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71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四章 成全


    難得一個好晴天,空氣中依然氤氳著薄薄濕意。地上的青草尚未擺去清晨的雨,在陽光的反射下璀璨出一片耀目的光潔。

    不遠出的小池塘里,烈狂焰頭戴簑笠,正持桿垂釣。

    這位暴風總帥雖然在觀瀾大陸上威名赫赫,生活卻是極為簡單簡樸。他平時也不喜歡干涉軍中諸事。反正軍中事務,自有各軍鎮首腦負責,過多干涉,只會使屬下薄權,號令難遵。

    所以他沒事時,就總喜歡釣釣魚,詒養性情。

    很多人都驚訝以烈狂焰那性如烈火的脾氣性格,怎麼會喜歡上如此的生活方式,惟有烈狂焰自己知道,自己,早就不再是當年的那個狂龍武士了。

    他性情雖烈,可若依然是以前那種能發不能收的性子,那這百戰統瞬不用在做了。敵人隨便耍點詭計,他就得大敗虧輸。

    一名衛兵慢步走了過來︰“總帥,淺水清求見。”

    簑笠下的聲音沉穩如舊︰“讓他過來吧。”

    下一刻,淺水清恭恭敬敬地站在烈狂焰的身後。

    他對烈狂焰,是發自內心的尊重。但那與他的顯赫身份無關,而只因為他是戚天佑的父親。

    “烈帥。”他輕聲說。

    烈狂焰摘下簑笠,現出一張蒼老卻仍具威嚴的面龐︰“坐。”

    “末將不敢,烈帥身邊,哪有淺水清的位置。”

    “讓你坐,你就坐。”淡漠的語氣中,帶著強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淺水清坐下了,身旁,是烈狂焰放魚的魚簍,幾尾鮮魚正在簍中活蹦亂跳。

    “有什麼事就說吧,但不要有廢話。”

    淺水清立刻抱拳︰“是!報總帥,兩關大捷,我暴風軍三鎮兵力死傷過萬,各旗各營均兵不滿員。末將奉南督所命自建一營,卻無一兵一卒可供調派。因此特來向總帥請命,回清野城征調新兵,以充實我佑字營戰力。另外,上次運糧至今已有三月,大軍存糧已經不多。末將斗膽請命,征兵同時,也負擔起沿途護送運糧的任務。這樣正好一舉兩得。”

    持著魚竿的手,在空中微微晃動了一下。也不見有什麼動作,池塘里一條鮮活的大鯉魚已經飛出水面,直沖著烈狂焰的臉部飛來。

    烈狂焰隨手一抓,正捏住那大魚的兩腮部位,取出魚勾,隨手向後扔去,正扔進魚簍中。那魚在簍子里撲騰撲騰個不停。

    “如果你要兵,我可以讓南無傷現在就調兵給你。至于運糧的事,南北兩關已下,止水人寸步無法出關,再不需要大軍押解。你大可不必費神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雨季結束後,大軍是必定要攻打京遠城的,我正好需要你這樣的人在身邊。我相信,到時候你一定又會給我帶些什麼驚喜。這回後方的事,就算了吧。”

    淺水清忙道︰“烈帥,各旗各營的將軍,自己的編制都未滿,讓他們調兵給我,恐怕會有怨言。末將新官上任,不宜結怨眾將,還是讓我回清野城征調吧。”

    烈狂焰有些詫異地看了淺水清一眼,他緩緩道︰“什麼時候起,你開始害怕結怨諸位將軍了?我還以為,你從不怕得罪任何人的。”

    淺水清心中一跳。

    烈狂焰的眉頭卻蹙了起來,他似是在想些什麼︰“淺水清,如果我同意你的請命,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清野城?”

    淺水清脫口而出︰“最好是明天就去。”

    話一出口,淺水清立刻後悔不已。

    果然,烈狂焰看他的眼神,已充滿了炯炯神光。

    良久,他才長嘆一聲,然後他悠悠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喜歡釣魚。淺水清,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淺水清搖搖頭︰“水清不知。”他這刻自稱水清,那是刻意要和烈狂焰拉近關系了。

    “釣魚一道,講究的是心平氣和,清淨自然。身為一個軍人,過多的沾染殺戮,時間長了,就總是有些心意難平。沒事就釣釣魚,對一個軍人來說,其實有著頤體養氣之效。心不平,則氣難順,萬事難調。淺水清,我看你的心氣,就有些不太平順呢。”

    淺水清的心,再遏制不住地狂跳起來,恰如那魚簍中的魚兒,搏擊出內心滔天的波浪。

    他知道,烈狂焰一定已經看出什麼來了。

    果然,烈狂焰繼續說︰“最近,天風軍中有個流言,我略有所聞。說的是雲家小姐獨闖軍事會議,大鬧議事堂。我起初聽到,也很感驚訝。”

    “後來北冥跟我承認過確有其事,不過他已下令軍中不得外傳,以免影響小姐清譽。但在我得知具體的前因後果之後,依然會忍不住有些奇怪的想法。”

    “你知道,人老了,有時候就忍不住會胡思亂想的。”

    說到這,烈狂焰深深地看了一眼淺水清︰“你的心,亂得更厲害了。”

    淺水清無言地叩拜垂首︰“烈帥明鑒……”

    烈狂焰嘆息著,終于收起了釣桿。

    “我老了。”他說︰“人老了,經常就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有時候我回憶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是什麼的時候。我發現,真正能讓我刻骨難忘的,不是在沙場上的那些個崢嶸歲月,而是在我受傷時,那個溫柔可人的姑娘,細心照料,伺候我的溫暖時光。”

    “我這一生,因那次恥辱的失敗,而奮發圖強,不惜為此拋棄一切感情的牽掛。但在最終,卻發現原來自己追求的,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所有的虛名浮利,早在天佑死去的那一刻,就再不值分文……”

    他看著淺水清︰“所以,我一直都很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可以,我情願和他們廝守終生,也不會要現在這如夢繁華。”

    淺水清一句話都不說,就是聽著這位老人在自己面前靜靜地訴說。他在傾訴,傾訴自己所有的感情。這二十五年來,作為一個失職父親的悔恨與那曾經美好的向往。

    他在告訴淺水清,他能理解他。

    終于,老人笑了,天下無雙的暴風統帥看著淺水清,笑著說︰“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若不想多說,我也不想強問,你們小一輩的事,我管不了,也沒心思去管。雲霓是什麼人,她要嫁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要面對的是什麼人,你會遭遇什麼,你也早有心理準備。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明天要去送她,那我就難得糊涂一次,準了你的請命,也沒什麼不可以。”

    淺水清大喜︰“謝總帥成全!!!”

    烈狂焰卻微微搖頭︰“我到底是成全你,還是在害你,怕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原本無傷應當只是懷疑之中吧?你這一去,他怕是八成可以確定了……”

    他站了起來,今天被淺水清這麼一打擾,這釣魚的心情是徹底沒了。

    一邊向自己的小屋走去,烈狂焰一邊仿佛自言自語般說︰“山公一生為相,門中弟子遍及天下。他的兩個兒子,一文一武,也都是年少有為。得罪了他們,天下能保你不死的,除我之外,怕就只有皇帝了。你……好自珍重吧。”

    山公,就是南無傷的父親,帝國丞相南山雲。

    就連烈狂焰,看見南山岳,也要尊敬的稱一聲︰山公。

    為此,烈狂焰亦不得不嘆息︰淺水清,你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呢。但是看在天佑的面子上,無論如何,我總是要拉你一把的。

    他回到屋里,面對著兒子的靈牌,發了好半響的呆,終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來人,準備筆墨。”他說。

    他要給皇帝蒼野望寫信。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五章 斬情


    第二天,鐵血督府。

    “啪!”幾案破碎,空中漫舞飛花,木屑如雪花般四撒飄落。

    南無傷的眼中,濃濃的殺氣如霜雪交融,冰冷的語調令俯首在地的副官渾身都為之顫抖︰“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副官顫抖著回答︰“經查實,上次出城,淺水清所用的調令,的確是南督的印鑒,但是字跡卻屬偽造。下官認為,很可能是有人偷了南督的印鑒,制造了這份假調令,所以……所以才能由得淺水清在那段時間里在城中出入自由。”

    整間屋子的空氣陡然降了下來,南無傷原本秀氣的臉上,如極地凍土,冰雪漫天,罩上了薄薄的寒氣。

    那副官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被凍得僵住了。

    “將軍!督府向來守衛森嚴,此事若無內應,絕無可能發生。”他叫道。

    內應南無傷心中苦笑。

    這個內應還能是誰,如今還不是不問可知。想不到啊,我南無傷自問一世英明,最終卻被手下的士兵搞上了自己的女人。

    南無傷沉聲說︰“此事我已知道,你就不用再說了。現在開始,你不用再理會此事。”

    “將軍,內奸不除,禍患不定,絕不能輕忽大意啊!”那副官一呆。

    “讓你不要理會,你就不要理會。”

    “可是將軍……”

    “夠了!”南無傷突然大吼起來。

    一股強烈的冰雪旋風在那刻蒸騰出一片如煙白霧,寒風起,血光現,刀光閃爍。南無傷的戰刀在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絕倫的圓弧,圍繞副官的腦袋轉了一圈,再此收刀回鞘,跪伏于地的身軀瞬間凝結成兩團剛硬的冰塊,再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副官驚訝的面容依然凝結在冰層中,失去了身體依靠的頭顱滾落于地,跌宕出一片冰屑紛舞,頸腔間卻不見任何血花。

    “來人,把尸體拖出去。”這一刀,算是稍稍發泄了心中狂涌的怒意。

    幾名士兵立刻從外面走了進來將尸體帶走。

    沒人敢多問一句。

    “恭喜公子,冰雪勁又上層樓,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突破令師的境界了。”從外面進來一名灰袍男子,年紀大約四十左右,長相陰婺深沉,對南無傷到是半點不懼。

    “陰先生,你是在諷刺我嗎?我現在的心情可是很不好。”南無傷鐵青著臉回答。

    那灰袍中年男子笑道︰“這種事,換了是誰,心情都不會好。我說今日淺水清怎麼會突然回清野城督糧調兵以備戰呢,原來他是借機送人。這兩個人竟然視天下群雄如無物,公然勾搭成奸起來。”

    “閉嘴!!!”南無傷怒吼。

    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刀背上。從來沒人敢對南無傷這樣無禮的說話,哪怕這個陰先生是他父親派來幫助他的重要客卿。

    那灰袍中年男子卻是毫不在意︰“古往今來,凡成大事者,莫不能忍人所不能忍,方能就人所不能成。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就算是再憤怒,也須學習控制自己。我知道公子現在痛恨淺水清,定是要殺之而後快的。可淺水清目前已是營將,按軍中條令,將軍以上級別者,非官高三級以上不可擅處。南督要想殺他,已是很難,偏偏現在是大戰之時,上有鴻帥烈帥,凡事皆有上命,再非原先鐵血鎮自家獨斷的天下,要想動手也就更難。當然了,公子現在若是硬給他找個由頭,直接來個先斬後奏,到也能做到。以公子現在的威望權柄還有令尊令兄在國中的地位,想來殺一個小小營將也不是什麼大事。偏偏淺水清現在是入了史冊,授了功勛的人,一旦就這樣被公子殺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卻已經有意無意點醒南無傷這樣做的後果。

    有紫心勛章在,除非淺水清叛國,否則南無傷再無權利擅殺淺水清。就算他憑借軍威強斬淺水清,借家族力量以自保,他也逃不了史冊上那濃墨重彩的一筆。

    古人好名,他的家族或許可以為他背負斬殺功勛大將的重罪,卻未必肯為他背負史書的罵名。這一點,南無傷非常清楚。

    南無傷長長地吸了口氣,手從刀背處離開︰“對不起,陰先生,是我失禮了,還請先生有以教我。”

    陰先生笑道︰“要處理好這事,先要看公子對雲小姐的感情了。淺水清好殺,雲小姐卻難以處理啊。”

    南無傷一楞︰“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假如雲小姐真的和淺水清有了些什麼……請問公子還願意娶雲小姐嗎?”

    南無傷怔住了。這個問題,當真切中了他的要害。

    一想到摘月樓中那道絕艷身姿,他心中便隱隱地有些痛。

    其實,他是真得喜歡雲霓的。

    可若是真發生了那樣的事,他還能娶她嗎?他是堂堂的南家二公子,鐵血鎮的鎮督。娶一個別人用過的女人?不,這不行,這事若是讓人知道了,只怕就要引起天下人的恥笑。可是,他是真得喜歡雲霓的啊。

    自己的感情,又將該何去何從呢?

    想了好久,他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陰先生點點頭︰“我明白了。公子請恕我直言,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現在真正要做的,不是急于殺淺水清,而是立刻修書一封給雲帥,立刻告訴他在這里發生的一切。”

    “雲風舞?”南無傷一呆。

    “不錯,正是雲風舞。要殺淺水清,再沒有比雲帥更合適的人了。相信雲帥知道雲霓之事,絕對不會袖手不問的。而且為了天下雲家的面子,這件事他一定不會張揚。這樣一來,淺水清必死,而公子你又可以脫清關系,正是一舉兩得。將來就算天下非議,自有雲帥在前面頂著。不過最重要的是,公子一定要在信中表示,無論雲小姐做過什麼事,你都會對她不離不棄,定會娶她,則天下雲家從此就算是欠下了南家的一份大人情。”

    “你讓我娶雲霓?”南無傷的聲音席卷出陣陣風暴。

    那陰先生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公子是喜歡雲小姐的。既然這樣,就干脆娶過來又有何不可?雲小姐是否完壁尚未可知,但就算雲小姐已非完壁,天下又有幾人知道?只要知道的人不說,那麼雲小姐就永遠是那個令所有人都羨慕景仰的大家閨秀。公子你不嫌雲小姐殘破之身而娶了她,雲風舞和雲嵐只會對你感激不盡。他們在前面為你頂著殺淺水清的罵名,受盡層層壓力,反過來還需要對你感激涕零,將來你若有所求,他們也是責無旁貸。這樣的好事,又到哪里去找?再說雲小姐縱非完壁,但天下處子眾多,南督你權柄無雙,還少得了好姑娘嗎?你娶了雲霓,再在外面隨意尋花問柳,就算是雲風舞知道,怕也不好說你什麼。南雲兩家結親,原本是門當戶對的一件事,雲小姐若是入了南家的門,你也不敢虧待她。可如今雲霓有這麼一件事出來,她未入南門就已經先矮了一大截,日後還不是你說什麼她就得聽什麼?因此在我看來,這雲小姐與淺水清苟且一事,對公子竟是有著說不出的眾多好處,為什麼公子還要為此氣憤不休呢?”

    他一番話娓娓道來,听得南無傷目瞪口呆。

    遲疑了好一會,他終于贊嘆道︰“先生果然分析得有道理,南無傷受教了。”

    那陰先生笑道︰“你不是想不到,只是你被那男人的尊嚴與面子給蒙蔽了心智而已。卻不知這天下男人的尊嚴是用鐵與血拼殺出來的,而不是用自己女人的身體換來的。他日你南無傷打下止水,滅掉驚虹,天下景仰的時候,就算人人都知道你的妻子嫁你時並非完壁又如何?蓋世英雄總需有瑕疵,才能讓人感覺更真實。這瑕疵非出在你身上,反顯得你偉大。你在人前對雲霓越好,人們也就會越發的敬重你,崇拜你。”

    南無傷一躬倒地︰“陰先生說得是,我這就書信一封給雲風舞,請他出面解決此事。”

    “最好給令尊令兄也去封信,他們都是老于官場的人,有些事處理起來,必定會更加圓轉純熟。”

    “就聽先生的。”南無傷點頭道。

    說到這,那陰先生似有意若無意地說︰“對了,公子曾跟我說過,上次攻打北門關,鴻帥的意思是太子早晚就要成為新一任的暴風王,野王打算在年輕將領中挑選一個成為太子副帥,總領暴風三軍。那雲嵐應當也是其中一個人選吧?出了這樣的事後,雲家若是對南家尚有愧疚之情,想必總要有所表示的。”

    南無傷大笑︰“那是自然。雲嵐向來心高氣傲,但一直都很疼他妹妹。如今雲霓對我不起,雲嵐為了他妹妹著想,也該沒臉再和我爭這個位置了。”

    “那麼雲霓小姐這邊……?”

    南無傷悠悠看天︰“我對雲霓落花有意,她卻對我流水無情,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對她苦苦痴求。先生說得對,人處高位,天下女子予取予求,我又何必自苦哀憐,將全部心思放在一人身上。雲霓將來嫁我之後,如果肯好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我也不會太虧待她,但要稍有對我不起,我自然會讓她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話說到這里,南無傷心中已是一片冰雪殺氣。

    他低聲淺吟道︰“成大事者,當斬情斷義,絕情絕愛。雲霓,既然你心里沒我,那我縱對你有千般情意,卻也會說斷就斷!!!”



本帖最後由 河東 於 2014-4-30 00:04 編輯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六章 路漫漫 歸途有你


    天空,如海一般的藍,白雲如緞,青草芬芳。

    淺水清的心情也是一片海闊天空。

    終于又回到了豐饒草原,只是這一次,再不象上次那樣狼狽辛苦。

    三個月前,他在這片草原上領著雲霓亡命奔逃,一路艱險,為了一點肉食,甚至不顯身伺虎,雖然每多苦難,可是兩個人朝夕相處,心境卻是歡愉。

    三個月後,他入營封將,帶一千精兵大搖大擺送雲霓回蒼天城,一路風光無限,當真是世事變遷如白雲蒼狗,孰能預料啊。

    此刻看著不遠處的馬車,淺水清的心里甜滋滋的。天高皇帝遠,如今在這大草原上,他就是自己命運的絕對主宰。至于以後……以後的麻煩,以後再去頭疼吧。他只想抓住每一分時間和雲霓在一起。

    沐血策馬奔了上來︰“哨探已經放了出去,前後都有,方圓十里內任何人靠近我們,哨探都會第一時間發出警戒……包括咱們自己的人。”

    淺水清道︰“謝謝。”

    沐血嘆息︰“你謝我作什麼?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罷了。”

    淺水清微微一笑,用力抓了抓沐血的肩膀,卻什麼也沒說。彼此都是好兄弟,有些話,盡在不言之中。

    馬車里的雲霓掀開了窗簾,深情的眼眸向淺水清送來如水秋波,櫻唇輕吐,她說︰“淺將軍,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請教,能過來一下嗎?”

    淺水清誒了一聲,身後是方虎等人擠眉弄眼,發出會心的笑意。

    雲霓獨闖將軍府,有點腦子的人,都已經猜到些了什麼。而這次淺水清突然主動請令回城押運糧草,而不是留在這里準備攻城,就算那想不明白的,也該想明白了。

    不過眼前的這兩個人,似乎也已經無意再欺瞞天下。

    淺水清進了馬車,迎面就是一團火熱的身軀撲在了他進了他的懷里,那張美麗嬌好的面容,深情款款地望著淺水清,就算是鐵漢也被這柔情蜜意瞬間溶化了。

    他再克制不住自己,大嘴吻了上去,那一點溫存中,香甜美妙的滋味終于又重新回到了心間。

    兩個人緊緊的擁抱著,熱烈的擁吻,再不願分開哪怕一分一秒。

    良久,有些喘不過氣來的雲霓掐了淺水清一下,勉強掙開他的束縛,一張俏臉早已紅得象火。

    淺水清深情道︰“雲霓,我想要你。”

    輕輕白了他一眼,雲霓低著頭用蚊子般的輕語道︰“這才剛上路,時間還長著呢。”

    “對我來說,一輩子都嫌太短。”

    這充滿情意的話語,令雲霓心曠神怡,她再克制不住那萌動的情懷,躺倒在了淺水清的懷中,任由淺水清緩緩去除她的薄霧雲裳。

    輕輕嚶嚀一聲,在承受著對方那火熱的進入的同時,雲霓輕咬貝齒,那種期待已久的幸福感覺終于隨著淺水清的進入,又回到了她的心房。

    “水清,我愛你,縱死,亦無悔!”她輕聲說,感受著對方下身猛烈的沖刺。

    淺水清貪婪的吻著她雪白玉體的每一個部位,含混著回答︰“我們不會死,永遠都不會。我要你和我一起終老,你,注定是屬于我的,誰也搶不走。”

    “南……”

    淺水清堵住了她的嘴︰“不要說那個名字,我不想听,也不想考慮。我只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是我奮勇殺敵的全部動力。所有的阻力,最終只能成為我們在一起的動力,而現在,我要你好好享受這愛的滋味。因為……我們的時間實在不多。”

    如果可以,淺水清真希望這回歸的路,能走上一輩子。但他最終只能選擇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因為他們終究沒有太多的時間……

    從馬車里出來的時候,已經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淺水清穿戴整齊,只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看上去象剛經過一場激烈的惡戰。

    方虎嘿嘿的笑︰“淺少,和雲大小姐討論什麼事呢?要討論這麼久?”

    淺水清哼哈著回答︰“恩,討論一下回去的路線該怎麼走,雲小姐建議我多派些偵察騎兵,以避免再有上次那樣的情況發生。”

    “噢!!!”幾名戰士同時發出“明白”的噓聲。方虎繼續笑︰“原來討論安全的事情是可以討論這麼久的?不過沐少啊,好象南門關現在是在咱們天風軍手里吧?止水人還能從哪派出騎兵來?”

    沐血輕咳兩聲︰“這個嘛……也說不準的,也許他們也能飛渡落鷹崖呢?”

    方虎連連點頭︰“騎兵飛渡落鷹崖……沐少,你比淺哥兒有創意多了。”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淺水清的臉色有些難看,沐血已經小聲對淺水清說道︰“下次……別在馬車里,雖然沒發出聲音,可是……動靜還是太大了些。”

    淺水清脹紅著臉,向雲霓的馬車看了一眼,正色道︰“這地面有些不平,馬車是有些顛簸了,過會讓車隊找條好點的路走。”

    沐血嚴肅道︰“將軍說得沒錯,地面很不平整。大家都听見了嗎?回頭找條好路走,不要顛壞了雲小姐。”

    所有人嘿聲說“是。”

    惟有雷火,搞不明白他們說什麼,傻呵呵地道︰“你們說什麼呢?我覺得這地面挺平整啊。”

    大家一起偷笑,淺水清裝沒聽見,策馬去巡視周邊了。身後是一大堆羨慕的眼神,惟有沐血,在輕笑之余,隱出點點憂心。

    車隊在大草原上一路行進,三天後,他們已經深入草原腹地。按照淺水清的意思,他們要先在草原上兜一個大圈,游山玩水一番,然後再回清野城。大家都理解淺水清和雲霓想多在一起呆些時間的心情,所以也由得他去胡鬧。

    如今他是營主,在這佑字營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

    佑字營上下現在只有一千名官兵,大都是當初陪著淺水清攻過南北兩關的老戰士,淺水清這次回清野城,把大家全帶了出來,連拓拔開山和易星寒都沒放過。

    拓拔開山竟然還有馬可騎,只是身邊的戰士個個都對他揮耽耽,誰也不敢放松警惕,至于易星寒就沒那麼好運了。

    他還是一身的鐐銬,淺水清走到哪里都要帶著他,也不嫌他累贅。

    草原上剛剛又是一陣急雨過去,雨後的草原空氣清新,草兒清脆欲滴,氤氳的水氣蒸騰出一片滴翠曠野。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大家的心情都極為愉悅。

    他們就象被放飛的籠中鳥,在這草原上自由自在地奔馳,享受著這軍旅生涯中難得的美好時光。

    方豹的傷勢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已經大見起色,雖然還不能行走自如,卻也已經能下地了。淺水清本來把他安排在車上,但這個家伙稍有點精神大喊大叫要騎馬,仿佛讓他躺在車里就是要謀害他一般。淺水清看這家伙精神不錯,也就由得他了。

    當淺水清上次和雲霓一起看到的那條大河再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時,淺水清發出了一聲歡娛的呼喚。

    他依稀還記得,就是在這附近,他遇到了飛雪。

    可惜冬季一過,天鬃馬群便再度遷徙,它們要回到離此數千公里之遙的繁殖區,在那里進行種族繁衍。這刻望著遠方的空曠蒼茫,淺水清只能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有些事,錯過便不再回頭。

    黃昏的時候,戰士們在草原上豎起營帳,生起篝火,開始準備晚飯。遠離了戰火紛飛的沙場,戰士們的心也回歸了平靜。一邊做事,一邊唱起嘹亮的軍歌,心情愉悅之極。

    淺水清靜靜地坐在遠方的草地上,悠然自得的欣賞著豐饒草原的秀麗風景,這里視野開闊,四野無人,一眼望去,是滿目青翠。春雨為大自然帶來勃勃生機,每一根草兒都發奮生長著,草原上的鹿馬牛羊也開始長起了膘肥。

    天空中一抹晚霞映紅了半邊,灑在淺水清的身上,紅光照人,卻隱現著血色的升騰。

    雲霓輕輕走了過來,挨著他坐下。

    她把螓首靠在淺水清的肩上,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與他一起看晚霞彌漫。

    “在想什麼呢?”過了好一會,雲霓終于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

    “沒想什麼。”淺水清回答。

    雲霓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說︰“才不信你呢,鬼話連篇,你這個人什麼壞腦筋都想得出來,膽子出奇的大,腦筋出奇的多,你要是一個人靜坐不說話,就一定是在使鬼心眼。”

    淺水清于是很認真地回答︰“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在動壞腦筋。其實我一直在想,今天晚上我又該用什麼樣的理由鑽到你的被窩里去。好象這幾天,我已經把所有能用的理由都用過了.”

    雲霓大羞,死命地掐淺水清︰“小聲點啊,別讓人聽見了。”

    淺水清疼得齜牙咧嘴︰“我的姑奶奶,現在就算是瞎子聾子都知道你我的關系了。”

    雲霓紅著臉低頭︰“都是你這壞蛋干的好事。”

    淺水清嘿嘿一笑。

    兩個人如今都知道,南無傷已經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但他們卻同時不在乎了。

    他們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不在意什麼山盟海誓,也不需要什麼天長地久,不會為那所謂的讓對方活下去,就做出離開對方的傻事,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相對死別,生離更痛苦。只有把握現在每一分鐘的幸福,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此刻,雲霓躺在淺水清的懷里,無限滿足地說︰“如果有一天,你被軍部的人帶走,要砍掉你的腦袋。我不會為你求半句情,也不會為你流一滴淚。”

    淺水清則溫柔地說︰“可我卻會反抗,用手中的劍去對抗一切試圖分開我們的人。或者我會死去,但死去前我會微笑。因為我知道,地府之中,你我將再次相見。”

    雲霓幽幽問:“為什麼要是地府呢?難道我們就不能魂歸天國?”

    淺水清正色回答︰“因為我這個人已經造了太多的殺孽,象我這樣的人,是去不了天國的。你既然選擇了做我的女人,那麼我死後,你就得同樣跟著我下地府。”

    雲霓輕嘟了一聲︰“霸道的臭壞蛋。”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就那樣緩緩在淺水清的懷中睡了過去。

    看著她恬靜而滿足的臉,淺水清的手穿過她烏黑的長發,抱住她輕吻,低低地說︰“世界如此黑暗,我卻要為你,殺出一條血色光明之路……”

    那一刻,雲霓的臉上,一滴淚珠劃過,沒入漫漫長夜。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七章 重逢


    清晨的陽光明媚,淺水清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身邊的麗人不由啞然失笑。

    昨夜兩個人說得興起,竟然就這樣天席地睡在了草原上,那一刻到象是回到了兩人當初被飛雪衛追殺時的情景。現在正是春季,氣候微涼,要不是沐血及時為他們送來了毯子,只怕兩人此刻已經被夜風吹病。

    “起來吧,該上路了,小笨瓜。”淺水清愛憐地撫著雲霓的臉。

    雲霓在睡夢中回道︰“你才是小笨瓜呢。”

    淺水清失笑。

    離開那紛飛戰火的環境,兩個人的心情的確放松了不少。

    淺水清摟著雲霓,柔聲說︰“等將來,我打下大梁城,就有資格向皇帝提出封賞,到時候我就向野王要你。那時,我要你每天睡在我身邊,就象一只小懶貓,哪怕睡到日上三竿,我都願意那樣一直守著你。”

    雲霓睜開朦朧的雙眼,微笑著看他。他說話的語氣是如此認真,以至于雲霓幾乎就想要相信這個不可能的事實。

    就算他立下滔天之功,皇帝也不可能把一個功臣的女人轉賞給另一個功臣的。

    但是她很聰明地什麼都沒有說,她寧願相信,淺水清有這個能力做到。她更願意相信,淺水清有將神話變成現實的能力。

    在南門關一戰上,他不是已經表現出這種能力來了嗎?

    一番折騰後,兩個人終于起身。

    今天雲霓不想再坐在馬車里,而是要求騎馬,她和淺水清並肩而馳,兩個人並騎在草原上馳騁,就象是一對神仙眷侶,看得羨煞旁人。

    方虎他們幾個緊跟在後面,看著無奈。方虎說︰“沐少,你說淺哥兒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他現在這樣,事情早晚會傳出去。一旦傳到南督的耳朵里,只怕大家都會有麻煩。”

    沐血悶哼一聲︰“從他決定送雲霓回去的那天,這事就已經注定為南督知曉了。他現在這樣,也不過是抓住每一分可以開心的時光而已。因為他知道,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在南督的劍下。”

    方虎郁悶道︰“真搞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沐血一笑︰“等到有天,你全身心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那沐少你有自己心愛的女人嗎?”

    沐血的眼神穿透雲霄,回首往事,良久才悠悠嘆息︰“曾經有過。那種滋味……蝕魂銷骨啊……”

    對方虎來說,愛情的滋味太遙遠,他還無法理解。他能全心追隨淺水清,僅僅是因為淺水清能帶領他們打勝仗。

    對大部分士兵來說,好將軍只有一種︰就是能打勝仗的將軍。

    “或許有天,你也會有心愛的女人。虎子,到那時你就會真正明白,人這一生,並不是只有殺戮和吃飯這兩件事。”沐血說著,策馬快速向淺水清他們追去……

    對大部分戰士來說,能在閑暇時草原奔馬,是一種難得的享受。順著那條大河一路狂奔,耳听著風颼颼地吹過,任憑勁風吹面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勁爽無比。淺水清策馬狂奔,竟不能超越雲霓,始終被她遙遙領先。她那銀鈴般的笑聲飄飄蕩蕩漫卷在大草原上︰“淺水清,你可不要輸給我一個女人哦。有本事就追上我!”

    淺水清苦笑搖頭。

    雲霓是那種表面柔弱,內心剛強的女子。她內心的堅韌與剛毅,在她闖將軍府時就已經展現得淋灕盡致。對淺水清來說,他最大的遺憾或許就是不能親眼看到雲霓怒闖將軍府,舌戰群雄的那份英姿颯爽的場面,那也許是雲霓一個女人,這輩子最能發揮她所有能量的一刻。

    與這個時代的所有人不同,淺水清愛護他的女人,同時也尊重他的女人。他是絕不會認為自己的女人太強會搶了自己的風頭的,恰恰相反,他用他那超越這個時代數千年的眼光來看待這種行為,並對其做出激賞。

    這一點,是連豁達大度如烈狂焰,鴻北冥等人都做不到的。

    如果可以,他更願意一直跟隨在雲霓的後面,苦苦追趕,為她這悖逆世俗倫常的行為贊嘆和鼓勵。

    或許這一點,正是雲霓為什麼死心塌地愛淺水清的原因。被壓抑了十八個春秋的心,在踫上這個在處事方法上獨樹一幟的年輕人後,情感的洪流徹底打開閘門,傾瀉而出。

    此刻淺水清跟在雲霓的身後,兩個人的馬越跑越快,離後面的部隊也越來越遠。雲霓有意識地放緩馬速,等淺水清追上來。待到淺水清追上時,雲霓得意地一揚臉蛋說︰“怎麼樣?追不上我吧?”

    淺水清無奈笑道︰“要是飛雪在這,我能讓你先跑半個時辰,然後只用一刻鐘就追上你。”

    听到飛雪的名字,雲霓的臉色略略黯淡了一下︰“飛雪它,現在應該去了南部了吧?它一定又重新成為了天鬃馬的馬王,只是不知道又要到何時才能再見到它了。”

    淺水清拉著她的手安慰︰“上天對人,自有其命運安排。如果他覺得飛雪是屬于我們的,那它就怎麼也跑不了。”

    雲霓嘟起了小嘴︰“可惜啊,上天從來也不曾開眼過一回。”

    淺水清正要說些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馬嘶。這馬嘶是如此的高亢激昂,若九天梵音鳴唱,響徹于天地之間。

    淺水清和雲霓同時身軀震顫,向著那音源的來處望去,天邊,一個銀白色的亮點以風一般的速度向他們狂奔而來,掀起一股天地間的風舞狂潮。

    “是飛雪!!!”雲霓尖叫了起來。

    淺水清呆呆地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還有那眼眸中流出的智慧光芒,一時間,整個人都痴住了。

    飛雪,你竟然沒有走?

    你竟然自己一個始終在這大草原上徘徊?

    你是在等待什麼嗎?

    還是在苦苦尋求著什麼?

    還是在……等我?

    飛雪,我的朋友……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那一刻,淺水清仰天長吼︰“老天爺!你終于開眼了!你終于知道眷顧我一次了!!!”

    遠處的奔馬若流星急電,向著他們飛奔,通體雪白的飛雪再次向天發出一聲嘹亮地啼嘶,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喜悅。

    下一刻,它來到了淺水清的身邊……

    溫柔地撫摩著飛雪的身體,用手指輕輕捋順它長長的鬃毛,淺水清無限愛憐地抱著飛雪的馬頭,好久未見的老朋友,終于在這刻相見了。飛雪親密地拱著淺水清的懷,用它特有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思念的情感。

    原第三衛的士兵們驚奇不已地看著淺水清和一匹天鬃馬如此的親熱,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了。

    沐血曾在孤星城迎接淺水清時遠遠見過飛雪一眼,那時飛雪走時震懾群馬的長嘶也一度令他吃驚不已,此刻再度見到,越發可以肯定這匹天鬃馬是被淺水清降服的。

    天鬃馬世所難見,天風二世皇一生征戰,曾獲得無數的勝利,唯一的敗績卻就是輸給了一匹天鬃馬——他至死都對自己無法真正控制一匹天鬃馬而深感遺憾。

    可是現在,淺水清卻有這樣一匹,而且,它是天鬃馬之王。

    戰士們看著淺水清象對待自己的愛侶一樣和飛雪親熱,一時間崇拜的心情再上心頭。哪怕是淺水清曾經帶領他們拿下過南北二關,他們也未曾如此崇拜過淺水清。看起來正是典型的一關易求,天馬難得。

    淺水清深情地看著飛雪,這段時間,這個家伙一定天天在草原上流浪。他不知道飛雪有沒有回到馬群中重新成為新的王者,但他知道,飛雪沒有在春季的時候遷徙離開,原因只有一個。

    它就是在這里等待自己。

    它就象是草原上的游俠,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奔騰天地之間,為的只是能再見一次那個傷害過它,又治愈過它的人。

    世生萬物,萬物皆有情。就算是一匹馬,也知道該如何對待自己的朋友。

    淺水清緊緊地抱住飛雪,終于流下了英雄的淚水︰“飛雪,謝謝你一直在等我。我現在終于相信,上天待我,依然是眷顧的。”

    他說︰“有了你,我對未來就更有信心了。”

    然後他回首大喊︰“兄弟們!!你們看見了嗎?它叫飛雪,它是天鬃馬,是傳說中的神馬!它是我的馬!從現在起,它就將跟我們在一起,永不分離!!就象你們和我一樣!”

    “永不分離!!!”所有人同時擎起手中的武器,在這空曠草原上再次呼喝吶喊,勁飄萬里。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八章 反目(1)


    在經歷了數天的跋涉之後,清野城已遙遙在望。

    雖然淺水清上次離開清野城不過三個月的光景,但是這次回歸,卻好象已經歷了數個世紀。心中多了幾分滄桑,幾分牽掛,油然而然地,對這清野城也多了幾分情感。

    戰士們遠遠望到城門,興奮的歡呼起來。

    每次回歸,通常都意味著一件事——大家又可以有多日時間用來休息玩樂,盡情享受這美好人生,直到召集令再次響起。

    上次來到這里時,領頭的是沐血,而淺水清卻只是被挑來的一個新兵。

    不到百日時間,這支隊伍的領袖卻變成了淺水清,沐血卻成了下屬,因此沐血此刻心中亦是唏噓不已。

    戰場之上,永遠是有能力者竄升速度最快的地方。

    輕輕揮了揮手,淺水清說︰“到了清野城,咱們就算是到了地頭了。沐少,還要麻煩你辛苦一趟了。新兵的挑選,就交給你吧。”

    沐血點了點頭。

    上次的挑選新兵任務,正是自己交給戚天佑來做的,結果,就是他把淺水清帶了過來。沒想到這次,淺水清卻讓他去挑兵了。世事變遷之快,之大,實在令人不能不搖頭苦笑。

    淺水清道︰“這次,別學戚大哥那樣搞突襲了,估計新兵營也該有所準備了。”

    “不用突襲,我照樣能找到好兵,沒準又能找到好幾個淺水清也說不定。”沐血笑答。

    淺水清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樣的人,可算不上真正的好兵。真正的好兵,是永遠不會置疑上官的決定的。”

    想了想,淺水清說︰“對了,知道佑字營需要多少新兵補充嗎?”

    “不是兩千嗎?”

    “錯。”淺水清豎起三根手指頭道︰“不是兩千,是三千。”

    三千?沐血楞住了。

    “淺少,你不是開玩笑吧?”

    一個營的常規兵力,只有三個衛的配置。淺水清的佑字營現在已經有了一千人馬,再招三千人,那多出的一千人算怎麼回事?未經軍部允許,私擴部隊,那可是重罪。南無傷現在人雖在北門關,心卻恐怕早飛到清野城來,憋著勁要找淺水清的麻煩。這私募兵員的罪名,足夠南無傷立刻下令砍淺水清的腦袋了。

    “沒錯,就是三千。”淺水清很肯定地說︰“你們原本是虎豹營的人,是我從洪營主那里借來的。既然是借來的兵,當然不能算是我的兵。也就是說,我的手下還是一個兵都沒有,招募三千人有什麼不對嗎?”

    沐血一楞︰“你還準備把我們還給洪營主?”

    淺水清極認真道︰“還,總是要還的,不過什麼時候還,就說不準了。洪營主大度慷慨,戰掌旗胸懷廣闊,他們兩位想必不會著急催我還兵的。好歹佑字營也是屬于鐵風旗的增額,佑字營的兵也好,虎豹營的兵也罷,還不都是鐵風旗所屬?有些事,就不用這麼計較這麼多了。這還兵的事嘛,先過個兩三年再說吧。”

    沐血呆滯了半天,終于哈哈狂笑起來︰“好你個淺水清,竟然打著這種主意。好,我就听你的。烈帥這次給你便宜行事的權利,你要是不拿來好好利用一番,也的確不象是你的為人了。咱們佑字營這次,就好好張狂一回吧。”

    淺水清悠悠笑道︰“我現在是想不張狂都不行了。咱們軍人,除了實力,什麼都不相信。”

    部隊進了清野城,交割完入城手續後,大家便即散開。沐血帶著一哨人去了新兵營,方虎和雷火等人則帶著大伙進城休息。有親人的回家探親,沒親人的就和部隊一起,先去附近的軍營宿站落腳,然後集體行動。軍人就是軍人,做什麼始有組織有紀律,因此喝酒是數百個人一起去,甚至連逛窯子也是大伙一起。這次打下南北兩關,原第三衛的戰士們餉銀可是發得足足的,至少在清野城逗留的這段時間里,每個士兵都可以做一回豪爽大爺了。

    當方虎喊出那“想找姑娘的來我這報名時。”呼啦啦一大群人全擁了過來,也只有在這時,這幫平時鐵血錚錚的漢子,才表現得和平常人沒有任何異常。而他們那壓抑了已經太久的慾望,終于在這刻有了發揮的機會。

    淺水清是沒空和大家一起的了。

    “無雙,你送雲小姐去流雲別院休息。狗子,你帶幾個人跟我去拜會城守大人。所有人都記住,清野城不是戰場,誰也別把在戰場上的那一套拿出來。要喝酒的跟雷火走,要找女人的跟虎子走。到了晚上必須在軍營集合,有敢夜不歸宿的,軍法伺候。好了,現在大家都去玩個痛快吧!”

    隨著淺水清的高聲宣告,所有士兵同時發出了興奮的呼哨,轉眼間一千名士兵散了個干干淨淨,只留下寥寥數人還跟在淺水清的身邊。

    “這幫家伙,要是不知道的看見了,還以為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游兵散勇呢。”淺水清笑罵了一句。

    “天天在前線呆著,憋也都憋死了。難得回來一趟,總是要放縱一回的。”方豹也笑道。他的傷還沒好,淺水清不許他喝酒搞女人,只能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你是不是也很想去?”淺水清問他。

    方豹撇嘴︰“廢話,***才不想去。問題是老子現在傷沒好,等好了以後,我非得多找幾個娘們瀉瀉火不可。”

    旁邊狗子怪聲怪氣的叫︰“方頭,要不小的先給你用手解決一下?”

    “我去你媽的。”方豹飛腿踢人,狗子大笑閃開。幾個留下的士兵全都開懷大笑起來。

    眼前,雲霓的馬車也緩緩離開,她要在附近的別院下榻。到了清野城後,淺水清的護送任務便告終結,一切就這樣自然而然的結束。

    沒有臨別前的依依惜別,也不用諸般不放心的千叮萬囑,兩個人的分手若水到渠成般自然,就象早晨出門的妻子,到了晚上,自然還有歸來的時刻。惟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從他們踏進清野城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再擁有草原上曾經美好的時光。

    淺水清對雲霓的離開恍若不見,和手下的弟兄談笑風生,他淡淡地說︰“留下的兄弟們,要辛苦你們再跟我多跑幾個地方了。”他聲音悠然,一顆心卻隨著雲霓的車子,漸行漸遠……

    當淺水清帶著人趕到城守府的時候,兩名守府的小兵攔住了去路。

    “龍牙軍淺水清,求見清野城守,有軍機要務相商。”高坐馬上,淺水清說。

    兩名小兵互相對望了一眼,同聲回答︰“申城守不在府內。”來人是著盔帶甲的將軍,他們也不敢擺架子。

    “那他在哪?”

    “東城裊花街里花樓,申城守正在那里會客。”

    淺水清立刻轉過馬頭向著花樓奔去。

    路上,方豹不解問淺水清︰“花樓不是青樓嗎?怎麼申城主會在那里宴請賓客?”

    淺水清微微一笑︰“古人說得好,食色,性也。美酒在杯,美人在懷,美食在桌,三美于前,人生其樂無窮啊。咱們這位城守大人,還真是很會享受呢。”

    方豹羨慕得一添嘴唇︰“媽的,老子也要玩妞。”

    淺水清悠悠說︰“狗子,有人需要你的手。”

    幾名拖後的士兵哈哈狂笑起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二十九章 反目(2)


    花樓在裊花街上。

    裊花街,煙柳巷,天涯女子泣紅裳,往來行人斷腸。浮生幾度胭脂淚,歌舞升平照斜陽。

    這是天風92年,詩人佔青衣在一次青樓暢玩中所寫下的詩謠,寥寥數語,卻道盡了這里女子的辛酸苦楚。

    淺水清也曾听過這首詩,但那是在他當兵之前的事了,他自己卻是沒機會來上一次。

    來到花樓,立刻有樓里的下人迎了上來。听說是來找申城守的,連忙恭敬回答︰“軍爺,申大人正在听雅閣會客,小的去跟您通報一聲。”

    “不必了,我們自己去找他。豹子,你跟我進去,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那小廝想說不行,但看淺水清身後幾個人個個都提刀帶甲,殺氣騰騰的樣子,一望可知是死亡沙場里滾進滾出的人,打了個寒顫,終究是沒敢阻攔。

    順著花樓的雕花大盤梯上去,三個古樸大字“聽雅閣”赫然在目。

    淺水清正要敲門,一陣樂聲卻響了起來。

    絲竹的弦音,若天籟清響,說不出的古樸風雅。琴音婉轉低迷,若情人低訴,道不盡的柔腸百轉。

    然而當人剛剛沉浸在這份柔情之曲中,聲音轉眼間又變得高亢激昂起來,鳴鐵錚錚的脆響,充滿了猙獰殺氣。剛烈之音並不持久,很快又再次低徊,這次卻若是高山流水,自然清奇,仿佛一曲天音,彈動琴弦的人撥動了出人內心處的那份深深的集。

    音樂百轉,心情千變,只是一支曲子,就這樣在片刻間將人的心情若過山車般帶動的上下起伏,淺水清駐足不前,連敲門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直到樂聲停止,方才清醒過來。

    听雅閣里響起了一陣笑聲︰“好一曲無雙將軍令,清音小姐妙藝無雙,申某今天能得清音小姐贈此一曲,也算此生無憾了!”

    說話的這個人,想來就該是清野城的城守申楚才了。

    閣里傳來一個清雅女聲︰“申大人過獎了,將軍令是前朝將軍李飛所作。李將軍雖是軍人,卻擅音律。他于新婚之即接到出征之令,有感于夫妻此後恐再難相見,因而創此‘離合之樂’,此曲前半段婉轉淒迷,是為離別,後半曲沙場崢嶸,是為思歸。起承轉合之間,差異級大,頗難拿捏。清音也是練了好久才算小有掌握。說是妙藝其實也不過手熟耳。”

    這時候,又是一個清郎男聲笑道︰“怎麼清音小姐不說那最後的解隱之音呢?當年李將軍大勝歸來,卻發現其妻因思念過度而病逝,傷心之下,解甲歸田退隱山林。歸隱之後,李將軍頓悟人生苦樂,創下這離合之樂的最後一闕曲譜,這才成就無雙將軍令的美名啊。”

    那清雅女聲幽幽嘆息道︰“正是因為這曲子的最後部分淡漠高遠,所以才最難演繹。李將軍創此曲,經歷人生百悟,看透人間世情,所以臨去時曾希望此曲消弭人間,永不現世。結果卻還是被後人將它挖了出來,並為之命名無雙將軍令。卻不知道,這無雙二字,正是李將軍最不想要的。若是可以,他更願意放棄一切功名,只為追求那成雙成對,夫妻百年……”

    這女聲話語簡單,卻借古諷今,無雙將軍令的曲譜作者最恨的就是這無雙二字,後人卻以此為曲譜命名。

    她這顯然是在諷刺旁听的人不懂音律,只會胡亂叫好,完全不懂創曲之人的心思。

    聽雅閣里一時靜了下來。

    一個聲音在下一刻突然響起︰“外面的朋友,聽也該聽得夠了吧?不如進來喝上一杯。”

    原來,早有人知道淺水清等人在門外了。

    “龍牙軍淺水清,求見申楚才申大人。”

    門開了……

    首先躍入淺水清眼簾的,是一個正雙手撫琴的絕色姑娘。

    那姑娘兩眼若一汪清水碧潭,閃動著明亮的光輝。碧玉鳳簪叉在高髻上,蕩出一片動人的神彩。

    她穿得是京城最有名的彩虹綢做的輕蘿衣,手里用的用百年梧桐木制成的鳳尾琴,衣著華貴,神態悠然,舉手投足間頗有一股大家風範。

    此外這桌上還坐了幾個人,而居中上首坐的,正是清野城主申楚才。

    “你就是在一日夜間攻下南北兩關的淺水清?”申楚才今年四十多歲,看上去還算精神,已微微有些發福,此刻他悠閑問道。

    “正是。只是北門關一戰,全靠鴻帥指揮調度有功,烈帥又及時來援,這才僥幸得勝,下官是萬萬不敢居功的。”淺水清回答。

    鄰桌上的幾人一聽這就是那個近幾天在帝國境內傳唱不停地淺水清,一時都怔怔地看向他。原以為能在一日夜間拿下南北兩關,又血屠南門關的將軍,怎麼也該是個孔武有力滿臉殺氣猙獰恐怖的彪形壯漢。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看上文質彬彬的書生。

    所有人的心中同時嘆起了一句話︰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那旁邊撫琴的姑娘更是眼都不眨一下地盯在了淺水清身上,美目間充滿好奇,顯是想不通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和那赫赫有名的天風之狐劃上等號。

    傳說里,淺水清可是功勞與罪孽並重,膽識與豪氣同飛的一個頂天漢子。

    她心思浮動間,已經盈盈站起,手叉腰間作了個福,委婉說︰“樂清音見過將軍。”

    淺水清微楞︰“樂清音?就是蒼天城里淮河紅牌坊的那位十八妙律難相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樂清音樂小姐?”

    樂清音的臉微微一紅︰“將軍也听過那個故事?”

    淺水清微微一笑︰“聽一位朋友講過。”

    “昔有蒼天才子十八人,在月圓之夜于淮河畔酒當歌。大家一時興起,每人相約以天上圓月和腳下淮河為題,作酒令一支,輔樂以頌,互競高低。然古語有雲︰文無第一。十八位名才子各自做出來的酒令詞賦,竟是互相指責,難分高下。爭執不下中,淮河上飄來的一艘小船里卻傳來一陣悅耳之音。其音獨特,其詞新鮮,其嗓音更是優美絕倫。十八位才華橫溢的大才子,同時為這音律所迷,為這曲詞所動,頓時甘拜下風。事後無論這十八個人怎麼勸那船里操琴的姑娘,那姑娘卻就是不肯出來相見。相反,她還做了一首十八妙律令的謎語,共有十八句,每一句皆為一個謎面。言稱,只要能答出其中一題,眾人就可上船。那十八條謎語徹底難倒了那些自以為是的才子們,最終拂袖而去。事後才知道,原來操琴出題的姑娘正是淮河紅牌坊的樂清音小姐。在此之後,清音小姐便名揚天下。”

    樂清音听對方說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心中不由得對淺水清大生好感,淡淡道︰“將軍見識過人,清音領教了。”

    眾人見淺水清身為武將,見識卻頗為廣博,到也頓時對他大起好感。

    其實這事,還是淺水清從雲霓的口中聽來的。

    那時在草原上,雲霓為他輕聲吟唱了一曲惡浪河邊的“綠水謠”。淺水清記得當時自己夸她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結果是雲霓翻著好看的白眼說自己的歌聲要算是仙音,那樂清音的琴曲就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于是,淺水清第一次聽到了這關于“十八妙律難相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故事。

    這會他把這個故事一說,桌上有人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將軍身在前線,竟然對風雅之事也頗關心。來來來,先給將軍看座,將軍遠來是客,雖有公務,想必也不用急于一時吧?”

    說話的,是坐在申楚才旁邊的那個中年儒生。

    淺水清也就不客氣地和方豹一起坐下。

    那儒生看著淺水清說︰“淺將軍威名天下,見識也廣博。既然這樣,我就考你一事。既然當年淮河水畔十八才子並未答出任何一個迷題,為何清音小姐還會有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說法?”

    淺水清很爽脆地搖頭︰“不知道。”

    申楚才旁邊的年輕人卻嘿嘿一笑︰“其實,當時是有人答出一問的。只是這個家伙故作不知,卻在事後悄悄回來,將答案供出,這才終得一見。”他說這話時,眼楮斜瞅那中年儒生,口中不說,眼神卻已給出了答案。

    中年儒生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傲然說︰“鄙人閔江川。”很顯然,那個答出十八謎題之一的人就是他了。

    淺水清微微一呆。閔江川這個名字,他到是听說過。

    這個人曾在早年做過一首《天軍東征賦》,傳唱一時,也算是天風有名的文人,後來投身仕途,卻屢第不中,白白蹉跎了一把年紀,最終只能每天流連風月場所,作淫詞艷賦取悅青樓女子,到也薄有微名。

    只是天下雖有才子佳人的說法,好歹你也看看自己年紀啊。胡子都一把了,偏偏還要附弄風雅,自以為是青年才俊。

    當初那十八個謎語,這閔江川也不過是猜出一個,就這麼洋洋得意,惟恐天下不知。文章未必滿腹,做人卻已經失敗到了極點。尤其是他當時明明猜出了謎語,卻故作不知,事後返回,圖的是個什麼?還不就是為了能獨自一人一親芳澤?

    那個時候他連樂清音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吃獨食,可見其為人卑劣。他以白丁身份給淺水清看座,更可見其為人狂妄。對這樣一個驕橫縱狂的人,淺水清毫無好感,他既然不喜歡這個人,就連那“久仰”兩個字都不肯說了。閔江川傲立半天的胸脯,沒等到期望中的答復,很是郁悶地又憋了下去。

    此刻樂清音手扣琴弦,輕輕撥動了其中一根弦絲,其音鏗鏘有力,伴隨著饒梁的余音,她輕輕說︰“淺將軍不在前線作戰,怎麼跑到清野城來了?”

    她的聲音溫潤甜美,聽得淺水清的心都隨之恍惚了一下,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兩關大戰,我衛里死了三百多個弟兄。他們大多是有家的人,家人若是知道噩耗,想必也會非常痛苦。雖說軍部有人專送此類文報,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親自為他們每個人另寫了封家信,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都是好樣的,是真正的勇士。本來我是打算交由驛站轉發,偏偏北門關大捷,百事待興,為了不耽誤此事,又逢我奉命前往清野,就想到了請申城主幫忙。希望大人能幫我這個忙,務必要讓這些信送到他們每一個的家人手里。”

    樂清音微微一楞,想不到這個人傳殺人無數的鐵血漢子,竟然也有這樣充滿溫情的一面。他竟然親自手寫了三百多封家信給自己死去戰士的家人。

    這在整個天風帝國,還是第一次聽說。

    樂清音情不自禁地鞠了一躬︰“淺將軍愛兵如子,清音佩服。”

    淺水清這才把自己帶來的三百多封信交給申楚才。“拜托大人了。”

    眼看著申楚才收過那些信件,淺水清才說︰“剛才的只是私事,這次來找申大人,另外還有公事。”

    “請說。”

    “烈帥命我回來征調糧草用度,輜重軍械,但是軍隊里不光只需要這些。前些日子兩關大捷,軍中為了鎬賞有功將士,已經將餉銀全部發完。要不了幾天又是月底,軍中無銀可發餉,因此還要請大人周濟一些。”

    申楚才一聽是來要錢的,一張臉立刻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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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章 反目(3)


    淺水清靜靜地坐在申楚才的對面,面帶微笑。

    他在聽。

    耳畔,是申楚才在絮絮叨叨地訴苦。

    他在向淺水清訴說著自己的無奈,訴說自己的種種難處。

    管理一個城市,總有著各種各樣數不清的麻煩。而這些麻煩中,總有些是非錢不可解決的。刁民們不願依法納稅,小吏們總想從中取利,前年通水溝下了一場暴雨,房倒屋塌,是他這個城守派人救濟百姓,拿出一大筆錢來撫恤大家。去年馬匪做亂,又是他組織護民隊,趨趕馬匪強人,還百姓一個安生。帝國作戰,所需軍資雖然都是上頭撥下來暫存在這里,不需要他出錢,但是一應保管,看守,防火防盜的工作卻還都是需要他來做。這些也需要消耗大量的錢財。

    他申楚才身為國家官員,盡忠職守,心念百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以這清野城的府庫里,委實是早已空空如也,沒有半分銀子的。

    他說話的聲音哀婉,表情誠摯,就差沒把眼淚掉下來了。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這人真是絕世的好清官,面臨的又是無解的大難題。

    到是淺水清听得心中好笑。

    這府庫清空一詞,一般當官的是輕易不敢說出口的。府庫是國之重地,是財務儲備的重心。這一城的府庫要真是空了,那不管你是拿這錢干什麼用的。你是救濟災民也好,中飽私囊也罷,國家都得先治你個失職大罪了。

    所以那真正把府庫耗空的人,是從來不敢說自己的府庫是空著的,就算用沙子填,也得把它給填滿嘍。

    申楚才這麼說,顯然是在找借口了。

    “淺將軍,帝國目前正處于多線作戰的態勢,你不是不知道。聖威爾公國的人封鎖了聖潔走廊,導致商路斷絕,更是令帝國財政雪上加霜。士兵們不打仗要發軍餉,打贏了仗更要發賞錢。戰死的要有撫恤,活著的還要穿衣吃飯。前線六萬大軍枕戈待旦,後方軍需資源的需求是一波接著一波。可我申楚才又不是那天上的神仙,這錢也不能憑空變出來啊。我要維持日常的供應已是不易,再要我拿錢出來給大家發餉……將軍,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申楚才苦著臉說。

    “申大人,餉銀只是暫借。說起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以往大軍攻城,但有所下,必有收獲。到時只需將攻城所得的一部分拿給大家就可以了。但是南北兩關雖是天險,卻非城市。沒有居民,也更無財貨可言。我軍雖然拿下了這阻攔大軍前進腳步的關隘,在收益上,所得卻實在有限。這次攻城,死傷不少,士兵出力甚多,軍部好不容易把錢拿出來給大家發了賞,卻不得為後面的軍餉發愁。蒼天城離此山遙水遠,要等帝國發錢,怕還要等上些日子。為了不耽誤兄弟們的餉銀,就只能讓我厚著臉皮向大人借一些了。待到來日帝國將錢發了下來,自然會還給大人,還請大人千萬幫忙。”

    申楚才卻連連搖頭。

    “這是不可能的。淺將軍,你就不用說了。”

    “申大人,到底為什麼不可能?”

    申楚才冷冷地看了淺水清一眼,心中冷笑,你懂什麼。

    這些年來,天風帝國國逢戰事,各個地方除了向中央交納應定款項外,還得交兵納糧以供使用。然而清野城,卻幾乎不用交納。

    這與清野城獨特的地理環境有關系。

    清野城位于蒼天城與孤星城的中間地帶,同時也處在豐饒草原的邊緣。在這個位置上,清野城不可避免地要擔負起兩個主要任務,就是負責後勤轉運和防止馬匪襲擾。

    為此,申楚才曾一度上書皇帝,聲稱負擔甚重,請求減免稅賦。

    考慮到清野城特殊的作用和肩負的重責,皇帝蒼野望到的確是同意過一次減賦。

    近幾年,帝國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國家雖然在打仗,但是百姓的生活過得卻還算安康,各地府庫也算充盈,惟有申楚才,幾乎每年都要上報皇帝,清野城負擔太重,馬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府庫日益見底。

    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功要誇,苦也要誇,清野城每年為大軍和當地治安做了多少貢獻,那是一定要說出來的,不過最重要的是,交上去的錢越少,他自己撈到的也就越多。

    可是現在,天風軍卻找他借錢來了。

    他要是借了,那豈不是打自己巴掌嗎?

    所以這刻申楚才直接從鼻子里冒涼氣︰“官場上的事,你不懂。我也不想和你多說。我跟你說沒有,那是客氣。就算是有,我也不能借。總之淺將軍,這該給的,我一樣都不會少給。這不該我給的,你也就別指望了。反正帝國餉銀早晚會到,無非是讓大家多等些日子而已。”

    方豹立刻怒了︰“申大人,你什麼時候听說過我天風軍有拖欠軍人軍餉的時候?”

    申楚才白眼一翻︰“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就不能有。”

    “你!”方豹唰地站了起來。

    淺水清一把拉住方豹︰“豹子,別沖動。”

    深深看了申楚才一眼,淺水清說︰“既然這樣,我也不會多作強求。只是大人,我們一路遠來,連口水都沒機會喝,大人就不打算請我們喝杯酒再走嗎?”

    申楚才一楞︰“有意思。好,既然淺將軍有此雅興,我就奉陪。這兩杯酒嘛,我申某還是請得起的。來人啊,給兩位將軍看酒,再上幾道好菜招呼著。”……

    借錢失利,對淺水清好象毫無影響,反到是借這個機會直接上了桌,開始大吃大喝起來。他的吃相還算斯文,方豹的樣子可就不敢恭維了。他雖只有一只手,抓菜的速度卻絲毫不慢。筷下如飛,轉眼間就將桌上的菜清掃了一大半。

    這讓在座的眾人同時蹙起了眉頭。閔江川更是一臉的有辱斯文。他覺得自己或許該提醒一顯方,讓他們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他們每一口吃下去的,又都是什麼。

    “慢慢吃,這里不是前線,沒人和你搶。”大概是看出了大家的眼神,淺水清拍拍方豹的肩膀說。

    同桌的大人物們同時發出鄙夷的笑聲。

    淺水清很認真地對大家解釋︰“打仗打得久了,吃飯的習慣也不大容易改不過來。平時吃飯,誰也不知道戰斗在哪時會打響,會不會有敵人來偷襲。一旦鼓聲響起,大家必須立刻拋下飯碗,拿起刀槍來作戰。所以很多兄弟已經習慣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的食物清掃干淨。有時候仗打一天,也不一定能有時間吃飯,所以吃得時候就必須吃得干干淨淨,盡量讓肚子里多點存貨,以免餓著。這樣一來,好多兄弟時間一長,就習慣了這樣的吃相,未免就難看了些,還請幾位見諒。”

    桌上的人同時收住了笑。

    寥寥數語,卻已經道盡了士兵們在前線艱苦的生活。

    他們用自己的命在前方拼命,換來的是後方安寧,又有什麼人敢真正鄙視他們,看不起他們?

    樂清音輕聲說︰“將軍到是沒有這樣的習慣呢。”

    “我入伍不過百天出頭,仗打得也不多,很多士兵本該有的習慣,還沒來得及養成。”

    樂清音笑出了聲︰“說起來,將軍的升遷速度,在帝國也算是極快的了。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就做到營主之位,日後大功可期,將軍的前途必定無限光明。”她說這話時,用眼斜瞅向申楚才,顯然是在提醒他,眼前的這個人,暫時還只是個小小營主,但誰知道他將來會有多大的成就。現在得罪他,未免有些不智。

    淺水清顯然也听出來樂清音話中的意思,微微笑了笑︰“大功勞總伴隨有大戰斗。這到沒什麼,咱們當兵的人不怕打仗,就怕吃不上飯。士兵們一生辛苦,在死亡線上掙扎,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待退伍還鄉的時候,卻連錢也沒能帶回家幾個,帝國也會深感有愧的。天風帝國以武立國,以武保國,從不做對不起軍人的事,所以我還是相信申城守一定會為我前線軍士而慷慨解囊的。”

    申楚才悶哼一聲,只當沒听見。

    大概是幾句話說出來,氣氛有些冷場。閔江川哈哈笑著說︰“來,來,來,吃菜,吃菜。這花樓的鳳尾魚,這可是天風一絕。大家都嘗一嘗吧。”

    淺水清用筷子夾了一口,嘗了嘗,點頭贊嘆說︰“果然好手藝,到不知是怎麼做出來,入口酸甜,回味卻極香濃,一口下去竟是余香滿溢,余味未盡。以後有機會,到是要多吃幾次。”

    閔江川大笑出聲︰“這怕是有些難度了。這鳳尾魚,一年里也只有現在這個月份才能吃。用的是月牙河里的四鰓小蛇鯉制成,要那一年期三斤重的野生魚才能做。太大了,魚肉會老,小則肉質不豐。這鳳尾魚的配料要用接天山的雪,聖潔走廊的香料,和驚虹彩緞雞吊的高湯等搭配而成,還得是一等一的妙手師傅才能制作。燴制的時候,要先用接天雪水放養三天,去除泥腥氣,再用精品黃酒灌肚。鱗片不可先刮,須得直接刨膛取肚,入屜清蒸,佐以花椒,桂皮,八角等香料。待到八成熟時取出,惕去鱗片,再入屜二蒸,方始有小成……”

    他說這話時搖頭晃耳頗為自得,心想現在你算明白你們剛才那樣狼吞虎咽的都是什麼了吧?美食當細品,豈可狼嚼。他這話不能說出口,但在肚子里打著圈的轉啊轉,全浮到臉上來了。

    淺水清的確有些楞了。

    月牙河的四鰓蛇鯉,本身就是極為難得的稀罕物,生性更是油滑無比。它們大部分時間總是只在深處游弋,不停地遷徙,幾乎從不浮出水面。只有每年的春初雨季時節,由于氣壓極低,才會成批地透出水面換氣,也有只在那個時候,漁民才有可能捕獲到它們。

    但即使如此,收獲也是極為有限的。

    偏偏閔江川竟然說還要挑那必須是一年期生長的。

    其制作過程復雜繁瑣不說,還要用什麼接天山的雪和聖潔走廊的香料。僅是取材一項,其復雜成就就已經令人咋舌。聖潔走廊現在已經被聖威爾公國的人封鎖,驚虹人跟是長年與天風不睦。這些材料,每一樣都是來之不易,要想在平常吃到,幾乎是絕無可能。

    這時,閔江川又意猶未盡地為他介紹旁邊的幾道菜︰“這是燴鸚舌,需要用至少二百只鸚鵡的舌頭才夠炒一份菜。這是冰耳魚籽,用極地冰耳與蝥海海魚子蜜煉而成。這是紫血芙蓉羹,有祛痰清補的功效,那是百鳥朝鳳,需用二十余種飛禽制成……”

    各種珍饈美味的菜肴,從閔江川的口中吐出,一個個好听的名字,一道道新奇的制法,種種讓人想都無法想到的吃法,令人聽得再克制不住的要去驚奇,要去詫異,要去感慨。

    誰也沒注意到,就在這一連串的介紹中,方豹漸漸停止了下筷的動作,而淺水清臉上的神色,卻越發地凝重和……難看起來。

    閔江川大奇︰“兩位將軍怎麼不用了?難道是還嫌不夠好嗎?”

    他身旁的申楚才臉色已經難看到要殺人了,心里直罵蠢材。

    方豹啞著嗓音道︰“不是不夠好,是不敢再吃了。這一頓飯下去,老子一年的餉銀怕也支付不起。”

    淺水清也低低哼了一聲︰“我們這些當兵的,以前從沒見過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所謂好吃的菜,就是把生的變成熟的,加點鹽就成。一鍋醬燒肉,那香味就已足夠讓大伙垂涎欲滴了,而能填飽肚子,就已是世上最大的幸福。每次大戰之前,軍部總是會用酒肉鎬賞三軍,大家有酒喝,有肉吃,就已經很滿足,打起仗來也就分外賣力,不懼生死。可到了這里,一餐飯就頂得上大軍十日糧,一道菜就可以換數十條命,我們都是命賤之人,也實在配不上這樣的好菜。讓我們來吃,那實在是太浪費了,還是幾位慢慢享用吧。”

    閔江川原本因為自己滔滔不絕的介紹而得意的口才這一刻被淺水清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尷尬之極,回頭再看申楚才,對方已氣得不願再看他。

    席間的氣氛,再次緊張。

    動人的琴聲在這刻突然響起,樂聲悠揚悅耳,如天上清泉,洗絛人心,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待到一曲結束,眾人如夢初醒,這才醒悟過來,竟是樂清音在這刻鳴琴,以無邊的雅樂掃去了剛才的尷尬。

    淺水清微微動容︰“好曲子,不知道這首曲子,又叫什麼名字。”

    樂清音垂手回答︰“冰心頌。”

    “冰心頌……好名字。”淺水清低低沉吟了一句。他冷笑站起︰“姑娘人貴高潔,清冷若冰,蘭心惠質,琴藝無雙,淺水清佩服。只是我天風軍士縱橫沙場,講的是熱血滿腔,壯志在懷。這冰心頌,還是不太適合我天風軍人的。如果姑娘願意唱,我到是不介意聽一聽由姑娘芊芊口中唱出來的那嘹亮軍歌,又是怎樣一番滋味。”

    他這番話一說,在場的所有人同時臉上變色。

    這種場合,竟然讓樂清音唱軍歌,淺水清顯然是別有所指。

    看看眾人色變無語,淺水清微微一笑︰“看來是不行了。既然這樣,還是不唱的為好。我這邊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也不想在這多留,就先告辭了。”

    淺水清環視在座眾人,意味深長地說︰“前方浴血苦戰,後方歌舞升平。但願諸位在享受這美好人生的時候,不要忘了還有些人依然在死生線上苦苦掙扎著。大軍糧草一刻不能容緩,軍餉也一天不能拖延,申城守人情練達,精明能干,想來這點小事是難不倒的。畢竟我天風六萬軍馬的軍餉,也不過是幾份燴鸚舌和鳳尾魚的價格罷了。祝……諸位好運。”

    他說完這話,就帶著方豹拂袖而去。只留下滿桌賓客,彼此你眼望我眼,目瞪口呆,誰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申楚才憤憤地一拍桌子,破口大罵︰“一個小小的營主,竟然也敢如此囂張!”閔江川哼著氣地說︰“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樓下起了一陣嘈雜之聲,那是淺水清離去時踢翻了幾張桌子發出的巨大聲響。隨著一聲犀利的馬嘶,淺水清已經帶著他的人離開。申楚才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果然是囂張跋扈之極,哼,我到看你淺水清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大人,淺水清一個六品武官,竟然也敢對您這樣傲慢無禮,是不是……”他身後跟著的一個黑衣人躬身問道。

    申楚才的眼中掠過一絲陰狠︰“哼,小小武夫,一朝得志,猖狂若斯。看來是該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一下,清野城不是三重天,到底誰才是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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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一章 焚信以火 焚心以火


    走出花樓,仿佛走出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天地,淺水清和方豹同時仰天呼吸。

    狗子幾個湊了過來,問事情怎麼樣,淺水清微微一笑︰“有點小麻煩,不過沒什麼大礙,我會處理好的。”

    現在他手下的士兵,對淺水清都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性。既然淺水清說他能處理好,那就自然是沒什麼問題。

    狗子撫著肚子大喊餓了,其他的幾名士兵也都喊餓。淺水清看看方豹︰“怎麼樣,剛才沒吃飽吧?”

    方豹冷哼︰“婊子樓,娘們菜,細是夠細了,可連盤子都吃下也填不飽肚子。”

    淺水清哈哈大笑︰“走,哥幾個,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去,我請客。”

    眾皆大喜。

    出了裊花街,清野城東門處有家酒樓叫“東風樓”。

    淺水清從軍之前,在那里吃過,對那里的紅燒肘子記憶猶新,用他的話說︰“那叫一個美味,肥而不膩,甘甜爽口,最重要的是,兩個肘子下去,絕對管飽。”

    大家便一起浩浩蕩蕩向東風樓殺去。

    路上,方豹把自己和淺水清在花樓見到的事情隨口說了一下,狗子等人都是滿腔怒火。一個士兵更是破口大罵︰“操他娘的狗官。老子們在前線拼死拼活,這幫狗娘養的卻在後方花天酒地。別讓老子看見他,不然我一刀剁了他!”

    方豹哼哼嘁嘁說︰“然後呢?你也帶著一千人去打京遠城來抵罪?”

    那士兵立刻不言語。

    大家到了東風樓,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叫了一壇酒,幾個小菜,整整兩大碗肘子,擼起袖子就是一陣狂吃海喝。一邊喝,一邊還痛罵申楚才混帳該死。

    這里是清野城,是申楚才的地盤,東風樓剛走進來幾個客人,一聽到有軍爺在大罵本地城守,渾身都直打哆嗦,哪敢再吃,掉頭就跑了。

    東風樓今天的生意一下子清淡無比,老板苦著臉上菜,半句怨言都不敢說。

    正罵得高興,一騎快馬突然飛奔而來,跑到樓下大聲呼喊︰“哪位是淺水清淺將軍?”

    淺水清站在樓梯邊,看見是個小校,笑道︰“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那小校傲然答︰“我奉城守大人之命而來。”

    他說著,解開身上的背囊。

    一大疊信件就此傾瀉在地上。

    “我家大人說了︰帝國歷年以來,從未有過將軍為死難將士寫家信的事,淺將軍如此做派,其心可嘉,但行事方式卻嫌鹵莽。雖然將軍對我家大人不甚禮貌,但我家大人寬宏大量不予計較,反而要我提醒將軍,帝國掌兵,向來講究將不專兵。淺將軍書信一事,有專兵之嫌,恐不喜于上。特命我焚燒這些信件,並告知將軍,以後再勿有這類事情發生。”

    話音剛落,一支火燭已從那小兵手中冉冉落下。

    地上傾覆著的信件,頃刻間升騰起一片青藍火焰,它們熊熊燃燒,盡情吞噬著一切。

    耗費了淺水清數個日夜,一字一句辛苦寫出來的那些家屬信件,在灰燼中化為一縷塵煙,所有的希望與感情,亦隨風而去……

    “混蛋!!!”方豹再克制不住地怒吼起來。

    這些信,可都是淺水清寫給那些死難兄弟們的家屬的信啊!竟然就這樣被申楚才以一個荒謬的理由給燒掉了。

    “我宰了你!”他大喊拔刀,狗子等人也都憤怒的嗷嗷大叫起來。

    淺水清一把攔住他們︰“豹子!不要沖動!”

    淺水清的說話畢竟還是很有分量的,所有人同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就那樣看著信件在火光中化成灰燼,心中之痛,可想而知。

    那小校得意地哼了兩聲,顯然是滿意他們現在的表現,拱了拱手說︰“我家大人還要我轉告將軍一句話︰將軍奉令而來,令取軍需物資,他本應合作。但不巧的是,他剛剛吃飯時偶感風寒,身子稍有不適,所以這兩天暫時怕是沒法見客了。軍部所需,皆在倉庫中保管,將軍要想領取,怕是得等大人的身體好了之後才能配合了。我家大人請將軍放心,他的病不重,休養幾天就會好。但是休養期間不適合為外人所打擾,否則病情加重,這物資領取一事,怕是反而更見拖延,還請將軍海涵。”

    說完這話,那小兵跳上馬就一溜煙地跑了,遠遠地還傳來猖狂的大笑聲……

    站在東風樓的梯口,眼神停留在那些被燒毀的信件上,淺水清的目光清冷若水,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方豹搖晃著走下樓梯,單手在灰燼中摸索著,想要再找出一份完整的信來,卻又怎麼可能?

    他的整個人,在憤怒與悲痛中顫抖。

    “不要找了,讓店家把灰掃掉,我們繼續吃飯吧。”淺水清冷冷地說。

    “淺哥兒!!!”方豹回首大叫。“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淺水清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了?不就是幾封信嗎?大不了重新再寫就是了。你們這麼激動干什麼?好了,大家繼續吃飯吧。”

    方豹冷冷地看著淺水清,他站了起來︰“淺哥兒,你真是這麼想的嗎?你怕了?就因為那個申楚才是個四品大員,你就怕了?就不敢為兄弟們出頭了?”

    狗子急了,一推方豹︰“豹哥你說什麼呢?你瘋了?這天底下還誰比淺少更關心咱們的?他會怕什麼人?”

    “那他為什麼要攔住我們?他要是不攔,我就一刀宰了剛才那小子了!”方豹大吼。

    淺水清嘆息搖頭︰“殺了他,就算過癮了?然後所有的事情就都解決了?人家也不過是一個奉命而來的小卒子,你就是殺一百個又什麼用?”

    “那就去砍了申楚才!”

    淺水清干脆不搭理他了。

    大概是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說話太過不現實,方豹終于沒再說什麼了。

    是啊,申楚才是侮辱了他們,是狠狠打擊了他們。可他做了什麼?

    不過是燒了幾封信而已。

    這些信里或許有第三衛全體將士對死者的感情,可是那又關申楚才什麼事了?他僅僅是燒了幾封信,就成了死罪了嗎?這個理,說到哪也說不通。

    可是,那真得是僅僅幾封信嗎?

    那真得是重寫一次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嗎?

    只有淺水清自己才知道,每天夜里,他在油燈下寫那些信時,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他所面臨的,又是怎樣的一種無奈與自責。

    而現在,我們偉大的申大人竟然當著他的面燒掉了所有他死去兄弟的家信。

    這個梁子,結大了。

    圍坐在餐桌旁,所有人都沉默著不說話。

    淺水清自斟自飲,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在陶于芳香酒氣之中,直到方豹突然說了一句︰

    “淺哥兒,我想退伍。”

    淺水清半眯的眼楮睜了開來︰“是早就有的想法,還是臨時決定的?”

    “早就有了,只是沒法下定覺心。”

    “早就有了麼……”淺水清低低說了一聲。

    方豹嘿然冷笑。他摸著自己那只空蕩蕩的袖管︰“沒了這只手的時候,我就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該退伍了。這條胳膊沒了的時候,我確實很難受。但是我知道,咱們都是爺們,有些淚,只能往肚子里咽。我不想大家為我難過,所以就每天笑哈哈的,只說自己能撿條命回來,已經是賺大了。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自己其實已經廢了。不過我並沒有灰心,我做不了騎兵,卻可做別的。做火頭軍,管後勤,什麼都行。我知道淺哥兒你不會拋棄我,而我也舍不得大家,所以我始終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退伍。”

    “那麼現在,是什麼讓你熄決心的?”淺水清問。

    “還能是什麼?”方豹苦笑。

    “說說你的想法。”

    方豹低著頭吭氣︰“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就是想不通。咱們這些當兵的,在前面拼死拼活的作戰,圖的到底是什麼?咱們在前方拼命作戰,可後方又有幾個人,真把咱們當回事?咱們這些人死就死了,死一個人,也不過是兵冊上注銷一個名字。發一筆撫恤,就這麼簡單……”

    他說到這里,心情逐漸激動,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身旁的一眾士兵,都默默無言地看他。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臂︰“淺哥兒,我們相信你。我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你帶領我們打勝仗。可有些事,就算是你蓋世英雄也解決不了。你說我們這樣拼命為的是什麼?真得就是為了那點賞錢嗎?不!是為了我們最基本的榮耀!為了那份我們應得的尊重!可是你看看申楚才那個王八蛋,他有哪點尊重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是打下三重天的最大功臣,可在他眼里,我們就是一群不開眼的莽夫!一個小小酸儒,竟然就敢***嘲笑老子吃相難看!他媽的他真以為老子聽不出來他那些話里是什麼意思嗎?!”

    “可是這些我都忍了。”方豹想哭,強忍著淚水不流出來︰“這幫家伙看不起咱們,我也算了。他們是官,是清流,是文人,他們看不起咱們,是他們的權利。你不能因這就喊打喊殺把他們都砍了。可他們不能把你辛苦寫給兄弟們家屬的信都給燒了啊!這他媽還有點人味嗎?難道我們兄弟拼命作戰,將軍連寫信告慰家屬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他們是根本沒把咱們當人看啊!!!”

    說到這,他再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所有的士兵都默默站了起來,臉上盡顯不憤之意。

    淺水清悠悠吐出一口長氣。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那里靜靜地眺望著遠山靜水,好久,才沉聲道︰“你們先坐下來。”

    沒人坐下來,這是淺水清的命令第一次失效。

    淺水清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知道你們每個人心里都很不忿,但我首先要你們明白,你們是戰士,是軍人。一個優秀的軍人,首先是要無條件服從任何命令的。所以,我現在命令你們,全部給我坐下!從現在開始,老實地坐在這里聽我說話!”

    所有戰士啪的一聲,先立正,然後集體坐下。

    “在這里,首先我需要你們相信我,就象以前相信我那樣,現在也繼續相信我。我承諾過的東西,說要給你們,就一定會給你們。那些個狗官和酸儒不是看不起咱們嗎?我會有辦法讓他們知道他們錯得有多離譜的。我會讓他們知道怎樣才能去尊重一個在戰場上拼死拼活的戰士的。”

    “兩關大戰,我們成為最勇敢的戰士,成為所有天風軍人的榜樣。可是在有很多人認為我們是勇士的同時,還有很多人,他們認為我們粗魯,野蠻,毫無禮數,殘忍嗜殺……他們覺得我們是可以被隨意犧牲的棋子,根本就不關心我們的命運,那麼我們呢?我們該怎麼辦?”

    淺水清嘿嘿冷笑一聲︰

    “我們不稀罕,我們也不在乎。因為總有一天,那些曾經蔑視我們的人,將為今天他們愚蠢的行為而付出高昂的代價!”

    說到這,淺水清陰冷笑道︰“剛才那混蛋燒信的時候,我之所以攔住你們不要動手,是因為我知道那樣沒有任何用。剛才我一直沒說話,也是因為我需要時間來思考一下該怎麼做。我淺水清不是一個可以任人宰割的人,凡是侮辱了我和我的兄弟的人,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他。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做一個應對的計劃,剩下來的,就是行動。”

    狗子的眼亮了︰“淺少,你有主意對付那王八蛋了?”

    淺水清悠悠道︰“欠我的,我必百倍索取。申楚才,他會為他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想要報這侮辱我第三衛死難戰士的仇,大家就得聽我的安排。”

    “是!”所有人同聲大吼。

    淺水清這才低聲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

    那是一份,詭異得令所有人都吃驚的計劃。

    每個人的眼楮都亮了,他們開始盡情地想象申楚才倒霉的樣子。那種報復的快感,在還沒進行之前,就已經充盈了他們的全身。

    淺水清看了一眼方豹︰“豹子,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

    方豹想了想,說︰“行。這招能讓申楚才那老小子從此以後看見咱們都得老老實實,再不敢不向咱們低頭。嘿嘿,他不是看不起咱們當兵的嘛,我看他以後還怎麼個看不起法……”

    淺水清似有意若無意地說︰“那你是決定退伍呢還是決定繼續跟隨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方豹竟然回答︰“我還是決定退伍。”

    “你說什麼?!”淺水清大吼著一把抓住方豹的領子。

    方豹輕輕嘆了口氣,他說︰“淺哥兒,淺少,淺營主,淺將軍。我佩服你,尊敬你,甚至可以說是崇拜你。你比我們所有人都勇敢,比我們都聰明,比我們都理智清醒。可是這世上,有幾個淺水清?又有幾個申楚才?”

    淺水清一楞。

    方豹嘿然︰“答不出來了,對嗎?那我告訴你。淺水清,只有一個,申楚才,卻有無數個。看不起咱們這些當兵的,不把咱們當人的,永遠不會只有一個申楚才。你今天能教訓得了一個,能教訓得了所有人嗎?”

    “淺哥兒,我是真得不想再為這些混蛋賣命了。我沒了一條胳膊,我已經付出了,我也夠了。我現在只想回家。”

    “五年了……當初我們兄弟四個從軍,大哥和四弟都戰死,只剩下我和二哥。老娘當初養育我們四個不容易,現在也該是我回去孝敬娘親的時候了。二哥跟我說過,我這樣的結局,其實是最好不過的。我方家一門四兄弟,兩個戰死,一個受傷,如今活著的身上有官位,領上戴功章,攻打南北兩關更是獲得重酬無數,回到家鄉,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二哥說他不知道他將來還有沒有回家的那一天,所以,這孝子的責任就要交給我來做了。總不能……兄弟四個最後都戰死沙場吧?”

    “所以,我終歸是要回去的。我……也想老娘了。”

    方豹笑說,眼楮里卻飽含著淚花。

    淺水清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果然是下定決心了。那麼好吧,我允許你退伍。等這邊的事情一了,老子給你個大紅花,讓人敲鑼打鼓地送你回去,讓你們村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大英雄。”

    “好,那我就不說謝了。兄弟我拼了這麼多年,自問也對得起這份榮耀。不過在這之前,咱們怎麼也得先治了申楚才這老王八才行。”方豹說這話時,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殺氣。申楚才,你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所有侮辱,最終都將一點不少的全部落在你自己的身上!

    “那是自然。”淺水清一握拳頭,狠狠地說道。

    方豹嘿嘿得意地笑了。

    那一刻,淺水清的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

    在這短短三個月里,他已經經歷了太多生離與死別,今天方豹的離開,不過是又一個生離罷了。而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才剛剛和雲霓分手。

    老天真得很會捉弄人,總是給你一棒子,再扔個糖果給你吃。雲霓走了,飛雪回來。飛雪回來,方豹卻要走了。那麼下一刻,他還有什麼可以得到或者失去的嗎?

    他想不出,也想不明白。

    人走,人留,人聚,人散,悲歡離合,百般滋味盡上心頭,他一時被這情感的大潮沖擊得太強太猛,整個人都隨之飄然起來,傷感到了極點,竟再不知身處何處.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二章 侵掠


    事情的發展,開始如淺水清所知道的那樣朝糟糕的一面進行。

    接連數天,申楚才都拒絕接見淺水清。

    大軍需要的攻城器械,餉銀,還有各種一應物資,都在清野城的軍需倉庫里壓著。沒有城守的蓋印,誰也不能將它們取走。

    申楚才並不否認淺水清的職責和權利,但是他很聰明地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法——他生病了,並且拒絕會見所有客人。

    正如那名士兵在東風樓所宣揚的那樣。

    這場病沒人知道什麼時候能好,但可以肯定,要想在短時間內從申楚才的手里得到那些物資,怕是不可能了。

    雨季的時間並不長,也就是一個月左右。待到雨季過後,大軍攻打京遠城的戰役就會打響。淺水清知道自己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在這里消耗,但是申楚才,卻顯然很樂意和淺水清玩這種貓捉耗子的游戲。

    前去催促的士兵派了一波又一波,得到的答案卻總是“城守大人有恙在身不宜見客。一應事務待大人痊愈後再行處理。”

    不過淺水清可全然不在意。

    躺在那片草地上,淺水清的嘴里還嚼著草根,感受微風的吹拂,他怡然自得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清淨下午。

    這里是清野郊外的一片小山坡,四周裊無人煙,遠離了都市的繁華,也沒有戰場上的喧囂。听不到戰爭的號角,更沒有那死亡的呼喊,從前線回到這里的日子,心情在這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暢,在一個瞬間得到了一次質的升華。

    淺水清感覺好極了。

    他站了起來,矗立在小山坡上,面帶微笑看著遠處的清野城。

    當年,他就是從這里出來,走上了成為軍人的道路,今天,他卻又要殺回去,給世界一個震驚。

    他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淺水清,早不再是當初那個可以任人宰割的小小兵卒了。

    “狗子。”狗子從樹後鬼魅般的現身。

    “屬下在。”

    “豹子他們回來了嗎?”

    “剛剛回來,一共四十一人,全部帶到,申楚才那邊還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呢。”狗子那冰冷的語調中,帶出一點陰冷的狠毒。

    一抹邪邪的笑意,從淺水清的眼中掠過。“很好,讓兄弟們準備一下,沐少回來了,大伙也要上路了。”

    “是!”狗子抱拳而去。

    山坡上,淺水清迎風肅立,凝神眺望,似在等待著什麼

    遠方的一襲飛騎快馬向著山坡奔來,正是沐血。

    他跳下戰馬,匆匆跑到淺水清的身邊︰“淺少,三千新兵已全部征募完畢。”

    淺水清滿意地點點頭︰“傳我命令,立刻前往軍需倉庫領取武器,馬匹還有攻城器械。”

    沐血一呆︰“我們自行領取?”

    淺水清的口氣中透出冰雪霜寒︰“申城守身患小恙,無暇應奉,我奉軍部所命押運輜重,重責在身,非常時期,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他霍然轉身看向沐血︰“沐少,立刻命令那三千個新兵弟兄,排成戰斗隊型全速前進,目標,清野城軍需倉庫。”

    沐血的心頭震撼,淺水清卻已經握緊了手中的鐵拳︰“就象我在北門關說過的那樣,要想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僅憑別人的施舍是不夠的,必須自己動手去拿。告訴兄弟們,讓他們打開倉庫,不必客氣,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們把整個倉庫搬空,包括申城守自己的府庫也不要放過。錢,器械,武器,糧草,所有能拿的全部拿走,一點不留。”

    “就把這,當作是新兵們的第一場檢驗吧。一個真正的好兵,總是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上司的每一個命令的。就看看你挑來的兵,和戚少挑來的,有什麼區別。”

    沐血搖頭苦笑,果然是這樣麼?淺水清,你永遠都是什麼始敢做啊。這幾天他人在新兵營,卻也听說了申楚才拒見淺水清的事。

    “那麼你呢?你不一起去?”

    淺水清嘿嘿一笑︰“你們動手搶府庫,總是免不了會驚動清野守備。為了不讓他們打擾你的工作,我只能主動去找這位申大人,給他也制造點麻煩了。”

    沐血眉頭大皺︰“淺少,你不要胡來。劫府庫,你有紫心勛章護體,咱們有烈帥的行事令撐腰,這些還都說得過去。可是攻擊城守,罪名可就大了。紫心勛章只能保你不被立斬,可不能免罪。事情一旦鬧大,皇帝也不會饒過你。”

    冰霜般的冷笑揚起,淺水清的眼神中再度出現幾天前受其折辱時的仇恨怒火︰

    “沐少,這幾天你都在新兵營選新兵,所以有件事一直還都不知道。”

    “什麼事?”

    淺水清眉頭一揚︰“你可知道,申楚才把我交給他的那些死難將士的家信,全都一把火給燒了。”

    “你說什麼!” 揚的怒氣騰的一下從這名漢子的身上升騰而起,席卷全身。他是徹底憤怒了。他在新兵營的這幾天,忙于挑選士兵,只知道申楚才就軍需領取一事多有刁難,心中雖敢不忿,卻也沒太放在心上。這些貪官大都會借職務之便為自己撈取些好處,這種事踫得多了,也不希奇。可是他沒想到,申楚才竟然把自己兄弟的家信給燒了。這分明就是對那些死難將士的最大侮辱。

    淺水清冷冷一笑︰“所以,申楚才我是非教訓不可的。不過你放心,我這次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份超級大禮,這份禮,絕對會讓他想都想不到。沐少你在那邊就放手大干吧,這次,咱們要叫他欲哭不得,求死無門,從此以後都得乖乖看我的眼色行事!”

    話音落,他湊到沐血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沐血的眼神立刻亮如寒夜星芒。

    “遵將軍令!!!”沐血大喝,這次,他再不會阻止淺水清的行動了……

    嗚嗚的風角,在清野城空曠的營地上響起,激蕩空氣,鼓躍出一片天地間的肅殺。

    第三衛一千戰士,再一次在淺水清的命令下集中起來。

    他們長矛鐵甲,肅鎳立。

    長期跟隨淺水清的他們,已經學會了從風角的吹鳴節奏中判斷事情的大小。

    今天的風號,凌厲急促,充滿殺意,盡管士兵們不知道身在後方何來戰事,但只要淺水清的長劍所指,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殺將過去。

    他們是最好的戰士,他們只听從自己長官的吩咐。

    站在這一千名戰士的身前,淺水清再一次披掛上盔甲,飛雪昂首踏步,呼嘯出王者的尊嚴。

    淺水清振臂大呼︰

    “兄弟們,我淺水清又一次用戰號集合起了你們!”

    “就在半個月前,你們曾經聽過一次戰號!那一次,我們正面臨被處死的絕境上。我們選擇了不退縮,選擇了進攻,選擇了用我們的生命來捍衛我們的榮耀與自由!”

    “而今天,我又一次召喚了你們!”

    “我知道你們在驚訝,驚訝這是為什麼。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就在這里,清野城的這片土地上,三天之前,清野城主申楚才,親手焚燒了我三百多封寫給死難將士家屬的家信!!!”

    呼!平地生起一股憤怒的波瀾,壯闊席卷,漫舞穹蒼。

    一千名戰士同時憤怒了,他們的怒,超越海洋深處最強烈的呼嘯,騰空出可震撼天地的殺意。

    淺水清繼續大叫︰

    “我們!是天風軍中最強大的戰士!我們打過無數生死之戰,為帝國開疆闢土,為百姓保國安家!可是帝國里,卻有那麼一些蛀蟲!他們無視我們的尊嚴,踐踏我們的驕傲,將我們看成是一批野蠻人!視我們為糞蛆,蔑我等為劣民,橫眉以對,冷眼相待。對待這樣的混蛋,我們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所有的戰士同時奮臂高呼,音浪貫徹雲霄,直沖天際。

    淺水清微微一笑。

    “不,我們不殺他。殺了他,會讓我們真得成為只知道殺戮的野蠻人。但是我們也絕不容忍一切對我們戰士榮耀的踐踏。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天風的軍人,是最偉大的,是不可輕辱的。既然他看不起我們,我們就要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淺水清仰面向天,眼神中已隱含風雷陣陣︰“清野城守申楚才,擅焚我死難將士家信,無視我軍人榮耀,踐踏我士兵尊嚴,詐病以待我軍,推脫軍需供應,上負帝國皇恩,下辜百姓期待。無道之官,天地可譴。我若不教訓他,天理不容!”

    所有的士兵都靜靜地看著淺水清。

    一名士兵高聲大喊︰“淺營,你就說吧,我們該怎麼做?打南門關的時候,那麼危險的事,我們都聽了你的。現在這小小一個清野城,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你要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群起呼應。

    “好!方虎,你帶二百個弟兄,去城南守備所,那里有三百名守城士兵,我要你把那里給我拿下,不許放任何一個人出來。”

    “雷火,城西外有一個護民團,大約有一千名民兵,是申楚才用他自己的錢武裝起來的,差不多只忠于申楚才。警號一響,他們一定會進城來。我要你帶二百人,在他們進城之前,搶先佔領西城門,放下城門,不許放任何一個人通過。”

    “無雙,你帶一百五十個兄弟,分佔其余三門,尤其是東門,那里將是我們撤退的方向。沐少也將會帶著輜重從東門而出。”

    “豹子,你帶剩下的兄弟,還有咱們為他準備好的那份禮物,跟我去城守府,我們去找他討個公道!”

    “討個公道!討個公道!!!”

    所有人都狂呼起來,傾瀉出內心中最狂熱的怒火……

    坐在紅木做的花格窗邊,單手撫弄著琴弦,樂清音的心情澎湃如潮。

    自從那次酒宴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起伏不定,總伴隨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在心底徘徊。

    樂清音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象淺水清這樣不具一格的男人了。

    她這一生見過太多男人,他們有的俊美,有的丑陋,有的財雄勢大,有的謹小卑微。有些人在她面前故意高談闊論,漳顯才華,有些人在她故作深沉,一本正經。還有些人試圖用錢財來打動她,勸說她,每天不知有多少男人希望能把她帶進房中,收為己有。

    他們總是打著知音的幌子而來,心中揣著齷齪的念頭,頭上頂著冠冕的帽子,出堂皇之言,行苟且之事。一方面色迷迷地看著她,盡情地想象將她壓在身下輾轉呻吟的樣子,另一方面卻口口聲聲倫理道德,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道貌岸然。

    樂清音對這些人只想笑。

    她是自由身,她賣藝不賣身。她有名望才氣,更不怕有人敢胡來。覬覦她的人很多,但她巧妙應對,將豺狼變成自己的守護者,自己則小心地在刀叢中跳舞。

    每個人都為她的清高與才氣所驚撼,卻從沒有人能真正得到過她。因此也有好事者說她是︰“才自高絕,心若冰雪。天下無男子能降服。”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身為一個女人,她何嘗又不想擁有一份只屬于自己的愛情。身為一個女人,她就算是再如何才氣縱橫,精擅音律,同樣也擁有人的七情六欲,渴望能有個男人摟抱自己,愛護自己。她並不想要求太多,只希望能踫上那樣一個能讓她心動的男人罷了,但是偏偏她卻總也踫不上。

    在她眼里,號稱文才風流的閔江川不過是個無用腐儒,而那位“愛民如子”的申楚才申大人,也不過是個貪婪官僚,他們甚至連男人都算不上,又怎麼可能打動自己的芳心。縱使這招待自己的美食再好,殷勤再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空幻一場罷了。

    但是那天,樂清音的眼前亮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那個男人,外表斯文儒雅,但內心剛烈秉毅。他身為軍人,從軍不過三月,卻已經創下許多傳奇故事。

    傳言中,這個男人膽大妄為,挾持雲家小姐,攻打止水重地,一戰功成;傳言中,這個男人猙獰恐怖,心腸歹毒,一口氣殺死南門關四千降虜;傳言中,這個男人重情重義,敢做敢當,殺上官以為大哥報仇,手起刀落,大快人心。

    傳言中,他高大威猛,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可原來,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竟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性貌英俊,語氣謙和。他看上去就象個完全無害的鄰家大哥哥,縱然穿著一身盔甲,臉上也總洋溢著陽光般的微笑,給人以放心之感。他疼愛軍士,更是關懷備至,甚至親筆為死難的士兵寫家信。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給人的感覺,竟就是有了依靠一般。

    那一天,他用平淡的口氣述說著他們軍人的生活方式,沒有絲毫的訴苦,也沒有血淚的控訴,有的,只是淡淡的,看透人間世情的漠然。

    他走的時候,就象天絕峰頂的傲天松,孤單蕭索,卻自有一股逼人的霸氣。

    這樣的男子,世間能有幾人?

    樂清音呆呆地想著,一時間有些痴了。

    “小姐。”

    “什麼事?”

    “申大人下了帖子,請你去府上。”

    “知道了。”

    樂清音無奈地捧起案上的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男子雖好,卻與自己天差地遠,有些事情便也只能空想惘然罷了.

    若上天開眼,能讓我再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是好的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三章 抄你滿門


    清野城的居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一支黑盔黑甲的鐵血騎隊,正從遠方急奔而來,若狂流奔瀉,搖動出一片風火雷霆之勢。鐵蹄擊踏地面,轟聲隆隆,大地為之顫抖,就象是地震到來前的先兆。

    騎隊在清野城的街道呼嘯而過,每一名戰士的臉上都寫滿了生死歲月的滄桑,而現在,更多了一份憤怒火焰。

    這股憤怒,匯聚成一股滔天惡浪,直撲向城中深處,那高宅厚院的城守府。

    數百名名鐵血悍騎將城守府圍了個水瀉不通,手中的彎月刺矛同時對準城守府內。

    六名騎兵斜刺里從隊伍中沖了出來,三人為一縱列,左右排向,中間赫然是一根粗壯的滾木。

    馬上攻城術,是天風軍久已有之的一種攻城手段,以六人或八人為一隊,士兵騎在馬上,用撓鉤抓起巨木,借馬力沖刺,用來沖擊小型防御性掩體,有極好的效果。這種馬上攻城術對騎兵素質的要求極高,非久經訓練無法施行。

    而淺水清的這支部隊,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個中好手。

    渾圓巨木撞在城守府的厚門之上,發出蓬蓬的巨響。

    兩支攻擊隊伍輪番沖擊,只幾下,大門已轟然倒塌。

    還沒等里面的人沖出來,大股的騎隊已經殺進了院子里。

    下一刻,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聲浪若接力的海浪,騰卷了整個城守府……

    申楚才從里院沖出來的時候,看到這浩大氣勢,驚得臉都白了。

    他現在屬于“抱病”期間,本來好好的身體,被這一嚇,到真有了幾分病人的樣子。

    “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沖擊城守府!來人啊!!!給我把他們拿下!”申楚才大叫。

    “大人不要喊了。”方豹高坐馬上懶洋洋地說︰“你府上的士兵,一共也就二十個。你整個清野城的駐防士兵,再加你組建的那一千民兵,也不到一千五百人。別說他們現在進不來,就算是進來了,你以為就憑這些個幾乎就沒上過戰場的家伙,能和我們兄弟對抗嗎?不是我方豹跟你吹牛,這里面隨便拉出三個哨的兄弟,就能正面滅掉你一千五百人的全部,還不帶有多少死傷的。”

    所有的士兵同聲嘿嘿笑了起來。他們笑得張狂,手中的長矛卻同時對準了申楚才,矛尖微微顫抖,借著正午的太陽,反射出強烈而眩目的強光。

    申楚才微微眯起了眼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獨臂漢︰

    “你不是淺水清的人嗎?哼哼,好大的膽子,佑字營竟然敢沖擊城守府,就不怕軍法懲處嗎?”

    一個悠揚的聲音飄飄而來︰“誰說我們沖擊城守府了?”

    騎兵隊嘩的散開,高大神駿的天鬃馬上,淺水清慢悠悠地踱來。看著申楚才發白的臉色,淺水清微微一笑︰

    “申大人,幾日不見,精神欠佳啊。”

    申楚才長吸了一口氣︰“淺水清,你到底想干什麼?”

    一聲低低的冷哼,如暮鼓晨鐘,重重地敲打在申楚才的心房上。淺水清揮了下手,兩根手指戳天而立,身後的狗子已經站了出來。

    “給申大人讀一下吧。”淺水清冷笑道。

    “是。”狗子點頭。

    從懷里掏出一封文書,狗子高聲讀道︰

    “今有龍牙軍佑字營淺水清,受暴風軍團總帥烈狂焰之命,奉命前往清野城征調兵員!兩關大捷,我暴風軍死傷甚重,新兵營訓練不足,人手不足,不敷使用。烈帥授淺營主便宜行事之權,可在帝國軍法允許的範圍內,自行征調適齡青年入伍參軍,此為光宗耀祖之大喜事。”

    “按帝國征兵法令︰凡年滿14歲之適齡男子,無論出身,皆有從軍義務。和平期間,以兩丁抽一,五丁抽三為準,家中獨子可不去。戰事期間,則以大軍需要為準,每征一丁,撫恤百銀,任何人不可違背。有敢抗征兵令者,以叛逆論處,可當場格殺。”

    “現有申氏府中,申奇,申童,年滿二十,十八,為國之大好男兒,正值服役之年。當以國事為重,聽從召喚,上陣殺敵。我部新兵不足,特發征兵之令,征調申奇,申童為佑字營士兵,自接令起既刻生效,不得有誤!!!”

    啪,文書直接砸到了申楚才的臉上,淺水清的聲音已陰測測的傳來︰

    “聽明白了吧?申大人,我奉軍令,有征調之權。申大人家有愛子,正是為國建功的大好時機。我看申大人滿門忠烈,一心為國,就把這征兵令,送到了你們家來。如果沒什麼問題,就請兩位公子出來跟我們走吧。”

    申楚才登時就暈了。

    天風帝國,以武立國,國人以尚武為榮,以戰死為耀。但口號是拿來喊的,是用來激勵那些無知百姓的,而不是用來對付自己的。自古以來,真正能舍得把自己的子女送上戰場的大官,恐怕沒幾個。

    身為帝國大員,自然有的是辦法為子女免除兵役,也因此,申楚才從未想過有那麼一天,征兵令竟然會送到自己的家里來。

    但是帝國法令上,到是的的確確寫得清楚,凡適齡青年,都有服從征調之義務,即使皇室子弟亦不例外。

    申楚才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淺水清會給他來這麼一手。

    不過這個時候他顯然還有些不認輸,還想憑官威壓人,所以依然狂妄大叫︰

    他大叫︰“荒謬!四品以下,官宦子弟,從未有入伍之事!”

    方豹冷哼,聲音嘶啞若金鐵交鳴︰“申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南相公子無傷,現在可正在暴風軍團呢。他雖是將軍,卻也是軍人啊!”

    “廢話,他是將軍,又不用親自上前線打仗的。”

    “將軍也是從士兵做出來的。他日申家兩位公子為國家立下大功,說不定又是兩位南督出現呢。”方豹挪逾道,一眾士兵跟著哈哈狂笑。

    淺水清冷嘿,回首大吼︰“兄弟們,凡有違征兵令者,咱們該怎麼做?”

    “以抗命論處,格殺勿論!!!”一片山喝海吼之聲,徹底震顫了申楚才的膽……

    這世上有許多人,總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

    他們獨霸一方,他們不可一世。他們所到之處,眾皆拜服,就算是同僚上官,也總是客客氣氣。那官職低的,和比自己官職高的說話,就必須要矮上一頭,低聲下氣。

    官場上要想為官長久,自有其一套獨特的規矩,正所謂︰為官者,當心生七竅,八面玲瓏,待上以禮,治下以嚴,交好同僚,謹言慎行。

    誰能想到淺水清反其道而行,專門和上司作對,且行事張揚,肆無忌憚。

    申楚才在命令手下燒那些信的時候,也想到過淺水清會報復。但他並不認為淺水清拿他能有什麼辦法。

    這個世界是分等級的,下級永遠都得遵從上級的意思來辦事。一個六品武將,是沒可能斗的過一個已經在朝為官十余年,知交好友遍天下的四品大員的。

    但是申楚才萬萬沒想到的是,淺水清不跟他玩品級。

    他玩差異。

    征兵是軍人的特權。

    他更想不到,這個世界的確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無視一切規矩,無視一切權威,從不懼怕後果,然後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很不幸,申楚才踫上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很不幸的,淺水清給他玩了這麼漂亮的一手,正指他的要害。

    而現在,淺水清冰冷的眼神,在申楚才的身上掃過,就仿佛極地冰雪,寒透了他的全身。

    心底是一片冰寒,臉上卻流下大片的汗珠。

    申楚才的心在發苦,他只想哭。

    他現在手里無兵,對方又有征調之權,他空為清野城一地之長,整個局勢卻為對手牢牢控制。此刻便惟有回味那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千古名言。

    沉吟了一下,申楚才無奈地向著淺水清拱了拱手,他說︰“淺將軍,申奇申童,年紀尚小,體質羸弱,不堪大用。若上前線,只怕會為天風軍憑添累贅,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放過我兩個兒子。申楚才榮當厚報。”

    這一次,他的口氣要客氣多了。

    方豹那帶著無盡憤怒的聲音如針刺般響起︰“申大人,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你那兩個兒子到底適不適合當兵,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淺少覺得,你們申氏家族一門英杰,個個都是頂天的漢子。要說這資質嘛,肯定是錯不了的。所以,我家將軍說了,不僅你的兩個兒子要去參軍,你申氏一門,你的佷子,你的外甥,你整個申族子弟,都很適合當兵呢。”

    “你說什麼?”申楚才驚上加驚,魂都飛沒了一半。

    一陣喧鬧聲突然從府外傳來,踏過那倒塌的大門,數十名士兵已經壓著一批人走了進來。

    他們個個年紀輕輕,神色慌亂,看見申楚才時如看見救星,一個個“姑父救我”“叔父救我”的喊了起來。

    這些人,全是申楚才的族中子弟。淺水清在今天一早,以各種名義誑他們出來,然後來了個一網打盡,他們連回去報訊的機會都沒有,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天風軍中的一員。

    申楚才整個人都陷入了冰窟之中。

    淺水清,你果然夠狠,竟然要將我申家滿門,一網打盡!!!

    淺水清眼神變得凶厲︰“申氏一門,有族中子弟四十一人,正符合入伍之年。再加申奇申童,總計四十三人,現全部應征入伍。此令為戰時征兵令,任何人不得違抗。有逆者立刻處斬。來人啊,給我把申大人的兩個兒子帶出來!”

    十余名天風軍士立刻虎狼般沖進申府,再出來時,手里已經提了兩個嚇得渾身發抖的年輕人。

    “淺水清,你這混蛋!我和你拼了!我要到皇上那兒去告你!!!”申楚才急得狂叫。

    他怎麼也沒想到,淺水清竟然做得這麼狠,這麼絕。

    感情這三天里,他什麼也沒做,就是在滿世界找他申家子弟了。

    看著那申楚才仇恨的眼神,所有的士兵心中,同時興起一陣復仇的快感。

    申楚才,你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當兵的嗎?今天就讓你的子弟宗族跟我們一起去當兵,讓他們也嘗一下那血肉橫飛的滋味,看你日後如何自處,是否還敢看不起我們!

    淺水清充滿同情地看著申楚才,獵物最後的嚎叫,永遠都是響亮而無任何威懾力的。

    他柔聲對申楚才說︰

    “申大人,我知道你很恨我。不過沒關系。”

    “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一件事。”

    “你的兩個兒子,還有你申氏一族四十一名弟子,現在全在我的手上。他們是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都已經做定我淺水清的兵了。”

    “我知道申大人身在官場手眼通天,只要你願意,點個頭就能把我治于死地。但是我提醒申大人一聲,我手下的這些個兄弟,個個都不是好脾氣。偏偏他們還對我死忠的很。唉,還是大人說得對啊,我這個人,的確有些擅權專兵了。不過專兵有專兵的好處,如果我以後有點什麼麻煩,我可不保證他們會對你的這些親人做出些什麼過激的舉動。”

    說到這里,淺水清笑了笑。申楚才此刻已經站都站不直了。

    他這才拍拍申楚才的肩膀說︰

    “大人也不用太過介懷。雖然我今天拉了他們去當兵,但是申大人切記一件事。戰場之上,也有前方後方之分,有的人注定了是要沖鋒在前的,有的人卻只需事後打掃戰場。那沖鋒在前的,總是要死的快一些,那留在後面的,卻只是小有風險。我佑字營這四十三個新兵,到底是做那打頭陣的敢死隊,還是做護衛營主的親衛隊,卻是還沒有定下來的……”

    淺水清湊近了申楚才的耳邊輕聲道︰“所以,申大人要是為了自己的子佷好,就千萬不要太讓我生氣。否則,我不保證在下一場戰事里,就把他們第一批送上火線。當然了,就算是戰事未起……申大人,你該知道軍隊里殺人,有時候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

    申楚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淺水清到底打得是什麼算盤。

    擦去額頭的汗水,申楚才說︰“淺將軍的意思是,他們現在開始,就是你手里的人質了?”

    淺水清嘿嘿笑了︰“申大人怎麼理解,是申大人自己的事。在我看來,申奇申童也好,申族其他子弟也罷,都是士兵,普通士兵。怎樣用他們,那是我的事。我高興了就留在身邊,不高興了,就送上戰場。至于到時候我的心情到底是否高興……申大人,這個問題,或許你有辦法。”

    申楚才一陣暈眩。

    這個淺水清,不僅夠狠,夠毒,還夠狡猾。

    原來以征兵令教訓自己,僅僅只是淺水清計劃中的第一步,事實上,這不僅僅是個教訓。

    從今天起,他申楚才看見淺水清就得低頭哈腰。因為,他申氏一門所有後代的性命,如今都捏在了淺水清的手中。

    這是報復,也是利用。

    申楚才要是不想兒子死,自然該知道怎麼做了。

    既然淺水清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計劃好了,現在再說什麼顯然都沒用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配合他。只要自己聽話,想來申奇申童他們,是絕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所以他只能點頭︰“多謝將軍指點,下官明白了。”

    他身為四品大員,對著淺水清自稱下官,那是徹底認輸了。

    淺水清笑道︰“申大人,我手下有個將官,已經去貴府庫自行領取軍需物資了。沒有大人的手令,怕是會和守庫士兵起些沖突。所以還得請大人補上書信一封,證明那只是個誤會。”

    申楚才無奈點頭︰“我寫。”

    “另外,清野府庫太大,我的那些兵有不少都是大字不識的。萬一不小心把清野城本府的庫藏帶走了些,還要請大人原諒。”

    申楚才激動的渾身發抖︰“這個……這個好說。”

    “我們還打壞了你的門……”

    “此門早已腐朽,不堪使用。壞了正好……正好換新的。”申楚才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明理。

    淺水清哈哈大笑︰“申大人,前次你焚了我寫給兄弟們親屬的家信,照理來說我不好再打擾你。不過偏偏我這個人不識好歹,總覺得申大人是明理之人。所以我又重新寫了那些信,還是打算請申大人為我轉交。這次,就又得麻煩大人了!!!”

    于是,曾經焚燒過的信,再一次回到了申楚才的身邊。

    這一次,借他個天膽,他也不敢再燒了。

    事情已了,淺水清也沒了興趣再做逗留。

    臨走的時候,申楚才對淺水清說︰“我族子弟,大都嬌生慣養,不堪重荷,還請將軍一路上多多照顧。”

    淺水清悠閑回答︰“大人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這次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淺水清一個小小武夫,最怕的就是支援不繼,糧草不足,銀錢無多,戰士不肯效死命。我到是沒什麼,打了敗仗,也不過一死而已。但是貴族子弟嘛……到時候我就不敢保證了。”

    申楚才咬著牙從懷里掏出一張金票︰“申某願為佑字營再獻金三千,保我子民安康。更將為淺將軍立長生牌位,每日焚香叩拜,祈禱安全歸來。”

    淺水清隨手將金票收入懷中,立刻回答︰“好,謝大人美意。這錢我就替我佑字營的兄弟收下了。至于那長生牌位嘛,我看還是免了吧。我現在就要領著我的兄弟離開,大人也不必再送了。”

    申楚才恭恭敬敬地回答︰“就依淺將軍的意思。”

    看著申楚才此刻一臉標準的奴才相,淺水清的笑容,越發的稠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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