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68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四章 相思賦 離別絕響


    淺水清帶著他的人走了。

    他用一紙征兵令和數百支長矛利刃帶走了申氏一門所有子佷,從這刻起,申家後人的性命,就完全和淺水清的命運掛在了一起。

    那一天,申楚才和申府滿門一直送到城門處。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路踏上征程。

    他們的心在痛,在為那即將到來的慘烈殺戮生涯而膽顫心驚,為自己孩子的性命而輾轉反側。

    申楚才並不是傻子,但他長期為官,獨霸一方,已經習慣了頤指氣使,人人尊崇的待遇.這使他便得驕傲。

    然而事實就是:驕傲通常比愚蠢更為愚蠢。

    人們不會因為愚蠢而遭受滅頂之災,卻常因驕傲,而毀掉一生。

    申楚才的運氣不錯,他沒死,也沒丟官,僅僅是丟失了自己的兒子,佷子,外甥等等一大家子年輕男人。

    他們如今在淺水清的手里,成了淺水清的兵.只要淺水清願意,他隨時可以讓他們沖鋒在前,做一名光榮的“英雄”。

    當然,他也可以讓他們改做護衛隊,負責打個雜啊,燒個水啊,保護一下重要人物等的輕松而又安全的活計.

    至于到底是哪種選擇,就得看申楚才的表現了。

    從淺水清把申奇等一眾小伙子以征兵的名義征召到自己帳下之後,他就已經不需要再和申楚才談任何東西了。

    所有他想要的,申楚才自己會乖乖送來。所以他曾經遭遇的,申楚才自己會想辦法彌補.所有申楚才曾經給他的侮辱,申楚才自己都將加倍承受。

    因為他的兩個兒子,現在全部都是“光榮”的軍人

    為了避免申楚才有所指望,淺水清調查了他的全部家底,連一個申家小字輩的後輩都不給他留,不管他們在哪里,哪怕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也是一紙調令送去,立刻征召入伍.

    所以,申楚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燒香拜佛,期盼淺水清神功蓋世,所向披靡,一路殺敵,毫發無傷.

    他還必須時不時地送上勞軍之資,以保證這幫軍爺開心,而不把他的子佷全部送上戰場。

    而每天,他還必須面對族長父母的唾罵,因為就是他對天風軍的侮辱性行為,導致了這一場變故.縱然他是一城之長,在父母族長的面前,卻永遠只能是個小字輩.

    他還不能有任何怨言,不能向上投訴,以免淺水清因為不滿意而對這支富貴子弟兵動輒打罵甚至直接砍頭.

    至于沐血帶兵洗劫府庫一事,更是只能認倒霉.

    該拿的他們拿了,不該拿的他們也拿了,甚至走之前還把府庫砸了徹底,這一切,都需要他老人家自己掏錢填補了.經年積攢的一些積蓄,申楚才全用來填補府庫了。一些官場上的好交情,也都用來遮瞞此事。他欲哭無門,恨不能找根繩子把自己活活勒死。

    偏偏他還不能死,因為他得活著給自己的兒子燒香還願,順便再一次次的滿足佑字營以後可能會再來的各種要求

    離別的時候,申楚才從未有象此刻這般後悔過。

    他後悔自己干嘛要去招惹淺水清。

    他後悔自己早沒想到淺水清是個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干的主。

    他後悔自己一時痰迷心竅,干出了這樣的蠢事。

    但這些後悔,終究只能隨著風飄散在空中。

    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子佷後人還在淺水清的佑字營中,他怕就一輩子也擺脫不了淺水清的訛詐與控制了。

    他長嘆一聲說︰“申元,帶幾個家中的老人,一路跟去吧。看看少爺們有什麼需要,看看……淺水清如何待他們。”

    那一刻,他的背影一下子變得蒼老無比……

    離別總是惆悵的。

    但離別,並不只在申家才有。

    部隊出城之後,淺水清迎來了他最不想看見的離別。

    雲霓走了,這一次,他沒有再接到任何通知。早在昨天夜里,雲霓就悄悄地走了,也因此,淺水清更是把全部的憤怒,都傾瀉在了申楚才的頭上。否則他不會向申楚才要價要那麼狠。

    然而還有人要走,那就是方豹。

    教訓過申楚才,滿足了方豹的一個心願。

    他也決定回家了。

    回自己的家去孝敬老娘。

    滿載著身為戰士的榮耀,去過那遠離戰火的平靜生活。

    方豹走的那刻,營里所有的老兄弟都默默看著他。

    眼神里有佩服,有羨慕,有安詳的祝福。

    然後,這個平生只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在回到清野城後再一次流下了英雄的熱淚。

    他抱著方虎,對他說︰“二哥,淺少是好樣的,以後,就得你保護他了。”

    他抱著雷火說︰“受傷後,沒機會再和你喝酒。過兩年,等平定了止水,你到我們那去,咱們一起好好的喝一次。”

    他抱著無雙說︰“小子,別再犯傻了。記住,你是個士兵。”無雙默默地點頭。

    他抱住淺水清說︰“淺哥兒,這一走,不知何時又能相見。有機會的話,我下輩子還做你的兵。”

    淺水清從袋中掏出那張申楚才的金票,放在方豹的手心里:“這錢,本來是打算給佑字營的兄弟用的,今天你要走了,就先給你用著。”

    方豹正要說什麼,淺水清已經打斷道︰“我警告你,你別跟我說不要,不然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打斷。”

    方豹呆呆地問︰“那其他兄弟們怎麼辦?”

    淺水清的眼神在申家兄弟的身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嘿嘿笑道︰“有那哥幾個在,還怕咱兄弟沒好日子過?放心吧,你拿著這錢回去,買幾塊好地,代我和哥幾個向你娘問個好。這也算是大家的心意吧。”

    方虎方豹兄弟倆的眼眶都濕潤了。他們都是瀟灑至性的漢子,所以誰也不喜歡玩那婆婆媽媽的一套。對軍人來說,錢太多等于沒用,方豹也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那一刻,方豹和所有的兄弟依依告別,訴說衷腸,雖然不舍,卻終于還是只能揮手說再見。

    這一幕的情景落在了申家子弟的眼中,他們忽然覺得,原來這些軍人,同樣有他們感人至性的一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那樣默默無言,看著方豹一個人,漸漸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隱沒于天之盡頭……

    離別的傷感,充斥心間,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一陣悅耳的樂聲突然響起,低沉哀婉,幽怨纏綿,弦音如泣,琴聲似訴,帶著幾縷悲歡,幾多憂愁。

    車隊漸漸停下,細心傾聽這離腸之頌,待到一曲結束時,空曠的大地上,依然是余音裊裊,蕩而不決。

    不遠處,有一架馬車,樂聲正是從那馬車里傳出來的。

    那是那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樂清音小姐嗎?想不到她竟也會來到這里彈琴相送。淺水清微微笑了。

    他叫過一個小兵,對他說︰“你去告訴那馬車里的人,就說淺水清再聆仙音,謝謝樂小姐了。”

    那小兵匆匆跑了過去。

    沒過一會回來,手里還抱著一架琴︰“回營主,馬車里的姑娘說,她即將回返蒼天城,今後恐難相見。將軍英雄人物,她望而傾心,特贈此琴于將軍,祝將軍再創奇功,早日得勝歸來。她還說……”

    “還說什麼?”

    小兵立刻回答︰“她還說,琴送則音絕,樂清音從此將絕跡淮河,除非有朝一日,將軍將此琴再送還給她。”

    淺水清聽得一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是花樓上的一次偶然邂逅,自己竟然會令一個見慣天下男人的名歌妓傾心,並為自己贈琴絕音,從此退出歌舞生涯。

    這,算怎麼一回事?

    不過可惜啊,自己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好姑娘,再容納不下別的女人了。

    定了定神,他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晃晃腦袋,揮去那漫天的煩惱與疑慮,他朝著自己的士兵大喊︰“兄弟們!後方之事已了,咱們現在就去前面追沐少,然後咱們兵進北門關,直取京遠城!!!”

    “兵進北門關,直取京遠城!!!”所有士兵同時吆喝,聲傳千里,威震四方……

    目送著他們的遠去,久久,樂清音收回了目光。

    今天,她終于看到了這個男人豪情霸氣的一面。

    他或許永遠不會想到,當他在申府大肆逞威的時候,一直有個女子,就在那府中默默子著他,為他打氣,為他加油,為他祈禱。

    她看著他,用手段治得申楚才狼狽不堪,心中竟大感快慰。他手下的將士為他甘心效死,惟他之命而從。

    她看著他,意氣風發,將堂堂四品大員擺弄得毫無還手之力。

    她看著他,接受了自己的琴,然後就那樣瀟然離去,只留下一個英挺背影,供人細細揣摩,慢慢品味。

    然而,自己一路目送,直到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小姐。”身邊有侍女輕喚。

    樂清音嘆了口氣︰“走吧,我們回蒼天城。我相信在那里,我們依然能得到他的消息……他大勝的消息。”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一章 軍令如山


    天空白雲如緞,浮游翩躚,絲絲縷縷,游弋于藍天蒼穹,紛舞出一幅蔚藍色的長空天卷。

    浩瀚天空下,一支蜿蜒如蛇的部隊,緩緩行動在大草原上。數百輛大車組成的隊伍,組成了一條浩瀚的長龍。

    一支騎隊從後面呼嘯而上,領頭的正是淺水清。

    他看著前方車隊的長度,一時有些吃驚。

    我的老天!沐血這次搞了多少東西回來?

    遠遠地,看見淺水清他們追了上來,沐血興奮地向他們揚起了手中的長矛。

    陽光下反射出刺矛的烈光。

    淺水清和方虎他們一起追去。

    人還沒到,方虎已經大叫起來︰“沐少,你把整個清野城都搬過來了嗎?我的天啊,這是多少車東西?”

    “整整四百車。”沐血傲然道。“三萬石糧食,八萬兩白銀,還有一千兩黃金。此外攻城塔等輜重器械實在是人手不足無法運輸,我已經勒令當地官員另組運輸隊送往前線。”

    淺水清和方虎凌空對擊一掌,哈哈大笑︰“干得漂亮!”

    沐血嘿嘿笑說︰“干得再漂亮也沒你淺營主這一手玩得漂亮啊。現在咱們的申大城主怕是欲哭無淚了吧?”

    “那是自然。”幾個人同聲說,對望幾眼,再次狂笑起來,心中的愉悅自不待言。

    淺水清問沐血︰“拿東西的時候,有什麼阻礙嗎?”

    沐血傲然笑道︰“刀槍架頸,斧棒加身,誰能有怨言?”

    “也就是說,沒打收條嘍?”

    沐血搖搖頭。

    淺水清想了想,說︰“三萬石糧食,是軍部所需,我已經給申楚才寫了文報。不過這八萬白銀,一千黃金,卻是沒有。我看我還是打個收條,你回頭讓人送過去。”

    方虎立刻不願意了︰“淺少,這是為什麼?申楚才那個老扒皮,橫行清野那麼多年,手底下早不知道聚斂多少財富。咱們扒了他的庫,他兒子在咱們手里,他要是聰明點,就該自己掏錢去補了這窟窿,不然咱們一刀兩斷,他申家就得滿門絕種!”

    淺水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銀子是給大軍發餉用的,這麼多車,想瞞也瞞不住。坑了申楚才這筆銀子,得福的是大家,遭恨的卻是咱們,這不是傻子嗎?再說做人有時候留點余地比較好,咱們交了文報過去,到時候軍需後勤自會把銀子給清野補倉。申楚才不用自己掏錢,後面也就會合作很多了。”

    “合作?還有什麼合作?”方虎和沐血互相看看,誰也不明白。

    淺水清嘿嘿一笑,笑容里透著無盡的狡詐陰險︰“有這四十三個少爺兵在咱們這里,你們還怕以後申楚才不給咱們送錢花嗎?”

    沐血和方虎恍然大悟,同時嘿嘿地奸笑起來。

    淺水清轉頭對沐血說︰“催弟兄們一下,動作要快點了。”

    “車隊太多了,有些拖速度。”

    “那就先讓銀車過去,前線的士兵們等發餉也都等得急了。”

    “好,我這就安排。”

    淺水清皺了下眉頭︰“照這樣子下去,看來咱們是沒法在雨季結束前趕到北門關了。”

    沐血淡淡道︰“我到覺得這是好事。就算是戰事已起,京遠城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拿下的。抱飛雪要有那麼沒用,他也就不是抱飛雪了。雨季快要結束,在清野城耽誤了這幾天,眼看著沒法按時回去。既然這樣,我看也就干脆不用著急了。讓他們先打著吧,等他們打個幾天幾夜,熬到大家都筋疲力盡之後,咱們再來個趁火打劫,順順當當地把京遠城拿下,豈不是更好?”

    淺水清眉頭一揚︰“此話有理。”

    “這還是跟你學的呢,他們打得越累,咱們就越有機會。”沐血悠悠道。

    眾人哈哈大笑……

    日正中午的時候,大隊停車休息。

    由于這次的運輸量極大,差不多是上次沐血帶隊時的四倍,所以從新兵營里招來的三千新兵,都臨時改成運輸隊,成為協助運輸的一分子。

    那些架著車子趕了半天路的新兵們,剛停下腳步,就得繼續生火做飯,一時間怨言四起。這些怨氣隨著午時的炊煙,化成天空中一縷青雲,飄向四方。

    一名騎兵什長騎著馬從後方趕上,沖著隊伍中的一隊新兵大聲吆喝道︰“一個個都慢慢騰騰地干什麼呢?媽的,都跟個娘們一樣!趕快做事吃飯,吃好飯繼續趕路!像你們這樣子慢法,等趕到北門關,*他媽的大軍都殺到大梁城去了!”

    幾名新兵立刻怒了。

    一名新兵直接站了起來︰“你到是夠快,有馬可騎,無事可做。我們又要運糧,又要做飯,晚上還得扎營結寨。什麼苦活累活都讓我們干了,你們干什麼啊?就算你們是老兵,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吧?”

    那老兵什長嘿嘿一笑︰“有意思,還有敢跟老子叫板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甦雲。我就不服你們以老賣老,我要見營主,申訴不公!”

    他這話一說,身旁幾個新兵同時為他打氣,一時間不少新兵竟連連為他叫好。

    有幾名新兵甚至大聲喊了起來︰“干他娘的,老兵欺負新兵,甦大哥說得對,找營主講理去!”

    看起來,這個甦雲在新兵營里,也算是比較有威望的一個。

    那老兵眼中閃過一絲凶歷的狠光︰“要見營主申訴?哈哈哈哈,還真是好笑。這年頭不怕死的人還真是越來越多了。行,淺營主就在前面,和沐校他們在一起。你這就去告老子的刁狀,看看你可能告得動老子。我告訴你,你要是告動了,我二話不說,這些事你愛干不干都隨你。可你要是告不動老子我。哼哼,你們這幫家伙不是都喜歡起哄嗎?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在先。一旦告不動老子,到時候你們活得照干,飯得減半,整個哨還都得吃鞭子!!!”

    說著,那老兵啪的抽動馬鞭,揚蹄而去。

    心中升騰起一股不平的怒氣,甦雲轉頭就向淺水清走去。

    不安的騷動,如一點水中的漣漪,漸漸泛到了淺水清的身邊。

    他回首望去,眼前一個剛硬耿直的小伙子正朝自己走來。

    甦雲來到馬前,雙手抱拳︰“淺營主,屬下有事不明,想向營主請教。”

    “說吧。”

    甦雲就把剛才那老兵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淺營主,同為沙場男兒,都是要上陣赴死之人,為什麼那些老兵就可以騎著馬耀武揚威,什麼都不做。我們卻要在這里做牛做馬?我不服,想請營主給個說法。”

    “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甦雲。”

    淺水清點了點頭︰“很儒雅的名字,恩,不錯。”

    淺水清仔細端詳了一下甦雲︰“看起來你很不服氣?”

    “是,我不服!”甦雲看著淺水清大聲回答︰“我之所以會進佑字營,是因為我仰慕營主威名,渴望能跟營主建功立業。我不是來打雜的,而是來沙場殺敵的。不過我也知道,現在運輸人員不足,新兵理當協同護送。問題是第三衛的老兵們個個目中無人,呼喝來去。他們自己不做,卻嫌我們做得不好,所以我不服!!!”

    淺水清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果然又是一個募名而來嗎?

    他突然臉色一沉,低沉的聲音若平地間卷起的一股風雷,轟聲陣陣︰

    “新兵甦雲,你才當了幾天的兵,一次戰場都沒上過,就敢目中無人?你可知道現在你所面對的這些個老兵,個個都是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他們在前線殺敵的時候,你們那時候在哪?他們嫌你們做得不好怎麼了?你就不服了?哼哼,你有本事,就把事情做好了再來申訴。我的這些個兵,個個都不是什麼善茬。好人是不會進部隊的,進了部隊的,也容不得他做好人。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不服規矩,頂撞上司,罵是輕的,打才是正常的,你哪來什麼好不服的!”

    甦雲的臉漲的通紅,他沒想到那個老兵說得果然沒錯,淺水清果然不幫他。可他還是大喊起來︰

    “我就是不服。當年淺營你不也是以下犯上殺了衡長順嗎?為什麼你現在做了營主,就這樣縱容包庇屬下?上命既有錯,我們就應該可以反抗不遵!!!”

    淺水清仰天長笑起來︰“沐少,你聽見了嗎?”

    沐血嘿嘿笑了起來︰“一幫新兵蛋子,好的不學,這犯上的本事到學了個十成十。”

    方虎則干脆策馬沖了過來,凌空一記狂暴的飛腿,正擊甦雲的胸口,直接將他一腳踢飛出去。

    落下時,方虎的大腳直踩在甦雲的胸口,竟讓他起都起不了身。

    平地而起的吼聲如旱地驚雷,方虎指著所有的新兵大喊道︰“你們這幫菜鳥蛋子都給老子聽清楚了!沒錯,當初淺少的確是殺了他的上司。可是如果有誰以為,佑字營中因此就可以毫無規矩,人人可以和上司做對,那他就大錯特錯了!這里是軍營,不是商鋪,可以任你們和自己掌櫃的說理!上司的命令,容不得你們違背!一個個仗都沒打過一次的菜鳥新兵,竟然想和老兵們平起平坐。我呸,你們真當這年頭當兵有這麼好混的嗎?要是你們有本事,就給老子從戰場上活下來!只要能活過一次戰斗,老子就算你是老兵!”

    沐血也冷冷地喝道︰“可是在這之前,誰要是以為人人可學淺營主,隨意頂撞上官……嘿嘿,我到也不反對。只要你們有本事,自己拉起人馬來干上一票,以功抵罪就行!別忘了,當初淺營主可是用了南北兩座大關來換得今天這一身榮耀和無罪而赦。你們真以為,沒那兩關大捷,誰能在犯了那樣的事情後還可以活下去?”

    淺水清則悠悠說道︰“軍中不比其他地方,軍規軍紀不可輕違。而每一條軍規,都是前輩們用無數血汗換來的教訓,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老兵們能享福,是因為他們已經吃了足夠多的苦,他們在死生沙場中不知遭受了多少罪,有些人更是受了數不輕的傷。所以他們有這個資格不做雜役活務,也有這個資格教訓你們。你們要是不服,就在戰場上好好表現,表現得好了,自然就會受老兵們的尊重。軍營是優勝劣汰的地方,只要你夠強,每一個人都會尊重你。否則,你就老實的在那里打雜。”

    一番話,說得所有的新兵都低著頭再不敢言。

    淺水清走到甦雲的身邊,方徽起腳退後。淺水清看著甦雲說︰“我知道你心里還有不服,但是我要問你一句話。”

    甦雲一楞,緩緩地站起來看著淺水清。

    淺水清道︰“假如現在是在戰場之上,你的上司命令你帶十個人去沖擊遠處的一個小山頭,那里有近百敵人守護,上去者就是九死一生,那麼你敢不敢沖?”

    甦雲大聲回答︰“我敢!”

    “你放屁!我說你絕對不敢!”淺水清大吼道︰“因為你連你的上司安排給你的最普通的活都干不好,都干得有抱怨之心。既然這樣,你又怎麼能在面對必死的任務時無怨無悔地去接受?又怎麼可能不象現在這樣去反駁?或者你干脆就直接再來找當時正在指揮作戰的最高長官,控訴你的上級軍官派你去送死!控訴他自己不去而讓手下人去。那麼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那樣做,你的下場是什麼?”

    甦雲驚得大汗淋灕,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人雖單純,畢竟不笨。這刻淺水清把話點透,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

    “是斬立決!!!以逃兵論處!!”淺水清對著他的耳朵大叫,震得他腦袋嗡嗡的發暈。

    “現在你明白了沒有?這些在你眼里不公平的對待,只是最輕的,最無足輕重的。將來在戰場上,你可能還會面對許許多多你覺得不平的事情。可你現在連這點始抱怨,那你上戰場時還有什麼人能指揮你命令你?倘若人人如你,上令不從,那天風軍又靠什麼來爭雄天下?”

    沐血︰“假如上命有錯,就可以抗命不遵,那麼當初戚少就不必帶傷上戰場。”

    方虎︰“假如上命難行,就可以陰奉陽違,那麼淺哥兒當初就更不必挾持雲家小姐,得罪衡長順。”

    雷火︰“假如上命永遠是公平的,說出來的每一個承諾都是必須兌現的,那麼淺少現在至少也應該是一縱之長,指揮萬人大軍,而不是在這里做一個小小營主!”

    淺水清︰“可是上命就是上命。上命下來,我們就必須得聽,必須得從。因為這是軍紀!即使我曾經殺死衡長順,擅闖南門關,我也永不會說出,只要上命有錯,就可以抗命不遵這樣的蠢話來。因為軍無鐵律,便永無戰力!!!”

    方虎更是冷哼道︰“淺哥兒當初做新兵時,是被戚少挑來的最看好的士兵。即便如此,他依然做一個新兵該做的一切事情。無論上司派他做什麼雜役,他都毫無抱怨,而且都能做得非常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獲得大家的敬重。而你們呢?一幫新兵蛋子,只看到別人的輝煌,卻看不到那背後的艱辛。你們算個屁!記住,要想擁有頂撞上司的資格,你們得先有那份本事。沒那本事,就得夾著尾巴老實的做人,直到你們有資格的那一天。否則,不等你們上戰場,就已經先死在軍法軍規之下了!!!”

    淺水清最終嘆息︰“我並不是一個好榜樣,所以我只能告訴你們,不要學我,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優秀的士兵。”

    有些話,他終究沒有說,有些道理,他終究不能講。

    他或許不是一個優秀的士兵,但他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將軍。

    這個世界有時就是那麼不公平。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領軍,有些人,則只適合被率領。

    下意識地,淺水清喜歡甦雲。因為他象自己一樣,敢于反抗一切不公。

    敢于反抗上司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敢于反抗上司的將軍,卻絕對是一個好將軍。

    但是他卻不能說出來。

    因為現在的甦雲,終究只是一個士兵。

    他絕對不會因為這個甦雲展現出他那所謂的敢于頂撞的豪氣就對他破格提升,因為那只是在鼓勵和縱容所有士兵都這樣干。

    這一刻,話理已說得夠通夠透,所有的新兵全都收了聲,再不敢有任何怨氣發出來。

    只是甦雲,臉蛋漲得一片通紅,卻依然不願離去。

    淺水清眉頭微微一皺︰“怎麼,和你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

    甦雲大口地喘著氣,搖搖頭說︰“多謝營主指點,我明白了。營主說得是,我們這些新兵,的確還太幼稚,也沒有資格質疑上官,違背上官。可是……”

    他咬牙,抬起頭來望著淺水清︰“可是我還是不服。”

    淺水清等人都是一楞︰“為什麼?”

    甦雲大叫起來︰“因為還有一批人,他們也是新兵,可他們也是什麼都不做!!!”

    他長臂一指,帶出不滿的喧囂,奔騰向那不遠處的後方。

    那里,四十三名新兵,正呆呆地望著他們,不知所措。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二章 奴役


    對于申奇來說,今天一天的遭遇,差不多是他一生經歷中的不幸的總和。

    他今年才二十歲,正是花季少年。他從出生的那天起,就是含著金湯勺來到這個世界。

    他的父親疼他,母親愛他,家人照顧他遵從他,但有所求,必有所應。他是家中長子,將來注定是要繼承家業的。他自己也爭氣,幼熟詩書,少知禮儀,申楚才對他愛若珍寶,常說申氏一門,惟吾子獨秀。

    然而他縱然再聰明,再懂禮,終究是個世家子弟。他雖然懂詩詞,知進退,懂得善待下人,博取善名,知道尊敬父母,孝順長輩,可他卻從沒真正見過這世間險惡,也不懂那韜略心機。

    他能吟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卻從未想到過有一天,這不測命運竟然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他本是天生貴冑,這刻卻如階下之囚般成了將赴沙場的軍人。

    天知道在那之前,他連一天的刀槍都沒摸過,他連摸把菜刀,都要被父母訓斥為不求上進。

    而現在,他卻得學著怎樣去殺人了。

    甚至在這之前,他就得先適應軍隊中的生活習慣。

    這一切,在他眼里,便仿如一場噩夢一般。

    大軍行走了一段時間後,申家子弟大都已經疲憊不堪,他們連站都站不動了。

    但是新兵和老兵引發的那場爭論,那番長官的教訓言辭,他們還看在眼里,聽在心中。

    他們驚訝,這世界怎會有這般殘酷的道理,但很快,就變成惶恐——在甦雲的手指向他們之後。

    然後,他看到淺水清笑了起來。

    風送來了他和甦雲的對話。

    “你說得沒錯,這的確不太公平。那麼,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去做了。”

    “將軍的意思是我可以安排他們做事嗎?”

    “沒錯,因為你有這個權利。你和你在新兵營里的那些兄弟,論資歷,是不如第三衛的那些老兵。可是那幾個,卻連你們都不如。你們好歹也在新兵營里呆過,而他們……卻連刀槍都不會拿。所以,在他們面前,你就是個老兵。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想怎麼安排他們就怎麼安排他們。”

    這句話,傳到申家子弟耳中,整顆心都涼了下去。

    于是甦雲來了,帶著一批新兵。

    來到申奇他們的身邊,帶著餓狼般的眼神,揮耽耽地看著他們。

    “由現在起,你們幾個,負責我們那幾車的糧食運輸。”一個新兵指著他們叫喊。

    申氏子弟顫顫驚驚,卻沒人敢違抗。

    淺水清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夠明白了。

    長官的命令,是不可以隨意違背的,哪怕那是錯的。

    幾名新兵象押解犯人一樣把申奇申童他們帶過去,交代他們要注意的事項,然後用輕蔑的眼神看他們,用冷嘲熱諷的口氣笑話他們,一如那些老兵對待他們一樣。

    曾經的天璜貴冑,在這群新兵的眼里,只是一群可供利用和壓榨的勞力而已……

    吃過飯,大隊又要開拔了。

    一車一車的糧食,雖說是用牛馬來拉,但是畢竟負擔太重,在過一些難行路段時,是需要人力來擔負的。申家四十三名子弟兵,要負責起十輛大車的正常行進,對他們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一個難題。

    他們不知道要在牲畜發力前,在車後用肩頭頂上一把,也不知道用馬鞭抽打牲口,保證它前進的路線不會彎曲,更不懂得如何掌控手中的力量,以免一鞭子下去,牲口們發怒,作反不干。

    于是,他們很輕松的把所有的工作弄得一塌糊涂。

    數十名督促的新兵憤怒的大吼,他們沒想到世上竟還有這麼沒用的人,連這點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四十多名勞力上來,非但沒讓工作的效率增加,反而由于他們的笨手苯腳把事情弄的更亂更糟了。

    一個新兵大叫︰“媽的,你們這幫少爺兵,一點小始做不好,將來怎麼去打仗?快點干好,沒看見咱們快要掉隊了嗎?快點快點,不然老子用鞭子抽人了!”

    一群新兵呼喝著大罵。

    老兵們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誰也不說話,仿佛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的無視,為新兵們更加增添了幾分罵人甚至于打人的勇氣。

    人們在被欺壓中成長,然後在欺壓中學會領導。

    軍營,或許不是最好的學習地方,但永遠是最快的學習之處。

    新兵們學得很快,他們開始理解什麼叫令到必行;開始明白當長官們下了命令之後,你所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完成任務。

    至于那些申家子弟,他們在訓斥與鞭打中學習做事,誰學得最快,誰就可以少挨揍。

    “後面可真熱鬧啊。”方虎趕了上來,對淺水清說。

    “一群少爺,總要有人給他們點教訓,他們才能成長起來。”淺水清淡淡道。

    方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後方數騎快馬風馳電掣的趕了上來。

    領頭的,是申家的長隨申元。

    申元也算得上是申家的老人了,長年跟隨申楚才,對申家忠心耿耿。

    他是看著申奇申童長大的,這兩個孩子,他對他們有時候比對自己孩子還親。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過得是怎樣的生活,他們連一點苦都沒吃過,哪見過這樣的場面?

    眼看著這些孩子被士兵們督促干活,挨打受罪,那一刻,這個年近半百的老家伙心都快碎了。

    “少爺!少爺!!求求你們,別打我家少爺了!”幾個被申楚才派來跟在身後的人同聲叫了起來。申奇一看是申元來了,更是直接投身到他懷里,大哭︰“申元,你快帶我走。咱們回家去,我不想當兵!嗚嗚嗚……”

    申元口中一陣發苦。

    他老爺都沒做到的事,他又憑什麼去做到?

    他拍拍申奇的臉說︰“少爺你就放心吧,淺將軍答應過老爺的,他不會害你的。我這就去找將軍說理去。”

    一名老兵冷笑︰“我家將軍說了,但凡軍中將士,皆有雜役要做,人人不可避免。所以,這些事他不會去管。不過呢,我家將軍也不會特別安排什麼事情給你們的那些少爺去做。所以,你要是想不讓你家少爺做這些苦活累活,最好自己去跟那些派他們干活的人商量。他們要是同意,沒人會管你們。反正……這幫少爺也算不上真正的士兵。”

    申元連忙走到那幾個新兵的身邊,低頭哈腰地對幾個新兵說︰“諸位爺,求你們行行好吧。我家少爺身嬌肉貴,實在干不來這些事啊。”

    一名新兵看那傳話的老兵在傳過話後竟然直接就離開了,心里有了底,嘿嘿一笑說︰“憑什麼啊?將軍說了,但凡是兵,就得做事。老兵們賣命,新兵們就得賣苦力。你們家少爺,再怎麼尊貴,到了這佑字營,也得按規矩辦事。干不好,就得挨揍!!!”

    申元陪著小心地笑,從懷里掏出幾而子,放到那新兵的手里︰“爺,就請你行行好吧。”

    那新兵看著手里的銀子,一時間有些愕然,回頭看看身邊的幾個兄弟。

    大凡當兵的人,出身皆窮苦,一而子就足夠支撐一家人半個月的生活。這一下子就好幾大而子放在手心,委實是一筆巨款,幾名新兵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他們這刻顯然也被這錢打動了。

    “甦大哥,你看。”那新兵跑到甦雲的身邊,把銀子拿了過來。

    甦雲一呆︰“申家的人給的?”

    “恩,甦大哥,這錢……咱們能拿嗎?”

    甦雲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甦雲扭頭看身後,幾名老兵的眼神落在那銀子上,只是淡淡輕掃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聲蔑視的冷笑,然後就別過頭去。

    經歷過兩關大捷的老兵們,對這點賞銀根本沒放在心上。

    甦雲立刻心中有了底︰“你拿吧,分給大家,別再讓那幫少爺做事了,反正他們也干不好。”

    “沒問題?”

    “沒問題。將軍不是說了嗎?這四十多個人,他不管,咱們怎麼處理,是咱們的事。記住,一定要分給全哨的兄弟。”

    “誒。”那新兵點頭答應,興沖沖地跑開。

    那個時候甦雲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場在淺水清的帶領下引發的動蕩全國的大事,就在這幾錠小小的銀子的引發下,而逐漸鋪展開來了。

    而這件事,即使是在後世看來,也仍是那樣的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它是如此的空前絕後,即使其後的數百年里,都從未有人再能重復淺水清做過的一切。而淺水清本人,也因此再度名揚觀瀾大陸。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章 以一養百


    利益,就象是花朵上的芬芳氣息,無論花兒躲得多深,藏得多遠,香味總能傳到足夠遠的地方。聞香而來的蜜蜂們,則會嗅著香氣,尋到那芬芳氣息的源頭,大肆采攫——聖威爾聯合公國詩人愛得蘭斯卡。

    馭使新兵中的新兵,可以使自己得到一筆好處的消息,很快就在新兵隊伍中傳開了。

    每個人都知道了這樣一件事︰新兵營里有一個哨的士兵,通過那幾十個少爺兵得到了一筆不小的好處。

    他們還沒打仗呢,就已經發財了。

    花兒有了蜜,所有的蜂兒就都想去采。

    “蜜蜂們”通過他們特有的眼神,手勢,一個漫不經心的動作,一個簡單的笑意,向所有的蜂兒傳達了這個信息之後,所有的蜂兒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到底是經過訓練的士兵,他們很有秩序的,一個哨一個哨的來到申奇申童他們的身邊,奉上最真摯的笑意,甩出最冷酷的命令。

    干活,或者交錢。

    可憐的申元,他的身上根本沒帶那麼多錢可供買通多達三千名新兵。

    四十三個僕人,一下子卻有了三千個主子。

    一名新兵站在申元的面前,臉上發出冷酷的笑意︰“申老頭,厚此薄彼,怕是非君子之道吧?怎麼其他各哨的兄弟們,都有好處可以拿,就我們來了就沒了?”

    申元急得哭求︰“我這趟出來,主要是為了照顧少爺,帶出來的錢實在是不多。前面全都發完了。這位軍爺,還請高抬貴手,饒過我家小少爺吧。”

    新兵冷笑︰“沒錢了就回去拿。大隊出發不過半天路程,一路負重,速度緩慢。你快馬回趕,不過半天時間就可以趕上一個來回,今晚子夜時,估計就能趕上大隊。營里還有兩千多個弟兄,銀子沒有著落。要想不讓你家少爺吃苦頭,就快快回去,別在這跟爺們羅嗦。今天之前,我們暫時就先不逼他了。不過今天之後,你要是還沒回來。那對不起,你們家少爺到底還是佑字營的兵,他該干多少活,還得干多少。”

    申元咬著牙喊︰“好,你們答應我,別折騰他們就行。我這就回去找老爺要銀子。”

    “恕不遠送!!!”那新兵朝著申元離去的背影拱了拱手,放聲大喊。

    所有的新兵,都肆意而張狂的笑了起來。

    淺水清看著這一幕,眼角中流出不可抑止的笑意,然後輕聲說︰“一群笨蛋,連敲詐都不會。虎子,去告訴他們幾個,軍部發餉,那是月約發的。既然申大人一家有意勞軍,自然也得月月供奉。他拿出來的那點錢,只能免他的孩子一個月的雜役,過了這個月,他還是得再交錢給兄弟們。”

    方虎和沐血差點都從馬上跌了下來,一起看著淺水清。這個家伙也太毒了點吧?

    難怪他一方面派人給申楚才打了收銀文報,一方面卻縱容新兵,欺凌申奇他們。

    感情他早就準備好這一手了。

    “我說淺哥兒,這招也太損了點吧?”方虎摸著腦袋說。

    淺水清嘿嘿冷笑︰“申楚才付出的越多,他就越不敢和咱們翻臉。人心若狼,要想將他訓成狗,就不可不打,不可輕打,不可打死!!!只有這樣,申楚才才會老老實實地和咱們合作。這些士兵,將來都是要上戰場殺敵的。他們有的人,可能上了戰場就會死。國家沒法給他們太多的撫恤,咱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讓他們在作戰之前,先享受一下,也算是我佑字營的一份福利吧。這幫申家的小子,既然來了,就怎麼也得為咱佑字營做些貢獻才對!”

    沐血和方虎同時放聲大笑起來︰“淺少,有你的!”

    隨著淺水清的一道命令下去,所有的新兵終于明白了淺水清為他們費煞的這番苦心。

    他們以前從沒跟隨過淺水清,除了知道他作戰勇猛,拿下三重天的兩座大關外,並不了解他的為人。

    但是今天,第一次的接觸,淺水清就給他們先後上了兩堂生動的教育課。

    第一課就是︰上司的命令,必須聽從。

    第二課就是︰身為佑字營的兵,你總是可以比別的部隊的兵,享受到更多的優渥待遇。

    前者是大棒,後者就是胡蘿卜。這兩者的組合,天下無敵。

    至少在士氣軍心上,如今每一個佑字營的士兵,已惟淺水清馬首是瞻了。

    傍晚的時候,申元終于帶著大批的銀子趕到了,同時帶來的還有一封申楚才的信。

    申楚才在信里寫到︰八萬兩白銀之文報,也已收到,楚才深感將軍隆情厚意,無以為報,特差家人攜銀勞軍,聊表心意,萬請將軍勿卻。將軍為國為家,征戰沙場,一生戎馬,楚才深感欽佩。然,小兒申奇申童,自幼嬌生慣養,不修禮儀體膚,或有不到之處,還望將軍海涵。今特派家人申元,申明,申義,一路隨軍同行,但有所請,但差無妨。楚才頓首。

    這封信,可以說寫得是“情真義切”,就差沒剖腹以表忠心了。淺水清從軍不過百天,跑到申楚才的嘴里,就成了一生戎馬。而明明是淺水清縱容新兵敲詐申家,到了他這,就成了攜銀勞軍,聊表心意了。

    看起來申楚才也明白得很,淺水清把那筆白銀的文報給他,為的就是把公款轉為私款。而且這個人顯然是大大的狡猾,他讓他手下的士兵去做這些,自己卻絕不出頭。

    對淺水清來說,士兵的忠心,顯然比銀子要重要得多,且事後無論怎樣算帳,都算不到他的頭上來。

    這次的分贓,老兵們並沒有參與。

    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用錢來證明自己,而且他們也不缺錢。兩關大捷,使佑字營的每一名士兵都小發了一筆。

    于是新兵們第一次看老兵,也開始順眼起來了。而拿到錢的新兵們,也就沒再為難申家子弟。

    晚上生火做飯,申奇和自己的弟弟還有其他的兄弟子佷一起。申元悄悄地摸到申奇的身邊,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包說︰“太太知道你們喜歡吃松糕,這當了差,以後怕是沒機會吃了,特地親手做了些托我送來。”

    申奇拿著那松糕,心中苦澀,喃喃地說︰“其實我現在想吃的不是松糕,是母親做的冰耳燕窩湯。走了一天的路,嗓子眼里直冒火,這軍營里的水,都帶著霉味,根本就不能喝。”

    申元神秘一笑︰“少爺你放心,這一次,老爺可是全準備好了。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全都有。老爺說了,這次出外,對你未始沒有好處,你就當是出去游鴉次,學點東西也好,萬事不必太放在心上。老爺自會為你打點好將軍,以前在家里的享受,你現在照樣能有。”

    申奇的眼楮立刻亮了︰“你是說,我能喝到燕窩湯了?”

    申元嘿嘿一笑︰“你瞧後面。”

    不遠處,僕人申義已經趕著一輛大車過來。

    申奇申童同時興奮的跑了過去。

    好家伙,申楚才大概把整個申府的好東西都給他兩個兒子搬了過來。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應具全,應有盡有。這其中還不乏申氏一族其他各房給自己的孩子送來的東西。

    申奇披上了自己最喜愛的那件月白色小夾襖,直接用手抓起一個麻蓉湯團就大吃,他實在是累壞了也餓壞了。申童更是跳上馬車,口中大喊︰“小玉!小玉,你怎麼也來了?”

    一聲輕微的貓叫,一只雪白色的小貓跳到了申童的懷里,親熱無比。

    四十三名申家子弟呼啦啦全過來了,紛紛尋找自己父母托人給自己帶來的東西,一時間場面熱鬧之極。

    那一刻,所有的士兵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這里。

    這些貴族少爺……可真是令人無語啊。

    輕微的馬蹄聲踏踏,淺水清不知何時竟也過來了。

    唇角邊流出些微的笑意,他輕聲道︰“讓他們集合。”

    幾名老兵斜刺里沖了出來,馬蹄聲聲,呼嘯出一股雷霆風暴︰“全部他媽的集合!瞧瞧你們這群雜碎,都在干什麼呢?這車上都是什麼垃圾,當這里是什麼地方?可以任你們胡來的嗎?”

    幾十個剛處在興奮狀態的申家子弟又被重新趕回來集合,他們有的手里還拿著自己父母送的東西,一個個盔甲散亂,隊伍不整,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方虎冷哼︰“媽的,就是潰兵也比他們強。”

    申元惶恐地向著淺水清拱手︰“淺將軍,我家少爺生平未出過遠門,也從未吃過這種苦頭。車里的這些都是他們平日里最喜歡吃的玩的,離了家太遠,以後怕也是吃不到了。這次老爺讓我們送東西過來,也是最後能為兩位少爺做的事,以後再想照顧,山水迢迢,怕是沒什麼機會了。還請將軍開恩,給他們最後一些自由。”說到這里,申元口氣沮喪之極。他家老爺一生榮耀,什麼時候被人這樣脅迫過。

    淺水清嘿嘿一笑︰“我有說不讓他們吃嗎?”

    申元一呆。

    淺水清冷笑道︰“我淺水清為人,向來公正公平。申家的少爺想吃好的,玩好的,用好的,我沒意見。這些吃的用的,你們都可以留下,甚至那只貓,也可以留下。”

    此話一出,申家子弟大喜,就連申元都沒想到淺水清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申明大義了。

    正激動間,淺水清的臉色一變,嘿嘿冷笑道︰

    “但是,我佑字營向來是提倡同甘共苦的。身為將官者,當愛護士兵,視其如子,一視同仁,無有差異。因此自將軍以下,從不會與士兵分而食之。但凡將軍所有,士兵同樣也會有。惟有如此,方能保我士官同心。所以,我不會介意你們吃什麼用什麼,但是我很介意,你們和我的士兵吃得不一樣。我的軍隊,是不喜歡有人搞特殊的。”

    淺水清的眼中出森森寒意︰“所以,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無論你們想吃什麼,我的士兵,也都必須有份!!!”

    “吼!!!將軍萬歲!!!”佑字營全體士兵在那一刻同時發出了這一聲震天裂地的大喊。

    這一聲喊,撕裂蒼茫,震撼天地,呼囂出所有佑字營士兵心中最強烈的鐵血豪情與對淺水清的深深崇拜。

    那一刻申奇申童驚駭地張著大嘴,口中的松糕,啪的一聲震落在地。

    因甦雲的那個收錢決定所導致的蝴蝶效應,在這一刻,終于萌芽初現。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四章 富貴兵團誕生記(二合一章節)


    佑字營是地獄。

    草原上吹拂的微風,拂不去心頭雜亂的思緒,一點惆悵,一點迷茫,一點無奈,一點苦澀。

    三天了。

    三天零兩個時辰了。

    離開溫暖的家庭,投身這仿佛烈焰地獄般的軍營生涯里,僅僅是過了三天,申奇就已經憔悴得不成人樣了。

    他那個比他小兩歲的弟弟,更是抱著他心愛的小玉兒痛哭不止。

    或許,這佑字營里唯一不需要公平分配的就是貓食了。

    申家子弟四十三人,每吃一塊肉,就必須拿出四千塊肉來供大家分享。

    申元千里迢迢拉來八頭大肉豬,僅僅換來眾子弟碗里的一小點份額。

    要想不用做事,還得另外按月再交一筆銀子給佑字營的全體戰士。

    冰耳燕窩湯是不用想了,松糕也是只能吃渣了,麻蓉湯團更是離自己越來越遠,惟留下身上這件月色小夾襖無人感興趣,他還只能穿在盔甲里面……

    申楚才縱有家財萬貫,也是經不起這番折騰的,申家子弟也不是個個有錢,可以供大家揮霍的。為了兄弟二人,而滿足全營四千人的食欲,這種事申楚才做不出來,只能在心疼極了的時候,送點東西過去給兒子解解讒。

    于是乎,申家的那些個千金寶貝又怎能不消瘦?

    或者……唯一的好處就是弟弟不再挑食了。申奇瞟了一眼身後的申童想。

    這小子比自己小兩歲,今年才十八。

    “哥。”

    申童眼淚汪汪地看哥哥。

    “弟弟,什麼事?”

    “我們逃跑吧?”申淌小聲道。

    申奇嚇了一跳,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帝國法令,身為逃兵者,斬立決,無視出身。你想死啊?”

    申童哇哇大哭︰“可是我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我受不了啊!好吃的,好玩的,什麼都沒了。以前想要什麼,都有奴才來做。可是你看看現在,在這軍營里,咱們成奴才了。沒人看得起我們,沒人怕我們,沒人需要我們。他們就欺負咱們!!!”

    申奇也很想哭,卻只能把淚水把肚子里咽︰“你放心,爹爹會救我們出來的。”

    “真的?”

    “真的。”申奇嘆息著回答。

    背後突然響起吃吃的笑聲。

    申奇嚇得跳起來,正是淺水清站在身後。

    “將軍。”

    “不用緊張,你們剛才說什麼,我全都沒聽見。”淺水清笑著說。

    那就是說,什麼都聽見了。申奇嘆息,這種話,他還是聽得明白的。

    淺水清向他招招手︰“申奇,你過來。”

    申奇慢慢地挪著腳步。兩個人的距離只有數步之遙,申奇卻幾乎走了一個世紀,直到淺水清的眉頭不耐煩地揚起。

    淺水清看著他,冷冷地說︰“你們是不是以為,你們現在過得很苦?”

    申奇低著頭不敢說話。

    淺水清冷哼了一聲︰“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那我問你們,在這個軍營里,你們有沒有為這支部隊做過任何貢獻?”

    申奇一呆,揚起頭看著淺水清。

    “苦力,你們現在不用做。打仗,也不需要你們去打。就連基本的營帳扎設,值勤放哨,生火做飯,甚至都沒一樣要你們來做。你看看營里的這些兄弟,可有哪一個,有你們這般舒坦了?”

    申奇張口結舌,無法回答。

    淺水清冷笑道︰“人生在世,立足于芸芸眾生,總要有比人出色的地方,才能活得比人更舒服。有些人有力氣,有些人有頭腦,有些人呢,卻什麼也沒有,惟有一個好老子,可以為他們提供一切。”

    “這世界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公平的是,人總有自己可以發掘的長處,不公平的是,每個人的優勢總有不同。申奇,告訴我,你和你弟弟除了有一個官居四品的父親大人之外,在這軍營之中,可有任何可以讓我看得上眼的長處?”

    申奇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他懂詩書,愛交游,知書達禮,人人喜愛。可這些,在軍營這地方,卻是全無用處。

    他干不了重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上陣打仗更是不用說了。只怕戰場未上,就已經先活活嚇死了。

    他想了好半天,終于吃吃地說︰“我……我能認文識字,能做很多文書的事情。我可以給你做參謀,我可以為你出謀劃策!”說到最後一句,他有些興奮起來。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立足點。

    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出謀劃策?”

    他仔細端詳了一下申奇。

    “你會看地圖嗎?你懂作戰嗎?會排兵布陣嗎?你對止水的國情有多少了解?你知道軍需供應的分配原則是什麼?”

    申奇瞠目結舌地搖頭。

    “既然你什麼都不懂,你又拿什麼來給我出謀劃策呢?”淺水清冷笑︰“你現在連自己的命運都改變不了,難道還妄想改變整個佑字營的命運嗎?你要是足夠聰明,就先想辦法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說著,淺水清轉頭離去。

    “請等一等,將軍!”申奇忽然大叫道︰“我有話要說!”

    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膽大到狂妄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個主意淺水清听了會有什麼反應,但他知道,他必須盡一切可能的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為了擺脫自己現在這噩夢般的命運,他再不顧一切……

    “將軍,我知道將軍如此待我,其實也是為了營里的子弟著想。古往今來,大凡從軍者,多家境貧寒,苦賤之民。然而我族中子弟大多也無余財,惟我父尚為小富,可供應周濟。但即使族中子弟人人富裕,佑字營有兵四千員,要每人負擔起百人伙食,依舊是力有不逮。申奇到有一計,可令佑字營的士兵以後人人都過上好日子。假如將軍喜歡這個計策的話,還望大人能對我申氏一門,另眼相待!如果將軍不喜歡,也請饒小的直言。”

    淺水清奇怪地看著他︰“你說吧,言者無罪。”

    申奇興奮道︰“將軍應當知道,凡世家子弟者,多與身份等同之人交好。”

    “那又怎麼樣?”

    “當日在清野城,將軍以一紙調令,將我兄弟二人,與同族四十一人全部帶入軍中。我父雖貴為四品大員,終究不得違抗軍令。將軍雖只是六品武將,那一刻之風采卻無人能及。然家父雖薄有積蓄,終究無法以一人之力養全營之軍。即便是我申族子弟人人捐財,以一人之力養百人,亦是難以維持。”

    “可是由清野城一路向東,途中至少需要經過大城十數個,小鎮村落更是不計其數。豐倉,臨洲,彬洲,華清皆在將軍一路行走的路線上。沿途多高官巨賈,名商豪門。我與弟弟曾多次出外游歷,一路所經,每見豪門相迎,人人財大氣粗。這些豪商巨賈,大多有子弟在家賦閑。他們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正適合抓來為兵。一旦如此,則沿途必有豪商紛紛捐財,但求子弟無憂。”

    “我與弟弟可現身說法,告訴那些富家子弟,佑字營將軍淺水清,為人豁達仗義,凡有所出者,必有所獲。只要他們肯拿出足夠的錢財,淺將軍便可保他們子弟安全無憂慮。如此一來,佑字營勢必財力大增,到時候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這一番話,差點沒把淺水清的下巴驚掉。

    申奇的話,說白了就是再找些和他一樣的人來當兵!!!

    身處困境中的人,通常最愛做的事不是讓自己脫離困境,而是把別人也拉進困境之中。

    所有人一起倒霉,那自己也就不那麼倒霉了。

    申奇很聰明,他聰明得簡直過頭了。但是這次,他確實是提出了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建議。

    四十三個申家子弟,可以讓整個清野城都成為他佑字營的後勤基地。那麼再來四十三個林家子弟,霍家子弟,又有何不可?

    一個清野城的財富固然誘人,再多個豐倉城,臨州城,也沒什麼不可以。

    四十三個少爺兵去養四千名士兵,這代價實在太大。家里每寄一分錢來,就得把它除以一百,那百分之一才是自己能享用的份額。

    可要是有四百三十個少爺兵呢?那就不是一個人只要養十個人了?

    要是有四千個,那不就是一對一了?

    這幫少爺兵們家大業大,一養一百或許有些吃力,養一個養十個,還都是沒什麼問題的。

    于是乎,申奇就想出了這麼一個損人利己的招來。

    他們是世家子弟,和許多官家富豪的親族子弟都有來往。哪里的人最富裕,哪里的人最有權,哪里的人就在附近,拐個彎就能找到,他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淺水清喜歡這個主意。

    而從申楚才的表現上看,這個方法也的確很實用。

    反正初一也是做,十五也是做。做了惡人,未必就有惡果,相反,還可以有大收獲。他淺水清已經得罪了南無傷,得罪了李規,得罪了清野城守,得罪了帝國相爺,再多得罪幾個也無所謂了。在每一次的結仇中成長,也是一種不錯的體會。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他是被動去得罪人,現在,他是主動去找人麻煩了。

    從清野城一路到三重天,如果有心去走,少說也能經過十幾個城市。這樣一路下來……

    淺水清的眼亮了。

    對于申奇來說,他出這個主意,無非就是想讓自己過得再輕松一些。

    然而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就是自己的這個主意,不知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其影響之大,牽涉之廣,甚至影響了整個大陸的軍事格局,真正造就了一支強悍無匹的軍事力量出現。

    這一次,他可真正是一石激起了千重浪

    後世評價淺水清其人,常說他︰天縱將才,世所罕見,舉國皆敵,舉世共憤。

    這前兩句評語還算是褒義,後兩句評語就是地道的貶義了。其中舉世共憤,那是在他屠驚虹,裂聖威,奇襲麥加等一系列的壯舉出來後才有的定論。而這舉國皆敵的評語,實際上就是在這刻,他從清野城返回北門關的路上。

    這一路,他幾乎激怒了天風帝國所有可以激怒的權勢貴族,同時,也成就了他佑字營無雙霸業的堅實根基。

    在那個晨風雨的初晨,一個初出茅廬的富家子弟,膽顫心驚地向他的將軍提出了一個大膽到荒謬的計劃,而這個計劃,被他那同樣大膽到令人恐懼的主子,毫不猶豫的接受了。

    這一次,他不再是被動的受害者,而是主動的害人者了。

    那一天,佑字營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

    沒人知道會議的內容是什麼,但是會議結束後,申奇作為家族代表,正式進入了佑字營的領導核心。

    從那一刻起,佑字營的前進路線變了,他們的工作內容,也完全變了。

    出身世家的申奇就象是一台精密的儀器,在地圖上畫出一條標準的“富貴曲線圖”,沿途著有各地的名商大豪。有申奇不知道的也沒關系,還有申童和申家其他四十一名子弟呢。他們的存在和曾經的人際關系,就象是一張密織的大網,幾乎沒有人能逃過他們的記憶搜索。沐血,雷火,方虎,無雙,他們他們各自帶著一哨人馬四處出擊,按圖索驥,必要時,淺水清甚至會帶領他的佑字營親自出動,以他特有的微笑來完成這個有史以來最夸張的征兵行動。

    佑字營就象是一匹草原狼,對著凡在這條路線附近的所有那些城守鎮守大人們張開了血盆大口。

    這次他們不再是專挑大人物的子弟下手,也不再是一家子一網打盡。

    反正只要對方有錢,他們就下手把對方的重要子弟接過去。先是禮貌客氣地請你喝茶,然後告訴你國家正逢危難之時,需要好兒朗挺身而出,保家衛國。一番熱血話說下來,總能說得少數豪情少年主動參軍,至于那大部分不肯的嘛……對不起,國家和你商量,那是客氣。你若不是願意,就只能使用武力了。

    你可以選擇武力對抗天風軍,你也可以選擇武力對抗止水軍。

    聰明人總是知道選擇的。

    臨洲城守呂長信,征兵令送到家里時還在睡覺。他人尚未睡醒,自己唯一的寶貝兒子已經被佑字營接了過去成為一名正式的士兵。

    富洲守備司烽,剛視察完營地回來,卻發現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共同失蹤,惟留一封信箋,靜靜置于案上。

    豐倉糧草轉運司的謝天寶,在發現兒子去當兵的同時,還發現自己少了一車的糧食和幾瓶自己珍藏多年的上好“女兒紅”。

    華清大豪江聖聰,草原馬幫首領李天虎,建興商會主席招月明,嶺南十三家鹽業聯盟會長,沿途各鄉村長,鎮長,地主大豪,所有那些排得上字號,算得上身份的……一個個全都遭受到了相同的命運。

    這就象是一場超級大綁架,又象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大訛詐,以國戰之名,行敲詐之實,淺水清肆無忌憚地向著周邊地區的達官貴人們伸出他的魔掌。

    隨著一個個富豪子弟的強征入伍,一張張的銀票塞進淺水清的手中,一車車的物資接踵送來,他的財富每日俱增,他的威名也每日愈盛——在這之後的很長時間里,淺水清所到之處,富豪官商們奪門而逃,舉家搬遷,其令人望風披靡的能力,使人嘆為觀止。

    這些都是後話,在當時,為了防止這些高官富商們有人不惜一切上告朝廷,同時也考慮到事態擴大,總有泄的一天,除了必要的用子女威脅外,淺水清還做了一手應變準備。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書信一封,親自寫信給天風皇帝蒼野望。上面說︰

    “自兩關大捷後,今清野-孤星城沿線,水清一路走來,百姓夾道歡迎,商人焚香以待,揚我軍威,展我國勢。各路富商高官,有感于國家新勝,百戰缺兵。為表一腔愛國熱忱,紛送子弟參軍入伍。諸公以國事為重,獻愛子以表對國之忠誠,水清深感惶恐,此為皇帝陛下光照之功,卻為水情受益。百感之下,特書信奏請皇帝,降恩旨以待眾官。”

    “另︰自諸官子弟入軍以來,商人勞軍日眾,佑字營收益漸豐。水清深感不安,此為帝國之利入水情之囊,豈可容之。特命下屬親兵十二人,運送銀十萬兩,金萬兩,往赴蒼天城,但有所得,必交國庫,不敢中飽。”

    這一招棋,下得就妙了。

    天風國歷年征戰,國庫早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民間雖然有錢,但是卻大都集中在巨商富賈的手中。這些人是帝國支柱,自然是輕易動搖不得。要剝削,從來也只能剝削那些更加貧苦的百姓。

    事實上,即使是一個國家里最昏庸的皇帝也知道,剝削富商都比剝削百姓要好得多。如果可以的話,所有的稅賦都應當優先加在這些人的身上。可惜的是,他們做不到。

    因為皇帝手里的文武百官,通常本身就是該被剝削的一份子。

    但是現在,有一個淺水清。

    他做了皇帝都做不到的事。

    而且他很聰明地,也很豪爽地拿出了一大筆的錢交給了皇帝,為他充盈著自己的國庫,並建議皇帝削旨夸獎所有送子參軍的官與商,以堵他們的嘴。

    金錢的魅力是無窮的,就算是皇帝,也是可以買通的。

    蒼野望很痛快地立刻下旨︰嘉獎所有送子參軍的富商豪客。這第一個受到嘉獎的,就是申楚才。

    據說申楚才當時看到那“民之表率”四個皇帝送來的大字時,高興得眼淚都哭出來了。

    同時,皇帝蒼野望特旨恩準淺水清,給他一個戰時征兵名額,允許他的佑字營增兵一千……

    這個征兵名額是用來干什麼的,自然不問可知。

    淺水清越發地肆無忌憚了。

    如今上有皇帝罩著,下有人質在手,他還怕什麼?

    那個曾經的小小少爺兵預備隊在這一路走來,開始滾雪球般的擴大起來。轉眼間,就真正擴大到了千人規模——這還不包括他們身後一路跟隨行進的親信隨從以及相應的資源護送隊。

    這支千人隊,幾乎全部都是由富家子弟組成,有的是巨商大賈,有的是豪門貴族,有的是父掌實權,有的是母出名門。

    這里集中了幾乎所有的富家子弟,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部都在一起。

    淺水清對他們管得極松,只要不逃跑,你愛做什麼都行。

    想吃好的?沒問題,讓你老子送錢送糧過來,不送就和大家一樣吃糠。想要不干活不上場打仗?這些都沒問題,只要交錢就都好辦。

    佑字營的規矩雖然多,但對所有富貴子弟卻都網開一面。

    佑字營現在四千人馬,這幫少爺兵卻也有了一千人。按照淺水清的規矩,這幫少爺的父母親族每送來五份,就有一份能落到他們自己手里。這幫少爺們自己不賺錢,花

    父母的錢又不當回事。眼看著在這里可以有吃有喝,半點不受苦,還不用受父母的嘮叨教訓,少數人竟開始玩得樂不思蜀。

    佑字營的新老兵丁托這幫少爺們的福,天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個個身上都開始長膘,因此他們和少爺兵們現在是彼此看不起,卻又彼此地離不開對方了。

    行軍打仗,埋鍋造飯,少爺們出錢,士兵們出力,可以說是彼此合作,相配無間。

    佑字營有了錢,士兵們也有了錢,連帶著帝國的財政都跟著出現了大面積的好轉,連皇帝蒼野望都恨不得淺水清的運輸隊能朝反方向走一圈,刮過帝國另外一邊的士紳貴族之後再回北門關去。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路上,淺水清和他的佑字營,到底借著這支少爺兵部隊刮走了多少財富。只是據後來的龍牙軍帥方虎的回憶,當時的淺水清,錢多得沒處用,都恨不得用銀票擦屁股了。而交給皇帝的那些錢,實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佑字營隊伍不斷地擴大著。

    大批的供給車隊在運輸隊後另外排成一條車龍,那是專門用來為少爺們輸送服務的。

    于是在這茫茫草原上,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隨時洗到熱水澡;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坐著搖椅看日落;只要你願意,你還可以斗斗蛐蛐,溜溜鳥;最後你還可以在身前擺放一個小香案,上面有著從附近的城鎮中搜羅到的各種美食……

    這樣的生活,對很多士兵來說,也許是他們一生中都不敢奢求的事。但是現在,他們和所有少爺們都一樣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生活上的變化。

    就連淺水清自己也不會想到,這支少爺兵部隊在日後跟隨他鞍前馬後的生涯中,會發揮出怎樣巨大的作用。

    他們來自社會的精英階層,他們擁有強大的世家基礎,天生就有敏銳的政治頭腦。他們有錢,他們有權,他們有著廣泛的人際關系,這張關系網手眼通天,幾乎涉及到了整個帝國的各個角落,他們的影響舉足輕重,無與倫比,在未來,就是無數象他們這樣的人,支撐起一個強大的帝國……

    今天,這些人還在被人看成是士兵中的垃圾,人渣中的典範。被認為是腐蝕軍人意志的蛀蟲。

    明天,在經歷了血與火的沐浴之後,他們會如一棵小樹苗般茁壯成長,直到成為一棵參天大樹。

    所有曾經的仇恨,變成最終的愛戴。

    他們會成為淺水清未來在政治上最重要的籌碼,成為淺水清手下最特殊的一支部隊,成為整個帝國的重要支柱。

    這支隊伍,在後來被稱為——“富貴兵團”!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五章 夜鶯(上)


    今天,淺水清正在自己的營帳里看地圖,研究前方的軍事情報。

    有消息傳來,大軍攻打京遠城的戰事已經打響,雙方交戰多日,死傷均重。抱飛雪果然已經從大梁城趕回來了,還帶來了一萬多援兵,將京遠城的守衛兵力增加到了近五萬人,幾乎與攻城人數相等。

    抱飛雪本人更是親上前線,指揮作戰,軍隊士氣不減,天風軍至今尚未有看到任何勝面。

    尤其京遠城不比北門關,本身就是一個大城市,擁有居民十五萬人。

    這些民眾也被發動到了這場保衛戰中,和天風軍殊死對抗。

    淺水清不知道這些百姓是不是自願參加守城的,但他知道,擁有民眾基礎的京遠城,的確要比北門關更難打。

    止水國已經到了滅國的邊緣,他們雖空有萬里疆土,卻無善戰的勇士。連年的征戰,早讓止水人國勢凋零,而現在的這場仗,只是加速他們崩潰的催化劑而已。

    不過,要想就此一舉拿下京遠城,依然需要付出許多的代價。

    這一次,京遠城再不會給任何人奇襲的機會了。

    他正在思索,怎樣才能拿下京遠城的時候,狗子沖進來了。

    “將軍,第三預備隊那里出了點麻煩。”

    所謂第三預備隊,就是淺水清為那支少爺隊起的名字,也就是預備隊中的第三序列的意思。簡單的說,除非佑字營有滅營之禍,否則是沒機會上戰場了。

    淺水清隨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這上好的龍泉香茗也是托了那幫少爺的福,自己才有機會能喝到︰“那幫少爺又惹什麼事了?”

    狗子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是他們惹事……您最好親自去看一下,這次的麻煩……有些特別。”

    淺水清的眉頭一皺︰“你就直說,到底是什麼麻煩。”

    狗子壯著膽子大喊︰“第三預備隊里發現了一個女人……我們……我們抓錯人了!!!”

    “撲!”淺水清一口茶全噴在了狗子的臉上。

    雷火是真得火了。

    他今天一大大早帶著人出去,只帶回來十多個少爺兵。佑字營現在是“臭名遠揚”,所有的有錢大爺听到他們的消息都是撒腿就溜,他辛苦了一天,也就抓了這十多個腿腳慢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這樣,竟然里面還夾雜了一個女人。

    現在這姑娘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臉的憤怒,口中還大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去!!!”

    雷火那個汗啊!

    淺水清過來的時候,小姑娘還在喊個不休。

    淺水清樂了,問雷火︰“到底怎麼回事?”

    雷火郁悶無比地回答︰“這小姑娘是臨城夜家堡堡主夜蒼瀾的女兒,叫夜鶯。她還有個哥哥叫夜空,是雙生兄妹。我們的人沖去夜家堡的時候,這小丫頭一幅男人打扮。問她誰是夜空,她說她就是。然後……”

    “然後兄弟們就把她給帶回來了?”淺水清眼神中壓不住地笑。

    雷火無奈地點頭︰“給她換軍裝的時候她硬是不讓,這才發現她原來是女人,功夫到是不錯,有個兄弟瞧了她兩眼,直接被她飛腿踢傷了。”

    夜蒼瀾是本地有名的武林大豪,一手風雨刀也算是塊響當當的招牌,他女兒到也有兩下子。

    淺水清問︰“為什麼不肯回去?”

    雷火唉聲嘆氣︰“她不說,我們怎麼知道?現在可好,打,打不得,送,送不走。真正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語氣里無限的幽怨。

    下意識里,淺水清覺得雷火未必就希望送小姑娘回去。

    此刻他仔細端詳這叫夜鶯的小姑娘,清冷的月光下,這個女蝴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英挺的俏臉上閃現出一絲決絕的剛毅。

    年紀不大,卻還是個美人。

    淺水清問她︰“為什麼不肯回去?”

    夜鶯緊咬貝齒︰“我要從軍。”

    一旁的將士同聲大笑,肆意而張揚,帶出無盡的輕蔑。

    有士兵更是放聲叫道︰“小妞,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還是在家生火做飯帶孩子吧!!!”

    笑聲越發囂張起來。

    淺水清左手一揚,笑聲嘎然而止,佑字營軍規如山,沒人敢違淺水清的意。

    此刻淺水清沉聲說︰“這不可能,軍中從無女子從軍的先例。你還是回去吧。”

    夜鶯的眼中噴薄出一股憤怒的火焰︰“為什麼女人就不能參軍?女人也是人,也有當兵的權利!淺水清,我敬你是個英雄,創下過兩關大捷,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劫天下貴族子民為兵,我還以為你會和別人有所不同,所以才來投你,沒想到你竟然這樣看不起女人。”

    淺水清微微一呆︰“這麼說,你是早知道我們要來,故意在那里等我的人了?”

    夜鶯的臉微微一紅,卻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淺水清看夜鶯的表情越發的充滿了迷惑。

    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女孩子不顧一切的來參軍?為了女權的伸張?別開玩笑了。淺水清可絕不相信這個理由。

    不過,他還是點點頭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有些勢力了。我不該因為你是個女人而拒絕你參軍的願望,尤其是……這還是我的那幫不開眼的混蛋兄弟把你搶了過來。”

    下面是一陣吃吃地笑。

    誰知道他們當初擄人時,到底有沒有看出來那是個女人呢?也許,就是看出來了,也裝沒看出來吧。

    淺水清一笑道︰“好吧,既然你這麼渴望從軍,我就答應你一次也沒什麼。”

    “淺少!”雷火大叫。

    淺水清單手一揮,止住了他︰“就讓她在預備隊里呆著吧。或許過兩天,她父親就會來領她回去了。是走是留,都隨她的便。”

    那個時候,誰也沒想到的是,夜鶯突然搖頭說︰“我不要和那樣一幫廢物呆在一起。我要當真正的兵!我要和第三衛的戰士一樣,做那上戰場,沖鋒殺敵的兵!”

    她縴手一指,正指住雷火的臉,大喊︰“就象這個傻大個一樣!!!”

    仿佛玉蔥一般玲瓏的手指指在雷火的鼻尖上,顫顫悠悠,雷火有種要一口咬掉的沖動。

    這個女人竟然叫他傻大個?!!!

    雷火手下的幾名士兵,一起壓抑著想笑的沖動,表情豐富,極不自然,顯得很是辛苦。

    淺水清也吃吃笑了起來。

    他轉身向營內走去。

    “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姑娘。雷火,咱們去喝一杯。狗子,你試試她的功夫。你要是贏了,就給我把她送回去。你要是輸了,今天晚上就給我站在營外喝一夜的北風,讓她進來陪我們喝酒!”

    他頭也不回地大喊︰“夜鶯!就憑你剛才說話的豪氣,我不會再因為你是個女人而就看不起你,也不會因為你是個女人就拒絕你的要求。只要你打贏了狗子,你就是我的兵了……一個真正的士兵!”

    夜鶯的眼中迸射出興奮的光芒。

    一刻鐘後,夜鶯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迎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她舉起一壇酒狂灌杴。

    酒壇一甩,在營帳的一角砸了個粉碎,她豪氣沖天的說︰“士兵夜鶯,向淺將軍報到!”

    “坐吧。”淺水清懶洋洋地回答︰“記住,你大可不必做出一副男人婆的樣子來向我證明你的英勇氣概。我要的兵,只要能打,肯聽話就行。是男是女長什麼樣子並不重要。今天你算過了一關,但不代表你就沒事了。你得學會和大伙同吃同住,必要時一起洗澡,說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包括談論女人和做愛。”

    夜鶯的臉在一剎那間漲得通紅。

    “最後提醒你,進入軍伍,僅僅只是考驗的開始。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淺水清看著她,別有深意地說,一大杯酒就此灌下肚去。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六章 夜鶯(下)


    月上柳梢的時候,方虎和沐血兩批人也回來了。

    遠遠地,方虎看見淺水清就站營門前的空地上︰“報將軍,又征募到新兵二十六人,請將軍驗收。”

    話音嘎然而止,方虎呆呆地看著淺水清的身後。

    夜鶯身著軍裝,正威風凜凜地站在淺水清後面。她天生一張嫵媚嬌好的面容,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個女人。

    這一刻方虎一看,魂先飛了一半。

    “這……這小妞是誰?”方虎問。不少士兵都紛紛圍了上來。

    “我新收的士兵,正要介紹你們認識。”淺水清微笑道。

    方虎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淺少,你這是什麼意思?女人怎麼能當兵?”

    夜鶯跨前一步︰“女人怎麼就不能當兵了?”

    方虎哼了一聲︰“笑話,女人若能當兵,天下男人又干什麼?你一個小小姑娘,不知道在家勤修女紅,將來相夫教子,跑出來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打打殺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女人為水,若以繞指柔纏百煉鋼,則百戰不殆。可是只要你拿起了刀槍,你的敵人可是不會管你是男是女的。你要想殺敵立功,最好還是脫了衣服上了床,用你那下身去夾死男人,否則,只怕戰場還沒上,就先被那滔天殺氣給沖死了!”

    旁邊有士兵立刻嘿嘿笑道︰“要不改做隨軍娼妓也不錯。大軍作戰,總是少女人調劑。有這麼一個漂亮水靈的小姑娘在身旁,到也解乏了。”

    士兵們放聲狂笑。

    羞辱,如鑽心的利箭,狠狠地向夜鶯的心房猛扎。

    淺水清卻不聞不問,背負雙手,看著那漫天的星光,全不在意。

    “淺水清!你就任由他們這樣侮辱我嗎?”夜鶯大喊。

    深邃的目光終于從那無盡蒼天中收了回來,淺水清低低笑了起來,聲音低沉而清晰︰

    “夜鶯,我的確答應過你,只要你能打贏狗子,我就收你為我的士兵。但是你懂得什麼叫士兵嗎?”

    夜鶯愕然。

    淺水清緩緩轉過身子,看著夜鶯,聲音若冰峰勁雪,吹出無邊寒氣︰

    “兵者,國之利器,君主手中之劍,保國安疆之盾。可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士兵。真正的士兵,除了要擁有百戰敢死,赴難無怨,前僕後繼,惟求一勝等諸多品質外,還有一樣東西非常重要,那就是團隊意識。”

    “一個優秀的士兵,永遠不會以個人武力呈英豪。將自己孤立于其他的士兵之外,就意味著死。你身為女人,不容于男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淺水清可以看得起你,讓你當兵,但不代表我的手下也該看得起你,信任你。他們既然不信任你,就不可能和你共同作戰……因為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自己不信任的人。”

    淺水清死死地盯著夜鶯︰“夜鶯,侮辱只是對你不信任的一種體現而已。你若是因為那些話語而傷了心,失了斗志,甚至只知道找長官哭訴,那麼你根本就沒有資格來這里當兵。記住,士兵們永遠只佩服強者。所以,如果我是你,在受了對方的口頭侮辱之後,最好的做法就是用拳頭打回去。讓他們知道,女人,也可以是很可怕的。只要你打服了他們,他們自然就會信任你,接受你!”

    “啊!!!”

    隨著淺水清的話音落下,一聲婉轉若鳳鳴的長嘯鳴響天際。洶涌的氣浪猛然撲向方虎,勢猛如山。

    凶狠的沖拳正擊中方虎的小腹,隨後又是一腳,直接將他蹬飛在了空中。

    方虎慘叫著從半空中跌落,夜鶯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拳頭,冷冷地說︰“還有誰不服的,咱們再來!”

    一眾士兵同時呆滯地看向夜鶯。

    這個看上去秀氣文弱的小姑娘,出手竟如此快捷而狠辣。而且反應還如此之快,淺水清剛說過的話,她立刻就照做了。

    呻吟著從地上爬起來,方虎吐出了一口鮮血。他眯著眼看夜鶯︰“死丫頭,招呼都不打就出手。”

    夜鶯冷哼︰“戰場之上,你難道也要等你的敵人和你打過招呼再出手嗎?”

    幾名士兵嘿嘿笑出了聲,方虎自己都拍了拍手︰“淺少,你又收了個好兵呢,她學得還真是很快。不過可惜是個女人,就算再厲害,也還是有弱點的。”

    他大模大樣地走到夜鶯的身邊,嘿嘿怪笑起來︰“士兵夜鶯,你對上不敬,毆打上官,是為無禮!不過還好本官大度,不想和你計較。這樣吧,我和你單打獨斗一局。我賭我只用一招就能敗你。要是我輸了,我保證這佑字營里的每一個士兵從此都不會小瞧于你。不過你要是輸了……嘿嘿,今天晚上,你就陪大爺我過夜吧。”

    無情的羞辱深深激怒了這個姑娘。

    熾熱的火焰從夜鶯的眼中洶涌噴出︰“條件得改改。如果我輸了,我這條命就給你。可要是你輸了,你以後看見我就得喊奶奶!”

    方虎狂笑︰“果然是個伶俐的小妞,這種情況霞能不失理智,不錯啊不錯!可惜你沒上當,不過沒關系,大爺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咱們第三衛男人的真正英勇!”

    然後,他回頭狂叫︰“兄弟們!還等什麼?就讓這女人見識見識咱們男人的本錢吧!!!”

    吼!!!

    所有的天風軍士同聲狂呼。

    他們同時做出了一個動作——脫下自己全身的衣服,就那樣赤裸裸光精精地站在了夜鶯的面前。

    一堆堆白花花的大胳膊大腿在月色下閃耀出令人眩暈的神采,一個個高漲鼓挺的老二昂首向天,發出內心深處最強烈的呼喚。他們同聲大笑,交叉雙臂,昂首挺胸,張揚出自己一生中最肆無忌憚的瘋狂,與男人最本色的血性。

    “啊!”夜鶯尖叫著捂臉。

    下一刻,方虎的重拳凶猛若怒濤拍岸,凶狠無比地擊飛了夜鶯。

    翩飛的身軀在夜空中飄落,方虎原本狂暴怒囂的聲音沉沉響起,在一瞬間變成了冰冷的殘酷。

    “你輸了,現在開始,你欠我一條命。”……

    痛,深沉若夢,一片黑暗迷離。

    迷離游蕩的靈魂總也找不到盡頭,一只大手憑空而現,撕裂這漆黑的空間,扶著她,走出黑暗牢獄。

    夜鶯呻吟著,從迷茫中醒來。

    周圍是一片空曠的荒野,她竟然就這樣被人擱置在這片天的荒地上,不聞不問。

    附近的營地,戰士們依然笑傲灑脫,他們大聲說話,卻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還好吧?”淺水清那充滿笑意的臉,在眼前突然浮現。

    “我輸了。”她說,心中一片黯然。

    “這並不稀奇。”

    “你早知道會是這結果了?”

    淺水清笑了笑︰“士兵們長期在一起,同吃同住,同飲同食,同浴同溺,同生同死,彼此間早有默契,有些事情對方不說,其他人也會立刻明白。你可以覺得虎子的招數卑鄙下流,但你不能否認,將來沙場之上,不可能每一個敵人都是盔甲整齊地與你戰斗。除此之外,戰場上總有許多受傷的情況,士兵們總是會相互救治。要治療,就得脫下衣服。還有就是,有時候士兵要長途行軍,時間緊迫時,往往會不眠不休地行進。一旦到了休媳間,大家倒頭就睡,互相摟在一起也是常有的。大軍在外,總有很多條件無法照顧。要想洗澡,大都是不會排隊的。隨便找條小河,一個個脫光了就往里跳。互相給對方搓去身上的泥灰也是很正常的。”

    “這些事,幾乎是每一名戰士都要面對的,而每一條,你幾乎都做不到。”

    夜鶯緊咬下唇一言不發。

    淺水清看著夜鶯︰“那一拳,虎子用了全力。他不象你,學過正派的武功。他所學會的每一招,都是沙場上磨練出來的,簡單,但卻實用。你一招打飛他,他可以立刻爬起來。他一招打飛你,你卻會立刻昏迷。一對一單打獨斗,他或許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做生死肉搏,死的那個就一定是你。”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你都不適合當一名士兵。當然了,我不會主動要你離開,但你若是自己想走,我也不會挽留。”

    淺水清如是笑道。

    夜鶯看著淺水清,對方笑得很輕松,也很愜意。

    她有些費力地想要站起,淺水清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我不用你扶我。”

    淚水嘩嘩地從臉頰上流淌下來,小姑娘已經哭得淅瀝嘩啦了。她憤憤地把頭盔摘下,扔在地上,然後向著遠處走去。

    淺水清以為她要離開,但事實上,她卻是跑到了一條小河邊,看著那河中自己倒影。

    縴巧的面容上,淚痕斑斑,這梨花帶雨的神情,卻是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水中的倒影成雙。

    淺水清就站在她的背後。

    夜鶯哽咽了幾聲︰“我以為你是個英雄,不會看不起女人。”

    “我從不看不起任何人。沒錯,我只要一句話,他們就會立刻停手,也絕不會做出那樣過分的事。但是夜鶯,我要你明白。有些事,你早晚都要面對,這是你逃避不了的。我能幫得了你一次,卻幫不了你一世。既然你要當兵,那你就要做好這最糟糕的準備。”

    夜鶯長長地吐了口氣︰“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走。”

    淺水清猶豫了一下︰“如果你走,我會對你失望。如果你留,我會替你難過。因為無論哪種選擇,對你來說,都不會是一種好結果。或者是理想的破滅,或者是前途的艱辛。”

    這個答案,讓夜鶯微微楞了一楞。

    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夜鶯痴痴地看著遠方,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我來當兵,是父親授意的。”

    淺水清立刻呆住,這怎麼可能?夜家堡堡主夜蒼瀾竟然會讓自己的女兒來當兵?這太不可思議了。

    夜鶯悠悠地說︰“佑字營這些日子鬧的動靜很大,父親早就知道了。是他讓我假扮成我哥哥,然後等你們過來的。”

    淺水清恍然大悟︰“他用自己的女兒來代替他兒子?”

    夜鶯嬌好的臉上,出一絲不甘,一絲無奈︰“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舍不得他去從軍,又不敢和天風軍對抗。淺將軍打下南北兩關,紫心勛章加身,威名赫赫,連各地城守鎮守都不放在眼里,甚至皇帝都下了詔書嘉獎你,想要對付區區一個夜家堡自然更不在話下。佑字營四千士兵,不是夜家堡一個小小草莽能對抗的,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過來。淺將軍你得了他的女兒,想來……也是不好意思再來要他的兒子的了。”

    淺水清怒哼︰“他難道就沒想過你來到這里會是什麼後果嗎?你竟然還會同意?”

    夜鶯看著他︰“我必須同意。如果我拒絕,他就把我嫁給城南馬家。我未來的丈夫,是一介酸儒,除了會吊詩文,怕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父親知道我心高氣傲,讓我嫁給這樣的男人,比殺了我還難過。所以,我情願到這里來當兵,也不會願意去嫁那樣一個無用的廢物!至于我父親……我走了,他或許會難過,但那又如何?那是我們女人的命。再說了,他送我來,其本意也不是讓我來吃苦的。”

    淺水清立刻明白了。

    他怒極反笑︰“好一個夜家堡,好一個夜蒼瀾,堂堂的武林大豪,竟然獻女以求保全。我還真是服了這家伙。他是讓你來做我的女人的吧?”

    夜蒼瀾果然好心計。把自己女兒送過來,既可以免了兒子的兵役之苦,還可以借機拉攏討好淺水清。

    淺水清現在財大勢大名大,將來若是飛黃騰達,自然少不了他一分好處。就算將來淺水清結怨天下日後落難,他夜蒼瀾也只是個女兒被擄的“受害者”而已,不可能跟著遭殃。這筆買賣無論怎麼做,他都不吃虧。

    當然,在他的眼里,夜鶯是算不上什麼本錢的。

    在這個世道,女人原本就無地位可言。

    夜鶯的臉微微一紅,卻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卻是個機會。我從小就受女子三從四德的教育,早就受夠了。憑什麼女人要為男人三從四德?憑什麼女人要從一而終,男人卻可以三妻四妾?憑什麼女人天生就要听男人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還不就是因為你們男人比女人力氣大,所以就可以為我們女人立下規矩!”

    “父親讓我來獻身求榮,我卻偏要堂堂正正做一名戰士!”

    “只要我也夠強,我就沒必要做男人的附庸。他既然把我送到這里,我算是還了他的恩情,以後也不再欠他什麼。我既然來了,就要努力當個好兵,上場殺敵,而不是做個少爺兵,繼續靠著父母的庇佑過日子。天若佑我,讓我能立下功勛,我同樣可以光宗耀祖。而且以後,也不用再為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發愁。我可以找我自己喜歡的男人,想愛就愛,想恨就恨,又有什麼不好?!”

    “我知道每個男人聽到我這麼說,都會看不起我,唾棄我,可那又怎麼樣?我們女人從一生下來,就已經被這天下拋棄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意這些世俗眼光?隨他們怎樣去看,怎樣去想,我只做我自己。我不僅要當兵,我還要當將軍。和你一樣,做威風八面的將軍!做一個天風帝國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將軍!”

    “天可棄我,我絕不自棄!!”她如斯大叫,吼出內心深處最深沉的壓抑與渴望。

    這一番話,真正讓淺水清為之動容了。

    他看著夜鶯,看著她眼眸深處那不甘的掙扎,對命運絕不屈服的豪情斗志,在那一汪深水寒潭中,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上雲霓翩翩起舞的影姿。

    她們,都是那種內心處剛烈剛強的女子,永不為命運的困難所折服。

    不,甚至比雲霓更強!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見到的第一個如此有思想的女孩。

    即使象雲霓那樣內心剛烈的女子,又如此愛他,卻也從未想過能正面對抗整個男尊女卑的思想,對抗家族對她婚姻的安排。但是現在,卻又有一個小女孩告訴他,她願意放棄一切,只會追求自己的權利。

    他是過來人,他知道那有多不容易。

    而他,也是唯一能理解這種權利和意義的人,畢竟在思想上,他不屬于這個時代。

    淺水清看夜鶯的眼神,微微有些欣喜。他緩緩說︰“你說得沒錯,就算是女人,也該有選擇自由的權利;就算是女人,也同樣參軍的權利;就算是女人,也有那選擇愛情的權利。”

    聽到那句選擇愛情的權利,夜鶯整個身體都為之巨顫。

    她沒有想到,淺水清,竟然會這樣支持她。在這個男人至上的世界里,竟然有這樣一個人,明確地告訴她,她是對的。

    那一刻,她的兩眼濕潤了……

    淺水清的心中突然一動。

    他很認真地說︰“我這個營主,是前不久剛獲的任命,正好還缺個貼身衛兵,給我來打打下手,你有興趣嗎?”

    夜鶯的臉色微正︰“我要做的,是沙場征戰的兵,不是跟在將軍身邊畏縮不前的怕死鬼。”

    淺水清微微一笑︰“誰說衛兵就不能上戰場了?雖說營主級別的將領是可以不上戰場,只在後方指揮的,不過我可沒這個打算呢。”他看看夜鶯︰“你也知道,男人做事總是很粗心,不太會體貼人。我身邊的這些兄弟,一個個打起仗來都不怕死,要他們做些細活,卻是生生難為了他們。做我的衛兵,未必是什麼好差事,因為我這個人其實很挑剔,但至少還有幾個好處。比如……”

    他輕聲說︰“比如可以享有一些特權,不必和那些粗魯大漢擠在一張炕上睡覺;可以使用營主大帳單獨洗浴;平時跟在營主的身邊,也不用擔心男人們的騷擾……”

    夜鶯的眼立刻亮了︰“多謝將軍成全,夜鶯願為將軍鞍前馬後效死沙場!”

    淺水清哈哈大笑,眼神中流離出一片愜意的塵囂。

    “很好。歡迎你,士兵夜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佑字營的正式一員。你將和我佑字營全體士兵一起,共同面對一切敵人,面對所有可能會來到的苦難與殺戮!”

    啪!

    夜鶯恭敬地向淺水清敬了一禮。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七章 希望


    當夜鶯跟在淺水清的後面重新回到營帳前時,方虎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詫異,也多了幾分敬佩。

    一個女人,要在經歷了剛剛那樣的失敗後依然能夠堅持不放棄,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淺水清淡淡地說︰“從現在開始,夜鶯就正式成為我佑字營的一員。所有士兵注意,管好你們褲襠下那玩意。誰的那東西要是在不該出現的場合再次出現,我就割了它,讓你們這輩子也用不上。”

    “是!!!”所有士兵都大聲回喝。淺水清不下令的時候,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可淺水清只要下了令,他們就會豪不猶豫地遵守。何況夜鶯本身,也已經證實了她有這個資格受到大家的尊重。

    “淺將軍!”一聲嘹亮的呼喊,來自那沉寂已久的隊伍。

    淺水清聞聲回頭,卻看見那第三預備隊中,一個英俊少年,昂然而立。

    他站在隊伍的最前列,一個人,孤零零地望向自己。

    淺水清眯起了眼楮︰“有什麼事嗎?”

    “我也要當兵!”那少年大喊。

    淺水清失笑︰“你現在難道不是一個兵嗎?”

    少年漲紅的臉澎湃出如火的怒潮︰“我要當一個真正的兵,和她一樣的兵!”他伸手指向夜鶯。

    淺水清微楞。

    他看了看身後的夜鶯,姑娘的臉上,平靜如水。她只淡淡道︰“我不認識他。”

    “你叫什麼名字?”淺水清問那少年。

    “我叫林躍。”

    沐血立刻湊上來︰“嶺南鹽業聯盟會會長林子聰的兒子。三天前被咱們帶來,不過是他自願的,他父親為了他兒子不吃苦,先送來五千兩銀子,然後每過三天就送來一只雞,一只鴨,半頭豬和一袋白面。”

    淺水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他看看林躍,沉聲說︰“你也想學她?”

    林躍大聲喊︰“是!將軍,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但是我們富貴子弟,也並非個個膿包。我們的確出身大家,享過富貴,但這不代表我們就沒有理想!不代表在國家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們就一定會畏縮不前!至少我林躍不是這種人!”

    他看看夜鶯,大吼道︰“我要當兵,當真正的兵,那種上戰場打惡戰,為國為家揚血建功的兵!我不想做為你佑字營的福利灑錢的財神兵!她一個女人能做到的事,我一個男人,也能做到!我不想過那種連女人都看不起的日子!我是男人,我也有我們男人的尊嚴與驕傲!”

    那一刻,他渾身沸騰的血液已經燃燒到了頂點。

    夜鶯的話,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曾經也是父母掌上的明珠,也曾經縱情紈褲,過那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日子。每天出入跟隨,總有大批隨從衛護,每說一句話,都有人奉上最諂媚的奉承,每想要什麼,都會有屬下立刻去為他做好。

    然而來到這佑字營,他發現自己再不是自己曾以為的高高在上的貴族,恰恰相反,沒有了父母的庇佑,他們連屁都不是。

    每一個貴族少爺,在那些當兵的人眼里,只是一台台取錢的機器,他們盡情的榨用,卻不會給他們任何好臉色。

    他們吸著這幫少爺的血,卻絕不會因此而感激或尊重這幫少爺。

    因為,少爺們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自覺。

    夜鶯的說話,第一個敲醒的就是林躍。

    在他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值得驕傲之後,那被刺痛的男人尊嚴立刻佔據了上風。

    他決定拋棄父母的庇佑,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士兵,哪怕因此而血灑戰場。

    淺水清看著這年輕小伙子的臉,依然還略帶著一些稚氣,卻是熱血滿腔。他心情激動,眼神充滿了斗志,顯然是發自肺腑地在說這些話。

    只是……他真的就能因為這小伙子的一相情願,就把他送上戰場嗎?

    沐血急道︰“淺少,千萬不能答應他!”

    淺水清微微一笑。

    他知道沐血的意思。

    可是他看著林躍,卻還是說道︰“你真得想做戰斗士兵?”

    “是!”林躍斬釘截鐵地回答︰“哪怕因此血濺沙場,我也無悔!”

    淺水清點了點頭︰“很好,我喜歡有志氣的青年。既然你提出來了,我就同意你。”

    “淺少!”沐血大叫起來。

    淺水清低聲說︰“我自有主張。”

    說著,淺水清走到林躍的身邊︰“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並不滿足現在的生活,渴望做出一些改變。不過我要告訴你,改變,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不會攔阻你進取的心,但我也不會輕易就把你們送到戰場上去送死。明天,我會派兩名軍官到第三預備隊中去。每天進行日常操練,做每一名士兵該做的事。和別人不同的是,你們有選擇的權利。你們可以選擇拒絕參加,繼續過現在一樣的生活,也可以選擇主動參加,進行先期的軍事訓練。達到標準者,可以進入佑字營正式編制部隊,然後和所有人一樣,擁有參加戰斗的權利。”

    林躍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我一定會成功的。”

    淺水清冷冷地說︰“我等著你。”

    他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沐少,讓兄弟們停止征兵的事。這些人已經夠用了,看起來他們比我們想象的更要麻煩些。”

    沐血微微一楞,看著林躍,猶豫了一會終于說道︰“小子,識相的話就早點放棄,佑字營的麻煩已經夠多得了。”

    說著,他也扭頭離去。

    “我不會成為麻煩的!!!我也絕不會輸給一個女人!!”林躍的大吼聲,激蕩在這片荒野之上……

    坐在營帳里,淺水清在呆呆地放楞。

    他的身後,只有夜鶯一個。

    夜鶯說︰“為什麼要答應他?你應該知道那後果的。”

    淺水清苦笑。

    他怎麼能不知道那後果?

    這些少爺們,是自己拿捏著那些達官貴族的王牌。

    別看自己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自己要是真把他們送上了戰場,那麼他們中哪怕死了任何一個,自己今後都會麻煩不斷。

    問題是,他能拒絕嗎?

    拒絕一個在這刻想真正做一個男人,做一個勇士的少年的心?

    他能說我擄你們來,不是當兵的,就是交錢的這話嗎?

    不,淺水清不能。

    他緩緩地道︰“我不拒絕他。是因為我不能毀滅一個人的希望。”

    希望?夜鶯微微有些迷惑。

    “是的,希望。希望是我們之所以成長的動力,是我們夢想的源頭,是我們克服一切艱難阻礙的力量之源。對于戰士們來說,死亡,並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沒有了希望。”

    淺水清輕聲說著,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戚天佑,方豹還有無雙。

    戚天佑死了,因為有位所謂的“大智者”斷言了他會死,他失去了生的希望。

    方豹走了,因為他看不到身為一個軍人所應當享受到的尊嚴與驕傲,他失了留的希望。

    無雙沉寂了,因為他的正義感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被自己一手摧毀,他失去了對人心美好期盼的希望。

    那麼今天,他還能再去摧毀一個少年的希望嗎?去摧毀他渴望成為一名勇士的心?

    他做不到了。

    他知道,第三預備隊里不會只有一個林躍,他知道,還會有很多青年子弟,早晚會在適當的時候爆發,並渴望成為戰士。

    那麼,他又該如何對待?

    他不知道那答案,或許,這支預備隊會在日後成長起來。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是英雄好漢子,而死去的……

    他們的家族所會帶來的報復,將成為淺水清永遠也甩不去的可怕夢魘。

    這就是命運。

    淺水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上天選中了我,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既然這樣,我就不會畏縮,不會逃避。這幫少爺兵是生也好,是死也罷,他們的命運,由他們自己決定,我不會再進行干涉。好了,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你出去吧,我想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幫我叫狗子進來,讓他給我打水搓背。”

    夜鶯沒有動。

    淺水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夜鶯輕咬下唇,小臉上突然飛起一抹潮紅︰“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責任。既然我是你的衛兵,那麼現在這些事,也該由我來做。”

    淺水清聞聲愕然……

    營帳里,水氣蒸騰,彌漫于這小小空間,淺水清站在木桶旁,沉聲說︰“你……想清楚了。”

    夜鶯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看一個男人,總比看一千個男人,要好得多。”

    下一刻,淺水清緩緩 去身上的衣物,一個健碩的身體就這樣呈現在夜鶯的眼前。

    強而有力的臂膀,布滿了刀傷劍痕的胸膛,修長的雙腿還有那神秘的中央地帶一塊傲然隆起的雄壯之物……

    夜鶯一陣臉紅心熱。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將自己那雙縴縴玉手放在了淺水清的背上。

    今天,是她成為佑字營正式士兵的第一天,她迎來的,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驗。

    沒有戰爭,沒有死亡的喧囂,惟有內心深處那份激烈的沖突,激蕩滿懷。

    顫抖的雙手,在淺水清的背上不停地摩挲著,撩起清水,洗去一日的污垢。溫暖濕潤的環境里,整個人仿佛要溶化在整片水中。

    一個英峪頑強的少女,用比沙場作戰還要付出的更多的力氣,鎮定著自己的雙手,鎮定著自己的心,然後一步一步,慢慢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

    “今天,只是開始而已。”她輕輕對自己說,雙眼中飽含淚花。

    在這個被男人看一眼就非嫁不可的年代里,她卻在幫一個男人洗浴。那麼,她憑什麼再去尋找屬于自己的愛情……?

    那一刻,淺水清的心頭也是一番感慨。

    希望,賜予人無盡動力。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不惜去付出一切,夜鶯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但是真等得到的那一天,回歸頭來再看看是否值得,或許又別有一番滋味了吧?

    霧氣彌漫里,籠罩住的兩個身影越發模糊起來。

    或許某天,這件工作不會再那樣困難。

    無論是淺水清,還是夜鶯,同時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八章 沙盤模擬


    清晨的陽光特別明媚,淺水清醒來的時候,夜鶯已經為他打好了洗臉水。

    女孩子做事,的確要比男人細心得多。原本狗子在的時候,通常總是淺水清踢著他的屁股讓他起來,然後自己把洗臉水倒好,最後還要再順便端一盆給狗子用。連早飯都有時是他自己去拿過來。

    很多時候,他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好說話了,以至于自己的士兵竟然敢比上司起得還晚,甚至反過來要他來伺候。

    不過如今有了夜鶯,一切就不一樣了,這讓他感覺好極了。

    此刻在不遠處,夜鶯和沐血正在一塊沙盤前對峙而立。

    兩個人各自拿著紅藍色的小旗,在沙盤上插來插去,沐血不時地說些什麼,夜鶯則听得連連點頭。

    輕輕咳嗽了一聲,淺水清走了過來︰“你們在干什麼呢。”

    夜鶯慌忙肅手站立︰“將軍。”

    沐血一笑︰“夜鶯讓我教她怎麼行軍打仗排兵布陣,我看時間還早,大隊也不急著上路,就借你這里的沙盤,給她講演了一下。”

    “哦?”淺水清立刻來了興致。

    他這沙盤,還是烈狂焰給他的,是京遠城附近一帶的地形模擬圖,沙盤正中央的位置,就是京遠城。

    淺水清每天圍著這塊沙盤,也不知要轉多長時間,腦子里翻來覆去的全是怎樣打下京遠城。

    可惜的是,京遠城不是南門關,抱飛雪也不是荊忠守,直到現在,淺水清也沒能理出一個攻城的好方法。

    看他們站得位置,顯然是沐血攻,夜鶯守。不過就旗幟分布來看,沐血執紅,手里只有兩萬兵力,卻已有兩個營登上了夜鶯的主城牆,一時間京遠城頭,紅藍旗幟飄揚,紛紛攘攘,夜鶯手中的兵力等同于沐血,卻無法阻擋他攻城的腳步。

    此刻夜鶯很不服氣地說︰“將軍,正好要請你評評道理,沐校是不是故意欺負我不懂軍事呢?明明我在城牆這一側,調來五百士兵,卻不能阻擋他六百人突襲分隊的強攻登城?兵書有雲,守城之道,非兵力三倍于敵,不可輕易攻之。沐校的兵力並不比我強,為什麼他就認為這六百人能打贏我這五百士兵?”

    淺水清哈哈笑了起來︰“怎麼你平時也經常看兵書嗎?”

    夜鶯撇了撇小嘴,模樣甚是可愛︰“想做將軍的人,自然要早做準備。”

    淺水清和沐血對視了一眼,同時笑著搖頭。

    淺水清笑說︰“用兵之道,千變萬化,在雙方兵力相等的情況下,的確是守城方佔著大便宜,但是指揮水準,遠比地利要來得更加重要。單純的依靠地勢來對付敵人,只能是自取死路,如何調配兵力,配合地形掩殺敵人,才是重中之重。沐少既然說他那六百兵能贏你這五百兵,就一定有理由,我不知道前面的情形,沐少你來解釋吧。”

    沐血微微一笑︰“夜鶯是看見我這邊上了城之後,才調兵過來的。你說我都上了城頭了,怎麼可能還被她派來的這點人輕易就打下去?咱們的沙盤模擬,只能以旗幟代表戰力,但是行軍速度,視線角度,戰力增減,士氣長衰,這些諸多種種卻是沙盤上看不出來的,還需要各人心中對其理解。在夜鶯看來,她這五百士兵一調過來,我這邊就得乖乖下城呢。”

    淺水清一楞,哈哈大笑起來︰“夜鶯,用兵最忌的就是跟在別人的後面見招拆招啊。你這樣用兵法,就是再給你兩萬人,只怕也擋不住沐少的進攻。”

    說著,淺水清指著那沙盤,為夜鶯講解起攻守城的訣竅起來。

    在淺水清的講解中,夜鶯對戰爭的理解這才漸漸明了起來……

    戰爭,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一個優秀的戰爭大師,除了要懂行軍打仗,排兵布陣,鼓舞士氣等作戰要素外,還要對戰爭之外的東西也有所領悟。

    比如怎樣統治下屬,令其可效死命;比如擅用天時,地利,利用一切有利條件為己所用;比如如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等等。

    戰爭是一門全方位的學位,很多看上去不起眼的小東西,卻往往在關鍵時刻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戰爭也是一門無所不用其極的人生課堂,勝利是唯一的目標,死亡僅僅是必須付出的代價,心慈手軟的人是沒有資格摘取勝利的果實的。

    戰爭比實力,比心理素質,比將官的指揮能力,最重要的一點……

    是比對戰爭節奏的掌控能力。

    作戰如弈棋,讓對方按自己設想好的步子去走,總比讓對方自行其事要好得多。

    一直以來,很多人對攻城守城總有一個極大的誤解。就是守城方總是要比攻城方佔有優勢。畢竟守城方,佔有地利。

    然而就象前面說過的那樣,戰爭是一門多方位的學位,決定戰爭勝負的條件,並不僅僅只有地勢。

    士氣的高低,兵員的素質,指揮官的水準,都比地勢本身更有決定性作用。

    即使拋去這些因素,攻城方在沒有地理優勢的環境下,也擁有一個守城方所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進攻的決定權。

    什麼時候進攻,從哪個點開始進攻,以多大的強度進攻,進攻將維持多長時間,這些都是由攻方決定的,守方沒有發言的資格。

    這個主動權,注定了戰爭的節奏,在一開始總是由攻方掌握。

    他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對手只能應招,沒有權利變招。

    總不能進攻方全力猛攻城西外牆,以攀緣攻城,佔領城頭為主要進攻模式的時候,你守城方卻傻呵呵地跑去守大門吧?

    一個優秀的攻城者,總能在進攻的過程中按自己的心意調動對方的兵力,最終讓對手按自己的心意去辦事,補得守城方因這種被動的應變而出現防守上的漏洞,最終實現一點突破,全線告破的戰略性成功。

    只要達成了這個目標,那麼在這個過程中就算是死再多的人,對于攻城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一個優秀的守城者,則是要做到無論對手怎樣指揮調度,都能看破其中的變化,絕不讓自己落入對手的圈套之中。

    只有最差勁的將軍,才會把所有兵力平均分布,給對方集中全力一擊而破的機會。

    因此,通常來說,守城的將軍要比攻城的將軍更懂得進攻,因為他們必須最快的領悟進攻者的意圖,並且迅速破解。

    這世上常有擅進攻而不擅防守的將軍,這不稀奇,但絕不會有擅防守而不擅進攻的將軍。

    因為不知攻,便不知守。但不知守,卻未必就不知攻。

    也因此,象範進忠那樣的守城大將,即使在天風帝國,也是難得的人才。也正是這樣,他才能在朝內和抱飛雪爭得風起雲落。

    “你看,沐少在你這里只用了三千人馬,你卻調動了四倍的兵力嚴陣以待。那麼其他地方呢?難道你就不要守了嗎?你可曾注意到,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面小小紅旗。正是這面小紅旗所代表的一千人,才是沐少手里真正的殺招。”

    淺水清在沙盤上指點江山,滔滔不絕地說道︰“沙場之道,誘敵以弱,示敵以強,惑敵以眾,欺敵以寡,其陰謀詭詐之變化,遠勝一切謀略心計。所以,當你看到敵人強的時候,或許正是他弱的時候,當你看到敵人弱的時候,也可能正是他強的時候。而在你所不注意的某個角落里,或許就有一支敵軍在潛伏中刺向你的要害。世人常道軍人是大老粗,卻不知這世界上,凡為真正良將帥才者,斷無粗魯匹夫。烈帥當年猛勇無雙,最終靠的,卻是自己沙場指揮的能力而非那一身絕世武功做上的這總帥之位。所以,你要想做將軍,僅僅熟讀兵書是遠遠不夠的。”

    這個時候,沐血突然插了一句︰“記住,一個優秀的將軍,總是能讓自己的敵人看到自己想要他看到的東西。而一個無能的將軍,永遠只會看到敵人希望他看到的東西,而不是自己從中發現什麼。”

    夜鶯凜然稱是。

    想了想,她說︰“是我錯估了沐校的兵力,以後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淺水清搖頭笑道︰“沙盤推演中,敵人的每一步行動,你都看在眼里。但是真實的戰場上,方圓數千米,成千上萬的士兵,處處烽煙處處戰,你根本不可能清楚地看到每一處敵人的變化。所以真正的推演,必須把這些看不到的因素也考慮進去。很多時候,名將與庸才之間的區別,就在于如何估略對方的行動。你如何能從戰場上的那萬千變化里找尋那最重要的一點關鍵,就是決定你是否是一個良將的重要因素。”

    說到這,淺水清長長嘆息了一聲︰“可惜啊,抱飛雪不是你。若是我能讓他也錯誤地估計我們的兵力部署,那麼,這打下京遠城就再不是難事一件。”

    說到這,淺水清突然腦中靈光一現,隱隱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戰爭中,信息資源的不對等,是考校將官們最重要的一點要素。歷代戰爭里,有許多在後世看來的極度愚蠢的錯誤,往往不是因為指揮官的無能,而是因為這種信息資源的不足。

    一點小小的改變,往往就可以改變整個戰局。

    如果……自己能夠給抱飛雪一個錯誤的信息……

    那一刻,淺水清的大腦飛速旋轉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突然問沐血︰“沐少,假設說我把一支三百人的部隊送上京遠城頭,如果你是抱飛雪,你會派多少人來迎擊,並有把握在多長時間內重新控制這一地域?”

    沐血一楞,想了想道︰“至多五百人。京遠城的城頭上有跑馬道,還有伏兵坑。殺上去的士兵,就等于是進了重圍。再多就沒必要了,那是浪費。”

    淺水清滿意的點頭︰“對,就是這個道理。這世界,錯誤的答案總是很多,正確的答案,卻永遠只有一個。抱飛雪身為止水第一名將,絕不會是一個輕易浪費兵力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所以……”

    淺水清沉吟一下︰“如果我們能讓抱飛雪錯誤地估計我們的兵力戰力,或許我們就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沐血忙問︰“怎麼錯估?”

    淺水清嘿嘿一笑︰“有一支部隊,我一直想要,可是全天下的人從來都沒得到過。但是我想試試,試試能不能擁有他們。而只要得到了他們,我相信,我一定會讓抱飛雪大吃一驚的。”

    那一刻,看著淺水清的堅決的眼神,沐血的心中一緊,他猛然醒悟過來,大叫︰“你想招募那些熊族武士?”

    “沒錯,就是招募他們!”淺水清話音落下,一拳砸在了沙盤之上。

    “只要有了這幫世上最強的近戰步兵,再加以合理使用,那麼拿下京遠城,也只在轉手之間!”他沉聲說道。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1
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九章 風波再起


    “我反對!”一個狂暴的聲音呼響在營帳之中。

    正是雷火。

    軍事會議上,淺水清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當他說到他要自己一個人趕赴熊族那里時,果不其然地引來了所有人的反對。

    “淺哥兒,你瘋了嗎?熊族可不是跟你講理的人!你過去游說他們,一個不好,他們直接把你生吞活剮了也說不定。”

    淺水清拍拍雷火的肩膀,示意他安靜一下,不要那麼激動。他笑著看看眾人,這才說︰“我不是一個人去,我還會再帶一個人。熊族武力冠絕天下,生性也暴躁激烈。但他們有他們的弱點,就是他們擁有身為武者的驕傲。如果我帶著整個佑字營過去跟他們談判。先不說咱們這些士兵能不能打贏他們,首先這談判上就顯不出誠意。我示敵以弱,待人以誠,他們自然不會把我怎麼樣。只要我給了他們……他們想要的,那談判就不會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場中的眾人停頓了一下,互相看看,然後沐血沉聲說︰“你是營中首腦,不容有失。既然你決意要招攬熊族,那麼這趟由我來替你去吧。”

    淺水清立刻搖頭︰“熊族人人勇悍,最瞧不起的,就是膽小怕死之輩。我要讓你代我去,這談判還沒開始,想必就先輸了一半。自天風建國以來,想收熊族武士入自己麾下的將軍多的去了,卻從未見有人成功?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一方面想利用熊族武士的力量,一方面卻不尊重他們。”

    說到這,淺水清笑了笑︰“相信我,再沒有誰比我更懂得如何尊重戰士了。”

    這句話,頓時說得眾人啞然。

    天風帝國里,將軍無數,可是真正能從士兵爬到將軍位置上的,卻是寥寥無幾。

    淺水清是一個,烈狂焰是一個,廉紹一,這位水大將軍的女婿,也好歹能算半個。

    相比他們,南無傷,鴻北冥,雲風舞之類的人,都是出身世家。

    他們或許真有將才,也懂得愛惜士兵,但有一條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比得上淺水清這類人——他們不是從士兵的位置上爬上來的。他們或許可以表面上愛兵如子,但在骨子里,他們有著屬于自己的貴族式的驕傲。他們永遠不可能從內心深處與他的士兵打成一片。

    所以,那些想要招募熊族的將軍們,當他們用著高高在上的語氣看著這些低劣下等的野蠻人時,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用一種平等的姿態去談判的。

    但是淺水清可以。處在他的位置上,他可以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清晰。

    更何況,現在的淺水清,擁有著別的將軍沒有的一張特殊王牌——富貴兵團。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淺水清笑道︰“我會和熊族談判,並把他們帶來成為我們中的一分子。”

    方虎冷冷提醒他︰“熊族人口萬余,可用的戰士差不多有三千人,你這一帶,營里大大超編。僅此一條,南督就可以砍你腦袋。”

    淺水清嘿嘿一笑︰“我自有辦法解決此事。”……

    看著大家實在找不出反對的借口,淺水清敲敲桌子︰“好了,現在我們來商議一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你們該怎麼做。”

    “我們?”幾個人都為之一楞︰“難道不是在這等你嗎?”

    淺水清連連搖頭。

    他問沐血︰“沐少,你看咱們的這幫兄弟,除了第三衛的那些老兵外,那些新兵和少爺兵里面,可有幾個能堪大用的?”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沐血冷笑︰“我帶著第三衛,能把這四千號人一口氣殺個精光,還不帶有多少損失的。”

    這話,正切中目前佑字營的要害,新兵太多,訓練不足,經驗不足,真要上了戰場,能活下來真正是不多。

    淺水清又問︰“那你們說,同樣是兵,差異為何如此之大?”

    方虎道︰“是心理。”

    “沒錯,就是心理!”淺水清一拳捶在自己手心。

    士兵的素質,在很大程度上,首先是看心理。

    一個優秀的士兵,必須要經過生與死的磨礪,血與火的洗浴之後,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有許多士兵,這輩子或許連只雞都沒殺過,甚至連見了血都會發暈。這樣的士兵,一但上了戰場,非但殺不了敵人,反而會成為自己人的拖累。

    在士兵的質與量之間,通常有這樣一個明顯的變化。

    就是老兵上升到一定層次後,與所謂的精英士兵,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與其要那所謂的百戰精兵一萬人,情願要那經歷過幾場戰事後存活下來的老兵兩萬人。

    在這個時候,量是勝過質的。

    然而老兵與新兵的差別,卻就反了過來。一百個老兵,打勝一千個一萬個新兵,那是半點都不稀奇。

    這個時候,質是遠遠勝過量的。

    這其中之所以會有這樣巨大的落差,就是因為新兵們沒有經歷過死亡的考驗。這是他們上戰場時最大的考驗,度過了這一關,他們以後活下來的幾率都會大大提高。

    很多新兵由于心理素質太差,在戰斗的時候非但對自己一方無法提供任何幫助,反而可能造成負面的影響。

    比如︰率先逃跑,打擊士氣,散播謠言,破壞陣型,更有甚者,會成隊成隊的成為逃兵,沖垮己陣,自相殘殺等等。

    這個時候,新兵所能起到的作用,幾乎都是反的。

    他們是負數。

    作為負數,數字越大,反效果也就越大。

    南門關,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過多的新兵,導致了關內守軍戰斗力的下降,所以第三衛才能如此輕松的拿下南門關。

    軍中對新兵的使用向來都很頭痛,沒有士兵補充兵員,再強大的軍隊也會越打越少。可是一旦補充多了,誰也不知道哪個人或哪支部隊就會成為不穩定的定時炸彈,把自己炸飛上天。

    一般來說,新兵們都是打散了進入各戰斗部隊,由老兵帶著進行戰斗。但是淺水清……

    很不幸,他的佑字營,從根本上來說,所有正式編制人員都是新兵。

    第三衛是“借”來的。

    少爺兵更是連新兵都不是——就戰斗力而言,一千個農民都比他們強。

    再好的計劃,讓沒有執行能力的下屬去進行,也只會搞成一團糟。淺水清可不想自己的計劃就毀在這幫新兵手里。

    這刻淺水清提出來這個問題,其目的已顯而易見了。

    他很明確地說︰“就算熊族武士招募過來了,我也不可能只靠他們打仗。沐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我要你們去練兵。”

    “怎麼練?”

    淺水清陰測測地說︰“怎麼見血,就怎麼練。”

    眾人的心頭皆是一寒。

    淺水清的聲音如鬼魅般響起︰“我听說草原馬匪成患,各城各地常為馬匪困擾,苦不堪言。又有那綠林豪杰,嘯聚山林,自為一霸。再有就是城鄉諸處,世族大家,每有習武成風之輩,結朋竄黨,自組江湖幫派,搞九州結義之流。這些人,都可以說是國之毒瘤,民之禍患,各地治安不靖也常和這類土霸馬匪有關。”

    他環視眾人,口中大義凜然道︰“國患不除,則家國不興。我輩軍人,當以國事為先,為國家鏟除此類毒草。”說著,他笑咪咪地看沐血︰“聽說這些人也積聚了不少財富,就讓咱們佑字營的兄弟也跟著發一筆小財吧,國家軍餉總是太少,讓他們黑吃黑撈上一把也算是盡了咱們的心意。”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富貴兵團的風暴還沒有過去,淺水清又要再掀起一次馬匪強徒的清剿戰。

    下一刻,淺水清大喝道︰“命︰第三衛諸部即刻押運軍糧前往北門關。剩余人等,由沐校統一指揮,沿途清剿所有馬匪強梁,就算是踫上那些個所謂的武林大豪什麼的,只要干過那些傷天害理事的,一律砍殺當場!佑字營從即日起,掃蕩諸邊匪患,不要降虜,力殺無赦。有戰死者,我淺水清給他發十倍的撫恤金!算他烈士!我的要求就是︰每一名士兵,從今天起都要給我殺過人,見過血!有那做不到的,趁早送他回家,我們佑字營不要!”

    “遵將軍令!!!”

    眾皆高呼。

    在那聲呼嘯的背後,沐血長嘆口氣︰“你這麼一搞,只怕又要天下大亂了。”

    淺水清傲然回答︰“我淺水清犯錯已是常規,不犯錯那才叫稀罕。有些事,做多了也就習慣了。”

    方虎沖著地上吐了一口︰“我呸!你哪是習慣了。你是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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