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86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六章 反擊(下)


    豐饒草原上,甦雲與風娘子策馬狂奔,在他們的身後,是近千馬匪嘯傲于天地之間。

    當日的無名小輩,如今已成為這一帶的草原之王,風雲雙煞,正是對甦雲和風娘子的最大評價。

    一個傳承了自家將軍謀定而後動,運籌帷幄的性格,一個則堅持著馬匪們的傳統,來去如風,凶狠狡詐。

    他們一搭一檔,將草原上零落的馬匪重新整合成一支強大的部隊,僅僅在短短數十天里,就擁有了一支強大的部隊。

    他們與以往的馬匪截然不同,有著嚴格的軍規軍紀,同時,他們劫掠豪強,縱橫往來,將整片草原當成自家的後院,呼嘯來去,自由馳騁。

    當淺水清的部隊還在京遠城前線苦苦戰斗時,他們過得卻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自由日子。

    以最先進最系統的軍事理念調教出來的戰士,用最好的武器裝備包裝出來的部隊,有無數的金錢可資利用,有太多的內線可供選擇,這支特殊的馬匪部隊,在短時間內縱橫草原取得輝煌的進展。

    如今,他們已經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匪幫了。

    或許再過不了多久,淺水清交代的統一草原匪幫,建立一個草原馬匪的新秩序的任務,他們就能完成。

    在這條特殊的戰線上,他們的成就比淺水清預想得還要快得多。

    “烽火”,這是他們這個組織的名字。

    今天,在消滅了一支不肯歸順的小規模馬匪隊後,大家正在清掃戰場。

    天邊的一騎駿馬,呼嘯出風的凜冽,向著甦雲急馳而來。

    當那一騎飛馬快信送到甦雲手中時,曾經還青澀的新兵臉上,如今已隱然有了大將風度。

    淡淡地看完那封信,甦雲隨後將信撕掉。

    他看著遠方的那片天空說︰“淺將軍來信,大家有大活要干了。”

    風娘子的眼中,閃現出一片熾熱神光……

    蒼天城,天下雲家。

    獨臂花匠方豹,細心修理著院里的菊花。

    那菊花擺得甚是好看,隱然成一個水字。

    雲家的大小姐來到院中賞花時,方豹恭敬地退下,只留下大小姐一人在院中。

    雲霓溫柔地看著那些美麗盛放的花朵,眼前浮現的,卻是淺水清的音容。

    她輕輕從花下抽出一封信來。

    看後,她將信撕去,嘴角邊卻出一絲微笑。

    “來人啊,備車馬,我要進宮去見清敏公主。”……

    蒼天城紅牌坊中,樂清音展信閱讀。

    “此致樂清音小姐,前次清野城一別,樂小姐妙手天音,每每不絕于耳,水清未有絲毫敢忘。樂小姐臨別贈琴之舉,更令水情惶恐不已,輾轉反側,難以入寐……”

    軍人終究不慣虛套,套交情的話沒說幾句,轉眼間就到了正題上。

    “……我知小姐對我有意,雖水清已有情定終身之人,卻也不敢有負小姐所托。若小姐不介為妾,則我功成回歸之日,便是迎娶小姐之時。淺水清生平聊,從未有違背之一刻。望小姐靜心待我,我自不會辜負小姐良情美意。另有一事相托……”

    這信中一字一句,便如那清泉流淌過心中,令她甜蜜無比。

    所有苦苦的期待,終于有了回報。

    心目中那個世間最值得人期待的男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她這刻終于心中歡喜,再無遺憾。

    她自然也知道,淺水清若無事相求,未必會到這刻才給她如此承諾。

    只是天下男子皆好色,惟有此人壯志在胸。他既然肯娶自己,那自然也是不討厭自己了。他既已有了心上人,卻肯對自己做出承諾,不欺瞞自己,到也算是信人。自己名頭雖響,出身終不高貴,無論嫁給誰都多半是做妾的命運。既然如此,要做妾也至少找個自己喜歡的人。

    淺水清誠心待己,她到也不會苛求過甚了。

    樂清音心滿意足地對送信人說︰“請轉告淺將軍,樂清音知足了。所托之事,必為其圓滿完成。還請淺將軍早日歸來,清音等他……”說到這最後一句,樂清音的臉都漲紅了……

    孤星城里。

    原本為數達一千名的少爺兵預備隊,也在一夕之間被淺水清全部解散。

    在他們臨行前,他送給他們一句話︰

    “你們曾經是家中最受寵愛的天之驕子。我淺水清把你們帶到了這里,讓你們經歷了戰場上的辛苦。現在,你們終于長大了,也開始學習做一個男人了,是時候放你們回去了。”

    “要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並不一定是要在戰場之上,在家里,在國內,也一樣有著很多數不清的挑戰在等著你們。”

    “來年的春試文武科考上,我希望能看到你們的身影。那個時候,我相信你們將不再是依靠家中的關系與財富來為自己獲得官位,而是依靠自己的實力來成為真正有能力有作用的人。”

    “我相信你們,相信你們能成為我希望看到的人物。我相信你們,相信你們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一千騎快馬,帶走了曾為淺水清帶來無盡財富的一千名少爺子弟,卻也帶給他無盡的希望。

    你可以不用指望這里的每一名少爺都成材,但是只要有那麼哪怕一小部分,他們都已經可以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將來還會回到淺水清的帳下,以新的身份,新的資格,為淺水清效命。

    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將來不再回到淺水清的手中,但是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地位和權勢,以不同的方式來幫助淺水清。

    他們中還有一些人,對曾經經歷的一切,會很快淡忘,回去後繼續過那富家少爺的日子。于是也便很快地,隱沒于這歷史的長河之中。

    當然,也有那共同的變化︰數月的軍旅生涯,艱苦的軍事訓練,殘酷的殺戮戰場,瘋狂的軍事體驗,令他們成長為一個個真正的男子漢。即使是那最沒出息的佑字營的少爺兵,如今也能象個人一樣站著了。

    他們的父母,曾經因為那份溺愛而過分慣縱子女,從而每每為子女的未來而滿懷擔憂。而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兒子那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後,所有對淺水清的怨氣也便跟著煙消雲散了。

    甚至就連申楚才,在見到自己兒子的成長後,也為兩個兒子的言語和進步所打動,打消了報復的念頭。

    淺水清送他們回來,同時也送來了和平的訊息。

    當然,如果有人還不滿意的話,他不介意用逃兵的罪名把這幫少爺再重新抓回來一次。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淺水清培育了他們,在放他們回去之後,剩下的路就要靠他們自己去走。

    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在佑字營里看到的,學到的一切,都將為他們今後的一生提供巨大的幫助,而淺水清,也將給予他們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讓他們成就功名的機會。

    在那天寫完信不久的幾天後,以林躍為首的一批被淺水清謹慎挑選出來的少爺兵,莊嚴向淺水清立下誓言︰

    他們將以曾經身為佑字營的一員為榮。在他們回到自己的家鄉後,他們將繼續履行一個男人應負的責任。一旦淺水清有命,他們也將萬死不辭,為其排除萬難。

    林躍,申奇,還有其他一些被看重看好,確信絕對欽佩淺水清的人,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接到了一份特殊的秘密任務。

    沒有人知道其他人的任務是什麼,有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目標又是什麼。但他們知道淺水清既然交代他們去那樣做了,那就是拼盡性命,也要把它做好。

    從現在起,他們不再是少爺,也不再是戰士,而是有著使命與責任在身的男人!

    從孤星城里飛出的信件,傳遞到每一個和淺水清有關的人的手中;從孤星城出來的每一名少爺,懷著自己的使命奔赴各個地點。無數條絲線,在淺水清的妙手牽動下,編織成一條遮天大網,牢牢地籠罩在南無傷的頭頂。

    不,是整個南家的頭頂。

    一系列的事件,即將隨著這些信件的發出在帝國的各個角落悄然展開,它們看上去彼此間毫無關聯,仿佛只是一個個獨立的事件,然而到了某天,有一根線將這些事件完全串聯在一起時,人們才會發現,原來所有的偶然,都有著其必然。

    淺水清就象是一只蝴蝶,在帝國的東部扇動了一下翅膀,然後在整個帝國,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暴。

    在這場席卷全國的風暴來臨之前,它的序曲是溫和的,如那潤物細無聲的春雨,絲毫不見波瀾。而一旦發動,則必然是暴卷雷霆之勢,再不給任何人以任何機會!

    至于此刻,淺水清的行為看起來還只是雪山之巔的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還在為如何滾落山坡而做著努力。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七章 深宮


    蒼天城,景隆皇宮。

    議政大殿里,皇帝與文武百官還在討論軍國大事,後宮之中,雲霓步履翩躚,漫步于秋日陽光下。

    陪同他的,是蒼野望最小的女兒,蒼敏,也就是清敏公主。

    或許是年紀相若的緣故,蒼敏和雲霓一直都是極好的朋友。身為公主,一生都難得出宮門幾次,對外面的世界極為向往。所以蒼敏一直很羨慕雲霓,羨慕她可以自由出入深宮,羨慕她沒有生在帝王之家,甚至羨慕她有機會前往前線。

    就連那被父親大聲訓斥的勇闖軍務府的行為,都被蒼敏崇拜得五體投地。

    她這刻漫步宮中,輕朗的語音如天邊妙樂傳來︰

    “身為女子,一生也難得有幾次機會張揚出自己的血性與剛烈。雲姐姐,我真得好佩服你,你竟然敢和那些將軍們如此說話,就連父王都說,雲家有女如凰呢。”

    雲霓只是輕輕一笑。

    踩在碎石子鋪成的小道上,兩個女孩子的身影俜俜婷婷,身後是一大群宮女小心跟隨,周圍是妙手工匠做成的假山泥雕,即使以秋日涼意,有能的花匠也照樣讓皇宮內溫暖如春,花兒四季開放。

    這里的環境,美則美了,卻缺少那前線上的血肉剛性。對女人們來說,那觸手難及之處,或許就更帶著些致命的吸引力吧。

    “凰為九天之物,惟有皇家之女可配,陛下這樣夸我,要是讓父親聽見了,只怕又是一番誠惶誠恐呢。”雲霓笑道︰“我大鬧軍務府,陛下不治我的罪,我已可感恩,哪里還敢奢想誇耀。我聽說敏公主你最近常在其他的娘娘面前說我好話,你這樣子,可是要把我推在風口浪尖上了。後宮只怕是非多,你可莫要把我帶進麻煩中去。”

    蒼敏捂著嘴輕笑︰“你現在可是南家的準媳婦,有南山岳那個老頭子在,後宮里誰敢欺負你呢。”

    雲霓嘆著氣說︰“天下敢把山公稱呼為老頭子的,怕也只有敏公主你了。哎呀和你說話可真要小心一些,可別一不留神就被傳了出去。你好歹是公主,說了什麼沒關系,要是讓山公聽見我這個媳婦背後非議他,那可就真是不孝之極了。”

    兩個女人一起笑著向前走,遠遠地拋下後面的宮女,彼此間說著有一句沒一句的體己話。

    蒼敏最感興趣的,還是前方發生的戰事,尤其是雲霓親身經歷過的駐馬店護糧三戰,她更是百聽不厭。對她來說,那里面的許多東西,是她從來也不曾想到過的。

    此刻她抓著雲霓的手興奮地問︰“那個討厭的淺水清,真得有那麼厲害?隨便指揮一下,就能把已經快要輸掉的戰爭挽救回來?他和南家二公子比,哪個更厲害一些?”

    雲霓笑問︰“淺水清如何討厭了?”

    蒼敏立刻撅起了嘴,口中故意模擬出凶巴巴的口氣︰“不要告訴我她是誰。你要是不出兵,她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風公主,我也照樣一刀殺了。”

    這正是當初淺水清逼迫衡長順說過的那句話,也就是從這句話開始,他一生的命運都出現了轉折。

    蒼敏的口氣顯得有些憤怒,她小手叉著腰叫︰“我就是天風公主,而且是父王最寵愛的公主。他淺水清有膽子來殺我啊,來啊來啊!!!”

    看著蒼敏小嘴撅起一臉不服的模樣,雲霓強抿住笑︰“拜托,我才是那個被擄劫的人,我都沒生氣,你生什麼氣呢?”

    蒼敏抱著雲霓的細腰︰“我這不是替你生氣嘛。”

    後面的人輕聲咳嗽了幾下,蒼敏很不願意地重新站好,小聲嘀咕︰“李嬤嬤真討厭,每天就是規矩啊,儀表啊,身為公主當垂範天下啊……皇後要母儀天下,妃子們要恪守宮規,公主要垂範儀容,天下再沒有比皇宮里的女人更可憐的了。”

    說著,她捧腮嘆息︰“這皇宮里,淒清冷漠,每日裡都能無聊到死。”

    雲霓笑著說︰“要不,我再繼續給你講故事?上次才剛把那個討厭的淺水清護糧三戰的故事講過,想不想聽他後面的故事?”

    蒼敏立刻興奮了,拍著小手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雲姐姐最疼我。對了,那個淺水清好象最近名頭很響也。跟我說說,他還有什麼故事。現在每日里都能聽到彈劾他的奏章,可偏偏這個人在宮中卻一點根基都沒有。為什麼父皇竟始終壓著那些奏章不處理那個家伙?”

    雲霓一笑︰“這正說明我皇英明,擅于用人。淺水清縱然犯錯再多,可他帶兵打仗,成績非同一般,若無他的出現,天風人至今也未必能過三重天。皇帝不保他那才叫怪了呢。”

    說到這,她很認真對蒼敏道︰“我跟你說的這些故事,有些並不適合在宮內傳播。你自己聽過也就算了,但萬萬不可再對宮里其他人說,知道嗎?”

    蒼敏很努力地點頭。

    雲霓會心一笑。

    宮中女子多寂寞,聽故事,講故事,已經成為她們排遣時光的最好辦法。想讓一個公主保守住一個英雄故事的傳說,那豈不是太難太難了。

    而好奇,通常就是仰慕的源頭。

    淺水清在朝中的根基,就將由這後宮深處,逐漸展開,成為宮中女子們心中的一個傳奇,一個英雄……

    帝國東部,一場小規模的戰事剛剛落幕。

    甦雲冷眼看著風娘子將那名貪官的頭一刀砍下,心中隱然掀起一絲快意。

    最近這段時間里,“烽火”已經干了三筆買賣,除了得到大筆的財富之外,最重要的是殺死了一些為害當地百姓的貪官污吏。

    沒人知道,所殺的每一名貪官都和那位朝中元老大臣,有著極為親密的關系。

    他們幾乎都是南山岳的門生舊客,托庇其下之人。

    在殺死這些官吏之後,馬匪們立刻開始將早就寫好的公告貼在牆上,歷數其罪,但只字不提南山岳的名字。

    他們有條不紊地殺人,劫貨,然後貼告示,一切行為熟練異常。搜索財富的馬匪通常會得到一些看不懂的書信,便統統交給甦雲統一處理。甦雲簡單看過後,便立刻指示哪些該留下,哪些不該留下,當立即焚燒。

    眼看著這些始做得差不多了,有負責把風的馬匪來報︰“遠處有大批官軍正在向此處趕來。”

    甦雲的嘴角便出輕蔑的微笑︰“終于比以前快些了嗎?告訴兄弟們,準備撤退。”

    風娘子急火火地過來︰“不和他們打一場?”

    甦雲冷哼︰“咱們是匪,匪見了官不跑,那還能叫匪嗎?走吧,目標還有很多呢,咱們的事,短時間內停不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名單︰“下面這個,可是有名的絲綢大豪,手下養士三百。南家在帝國東部的的生意的主要負責人之一。除掉了他,就等于又砍掉了南山岳那老狗的一條手臂。”

    風娘子笑道︰“南家家大業大,只是除掉那麼一兩個貪官與商人,離動其根基還差得遠呢。”

    甦雲惡狠狠地回答︰“他就算是千手觀音,咱們一條手一條手地斬他下來,也總有砍光他的一天。他就算是那參天的大樹,咱們從那外圍的枝枝蔓蔓先動手,也總有折禿他的一刻。南山岳既已決定除淺將軍,除佑字營,則我不反擊,就得為人所滅。”

    風娘子嬌笑起來︰“那好吧,反正我們是土匪,搶誰都是搶,既有人每天為我們送目標,咱們也省了每日里踩盤子這樣風險的活計。”

    甦雲哈哈一笑︰“先回去休整,六天後再動手。咱們的動作暫時不可太勤,還沒到讓南家發現問題的時候。一切還得等前線捷報回傳之後再說。”

    風娘子一聲呼哨,所有的馬匪立刻停止手下的工作,同時跨上馬背。

    如今的他們,再不象以前般無組織無紀律,而是一個等級森嚴,制度分明的暴力團伙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八章 國論


    糧倉事件過後,又是十多天過去。

    這段時間里,孤星城內各旗各營與佑字營之間的齪齷明顯減少。

    南無傷在糧倉一事上吃了個暗虧,他對淺水清的行動也就越發地小心謹慎起來。

    而後院起火,先是家族的生意接二連三的遭受打擊,接著是父相門客被人暗殺,且皆出自東部,他為此忙得焦頭爛額,實在也沒心情再去對淺水清“特殊照顧”。

    淺水清本人也嚴令手下不得惹是生非,他自己則每日守在營里訓練戰士。

    止水人自從失去了三重天後,遑遑不可終日。求和的信使一波接著一波去向蒼天城。

    站在孤星城的城頭,每日可看到這樣的景象︰

    大匹的馬隊帶著金銀財寶駛過,一路灑金灑銀,到處都有能言善辨的謀士來做說客,為止水人說情討饒。

    每次看到這種場面,淺水清就是苦笑。

    抱飛雪用盡心力才使得驚虹人兵出寒風關,止水人不想著借機收復失地,卻傾國之財以資敵,其行為真是可笑可嘆。

    與此相對應的,是商有龍的表現。

    抱飛雪死後,商有龍成為止水的最高統帥。他上任後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全軍後撤,放棄大片地區,將少數兵力集中在幾個主要大城市中,且多位于後方。

    縮緊拳頭,將所有的軍力凝結成一股繩,放棄一切可放棄的,收攏一切可收攏的,商有龍的表現令天風人也大吃一驚。

    驚虹人的出擊,令天風人失去了秋收進入止水的好時機。糧食已經收割完畢,在商有龍的命令下,所有可以收到的糧食,全部運往大梁,天安,水州等重關要城。不留一粒米給對手,只留大片空蕪的荒地,商有龍誓與對手決死一戰。

    他要利用止水境內近百萬平方公里土地的遼闊面積,盡可能的拉長對手的補給線,然後以騎兵騷擾之法,斷其糧道,逼其自退。

    在止水,頃其國力所能擁有的軍隊,大約在八十萬人左右。

    不要看這個數字龐大,事實上,它囊括了所有的兵員,包括地方治安部隊,其他邊界駐防部隊和止水後方海上部隊。

    國愈弱愈亂,止水人在天風人的重重重壓下,早已各地民變不斷,到處都需要部隊鎮壓,象救火隊般奔忙來去。三重天這地方雖是重關要隘,但是抱飛雪舉國之兵,也只能湊出六萬人。並最終隨著三重天的消亡而損駛空。

    如今,七十萬的軍隊,真正能用來作戰的不到一半。然而商有龍還是毅然決然地把這三十萬的軍隊從各個地方撤了回來,放棄了大片需要駐守的地區。

    國主欲和,將士死戰,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帶就在那里等著天風人去佔領,去控制,天風人卻在這誘人的果實面前不得不裹足而立。

    對此,淺水清只能深深嘆息……

    此時,暴風軍團轉赴西南邊境已經有近二十天了,不知烈狂焰那邊的戰況如何。

    對于這位老人,淺水清還是發自內心的崇敬的。

    如果沒有他,自己未必能走到現在這一步。

    如果沒有他,皇帝也未必如此重視自己。

    如果沒有他,他甚至永遠也別想有機會領大軍拿下京遠城。

    在那天的艱苦卓絕的戰斗之後,他就已意識到自己若不是手里有足夠的兵力相助,想在抱飛雪的面前重演兩關奇跡以少勝多的把戲,根本就是絕無可能。

    幸好……自己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幸好,自己有烈狂焰的支持與幫助。

    “沐少,西南戰況如何?”站在城頭望向遠方,淺水清問沐血。

    “西南戰報︰暴風三縱已經先大軍一步趕到了風雨城。在那里,他們和孤正帆的先鋒隊做了一此小規模交手,我方略佔優勢。孤正帆已經開始收縮兵力,向後撤退了。”

    哦?淺水清揚了揚眉。

    孤正帆收縮兵力了?

    他竟然放棄了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燕南十三州開始轉而後撤了嗎?

    難道孤正帆的出兵,就真得是那麼好心為止水人解壓嗎?淺水清可不相信國家政治軍事的行為有好心舉動。

    就算是為了讓止水人繼續牽制天風人的發展腳步,孤正帆也沒有理由不為自己撈取些好處的。

    想了一會,他對沐血說︰“有些事情,我還搞不明白。你讓人把碧空晴找來,關于孤正帆這個人,他應該了解的比較多一些。”

    沒過多久,碧空晴來了。

    昔日的止水大將,如今已然成為佑字營的一員小小哨官。

    他在止水的地位,並不算低,雖不是尊貴顯赫之輩,卻也是抱飛雪的得力親信,領導三千飛雪衛縱橫沙場,也曾創下過赫赫戰功。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放棄那一切功名,就這樣甘心成為淺水清帳下的一員普通哨官。事實上,如果他是向南無傷甚至烈狂焰投誠,他本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但有趣的是,他偏偏就這麼做了,選擇了淺水清,作為他的投誠對象。

    此刻帳下,碧空晴向淺水清拱了拱手,恭敬道︰“見過將軍,找小的來,不知道有什麼事嗎?”

    “孤正帆這個人,你了解嗎?”

    碧空晴想了想才回答︰“沒有見過面,但是止水和驚虹兩國多年來一直有所往來。當年抱總領一心想聯合諸國,反攻天風,驚虹人就是他的第一聯合對象。畢竟止水若滅,驚虹人就會唇亡齒寒。”

    “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抱飛雪的聯合用兵之策,其實是走得很正確的。問題是為什麼驚虹人遲遲沒有動靜呢?他們難道就這麼短視?”

    對于淺水清的問題,碧空晴苦笑道︰“這個問題,說起來就復雜了。天風人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派出精明能干的謀士說客游說周邊諸國,驚虹人也是其中之一。就象止水人希望驚虹人出兵並為此努力一樣,天風人也同樣在朝反方向做著努力。而這其中,貢獻最大的嘛……將軍可听說過秦儀這個人?”

    淺水清點點頭︰“聽說過。這個人是天風人,少年時曾游歷天下,曾經東至鍪海,西至饒雲山嶺,北到極地冰原,南到炎炎荒漠。他走南闖北,歷經二十年時光,回來時竟又閉門讀書八年不出。八年之後,他入了宮去拜見皇帝,為當時先皇所倚重,進了學。六年之後,他辭去官職,再度游學天下,創五經道,成為一派開山祖師,他所著的《四極游記》和《國論》成為當時天下供奉的奇書。裡面除了記錄四方名山大川地理形貌之外,還就各地的地理關系,民族風情,國家政策等作出過精彩描述。依他書上所說,國之民情,其源于地。不同的地理地貌,形成不同的生活習慣,從而產生各自所需的風俗與文化,並導致因此形成的種族與國家,有著徊然不同的政策與制度。他因此而做出一番治國論述,其大意就是因時因地因人制宜。稱天下無一法可用百年,立法之要在于順應人心天意。”

    碧空晴點頭贊嘆︰“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將軍也知道的這麼清楚。”

    “這個秦儀和驚虹人有什麼關系?”

    碧空晴嘆氣︰“他豈止是和驚虹人有關系,他簡直和大陸諸國均有關系。他的兩本著作,無論是在天風眼里,還是在驚虹又或其他人眼里,都是曠世絕倫的著作,受各國帝王吹捧。但是將軍可知,其中的那本國論,其實並不是他一個人所寫的。”

    淺水清一楞,這等秘史他到是從沒听說過。

    碧空晴很認真道︰“其實,止水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試圖采用聯合諸國之策,以抗天風軍威。但是可惜,誰能想到一本書竟會毀了這一切。所以,止水人始終相信,這本國論,其實就是秦儀受天風四世皇帝所托而寫,其目的為的就是瓦解分合天風周邊諸國。”

    說著,他朗聲背了起來︰“國者,百姓依托之邦,群眾覆水之舟。君者,國中領袖群倫之人,掌生死而濟天下。君有道,國家昌盛。君無道,國破家亡。”

    這段話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國家是百姓所能依托的地方,其重要性,就象是落難與水中的百姓,發現了一葉扁舟。身為君王,應當是國家中最出色的人物,他們掌握管生死,其目的卻是為了救濟天下。君王優秀,國家就強盛。君王昏庸,國家就會破滅。

    很顯然,從這段話里可以看出,秦儀的思想很有儒家典範。不過碧空晴接下來要說話,就不那麼中聽了。他說完這句話後,表情有些凶狠︰“秦儀是我所知道的最陰險的人。他滿口仁義道德,主張廢棄法天下的主張,而改為以德治國。為了推崇這種思想,他在此書著成後曾到處吹噓,君王但有此書在手,則天下無憂。此後,他一路行走,周游列國,到處向人他推崇他的四極游記和國論。他的四極游記的確是好東西,里面幾乎記述了他二十年來所經歷過的和見過的所有風土人情。但他的國倫,卻讓周邊諸國陷入了一片萎退之中。從此周邊諸國潛心于他的仁義禮教之中,無心兵事。”

    “在秦儀的游記中,曾經也記過一篇戰論,而就是這篇戰論,徹底改變了驚虹人對天風止水的看法。戰論上說︰戰無義戰,好戰必亡。指稱天風帝國百年來攻戰不休,終將因好戰而亡。戰論上還說︰天風四野之地,無險可守。民好戰,是為以攻代守。天風依仗草原優勢,多騎兵,兵擅沖鋒,多勇猛,利強攻,不利守城。而止水,驚虹等國,擁有地利,多山野荒林,水泊沼澤,長于守城,不利野戰。為穩妥故,當以己之長,對敵之短。臨險而據,待敵自滅。”

    這番話,說起來就有意思了。

    簡單的說法就是︰天風人好戰,早晚必亡。他們由于擁有豐饒草原的緣故,騎兵強大,但是步兵普通。而止水驚虹等國卻是由于山林水泊存在的關系,更擅長于守土之戰。因此,天風人要來攻,就該由他去攻。既然好戰必亡,那他早晚是要亡的。我們不出手,看他打,給他來個坐山觀虎斗。待到時機成熟再來摘取那勝利果實,豈不是更好?

    說白了,秦儀的國論和戰論,就是在一方面游說諸國,廢棄法理主張,以德仁治理國家,一方面又主張面對強大的敵人,應當退守。讓他們相信天命,相信好戰必亡,而不是奮起反擊。

    這樣的國論,說起來有些可笑。但是謊言說了十遍,就總會有人相信。

    世人撒謊,皆懂一個道理︰說九分真話,只說一分謊話,則那分謊話,也通常為人所信。

    秦儀這個人,編織了一個奇妙的謊言。他先是通過四極游記來吹噓自己的見識廣泛,然後又通過一篇舉經數典的國論來讓諸國相信禮教道德治國的重要性,最後再慫恿各國君主對鄰國戰爭坐壁上觀,其目的顯而易見,就是為了天風人數十年攻戰不受影響做準備。

    他的治國理論,其實有很多地方都是很有道理,符合當時形勢需要的。這其中也包括德治天下和以農為本的治國思想。但是顯然,當這本書被拿到廟堂之上,作為遑遑巨著為各國君王所重視時,其背後的意義就凸顯了出來。

    秦儀的一切理論,其實都是在為一個強大而長期的大一統的帝國服務,卻並不適合用于一個戰事頻繁的戰國年代里。他的好戰必亡的論調雖然正確,卻從不提由誰來亡,怎麼才能亡。

    等老天來亡嗎?

    可以想象,假如這本書真得是在天風四世皇帝的授意下所著,則其所謀的確深遠。

    秦儀後來,據說是死在當時的四世皇帝手中。因為他很憤怒秦儀將這本書廣為傳播,幫助其他國家強盛,並造謠污蔑天風將亡。但是碧空晴指出,這肯定是一個陰謀,其用意就是讓各國君王更加重視這本書。事實上,除了深受其害的止水,天下不讀此書的君王少之又少。他們或許可以不相信其中的某些論調,但是對其獨特的見解,淵博的學識,歷歷道來的各國歷史和充足實例以及精闢的分析卻不能不嘆服。而在這種情況下,要想不受此書的影響,就難上加難了。

    碧空晴指出,這本國論,其實就是天風人蓄謀已久的文化戰。他們通過這種文化戰,讓他們的敵人接受被動保守的治國觀念。同時,使用大量的錢幣買通各國重要官員,推行此書。

    但是天風本國,卻在嚴禁此書的傳播,繼續他們武威昌盛的理念。

    “原來是這樣。”淺水清微微點了點頭。

    一場勝利的戰爭,或許可以為自己的國家帶來顯而易見的好處,但終歸是有限的。但是一場影響深遠的文化侵略,卻可以讓許多國家不戰自潰,其影響巨大,後果嚴重。

    軍事戰爭的好處,在于其效果可以立竿見影。但是戰爭是雙刃劍,一旦輸了,其付出的代價也是可砒巨大的。

    而文化戰則大大不同。它或許需要幾十甚至上百年的時間來體現出來,但卻是筆一本萬利的生意,且包賺不賠。

    其付出的代價小不說,其收益也是可以長達數十年上百年的。

    這個人,就靠一本書,兵不血刃地化解地了周邊諸國之擾,為天風人的後期軍事行為奠定了堅實基礎,對天風人來說的確是貢獻良多。就算淺水清一口氣拿下了三重天,在秦儀的蓋世之功面前,也只能自嘆不如。

    “既然這樣,為什麼孤正帆最終還是出兵了呢?”淺水清問道。

    碧空晴回答︰“為了讓孤正帆出兵,羽文柳被迫答應了驚虹人五個條件。”

    羽文柳,就是現在的止水國主。碧空晴既然入了天風軍,也就直呼其名了。

    不等淺水清問他,他就繼續說道︰“一︰驚虹人出兵之後,止水人也要跟著出兵。但有所下,皆歸驚虹所有。二︰割讓止水人一省領土。三︰止水人必須拿出五百萬兩白銀酬軍。四︰開放海路通關之權。五︰將羽文柳最心愛的女兒臨海公主,嫁給孤正帆的兒子,孤遠影。”

    這五個條件,是典型的喪權辱國的條件。

    難怪孤正帆明知天風人的強大,卻也要兵出寒風關,與天風人硬踫一場。

    世人舍命不舍財,確有其道理。

    淺水清不由嘆息︰“可惜啊,他還是晚了一步。如果他在京遠城被下之前就進攻,或許,止水人就真得可以無憂了。而止水,最終也還是被我們打得無力出兵。”

    碧空晴悵然道︰“這還不都是因為羽文柳不舍他那最小的女兒,拖拖拉拉所致。”

    淺水清差點沒噴出來,他驚愕的看著碧空晴︰“你是說,羽文柳最舍不得的不是他一省領土,不是他海路通商之權,不是那五百萬兩白銀,而是他的一個女兒?”

    碧空晴曬笑︰“這就是為什麼我情願跟著你當一個小小哨官的原因。我受夠了無能的主子。哪怕是當個兵,也要跟一個有本領的人。淺將軍,你可莫要讓我再失望一次。”

    淺水清一時為之愕然起來。

    他呆滯了好一會,終于說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不過我想……我知道孤正帆是怎樣的人了。聽說他在驚虹的地位和抱飛雪相仿。呵呵,可惜了,止水國勢雖弱,卻至少還有抱飛雪這樣的人才。而驚虹人……國勢或許較強一些。但是統兵大將嘛,其目光短淺,貪婪心重,且竟敢納鄰國公主給自己的兒子,可見其驕橫跋扈,僕強主弱。他若早出兵,我會佩服他目光遠大。他若不出兵,我也會佩服他不受利益趨勢。可他偏偏在一個最不該出兵的時候出兵了……比起抱飛雪,孤正帆差得太遠了。所以,我至少不用擔心烈帥那邊。此次暴風軍團轉戰西南,如無意外我軍必勝。”

    那個時候,碧空晴呆呆地想︰這個世上……真得不會有意外嗎?……

    讓碧空晴離開後,淺水清吩咐狗子去給他找本秦儀的四極游記和國論。

    他很希望能進一步了解一下這個人和他的兩本名著。

    四極游記到是好找,天風人未禁此書。國論就有些難覓了。狗子這小子聰明伶俐,找遍孤星城各地書商,竟然還真讓他在其中一戶書商的家里找到一本藏本。

    當時那書商嚇得不輕。狗子只是輕輕一句︰“此書為禁書,我就先沒收了。你要是不想倒霉,就別到處張揚。”

    這件事就算掩蓋了過去。

    當天晚上,淺水清在進入這個世界以後,做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看書的行為。

    那天,他花了一夜時間,將兩本書終于全部看完。最終他只能掩卷長嘆。

    不可否認,秦儀的確是個天才人物。

    為了推行他的德治觀念,秦儀在他的書中博采百家之言,歷數古今。

    秦儀在他的書里,批評法天下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法為死物,不可治活人。天下法理,因時因地而易,從無一法可治百年。

    為此,他一再舉出觀瀾數千年的國家歷史來進行證明。

    實際上這句話,他說得的確非常有道理。歷史上也的確不會有一套法律,可以延續幾百年不變。

    聰明的人,會因此而想到成立立法制度,因時因地而變。但是秦儀卻因此而全面否定法天下的理念。當你同意了無一法可治百年的論調後,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會同意他所說的仁德不變,千年可用的說法了。

    說白了,人人都在羨慕蜘蛛,可結一網而待百年。

    卻從不知蜘蛛也是夜夜結網的。

    這其中,不舉兵事,以農為本的政策,投百姓所喜;德治天下,一勞永逸則恰投君王所好。這種上下討好的論調,正是秦儀《國論》成功的根本所在。

    其結果就是,即使他在自己的書裡打自己巴掌,主張廢武力棄兵事刑法的同時,卻又拋出戰論一篇,議論天下戰事,勸諸國消極備戰,典型的自相矛盾。很多人卻對此視而不見,反將其奉為輝煌巨著。稱其言必有物,學識淵博,雖不好戰而擅戰。

    這讓淺水清幾乎要笑掉大牙。

    不過憑心而論,秦儀的四極游記真正是件好東西。秦儀早年游歷天下,是典型的旅游家。他書中記載的很多地方,連同樣曾做過游歷的淺水清也沒去過。很多當地民風民俗也是他聞所未聞的。相比四極游記,他的國論如果仔細分析的話,其實是破綻處處。

    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這個人的嘴皮子太厲害了。

    他去的地方多,讀的書多,隨便說幾句話,都能引經據典出實證來證實自己的觀點。他的四極游記就象是專門為論證他的觀點而存在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這個時代並不是一個懷疑論的時代,上位人不會喜歡下人動不動就懷疑自己。

    淺水清或許是這個世界唯一能用冷靜分析的眼光看待這一切問題的人。

    他不象止水人,對這本書抱有偏見,也不象其他各國君主,將它捧為至寶。相反,他仔細推敲,反復琢磨,還真讓他領會出不少東西來。

    秦儀在很多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理論,所舉出的例子雖然存在,但是淺水清終于還是發現。這些例子本身的存在,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他們其實屬于個例,而非常例。而秦儀,就是用這些個例來證明了自己,從而也說服了所有人。

    所以,淺水清到是很快就明白了這其中的訣竅所在。

    “天下能言善辨之士,道黑成白之人,大概就數此人為最了。”淺水清微微笑著,終于合上了手中的書。

    一個人,之所以會有所謂的仰慕別人,往往就是因為對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刻,淺水清對這個秦儀也是仰慕佩服不已。

    他悠悠想道︰倘若秦儀沒有被皇帝賜死的話,那麼如今這個老頭,應該還有很大的可能活在世上。

    算算年紀,他今年該七十歲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九章 出兵令


    來自西南的戰報,隨著戰事的展開也逐漸多了起來。

    烈狂焰的大軍一路所向披靡,驚虹人節節敗退,燕南十三州很快就已收復大半。蒼天城裡,皇帝的心思也再次集中到了孤星城邊關。

    一封來自皇帝親筆手昭的書信就在這樣的前提下來到了孤星城。

    說起來,這位皇帝的軍人習氣頗重。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用皇帝的身份下聖旨,一路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等到消息傳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用他的話說,軍情急如火,哪容得下聖旨這東西慢騰騰的在地上爬。

    所以,他更願意用親筆書信以信鴿快馬的形式做飛速遞轉。除了不用接令的將軍們下跪外,效率上可是提高了數十倍。

    如今,這封急報擺在了南無傷的桌案前,也擺在了淺水清的面前。

    淺水清讀過這份信報,眉頭蹙成了一個濃厚的川字︰

    “豹子來信說西南戰情順利,烈帥連戰連捷,孤正帆一路退卻,我軍不日便可收服燕南全境,屆時便可揮師東進。”

    “是雲霓小姐送來的消息?”沐血問。

    “是的。”淺水清回答時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沐血奇道︰“這是好消息,怎麼你看上去反而不是很開心呢?烈帥快要回來了,南督現在都奈何不得你,等他一回來,不是就更拿你沒辦法了?”

    淺水清搖了搖頭︰“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是烈帥。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孤正帆的表現實在是太遜了些。”

    看看沐血一頭霧水的樣子,淺水清立刻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哦,遜就是很糟糕的意思。我只是認為,孤正帆這個人雖然驕橫跋扈,但是沒理由會差勁到這種地步。他能一戰擊敗鷹揚軍團,應當是很有實力才對,為什麼這次會顯得如此被動?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陷阱圈套?”

    沐血想了想搖頭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圈套可言。要說拉長戰線,拖長補給,目前還是在我方土地上作戰,沒有太多後勤問題。以空間換時間,這樣的做法在這種情況下顯然說不通。要說示敵以弱,擊敵不備……驚虹人本就比我們弱了,咱們天風軍打仗也從未有放松過警惕的時刻。要說是驚虹人畏戰欲退,聞我暴風之名而逃,我反到覺得更可信一些。”

    淺水清冷冷道︰“真正會望風而逃的,都是些無能的地方守軍而已。真正見慣戰場的軍人,我還很少有聽說聞風而遁的事。現在只能希望孤正帆是打算利用寒風關的堅強防御力量與我部決戰了。如果是那樣,烈帥至少還有選擇戰與不戰的權利。否則,若是像上次那樣,再來一個兩萬敵騎繞後突襲的事出現……”

    沐血安慰道︰“放心吧,烈帥老于沙場。孤正帆要是敢耍什麼花招,不會逃過他的眼楮的。那兩萬敵騎,能騙過水鴻光的眼楮,卻絕不會騙過烈帥。”

    淺水清嘆息︰“托你吉言吧。”

    “信上還有事?”沐血看出來了。

    淺水清苦笑搖頭。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手中的信交給了沐血。

    那上面,除了有暴風軍團西南戰事的匯報之外,同時還有一則消息,觸目驚心。

    鐵血鎮,要兵出孤星城了。

    “叫弟兄們做準備吧。”淺水清嘆息說……

    讓鐵血鎮不等暴風軍團回歸就出兵,是蒼野望在深思之後做出的決定。

    雖然蒼野望很少對自己的軍隊做千里遙控,但是在必要的時候,他也會親自決定一些有著重大戰略意義的戰斗。

    商有龍的瘋狂龜縮,抱飛雪的護國三策,還有孤正帆的遙相呼應,都為天風人帶來了大麻煩。

    而在這些個麻煩中,其實真正讓蒼野望頭疼的,不是別的,而是抱飛雪護國三策中的最後一策︰決堤頃國!

    月牙河,可以說是止水人的母親河,它一路蜿蜒,流經止水四省,貫穿止水全境,一路灌溉土壤,是為國之生命線。在這條蜿蜒大河的盡頭,連雲山脈高聳入雲,常年積雪。

    那高可戳天的山脈上的皚皚白雪,正是月牙河的水之源頭。

    那條攔河的大壩,是早年大粱人時期建造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歷史。它起著雨季蓄水,旱季放水的重大調節作用。沿著這條河一路所經,是止水人農業發展最蓬勃的地方。

    一旦大壩被決,月牙河水勢必泛濫,洶涌的大河將一反原本溫柔的一面,而展開自己肆虐奔騰的本相,撲滅一切生靈。

    保守估計,至少能淹掉止水五分之一的國土面積,且是最豐饒,最肥沃的那片土地。

    這條絕戶計一旦施展出來,不但進攻的天風人會元氣大傷,止水人自己也將從此會陷入絕境,無數的百姓將會死去,良田將被淹沒,道路損壞,財產損失不計其數。

    為了消滅暴風軍團,斬掉天風人一只對外出擊的重拳,抱飛雪提出的計劃,可以說是狠辣到了極點。

    相比它的實際作用,其震懾效果,或許比實際效果要來得更大一些。倘若止水人人有此寧為玉碎的決心,只怕天風帝國那數十年不變的拿下止水,為自己建立一個穩固大後方的決心也要為之動搖了。

    這樣的後果,絕不是蒼野望想看到的。

    身為軍人,屠殺就是他們的使命,身為君主,統治才是關鍵。

    雖說軍人過處,雞犬不留,但是戰爭的目的,卻不是斬盡殺絕。

    如果可以,總是能盡量保留住一切可以保留的東西為好。

    月牙河大壩一旦被決,就算天風軍無恙,止水也會完蛋。天風人要想統治這片土地,就不能讓這里的百姓死得太多,更不能接受讓整個止水成為澤國。在將來,止水會成為天風人的大後方,這裡的穩定,比什麼都重要。沒有了生存的條件,又何來穩定可言?抱飛雪的計策太毒,大壩若被決,就算天風人拿下止水,短時間內,也無法起到任何後防作用,反有可能成為天風人一個重大負累,逼使天風人不得不出重金以養活這一帶的百姓。

    倘若暴風軍團全軍進犯止水,沒人能保證止水人會不會改名放水人,給他們來個決堤泄洪,玉石俱焚的做法。商有龍大肆龜縮軍隊,放棄大批需要看守的區域,未始就不是在為此做好準備。僅看他選中的重兵囤積的城市,都是水淹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想象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就算暴風軍團打敗孤正帆,也不可以輕易進入止水地界。

    相反,以兩萬人的規模正式進攻止水,就會象一塊雞肋般讓止水人覺得難以應對。

    為了兩萬人而決堤泄洪,這保不住止水,只會自己毀掉自己。可要是不決堤,誰知道這兩萬人在那大片的空白區域里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兩萬人,一個很微妙的數字。

    對一個方圓八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家來說,要想全面控制它,至少需要二十萬人以上的規模。

    如果單純只是佔領,而放棄周邊輻射地區,那麼十萬人也勉強可以做到。

    可要是單單只為打敗敵人,不求佔地,那麼兩萬精英,也未必就不可以做到亡國滅家。

    歷史上以少敵多的例子很多,以數萬規模的兵力直侵敵國都的例子也有過數次。至少在淺水清的記憶里,那位撰寫了孫子兵法的孫武先生,就曾有過三萬兵奇襲楚人直搗楚都的戰例。

    但是這一次,和所有那些戰例都有所不同。

    戰爭打到現在,彼此的人命債都欠到數以十萬計,哪里還會有奇襲的概念存在……

    南無傷看著皇帝的親筆書信,臉色有些蒼白。

    蒼野望在信中寫得很明確。趁敵龜縮之際,出兵佔領邊州,定州,易安一線。掌控其外圍。

    然後,派精英部隊一支,奇襲敵月牙河水壩,滅敵守軍,守護大壩。一旦事成,則暴風軍團回歸之日,就是全面佔領止水之日。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率此兩萬大軍直接一路強擊,直搗大梁城。

    他給了南無傷選擇的權利,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權利。

    奇跡通常都是建立在對手的無能基礎上的,商有龍雖不是抱飛雪,卻同樣也不是無能之輩。止水禍亂雖多,但當他打定主意以天風人為唯一敵人時,南無傷所面對的,就不再是一城一地的防守力量,而是一個捏成一整個拳頭的國家力量。

    這和攻打京遠城的戰爭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據保守估計,僅大梁城守軍,就不下十萬之眾。

    戰爭,已經被商有龍提升到一個更加殘酷的層次。

    背水一戰,可以算是商有龍心情的最好寫照。

    在這種局勢下,南無傷看不到一絲可以創造奇跡的契機。

    軍事,為政治服務,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南無傷當然明白為什麼蒼野望要單單以鐵血鎮這兩萬捉襟見肘的兵力去攻打止水,他也知道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不用擔心抱飛雪決堤頃國的做法成為現實,但他卻不能接受這在軍事上來說屬于異想天開的想法。

    現在,蒼野望需要南無傷來為他創造奇跡,那麼南無傷又能指望誰呢?

    兩萬人……只有兩萬人就想讓我去拿下止水,這還不如讓我投河自盡呢!

    南無傷憤怒地想撕信。

    但是最終,他還是長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傳令各旗各營,做好出征準備,各級將領,到我這里來開軍事會議。”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章 戰前


    出征的號角吹響在孤星城的上空,在風中嗚鳴出一片金戈之息。

    鐵血鎮的官兵,還處在迷惘與不解之中,早一步得到消息的佑字營戰士,卻已經開始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淺水清去督府參加軍事會議了,這場會議,不是決定該不打,而是決定怎麼打。

    皇帝的命令,不可違抗。

    佑字營中。

    沐血早早就收拾好了行裝,他仰望天空,難得的休養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很多士兵才享受了沒幾天的幸福時光,下一次的戰斗卻已經悄然來臨。一些傷勢較重至今未愈的士兵,或許可以幸運地躲過這一次,但是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還是無法躲過這場即將到來的艱苦戰爭。

    以兩萬兵去攻打一個人口數以千萬的國家,這種事在歷史上也是極為罕見的。

    縱觀歷史,幾百年前的西風大草原之王,沙思汗到是曾經創下過這樣的奇跡。他的鐵騎雄兵,一路所向無敵,最遠曾經打到過觀瀾以北,穿越草原,大漠,荒山,進入遙遠的北方冰原,將那里數以百萬計的原生土著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創下一個幾乎覆蓋整片觀瀾大陸,將數十個國家融為一體的戰爭奇跡。

    但是那樣的奇跡,也僅僅只是曇花一現,而那樣的以完全武力建立起來的一個龐大帝國,最終也還是在短時間內以沒落告終。帝國分崩離析,再現紛亂戰爭年代。

    大梁,就是在那個時候崛起的。

    現在,則輪到天風人了。

    他遙望天際,回想歷史,突然覺得也許有一天,淺水清也能帶著大家,重現昔日西風草原勇士的輝煌成就。

    方虎。

    此時此刻,他正在床上賣力馳騁著。

    胯下是一個面容嬌好的少女在婉轉承歡,眉角間出歡愉的微笑。

    出征前,用女人來放縱心中的欲火,消減戰爭的傷痛,對方虎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他忘記了戰場上所有的血火磨礪,忘記了自己兄弟倒下時不甘的呼號,忘記了即將面對的一切危險與未知的磨難,惟有眼前的這個少女,那豐腴的肉體,細膩的皮膚,還有少女身上傳來的陣陣溫暖,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並且還能夠有所追求。

    當那一股熱流帶著無盡快感在那瘋狂的沖刺中洶涌奔流出自己的身體時,方虎和胯下的少女同時發出高亢的歡聲,那一刻的**令兩個人同時達到了歡樂的極限。

    然後,方虎開始穿褲子。

    少女無比依戀地看他︰“答應我,活著回來。”

    沒想到方虎卻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和你有什麼關系。”

    少女的心一沉︰“虎子,你當我是街邊的妓女嗎?”

    “和她們比,你不用錢。”

    少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

    她匆匆穿好衣服,捧著臉跑了出去。

    方虎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現在傷心,總比將來絕望要好得多。沐少說得對,軍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感情是負累,會害了自己,也會誤了別人。

    雷火的面前,酒杯已經空了。

    他呆呆地看著空酒杯,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些什麼。

    每一個兄弟,每一個朋友,都有屬于自己的事要做,這是出征前的慣例,士兵們會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自由支配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他們會發泄自己的慾望,消磨時光,打消對戰爭的恐懼。

    老兵,同樣也有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在戰時,還是在戰前對戰爭的厭倦。

    他們與新兵不同。新兵總是在戰爭來臨前興奮,渴望殺敵,卻在真正的殘酷體驗到來的同時,心理崩潰。

    老兵們的心情,則永遠是相反的。

    一切負面的情緒,總是在被通知即將上沙場前爆發,又在那之後將一切情緒收攏,埋藏,強行壓在內心的最深處,回復他們冷酷鐵血的軍人本色。

    或許,自己也該做些什麼吧?雷火想。

    于是,他有些笨拙地拿起筆,開始給家裡寫信,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就那樣在紙上顯現出來︰“父親大人,兒在戰場已經殺了三十多個敵人了,要不了多久,兒就能成為百人斬了。到時候,兒就是英雄,你就是英雄的父親……”

    想想又覺得不好,轉手涂掉後咬著筆枯思冥想用詞用句。

    “兒子這次上戰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爹你自己在家里要好生保重,好好照顧娘親……”

    想想又覺得這話說起來太羅嗦,不象個軍人該說的話,想涂掉,偏又有些舍不得。

    想學淺水清那樣說話條理分明,卻怎麼也揣摩不出詞句。他是苦出身,能認識字已經是很少見的了,要想再學那斯文說話,卻是怎麼也做不到了。

    在他看來,寫信比打仗要難得多了。

    無雙正在營里擦試他的大弓。

    他的床鋪上,一支支細長箭支整齊擺放著。床頭前還生了火,上面掛著個小藥罐,碧綠的藥汁翻滾,呈現出死亡的幽藍。

    將藥罐取下,無雙很小心地將手中鋒利的箭頭浸泡在藥汁中。

    原本閃爍著鋒利鐵光的箭尖,在藥水的浸泡下逐漸失去了懾人的寒芒,變得黢黑黯淡。

    將箭取出來,冷漠的眼神盯著那些箭頭,無雙的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沖動。

    如今這箭,失去了那光芒的鐵色,卻擁有了致命的奇毒。

    但在無雙的眼中,這些毒現在也不過如此而已。

    淺水清說得沒錯,戰爭,才是殺死一個人最猛的毒藥。

    箭上的毒,殺死的只是人的生命。戰爭的毒,殺死的卻是人的良知。

    一支箭,一次只能殺一人。一場戰爭,則動輒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死者失去生命,生者失去仁慈。

    好吧,就讓自己回到曾經的少年時光,回到那曾經在叢林中自由捕獵的年代中去,將整個世界看成一片叢林。在這片叢林里,只有兩種生物。

    一種是可供利用的,是自己的同伴,一如叢林中的獵犬,自己最好的伙伴。

    一種是可供食用的,是自己的目標,一如叢林中的豺狼虎豹鹿羊牛馬,不管是強大還是弱小,都是自己裹腹充饑的對象。

    曾幾何時,渴望拯救天下的心思,逐漸被這陰暗殘酷的現實所粉碎,代之而起的,是掙扎求存的慾望,是冷酷嗜血的靈魂。

    “像獵人般狩獵,殺死每一個敵人,絕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無雙在口中喃喃著,眼中迸射出如鐵精光。

    血已冷。

    碧空晴曾經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如一片冰湖,湖面已經結冰,任你投進千萬顆石子,卻無法讓冰面有絲毫波動。

    然而他妻子死去的消息傳來的那刻,冰面上立刻裂出無數條細紋。

    這則消息他在接到出征令前的那刻,由天風人在止水的細作傳回來的。這兩個消息的接替,當真及時,以至于碧空晴的心情剛為妻子的死所觸動,轉眼間又為復仇在即而驚喜。

    他曾經以為久經沙場的自己不會在乎一個女人的死活,但當消息傳來時,他腦中浮現的卻全是妻子的身影。

    原來,感情也不是那樣輕易就可以抹殺的嗎?

    聽說在決定是否株連碧空晴的妻子時,商有龍有鑒于拓拔開山的遭遇,曾力勸國主廢棄這種行事做法。

    但是國內諸大臣皆認為此時此刻,任何叛將家屬都應受到極刑處理。否則天風大軍一旦開到,只怕一路所過,眾皆降敵,止水軍將不戰自潰。

    碧空晴這一生,十六歲從軍,十八歲跟著抱飛雪征戰沙場,所負的傷沒有上百,十余處總還是有的。

    他腿上的那個洞,是淺水清用虎牙給他留下的,臉上的焦痕也是淺水清燒的。

    他的鼻骨曾經被天風的軍人打碎過,雖然好了,可呼吸每常出現困難。

    他的左臂臂骨也曾斷過,那是在兩年前的一次戰事里,和天風人做近身鏖戰時留下的。

    那是他一生中受過的最重的傷,不僅左臂差點廢掉,連帶渾身的骨頭都被對碎打裂好幾塊。他沒有拓拔開山那樣的體型,做不了九命戰神,可他還是堅持著活了下來,然後繼續上戰場殺敵。

    然後每逢陰雨天,他渾身上下各處傷口就會泛痛,有時候會痛得死去活來。

    他為自己的國家付出了,結果,他的國家卻殺了他的女人,他唯一的親人。

    就像拓拔開山的義父一樣。

    他不否認自己是個小人,沒有抱飛雪慷慨壯烈時的激勇,沒有拓拔開山堅持不懈的頑強,也沒有範進忠那樣對國一腔熱忱的死忠,但他畢竟做了一個軍人所能做的任何事。

    他認為自己已經盡了義務,對得起自己的國家,而他的國家,卻把他和拓拔開山一樣對待,毫不留情的殺死一切叛將的家屬。

    在他投降時,他曾寄希望于國主會吸取拓拔開山的教訓,謹慎對待此事,那樣的話,或許他的妻子能保留一條性命。可惜他還是錯了,他錯誤地低估了止水人吸取教訓和反思己過的能力。或者,他是錯誤地低估了在國家眼中,軍人忠誠度的重要性。

    可是為什麼淺水清就可以允許每一個戰敗被俘的戰士投降對手?為什麼別人就不能有這樣的大度胸懷?

    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碧空晴的眼中一片火熱︰“如今,我再不是止水人,與止水也再無任何瓜葛可言。羽文柳,你終將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他如此紡,心底冰湖之下,被壓抑的怒火終于狂涌而出,焚起梵天烈焰。

    營帳裡,拓拔開山溫柔地看著阿提。

    小姑娘正在為他一針一線地縫制盔甲。

    他的體型太過巨大,以至于他所有的衣物都需特制。

    那件重型鏈子甲,是阿提拆開兩件鏈子甲重新為他編織的。細長的鐵絲勒入肉里,將那對縴縴小手勒出道道血痕。

    “你休息一會吧。”拓拔開山溫柔說。

    阿提卻搖了搖頭︰“你出征在即,再不趕快做好它,你就沒盔甲穿了。放心吧很快的。”

    她臉上出甜蜜的笑。

    拓拔開山想了想,才說︰“你在國內,還有什麼親人嗎?”

    阿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望著拓拔開山,眼中柔情似水︰“有一個,就是你。”

    拓拔開山呆滯無言。

    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絕妙的配對。

    身高近兩米,體重三百斤,年近三十的莽牛大漢,偏偏卻和一個年紀只有十七歲,體重甚至還不到八十斤的小姑娘在一起了。

    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像是大象配上了小鹿,誰都看不過眼,彼此間卻盛開著愛情的鮮花。

    京遠城的那把火,燒死了一切幸存者的希望,僥幸活下來的人,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後的見證。

    在那條秘道中,命運安排著兩個人在一起,度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時光。他們相互依靠,撐起了感情的天空。

    佑字營在生活上的態度是寬松的,淺水清在這方面也是最仁慈的。

    他收容了阿提,甚至允許她住在拓拔開山的軍帳中,盡管他們之間在這些日子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或許在將來的某天,他們會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但在那之前,拓拔開山還有太多的戰斗要打,他還有太長的路要走。

    小姑娘阿提,只能苦苦等待。

    她唯一能做的,或許只是為拓拔開山縫制盔甲了。

    這一刻,拓拔開山將阿提緊緊地摟在懷中,再不願有絲毫分開……

    回到軍營中時,日已近黃昏。

    軍事會議開了一天,淺水清只覺得渾身疲憊欲死。

    “夜鶯,為我打水,我要洗個澡。”他說。

    然後,他看到營帳里放了一只木捅。那大桶之中水氣蒸騰。

    他笑了。

    小妮子果然懂得體貼人,早就已經為他燒好了水,就等他回來了。

    輕輕在淺水清的身後出現,夜鶯用雙臂環摟住淺水清的身體︰“會開得怎麼樣了?”

    “已經確定了基本方針。明日出兵,先打邊州。打下大梁城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拿下月牙河水壩,卻還有幾分希望。鐵血鎮會兵分兩路,一路牽制敵軍,一路直撲水壩。”

    解開他身上的金羚牛皮甲,那還是沐血在葬風坡之戰後特別帶給淺水清的,脫下他身上那一件件衣物,出那健壯的身體後,夜鶯將自己整張臉靠在他的夯上,呼吸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柔柔道︰“那麼……誰牽制,誰出擊呢?”

    淺水清長吸一口氣,壓下心頭升起的欲火,苦笑回答︰“這正是大家爭論了半天的事。結果就是南督負責牽制,鐵風旗負責攻擊水壩。”

    “聽你的口氣,形勢很糟糕?”

    那個時候不知為何,淺水清脫口而出一句話︰“這是一場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進行的錯誤的戰爭……我軍形勢不容樂觀。”

    最後的衣物,已為夜鶯的玉手輕輕褪下。

    淺水清步入水捅之中。

    夜鶯的雙手,在水面上撩撥著,將水從淺水清的頭上灑下,打濕了他的臉龐。

    淺水清閉著眼,心潮翻滾。

    “夜鶯,這次的作戰,可能是我佑字營所將要面臨的最凶險的一次。沒有投機取巧,沒有奇兵突進,有的,只是一路堂堂正正的殺進去,然後再一路鮮血的沖出來。”

    “那不正是軍人的職責所在嗎?”

    “是啊,那正是軍人的職責所在。”淺水清嘆息。

    他突然左手反抄住夜鶯的頸,將她雪白的頸子用力向下拉了拉,那張美麗的容顏,就這樣靠近了他的眼前。一雙閃亮的大眼楮,充滿了渴望與希冀。

    輕輕地,他吻了上去。

    紅唇火熱,滾燙情懷。

    然後,他站了起來,抄住夜鶯的腰,將她整個人抱入水中。

    “今天,我想要你。”

    他說。

    沒有承諾,沒有表白,沒有浪漫,惟有軍人的剛毅果決和激情四射,在這水中沸揚激騰。

    水裡,夜鶯如一朵白蓮花般徐徐盛開,一件件著了水的衣衫伴隨著大口的喘氣浮上水面,遮擋住那令人遐思的場景。

    兩具雪白的肉體在這刻緊靠在一起,緊密,緊密,再緊密。

    直至完全融為一體。

    一聲尖利的高叫響起,然後是大口大口地如釋重負的粗重喘息。

    水下升起一朵朵紅色的血花,如玫瑰綻放。

    水面開始激騰,肆意的激情在這刻才剛剛開始,兩個緊緊擁抱的身影拼命蠕動著,互相迎和著對方那強猛的沖擊,一如戰場之上,最激烈昂揚的戰斗

    夜,深了。

    漫天星光下,戰士們結束了一天的準備。

    無雙的箭,已經全部涂抹上毒藥,碧空晴的誓言,依然在心中回蕩。

    沐血結束了遐思回營睡覺,拓拔開山和阿提的擁抱卻似乎永無盡頭。

    方虎在反復地踱步之後,終于讓自己的士兵傳信給那位跑出去的姑娘︰“若我能活著回來,就娶你。”

    那一刻,他的心頭輕松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從未有過的責任與迷惘。

    淺水清摟著夜鶯從水中出來,他們赤身裸體,相擁而眠,彼此間都帶著極大的滿足。

    而燭光下,雷火終于寫完了他給父親的信。

    信中的最後一句,他終于寫出了自己這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句話,也是最能表達他心情的一句話︰

    “生者,看到的永遠是戰爭的開始;惟有死者,方能看到戰爭的結束。”

    喧鬧的孤星城,夜無眠。熊族戰士的篝火焚燒天際。

    他們大聲歌唱,祭拜,在這戰爭的前夕。

    獵獵風塵,漫漫硝煙,壯士一去幾回還?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一章 屠城令(上)


    天風歷106年,11月4日,在皇帝的命令下,鐵血鎮正式決定兵出孤星城,總計兩萬兵馬,浩浩蕩蕩殺向止水。衛戍帝都的中央軍團將調來兩萬人代替鐵血鎮守衛孤星城,保其後路。

    這是自大梁分裂後,天風人第一次踏上敵國領土,由這一刻起,戰火將燃遍止水全境。

    就軍事上來說,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侵略戰爭,以兩萬兵力攻打一個面積八十萬平方公里,人數千萬的國家,其兵力數字之懸殊是極大的。

    但是一方,是百戰百勝的常勝軍,另一方,卻是被敵人封困十年不得出關,飽廠敗痛苦,痛失十萬精英,士氣頹喪,百姓饑苦的常敗軍。

    兩軍交戰,到底是人數少的一方以蛇吞象,創造一個新的戰爭奇跡,而是人數多的一方,以龐大的人海戰術淹沒對手,重創敵人,甚至反攻倒算,依舊是個未知之數。

    按照戰前軍事會議的部署,鐵血鎮在有限的兵力基礎上逼不得已還要進行再次分兵。

    一路由目前實力最強的鐵風旗負責,驚風展率領全軍,旗下由虎豹營,佑字營和鐵獅營總計八千人組成,另外還有三千熊族武士。他們的任務是先取定州,然後沿著月牙河一路東進,爭取在最短時間內趕到月牙河水壩,確保拿下此地。

    另一路,則由南無傷率領,以血風旗和鬼風旗以及南無傷的兩千火雲衛總計一萬三千人為主力,全面佔領邊州,易安等止水外圍沿線城市。確保鐵風旗後路糧道暢通,歸路無憂,同時為後面暴風軍團的轉進打下基礎。

    11月5日,鐵血鎮由南無傷和驚風展兩人分別帶領,兵出三重天,從兩個方向同時踏上了敵國的土地。

    他們首先來到的,就是止水境內的三山平原。

    所謂三山,其實就是斷龍山,盤山,和連雲山。

    假如說斷龍山和盤山,是擋住天風大軍的天然屏障,是他們的大門,那麼連雲山脈,就是支撐起止水人頭頂天空的中梁砥柱。三山平原,就該是客廳了。

    如今,天風人這批不速之客,不打招呼,不經允許,擅自闖進了止水人的家門來做客了。

    他們來到這里,不僅要吃,還要拿;不僅要拿,還要賴著不走。

    騎在飛雪的背上,淺水清眺望遠方。

    這裡風景優美,自然環境極佳。月牙河一路蜿蜒,沿途所經,灌溉著大片的土地,豐沃著這一帶的土壤,養育了無數的百姓。如今秋收剛過,田裡的谷物已被收割,只留下空曠的稻田,一望無際。從地圖上看,整個止水,由于背海面山的地理形勢,整個國家就象是一個大甕。由于長期被天風人封鎖,這個國家幾乎不存在什麼對外聯系的機會。因此,內部的自給自足對止水人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止水以北,是北地蠻族建立的山國。這幫山林蠻人就像熊族武士,打仗有點本事,但是生產卻歷來不行。他們帶給止水人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騷擾。而向南,先有戳天山阻斷半壁江山,然後是自由聯盟的人在那里建立起一個松散型國家。這幫人,做生意是有一套,可趁火打劫也從來都不弱于人下。

    天風人的重兵壓境,給了他們的鄰居一些機會,各地民亂不停的同時,兩地的惡鄰也開始吃著瓜分止水的財富。不過面對強大的天風鐵騎,他們還是很有節制而小心地行動。

    由于孤正帆的出兵,天風軍錯過了在秋收季節進入止水的最佳時機,時入11月份,糧食早已收割完畢,而商有龍則趁機命令部下將大批的糧食運往各地重鎮,堅決不給天風人留下一粒糧食。

    堅壁清野,死戰不休,這是止水西北線的防御措施。

    淺水清悠悠嘆息,由這里開始,佑字營所面臨的就是一路血戰了——驚風展命佑字營為先鋒,此後一路戰事,將皆由佑字營發起。

    此刻,淺水清回頭看了看拓拔開山,這個外表粗豪的漢子,如今正在代表天風人來攻打曾經的故國,他的心中,滋味也不好受吧?

    反到是一旁的碧空晴,冷心冷面,不發一言,看起來竟已是鐵了心要與止水為敵了。

    他忍不住說道︰“拓拔開山,你認為,軍人的意義在于哪里?”

    拓拔開山微微一楞,他看著淺水清︰“保家衛國?”

    淺水清笑︰“若只是保家衛國,天風軍又何必出現在這里?”

    “那就是攻城掠地,安疆守民?”

    “軍人一路所向,屠刀高舉,殺死百姓無數,又哪里稱得上是安疆守民了?”

    “那……”拓拔開山一時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淺水清看看碧空晴,碧空晴冷冷回答︰“軍人就是一把刀,刀是工具,工具是沒有意義的。你可以用刀來砍瓜切菜,也可以用來威脅對手,更可以用來殺死仇敵。刀在對方的手裡,是危險的東西,在自己的手中,就是有利的保障。刀,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有的,只是夠不夠鋒利而已。”

    淺水清贊賞地看碧空晴︰“所以,你曾經是止水的刀,現在是天風的刀。”

    碧空晴則接口回答︰“所以,刀砍向哪里,不由刀來做主,而由那持刀的手來決定。拓拔開山,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入佑字營這些日子,你從曾不正眼看我一眼,更不願和我說話。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既然入了天風軍,你我就是天風軍手中的屠刀。那執刀把的手,將我們揮向何處,我們就必須砍向何處。至于那被砍的目標,是否曾是我們守護的人或物,已經不再重要了。”

    拓拔開山冷哼一聲,卻沒有回答。

    淺水清卻嘆了一聲︰“定州,只是我們即將攻打的第一個城市,在那之後,還會有很多城市需要我們去打。如果我們想讓戰爭進行得順利,那麼必要的時候,我們會殺很多人。該警懾的時候,我們警懾,該寬容的時候,我們寬容。當我們的敵人真正領悟了順則昌,逆則亡的那一刻,就是我們全面獲取勝利的時機到了。在這之前,怕是要流很多血。拓拔開山,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你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這里,既不和我作對,也不和你曾經的國家作對。但你要是選擇了留在這里,那麼無論我的命令是什麼,你都必須保證聽從命令,絕不猶豫。”

    拓拔開山的臉色漲成一片鐵紅︰“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你放心,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

    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他大聲回喊︰“全軍加速前進,在今晚日落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坐在定州城守府的椅子上喝茶!”

    “呼!!!”佑字營所有戰士同時發出一聲吶喊,激昂天地……

    定州府是止水北部的一個大城。

    這里是止水的一個產糧重鎮,擁有良田萬傾。在三重天陷落之前,它是三重天最重要的後勤供應基地。

    失去三重天後,商有龍龜縮兵力,熄決心打防守反擊,將多個城市的兵力進行回撤,但是有一些地方,他還是留下了相當程度的兵力。

    定州,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是產糧重地外,定州同時還通往月牙河水壩的一條重要途徑。由定州一路前往,沿月牙河逆流而上,在經過多個城鎮之後,就可來到月亮灣。

    月亮灣之上,就是月牙河水壩,也叫李官堰。

    如今的定州,大約有駐兵五千人。

    這五千士兵雖比起三重天十萬精英要來得差些,卻也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好在定州城的城防設施比起京遠城來要差得太多。

    連年戰事,止水積弱,所有的防御力量幾乎都用在了三重天的城防鞏固上。定州城的城防,甚至還是一百年前大梁帝國時的設施,破敗陳舊不說,面對日新月異的攻城技術,早已失去了其大部分的作用。

    面對這種態勢,商有龍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畢竟他面對的,不僅僅是鐵血鎮,更有那隨時可能狂撲而至的暴風軍團。

    定州城頭之上,城守司名海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壯觀至震撼人心的場面。

    遠方的地平線上,天風軍一波接著一波出現,以一種狂 勁悍的姿態,展現在定州府的面前。

    最先出現的,就是那在京遠城一戰中揚威天下的熊族武士。

    這些無數猙獰著凶惡面容的斗士,一個個強壯如山的身體里,粗硬的血管迸發出驚人的力量。

    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踏出震撼著大地的有力步伐,如暴熊群拈過地面,轟身陣陣,在這片蒼穹下搖曳出一片即將到來的血雨風潮。

    他們強壯的身體,高昂的戰斗意志,豐富的戰斗技巧,在那場震動人心的戰斗中表現得淋灕盡致。他們的頑強,凶猛與強悍,震撼了每一個止水人的心神。

    在他們之後,為數兩千三百名的佑字營戰士,以整齊的步兵方陣踏出一股鋼鐵洪流。與前者相比,他們或者缺乏強健的身體,但是擁有絕對嚴格的軍事紀律,和在戰火中飽經洗禮的血火之魂。他們通過緊密的配合,戰陣的運用,以及對器械的熟練使用來成倍發揮出自己的戰力。

    無數攻城塔,重型投石車,八臂連環弩還有百弩連機,如今一一呈現在止水的面前。

    淺水清再不將自己的家底藏著掖著,而是將它們全部拿出來,震懾敵魂。

    “報大人,淺水清率佑字營及佑字營聯軍殺到!”有士兵匆忙來報。

    “早就看到了。”司名海無奈地嘆氣︰“這只是先鋒而已,後面還不知有多少呢。放心吧,目前兵力對比差別不大,他們暫時不會進攻。讓大家稍安勿燥。”

    他話音剛落,遠方已傳出驚天號角。

    號叫低鳴聲中,陣型變換,一輛輛重形投石車已被推上戰場。

    熊族武士們嚎叫著鑽進攻城塔,已經開始了準備登城的備戰工作。

    在那淒厲的鳴響中,一只青銅大甕被抬了出來。

    那上面,三支血色線香奇長奪目。

    司名海驚得魂都要飛了,淺水清竟已再次點燃血香。

    香起,城降,人可保。

    香滅,城亡,人盡屠。

    自京遠城焚香決戰後,淺水清竟再一次點燃了他的血色線香。

    司名海心頭震驚,再不明白淺水清是怎麼想的。

    難道他連後路軍都不等,就打算依靠自己手下這五千三百名戰士,以一對一,強行攻熄州府不成?

    身為攻城一方,在攻打敵國的戰爭中,第一仗就宣布不降即屠,難道他就不怕引起全民反抗的浪潮?

    司名海不相信他敢那樣做。

    在那一刻,他做出了一個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決定——堅決抵抗,誓死不降……

    淺水清遙望遠方蒼茫,眼中再無一絲憐憫。

    他看著血香一點一點焚出城市在滅亡前慘烈景象,直到那最後的一刻,終于吐出那幾個冰冷的大字︰“血香已盡,城尚未降,傳令進攻,一個不留,殺!”

    下一刻,無數戰士沖喝吶喊著,搖曳出內心中最狂野的瘋狂血性。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二章 屠城令(中)


    戰爭如賭博,拼心理,拼技術,拼素質,但最重要的是拼實力。

    當一個人手裡抓了一把好牌時,就算對手的賭技再好,也不可能是王牌的對手。

    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及時棄牌,轉戰下一局。

    熊族武士那強悍的近身作戰能力,是淺水清手中的一張王牌。就象蒼野望如今把佑字營當作是一張王牌來打一樣,淺水清也是同樣如此。

    最能發揮熊族武士強悍的力量的,莫過于攻城戰爭。

    在這里,他們皮糙肉厚的防御能力和強悍的攻擊能力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體現。狹窄的空間里,力量型的戰士比技巧型和配合型的戰士更容易擁有發揮的機會。

    他們借助攻城塔上城樓,使用重型武器強行攻城,這種場面和攻城方式,司名海以前從沒听說過。盡管他知道熊族武士在京遠城一戰中有多麼強大,是怎樣以幾乎無損的情況下全滅定武門八千守軍,但他還是沒想到淺水清又會再一次故技重施。

    戰爭中,不可能每一場戰始會使用出不同的戰術。

    這世上的戰爭千千萬萬,戰術卻只有那麼翻來覆去的幾種。所以要想打贏一場戰爭,沒有老套的戰術,只有合用的戰術。

    利用攻城塔強大的掩護和輸送能力將熊族武士送上對方城頭,是淺水清為熊族量身打造的一套攻城術,佑字營做配合,熊族主攻,雙方早在一次次演練中配合得天衣無縫。他當然不可能用過一次就輕易放棄。

    事實上,他還要用上更多次,直到某天,人們找出破解它的方法之前,他都會一直使用下去。

    淺水清的目光,隨著城頭戰事的進展而不斷變化著,每時每刻,他都會根據戰局的變化做出相應的部署,發出各種指令,然後第一時間通過傳令兵傳達到每支部隊那里。

    隨著地位的上升,戰事指揮次數的增多,淺水清的一顆心也正在變得越來越硬,如鐵石般堅硬,如冰雪般冰冷。

    遠處的廝殺,仿佛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偶爾看出幾步精妙的棋路,然後就隨口指點一下,加速戰局形勢的進度。

    于是,這場沒有懸念的攻城之戰就這樣順理成章的進行著,在經過了京遠城那場慘烈的戰斗之後,眼前的一切抵抗,都顯得太過輕松,太過微不足道了。

    “報!”後方有傳令兵急急趕到︰“驚掌旗帶領鐵獅營和虎豹營正在趕來。他們派人來問,為何前方這麼快就發生戰事。”

    淺水清懶洋洋地回答︰“你立刻去回驚將軍,就說佑字營先鋒,將為鐵風旗直下一城。讓後路軍暫時不用急著趕路,慢慢等著接管就是了。”

    “是!”那傳令兵呆了一下,還是立刻回去稟報驚風展了。

    淺水清看著那傳令兵離去,眼中閃過一點冰寒,他冷冷道︰“命令全營加快攻擊進度,必須在驚風展來到之前下城。然後……”

    “屠城!”他吐出這兩個令人心驚膽顫的血字……

    前方戰事正酣,後方驚風展的眼中,卻已現出凌厲血色︰“你說什麼?淺水清要屠城?”

    第一個回來的傳令兵,告訴他佑字營已經開始攻城。第二個回來時,就說城已將破。

    可是當第三個傳令兵回來時,消息已經變成了佑字營即將展開屠城之舉了。

    驚風展又驚又怒,心底的火氣沖天而起。

    他回首大喝︰“命全旗加快速度,務必盡快趕到定州府!東光照,洪天啟,你們跟我來,必須立刻阻止淺水清的行動!”

    一名掌旗,兩個營主,在得知淺水清屠城令已下的消息後,只帶了寥寥幾名護衛,便立刻快馬趕向定州。

    戰馬在狂奔,帶動凜冽寒風,刀割斧切般刮削著洪天啟的臉頰。

    鐵踢狂踏,在地面上帶起條條塵煙,洪天啟心中急火沸騰,再不珍惜馬力,瘋狂地揮動馬鞭,在馬臀上抽出一條條血痕。

    這個混蛋淺水清,他到底想做什麼?不等大軍私自開戰,能打贏也就算了,可他為什麼還要祭起血香屠城呢?

    難道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後果嗎?

    天風軍的強大,是建立在森嚴軍紀之上的。未奉上命,私命亂法,是軍中大忌。屠城更是大事,不可輕易為之。

    假如說血屠京遠城,是為了讓英靈安息,鼓勵士氣,那麼屠定州,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無論是驚風展,還是南無傷,又或者是遠在蒼天城的皇帝蒼野望,都不可能接受一個營主一路血屠地殺進止水。

    天風人想要的,是一個盡可能保存完整的止水,而不是千里焦土,尸橫遍野的荒原。

    他是看著淺水清一步一步如何艱辛地擁有現在的地位的,他是看著淺水清一路心傷地踏上這條功成名就的道路的。

    他關心他,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如果淺水清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無法回頭,他就必須阻止他。

    可是現在,有驚風展在,或許他根本就無力阻止。

    十余騎駿馬,狂奔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每個人的心思,卻各有不同。

    驚風展的眼中,已卷起風雷陣陣,凜冽出冰雪殺意。

    他的腦海中,回響的卻是臨行前南無傷對他說過的話︰

    “淺水清此人,恃才傲物,特立獨行,雖有幾分真本事,卻勢必不能見容于天下。他在一天,你驚風展的鋒芒就勢必為他所蓋過一天。若不能采取適當行為進行遏止,則終有一天,鐵風旗將只知淺水清,不知驚風展。此去止水,一路前途艱難,驚掌旗需多加留意小心。必要時,盡可殺之,我會為你遮風擋雨。”

    南無傷說得果然沒錯,淺水清,他果然在第一天就干出了別人做夢都不敢做的事……

    馬狂嘯,凜冽秋風里,血雨腥風刺鼻。

    定州城,已經成為昨日黃花,萎謝在這片血與火的天地之中。

    當鐵風旗的幾個當家人匆匆趕到時,他們看到的是城內燃起大火,佑字營的戰士正排列成整齊的方隊,對城內百姓進行著趨趕與殺戮。

    天空中傳遍了死者的哀鳴慘號,悲呼成一片連天愁雲,城內處處烽火硝煙,彌漫著嗆鼻的死亡氣息。

    驚風展大吼起來︰“混蛋!淺水清他人呢?把他給我找出來!他竟然敢擅下屠城令,他這是在找死!老子要宰了他!”

    後路預備隊里,無雙的聲音冷冷傳來︰“驚掌旗,你不用叫了,淺少已經進了定州城,正在指揮屠城之事。我們奉命在這里等你,請您稍安勿燥,等到諸事已定後,再率軍進城。”

    驚風展怒視無雙︰“好小子,什麼時候佑字營里隨便一個家伙冒出來都敢和老子這麼說話了?”

    無雙冷笑不理。

    洪天啟叫道︰“你們瘋了嗎?你們知不知這樣做會引凡麼後果?還不快命令所有人停手,然後立刻出告示安撫民眾,平息禍亂。”

    無雙對洪天啟還是比較尊敬的,他抱拳回道︰“洪將軍,很抱歉我不能應命。無雙是佑字營的兵,只能聽淺將軍的命令。淺將軍讓我們在這裡等諸位,並請諸位稍等進城,無雙就只能在這里等候。至于其他的事,恕無雙沒法應命。”

    驚風展怒極反笑︰“看來淺水清是早有打算了?”

    無雙淡淡回答︰“我家將軍做事,向來的習慣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如果他連驚掌旗的反應都看不出來,又如何去預料敵軍動向呢?”

    敵軍動向?鐵風旗諸將皆是一楞。

    無雙卻拱手回道︰“諸位將軍還是不必生氣了。這定州城,淺將軍已是屠定,有多少殺孽罪過,也由將軍一己承擔,與諸位將軍無關。至于淺將軍到底為什麼這樣做,還是等諸事結束後,再行問將軍的好。”

    驚風展長吸了一口氣︰“結束?一場大屠殺,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日。你家將軍,還想在一個時辰里,把所有人都殺光不成?”

    無雙傲然笑道︰“佑字營屠城,與別人自是有所不同的。”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三章 屠城令(下)


    佑字營的屠城,果然與別人是有很多不同的。

    古往今來,所謂屠城,其真實意義其實是洗城的一個延伸。

    為了鼓勵士兵奮勇作戰,將軍們最愛使用的招數就是畫大餅充饑。

    他們繪制一幅美好未來的藍圖給士兵們看。在這張圖卷中,有數不盡的財富,有吃不完的牛馬,有玩不盡的女人。

    他們犧牲被佔領目標的利益,以換取士兵的忠誠與勇敢。

    士兵們用生命去戰斗並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後取來的城市,成為最好的買單對象。

    所以,屠城令最早的意義,是洗城。也就是洗劫全城。

    然而對老百姓來說,有限的財富,糧食,甚至女人和孩子,幾乎是他們生存的全部意義。失去了這些,生命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當一些當地民眾為了保衛自己的財富奮起反抗時,激烈的沖突因此而急劇加大,民眾會反抗,士兵則會殺人以警懾並逐漸形成屠殺。

    當屠殺進行到一定程度時,這種急劇惡化並泛濫的情緒會影響整支軍隊,並將他們推進嗜血的瘋狂之中。

    聰明的將官不會逆勢阻擋,只會順勢引導,少數將軍甚至會借此機會強化軍隊的嗜血情緒,進一步增強己方戰士的攻擊慾望。

    于是,屠城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但是佑字營的屠城,卻顯然不同。

    別人屠城,是一種個人行為的集體展現,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而進行的掠奪式屠城。佑字營卻並非如此。

    他們並不是為了泄憤而屠城,定州的守軍在熊族武士的強力打擊下如摧枯拉朽般破碎,根本就沒有造成佑字營多大的傷亡。

    他們也不是為了財富和女人而屠城,因為他們即使在屠城時,也依然保持著嚴密的軍列。

    淺水清的命令下得很清晰︰進入城中,將每一個非己方人員都當成敵作戰士兵對待,以步兵方陣為主體,陣列前進,不可分散,所到之處,雞犬不留。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在屠城,而是在繼續戰斗。他們不奪財富,不搶女人,繼續將定州城內當成戰場在戰斗。

    他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但他們整齊,有序,高效,如犁耕地,要將定州城的每一塊土地犁上一遍。

    在此期間,淺水清打開三門,允許當地民眾逃逸,佑字營一律不加阻攔。但凡留于城內者,無論人畜,皆殺無赦。

    這是有史以來,最奇怪的屠城,將每一寸土地當成戰場,繼續戰斗,直到這片城市成為死地,再無一個敵國民眾。

    而對淺水清來說,這樣奇怪的屠城,僅僅只是開始……

    當洪天啟跟著無雙他們的步伐進入定州城時,這座城市靜寂得仿佛已經死去百年。

    腳下的血水,匯流成河,無數的尸體依然躺倒在血泊中。

    大部分的尸體,都是來自敵方的,有些是士兵的,但更多是普通民眾的。

    在剛剛進城的時候,太多民眾不知逃逸,他們一相情願地以為,所謂的血色線香只是一個警告,並不具備真正的效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血香意味著什麼。他們以為做個表面的順民,就可以安全。于是,他們成為最初的被屠殺對象,並成為天風軍宣告屠城的最佳證明。

    淺水清在用他特有的方式來宣告︰血香祭大旗,是用人命來祭的,那三支血色線香,並不只是玩笑而已。

    隨著一路的延伸,腳下的尸體漸漸稀少,更多的百姓已經在躲避和抗拒中找到了逃亡的路線,匆匆離開。

    他們拋棄了自己的家園,也拋棄了對天風軍的美好幻想,拋棄了一切家業,只為了能求得一線生機。

    洪天啟看著眼前這死寂的城市,一時間有些迷惘。

    淺水清,你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屠戮天下蒼生,真得就成為你現在的追求了嗎?

    還是你的內心之中……另有打算?

    在看到淺水清之前,他無法得到答案。

    驚風展也在憤怒,不是為了死去的人,而是為了後續戰事所可能面臨到的困難。

    深入敵境,攻打敵國,表明上聽起來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實際操作時的困難之大,其實遠超乎人們的想象。

    任何一支強大的軍隊,在進入了敵對國的領土上之後,有一個優勢是絕對不存在的,那就是人數優勢。

    除非一個國家已經完全喪失了民心,否則一個抱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民族所擁有的能量是巨大而可怕的。

    因此,當入侵者進入一個國家時,無論他進來的是二十萬人,還是二萬人,又或是二百萬人,在人數上,都注定了是屬于劣勢的一方。

    也因此,入侵者從來都是打精英戰術,依靠高質量的戰斗水準,控制城市,以點制面,以少敵多。而拉攏百姓,示惠于民,和屠城一樣,也都是慣常做法。

    相比某個深溝高壘的天險巨城,全民皆兵的衛國戰爭,更讓對手害怕,更讓對手面臨巨大的失敗風險。

    前者打不下來,至少還有撤退和保存實力的機會,後者一旦失敗,輕則損兵折將,重則甚至會被敵人反攻倒算,毀家滅國。

    而在這里,決定這一切的,就是民心所向。

    民心,是決定一場戰爭勝負天平的重要砝碼。

    對攻守雙方來說,爭奪民心,歷來是國家戰爭中重要的一步棋。進攻方常常會示好于民眾,爭取獲得當地百姓的支持,從而減輕將來執政與現階段駐守的壓力。

    但是民眾們天生的對外來侵略者的反抗情緒,卻注定了防守方在這方面擁有更大的優勢。

    因此,對進攻方來說,爭取民心,失敗更加正常。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進攻方不做出更大程度的威脅,只要不讓當地民眾感受到這種死亡的可怕,還是會有許多民眾對敵方的攻佔采取默認的態度。

    這種默認態度,是進攻方有利于統治的重要砝碼,是他們能在這個國家長期扎根下去的重要基礎。

    尤其是在鐵血鎮只有兩萬人的情況下,這種有限支持的重要性就更加明顯。

    沒有當地民眾的支持,兩萬天風軍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打敗止水的。

    可是偏偏,淺水清卻把這一切都破壞了。

    他肆無忌憚地殺人,肆無忌憚地激怒止水民眾。

    別說這樣他贏不了這場戰爭,就算是他贏了,換來的也只是千里荒蕪,萬里淒涼。

    驚風展又怎能不怒?

    他不在乎止水死多少人,可他在乎自己的進攻計劃因此而被徹底擱淺。

    或許,那正是淺水清努力想做的。

    因為從一開始,淺水清在那場軍事會議上,就對南無傷的軍事進攻計劃,抱有一種不屑的態度。

    想到這,驚風展的心中突然一懍。

    他自然知道淺水清與南無傷之間的矛盾,所以在那場軍事會議上,南無傷並不征求淺水清的意見,他也不需要征求。而淺水清的不屑不支持在他看來也只是一種無奈的對抗而已。

    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早有了屬于自己的計劃,而並非單純的為了反對而反對。

    想到這,驚風展的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他意識到,或許在接下來的進攻計劃中,一切將再不象南無傷所想象的那樣進行。

    身為先鋒官的淺水清,正在將一切引導向他自己的軌道……一個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軌道……

    定州城守府。

    淺水清看著地圖,身旁是碧空晴恭敬站立。

    半天攻陷定州,血屠全城,相信要不了多久,淺水清的名字將再次傳徹大陸。不過與他曾經的戰功相比,這次人們所傳言的,將會是他的歹毒與狠辣。

    定州城並不難打,但是淺水清卻以屠城為己任,每到一處,必點血香祭大旗,凡不降者一律格殺。

    這樣的事情,不敢說絕後,至少也是空前了。

    歷史上,從未有一個將軍,每戰必屠城。

    淺水清的臉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手里拿著一些小旗,每說一處地名,碧空晴就會隨之說出當地的情況和民風民情,大致的守備力量以及城主何人,何等作風等等,然後淺水清就會在地圖相應的位置上插上一面小旗。

    當碧空晴說︰“此地民風悍勇,城主死忠于國”時,淺水清會在地圖上插一面紅旗。

    當碧空晴說︰“此地城主軟弱無能,貪婪怕死”時,淺水清就會在上面插一面藍旗。

    當碧空晴說到某城某地城主中庸平碌時,淺水清就又會在上面插一面黃旗。

    很快地,整張止水地圖上,已經查滿了紅藍黃各色小旗。

    看著地圖上彩旗飄飄,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看起來,真正能為止水效死的,其實並不是很多。”

    “國主無能,奸佞當道,雖有忠臣,卻不堪大用。中梁砥柱既以不堪,瓦片再強,也只能落地而碎。”碧空晴冷冷回答。

    “對侵略者來說,忠臣可沒有奸臣好啊。忠臣,常常會給我們制造麻煩,而奸臣,卻只會幫助我們。像抱飛雪那樣的死忠之臣,還是少點的好。”淺水清悠悠道,他的目光依然專注于地圖上。

    那個時候,碧空晴突然冒出了一個問題,明知道不適合問,卻還是止不住地溜出嘴邊︰

    “那麼將軍你呢?你認為你是忠臣還是佞臣呢?”

    淺水清一楞,反問碧空晴︰“我看上去很象佞臣嗎?”

    碧空晴立刻道︰“佞臣者,損國利以肥一己之私,與能力長相無關。”

    淺水清微微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嘆息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我還是靠近佞臣更多一些吧。至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自己考慮的。”

    碧空晴笑了︰“還好,淺將軍損的,是對手的國利,而非己國之利。”

    那個時候,淺水清卻悠悠想到,如果某天,真要他在自己國家和個人利益之間做個選擇,他會選擇哪個呢?

    只是一秒鐘的時間,他便已經知道了答案。

    然後,他笑了起來,他很認真地對碧空晴說︰“我這樣的人,要說罪該萬死,那是半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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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四章 戰局


    洪天啟和東光照趕到時,淺水清正在悠閑地喝茶。

    看看他們兩人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淺水清愜意地笑了起來︰“怎麼看你們的臉色,到像是剛打了一場敗仗一樣?”

    東光照生性粗豪,一聽淺水清這樣說話,直接大眼一瞪︰“老子什麼仗都沒打到。讓你做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你到好,直接自己就把定州給拿下了。還要我們做什麼!”

    淺水清看看洪天啟,洪天啟唉聲嘆氣︰“這一路走來,死人可不少啊。”

    淺水清喝了口茶︰“看上去很多而已,大部分民眾都跑掉了。”

    洪天啟有些生氣了︰“那就更糟!逃走的民眾會四處散播我們屠城的消息。你可知道,南督出發前一再強調,此去止水,當照顧民生,安撫其民,以拉攏人心為主。”

    淺水清笑呵呵地問︰“怎麼驚掌旗不來找我興師問罪?”

    東光照立刻回答︰“本來是要來的,可走半道上又回去了。他說,你有紫心勛章護體,他殺不了你,還不如不去理你,省得看你那副嘴臉生氣。不過他已經上書一封,向皇帝稟報此事。相信要不了多久,陛下的責難就會過來了。”

    “那也得咱們活到那個時候才算數。”淺水清懶洋洋地回答︰“如果按照南督的計劃行事,我相信咱們所有人都得死無葬身之地,與其那個時候在地下去聽陛下的悼詞,我情願現在先被陛下責罰了。”

    洪天啟與東光照同時色變……

    戰爭的階梯,從來都是軍事服從于政治需要,而戰術服從于戰略安排。

    蒼野望的政治需要,決定了鐵血鎮要以兩萬兵力逼迫止水,最好是打得他們主動棄降,從而避免止水決堤之後帶來的一系列惡果。

    只有明白了這個政治需要,才能根據其需要制定戰略目標。

    在這里,這個政治需要根據優選法則,其第一要務應該是拿下止水,然後才是避免決堤。前者是基礎,後者為重點。

    當南無傷將所有目標放在滿足皇帝慾望,決定派鐵風旗攻打月牙河水壩時,淺水清看到的,卻是一個戰略安排上的重大失誤。

    那就是,以劣勢兵力攻打明確目標,從而失去了戰略回旋空間。

    在這個基礎上,無論戰術上有著怎樣的發揮,都注定了接下來的會是一場失敗的戰爭。

    商有龍不是傻子,他的龜縮戰術也不是說就放棄了大片防守地區等著敵人來佔領。事實上,他跟隨抱飛雪這麼多年,抱飛雪的習慣和性格,早已深深影響了他。

    他的龜縮防御計劃,其實同樣帶著很深的反擊能量,而且一旦發動,則注定會讓敵人覆亡。

    首先,由于孤正帆的出兵,致使天風人錯過了秋收時進入止水的良機,大量的糧食已經被收割完畢,並在商有龍的命令下全部運走,只留下少量余糧給當地百姓。天風人若不想過度激怒當地民眾,就只能從後方運糧,而無法就地取糧。

    其次,商有龍幾乎撤除了止水外圍內的全部防御力量,並將其中相當部分士兵轉為民眾,且允許其自留兵刃,同時開放兵禁法,所有止水民眾可以合法擁有各種軍械。藏兵于民,化民為兵,舉國死戰,面對這種態勢,天風人稍不留神,就可能陷入舉國大戰的泥沼之中。

    第三,商有龍不可能猜不出鐵血鎮孤軍深入的含義,也不難猜出天風軍的目標所向,這樣他可以根據這一點做出針對性安排。

    因此一旦天風人面對這種格局選擇長趨直入,他們所面臨的只有兩種情況。

    一︰要麼是後路被斷,糧道被截,大軍孤立無援,困守待死。

    二︰要麼就是以重兵看守各地新佔城市,被迫分兵,最終被商有龍集合所有力量予以各個擊破。

    無論哪種選擇,最終的可能性都是滅亡。

    南無傷雖然親率血風旗和鬼風旗在右路對其進行牽制作戰,並負責保護其後路,但是商有龍會不會理睬,南無傷能不能保住,這是個大問題。

    商有龍既然知道天風軍想干什麼,那麼月牙河大壩就是一個餌,一個待魚上鉤的餌。不管天風軍在外面怎麼折騰,他都只需要守在這餌旁等魚上鉤。一旦天風軍進入止水內部,則商有龍就可以利用在自家門口作戰,熟悉地形,便于發動群眾等諸多優勢進行迂回包抄。而一旦天風軍後路被斷,糧草不繼,就算他們再能打,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只需派出一支五萬人左右的軍隊,只要不犯上太大的錯誤,就可以全殲深入敵境的鐵風旗,且幾乎無損告勝。

    戰略上的被動,注定了戰爭的局面出現一面倒的局勢,無論戰術怎樣精妙,缺乏足夠的兵力和被對手熟悉其戰略目標這兩點致命的關鍵都已經成為天風軍的死穴。

    而被對手捏住了死穴的軍隊,無論怎樣蹦達,都不可能跳出對手的掌握中。

    南無傷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對手的無能上,淺水清卻不敢。

    一個是身有豪族大家以為後盾的世家子弟,輸得起,也不怕輸。一個卻是依靠戰功艱難爬上來的小小營主,輸不起,也不能輸。

    所以,他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局勢。

    為此,他和碧空晴曾多番暢談,在深入了解了止水人的情況後,根據其特點重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作戰規劃。

    第一︰商有龍這樣的戰略安排,糧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商有龍的逼其分兵的做法,就是看準了天風軍不願就地奪糧,與民結怨的心思。

    而淺水清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天風軍如果不想被敵軍分割殲滅,就必須放棄糧道就地取糧,這就勢必會因為糧食問題而和當地止水民眾產生巨大的矛盾。不能就地取糧的他們,在進入止水境內後,一旦糧道被斷,注定只有死路一條。

    糧道不等于歸路,所以,只要能就地取糧,那麼在這廣袤平原上,商有龍要想困住天風軍,勢必困難重重。

    既然如此,就干脆放棄親民的想法,行險一搏,以屠城之令,讓敵人畏懼,同時解決取糧問題。這也正是為什麼淺水清決定屠城的原因。

    不能讓敵人親近我,至少就要讓敵人害怕我,這是自古作戰的一個基本法則。

    在滿足糧食需要的同時嚇阻敵人,總比犧牲自己拉攏百姓要好得多。盡管後者的長期利益很大,但是前者見效更快,生存幾率也更大。

    當淺水清想明白這一點後,他便開始了血香祭大旗行動的策劃,而這一行動,所蘊涵的深意,幾乎已經囊括了所有他對歷史戰爭的理解。

    第二,就是修改戰略目標,放棄攻打月牙河水壩,堅決不跳進商有龍的伏擊圈。

    蒼野望把希望寄托在鐵血鎮上,本就是一次豪賭,或許他真正壓注的對象,不是南無傷,而是那個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做,也什麼都能做到的淺水清。

    南無傷沒有選擇,但是淺水清有。

    當蒼野望給了鐵血鎮這道進攻令後,他就已經知道,這場戰爭要想打贏,就必須首先跳出原有的框架,進行一些新的思維。

    而新的思維,首先就是要找到新的政治需要。

    蒼野望想要完整的止水,可相比進攻軍完敗,什麼都得不到,那麼拿一個破損的止水也是沒辦法的選擇。

    畢竟,有總比沒有好。

    淺水清會盡量保證大壩無事,但是死人和屠殺卻是再不可避免。

    所以當淺水清重新為他的皇帝定下他的政治需要時,他就開始不打招呼地行動了。

    他的第一步計劃,就是祭起血香。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淺水清來了,一個來自天風的魔鬼,以血屠的方式來展開這場掠地之戰。

    他要讓對手相信,他根本就不在乎月牙河水壩是不是會被決堤,他也不在乎這場戰爭到底會死多少人。

    他只在乎一件事︰勝利,那怕只有手下幾千人,他也要打的止水人處處哀鳴處處傷。

    他要讓商有龍被民眾情緒所逼,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選擇,放棄固守的想法,轉而出擊,那麼他就能找到那勝利的契機……

    對于淺水清的這番解釋,洪天啟和東光照聽得都有些吃驚。

    一個好廚子,從來都是客人想吃什麼就為你做什麼的。

    而淺水清,他這個廚子,卻主動去決定客人的胃口了。他的理由很簡單︰你要的那道菜,我做不出來。所以我隨便做了點你將就著吃吧。我為你定的口味是先管飽,然後再管好。

    假如皇帝的御廚敢對皇帝這麼說,他九族都被抄了。

    洪天啟沉聲道︰“你屠城的理由,多少還說得過去。畢竟你說得沒錯,若要解決糧食問題,就勢必會和當地民眾結怨,既然如此,到不如讓他們害怕我們。可是奪壩卻是野王之意。你公然違背,總有不妥。”

    “陛下的意思是保住大壩,只要大壩不失,則怎麼打,其權在我。我軍以兩萬人攻打止水,若商有龍還要被逼到決堤放水的地步,那不用我們出手,羽文柳就該先將他一刀殺了。所以,我們打得他越痛,他追在我們的屁股後面就越急。至于毀壩,除非我們能兩萬人直接打到大梁城下,否則他絕對不會那樣做。何況守壩之事,我心中早有計較,我們不去打,可我照樣有辦法讓止水人決不了堤,只是暫時還缺一些必要的條件而已。”說到這,淺水清神秘一笑。

    “可是南督的意思……”

    淺水清斷然道︰“南督是南督,天高皇帝遠,連陛下都不搞千里指揮,他南督負責的是右路軍,又有什麼權利來指揮我。”

    東光照立刻提醒道︰“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你別忘了還有驚掌旗在這里呢。鐵風旗現在是他當家,有他在,怎麼打,其權在他,不在你。就算有事你願擔著,只怕他還不願意讓你擔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和兩位說一這個情況。洪將軍,東將軍,我淺水清剛才為大家分析的戰局到底對不對,你們可以自己想想,若是覺得有道理,就該好好斟酌一番才是。當然,我也不介意你們現在就去找驚掌旗談,也可看看他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說法。”

    洪天啟沉聲問︰“若是他不同意呢。”

    淺水清悠閑喝茶︰“那我鐵風旗全體將士,遲早將集體葬送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



河東 發表於 2014-5-12 12:12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五章 罷黜


    “簡直是一派胡言!!!”驚風展虱之下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碗筷被他這一掌拍得紛紛跳起,叮叮當當摔落滿地。

    洪天啟在下面一言不發。

    “南督的計劃,豈容他一個小小營主輕易改變。傳我命令,淺水清縱兵屠城,是為大罪。念其有紫心勛章護體,暫不取他性命,但是其兵權必須交出,另派專人暫代。淺水清由即日起,不得掌兵。我已書信一封快馬傳遞孤星城。待到陛下的旨意從蒼天城回來之日,就是發落這個小子之時。”

    洪天啟大吃一驚︰“將軍不可!”

    說著,驚風展大聲下令︰“閉嘴!此事我已決定,再勿多言。定州之事,皆由淺水清一人所為引起,非天風軍所願。立刻發出通告,號召百姓回歸,所有城內子民,凡肯奉我天風號令者,一律既往不咎。我天風軍愛民如子,此後一路所經,必善撫民眾,絕不行殺戮之事。”

    說到這,驚風展長吐一口惡氣,這些日子來,淺水清風頭太過,士兵們只知淺水清,不知他驚風展,很多時候他的一句命令,甚至還不如淺水清的隨便一句話來得有效果。如今終于能在這刻借此機會出了這口惡氣,他也算心懷大慰。

    想了想,他又對洪天啟道︰“傳令,我軍明日出發,準備攻打小商城。”

    “遵……將軍令。”洪天啟無奈嘆息著退下……

    罷黜令下來的時候,淺水清並不在佑字營。

    定州府那條用鮮血洗刷過一遍的大道,紅得鮮亮,紅得令人心中發毛。

    夜鶯跟在淺水清的身後,看著他用手去撫摸那沾染了一層層血漿的牆壁,不知為何,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裡那層深深的悲哀。

    他在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惡魔,試圖讓所有的敵人都怕他,懼他,同時也恨他。

    她就那樣看著他,然後聽著他說︰“我們的歷史,是先輩將士們以血為墨,以骨為筆,以膚為紙進行的書寫。他們用生命打造傳奇,以靈魂鑄就輝煌。無數勇士的光輝與榮耀在殺戮與死亡中誕生,然後在時間中沉澱,消亡……一個人,一輩子只能活一次,有些人活的安寧,有些人活的壯烈,有些人活得平庸,有些人活得精彩。”

    “我的父親告訴過我,人這一生,還是平庸些的好。因為太過精彩的生活,總是伴隨著一些痛苦與不愉快的經歷。他希望我活得開心,而不是太過精彩,但結果,我卻走上了與他期望相反的道路。”

    “我淺水清從軍到現在,不過是短短半年的時間,所殺過的人,卻以萬計。但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純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父親他說得沒錯,有些事做得多了,也就習慣了,麻木了。到最後,喪失理性,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或許有一天,我會成為瘋子;或許現在,我就已經瘋狂,卻還不自知……”

    夜鶯忍不住道︰“血香祭大旗的目的是震懾而非殺戮,你曾經跟我說過……”

    淺水請揚手止只了她的話︰“我曾經跟你說過很多,但是任何借口都不可能改變我們殺戮世人的事實。夜鶯,做人可以欺騙天下,卻絕對不能欺騙自己。血香的意義所在,我比你更清楚,可那不能改變事實。今天,我站在這里反思己過,不是打算停止祭旗,只是想告訴你,像我這樣的人,不值得去愛,不值得去守護。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趁早離開我,趁早離開這殘酷的世界。我淺水清是個瘋子,那驚風展卻是個蠢貨,他絕不會同意我的計劃,所以等我們離開定州,全面進入止水之後,鐵風旗所面臨的危險將一步步來臨。你若肯在這時離去,就還有最後的生機。”

    夜鶯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無論你是瘋子也好,是傻瓜也罷,我都不會離開你。你……休想趕我走。”

    她眼中閃爍出淚光,情意綿綿的看著淺水清,死死地抓住他,怎麼也不願放手。

    也就是在這時,無雙冰冷的聲音傳來︰“驚掌旗有令,佑字營淺水清,不遵軍令,擅令屠城,已觸犯軍規。念其曾為國立下大功,饒其不死,罷黜其職,貶為佑字營士兵,其營主一職,暫由沐血接任。自即日起,淺水清搬離營主大帳,所有隨從不可再帶,其將與我營士兵同飲同食,不得有絲毫特殊。明日我軍將離開定州,佑字營由先鋒隊轉為後路護衛,守衛我鐵風旗後路安全。此令,即日起生效。”

    淺水清愕然看向無雙,無雙那冰冷的眼神中,跳躍出一絲亮彩︰“淺少,驚風展動手了,比你想象得還要快。”

    或許,是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蠢吧?

    那個時候,淺水清忍不住悠悠想到……

    罷黜令下來的時候,佑字營就象炸開的油鍋沸騰起來。

    “憑什麼罷免淺將軍?咱們佑字營辛辛苦苦打熄州,卻被他驚風展一句話把營主給罷免了,這算什麼道理?”

    “媽的,驚風展是個什麼東西?淺將軍帶著我們下南北兩關,拿京遠城,隨便哪一個功勞都比他驚風展一生加起來的戰功多得多,他憑什麼罷免我們將軍?”

    “驚風展是個混蛋,屠城怎麼了?為了敵國百姓而罷免自家將軍,我看他簡直就是傻子一個。將軍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鐵血鎮兩萬人攻打止水,本就是以少敵多,若不能給敵人以雷霆之威,不戰而屈敵之兵,這一路上數十上百個城市,我天風軍如何拿下?單是分兵駐守都人手不足!”

    “找驚風展說理去!”

    “對,找驚風展說理去!”一大群士兵山呼狂嘯著要去找驚風展。

    一把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在軍營中,淺水清的聲音就象海面上的那股微風,力量不大,卻輕易拂平一切咆哮的海浪。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淺水清違背命令,受到處罰並不稀奇。我自己都不激動,你們又何必如此。怎麼?都想造反不成?”

    人群分開,淺水清施然現身。

    所有的士兵同時看著淺水清。

    有人壯著膽子叫道︰“淺將軍,驚掌旗沒有權利處置您,他憑什麼這樣做?”

    淺水清立刻回答︰“統兵在外,最高將領有權對下屬進行處置,這一點,你們毋庸置疑。”

    按天風軍例,營將以上,非官高三級者,不得擅處。這擅處的概念里,包括處死和罷黜。

    但是在外統兵者,最高將領擁有決斷之權,其地位與權利會在一瞬間上升到頂點。如果不是淺水清有紫心勛章在身,驚風展甚至可以利用臨時權利直接殺他。當然,如今殺是不能殺,罷黜卻可以,但也只能象他的最高權利一樣,都屬于暫時狀態。

    一般來說,這個狀態將維持到統兵將領自動改變,或者新一級高級將領來到,對其進行確認或免除。

    “可是沒有你,我們佑字營怎麼打仗?這些日子來,佑字營的兄弟跟著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比將軍們還舒服。你帶著我們打仗,從來都是有勝無敗。紅土崗上你帶著我們滅了四千馬匪,景深門一戰,是你救了整個鐵風旗。京遠城大戰,鐵風旗的兄弟甚至根本未有出戰,拿下京遠城的聲譽卻為我旗所獨享。所有的戰利品盡歸鐵風旗所有,榮耀也盡歸我部戰士。可是現在呢?驚風展掌控鐵風旗,他偷了您所有的榮耀,現在還要將你貶職,我們不服!除了你,誰的領導我們也不接受!”

    “對,除了淺將軍,我們誰的領導也不接受!!!”所有人一起大喊起來。

    淺水清悠悠看天,緩緩說道︰“沐少,別躲在人堆後面了。你聽聽,你的人緣可不怎麼樣啊。”

    沐血無奈地從人群中現身,一臉苦笑。

    淺水清這麼一說,佑字營的士兵這才意識到,佑字營目前的當家人,是沐血。

    他們的叫囂,某種程度上,是在否定沐血。

    這誤會大了。

    有士兵尷尬叫道︰“沐校領我們,我們自然是接受的。只是……”

    “只是什麼?”淺水清瞪了那士兵一眼︰“只是他威望不夠?還是資歷不足?又或是對你們太過客氣了,非得象我那樣每天嚴格督促你們訓練你們才肯聽話?你們這幫不挨揍就皮癢的家伙是不是一過舒坦日子就會不舒服?”

    那士兵立刻無言。

    沐血在練兵時,的確是最仁慈的。

    沐血笑道︰“好了淺少,他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你離開而已。”

    淺水清深深地看了沐血一眼,然後,他輕聲道︰“我從未離開過,對嗎?”

    沐血為之一笑。

    然後他對著所有人說︰“我淺水清,只是不再擔任這佑字營的營主而已,但卻永不會離開佑字營。我以前在這,將來也還會在這裡。我們既然在一起了,就要並肩作戰,沒有誰會輕易離開。無論是誰作為你們的長官,都會努力帶好你們。如果有人需要我,盡管說一聲,我淺水清也會一如既往地做好每一件自己能做的事。雖然我現在無官無職,可總還能提些建議,寫份報告。要是有人覺得我說的對,聽一下也是無妨。我們以前在一起同甘共苦,將來也還是會生死與共,除了少掉一個名分之外,我淺水清不覺得自己有失去任何東西。我都不在乎這些虛名浮利,你們又有什麼可埋怨呢?”

    士兵們看著淺水清,聽著他的話語,心中同時升起新的希望。

    “將軍!”他們大聲喊。

    淺水清微笑著。

    對敵人而言,他是個屠夫。

    但是對自己的兄弟兼戰士而言,他就是那世上最可信任的長官。

    驚風展可以卸他的職,卻永遠無法削除他在軍中的威望。

    只有能帶領戰士們打勝仗的將軍,才可以真正獲得戰士們的愛戴。

    這一點,以前如此,以後,也將如此,且永遠不會改變。

    然後,他說︰“記住我說的話,人生如潮,總有起落漲跌。沒有退潮,就永不會有漲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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