章 夜火


夜色蒼茫,遠處的黑甲騎兵們默默地拿起手中的武器,緊閉嘴唇,將自己完全融入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車隊中的點點火光逐漸逝去,隨著風傳來的,是幾個老兵們的喝罵︰“不想做活靶子的話就快把火全滅了。一群不長進的菜鳥!”

    暗夜中的那點亮白是屬于碧空晴的,倔強的嘴唇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低沉的聲線尖細如蛇嘶︰“準備……進攻。”

    黑甲軍開始了移動。

    無復白天的狂暴凶猛,夜里的他們,謹慎如狐,凶狡似狼。他們只是在平原上做著緩慢的移動,一步一步,向著車隊行進,緩慢,穩重,挾帶著巨大的威壓,步步緊逼。

    沒有火把,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大批的黑影朦朧,仿佛一個個從九幽地獄中走出來的陰暗幽靈,帶著懾人的殺氣,和陰冷的詭譎。

    三千鐵甲精騎形成了一條碩大的黑色旋流,散發著濃郁的死亡氣息,一步步逼近著護糧隊。

    戰士們的呼吸開始加重,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戚少,那幫家伙在搞什麼鬼?這麼慢騰騰的?”一個騎兵忍不住問道。

    仰首望天,戚天佑嘆息了一聲︰“他們在等時機。”

    “什麼時機?”

    “雲彩遮住月亮的時機……我們完全失去對他們視線的把握的時機……進入到最佳沖鋒距離的時機……”

    幾名騎兵呆呆地向頭上望去。

    天空中,一片雲彩翩躚而過,將溫柔的月光托起,象一只情人的手,舒緩而浪漫。

    夜色越發濃郁了。

    隆隆的鐵蹄聲再次響起,眼前一片蒼茫,再無分南北西東,遠近左右,惟有箭支離弦之聲嗡嗡不絕于耳。

    黑色迷霧里,沐血的聲音依然成熟穩重︰“弓箭手,覆蓋式射擊,距離一百五十米。放!……距離一百米,放!……覆蓋射擊,距離五十米……放!”

    弓弦聲奏起了死亡的交響樂,遠方的暗處傳來沉悶的低吼聲和戰馬倒地聲。

    戰士們開始慶幸自己有一個優秀的領導,僅憑蹄聲而分辨出對方的距離。

    一切就象發生在黑暗中的兩個高手在過招,誰也看不見對方,卻總能猜測出對方的下一步行動。血花在黑暗中悄悄地綻放,不再奪目,卻依然動人。生命的流逝因此而變得寂靜和悄然,直到那一刻,一騎戰將赫然出現在車隊的上方,夾帶著凜冽的寒風從車上跳過,揮舞出濃烈慘白的刀芒,卷開了一名長戈兵的咽喉。

    沸騰的血液氣勢如潮地沖出胸腔,形成一道血色噴泉。被削斷的頸脖上,斜掛著的頭顱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再次劃破寂靜的夜空……他畢竟還是做不到象那些百戰強兵一般,即便死,也不吭一聲。

    一個又一個騎兵就那樣倏然出現,他們陰沉狠毒,用黑黢黢的武器在空中劃出無數詭異的弧線,刺向對手的胸膛。

    一道道血線開始交錯彪濺,編織成夜色下的紅色血瀑。

    慘叫聲開始接二連三的響起,陣地上開始出現慌亂,沐血面臨的,是指揮失靈的局面……

    夜戰,是檢驗士兵質素的一個重要標準。在分不清方向,搞不清敵我的情況下,如何才能準確的找準自己的位置,發揮出自己最大的戰斗力,對士兵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新兵們已經開始學會如何不被恐懼所擊倒,可他們現在又要學習如何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碧空晴既狠且毒。當他發現護糧隊里多出三千士兵時,固然是大吃一驚,可從行軍步伐,神情儀態中他立刻便看出這是三千初上戰場的士兵,其戰斗力有限。于是野心便再度膨脹,試圖繼續完成任務,同時以最小的代價去取得更大的成果。

    他選擇了夜戰,因為只有夜戰,才能將這三千士兵的戰斗力降至最低點。如果運氣好,他們甚至會因為慌亂而沖散自己人的陣腳。

    屠戮,便在這無邊的迷暗中,悄無聲息地展開……

    “今夜……又是一個殺戮之夜。”

    白袍蛇將碧空晴,低聲私語。他凝立遠方,傾听殺戮,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自己一方傾斜,嘴角邊傾瀉出得意的微笑和猙獰的血色……

    黑夜,血腥之舞漫卷風雲。

    三千飛雪衛帶來的死亡之潮席卷了整片糧隊營地。

    在黑暗中殺戮,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彼此間一個呼哨,一個吆喝,就可以輕易的分辨出敵我,判定出方向。他們十人一隊,長矛齊舉,並不梭巡目標,而是有持續地擊向眼前的空處,然後隨著每一式的擊出邁步前進。

    箭雨擊中盔甲,響徹出丁冬的撞擊聲,仿佛細雨落窗,騎兵隊不為生死所動,穩步進攻,速度雖慢,帶來的傷亡卻是巨大而慘烈的。

    “光!我們需要光!”一名新兵狂喊。

    聲音暴了他的位置,至少六支刺矛在同一時刻刺穿了他的胸膛,咽喉,和小腹。

    不能點火,黑暗帶給糧隊巨大危機的同時,也有著相對的益處--凌亂的車陣,遍地的尸體,黑暗的迷霧,都為敵人的前進帶來行動上極大的不便。

    而在這個時候,誰先點火,就等于先把自己暴于對手的視線之中.

    光亮在這一刻成為雙方都渴望卻都不敢使用的東西,惟有士兵們淒厲的慘呼,成為主導進攻的序曲,伴隨著黑暗中的殺戮一路前行……

    “他們……又攻過來了嗎?”她顫抖著問。

    淺水清微閉雙眼,豎耳傾听。

    風傳來了血的氣味,和死亡的召喚。

    “聽起來他們已經越過了第一層防線,正在試圖包圍整個車隊,然後聚而圍殲。”

    少女的臉色有些慘白。

    借著車頂夜明珠的微弱光亮,淺水清看了看眼前絕美的容顏,突然間笑了起來︰“如果我們敗了,只怕也很難保住你了。”

    “你不會在乎的,是嗎?”她的聲音輕柔如天上的雲彩。

    “或許……讓你的僕人過來吧。他們可以帶你走,現在就走。”淺水清說。然後他跳下馬車。

    “你去哪?”姑娘驚問。

    “把中間那輛車給我,或許我能用它幫上些忙。挾持……到此結束。”

    “你要去送死?”

    “不,我是去戰斗!”

    眼眸中的那點星星綻亮起來,為這無邊的暗夜帶來一燭璀璨光芒。她說︰“你……要小心保重自己。”

    淺水清笑了。

    笑得肆意而開懷。

    他大步走向中間那輛門窗破碎的馬車,隨手點燃一支火把,將它拋入車中。跳上御手位,淺水清輕喝一聲︰“駕!”

    八匹駿馬邁動鐵蹄,向著滾滾黑雲處狂飆沖擊。

    無邊的暗夜里,那一朵火雲如沙漠中盛放的鮮花,鮮艷奪目,它一路披靡,高速重向飛雪衛的鐵騎之中。車上的火勢越燒越猛,整輛馬車化成一團濃烈的火球,狂暴粗野,劃出暗夜中漫長的火線,燃燒四方……

    “大人!快看!”

    有個士兵高叫起來。

    “弓箭手,目標距離七十米,覆蓋式射擊!”沐血不失時機地狂喝。

    “跟隨那輛著火的馬車,它向哪里跑,你們就往哪里射!”那是戚天佑的聲音。

    “馬車上有人!”有人大叫。

    “是淺水清!那家伙從車子里出來了。”方虎大吼︰“戚少,不能放箭啊,會射中那小子的。”

    “閉嘴,放箭!”戚天佑雙目怒睜,狂暴怒吼道。他渾身浴血,眼神中充滿不甘,痛苦與無奈。

    敵群中的火光成為最好的標靶,箭雨象被裝了熱制導般瘋狂的向著淺水清身邊傾瀉覆蓋而去。

    火光的周圍,一匹匹黑甲鐵騎應聲栽倒。

    必須立刻阻止這輛燃燒的馬車沖亂他們的陣型,而且火光在飛雪衛中穿插,將他們完全暴在護糧隊的視線中。

    屠殺的節奏,由舒緩流暢的輕音樂瞬間轉為粗放狂野的重金屬音樂,變得快而迅猛,雷霆滔滔。

    淺水清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已經鮮紅得似要滴血,灼熱的空氣開始席卷他的後背,頭發已經彎曲,八匹駿馬不斷瘋狂嘶號著,加速腳步,欲圖擺脫身後那無邊烈焰即將到來的吞噬。它們的速度,越發快如閃電。

    眼看那輛火龍東突西奔,不斷分割著對方的陣型,車隊感受的壓力霍然減輕,沐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天佑,你說得沒錯。這次,你真得是找到了一個好兵。”

    戚天佑卻只是嘆息了一聲︰這個好兵,就快死了。不是死在飛雪衛的鐵蹄之下,就是死在軍部的命令之中。

    生逢亂世,命如草芥,四千戰士的生命,終不及馬車內那姑娘的盈盈一笑,縱然不知她是何許人,想來,總與王室脫不了干系。

    箭雨依舊在不停地穿梭,尾隨著火龍的方向追擊著飛雪騎兵。一個又一個士兵在追逐中倒下。

    火光中,白袍驚現。

    所有的優勢因為一個小子而被盡情的破壞。碧空晴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帶著勃勃的殺機,蛇矛卷起漫天殺意,向著淺水清席卷而來。

    八匹駿馬擋不住他凌空而起的飛躍,火光中的人影飄忽,如幽靈浮空,槍尖掠過一點寒芒,直取淺水清的咽喉。

    一點飛弧流星在淺水清的喉間隱然炸現,那是虎牙與蛇矛激撞時迸發出的絢爛。淺水清左手策馬,右手揮動虎牙,仿佛一尊佛像,表情古樸凝重,無視一切干擾,專心駕駛著馬車沖向任何一團形狀稍大一些的黑雲。

    蛇矛靈動的抽回,在車板上輕輕一點,借了這一下力,碧空晴已經穩穩地向御手座落下。

    “納命來吧!”他大吼。

    “這個位置太擠,容不下兩個人。”淺水清冷酷的臉上出現了譏誚的笑容。

    他知道,碧空晴的武功很高,非常高。

    他甚至不輸于戚天佑。

    可是那有什麼關系呢?

    在焚天的烈焰中,一切武技皆為虛幻。

    他微一抬手,星目乍現寒光,那是一種瀕死的決絕!

    碧空晴人在半空,心已一寒,知道不妙。

    淺水清霍然起身,長臂一舒,躲避過蛇矛的那個瞬間,竟縱身向上抓去。

    在碧空晴落下身子的那一刻,他迎頭而上,雙臂環張,竟然緊緊地抱住了碧空晴,在他有所動作之前,竟抱著他向著身後的火堆縱身一躍。

    “便是死,也要拉一個值錢的下水。”陰冷的聲音回響在碧空晴的耳邊。

    兩團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化成天上的雷霆,迅猛投身于濃濃烈火之中,燃起擎天的烈焰狂潮,還有那無數的驚呼吶喊。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二章 生機


    是誰?敲響了黎明的悲歌,在激昂壯烈中跌宕,在虹彩飛揚中升騰。

    如詩如畫的蒼穹天宇下,晨光薄照,灑在少年的臉上,勾勒出一幅不屈的剛強與堅毅。

    生命可以軟弱似水,同樣也可以堅硬似鋼。

    灼燒的痛牽動出一聲痛呼,淺水清迷茫的睜開了眼。

    耳邊響起一陣雀躍的歡呼。

    他坐起身,看到遠處是一方將士在跪天膜拜,他們拜上蒼,拜天地,拜世間萬物,然後用淒涼昂揚的戰歌送別離去的戰友。

    領頭的,是沐血。

    他遠遠地向自己送來友好的目光。

    “嘿,小子,別裝死了。”那粗啞的聲音是方虎的,他的脖子上綁著厚厚的紗布,看樣子受傷不輕,但他也依然活著,而且還能說話。

    “我沒死?”淺水清有些驚訝,開始上下打量自己。

    渾身上下,都如散了架般的痛,手臂,後背,到處都有燒灼的痛楚吞噬著他的神經。迷糊時不覺得,清醒了,痛苦便報復式的加倍襲來。

    戚天佑高大的身軀霍然出現︰“這並不奇怪。你到是想死,可有人不願意。”

    “怎麼?”

    “你沒有死,是因為碧空晴不想死。你抱得他那麼緊,他身在火中,來不及甩脫你,只能帶著你一起跳出來。最讓他不甘心的大概就是,他的武功比你好,人比你多,連跳出火坑也是他一人而為,結果他卻傷得比你更嚴重。哈哈哈哈!”戚天佑的聲音帶著無盡的開懷,漫天的陰雲因這一笑而沖散。

    “不用擔心,你傷得不重。頭發被燒掉不少,屁股上有些焦。最重要的是你的臉蛋沒受傷害,你抱碧空晴的時候,整張臉都覆在他身體上……不過那家伙可沒那麼好運了,嘿嘿,蛇郎君變成了焦郎君,我猜他現在一定恨你入骨呢。”方虎也接口道。

    淺水清嘆了口氣︰“他竟然沒有死?”聲音中帶了些遺憾。

    那個白袍將軍終于還是從那燃燒著蒼茫野火的馬車中跳出來了嗎?

    可惜啊,終究沒能殺了敵方大將。他想了想,又問︰“那我是怎麼從敵人的***里出來的?就算碧空晴帶著我跳出了火坑,可那馬車附近可都是飛雪衛的士兵啊。”

    “……這個嘛……只能說你運氣真得很好。沐校下令對著你的方向無差別射擊,本來已經做好準備犧牲你了。結果所有靠近你的騎兵都被殺了,就你連個油皮都沒踫到。要知道碧空晴又跳又擋替你可接了不少箭,結果他自己還中了一箭,你卻躲在他身子下裝死,哈哈。”方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提及“犧牲”戰友以獲取勝利,顯然他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

    “那後來呢?”淺水清到是沒太在意。

    方虎繼續道︰“後來?你不知道?你當時還沒昏迷呢。你躺在地上隨手就給了碧空晴腿上一刀,他跳著腳想殺你,一個疏忽,結果才中的那一箭。我們的人沖上來很快,你當時拼命抵擋。他受傷太重,一兩下殺不了你,只能帶著人退下了。”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淺水清苦笑著搖了搖頭。

    或許是受得刺激太多,或許當時自己已經陷入了昏迷中,一切行動都只是本能的反應,更或許,就是那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的老天爺還沒打算讓自己這麼快就結束使命,暗中伸出上帝之手幫了自己一把也說不定,總之,他活下來了。

    這的確是一個奇跡。

    戰爭,從來都不缺奇跡。

    “或者有一件事我還能想起。”淺水清突然說。

    他曖昧地看向方虎︰“在我昏迷前,我好象聽到有人喊,要是我能活著,他就再也不強奸女人了?”

    啪!方虎憤怒地踢飛一塊碎石,暴怒地狂吼︰“該你忘記的你不忘記,你個狗東西,虧老子那麼擔心你。”

    淺水清嘿嘿的笑了起來。笑容牽動傷處,他疼的齜牙咧嘴。半響,他喃喃地說︰

    “他們……離開了嗎?”

    “不……他們還沒有放棄。”沐血站在人群的遠端,眺望那無盡的蒼茫,悠悠的嘆息道。“我們,還要繼續作戰,堅守到底。”聲音中帶著激賞和感動

    淺水清又回到了馬車中,一切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

    是那個少女叫他回去的,也是四千官兵共同的要求。

    作為一個將四千官兵同時從危難中解救出來的英雄,他受到了一份特別的對待--在戰事真正結束前,他有權利躺進最好的馬車,享受最好的療傷待遇。

    盡管他的傷,比大多數人都來得輕。

    “為什麼沒有離開?”淺水清躺在天鵝絨的墊子上,任由少女為他細心地擦拭傷口。窗外的天邊白雲,變幻出美麗的形狀,牽動著淺水清的心。

    “害怕趕夜路。”少女說。

    看不到半分恐懼的顏色,惟有額頭的那點晶亮剔透晶瑩。

    那是一滴汗水,在鬢前悄然出現。

    “你該離去的。我不想讓止水的那幫小子燒了糧,殺了人,再抓個帝國要人立個更大的功勞。”

    “如果你們敗了,我又來不及跑,至少還有自殺的選擇。”

    “你本可以不用這樣。”

    “天風子民,無論男女,皆有慷慨赴死之魂。我縱出身高貴,也不會舍死貪生。”

    撲哧一聲,如炒熟的栗子爆開,淺水清笑得很肆意,很張狂。

    少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紛嫩的臉上浮現一抹驚奇。

    “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很勇敢?”淺水清問她。少女的神情被這無禮的問話帶出了一分薄怒,挑釁式的問話卻依然接踵而來︰“你是不是以為,你就象一個真正勇敢的貴族,把自己從高高的雲端上釋放出來,然後用一種恩賜的眼神俯瞰大地,對著下面的子民高喊︰嘿,我的孩子們,你們的主人並沒有拋棄你們。我願意豁出生命來保護你們!在說完這句後,激動得大家全部嗷嗷直叫,一下子全部神力上身,把對個七零八落,你的安全依然牢固如山……是這樣嗎?”

    少女保持著沉默,眼神中憤怒已由薄如紙片頃刻間化為擎天烈焰。

    那討厭而喋喋不休自以為是的絮叨卻依然如天邊流泉汩汩不停︰“一個純潔如蓮,高貴如仙的貴族女子放棄了自身安全,拋開了狹隘的等級觀念,忘記了被人挾持的恥辱,不惜勞動自己尊貴的雙手為一個粗魯野蠻的傷兵療傷敷藥,在換來所有士兵的忠誠愛戴和奮勇殺敵之後,不但可以保住自身的安全甚至還可以換來永世流傳的美名。進,可鼓舞士氣,貪天功為己有,退,可拉攏人心,在最後的時刻撤離戰場。你……是這樣想的嗎?”

    蓬,受傷的身體撞擊地面,觸及了傷口,疼得淺水清齜牙咧嘴。那個如清蓮般婉約的少女送來冰冷的聲音︰“我們走。我再也不想看見這個混蛋。”

    于是,馬車上路了……

    淺水清躺在地上,仰望蒼天白雲,呵呵直笑。

    戚天佑來到他的身邊,只說了一句話︰“傻小子,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

    “不,只是覺得這樣可以讓我心安。嘿,頭,拜托扶我一下好嗎?那女人摔得我好重。”

    戚天佑有力的大手攙住了他的肩膀,微一用力,人已站起。

    淺水清晃了晃胳膊,滿意地說︰“沒法騎馬了,屁股好疼。不過至少還能拿動戰刀。”

    “那麼,歡迎你回歸隊伍。”戚天佑微笑道。

    身後突然傳來了馬嘶聲,車軸滾動的摩擦聲,還有御手的呼喝。

    淺水清愕然回首,馬車,竟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馬車中如花的笑顏綻放,少女溫柔的聲音輕輕傳來︰“你只是想激怒我,好讓我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是嗎?”

    “哦,不!”淺水清無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把他送上我的馬車,我要給他的屁股換藥。”少女用不容質疑的聲音頒下命令。

    在一陣歡呼和唏噓聲中,淺水清再一次被送上了馬車,這次,他想跑都跑不掉了。

    少女溫柔的手在他的臀部掠過,她輕輕地湊近他的耳邊,用一種類似于惡毒的口吻說︰“我要……好好的教訓你,報復你剛才對我的無禮。”

    縴手按下,馬車內傳出驚天動地的慘呼。

    士兵們撫摸傷口,送來艷羨的眼神。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三章 雲霓


    清涼的感覺順著脈絡  地往身體里鑽,將痛苦如抽絲剝絮般抽走,傷口以奇快的速度做著愈合,在很短的時間內,被燒成黑炭的臀部又重新出現了光華與亮澤,一切便如被施展了魔法一般的神奇.

    “好了。”隨著少女的一聲話落,淺水清手忙腳亂的穿上褲子。

    縴手將裝著玉質藥膏的小瓶重新蓋上,貼上封泥,封印在一個小盒子里,少女的動作縴細而溫柔。

    “你不會是出身醫藥世家吧?”淺水清脫口道。

    “怎麼,終于對我的身份感興趣了嗎?”少女的聲音中透出一絲不快。

    “……當時那種情況,我只是不想在聽到某個高貴的名字之後,因為害怕讓自己的手微微一個顫抖,然後不小心劃破那由天上諸神耗盡七日光陰塑造出來的美麗高潔罷了。”淺水清小心措辭用句.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陽光沖散了陰霾,她給了他一個好看的白眼。

    “我呸,油嘴滑舌。你又哪里象知道害怕的人了……我叫雲霓。”她說,從沒有一個人的贊美,能讓她的心中仿佛清泉的流淌,滋潤無比。

    “雲霓……”淺水清把這兩個字放在口中細細地咀嚼了一番︰“我沒有听說有雲霓公主這個稱號。”

    “我不是公主。”雲霓收攏了藥盒,仰望天空︰“公主,是不會上戰場的。”

    然後她收回視線,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不過公主是我的好朋友。”

    或者,現在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太合適吧,雲霓改變了話題。“為什麼那些止水國的騎兵能在天風的領土上來去自如呢?”

    顯然,這個問題她放在心中已經很久了。

    “首先,這里還不能算是天風的領土。至少在止水人亡國之前,他們不會承認這一點。其次,鐵血鎮可以封鎖盤山,但三重天有兩座大山,可以繞開封鎖的道路實在太多。二萬人不可能封鎖住所有出山的通道。所以,只要止水騎兵願意,他們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出來。”

    “可我並不常听說止水騎兵出來襲擾我們的糧道。”

    “那是因為他們出來很容易,要回去……就不那麼容易了。襲擾糧道豈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千里奔襲,往返折突,後繼乏力,身陷險地,一個弄不好,只怕毀不了敵人,反毀了自己……別看他們現在囂張,讓我們進,進不得,退,退不去。可只要我們能守住這三天,那麼被追殺的,就該是他們了。方圓百里,現在到處是止水騎兵的偵察哨,只要前線那邊一有風吹草動,這幫人就會立刻由來路撤回。所以,只要我們能挺過接下來的日子,前路,將會通暢無阻。”淺水清悠悠的說著。

    史書常說千里奔襲糧道等壯舉,其實所謂壯舉,其實就是大冒險。

    冷兵器時代,要以一支輕兵插入敵後,短時間還好說,長時間的話,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畢竟他們要吃東西,而處在敵人控制的國土之上,每一次劫掠,都會帶來異乎尋常的風險。

    所以抱飛雪的飛雪衛看似囂張,卻只有這幾日的勁頭,日子稍微長一點,只怕就後繼無力了。一旦這時候被天風人大部隊抓了個正著,到時候壯舉就不再是壯舉,而是笑柄了。

    雲霓听得很入迷,仿佛此刻在她面前解說這戰事的不是一個普通新兵,而是一個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

    她又問︰“我們死了多少人?”

    “很多。昨夜一戰,沒了八百戰士。現在全隊能作戰的,差不多只有半數了。剩下的不是死人就是傷者。”淺水清冷漠的回答。戰爭的慘烈,殘酷到令人難以想象。高聳的尸體堆積成一個個山包。幸存的戰士們必須不顧疲勞,就地將死者掩埋,否則時日一長,就會形成瘟疫。

    對于護糧隊來說,唯一可以值得欣慰的就是,新兵在接踵而來的戰斗中迅速得到成長,他們開始學會了許多他們原本在訓練營中永遠也學不到的一些東西。人數在減少,戰力卻在迅速提升。

    “今天白天,估計他們還會發起一次沖鋒。倘若依然拿不下我們,那麼聰明點的做法就是立刻退兵。否則等到援兵來了再退,只怕就來不及了。他們選在這樣的開闊之處襲擊我們,本就是為了這里求援不便,適合沖鋒野戰,而不利于設套打伏。”淺水清開始整理身上的盔甲。“好了,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也要準備出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雲霓點了點頭。她看著淺水清,明眸閃出一抹堅毅︰“我已告訴衡長順,戰事結束,若大家還都能活下來,不許他動你。你的事,到時候會提交軍部解決。到時我會為你求情。所以,你一定要活下來,不要讓我的努力成為泡影。”

    整理盔甲的手,凝結在空中,停滯了片刻之後,繼續著原來的動作。淺水清淡淡的回答︰“謝謝。”

    推開馬車門,他向著自己的隊伍走去。身後,少女清澈的眼神化做漫天烈焰……

    飛雪衛再次動了。

    騎隊展開一個巨大的扇面,成大波浪式的包夾過來。一桿血色大旗迎風飄展,左右搖動,騎隊縱馬奔馳,馳騁在這平原大地上,交叉縱橫,呼喝連連,懾出威猛奪人的氣勢。

    他們做出進攻的態勢,卻並不真正進攻。

    嚴陣以待的護糧隊眼神中出不解的迷惑,一個騎兵悄聲問︰“大人,他們在干什麼?”

    沐血迎著溯風凝立馬上,未戴頭盔的他,任由勁風吹拂著他的長發。

    “看來碧空晴又要耍什麼花招了,大家小心點。”沐血沉靜道。

    敵方是三千騎兵,人數少卻兵力強,主動在敵,則怎麼打,完全取決于對方的意志。

    沐血唯一能做的,僅僅只是見招拆招。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左翼突前太多,成為一支孤軍,中後兩翼線型排開,距離太遠。一旦左翼受到攻擊,只怕中後翼都要救之不及了。說它是一字長蛇陣,它沒有蛇頭;說它是線型陣,卻是一條彎曲的線;說它是燕尾陣,明明是雙尖卻只有單刃。實在是古怪啊。”方虎摸著腦袋發出疑問。

    “碧空晴現在把他的騎兵用這樣奇怪的陣勢進行排布,首尾不能相連,左右不能相援。只要我方騎隊稍做穿插,就可以將他們分割撕裂,令他們號令難遵,各自為戰。左翼如此突前,就象是送給我們的一塊肥肉,偏偏身後卻沒有待機伺伏的惡狗。這好比是捉老鼠放了餌,卻沒放老鼠夾子,這算怎麼回事?碧空晴老于沙場,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難道他真得以為憑他一支左翼前鋒隊就可以一鼓作氣沖開我們的防御不成?還是這小子被昨晚的大火那麼一燒,把腦袋給烤糊涂了?”說話的是戚天佑,他的旁邊是方虎和淺水清附和著點頭。大家都懂兵法,誰也看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這里面有問題。兩軍作戰就如棋局對弈,你設套,我解套。現在碧空晴佔據先手,他想怎麼玩,只有他才知道。看不穿他的思路,只怕就很難應招。”淺水清也郁悶地說。

    碧空晴搞出這麼一個不合時宜的陣勢,等于已經是在向對方的主將下了戰書,怎麼應戰,就要看沐血的決斷了。遠處的騎兵依然在穩步踏進,再不下決定,總不能任由他們這樣閑庭信步的散步散過來吧?

    碧空晴現在的布陣有一個很明顯的好處就是,他的左翼部隊正在向整個護糧隊做迂回行動。倘若再不做出反應,任由其自行其事,只怕再過一會,就會發現這支部隊已經大搖大擺地繞到他們的後面殺過來了。

    除非沐血樂于接受這樣的命運,否則他就必須對碧空晴的出招做出應手。

    以淺水清今時今日的身份,原本是根本沒有資格在戰場上反言的。不過他連立大功,不惜開罪軍部也要保大家,雖是小兵一個,卻人人對他另眼相待。

    因此,沐血對淺水清的插話非但不反感,反而有心傳他些東西︰“淺水清,你可知道,沙場之上,身為一個戰將,最要不得的是什麼嗎?”

    淺水清一楞,搖了搖頭。

    “最要不得的,不是你無法根據戰況做出最正確的反應,而是你根本沒有做出反應……碧空晴布的這個迷局,無論我們能不能看穿,都必須要應招。哪怕是錯誤的應變,也比沒有應變,要強得多。”沐血淡定的說道。

    “你明白了嗎?”

    淺水清心中一顫,大喝道︰“謝大人指點,屬下明白了!”

    “很好,既然明白了,你就不用呆在這里。你現在立刻離開這里,回到馬車旁。”沐血說。

    什麼?淺水清大吃一驚。

    沐血目視前方,神情專注道︰“碧空情是抱飛雪手下的一員悍將,論武功,論官職,論指揮才能,都比我強太多。他既然布下了這個局,就不可能沒有變招。他此刻挾忿而攻,必定會拿出所有的本事。此戰,前景堪憂。倘若我們敗了,糧草也保不住。但是至少不能讓馬車里的姑娘受到波及。血風旗派五百重兵保護于她,那必定就是重要人物,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她落于敵手。淺水清,我要你現在立刻回去保護那個女子,一旦戰局稍有不妙,立刻驅車離開,在未踫上援兵之前,再不要回來。”

    這話說得有幾分悲壯,帶著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蒼涼。淺水清仍自猶豫,戚天佑已經大喝道︰“還不快滾!回到馬車上去!”

    淺水清一咬牙,重新向馬車那邊奔回。

    身後,沐血已經頒下命令︰“騎兵隊準備。目標敵左翼先鋒隊,進攻!”

    此時,千騎衛已只剩八百余人,成為護糧隊的主戰中堅力量。戚天佑一馬當先,揮動刺矛,一支剽勇怒猛的剛勁鐵騎,以勢不可擋的銳利鋒芒,如一支鋼刀狠狠地向敵人扎去。

    這支騎隊在平原上奔逐狂突,形成一股巨大的鋼鐵洪流,平地渦卷出一股死亡之潮,波濤洶涌的卷向每一個來犯之敵。

    蒼茫壯闊的平原上,馳涌起雄渾粗戾的血流,藍天白雲下,揮灑出一幅生命收割者們無畏無屈波瀾壯闊的畫面。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四章 對陣


    戰馬在嘶吼,鮮血在激揚。

    飛雪衛突前的左翼遭到了沉重的打擊。來自八百壯士的鐵蹄踏破虛空,帶來死神的獰笑。彎月刺矛劃出一道道雷電的激茫,擊出血流天瀑。

    撲,一名悍勇的騎兵受到了三支刺矛的同時夾擊,矛尖穿透胸膛,將他挑上半空。

    矛勢不止,又重重地撞在了另一名騎兵的身上。

    這樣的情況在戰場上不斷的重演,一名又一名的飛雪衛騎兵在凶猛凌厲的交錯攻勢下傷亡慘重。

    剛一交鋒,飛雪衛就已經出現了極為巨大的傷亡。沒有兩側的護衛,突出的左前翼成為一支孤軍,被對手凶狠而瘋狂的吞食著。沐血的豪情高漲,大喊道︰“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群起呼應!……

    淺水清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沐血就算不是穩操勝券,至少也有能力把這支突前的部隊全部吃下,差別,只是時間問題。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

    碧空晴身為抱飛雪手下的一員悍將,不可能有勇無謀到派出部隊來送死的地步。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到底,又在計劃著怎樣的陰謀?

    淺水清眺望遠處,只見那支突前的左翼被自己人打得七零八落,不斷後退,但卻敗而有序,不慌不亂。他們看上去更象是個韌井足的牛皮糖,纏著你,黏著你,打不過你,卻不放開你。

    沒錯,就是牛皮糖,淺水清的臉色霍然大變。

    “糟了!”他大喊。“沐校危險了!”

    雲霓聞言不明所以,忙問道︰“碧空晴是不是又出什麼詭計了?”

    淺水清搖了搖頭︰“那不是詭計,而是一場堂堂正正的邀戰。無論沐血怎麼做,從他沖出車陣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輸定了。”

    他猛然躍到御手座前,拿起韁繩,此時此刻,他只能做好最壞的撤離準備。

    正如沐血所說的那樣,無論如何,不能讓雲霓落入敵手……

    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

    剛剛還佔據絕對優勢的沐血,轉眼間就發現自己已經進入了一個進退不得的局面。

    遠處的碧空晴,陰兀的白臉上縛著厚厚的紗布,眼神中噴射出憤怒的電芒,嘴角邊卻凝結出冷酷的笑意。他輕輕揮了下手,傳令兵旗幟揮動,飛雪衛陣勢陡變。

    中右兩側的騎兵開始迅速靠攏而來,他們弓馬嫻熟,變陣迅速。一條蔓延的長蛇竟在轉眼間便成一個張著大口的口袋,試圖將八百騎兵一起包攏在這鐵馬金戈的夾擊之中。

    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左翼部隊,以巨大的傷亡為代價,將這八百騎士吸引得逐漸遠離後方主陣,其目的就是為了將其圍而殲之。而這刻,他們眼看著友軍部隊的靠近,更是奮勇阻攔,設法阻止敵人的回歸本陣。

    雖然沐血一直很關注那兩支遲遲不動的部隊的動靜,並發現對手沒有任何行動的跡象,他卻沒有發現自己本身正在被對方吸引著不斷向前突進,突進,再突進。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對方的身上,以至于卻忽視了自己離本陣正越來越遠。待到他發現時,卻已經為時太晚,被他擊得潰不成軍的部隊便如牛皮糖一樣將他死死纏定,決不給他分毫離開的機會。

    碧空晴的確要把他吸入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中,但卻不是主動包圍,而是待魚上勾,為此,他甚至忍受了左翼部隊巨大的傷亡,按兵不動。當沐血的騎兵挾著勝利之姿態沖至他的面前時,看到的,只是更多的鐵騎雄兵。

    對于碧空晴的變陣,沐血並不是沒有想到過,不過這樣的變陣,通常是可以被撕破的。

    沐血厲聲狂吼,八百精騎全力猛沖,八百騎兵組成的鋼刀與刺矛閃爍著層層寒光,誓要將這個包圍大口袋徹底撕碎,碾成一片破爛不堪的敗絮。

    只要攻擊得力,他完全有可能沖破這個口袋陣。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戰陣的相守相克,有時未必就是勝利的標準。騎兵利穿鑿而不利陣地防御,口袋陣踫上有沖擊力的騎隊,在以往的確未必能夠奏效,反而有可能面對慘敗的格局。這也是沐血敢于出擊的主要原因。然而,凡事因時因地制宜。

    碧空晴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他有將近三千的騎兵在手,而沐血卻只有一千不到。在這種情況下,布袋,有時未必是布袋,而是鐵壁。

    碧空晴的指揮藝術遠高于沐血,他的騎兵所布下的口袋陣並不是單純的包抄夾擊,而是厚重分明,完全針對沐血指揮的死角發動出擊。而原本的前鋒隊在援軍上來後,立刻前突,將沐血的隊伍割裂成分散的小塊組合,死死地咬住敵人,不讓他們後退不一步。

    三千騎兵層層卷卷,如一條長蛇般交相盤旋,誓要把敵軍卷入,卷死,而被困在陣中的人,則殊死掙扎,拼命抵抗。

    八百騎兵組成的尖刀不斷地向前狂突,卻總是沖破了一層還有一層,數不盡的敵人圍上來,又被打退下去。

    那個時候,沐血終于明白了一件事,碧空晴所做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圈套,而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挑戰。

    沒錯,就是挑戰,一場不公平卻堂正的挑戰。

    他要和沐血比,比各自對自己部隊的理解,比各自手下變陣的能力,比身為指揮官對戰場形勢變化的分析和理解。

    他看準了沐血是一個沖鋒在前的騎將,而不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他看準了沐血更擅長于執行命令,而不是發布命令。他更看準了沒有了沐血指揮的新兵,根本只是一群無頭蒼蠅,只會呆在原地團團亂轉。

    他要做的,就是以犧牲陣型優勢為代價,將沐血的指揮從騎兵與新兵中分割開來。

    然後,他再利用自己制造出來的局部人數優勢,進行陣型變換,化不利為有利,對沐血的護糧隊進行分而殲之。

    沙場上的正面作戰,是對雙方戰將的一個綜合素質的考驗,而在這場考驗中,碧空晴是出題的考官,沐血是破題的學生。他沒能破題,結果就是輸!

    在這方面,一個基于戰術層面的命令執行官,終究不可能和一個將軍比沙場對陣的操控能力。

    碧空晴不怕他出來,只怕他不出來。不怕他比陣,只怕他不比。他布置了一個很明顯的陷阱,放置了一個巨大的誘餌,然後等著敵人跳進來。然後利用對方的指揮盲點,制造人為的人數優勢。

    “戰爭的奧妙,就在于集中兵力。”碧空晴面帶微笑,語氣中帶著無比的自信說。

    如今,被隔離的騎隊與車陣守軍首尾不能相連,新兵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騎兵被對方包圍,失去了沐血的指揮,終不知該如何是好。缺乏速度與進攻鋒芒的他們,根本無法沖破敵騎兵的包抄,而一旦這八百騎兵被碧空晴吃掉,僅憑那剩余的新兵,根本無力阻止碧空晴接下來那波瀾壯闊般的剛勁攻勢。

    護糧隊在這一刻,終于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一支小部隊,詭異地從鏖戰的沙場中退了出來,在平原上劃出一道奇妙的圓弧,向著糧隊後方急速奔去。

    看上去,他們似乎是要對敵方的本陣發起進攻。不過這支部隊的人數實在太少,寥寥數十人,若想撼動一個數千人組成的車陣,未必也太把人當成豆腐了。

    這支小部隊沿著弓箭手的射程擦邊而過,對本陣不理不踩,目標竟然直指淺水清所在的馬車。

    眾人大嘩。

    所有人都知道後面的馬車上坐著的是重要人物。倘若讓飛雪衛燒了糧,滅了隊,再擄了人,那今趟可就真是衰到家了。

    馬車恕然動了起來,狂暴地奔向本陣。這個時候,將自己融入本陣之中,或許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淺水清並沒有停下,反而大吼道︰“刀盾手向前,布鐵龜陣!長戈兵,布雁翎陣,準備保護弓箭手。飛斧手,準備從兩側攻上去!弓箭手,排成五列縱隊,急速沖鋒一百米,按縱隊位置進行全覆蓋射擊,能不能把沐校他們救回來,就看你們得了。”

    一眾新兵為他昨夜的表現所折服,在此刻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全部聽其指揮。刀盾手將手中的長型鋼盾排成一個巨大而堅硬的烏龜鐵殼,以一種全覆蓋式的防御姿態走出車陣,向戰場走去。

    沖得最快最前的是弓箭手。他們到達位置後,按淺水清的要求依然保持五列縱隊模式,雖然不明白這樣的怪異陣型到底有何意義,卻依然還是執行不悔。

    “標定距離一百米,仰射四十五度角,呈軍列模式,弓開八分攬月射!放!”淺水清站在馬車上狂吼。

    排成五列縱隊的弓箭手同時向天空射出了怒火流星。箭雨以無差別射擊的姿態,帶著奪命的呼嘯覆蓋向一整片長條型區域。這片區域中,有敵人,也有自己人。

    大批大批的騎兵在哀號中呼倒,圍殲戰的密集隊型為箭手提供了最好的靶子,無須瞄準,幾乎每三箭即可射中一個目標。問題是,未必就是射中的敵人。

    有一隊飛雪衛開始移動過來,試圖沖擊弓箭手的部隊,然而大量的長戈兵卻擋在了前面。雁翎陣並不是一種很有效的攻擊陣型,但勝在雙尖突出,層層密布,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長兵器陣型的優勢,還可以極大限度的拖延時間,為弓手爭取更多的發射機會。

    “繼續射!不要停,用你們的箭為沐校射出一條生路來!”淺水清歇斯底里的大喊著。

    壯士斷腕,已經成為唯一可以救出全隊人馬的方法。弓箭手的射擊,根本就不是為了殺傷敵人,而是最大限度的撕開一條撤退的口子,射出一條布滿鮮血與尸體的死亡通道。他要給沐血回來的機會,只要沐血不死,隊伍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這是一個瘋狂的命令,所幸所有能指揮的將官幾乎都和沐血在一起,而剩下的新兵大都知道淺水清已經兩次救了大家的命。在這個需要領導的時刻,誰敢挺身而出,誰就可以成為新的領袖。

    所以,淺水清的命令無論有多瘋狂,依然被嚴格的執行了下去。事實上,對于淺水清來說,若有誰敢不執行,他會毫不猶豫再度揮起手中的戰刀砍下他的腦袋。

    排成縱隊的弓箭兵用一種嚴格的角度射出箭雨,硬是用生命與鮮血鋪展出一條無人敢進入的死亡地帶。而這條布滿了死亡荊棘的血路,最終就成為沐血他們的回歸之路。當沐血他們從死亡叢林中回歸的那一刻,飛斧手們將自動為他們清理兩側的敵人。這樣極度接近己身的攻擊無疑會帶來極大的誤傷,但是卻成為騎隊回歸本陣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弓箭手的後面,奔來的刀盾手已經布好了鐵龜陣,層層鐵牌下,閃爍著刀鋒的寒輝,只要沐血的騎隊能夠及時趕到鐵龜陣的身後,這場仗,至少就不會輸得太徹底。

    遠方,那支追尋著馬車而來的小部隊已經越來越近了。

    淺水清長嘆了一聲,狂吼道︰“不要亂了陣型,準備保護沐校回歸,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保護我!”

    話音落下,長鞭唰的抽在那八匹駿馬的臀上,馬車向著草原深處開始狂奔。

    絕不給敵人任何機會破壞這唯一能拯救沐血的陣型的機會,他必須帶著雲霓以身犯險,將那支小騎隊帶入那荒袤無邊的大草原上去。至于戰場上的事,剩下的就要靠那些士兵自己了。

    長鞭揚起,落下,馬車挾著滾滾塵煙狂奔。或許是因為接到了死命令要抓住馬車上的人,那支輕騎小分隊迅速跟著馬車轉向,一起沒入茫茫草原之中。

    淺水清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沐血,戚天佑還有方虎,雷火他們,都能安全的從敵方的包圍中沖回本陣。

    願這上天,真有神靈庇佑。

    淺水清和車中的雲霓同時發出了這一聲艱難的禱告。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五章 追索


    八騎飛駿在草原上刮起一股凌厲狂暴的旋風,向著草原的深處漫卷延伸開去。

    在那之後,數十騎飛雪衛組成的騎隊同樣以追風逐日的速度,緊追不舍。他們呼喝連連,蹄聲陣陣,仿佛對方就是跑到天之涯,海之角,也要將其捉拿。

    天空中不時有飛雨星矢劃過,那是追兵射出的剛猛之箭,一支支落在身邊,形勢凶險至極。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是馬車,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淺水清大吼。

    拉車的馬已經被長鞭抽出了道道血痕,它們奮力狂奔,終還是不可能跑得過那些沒有負累而騎術精湛的騎兵。

    “怎麼辦?”雲霓驚慌大喊。

    “你會騎馬嗎?”

    “會!”

    “那就準備棄車!”

    “可是這些馬上沒有鞍。”

    “那麼你會騎無鞍馬嗎?”淺水清的問話有氣無力。

    雲霓的回答帶著哭音︰“我還有得選擇嗎?”

    淺水清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是啊,我們都沒得選擇了。”

    他猛然大吼一聲,一把抄起雲霓的細腰,將她穩穩放在前面的一匹高頭大馬之上,自己也隨後躍上一匹,虎牙劈下,韁繩斷裂,兩匹脫韁的駿馬揚蹄長嘯一聲,邁開四蹄發足狂奔……

    追逐,如一場正在進行中的死亡游戲。速度,是衡量勝利的唯一標準。

    淺水清可以慶幸的是,這是兩匹為豪華馬車服務的駿馬,當他們擺脫束縛真正跑起來時,所擁有的速度,不是飛雪衛的戰馬所可以比擬的。倘若不是沒有鞍繩限制了騎術的發揮,或許他們現在已經擺脫了後面的追兵。即便如此,此刻的身後也只有寥寥數人跟了上來。

    從清晨到日暮,在跑了整整一天之後,馬兒終于開始跑不動了。他們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淺水清就算抽斷了鞭子,也沒法讓可憐的馬再度跑起來,他們口吐白沫,步履蹣跚,象個喝了的老漢,可是在追兵鍥而不舍的追逐下,淺水清不得不狠下心一次又一次的揚起馬鞭。

    在夕陽落下前的那一刻,淺水清胯下的那匹馬首先發出了淒慘的悲鳴,無力地倒在了這片廣袤的草原之上。眼神中透出無助的絕望,令人心悸。

    隨後不久,雲霓的馬也倒了下去。

    遙望身後,遠端地平線上的小黑點已經只剩三個。

    他們的馬,也死了,在同一時刻。

    騎兵變成了步兵,可他們卻繼續堅定不移的向著自己邁動腳步。

    “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淺水清嘆息。他上前扶起已經累得不成樣的雲霓,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前進。

    “我……我走不動了。”雲霓哭著喊。

    “走不動也得走。還有三個家伙跟在我們的後面……如果只有一個的話,我到是不介意和他們拼一次命。”淺水清拽住雲霓的耳朵,少女發出尖銳的呼喊,被他一路拉著往前奔。“你混蛋!你這個大混蛋!都是你害了我!”雲霓拼命的用粉拳擊打淺水清。

    淺水清卻一言不發的繼續前行。

    草原上蕭索的風吹來,帶來絲絲涼意,落魄的一對男女在這茫茫清野中追尋著那一線生天,在草原上劃出一道堅強不屈的生命特有的印跡……

    夜幕再次降臨,星光點點,如情人的眼,對著你一眨一眨,總能令人產生出無限美好的遐想。

    雲霓疲憊欲死,躺在草地上只想睡覺。那只大手卻扶住她站了起來︰“走,趁著現在天黑,追兵看不到我們,咱們趕快上路。現在是擺脫他們最好的機會了。”

    “你是說,跑完這一段我們就能休息了嗎?”白蓮花般好看秀氣的姑娘這刻幾乎成了草原上的野草,滿面的風霜,眼珠中溢出兩汪悲涼的清泉。

    她……其實已經很堅強了啊。淺水清嘆息。他點點頭說︰“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段。熬過去,後面的路就海闊天空了。”

    姑娘咬牙繼續上路。

    好久。

    “我餓了。”她說。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從聲音中分析出她的無助。現在,淺水清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了。

    淺水清從懷里摸索著什麼,然後掏出虎牙,在上面劃了幾下,然後轉身對她說︰“不要咀嚼,直接吞下去。”

    入味的感覺怪怪的,她好奇地問︰“是什麼東西?”

    “生馬肉,馬死後我從上面匆忙割了幾塊。”

    雲霓的臉色大變,掐著自己的喉嚨就要吐。虎牙閃爍出懾人的寒芒,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淺水清惡狠狠的道︰“如果你敢吐,我就殺了你!”

    那一下,她終于沒能吐出來。

    看著她勉強吞下那幾塊生馬肉,淺水清笑了笑:

    “不好意思。假如我說︰想活下去就不要吐這一類的話,我猜你還是一定會吐出來的。同樣的意思,換種方式來說,有時候效果會更好。”淺水清的話語里充滿了挪逾,雲霓看他的眼光象是要吃人。

    淺水清很不滿意這眼光,于是小姑娘再次被刀子逼著,又吞下去幾塊生馬肉。

    幾塊生馬肉給了她憤怒的勇氣和力量,她大喊︰“難道我們就不能不吃生的嗎?我身上帶了火石的!”

    “火光會暴我們的位置。我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甩掉他們,沒準沒有甩掉,反而讓他們趁機把距離拉近了也說不定。總之,今天天亮前我們不能停下腳步,我要確保一覺醒來之後,我不會在我身邊兩米外的地方發現有幾個止水國的騎兵站在我們身邊揮耽耽,同時用他們手中的長矛指著我們的腦袋。”

    雲霓淒然喊道︰“你是說今天晚上我沒法睡覺了?”

    “沒錯。”

    “可是我很困啊!”

    淺水清再一次亮起了虎牙︰“疼痛,可以讓人去除稜。需要我幫忙的話就盡管說。”

    雲霓立刻閉嘴。她剛剛發現,原來身邊的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魔鬼。

    天知道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無視軍部條令綁架自己,而現在自己的這番遭遇也是因為他擅自帶著自己引開騎兵,沖進這茫茫草原。

    假如仍能和護糧隊在一起,她根本就不用受這樣的罪。

    可自己卻有眼無珠,還用這世上最好的傷藥治療了他的屁股。

    該讓這個家伙的屁股活活爛掉的。她憤怒地想。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會對他大起好感!

    心中的怨氣升騰,她恨不能立刻殺了淺水清。

    但是淺水清,卻只是淡淡的道︰“走慢點沒關系,可是不要停。”

    雲霓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氣昏了過去……

    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草原上的夜晚,春寒陡峭,雲霓哆嗦著發抖的身軀,忍不住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噴嚏。

    她出身大家,身嬌肉貴,從沒經歷過這樣的辛苦,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現在身體疲累,昏昏欲睡,寒意侵襲身子,只怕隨時都可能病倒。

    “我……我怕是真得不行了。”雲霓淒苦道︰“放開我吧,讓我死在這里。你自己逃生去吧。”

    淺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于長嘆了一口氣。

    他開始生火了。

    火堆趨散了寒意,帶來了溫暖,雲霓突然覺得人生從沒有比烤火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事。她靠在火堆旁躺下,枕著淺水清給她墊的衣服,用輕柔的聲音說︰“你現在……不怕他們追上來了嗎?”

    淺水清悠悠回答︰“我怕,但我不會逃避。戰士的宿命,是戰斗至死。既然上天選擇了我來保護你,我就會面對這個責任……我們已經跑了太久,天也就快亮了。好好休息吧,睡上一覺,你會發現這里的天空依然是藍的。”

    于是,雲霓沉沉的睡去。借著火光,可以看到她疲憊而絕美的面容上,睫毛微微抖動,微挺起的鼻梁,鼻翼做著有節奏的呼吸,姿態好看之極。

    淺水清微微一笑,手持虎牙長立而起。

    他走向那火光無法觸及的暗處,望著眼前那朦朧著迷霧般的黑暗,朗聲說道︰“出來吧。追了那麼久,你也累了吧?”

    陰影如生命般蠕動,黑暗中走出來的少年,神情中帶著決絕的剛毅。身上的盔甲依然鮮亮,在火光的映照下,甲片閃爍出水面磷光般的波紋。

    “我叫易星寒。”少年傲然說。“我是飛雪衛第二隊,一年期士兵。”

    “一年期?”淺水清側了側腦袋︰“我以為飛雪衛都是從老兵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哪一個的從軍年齡都不可能低于三年。”

    “總有例外。”少年傲然回答。

    淺水清點了點頭︰“是啊。三十九個人追我,就你一個追到現在,追到這里,要是沒點本事,怕是進不了飛雪衛的。”

    易星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仇恨的猙獰︰“我們三十九騎士兵,這次為了追你傾盡馬力,如今已大部分失散在這草原上。豐饒草原如今泰半由天風人控制,到時候能活著回到止水的,只怕連半數都不夠。為了已經死去和即將死去的兄弟,我都要殺了你,還有她。”

    他緩緩擎起戰刀,刀鋒升起一股炙烈濃郁的死亡之氣,遙遙指向淺水清。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六章 歷史


    清冷的月光下,戰刀揮舞出一片銳利的冰寒,帶著極地冰峰般的蕭索與肅殺向四周漫卷。

    “雪光斬!”易星寒的聲音冰涼蒼勁。

    虎牙激蕩如電,以擊破蒼穹般的力量指向冰峰之巔。那一點絢爛的星光濺起,乍現出兩個戰士生死搏斗時最後的凝重。

    清脆的鳴響中,戰刀崩缺了一個小小的豁口,虎牙卻如風中的殘雲被激蕩跌浮,幾欲脫手。

    匕首終究無法與戰刀相抗衡,雖然鋒利,卻有力難施。

    易星寒的眼中,閃出勝利的寒芒。

    雪光再現,勁舞出激昂飆騰的滔天颶風。暗夜中的那點星光,奔騰跳躍,終逃不脫這渦卷天地的狂風飛雪。

    隨著那一聲聲清脆的炸響,易星寒的刀一次又一次重重地砍劈在虎牙上,火花四濺中,戰刀卷成了鋸齒,淺水清卻越來越難抵擋對方凌厲迅猛的攻勢。

    這個時代,當真是個高手輩出的時代,這個世界,也當真是個藏龍臥虎的世界。隨便出來一個小兵,竟然都能將自己打得落花流水。

    淺水清郁悶不已。

    他再一次跌出了戰圈,鋃蹌著後退,易星寒的刀帶著無邊的殺氣,追魂奪命地襲來,對他絕不放過。

    草原上刮起的勁風帶來勝利者張狂的大笑,淺水清看到少年俊朗的面容下熊熊燃燒著的是那一腔沸騰的青春。

    淺水清淒然的笑。

    上蒼若是有眼,那便睜眼看看吧,你似乎選錯了肩負使命的對象。

    天空中星光在眨眼,仿佛是在說,有什麼絕招,你就盡管使是出來吧。

    最後的那一聲勁爆中,雪花襲電,帶起漫天寒芒,虎牙滴溜溜地飛上半空,然後無力地墜向草地。

    淺水清大吼一聲,向著匕首落地的方向奔去。易星寒回身側擋,同時劈出致命的一刀。

    這一刀下去,淺水清必死無疑……

    天,突然旋轉了起來。

    月亮何時到了眼皮底下?

    飄忽的身體如風中的敗絮,飛向空中,又重重墜地。

    渾身上霞彌漫著劇烈的酸痛。

    易星寒呻吟了一聲,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人又再次飛空,落下。

    淺水清矗立風中,微笑著說︰“我要的不是刀,是你。沒有了刀,不代表就沒有了戰力。”

    “這是什麼功夫?”他大喊。他不明白,剛才明明已經勝券在握了,怎麼會突然就被淺水清拋了出去。他的手法如此詭異,動作簡單明了卻效果甚佳。

    “草原摔交。”淺水清聳肩。倏忽而至,他突然抱住了對方的腳,下一刻,易星寒的身體再次升空。

    “真正的草原摔交,是不抱腳的。不好意思,我違規了。”淺水清一邊說,一邊笑,帶出無邊的邪惡。

    一連十多個跟頭摔下來,易星寒的身子骨幾乎都被淺水清拆散了。

    “怎麼樣?認輸了嗎?”淺水清笑問。

    少年的一雙眼楮死死地盯住淺水清︰“我敗了,要殺就殺吧!我們止水戰士,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說著,他竟然又站了起來,眉角處流出剛強的血液……

    一個真正的戰士,一條不屈的好漢。英雄,永遠不是只有本國才有的。

    淺水清嘆息。

    和所有人不同的是,他從沒把自己真正當成一個天風人,所以,他的視線更容易跨過國界的障礙,看到更多的未來。

    所以,他笑著說︰“失敗者,未必只有死亡一途。”……

    草原上朝陽升起的時候,五彩霞光如織錦蘿緞般鋪滿大地。天空中白雲變幻,顯現出芳草藍天下的浩然景色。

    雲霓迷糊著睜開眼,看見淺水清正坐在草地上,他的身旁,還五花大綁著一個止水戰士。

    後者讓她跳了起來。

    “睡得很香嘛,雷打不動。昨晚我們乒乒乓乓打得這麼熱鬧,你卻象只死豬一樣沉睡不醒。我差點以為你睡死了呢。”淺水清都也不回的笑道。

    雲霓踢了他一腳︰“你才是死豬呢。”

    “很好,你依然活力無限呢。”淺水清笑。

    姑娘不懂活力無限是什麼意思,不過看他壞壞的笑,猜這不是好話。“就追上來這一個?”她問。

    “一個就差點要了我的命,哦,還有你的。”淺水清道。

    “那你怎麼不殺了他?”

    “你希望我殺了他嗎?”淺水清反問。

    雲霓簾無語。

    在戰場上力戰殺人,和在平時殺一個沒有還擊之力的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戰場殺敵,你不殺人,人便殺你,沒有同情與憐憫可言。可敵人既已被俘,再做殺戮,便是屠殺,無人性的屠殺。

    雲霓自然說不出這樣的話。

    她能坐在馬車中,看著戰場上那一幕幕血腥上演,已經是天大的勇氣了。

    “那……你準備把他怎麼辦?”她問。

    “你帶藥了嗎?”

    雲霓點頭。

    “不要那種好的,普通的就行。”

    雲霓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這是效果最差的了。”

    淺水清聞了聞,嘆息︰“比軍中最好的傷藥還要好十倍。”話音落下,隨手就是一刀扎向易星寒的大腿。

    鮮血如噴泉般颮射,藥粉迅速地灑在傷口上,淺水清一邊用藥一邊嘆服︰“是條漢子,竟能忍著不叫。”

    易星寒的眼中噴射怒火︰“我若能活下來,必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不用那麼辛苦,只要你能活著走出這片大草原,到時候去孤星城的鐵血大營找我就可以了。”淺水清懶洋洋的回答。“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發現馬車里坐著重要人物的嗎?”

    “哼,這樣好的馬,這樣豪華的車,還有那意料之外的五百戰士。若是想不通里面有要人,那才叫有鬼了。只是沒想到會是個女人。”易星寒撇了撇嘴,很是看不起的樣子。

    “嘴還真硬。”淺水清笑笑。

    拿掉了他的盔甲,武器,再給他腿上來上那麼一刀,別說易星寒現在不可能再追上他們,就是追上了,只怕也沒能耐再殺得了淺水清了。

    淺水清隨手丟下幾塊馬肉在他身上,然後淡定地說了一句︰“走吧。要走出這大草原,恐怕要有些日子了。”這話是對雲霓說的。

    “為什麼要放過我!”易星寒躺在地上大吼。

    淺水清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你也只是一個普通士兵而已。你我沒仇,有的只是上面下達的任務而已。如今你任務已經失敗,若再執著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易星寒大吼︰“你們天風人侵我家園,殺我子民,是我止水大仇!凡我止水子民者,皆欲殺爾等而後快。你今天不殺我,他日我必找機會殺你!”

    淺水清呵呵一笑︰“又是個被洗了腦的蠢貨。”

    他轉回身看看易星寒,然後道︰“你大概沒讀過你們止水國的歷史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易星寒愕然。

    “一百年前,止水開國君王羽滄,原本只是大梁國一省小吏。適逢大梁國天下大旱,五省民心起變。大梁帝國派糧賑災,卻被人半路劫持。此後,東部五省災情連連,饑民饑餓難耐,揭桿而起。蝥海小吏羽滄率眾舉事,創護民團,也就是現在止水國神聖護衛團的前身。時逢大梁國內部有變,給了羽滄可趁之機。羽滄帶三萬人從蝥海起兵,竟一路暢通無阻的打到豐饒草原以西。此後大梁帝國內戰頻頻,最終分割成三個國家,天風,止水與驚虹。羽滄以大梁正統自居,立都蝥海,建都大梁城,改國號為止水,意指泛大陸天下歸其一統,止于水畔。不過可笑得是這個人最終也只是完成了分裂,卻沒能完成統一。要說英雄,那是遠遠談不上,奸雄到還可以稱呼一下。大梁紛爭因他而起,三國紛立,百年征戰,他為了一己之私而掀起天下大亂,其人之卑劣可見一斑。如今天風國勢佔優,得了止水一省領土,就成了天風人侵略止水,他朝要是止水獲勝,那就便是止水人理所應當的反攻當算。世事紛爭,孰對孰錯,皆他一言以蔽之,真正可笑。”

    易星寒憤而怒吼︰“前梁無德,屈辱喪國。國主應天而起,怎麼能說是為一己之私!”

    “假如那批賑災的糧食不是他暗中派人劫的,到是還可以這麼說。”

    “你胡說!”易星寒怒叫︰“這是你們天風人栽贓我國的陰謀詭計!”

    淺水清聳了聳肩︰“恰恰相反,天風健兒驍勇善戰,並不擅長栽贓陷害。這個指控是我自己個人的發明。我曾經游歷天風周邊各國,發現止水人在玩弄陰謀詭計栽贓陷害上的本事遠勝過天風,由此可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要是有命活著回去,就多翻翻你們國家的史書,看看你們先王的起兵時間和綢繆準備,或許會發現里面有許多並不應該稱作是巧合的巧合在里面。比如說,他那三萬人的糧草從何而來。不要忘了,羽滄之所以能起兵成功,正是借著大旱之機……”

    假如易星寒現在能活動,他會毫不猶豫的跳起來殺了淺水清--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換。

    淺水清悠悠道︰“我對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不要以為你們作為弱勢方,就必定是代表正義的,也不要以為強大的,就一定是邪惡的。戰爭就是戰爭,無分正邪,只有強弱……這麼說吧,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為千年慣例,不以個人意志為改變。這統一天下的,是天風也好,止水也罷,掛的都是正義的名頭,行的卻是利己的目的。所以,那些為天下萬民謀福利,保護一國百姓之類的話,你千萬不要對我說,我會笑痛肚皮的。”

    淺水清來自新世界,長于歷史,精于分析,一番話說得易星寒目瞪口呆,就連雲霓也吃驚非小。這樣的話,竟然能從一個小兵的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這刻淺水清拉著雲霓的手飄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話給易星寒︰“不要讓我再看見你……至少,不要讓我後悔放過了你。”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七章 生死輪回


    疲憊的雙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眼前是一片星星點點。

    現在正是中午,為何天空中卻有這許多的繁星密布?

    雲霓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看出她實在走不動了,淺水清體諒地說︰“休息一會吧。”

    雲霓無力地癱倒在草原上。絕美的臉蛋出一絲淒苦,她輕輕說︰“我們……走不出去了,對嗎?”

    “別那麼想。”淺水清沉吟了一下︰“我們當初是往北邊跑的,孤星城在東部。現在折向東南……得走好一段路。當初只嫌馬跑得慢,現在馬兒死了,又嫌它跑得太遠了。呵呵,世事難料啊。”

    姑娘淒婉的說︰“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我們怕是走不出這草原了。帶在身上的馬肉已經吃光了,再沒有吃的,我們就會餓死在這里……”

    淺水清微微一滯,看著眼前柔嫩嬌美的姑娘,心中竟也是一陣酸澀。

    是啊,沒有東西吃,憑什麼走出這片草原。

    眼前的姑娘,是因為自己才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但她真得很堅強。除了剛開始埋怨了幾句之外,其後就再沒說過任何抱怨他的話。自始至終,她都默默地忍受這一切。對于一個出身豪門的女孩來說,這可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麼多的苦吧?

    “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走出草原的。”他說,心中暗暗下了決定,他開始整理身上的東西。

    他將身上的盔甲脫了下來,用虎牙小心地分割它們,取出一塊塊鐵片,然後用上面的細線小心的綁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在干什麼?”雲霓驚訝地問。

    “準備捕獵。”他回答。

    雲霓驚奇的眼神看著他,不明白他現在做的事和捕獵有什麼關系。

    “草原上本不缺食物,到處都有鹿,馬,牛,羊。唯一的問題是,我們的速度沒有它們快,跑不過它們。我們也缺乏足夠的工具制造陷阱。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找到吃的,只有一個辦法。”淺水清淡漠而堅定的說。

    “什麼辦法?”

    “捕獵那些……看見我們不會逃跑的生物。”

    心中的一點寒氣升起,雲霓叫了起來︰“你是說你要去捕獵那些老虎和獵豹?”

    “沒錯。”簡單的回答中,充滿了無畏的決絕。

    “不行,你不能去!”雲霓大叫。

    “不去就得餓死。相信我,我會做好準備的。瞧,我在自己的胳膊上綁上了這些甲片。這樣,當老虎要咬我的時候,我就把這只胳膊送給它。如果我們的運氣夠好,在它咬斷我的胳膊之前,我的刀應該可以刺死它了。”淺水清的口氣很從容,仿佛這樣的事情就象三個手指捏田螺一樣簡單輕巧。

    受到他的感染,雲霓一時竟沒感受到危險的存在,只是呆呆地問︰“可你要是輸了怎麼辦?”

    淺水清微笑著看她︰“老磺不吃人的。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肉割下來。割細點,別糟蹋了,夠你吃到走出草原的了。對了,要是水喝光了……就喝血。”

    于是,雲霓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絕望……

    草原上躺著一只猛虎。

    它剛剛飽餐了一頓,此刻有些困倦,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後,它打了一個哈欠。

    它準備睡覺了。

    這只老磺一只鐵齒鋸尾虎,它的年紀還很輕。

    在那個冬日的下午,這片土地上原來的主人--一只年紀老邁的鐵齒鋸尾虎死了之後,它就成為這里新的領主,掌握著一方生死。鐵齒鋸尾磺一種很強大的生物,它們生性暴躁,喜歡獨居,對任何闖入領地的陌生生物都不會歡迎。

    風狼懼怕它,火犀牛也不敢招惹它,就連草原鬣狗群也會小心翼翼地饒開它的領地,不願與這樣強大的肉食性動物做鄰居。它的鋼牙鐵爪鋸鏈尾,成為它站在生物鏈頂端最有力的憑仗。

    可是今天,它的領地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年輕的鐵齒鋸尾虎看得出來,兩個猿猴一般的生物看它的眼神充滿炙烈與狂熱,帶著無邊的殺機與屠戮的**。

    這種介乎于生與死之間的直覺令一向在草原上高高在上的它感到有些憤怒--好久,沒有生物敢這樣看它了。

    陽光下,綠草青青,幾片白雲的影子無遮無擋地投向地表,將青綠的草原修飾成一片墨綠色。

    淺水清就站在那片青草白雲之間,向著那只年輕的鐵齒鋸尾虎發出了一個並不友好的召喚。

    他走向前,眼神死死盯住那片吃了一半的鹿肉。

    他說︰“再沒有什麼比搶走你的食物更能讓你憤怒的了,對嗎?”

    “呼!”鐵齒鋸尾虎發出了一聲仰天怒吼,嘯聲傳遍四野八荒,聲到處,獸群驚散,鹿走鳥飛,獸王風範一展無遺。

    然而不速之客並不害怕。

    淺水清伸出左臂擋在胸前,右手虎牙以一種奇異的姿態下垂,做出了撩撥的準備。

    他只有一次機會。在這個大家伙咬斷他的脖子之前把自己包滿多重甲片的左臂伸進他的咽喉中去,然後,用虎牙從它的下頜將它刺穿。

    “吼!!!”鐵齒鋸尾虎再一次發出裂天的狂嘯,腥風龍卷而至,它終于向著這個對它的尊嚴發起挑釁的家伙發起了攻擊。

    那一躍,躍出無盡的威嚴氣勢。

    電光起,紅光現。

    草原上飛起一股血瀑流泉。

    在那刻,一個少女淒涼而無助的哀鳴,隨風勁飄。

    “淺……水……清!……”

    這聲音,仿佛生命中最後的絕唱,響徹在大草原之上……

    日幕蒼茫,草原上吹來幾許悲涼的清風。

    一只碩大的鐵齒鋸尾虎躺倒在草原上,血盆大口中還含著一只手臂。它的下頜已經被刺穿,刀尖穿透了尖硬的頭蓋骨,從頂心了出來。可見這一刀用力之大。

    手臂的主人微微動了一下,無力的呻吟。

    好痛的感覺!

    四顆尖利的牙齒破開甲片,刺進了他的左臂。就象是扎在肉里的巨釘。

    “嘿,能幫我一下嗎?”淺水清笑。

    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雲霓哭喊著跑過來,渾身的衣衫撕裂,哪里還有半分貴族小姐的模樣,一張好看的臉上,愁容慘淡,梨花帶雨,令人我見猶憐。

    “別光顧著傷心啊。幫我把它的頭掰開好嗎?……這條胳膊我還打算留著用呢。”淺水清繼續笑,劇痛把他的笑容撕成一片猙獰,淺水清覺得自己整個人幾乎都要碎掉了。

    雲霓顫顫驚驚地將手伸進那碩大的虎頭中,費盡了吃奶的力氣,終于將虎頭掰開,眼前呈現的四個碩大鮮紅的血洞幾乎可以放進一整只嬰兒的手臂。

    “藥。”他無奈地提醒。

    雲霓慌忙把所有的藥都倒出來,毫不吝嗇地全灑在傷口上。

    淺水清勉力地坐起來,長呼出一口氣︰“瞧,我還活著呢,你哭這麼傷心干什麼?”

    “我……我還以為你死掉了。你躺在那里半天,一動不動。”雲霓嗚咽著說。不知何時,雲霓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依賴上了這個年輕人。雖然他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麻煩,但是自始至終,他都象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竭盡全力地在保護自己。

    倘若淺水清真得死了,雲霓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奮力求生的勇氣。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女子,但在淺水清的面前,她發現自己是那樣的脆弱,脆弱到一時半刻也離不開淺水清的照顧了。最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所有的勇氣,竟然都有一個源頭,那就是淺水清。

    從第一眼看見他開始,他那淡漠一切,無視生死的笑容,便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鼓勵。

    此刻,她傷心地說︰“求求你,不要死好嗎?你不要死!”

    淺水清看著雲霓傷心的面龐,心中忽然沒來由的出現了一陣集,他脫口道︰“你放心,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活下去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呆住了。

    彼此對視的那一刻,眼神中出現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神采。

    淺水清突然發現,生命,原來真得還是有意義的。

    他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了一個令他難以舍棄的牽掛。

    眼前是一片模糊,過度的失血令他的大腦有些缺氧,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他迷糊著,感覺寒意不斷加重,渾身瑟瑟發抖。“我冷。”他說︰“又困又冷。”

    “那就睡一會吧。”雲霓嗚咽道。

    “不,別讓我睡。”淺水清叫了起來。他知道寒冷是因為失血令他的身體流失了大量的體溫。一旦睡著,可能就再也沒機會醒過來了。

    “快,立刻升起篝火,然後,我要水……給我水。”淺水清困難的說。

    雲霓驚慌地照做,她匆匆升起火堆,將身上最後的一點水統統喂到淺水清的口中,眼看著他依然昏昏欲睡,冷得發抖的樣子,急得大叫︰“不要睡啊!我都照你說得做了!……快說我還要做些什麼!”

    淺水清的口中喃喃著,終于發出了一個聲音︰“抱緊我。”

    雲霓再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把撲住了淺水清,將他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水清……你不要死……”眼角中的淚花綻放出世間最美麗的晶瑩……

    蒼天白雲之下,青青草原之上,一對男女緊密相偎。

    男人已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

    淺水清正徘徊在生與死的兩岸。

    他仿佛置身于一條巨大奔騰的河流之中,河的兩旁是生與死的輪回。

    一個聲音向他發出死亡的召喚︰“過來吧,過來吧,這里是極樂的世界。”

    一個聲音向他做出生存的請求︰“淺水清,活過來……不要離開我。”

    淺水清站在河的中央,雙手已升騰起一片赤色。

    在生死兩極的盡頭,他看到了血色未來……

    一連三天,雲霓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淺水清。

    于是,在淺水清的記憶中,鐵馬金戈的生涯中永遠多了這樣一段美麗的回憶。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高貴與矜持,不眠不休地陪在自己的身旁。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尊嚴與榮耀,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昏迷中的自己。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驕傲與成見,將靈魂化成虛空中的一條生命之舟,幫助自己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彼岸。

    那個女孩,如一個墜落凡塵的仙子,只為他能活下來,而拼盡一切努力。

    她為他洗手做羹湯,滿面風塵;她為他奔波于草原之上,背負著他艱難的行走;她將晨化做甘泉,以嘴相渡送入口中,與死神爭奪生命;她為他擦洗全身,再不避男女之嫌。

    三天後,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時︰“我還活著,並且還將繼續活下去,活出新的精彩。”

    雲霓喜極而泣。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八章 火熱情懷


    眼前的那片大草原,一望無邊,郁郁蔥蔥。半人高的青草幾乎長到了他們的腰際。

    大草原上天高雲淡,青草碧波。成群的蛇鹿以奇特的的蛇形扭曲腳步蜿蜒在豐饒草原上,一只落單的風狼咆哮著連連追擊。

    天空中不知名的長翼鐵嘴鳥發出嗚哇的叫聲,還有碩大如象的陸地巨龜竟然能以雙足站立。

    一條大河橫穿草原,灌溉了無數肥沃的土壤,給動物們以安居之所。

    若是能從上往下看,定可以看到萬獸奔騰的非凡景象。

    終于看到河了……

    雲霓再站不住身子,任由自己倒在淺水清的懷中。

    “這里……真美。”她發出由衷的贊嘆。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傷勢漸愈,精神大好的淺水清笑說︰“我猜……如果可以,你情願永遠都不走出這片大草原。”

    雲霓很舒服的在淺水清的懷中換了個姿勢︰“你是我見過的最了解女孩子心思的男人。”

    這算是恭維?還是諷刺?淺水清笑了。

    “不打算去洗個澡嗎?”他問。

    雲霓的眼立刻亮了。

    連日的奔波,讓姑娘美麗的容顏被風塵掩蓋,公主變成了灰姑娘。混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令她感到搔癢難過。

    淺水清的提議象烈日下的甘泉,令人難耐那份甘甜的誘惑。

    “你不許偷看哦。”她很認真的說。

    “我會盡量離得遠一些。”他笑道。

    他回答得那麼直接和肯定,反而讓姑娘的心頭升起了一絲失望的落寞。

    “反正我的視力很好,遠點也能看清楚。”淺水清又補充了一句。

    “你要死啊你!”雲霓用紛拳拼命地敲打他,心中轉眼間又升騰起一絲喜悅。

    淺水清一把抓住她的小拳頭,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他說︰“雲霓,我愛你。”

    雲霓的渾身一陣巨顫。

    有些感情,永遠只能放在心底。

    有些話語,永遠說不出口。

    那一刻,雲霓的心中雀躍的同時,代之而起的,卻是更多的驚慌。

    她匆匆向河邊逃去,只留下身後理解的眼神和痛苦的掙扎。

    他們處在同一片天空下,卻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她是貴族,而他,卻只是普通的戰士。

    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戰死沙場的戰士……

    那天,淺水清終究沒有偷看雲霓洗澡,他看不到雲霓溫泉滑水洗凝脂時的絕美風光,卻在認真的做著另一件事。

    當雲霓裹著雪紗長袍回到他們的棲息地時,她驚訝地看到了一張切割完好的虎皮。

    “咦,你割虎皮做什麼?”

    “草原日夜溫差大,長期這樣天而睡,容易生病。你裹著它睡,就不會有事了。而且虎的氣味會讓附近的猛獸不輕易靠過來。這對你的安全很好。”淺水清淡淡的回答。

    雲霓的眼眶再次濕潤。

    白天的表白失敗了,淺水清卻什麼都沒說。他活下來之後,似乎唯一關注的就是怎樣才能更好的照顧自己。

    “那你呢?”她問。

    “我是男人,不需要這些。”

    雲霓抱著虎皮坐在火堆旁。

    她把頭靠在淺水清的肩膀上,輕聲說︰“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大家族中,每天都享受著這世界上最好的待遇。父親疼我,母親愛我,哥哥讓著我,下人們體貼我。對我來說,吃苦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無論我想要什麼,幾乎都只要開開口就可以得到。我唯一需要辛苦的東西,就是每天學習那些煩瑣的女儀,學習怎樣做一個大家閨秀,做一個在別人眼中看來符合自己身份的大小姐。就算是要去前線,家中也總會為我準備最好的待遇,不想讓我吃半點苦。”

    淺水清微微笑了笑︰“這些天你吃的苦頂得上你一輩子吃的苦了吧?”

    “可是我願意!”雲霓脫口道︰“在我錦衣玉食的日子里,從沒有一刻象今天這般開心過。以前我是高貴的籠中鳥,今天,我卻是一只可以自由翱翔的小雌鷹。在這里,我想干什麼就可以干什麼,不需要再考慮別人的眼光,可以放聲的哭,大聲的笑,想叫就叫,再不用擔心任何人的指責,不用擔心損了家族顏面和親人的榮耀。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人,只做我自己。今天,我才第一次理解到什麼叫自由。”

    雲霓的眼神,堅定無比。淺水清看著她,終于笑了出來。

    他問︰“雲風舞是你什麼人?”

    “我父親。”雲霓隨口道,然後她大驚︰“咦?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淺水清聳了聳肩︰“天風帝國姓雲的高門大族實在有限,最出色的也就是天下雲家了。你是雲嵐的妹妹?你父親雲風舞英雄蓋世,國內名將林立,他的地位卻僅在暴風總帥烈狂焰之下。你哥哥雲嵐繼承祖志,在雪風軍團任職雪狼軍軍帥。天風五大軍團,在軍霜員中,雲嵐是最年輕的,比鐵血鎮督南無雙還要高上一級……當然,暴風是主力軍團,鐵血鎮未必就比雪風的任何一個軍差了,饒是如此,雲嵐也仍可被稱為天縱之才,與南督並稱天風雙秀……奇怪,你是雲家的命根子,他們讓你去盤山前線做什麼?”

    雲霓的臉一紅,低著頭道︰“這個問題,我暫時不想回答。”

    淺水清笑了︰“以前是我不想知道的你的來歷,現在卻是你不想說了。”

    雲霓靠在淺水清的懷中,偎依得卻更近了……

    天上的星光點點,劈撲燃燒著的火堆不時炸起燦爛的火花。

    雲霓躺在虎皮大被中,全身溫暖,卻怎麼都睡不著。

    “淺水清。”她輕聲叫。

    “恩。”他簡單的回答。

    “你睡著了嗎?”

    “……我睡著了,睡得很死,現在在說夢話。”淺水清回答。

    雲霓撲哧笑了出來。“你冷嗎?”她又問。

    “是啊,我很冷,冷得恨不得回到受傷前的狀況,恨不得自己的傷永遠也不要好,恨不得做一只色狼,狠狠的強暴一次就躺在我身邊的小綿羊……”

    雲霓的小嘴撅了起來︰“有色心無色膽的家伙……這虎皮很大,你過來擠擠吧。”

    “我怕我一進來,就再舍不得出去啊。”淺水清嘆息。

    雲霓氣得想踢人︰“你再不進來,以後都別想進來了。”

    淺水清嗽的鑽進了虎皮被窩里。

    火光下,雲霓的一雙眼楮亮如點漆,晶瑩出那片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美麗。

    淺水清貪婪地呼吸著懷中的芳香,看著雲霓,再也不合不上自己的眼楮。

    有些事,終不能挑得太明。

    有些事,終需要男人來做主動。

    淺水清的唇輕輕印在了雲霓的臉上,對方的心跳加劇,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于是,那張柔美的俏顏上,耳,鼻,唇,舌,漸漸都落下了淺水清淺嘗的痕跡。雲霓的回應逐漸變得明顯起來,卻不是拒絕,而是渴望。

    被愛與欲的火焰灼燒後的渴望。

    淺水清的行動,越發大膽與直接起來。

    多日的相知相守生死以托建立起的感情,終于如瀉閘的洪水,沖破了一切的羈絆,奔向那無拘束的極樂之中。

    荒涼的草原上燃起濤天情火,焚化萬物.

    愛情,仿佛美酒般甘醇.

    幸福,如花兒般綻放。

    一切,如夢似幻。

    伴隨著那一聲輕微的痛楚,雲霓終于釋放出自己全部的情懷。她大口地喘息著,接受著對方的肆意撻伐的同時,口中喃喃︰“我愛你……水清,縱然百死,亦無悔。”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0
第一部 戰火兄弟情 第十九章 飛雪


    晨光微照,在黑夜與白天的交替中升起一片斑斕的光影交錯。

    淺水清看著懷中的人兒,嬌憨可人的麗容上,紅潮初散。散亂的鬢發間寫滿了曾經擁有的狂暴和那之後無盡的溫存。

    他愛憐地捧起那張秀顏,在深情子之後,突然間就那樣裸著身子跑了出來,挺立于天地之間,對著晨陽大吼︰“我淺水清在此宣告天下!從今天起,雲霓,就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我將只愛雲霓一人。將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她,用我的勇氣與血肉去為她而戰!……”

    莊重的成婚宣言隨著風飄遍了茫茫草原,淺水清霍然回首,只見雲霓已坐了起來,看向他的眼神,閃爍著盈盈淚花。

    “我也宣告……雲霓此生心歸水清,身歸水清,一生一世,永不相負。”雲霓跪于地表,淺語輕言卻莊重無比。

    淺水清奔了回來︰“好了,雲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淺水清興奮的說。

    雲霓看著他興奮的表情,撲哧笑了出來︰“就這麼就把人家哄過門了啊?也太便宜你了。”

    淺水清嘿嘿搓手︰“儀式是簡單了點,不過以後可以再補……等我們回到孤星城後,我再補一個大大的儀式給你。”

    雲霓的臉色微微一變︰“……不必了。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

    淺水清有些愕然,終還是沒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如果雲霓不想說,那就由她去吧。淺水清身為世紀來客,到是頗懂得注重他人**。

    突然間,他發現到了什麼,遙望遠處。

    草原的南邊飄來了大片的白雲。待到白雲行進了,才發現那不是雲,而是大批的馬群。

    這些馬與平常的馬略有不同。

    牠們全部都是通體雪白,將銀色化成身體的主流。牠們的鬃毛奇長,身形高大,四蹄粗壯,前額還有一塊亮銀標記。

    “雲霓快看,是天鬃神馬!”淺水清高叫起來。

    “我的天啊,我們竟然踫上了傳說中的神馬。聽說牠們是這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生物,從來都沒人能抓到牠們。而且牠們性格暴躁,力大無比,成群結隊時就連獅虎也得避讓。天風二世皇曾經得到過一匹天鬃馬,那成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收藏。不過可惜,他最終沒能收服那匹天鬃馬成為他的坐騎。”雲霓幾乎要尖叫了起來。

    “天鬃馬性情高傲,除非你跑得比它快,力氣比牠大,否則牠不可能膺服于你。”淺水清竟然對這種生物也有幾分了解。“傳說中牠們有種特異的能力,就是可以預知危險。一旦有什麼危險臨近,牠們會立刻逃離,因此要抓到牠們非常困難。”

    天鬃馬是高貴的生物。牠們站在食草生物中的生物鏈頂端。普通的生物甚至經不起它們飛起的一腳。不過只要不去招惹牠們,平時大都還是性情溫和的生物。

    此刻這群天鬃馬在一只高大的閃著銀色光輝的天鬃馬的帶領下已經遷移了大半個草原。牠們來到這水草茂盛之地歡快的享受著自己的午餐。幾只小天鬃馬在媽媽的身邊蹄叫著,卻被母馬趨趕著要牠們自行尋樂。

    雲霓興奮地指著那匹領頭的天鬃馬說︰“牠好漂亮……我要牠!”

    “……這算是我成為你丈夫後的第一個考核嗎?”淺水清苦笑。

    “不,這是你今晚爬到我的被窩里的必須代價。”雲霓眨動著好看的大眼說。

    淺水清知道,雲霓只是在跟他開玩笑而已。

    天鬃馬是高貴而有野性的生物,牠們不會任由任何人隨意的騎在自己的背上。可是倘若能得到一匹,那麼或許……他們很輕松就可以走出這片草原了。

    “雲霓。”他捧著雲霓的臉動情說︰“我一定會為你牽一匹天鬃馬回來的。等著我。”

    他的眼神中閃爍出一種決然,那是一種永不言退,死不罷休的毅然。

    天鬃馬是睥睨草原的高傲生物,輕易不會讓人降服。而雲霓的隨手一指,恰恰正是最強大的天鬃馬之王。

    雲霓看著他向遠方的馬群走去,心中一顫,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大草原上一個人影象一道狂風樣卷向那匹領頭的天鬃馬。

    正在享用最肥美的青草的馬王眼神中出一絲輕蔑。它仰天長嘯一聲,面對狂風般襲來的身影不閃不避,輕輕側了一下身子,反身就是一蹄踢向淺水清。

    這一蹄踢得又狠又準,淺水清一個措手不及,象只陀螺般滴溜溜轉著飛向了半空,然後重重地落在草叢之中。

    獸王的前足輕輕在草地上踏了幾下,然後呼嚕嚕打了個響鼻。

    所有的天鬃馬一起向後退去。

    那是邀戰的表示。

    “還真是個高傲性子。”摔倒在草叢中淺水清看到這幅架勢,苦笑不已。

    一匹馬向一個人發出挑戰,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踫上。

    天鬃馬被稱為神馬,是因為它們不僅是馬中之王,同時還有著非凡的智慧。

    身上依然還隱隱作痛。這一腳沒踢斷他幾根肋骨,八成還是那馬王對他蹄下留情了。

    淺水清大吼著再次沖向那匹天鬃馬。

    這次他學乖了,不再筆直前沖,而是以蛇形的蜿蜒路線曲折行進。

    天鬃馬用它特有的蔑視目光看著這不速之客,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淺水清移到它的身邊,手搭在背上,正要躍上去,突然那馬王一個轉身,後蹄已再次迅猛地向淺水清一腳踢去。

    砰!

    淺水清滿臉鮮血趴在了地上

    “干啊,這家伙還會玩陰的。”

    那匹天鬃馬向著淺水清長嘯一聲,意思應該是再來。

    淺水清痛得渾身腰都直不起來了。

    他開始理解了為什麼天鬃馬會成為豐饒草原的神物,這種野馬不僅擁有非凡的速度和力量,同時所擁有的智慧,已經使牠們遠遠高出同類,再不輕易為人類所折服。牠們心中的高傲,未必便低于人類。

    身後是雲霓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口中高喊︰“水清,不要再和牠斗了。我們不可能制服牠的。”

    淺水清回過頭看著雲霓,臉上現出一絲柔情︰“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就無論如何也要把牠弄到手。放心吧,這匹馬,我要定了!”

    那匹天鬃馬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走到淺水清的身邊,很是不客氣的拉了一通大便。

    一大堆新鮮的馬糞就那樣象出籠的包子,熱氣蒸騰地堆在淺水清的身邊。

    然後,牠希律律一聲長嘶,邁開四蹄狂奔而去。身後是大批的天鬃馬尾隨呼應,蹄聲隆隆,聲勢壯觀浩大。

    那一刻,淺水清和雲霓都看得呆了。

    看看眼前的一堆馬糞,雲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是牠留給你的紀念。好自珍重哦。”

    淺水清哈哈狂笑起來︰“我喜歡牠!這麼有個性的馬可真是少見。我一定會得到牠的!”……

    草原上的那條河,水流清澈,縱貫南北。

    無數草原上的生靈依靠這條河而賴以生存。

    天鬃馬雖是神物,世人難覓其蹤,但牠們終歸不可能離開有水源的地方太遠。而且天鬃馬對食物的要求極高,牠們吃最肥嫩的青草,喝最清澈的河水。

    已經十天了,淺水清每天都來這里守侯那匹天鬃馬。

    他注意到天鬃馬喜歡這一帶的水源,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來到這里飲水。

    做為馬中之王,飛雪是第一個喝水的。

    是的,它叫飛雪,是淺水清為他取的名字。

    今天飛雪正在喝水。

    牠看到那個男人又來了。

    天鬃馬是有智慧的生物,雖然不能說話,卻有著牠們自己的理解方式。牠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對牠沒有惡意,但卻總想打敗牠,騎上牠。高貴的天鬃馬是不會接受一個普通人類的招降的。飛雪希律律叫了一聲,迎著面沖了過去了,一頭頂在了淺水清的懷中。

    男人倒下。

    十天來,每天都是如此。

    假如馬語中有受虐狂一詞,飛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贈給這個家伙。

    他來了,又倒下。

    就象個打不死,卻從不曾放棄。

    這讓飛雪對他的好奇心大增。

    今天有些奇怪,一頭撞去,男人僕倒後就再無反應。

    這讓飛雪有些驚訝。

    是自己的攻擊太重了嗎?

    不可能啊。以前都是撲倒後再起,再撲倒再起的啊。

    好奇心讓它離那人越來越近。

    牠用大嘴去拱那個男人,試圖把他拱醒。

    一聲大喝令牠吃了一驚,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扳在了牠的脖子上。淺水清一個虎躍縱上馬背,狠狠一夾馬肚,大喊道︰“飛雪,跑起來吧!”

    飛雪憤怒地仰天長嘯,邁開四蹄向著前方狂奔而去。

    牠要將這個大膽的家伙狠狠的從自己的背上摔下來。

    牠開始瘋狂地奔跑在豐饒大草原上……

    風象刀一樣割著淺水清的臉,四周的景色飛快的倒退,整個人如飛起一般。看起來它是要一路跑到天之盡頭了。

    突然之間,牠一個揚蹄急挺,前足指天,整匹馬人立而起,要不是淺水清死命地抱住牠的脖子不放,就要被牠給摔飛出去了。

    “就知道你要玩陰的。”淺水清有些佩服這匹馬的野性和狡猾。

    眼見沒能把他甩出去,胯下的飛雪象一只瘋狂而憤怒中的暴熊,不斷揚起馬臀,就象是騎野牛表演一般,試圖將淺水清從背上甩下來。

    淺水清感覺自己就象是坐在蹦蹦床上一樣,顛得他幾乎要嘔吐出來。他的雙手死死摟住馬頸,堅決不肯放松。

    在身後是大批的天鬃馬嘶鳴著跟隨,就象是牛仔們放牧馬群,壯觀的聲勢如萬馬奔騰,銀河天瀑。胯下的飛雪不甘心地反復踢腿,顛簸搖擺如在風浪中航行。淺水清只覺得一陣暈眩,那是自己支持不住的先兆。

    拼,絕對不能讓這家伙把自己甩下來,淺水清咬緊牙關。

    “呼!”飛雪真的憤怒了。

    做為高傲的萬馬之王,飛雪絕不接受讓一個人類這樣騎在自己的身上這樣的事實。盡管牠甩不掉這個象牛皮糖一樣死死纏住自己的寄生蟲,但至少牠還有同歸于盡的權利。

    在負載著淺水清圍著草原跑了一個大圈,它又回到那中了淺水清暗算的地方。飛雪的眼神已經死死地盯住了仍在那里焦急等待的雲霓。

    牠停了下來,前蹄憤怒地刨地,然後低下馬首,對準了雲霓。

    先是小跑,然後開始加速。

    不斷加速。

    牠對著雲霓如一只離弦的箭的般狂沖而去。

    淺水清大駭,狂叫︰“雲霓!快閃開!”

    眼前那片如花的嬌顏已出死亡來臨前的那一線驚恐。

    “快閃開!”淺水清瘋狂的大吼

    百米距離,瞬息即至,飛雪如一頭狂奔的犀牛,狠狠地向著雲霓撞了過去……

    蓬!

    漫天的煙塵濺起,飛雪哀號著倒了下去。

    牠的頭部受了淺水清重重的一擊,左前蹄更是被淺水清狠狠踢了一腳。

    這兩下,幾乎用盡了淺水清全身的力氣。

   牠的前蹄軟了下來,整個身子向地面栽倒。淺水清順著勢摔倒在地。

    他奔跑著扶起離飛雪只有不到兩米距離的雲霓,自己的心也是蓬蓬一陣狂跳。

    “對不起,雲霓,讓你受驚了。”

    雲霓搖頭︰“都是我沒用,不然你也不用打傷牠了。”

    “算了,說這些都沒意思。我只想你知道,在我生命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淺水清很認真的說。

    他回頭看了看正在痛苦中呻吟的飛雪,終于還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用的力氣他自己知道,這兩顯飛雪來說,絕對是受傷不輕。

    人說天鬃馬有預知危險的能力,這是不是真的,淺水清不知道。但至少,天鬃馬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並不可能預知。他對飛雪始終沒有敵意,所以飛雪不可能感覺到危險。但當飛雪選擇了侵犯雲霓的時候,事情就已經出現了變化。

    假如天鬃馬的確可以預知危險,那麼在牠撞向雲霓的那一刻,牠應當已經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倘若真是如此,高傲如牠者,的確是不容任何人侵犯和騎乘的。

    或者這一次,自己真得是錯了。

    淺水清想到這,不免嘆息……

    飛雪走了,一瘸一拐,帶著大批的天鬃馬一起離開。

    天鬃馬高傲的性情令它們選擇了認輸,然後默默離去。

    雲霓為淺水清擦去一頭的汗水,然後柔聲問道︰“水清,我們不要那匹馬了,好嗎?”

    淺水清卻笑道︰“不,牠已經屬于我們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雲霓驚愕地問。

    “我在說,我看錯了天鬃馬的傲性,但至少沒看錯牠的靈性。牠們是有著非凡智慧的生物,牠們有著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但無論牠們怎樣聰明,都不可能比人類更聰明,牠們終究還是畜牲,有著畜牲特有的生存準則和行為模式。所以,如果我沒猜錯,明天牠就屬于我們了。”

    淺水清自信滿滿的回答。

    朝霞,在這刻升起,映在淺水清的身上,紅光中那個傲岸的身影,正越發的高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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