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94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00:47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敲詐


    計劃中的兩大戰略目標沒能實現,自己到損失近萬兵馬,對淺水清來說,這無疑是打了一個大敗仗。

    盡管殲敵極眾,但是面對有著無窮無盡兵源的驚虹人來說,再大的損失,他們也能承受,而淺水清卻承受不起這樣的消耗。鷹揚旗幾乎是一戰打光了,血風旗也遭遇了自進入以來的第一次重大折損,整個鐵血鎮又恢複到了第一次圍剿後的戰力水平,盡管淺水清多了一批雇傭兵部隊可供使用,但是這支部隊畢竟不是他的嫡係,使用起來有著諸多麻煩和摯肘。

    別的不說,僅是這次戰後的撫恤金,就讓淺水清大大放了一把血。盡管西蚩人的物資支援已經送達,但是八萬雇傭兵的貪婪胃口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怎麼填都填不滿。照這樣下去,有再多的錢也不夠砸。

    而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梁丘旭這個重要的目標後,鐵血鎮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有人堅持繼續照原先的做法走下去,繼續大打遊擊戰,直到驚虹人受不了,主動放棄圍剿,送鐵血鎮離開為止。

    也有人認為目前不宜再戰,盡管驚虹軍大敗而歸,但是鐵血鎮也需要再度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

    還有人認為應該立刻發動反攻,全面攻擊驚虹城鄉各地,讓驚虹人的統治雪上加霜。

    哪種方法都有其道理,也都有其不足,都有支持者,也都有反對者。但無論如何,短時間內輕鬆離開驚虹已經不可指望,長期戰事的泥沼已顯露端倪。而從目前的局勢看,敗亡的絞索依然懸掛在鐵血鎮的頭上不曾遠去。

    而最關鍵的是,淺水清必須立刻做出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先去看看我們的戰俘吧,也許從他們身上,能掏出點什麼好貨色來。”

    淺水清如此決定。

    當天下午,被拉爾等雇傭兵抓來的大批驚虹官員被送進了采桑城內議會廳。

    不得不說,雇傭兵們抓肥羊的本領當真個個高明,盡管的寞子歐突襲令雇傭兵們損失慘重,但是這幫家夥對於金錢幾乎有著本能般的直覺,任何一個想要從他們身邊溜過的官員,哪怕他穿的是普通士兵的衣服,他們也能一眼認出該人到底是官是兵。

    淺水清給士兵的懸賞不過是一個人十個聯盟金幣,但是給七品以上官員的懸賞可就高得多了。七品以上,一個人價值二百兩黃金,四品以上,肉價等於黃金價。人有多重,黃金就有多重。至於梁丘旭本人,更是直接體積算了。在前番承諾過的好處基礎上,淺水清會直接命人用黃金打造一個和梁丘旭一樣大小的金人加送給雇傭兵,其價值可想而知。

    可惜的是,他們沒能把握住機會。

    但不管怎麼說,僅是眼前的這批人,就已經是一筆大價錢,四品以上的官員,每一人至少價值千兩黃金以上。數十名大小官員,僅此一項,淺水清就要支付數萬兩黃金。要不是有赤風婉給他的那筆錢,他還真拿不出這麼多錢請這幫家夥賣命。

    此刻堂下站著的皆是嚇得哆哆嗦嗦的驚虹官員,淺水清眉頭都不抬一下,直接道:“有骨氣的繼續站著,沒骨氣的就跪下。”

    一批官員撲通撲通跪下來好幾個,大部分的人卻依然站立。

    淺水清嘴角邊撇出一絲冷笑:“難以相信,竟然這麼多有骨氣的好漢子。對我來說,有骨氣的忠臣是最沒價值的,全拉出去砍了。”

    這話一出,呼啦啦又跪倒一大片,不少人直接哭號起來:“淺將軍饒命啊!”

    一名依然站立堂前紋絲不動的將軍怒目而視:“淺水清!你不要太囂張了。本人禦前指揮使蘇冬,你有本事就一刀宰了我,想要老子給你下跪,門都沒有!”

    淺水清眼皮都不眨一下:“還站著的全拉出去砍了,就從這個蘇冬開始,我成全他為主盡忠的願望。”

    片刻之後,蘇冬等人的腦袋被放在盤子上捧了過來,一雙雙怒目依然大眼圓睜。

    方虎微微歎息了一聲:“死的都是漢子,可惜了。”

    “沙場英雄的最終歸宿,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你我的尊敬,卻不知是值還是不值呢。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了。”沐血也歎息。

    淺水清的目光依然陰冷,此時的堂前,已經沒有面對淺水清還敢站立的官員了。

    ……

    “其實,我對諸位大人也沒什麼惡意,兩軍征戰,各為其主嘛。不過戰事既然已經打完,該坐下來談判的時候還是得談判,死抗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大家說對不對?”大堂上,淺水清聲音悠揚。

    “正是正是,淺將軍說得是。”

    “采桑一戰,將軍大顯神威,我等眾人佩服之至。”

    一連串的阿諛之詞在這刻不要錢的送過來,只換來淺水清淡淡淺笑。

    輕抿了一口茶水,淺水清繼續道:“說起來,我鐵血鎮被困在驚虹,也差不多有一年了。這一年來,我淺水清東奔西跑,日子過得很難受啊。其實呢,我是真得很想早點結束戰事,回到家鄉,可是奈何驚虹的諸位大人盛情難卻,大力留客,我淺水清欲走無從,只能一再逗留。但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這一頓驚虹大宴我也實在是吃得夠多夠飽了。所以本想請貴國君主來我軍中坐坐,彼此談一談,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勞煩貴主親自送我們一趟。本來打算得挺好的事,結果卻被寞子歐給破壞了,唉,可惜啊。”

    一說到寞子歐這個名字,所有人都火氣都上來了。

    “寞子歐無德無能,破壞將軍和平大計,當真該死。”

    “此人貪生怕死,無視我等生命,竟對我等棄之而去,實實是混帳之極。”

    “就是,就是,這個寞子歐,明明可以救我們,卻偏偏故意置之不理,分明是別有居心!國家有此奸臣,是我國之不幸!”

    方虎和沐血等人互相看看,同時搖頭苦笑。這大半年來,和他們作戰的幾乎都是驚虹朝中最出色的人物,難得一下子看見這麼多無能官員,膽小怕死的在自己面前中傷他人,到是頗為新鮮。寞子歐為了挽回敗局,出生入死,甘冒大險,到了這幫人的嘴,卻成了貪生怕死,國家奸臣了。不過也難怪他們如此痛恨,畢竟拋棄他們的,也正是寞子歐。

    淺水清好整以暇道:“唉,所以說,好好的和平大計,就被寞子歐給破壞了,我也心中不甘啊。不過事已至此,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堂下立刻有人站了起來,高聲叫道:“請淺將軍放心。若淺將軍相信我等,放我等歸朝,我等願向國主請命,打開邊防,放將軍回天風。”

    “對對對,將軍大可以放我等歸朝,我們定會為將軍說項的。”

    一大群人紛紛抓住這難得機會叫道。

    淺水清吃吃笑了起來:“的確是不錯的主意。其實,我就殺了你們,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如果真放了你們,你們若能在梁丘旭身邊為我鐵血鎮說上幾句好話,到也不錯。不過問題是,如果我就這麼放大家回去……貴國皇帝會不會有什麼想法?會不會認為我淺水清和諸位在私下有了什麼密謀呢?所以要放眾位,也總需有個好借口才行啊。”

    那幫官員一聽淺水清這麼說,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有人立刻高叫道:“若是如此,請將軍盡可放心。如今戰事剛剛結束,只要將軍及時放走我們,對外不言,陛下決不會知道我等被俘之事。我等在場諸位自會訂立攻守同盟,絕不泄露此間事。”

    淺水清點點頭:“到也是個辦法,只要我不說,你們不說,梁丘旭自然不會知道。不過可惜啊,這麼好的主意,我不喜歡。”

    淺水清一揮手,立刻有兩名士兵衝上去,把那出此主意的官員拉出去砍了腦袋。

    聽著外面那戛然而止的慘呼聲,一眾官員嚇得全變了臉色。淺水清這一手笑藏刀,真正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淺水清一如既往的笑咪咪道:“我這個人,一向喜歡有來有往。諸位大人既然來了我這坐客,我本人又為此花了大本錢,那多少就得收回些成本。剛才死掉的家夥紅口白牙,一點好處都不給,就讓本將軍放了他,豈不是視我鐵血鎮死難將士如無物?不能為我鐵血鎮將士考慮者,你們說他回去之後,又怎麼可能為我說好話呢?如此之人,到不如砍了省事。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 對,淺將軍所言甚是。此人當真該死之至。”

    言多必失,這刻連迎合聲都小了許多。

    還是水中棠冷冷道:“我看啊,眾位大人也不用費事了。你們要想活著回去,其實也簡單。只要做到兩件事就可以。一:在這份聲明梁丘旭無德的通告上簽字畫押,二:命你們的家人,送來一定的酬金。如此一來,你們就都可以回去了。大家看怎麼樣?”

    眾官員聽得面面相覷,贖金一事到還好說,可這聲明梁丘旭無德的通告。。。。。。淺水清這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啊。如此一來,就算他們活著回去,也要受控於淺水清之手了。難怪這個家夥這麼大方,感情他早有預謀。

    “怎麼?都不情願?”水中棠冷笑著抖了抖手的一疊通告道:“既然都不情願,我鐵血鎮也養不起大家。淺督,我看,就讓他們步前面幾位有骨氣的大人的後塵吧。咱們也好省點米糧。”

    “不,不,不,我們情願!我們情願!”一大批官員嚇得紛紛高叫起來,此時此刻,終歸是保命要緊。

    水中棠冷笑道:“你們放心,其實我們也不會要你們為我們做什麼。說起來,也不過是防個萬一。將來我鐵血鎮或許會有需要用到諸位大人的地方,到時候,只要諸位大人高抬貴手,睜只眼閉只眼也就可以了。比如說,將來貴國再度圍剿我部時,我們想要一些關於貴國軍事動向的信息,這些內容就可以由諸位提供。再比如說,如果某天我們需要經過哪位大人的屬地,就要請大人們高抬貴手,予以放行。再如果某天貴國國主突然起了逐客之念,不再想留我們鐵血鎮在此,卻偏偏朝中阻力重重,諸位大人也可以跟著幫個腔,說句好話,避免節外生枝。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不跟我們作對,我們就不會找諸位大人的麻煩,你們看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批人盡皆點頭。他們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對方說什麼,自己就聽什麼了。

    水中棠隨即把通告發下去,每人一張,各自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這通告上面幾乎搜集了世上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梁丘旭,指稱其喪行辱德,無能害國。如今眾官員在上面簽了字,按上手印,就算徹底跑不掉了。

    把這件事做完,眾官員互相看看,同聲歎了口氣,知道這次算是徹底被淺水清逼上了賊船,他們如今只能期盼淺水清好好活下去,可別被梁丘旭給抓住,否則這些東西一旦暴光,那就真叫慘透了。

    收回通告後,水中棠低聲問:“淺督,關於贖金一事,你覺得索要多少比較好一些?”

    淺水清站了起來,看都不看堂下眾官一眼,冷冷道:“贖金一事,本著自願原則進行。誰願意拿出來多少,我淺水清都不強求。”

    此話一出,大家都鬆了口氣。

    不過下面淺水清又冒出一句話,險險逼得所有人吐血。淺水清對水中棠道:“把他們全部分開,各自寫下願意交納的贖金。把交得最少的三個拉出去砍了,其餘人立刻放走,至於是怎麼逃離的,謊話讓他們自己編,我鐵血鎮配合即可。”

    “遵命!”水中棠壓著笑回答。一眾官員全嚇得癱軟在地。

    淺水清敲詐有道,有這麼一句話在,誰也不敢少交贖金,真正是有多少家底都得拿出來,惟恐成為最少的三人之一。

    暗地,淺水清卻偷偷對水中棠道:“別真殺,殺一個就少一份贖金,剛剛殺那幾個,都已經心疼死我了。”

    水中棠哭笑不得。

    盡管淺水清為這批官員支付給雇傭兵們大量的報酬,但不得不說,封建時代,利潤永遠是做老板的拿大頭。當那一筆筆贖金數字呈遞到淺水清的面前時,連他都不得不歎息:“我自以為我淺水清當初在東部搜刮已經算夠狠得了,沒想到這幫混蛋,一個個都是貪汙有道啊。在這方面,他們是老師,我淺水清才是學生啊。中棠你看看,一個小小的五品參議,竟然能拿出三萬兩白銀,珠寶玉石四箱,真正是令人歎服啊!”

    “怕是傾家蕩產啦。”水中棠歎息。

    “我管他是傾家蕩產還是九牛一毛。沒了錢更好,他們就得更加發狠地去剝削。對我們來說,驚虹現在是貪官越多越好啊。”

    “那是,老話說的不假,敵人的奸臣佞臣,就是我們的大賢大良。”

    “可敵人的能臣忠臣就是我們的麻煩禍水啊。”

    “比如那個寞子歐……”

    “放心吧中棠,寞子歐已經蹦達不了幾天了。”淺水清淡淡道:“這個人早被我為他種下了生死符,能活著都屬運氣了。”

    是日夜,大批的驚虹官員就這樣被淺水清釋放,盡管名義上,淺水清打了一場一無所獲的戰爭,但暗地,淺水清卻通過他凶狠的敲詐手段,為自己再度聚斂起大批的錢財。自進入驚虹以來,淺水清別的收獲沒有,惟在一個錢字上的收獲,幾乎要夠買下一個國家了。

    而這,也正是淺水清能在這片土地上縱橫的最大憑依。

    ……

    這一天,遙遠的楓國,姬若紫終於睜開沉睡了整整12天的雙眼,重新煥發出動人神采。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00:53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良心價幾何


    發生在淚河水畔的這場中秋大決戰,在後世被人們稱之為“無恥之戰”。

    因為戰後雙方共同指責對方卑鄙無恥,不講信義,說好了是公平決戰,卻暗藏伏兵,說好了不做偷襲,卻暗施奇襲。

    盡管就卑鄙程度而言,淺水清更勝一籌,不過就聲譽上來說,驚虹人受損更重。戰後的各國國主,將軍,軍事評論家們紛紛指責驚虹人,稱其背信棄義,出爾反爾,小人行徑,不足與之為謀,對淺水清的批評之聲到是小了很多。

    這或許是因為,淺水清當時畢竟是以少數兵力迎戰多數兵力,先天就處於不利的一方,同情弱者的心理使得大家都默認了淺水清的做法。再者說,淺水清咬文嚼字的能力非同一般,其就夜戰與夜襲的解釋也說得過去。淺水清當天晚上到底是怎麼打得這一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誰也說不清楚,而經歷過的一方則各有各的說辭。梁丘旭認為淺水清不打招呼就發動攻擊,是為夜襲,淺水清則聲稱,白天的大戰沒有結果,晚上自然要接著打,這是很正常的事,你自己準備不足能怪誰?至於他事先幹掉對方警報點和在衝進對方軍營十數層後才發動突然襲擊這個問題,他老人家就很自然地做出了選擇性遺忘。

    至於雇傭兵們的突襲,那就更好解釋了。淺水清本身就沒在通告說不找援兵,只說要用沙場陣戰之道和對手在采桑城外較量。既然梁丘旭自動離開淚河水畔,那麼發生在約定戰場之外的戰鬥,他淺水清自然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這樣的解釋到是說得過去,反到是寞子歐的後路強攻,再沒有任何理由,因而引來了非議無數。許多國外戰爭評論家,君主還有將軍們一致譴責梁丘旭,認為其卑鄙無恥,領十倍大軍與人決戰,竟還暗藏伏兵,行為卑劣之極。梁丘旭禦駕親征遭此大敗,已經被國內百姓痛罵不已,再被國外這麼一罵,氣得在回霸業城的路上就病倒了。

    8月24日,戰敗回歸的軍隊終於回到了霸業城,此時,梁丘旭戰敗的消息已經插上翅膀,飛遍了大陸各地。這位驚虹君主戰前一路磨磨蹭蹭,逃命回來卻只用了不到來時三分之一的時間,一路狂奔,又累又氣,再遭人痛罵,回到霸業城後不久病情既告加重,看樣子再能撐個一年半載就算不錯,霸業城內暗流湧動,各路將軍,朝中官員開始紛紛關心起下一任驚虹國主。

    據說,梁丘旭頗有意將王位傳給二王子,而並非現在的太子。

    至於鐵血鎮,在經歷這一番大戰後,也被迫休養生息,治療傷患,暫時不願再主動出擊。

    驚虹人現在是惹不起鐵血鎮,淺水清也暫時沒打算繼續對驚虹發動下一波軍事攻擊,於是乎,第四次圍剿戰役之後,驚虹破天荒地出現了一段難得的和平時期。

    不過誰要是以為,淺水清會太太平平地安度這休養生息的時刻,那就大錯特錯了,或許對他來說,這才是他的反擊真正走到最猖獗時刻的機會。

    作為寞子歐破壞他歸國大計的獻禮,淺水清終於祭出了他的第三道殺手,繼起義與民亂之後,他將在驚虹大地上製造出第三場大風暴,徹底將驚虹推入了黑暗深淵。他要讓所有人知道,想要留住他淺水清,就必須要付出鮮血與死亡的代價!

    ……

    采桑城頭,淺水清負手而立,白衣飄飄,盡顯瀟灑風姿。

    在他的身後,站著的是拉爾帶來的幾大傭兵團首腦。

    血戰傭兵團的勞克林,戰狼傭兵團的巴羅曼,雙劍傭兵團的德雷克與黑姆。

    這三家傭兵團,都是都市聯盟中規模較大的傭兵團,每一傭兵團人數都在上萬,其中血戰傭兵團人數最多,是一個高達兩萬五千人的戰爭組織,長年從事地區防禦事務,為聖威爾以西的一些自治城市提供防衛保護工作。勞克林本人更是在聯盟中掛得上號的高手,組織能力極強。

    這一次拉爾帶著淺水清的委托回到都市聯盟,勞克林是第一個看好淺水清並主動表示願意向淺水清出售他們的武力的人,當然,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有一天,傭兵團幫助淺水清拿下驚虹,淺水清必須用書面協議的方式向都市聯盟作出承諾,他絕不會帶兵攻打都市聯盟,保持都市聯盟的相對獨立性。

    淺水清同意了這個條件,並表示在未來的日子,將會進一步推動天風與都市聯盟兩地的商貿合作,可以勸說蒼野望同意與都市聯盟建立永久盟國關係,當然,前提是都市聯盟必須向天風帝國提供一定程度的貿易優惠,尤其是海路運輸方面,進行一定程度的通關開放。

    勞克林則表示可以與都市聯盟大議會提出這項要求,盡管勞克林並不是都市聯盟大議會中簽訂城防協定的十萬傭兵中的一分子,但是他是都市聯盟第二戰鬥序列的第一主力構成,也就是說,如果都市聯盟要進行國家保衛戰,他們的第一批城防協議的擴大對像,就是血戰傭兵團,因此勞克林在聯盟大議會還是說得上話的。

    事實上,對於很多都市聯盟的雇傭兵來說,淺水清能夠在驚虹走到今天,是一個奇跡。

    很多人都已經意識到,如今的驚虹,在淺水清的折騰下,注定將命不久矣。即使某天淺水清戰死沙場,天風帝國也必定會打進寒風關,趁機消滅虛弱不堪的驚虹。淺水清在驚虹的縱橫馳騁,正在將驚虹的國力變得與當年的止水一樣不堪一擊。

    也正是因此,許多雇傭兵不僅僅是衝著錢來的,他們如同淺水清所說的那樣,在淺水清的身上發現了一份寶藏----這是一個可預期收獲的投資目標,有著極大的投資意義。

    因此,拉爾才會很輕鬆地完成淺水清交給他的任務。而隨著淺水清在驚虹時日的延長,中秋大決戰的勝利,將會有越來越多的雇傭兵進入這一帶,為淺水清所驅使,為其所服務,並最終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直至推翻驚虹梁家的統治。

    在三家大傭兵團首腦的身後,是十多家小傭兵團的首腦,他們和勞克林等人一起,在大戰後的第五天,被淺水清叫到了這。除了他,再沒有聯盟雇傭兵以外的任何一名鐵血鎮軍人加入。

    老於世故的一幫雇傭兵頭頭立刻明白,淺水清這是有大生意要跟他們談了。

    遠望天邊白雲蒼狗變幻,淺水清悠揚著說道:“梁丘旭回霸業城的路上,發表了一則措辭嚴厲的譴責通告,聲稱都市聯盟的雇傭兵擅自參與天風驚虹戰事,是為挑起戰端,圖謀驚虹。如今他們正式要求都市聯盟就此次軍事行動做出解釋,你們怎麼看?”

    戰狼傭兵團的巴羅曼立刻道:“都市聯盟的傭兵向來都是自由的。傭兵為錢財賣命,沒有固定的主子,誰給我們錢,我們就幫誰打,這一點全大陸的人都知道。聯盟議會對此無權幹涉,梁丘旭的憤怒不會有效果。聯盟議會指揮不了我們。”

    勞克林立刻搖頭:“不能這麼說,如果能夠抓到梁丘旭,淺將軍的威名將天下皆知,聯盟議會絕對不敢得罪您和您背後的天風帝國。可現在梁丘旭跑掉了,事情就變得有些麻煩。聯盟的宗旨向來是不輕易幹涉他國政治,雇傭兵的存在,其主要用途是保護而非侵略,整個都市聯盟的軍事基礎都是建立在‘專署防衛’級別上,不具備主動進攻性,但是這一次,我們踏過了行為邊線。議會肯定不會高興的,他們或許會有所行動。”

    雙劍傭兵團的德雷克也說道:“沒錯,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和驚虹有陸地接壤,和天風帝國卻沒有。驚虹的軍事實力仍然比都市聯盟強上太多。作為在夾縫中生存的我們,不輕易參與任何國家戰爭是基本生存之道。這一次,我們幫淺將軍打這一仗,是因為我們相信將軍能贏。但是未來的事畢竟太飄渺,很多時候還得關注眼下。眼下的問題就是梁丘旭還活著,將軍你還在驚虹,問題依然沒有解決,聯盟不會接受這樣的情況。”

    淺水清點點頭:“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都市聯盟無論如何不會公開站在我天風帝國這一邊了,對嗎?”

    “是的。”幾位大傭兵團團長同時點頭:“肯定不會,他們會繼續保持中立,直到結果出現的那天!”

    淺水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原本按照大家的想法,只要能抓住梁丘旭,則都市聯盟必定會公開站在鐵血鎮的一方,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但是沒能抓住梁丘旭後,雇傭兵們的參戰,就使問題複雜化了。

    都市聯盟大議會如果不站在淺水清這一邊,那就意味著天風帝國依然無法通過海峽向驚虹輸送兵力,淺水清固然將聯盟雇傭兵卷入了國家戰局,卻無法借此機會打開國際通道,為自己開辟新的後方兵力運輸線,戰略劣勢依然無法改變。

    而雇傭兵本身是否還能繼續為淺水清服務,也變得殊難預料起來。

    這刻勞克林道:“不過淺將軍可以放心,聯盟議會的處事手法歷來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一點我們最清楚不過。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好處,我們又不做得太過分,很多時候他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所以只要淺將軍明確表示,未來的日子,淺將軍您無論如何不會為難我聯盟,我們相信聯盟議會自然知道該怎麼選擇。”

    淺水清眉頭一揚:“我以為我現在說話,應該沒人會相信了呢。”

    勞克林哈哈大笑:“淺將軍太自謙了。對付敵人,淺將軍的信譽或許不算好,但是對自己人,我們還沒聽說將軍有食言背信的事。這一次我們師出無功,可是將軍沒少我們一分好處,大家都很感激。能和淺將軍這樣的爽快人做生意,是我們聯盟傭兵的幸運。”

    “也是我淺水清的幸運。”

    “人在高位,說出來的話就是分量,哪怕有過背信之事,也不會影響大局,除非你每時每刻都在不守信。人們願意相信有名望有地位之人,這是人類通病,所以淺將軍的承諾,到目前為止,依然很有效力。”

    “謝謝,既然這樣,未來日子,還要依靠諸位了。”

    “那就要看淺將軍打算怎麼做了。由於沒能拿下梁丘旭,聯盟大議會至少表面依然不會允許我們站在將軍這一邊,所以我們還是不可能成為您攻打驚虹的正式軍隊,不可能和驚虹軍隊做面對面的沙場對決,只能繼續在暗地為你提供部分特殊服務,這一次的襲擊梁丘旭,只能是第一次,也必須是最後一次,這一點希望您能明白。”

    “我明白,我手正好有一份特別任務要委托各位,這份任務不需要你們公開站在我這邊作為我攻打驚虹的先鋒軍,所以不會讓聯盟大議會為難,同樣對你們來說,也基本沒有操作上的難度,只是需要你們小小地付出一點代價。”

    幾名傭兵團首腦互相看了看,齊聲問道:“什麼代價?”

    淺水清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大字:“良心。”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01:02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陷害忠良


    “大人,采桑戰報。”追日在書房稟報。

    “拿進來。”嚴真平淡淡道。

    戰報遞了進來,由夜鶯接過交到嚴真平的手中,嚴真平只是淡淡掃了幾眼,就長歎了一口氣:“果然如此,陛下戰敗了。”

    “哦?讓我看看。”詭八尺興奮地拿過戰報,同樣只是看了幾眼,詭八尺的小臉卻沉了下來:“師傅夜襲了驚虹大營,寞子歐卻奇襲了師傅?我的天啊!夜鶯姐,師傅被寞子歐打了個背後突襲,鷹揚旗戰到只剩一千多人了,還差點讓他把整個戰局都翻了過來。”

    夜鶯的臉色微微一變:“寞子歐!他怎麼會在采桑?”

    夜鶯匆匆拿過戰報迅速看了一遍,看到最終還是鐵血鎮大勝驚虹,心中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水清他們都沒事。”

    詭八尺兩臂往小腦袋後一放,躺在床上晃著腿說:“師傅在通告上還說,從此以後,凡寞將軍所至之處,淺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與之為敵,以示敬意。能讓師傅這麼說的,肯定是有本事的人了。世均洋我是見識過了,不知道寞子歐又是怎樣的人物。驚虹四傑果然個個傑出,師傅到也大氣量,竟然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夜鶯姐你說得對,有大成就者必須有大胸懷,能容納一切可容納之人與可容納之事。”

    沒想到對面傳來一聲不屑的悶哼,正來自嚴真平:“小孩子懂個屁,子歐這次麻煩大了。孤正帆這個混蛋,讓寞子歐去突擊淺水清,是要生生把子歐害死啊。淺水清。。。你當他真那麼好心說這話?他是在害子歐!”

    詭八尺一楞:“嚴老頭,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寞子歐立了這麼大的功,怎麼聽你的口氣,到像是要倒黴一樣?”

    “何止是倒黴,是要倒大黴啊。淺水清竟還在一旁煽風點火,你也不想想,他以前怎麼不如此評價世均洋,蘇南宇等人的?唉,你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嚴真平長長歎了口氣:“子歐打仗是有一手,可惜,他也不會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不過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問題了。並不是每一種功臣,都會有好報的,有些功臣可以做,有些功臣。。。做起來卻是要千萬謹慎的。”

    詭八尺興趣大盛:“來來來,下棋下棋,我要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嚴真平苦笑道:“罷了罷了,我直接回答你吧,省了這下棋的過程也好。”

    ……

    當寞子歐在淚河水畔通過對淺水清的打擊,書寫著屬於他自己的重要一頁輝煌記錄時,沒有人想到,無論是寒風關的孤正帆,還是采桑城的淺水清,又或是火雲城的嚴真平,甚至遠在天外的沙庫而倫格龍特等人,都早早就看到了一件事----寞子歐絕不可能因為此次救駕有功而獲得封賞,恰恰相反,他已經在無意中開罪了一大批他開罪不起的人。

    首先就是,當世人皆罵梁丘旭言而無信時,梁丘旭想到的,卻是這是寞子歐自做主張的行動,完全與他本人無關。如此一來,寞子歐便成為了第一個讓君主為其背黑鍋擔罵名的臣子。孤正帆老奸巨滑,自己不出面,為的就是不想背負這個罪名。因為他知道,這種事只要一出來,就輕易抹消不掉。

    君臣相處之道,不管怎樣的政治軍事決策,從來都是榮耀君王承受,罪名臣子擔當,要君主替臣子背黑鍋,那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事。

    采桑城外的中秋一戰,梁丘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魯青的頭上,聲稱是其指揮無能所致。但他可以把打敗仗的過錯往臣子身上退,背信棄義的罪名卻推不了。寞子歐打破公平決戰,救出梁丘旭,本人得了好名聲,梁丘旭卻遭了罵名,心中如何不憤怒難受?寞子歐固然救駕有功,但是卻是在違抗君命的基礎上進行的,如果沒有天下痛罵,梁丘旭或可視而不見,但此事帶來的後果惡劣,他想睜只眼閉只眼都難,感情上更是不舒服之極。

    寞子歐空立奇功,未必能得到梁丘旭多少感激,孤正帆卻因此抵消了楓國失利一事之影響。同一件事的利害兩面,好處皆讓孤正帆得了,那委屈和苦力卻讓寞子歐一人受盡。孤正帆太了解自己的國主的品性為人了,早在他派寞子歐去采桑之前,他就知道寞子歐一旦功成,麻煩就將遠大於功勞。

    此外寞子歐救梁丘旭時只帶了一萬騎兵,雖是突襲,卻沒把握能夠打敗八萬凶狠強悍的雇傭兵戰士,他心掛梁丘旭安全,只能帶著梁丘旭一人急急離開。為了搶速度,更是直接將梁丘旭從龍輦上拎起放在自己的戰馬上亡命奔逃。一幫子朝中文武官員根本不在寞子歐的考慮範圍之內,直接扔給了那批雇傭兵。這些官員在禦林軍們的死戰下,有相當部分人還是逃出了生天,可是對寞子歐對自己不管不顧的行為卻恨之入骨。

    最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子。

    救駕固然可以得天功,卻勢必總會引來一些人的不滿。蒼瀾為什麼如此恨淺水清?未始不和淺水清在龍風殿上救了蒼野望有關。從來是老子不死,兒子難上位,古今帝皇之家,又有幾位太子會希望自己的老子長命百歲,安享天年的呢?那實在等不及了而主動弒父的到比比皆是。

    寞子歐立了救駕天功,沒能換來梁丘旭的喜歡,卻肯定招來了太子梁鴻的暗中不滿,對梁鴻來說,或許他提前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登上大寶的機會就此讓寞子歐給生生破壞了。他此番的風頭,竟是建立在無意中得罪了滿朝文武的基礎上的。孤正帆早就知道,寞子歐此去一旦功成,必定引來禍患無數,嚴真平更是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國主,太子,都是什麼樣的稟性為人,又有著怎樣的氣度,因此對寞子歐的未來表示了極度的擔憂。

    淺水清的那番欣賞,注定要成為寞子歐頭上懸掛的絞索,在寞子歐從背後捅了他一刀後,淺水清的報複隨之而來,且更加陰險,更加毒辣。他那篇通告更是直接將寞子歐推到了全國官員的對立面上去,仿佛此時此刻,只有寞子歐可堪做他淺水清的對手。

    敵人的讚譽,有時就是最好的傷害,這一次,淺水清可是真真正正坑了寞子歐一把。

    所謂政治即人事,人情練達者方可官運亨通。連淺水清都知道天水一戰,要讓功給季狂龍,寞子歐卻一個人大包大攬把中秋大戰所有的功勞都搶走,拋棄滿朝官員任其落難不管,又讓自己的國主替他承擔了背信棄義的罵名,事後更未做任何應有的低姿態表示,他打仗雖然厲害,但在做人這方面,終究比不上淺水清,孤正帆這類處事圓滑的老狐狸。

    當然,嚴真平並不知道,淺水清還偷偷放走了一批人。這批被淺水清放走的人,對寞子歐更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在他們想法,如果不是寞子歐拋棄他們,他們又怎會被淺水清如此狠宰一刀,今後還要受制於淺水清。他們不會想自己無能,累得大軍慘敗,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寞子歐的錯。

    如果不是為此,淺水清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把所有驚虹官員放走。

    這番解釋,聽得詭八尺和夜鶯均是目瞪口呆,嚴真平卻悠悠說道:“軍事上無法解決的敵人,就從政治上下手對付,古今名將,歷來如此。不懂政治者,終究成不了優秀的大將。子歐在這方面還是欠缺太多了,他注定了不可能是淺水清的對手。他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立了功,卻未能挽回敗局,僅此一項,就足以毀掉他了。別忘了如今陛下病倒,太子監國,不用到太子上位之時,子歐就已難逃被遺棄之命運。若我所料不差,此時的孤正帆,當已經派人前往霸業城向太子表示效忠了,而子歐他……或許還正守在陛下的病榻前憂國憂民呢……”

    ……

    聖泉宮,玉煙殿。

    從殿出來的時候,寞子歐依舊是一身戎裝,陪在他身邊的是,禦林軍統領甘凱。

    驚虹朝中文武,甘凱或許是唯一不嫉恨寞子歐陽的人了,原因無他,他是最忠心於梁丘旭的人,誰能保障他皇帝的安危,誰就是值得讓他感激的人。

    “禦醫們說了,陛下的病是鬱結攻心所致,心結不解,病情難愈啊。”

    寞子歐立刻道:“要解心結,除非解決淺水清。”

    “沒有那麼簡單。中秋一戰,雙方共同出爾反爾,誰都沒有信守戰前承諾。陛下其實是很在意名望的,畢竟身為一國之主,權勢已至顛峰,除名以外,也沒什麼更可追求得了。但是這一次,陛下親征大敗,威名盡喪,還落了個背信棄義之名……陛下出不了這口氣。。。。要好起來難啊。”

    “我可以向外界宣布,此番行為,是我寞子歐一人所為,與陛下無關。”

    “那只能更糟糕。一個人打了敗仗,無論做出怎樣的行為,傳言都只會往糟的方向走。如今外界認為是陛下暗中命令你寞子歐暗藏於外,伺機伏擊,固然罵名無數。如果你再向外界聲稱是你自己所為,只怕原來的罵名尚未去除,陛下又多一項罪名……禦下不力,將軍們自行其事。更有甚者,說不定還會說是陛下委過於人,讓功臣代受其過。總之……有些事是不能解釋的,越解釋,就越糟糕。”

    “唉。”寞子歐也只能無奈歎氣。

    “子歐兄,你這次立了救駕大功是沒錯,可當時你為了救陛下,放棄了不少朝中官員不救,如今這些人,有活著回來的,會恨你,找你的麻煩,有那沒能回來的,也有家屬親朋在朝中任職的,同樣會恨你。當時人人都在勸陛下撤退,結果中了淺水清的奸計,如今唯一沒上淺水清當的兩個人,魯青已經死了,就只剩下你。你現在成了大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你不死,他們心中不安啊。你的存在,竟成為體現他們無能的最好證明。”

    寞子歐微微一滯,半響才說道:“本人做事,但求無愧於心。”

    “那陷害忠良的,也未必就會心中不安啊。”

    “陷害忠良?哼,本人救駕有功,想不通他們拿什麼來陷害。”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寞子歐吃驚地看著甘凱,甘凱也同樣看著寞子歐,良久,才拍拍寞子歐的肩頭道:“兩個時辰前,中樞院十二位大人聯名上書,歷數你寞子歐所犯罪狀。一違反君令,擅自參與沙場決戰,無視國主禁令,雖救駕有功,卻也破壞國主一世英名。二淺水清偷襲當晚,你隱伏在側,明知有詐,卻不預先提醒。三明知後路有伏兵,卻不率眾阻擊,明明可以挽回我軍敗局,卻為貪圖救駕之功,坐視大軍為淺水清所滅。四周子春從後路襲擊淺水清,勞而無功,累得一萬士兵盡皆戰死,寞子歐用人不當。。。。。。”

    “夠了!”寞子歐怒吼道:“這幫混蛋,還真是想得出罪名!我軍未敗,我若出擊,豈非真正陷陛下於不義之中?淺水清襲營之時摸黑夜行,我隔河觀望離戰場十多里遠,到那去預先發現,還預做警告?戰事一起,我不先做觀察,莽撞出兵,怎麼可能會看出淺水清後路安排了伏兵?周子春為挽回敗局,英勇戰死,一萬士兵一個也沒能活著回來,他們臨死前還在和鐵血鎮浴血作戰,試圖挽回大局,竟然還說我用人不當?還說我貪圖救駕之功?要不是他們那幫家夥膽小怕死,慫恿陛下後撤,淺水清能贏得這麼輕鬆嗎?!我是隱伏在側,可不代表我就能先知先覺啊!”

    “可是淺水清在通告上卻說,你寞子歐是早看破了他的詭計,有料敵機先之能,謀而後動之穩,如今這便成了他們攻擊你的最有力的屏障。他們認為,你早在事前就已看出淺水清會襲營,可是為了讓自己的功勞更大一些,你情願等大軍敗後再出手,圖的就是救駕之功!”

    寞子歐聽的渾身一涼:“那是淺水清故意示弱,挑撥離間!甘將軍,我絕不可能明知大軍有危,卻不預作警告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當場發現,然後及時做出應對罷了。”

    “可是還有人說,你若非提前知道淺水清的計劃,又怎麼會分兵來援?你分兵一路進攻淺水清的後路,另一路則去救王駕,兩路用兵精準無比,如何解釋?”

    寞子歐心中怒火上湧:“他們自己愚蠢,看不出淺水清的手段,難道我看出來了,反而有罪不成?”

    甘凱微微一笑:“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可知道他們給你安的最後一項罪名就是:明知王駕有危,卻還分兵行事,導致陛下受苦,百官蒙難。子歐,千不該萬不該,你最不該的就是分兵行動。這是典型的軍事上的正確,政治上的愚蠢。你一分兵,他們就有了攻擊你不顧陛下安全的最好借口。他們不但可以汙蔑你事先就知道淺水清的一切行動,為立大功不顧大局,更可以汙蔑你將功勞看得比陛下性命都重。倘若你兩萬騎兵全部用於救駕,又或者你幹脆裝作看不出來淺水清後有伏兵一事,全力打擊淺水清後翼,救我大軍於危難之中,挽回敗局,怎麼都是大功一件。可你一分兵,就給了大家口實,淺水清用心狠辣,故意說你早就看出他的計謀,針對的就是你分兵之行為,如今你想解釋清楚這一切……怕是難了啊。”

    寞子歐聽得難過:“當時的情況,我不僅要對陛下負責,也要對我驚虹二十萬大軍負責,分兵一事勢在必行,雖未能挽回敗局,但卻已盡力而為之,我寞子歐問心無愧,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本就是那幫混蛋。唯一的問題是,混蛋永遠比英雄多。”

    寞子歐憤憤道:“這幫混蛋,作戰的時候逃命爭先,現在回來了,就一個個倒打一靶,陷害忠良,真是無恥之尤!”

    “哪個國家,都不缺乏這樣的無恥之徒,淺水清只不過是看準了他們,然後送給他們一件好用的道具罷了。很多時候,謊言的成功不在於是否幼稚,而在於它對大家有沒有用。所以說子歐,這件事,從一開始你就做錯了。”

    寞子歐長長舒了一口氣:“難道說,我應該讓淺水清俘我君王,大搖大擺地走出我驚虹,才算做對嗎?”

    “或許對有些人來說……那就是對的。”甘凱冷冷道:“子歐啊,不用心寒,你和淺水清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只懂作戰,而不懂為官之道。你此戰,若能挽回敗局,縱立天功,也沒多少人敢嫉妒你,為難你。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的功勞,是建立在我軍失敗的基礎上的。後人提起你寞子歐功勳顯赫,就勢必會想起中秋決戰之恥。你不像淺水清,他的成就再大再獨,總能分些給別人讓其沾光。你的成就再小再弱,卻也是在凸顯出他人之無能。你打破公平決戰出兵救駕沒錯,突襲淺水清沒錯,甚至放棄朝中百官也沒錯,唯一錯的。。。就是你沒能挽回戰局失利之局面。仗既然打敗了,就總得要問責一批人,而不是獎勵一批人,人人都想自保,誰來做那替罪羔羊?你是鶴立雞群之人,與他們格格不入,不陷害你陷害誰?不汙你這唯一功臣是叛臣,那不就等於是承認自己是廢物了?你若下台,則他們便可高枕無憂啊。”

    寞子歐已完全呆滯,甘凱輕聲說道:“官場之上,不怕你獨領風騷,最怕的就是別人都輸你獨贏,那就意味著結怨天下,偏偏那個淺水清還要給你雪上加霜……‘從此以後,凡寞將軍所至之處,淺水清必躬而退之,不敢與之為敵,以示敬意’,哼哼,淺水清,你果然夠狠,你是惟恐子歐結的仇不夠深啊。對我驚虹將軍繞道而行,對我驚虹國主卻欲擒之而後快。如此作為,這般言語,只怕陛下聽了也要吐血三升……子歐啊,後路艱難,你要好自珍重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01:07
第六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釜沉舟(上)


    米特列城。

    雲霓和樂清音二人漫步在米特列的街頭,這的商業街繁華熱鬧,堪稱大陸之最。擁有世上最便利大陸交通主幹線的米特列城,幾乎是天下商家的聚集地,來自大陸各地的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在這你可以找到來自西風大草原的羊皮,虎骨,極北之地的熊皮,鹿茸,止水的大珍珠,一粒粒竟有龍眼那麼大,驚虹的玉石,潔白無暇,還有楓,黎等國的特產。隨著天風帝國和聖威爾人的貿易開通,來自天風的特產明顯多了起來,有許多天風本土的商人為了求得更好的利潤,甚至直接在米特列城租下了店鋪。

    商業是外交永遠的急先鋒,無論哪個領域,都不會比金錢的腳步邁得更大更快,如今眼望著這一帶的興隆,雲霓也不由得歎服姬若紫的本領。

    “也不知道姬姐姐現在情況怎樣了。”雲霓這刻憂心忡忡道。

    樂清音道:“鴻妹妹來了信,說姐姐醒過來一次,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細心護理。如今姐姐傷重無法成行,鴻妹妹只能獨自一人去丘國,唉,也真難為了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接過姐姐的重擔。”

    “能保住性命就好,丘國之行,無論成敗都已不再重要。水清能不能走出驚虹,終究還是要看采桑一戰了。”

    “姐姐說得是。”樂清音笑道。

    走到一處店鋪前,有商人在那吆喝,卻是賣玉的。樂清音隨手拿起一塊玉雕,問那生意人:“老板,你這白玉獅子怎麼賣的?”

    那商人笑道:“承惠,紋銀二十兩。”

    樂清音一吐舌頭:“怎麼那麼貴?”

    商人苦著臉回答:“姑娘有所不知,這是石崗玉。前些日子,那淺水清打下牢山,石崗等地,把所有的礦都給毀了。驚虹人現在沒一兩年時間,都沒法恢複生產,如今物以稀為貴,這石崗玉斷了出處,自然價格就水漲船高了。”

    雲霓和樂清音對看了一眼,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樂清音放下手中的玉雕,附到雲霓的耳邊道:“早知如此,下次水清要打什麼地方,就讓他提前通知我們一聲,咱們也好囤積居奇,大大地賺上一筆。你看看那一塊小小玉雕,如今都能賣二十兩銀子了,囤它個幾千幾萬件豈非大利。”

    雲霓用手指輕戳了一下樂清音的腦門:“你啊,心思都鑽錢眼去了。”

    樂清音得意嬌笑。

    步行來到一家花店前,花店是聖威爾本地商人威開的。

    “啊,原來是米特列最美麗動人的兩位姑娘來到了小人的店鋪,小人可真是不勝榮幸。”年輕的商人向二女獻上無盡殷勤。

    “威你的嘴還是那麼會說話。”

    “女人的美麗就像是那天邊的雲彩,是應該用全身心去歌頌的。”

    “我們想要的不是歌頌,而是來自天邊的祝福。”

    “啊!”威輕輕拍拍腦袋,向二女眨了眨眼睛:“請稍等片刻。”

    他跑到店後轉了一圈,捧出一束香氣溢人的桂花來:“高貴而典雅的花卉,帶著來自遠方的問候,希望二位能喜歡。”

    “謝謝。”雲霓接過那束花,樂清音隨手將一個大金錠放進威的手中道:“禮尚往來,算是買花錢吧。”

    威也不拒絕,收著那金錠入了店,看來美人固然養眼,金子才更為可貴。

    ……

    回到使節館,雲霓隨手將那束桂花扔到一邊看也不看,手上卻多了一張小小字條。

    略略掃了幾眼,雲霓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怎麼樣了,雲姐姐?”

    “中秋決戰,水清贏了。”

    “喔!那可太好了!咦?姐姐你怎麼不高興啊?”

    “仗是打贏了,可是戰損不小,最糟糕的是,水清試圖擒王的計劃受到了破壞。沒能抓到梁丘旭,他依然出不了驚虹。”

    “啊!”樂清音也遺憾地跺腳:“怎麼會這樣?”

    “只知道是寞子歐插了一腳,具體情況不清楚,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鐵血鎮失去了最好的離開機會,水清也已經知道了若紫姐姐重傷的消息。他很憤怒,決定對驚虹人展開全面報複,所以……他決定啟用沉舟計劃。”

    一聽到沉舟計劃這個名字,樂清音好看的臉上也終於變了顏色:“此法過於歹毒,真要這麼做嗎?”

    “若紫受傷,是孤正帆幹的。寞子歐的出擊,可能也是出自他的授意。水清不惜自毀城牆也要活捉梁丘旭,卻被這兩人給肆意破壞,他若不報複,也就不是他了。唉,若是中秋一戰能夠成功,又何必如此。”

    樂清音無奈地點頭:“這樣一來,驚虹真得是要徹底完蛋了,想必會有很多無辜者死掉吧?”

    “那是一定的,可非如此,鐵血鎮無法生存。”

    樂清音銀牙一咬:“既然如此,也只能拚個你死我活了。我這就打點行裝,準備出發。”

    雲霓看了樂清音一眼,猶豫著說道:“此去驚虹,一路艱險,沉舟計劃一起,各地驚變,必然驟起風暴。你自己……要一路小心了。”

    樂清音微微一笑:“雖是去了龍潭,身邊卻總有許多人照應,也許還能有機會見到水清,縱死亦無憾。到是姐姐,此後就徹底孤身一人了。你坐鎮後方,什麼事都要你出馬,千萬小心在意。聖威爾人重財輕義,為人反複,許多事,都要姐姐一人獨撐,卻不要太過勉強,累壞了自己。”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二女對視一眼,同時流出苦澀而無奈的淚水,此時此刻,她們也只能向天歎息。

    現在想想,不久的將來,如果寞子歐知道自己救出梁丘旭引發的是淺水清怎樣的瘋狂報復時,只怕也會後悔不已吧?

    要想暗算淺水清,又怎能不付出些血的代價?

    淺水清正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想要他死的人,注定要付出百萬倍的生命殉葬!

    ……

    天風108年,8月20日,由於受國際法限製,無法公開和正式為淺水清效命的雇傭兵化整為零,進入驚虹各個角落,準備展開淺水清交給他們的破釜行動。六天後,收到淺水清行動通知的雲霓等人,也開始做好準備,樂清音帶著淺水清和雲霓交給她的特殊使命匆匆踏上了前往驚虹的道路。

    破釜,沉舟,這兩大行動成為淺水清計劃中最後的也是最惡毒的針對驚虹人的絕地反擊,注定將把驚虹人全面拖入黑暗的旋渦之中。

    8月26日,聖威爾聯合公國,大公爵斯波卡約發表了大陸通告,通告用最尖刻的口氣,最惡毒的語言,狠狠嘲諷了驚虹國主一番,末了告訴梁丘旭,曼德教已經再度向兩國邊境增派一萬聖堂武士隊,驚虹和聖威爾曾經就邊境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有過主權糾紛,如今聖威爾人要借此機會重新和驚虹人探討一下此地之歸屬問題。

    8月27日,黎國公然聲稱將正式接管在巴斯拉協議中,姬若紫正式送給黎人的西北邊境的泛河區兩千五百平方公里土地,所有驚虹駐軍必須在兩個月內全部撤離,否則黎人將展開軍事進攻。

    8月28日,楓國也表示,對原先的驚楓兩地的邊境線準確程度存在疑慮,因此要派出勘測人員重新勘測土地,毫無疑問,楓國人是要借此機會把他們的邊境線向驚虹內部挪一挪了。

    曾經的盟國在這刻紛紛表示出要趁火打劫的態度,梁丘旭得知此消息時,氣得當場吐血。

    9月2日,姬若紫的身體進一步好轉,性命已然無憂,只是身體依然虛弱。多日後,消息傳到淺水清耳中,淺水清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大氣。此時,他越發關心與想念自己的女人們。

    9月4日,梁丘旭為了應對大陸周邊的虎視與威脅,決然公布驚虹與西蚩人的締結姻親一事,原本由於戰事而推遲的的大婚將於兩個月後重新開始。

    此消息一經傳出,再度引發世人震驚。108年已注定要讓人們在無數個震世駭俗的新聞中度過,而這一則消息則徹底引發周邊諸國大地震。來自楓,丘,黎等國的譴責紛至踏來,聲稱驚虹人是在引狼入室,自取滅亡。斯波卡約更是怒不可遏,宣稱將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這樁婚事。原本野心勃勃的搶劫計劃,這下可有了大義上的名分----他是在為大陸和平而戰!如果驚虹人不交出那五千平方公里土地,他就領兵攻打,自己來拿。

    9月6日,樂清音來到火雲城,與風娘子離楚等人見面,同時也見到了已經在暗中為鐵血鎮效力的明成亦。

    當明成亦看到淺水清的又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火雲城時,他心中一動,知道淺水清一定又有了新的手段來對付驚虹了。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淺水清的手段比前番他所有使用過的手段都要狠辣惡毒上百倍!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01:15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章 破釜沉舟(下)


    9月2日。

    火雲城。

    追日站在書房前,恭敬道:“大人,霸業城來的消息。”

    “何事?”嚴真平的聲音沉穩依舊,右手執子落下:“將!”

    詭八尺托著下巴苦苦思索。

    隨著時間的流逝,嚴真平對這種像棋的理解漸漸加深,詭八尺要贏他可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是關於寞子歐的,霸業城對他的決議出來了。”追日道。

    嚴真平頭也不抬:“你先不要說結果,讓本官猜上一猜……如果本官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先廣發通告,聲稱寞子歐違背君令,擅自出兵,破壞公平決戰,要予以嚴懲吧?”

    “大人英明,霸業城正欲借此澄清名譽。”

    嚴真平敲敲詭八尺的小腦瓜:“你來猜一下,接下來該如何處治。”

    詭八尺隨口道:“處治有功之將,需以道義搏人心,當以先懲其罪,再獎其功,以顯其大功無私。然,懲其罪者,可重之,獎其功者,可輕之。獎懲並用,看上去大公無私,內則包藏禍心。所以,嚴大人後面沒說出來的部分,應當是,念其救駕有功,賞罰並用。賞者,賜府第金銀,加俸祿銀餉;罰者,當削其職,貶其官。至於具體如何削貶,我就猜不出來了。”

    房外的追日眼睛一亮:“佩服,佩服,小哥兒想不到對官場政治竟了解得如此深刻了。沒錯,正是如此。寞將軍雖立天功,但所獲封賞不過宅田府第,所受懲罰,卻是削官去職,賞罰不公,罰大於賞。”

    夜鶯忍不住問:“好歹也是立了救駕之功的,怎能如此對待?就不怕天下英雄心寒?”

    詭八尺立刻道:“官場之上從來如此。至於所謂心寒,本就不必擔心。還怕沒人搶著立功升官嗎?誰不知道寞子歐會有今天,完全是因為他當初拋棄百官所致。”

    “那也總該有個合理交代。”

    “應當是有的。”詭八尺點點頭,問追日:“該還有個什麼障眼法掩人耳目的吧?”

    追日立刻道:“將軍是做不成了,只能做領兵小校,念其才華,讓他回寒風關繼續聽用了,名義上給他個機會,再想起來怕是困難。”

    嚴真平恥笑:“八成還是看在孤正帆的面子上,能如此已經是很不錯了。唉,孤正帆啊孤正帆,你還算沒完全拋棄你這個心腹愛將。”

    詭八尺撇撇嘴:“王城那邊借著處罰寞子歐,順便又把我師傅罵了一頓吧?”

    追日笑笑:“那是自然的,這些日子,霸業城和采桑光打嘴仗了。”不知不覺間,追日對這個刺殺他家大人的小家夥也有些喜歡起來,有事沒事在書房外也能和他開幾句玩笑。

    詭八尺不屑道:“手底下不硬的人,通常都是嘴上硬。”

    嚴真平眉頭一挑:“說得好。”

    詭八尺嘻嘻一笑:“我師傅教的。所以他常跟我說,對於那些嘴皮子耍得厲害的人,你若是說不過他,就不必多費唇舌,直接給他來上一拳,世界就清淨了。”

    嚴真平有些憤怒:“哼,匹夫邏輯!強盜邏輯!真正是有什麼樣的師傅就有什麼樣的徒弟。”他是文官,全仗一張嘴吃飯,對淺水清的如此教導自然是憤怒不已。

    追日噗嗤一笑,退了出去。既然這一老一少都猜出了寞子歐是個怎樣的結局,他也沒必要在這匯報了。

    詭八尺也不和嚴真平爭辯,繼續埋頭苦思,眼下這盤棋,嚴真平勝勢已定,看樣子是贏不了了。想了半天,他一推棋盤道:“我輸了,你問吧。”

    嚴真平笑笑:“贏你一局當真不易。這一次,本官要問你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希望你能認真回答。”

    “你說。”

    “中秋一戰,淺水清無功而返,雖獲勝利,卻沒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在這種情況下,本官相信他一定還有什麼後備計劃。”

    “後備計劃是肯定有的,不過也不能說是後備,其實是早就準備好的,只不過梁丘旭突然冒出來個禦駕親征,使我師傅以為可以一戰功成,也省了後邊的計劃。但是現在看來他還得繼續他原來的計劃。”

    “這麼說來,你是知道你師傅的後備計劃得了?”

    “如果這也算問題的話,那就是吧。”

    “小子,不要取巧,本官的正式問題還沒有問呢。你師傅雖然教過你很多本官並不欣賞的教條,但本官相信,他至少該不會教你如何耍無賴吧?”

    詭八尺嘿嘿一笑:“老頭你真難對付,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師傅後邊還打算幹些什麼嗎?兜那麼多圈子做什麼?”

    嚴真平無奈道:“你這小鬼,滑頭得很,不多兜幾個圈,怕繞不出你真正的回答啊。”

    詭八尺立刻歎氣:“其實,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也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關心這件事。可是嚴大人你想想,你要真知道了我師傅的計劃,還不得想著辦法把消息送出去?萬一被我發現……唉,老實說,這麼些日子處下來,跟你也學了不少東西,大家都快做成朋友了,我是真不舍得殺你啊。”

    “本官可以保證,絕不外傳此事。”

    “就算你不傳,我怕你從此以後也睡不安枕啊。”

    嚴真平心中一顫:“你的意思是,你師傅的後備計劃很可怕?”

    詭八尺看著嚴真平,良久才說道:“早在平陽大戰後,我師傅就製定了一連串的計劃,民亂與掘墳其實都只是冰山一角。這一直沒有動用的計劃,才是真正的,足以毀滅驚虹的計劃。如果寞子歐不救梁丘旭,驚虹至少可以少死數百萬人。”

    這話聽得嚴真平渾身劇顫,他一把抓住詭八尺:“你快說,到底是什麼計劃?”

    詭八尺看看夜鶯,夜鶯點了點頭,詭八尺這才開口:“告訴你也沒什麼,反正你也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師傅的這個計劃,叫破釜沉舟,意思就是……我鐵血鎮和你驚虹一起完蛋,同歸於盡!”

    夜鶯冷冷接口:“所謂破釜沉舟,其實是由破釜計劃和沉舟計劃兩個部分組成。破釜計劃就是在事先製造好驚虹混亂的基礎上,派出大量戰士冒充平民,流寇,強匪,四處襲擊,焚燒,摧毀驚虹各地農田,破壞道路,毀壞堤壩,製造災難。我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讓驚虹人的土地,顆粒無收,度過一個歷史上最大的大災年!”

    詭八尺接口道:“而沉舟計劃,就是通過對驚虹各地錢莊商號的打擊,徹底癱瘓貴國的經濟命脈,使其出現金融崩潰現像,導致物價飛漲,經濟癱瘓。如此一來,缺銀的驚虹,將因為無錢從國外購買糧食,坐看國內糧荒卻束手無策!”

    嚴真平聽得瞠目結舌,整個人已僵直成一具木偶。

    ……

    淺水清的破釜沉舟計劃,就是針對驚虹帝國的農業與經濟這兩條重要命脈而來。與他前面所製造的種種混亂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瞄準的是對方的基礎產業鏈下手,相同的是,他使用的手段,依舊是金錢這根大棒。

    中秋大決戰之後,淺水清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想要離開驚虹又得再過上一段時間。他的耐心終於被逼到了極限,原先一直猶豫的計劃也終於被提上了日程表。

    與計劃中有所改變的是,他沒有再派出自己的戰士來執行這次的任務,而是轉而委托更適合執行此任務的雇傭兵軍團來進行。

    8月20日起,淺水清就秘密派遣大量雇傭兵前往驚虹各地。此時,在經歷過最初那段混亂的春耕季節後,已經進入收獲季節,田大片大片的青稞,水稻,玉米,高粱,棉花,小麥等各式農作物,均已紛紛長成,結出果實。

    然而沒有天災,不代表就沒有人禍。

    淺水清的毒辣,就在於他要一把火燒掉所有驚虹地的莊稼,讓這一年的秋天,人們再也無糧可食!

    淺水清以高額懸賞,邀請所有的雇傭兵,進行對驚虹本地農田的破壞。他們將向蝗蟲一樣從各個地方焚燒農田,讓整個驚虹的農業生產根基被一把火燒個精光。而他早先散播在驚虹各地的四百名戰士領導的民亂,則將成為他的替罪羔羊,主動為淺水清承擔一切罪責,將驚虹焚糧事件演變成一場內部動亂的結果,使淺水清逍遙於民憤之外,而沒有及時處理好這一切的驚虹官府,將成為此次行動的最大受害者。

    可以想像,已經處於一片混亂中的驚虹,對這種針對國內農產業的攻擊,根本不可能有自保之力。在這個盛夏時節,只要幾把野火,就可以輕鬆地將一整片莊稼地燒成灰燼!

    為了保證行動的突然性與傷害的最大性,淺水清甚至規定好了動手的時間,具體的行動計劃。

    與此同時,樂清音則將負責另一件大事--大力打壓驚虹商家,造成驚虹內部的金融混亂趨勢,使得驚虹官府無法迅速籌集資金從國外購買糧食,平息禍亂。而要想做到這一步,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擠提錢莊來進行。早在樂清音來到驚虹之前,雲霓就已經通過貝曼等人將大量的銀錢存入驚虹各地的錢莊。這筆銀財數額巨大,有了聖威爾商人自己的,也有天下雲家,鴻家,水家的,更不乏淺水清後來放進去的一筆劫掠之財。而赤風婉支援的那筆銀財,也被淺水清先後托水中蓮等人存進了驚虹錢莊。

    樂清音的到來,就是執行擠提任務,務必通過對錢莊的打壓,造成對驚虹國內金融經濟的根本性破壞,為三個月後驚虹國內的顆粒無存進一步奠定基礎。到時,無糧可食的老百姓,將會奮而揭竿,驚虹國內面臨的就不再是混亂局面,而是徹頭徹尾的全民反叛的大風暴了。

    利用高額懸賞雇請大量雇傭兵為其四處焚燒糧田,引發饑荒,同時命樂清音擠提錢莊,製造金融混亂,正是淺水清為驚虹人準備的第三股風暴。

    運用金錢這根大棒,淺水清一口氣製造出三股完全不同的風暴,玩了個一魚三吃的做法,可謂將金錢的價值利用到了極至,也將驚虹人推向黑暗的深淵。

    其實淺水清早就可以這樣做,但他一直拖到現在,一方面是為了讓準備工作更加完善,另一方面也是在尋找不必用這最後的方法而可以走出驚虹的機會。

    然而寞子歐救走梁丘旭,將淺水清最有希望的逃出驚虹的計劃破壞,同時還殺死大量的鷹揚旗戰士,孤正帆更是將姬若紫刺成重傷,這一係列事情終於將淺水清徹底激怒,他的報複也隨之展開,在這場看不見光明的鬥爭中,他不再祈求能活著離開驚虹,而是發誓要把所有驚虹人一起拉入地獄。

    聽著詭八尺和夜鶯兩人娓娓道來,嚴總督嚴大人怔立當場,半響無言。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暗中經營許久的淺水清,在私底下竟還藏了這麼一手凶狠毒辣的招數。

    他終於意識到一直以來,驚虹人就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與歷史上所有的入侵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別的入侵者都是在想盡辦法要打進去,他們想要的是土地與財富,而不是動亂與毀滅。因此他們不會采用愚蠢的消滅農業生產,毀壞金融秩序的方法去打擊敵人,因為那意味著就算拿下一個國家,也只是一片千焦土,毫無意義可言。可是淺水清卻不同,他人已經在驚虹了,他想要得不是如何打下這個國家,而是如何離開這個國家。這個完全相反的戰爭需要,注定了他的做法會和許多人有所不同。如果他出不去,那他就不惜與這個國家共同完蛋。

    完全不同的政治需要,導致出完全不同的戰略思考,從一開始,淺水清就在用與別人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來解決屬於他自己的難題。驚虹人沒有看到淺水清與敵偕亡的決心,也就不可能意識到淺水清的所有布置與準備。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在聽過這一切後,嚴真平幹啞著嗓子道:“他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夜鶯回答:“9月12日到9月28日,到那一天,我鐵血鎮進入驚虹就整整一年了。這是他為自己被困在驚虹,給驚虹人的周年獻禮。”

    嚴真平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我驚虹地大物博,他不可能在十六天燒光我驚虹所有田地。”

    “水清對這個計劃準備了許久,他早就將所有情況皆考慮完備。嚴大人,你當明白,其實他並不需要燒掉所有的糧田。除非是像麥加那樣的產糧大國,否則一個正常情況下正好可以自給自足的國家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糧食供應不足,就會引發饑荒,並產生動蕩,糧價甚至會因此暴漲二十倍以上。如果這百分之二十的糧田焚毀全部是發生在一個地區,那麼整片地區都會因此陷入狂亂之中。這可比之前的混亂與暴動,要大得多。如果糧田被焚超過百分之三十甚至四十以上,那麼整個國家就能餓死一半以上的人!以前的混亂,只如蟻蛀大樹,而這一次的混亂,卻是海嘯決堤了。而為了他這個計劃,他大概會派出所有他能找到的幫手,不僅有那些雇傭兵,或許還有一些為錢賣命的地痞,流氓,山匪,土霸,馬賊,水盜等等。。。他準備了已太久太久。他不缺人,也不缺時間。”

    嚴真平聽得目瞪口呆,頹然坐下。

    他終於明白了。

    再沒有誰會比他這樣的老牌政客更明白物資供應上的需求不平衡導致的物價變化了。盡管農業社會尚未走到高度發達的金融體係可以影響一切的地步,但是日趨完善的貨幣係統同樣對封建社會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而這種影響力的基本表現,就在於它通過最原始的手段來完成經濟作用的一大功能----通過物價調整來調節供應。

    當物品短缺時,就漲價,當物品供應充足時,就降價,以此來調節進出,平衡供需。在商品經濟的原始階段,這是它最典型的一大基礎作用。

    然而經濟不是物理,不會遵循能量守定律,不是物資的供應減少了百分之一,價格就上漲百分之一。恰恰相反,在貪婪的商人眼,有很多商品哪怕供應出現百分之一的減少,都能使物價提升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百。

    糧食就是這一類最典型的代表性商品。

    農業社會,商品被劃分為最基本的兩個層面----必需品和非必需品。

    而糧食就是必需品中的重中之重。

    人們對糧食的需求不會因價格的漲跌而增加或減少,因為人總要吃飯,不吃就得餓死。所以通過物價調整來控製糧食供應,不是在通過降低對方的購買欲望來限製銷售,而是通過價格飛升到超過對方的購買力來限製銷售。只有在老百姓的購買力達不到糧價標定的基礎上,才會出現供與需的短暫平衡,而這份平衡的代價,則是大批的老百姓因為無力購買糧食而活活餓死。

    時代的限製,使封建社會缺乏完整而高效的糧食控製體係,國庫存糧完全不足以彌補高達百分之二十的糧食缺口,物價成為唯一的控製杠杆,大量缺糧的情況下,糧價的飆升成為顯而易見的現實。

    樂清音對各地錢莊商號的打壓,不但使驚虹官府無錢從國外買糧,同時也進一步迫使民間經濟混亂,使得糧價以滾雪球的形式急劇擴大,從而引起全國各地的物價飛漲。人們會發現,曾經的那個繁榮強大的國家,在面對這樣一場大災難面前,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大量的糧商會囤積糧食,待價而沽,大批的百姓將無糧可食,混亂將如瘟疫,在全國各地蔓延,無錢可用的驚虹官府,則將面臨有史以來最可怕的統治危機。地處南方,水土滋潤,長年以來自給自足的驚虹人,不虞天災的同時,從未想過人禍更甚於天災。而這一次,淺水清要帶給他們的,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滅頂之災。

    缺乏有效應急機製的封建年代,對類似這樣的災難完全無法避免,再加上鐵血鎮伺機而動,驚虹人的這個冬天,將注定難熬。

    一想到這,嚴真平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來:“我要給廉王寫封信,請他無論如何,立刻說通陛下和太子殿下,放鐵血鎮歸國,我希望你們也能寫封信給淺水清,請他暫緩行動。可好?”

    夜鶯和詭八尺對看了一眼,詭八尺點點頭道:“你可以勸廉王出面遊說梁丘旭,但在我軍行動之前,你不可泄露此事內情,若驚虹人依然不同意放鐵血鎮歸國,那就只有與敵偕亡一條路可以走了。”

    嚴真平無奈點頭:“盡人事,聽天命,若天要亡我驚虹,我嚴真平無話可說。”

    詭八尺冷冷道:“若天不亡我鐵血鎮,也不亡你驚虹,那麼嚴大人,我希望你能歸順我天風帝國,就當作是我同意你寫這封信的報酬吧,你看如何?”

    嚴真平長歎一聲:“若淺水清能手下留情,讓我驚虹少死一些無辜,我可以考慮。”

    “嚴大人,只要梁丘旭肯放我鐵血鎮回國,我們是願意為驚虹人補充這些糧食,重新穩定驚虹亂局的。這一點,我詭八尺可以向你保證!”

    “若如此,我嚴真平代驚虹百姓感謝詭公子,從今以後,嚴真平願為公子鞍前馬後,聽憑趨策!”

    嚴真平一躬到底。

    詭八尺開心地笑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22:55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1)



    火雲城。

    夜。

    總督府的侍衛,已經全部撤了下去。

    嚴真平在看書,詭八尺在練字,夜鶯則開始學起了女紅,盡管大家都還沒有走出書房,但是有些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見起了變化。

    現在嚴真平已經在正式教導詭八尺一些書本上的知識,而不再需要他用贏棋的方式討教了。

    “霸業城還沒有來消息嗎?”詭八尺一邊臨摹字帖,一邊問道。

    “做事要認真,不可輕易分心。好好練字。”嚴真平道。

    詭八尺吐吐舌頭:“做軍人和練字有什麼關聯嗎?”

    “修身養性,陶冶性情。沙場征戰,氣血激揚,若想在百萬軍中從容鎮定,指揮有度,就先要有一顆能夠隨時保持冷靜的心。你現在年紀還小,自以為自己最大的問題是經驗不足,威望不足,其實你真正的大問題是心浮氣燥,缺乏耐性。這是小孩子的通病,做一些水磨功夫,慢慢磨礪一下自己,對你有好處。”

    “哦。”

    嚴真平笑了,這小家夥最大的優點就是虛心好學,只要人說這麼做對他有好處,他就一定乖乖接受。

    曾經的刺殺者,儼然成了被刺殺者的學生,也算是蔚為奇觀了。

    一則“商文序”臨摹完畢,詭八尺把字交到嚴真平手上,恭敬地聽其點評,嚴真平看都不看,就把字帖擱在一旁:“把你剛才臨摹過的內容背一遍。”

    “啊?”詭八尺傻了眼:“你剛才讓我練字,又沒讓我背書。”

    嚴真平一笑:“商文序是驚虹丞相益子謙早年之作,這個人雖說有些迂腐好色,但為人還是有些見識能力的。我讓你臨摹他的字,不僅是讓你學習他的書法,更重要的是讓你理解他的一些政治思想。雖然我二人觀念不同,但是很多時候,正因為觀點不同,為避免個人狹隘之見影響個人,所以你才更要博采眾家之長,補自身之短。你師傅雖然不算是一個好師傅,但有一句話他說得很對,我很喜歡。那就是徒弟若不能超過師傅,那是師傅的恥辱。因此,我才要把益子謙的這篇商文序交你臨摹。你只臨摹其字,卻忽略你文章本意,那就是說,你只注意了其表,而忽略了其裡,是為大忌。我沒說讓你注意內容,你便不看,如何能行?學生者,首在好學不倦,抓住每一次時機,孜孜以求學問。老師教一,學生反三,如此才能有所作為啊!”

    “是,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再臨摹一遍。”

    繼續臨摹的過程中,嚴真平也為他講解這篇商文序本意真要,這篇商文序是益子謙早年論朝廷重農抑商之必要性寫給當時的驚虹皇帝的。當時的驚虹深受聖威爾人日益擴大的財富刺激,因此想進一步擴大國內商業生產水平的發展,所以有人從制度上提出平衡農商從業者的地位,刺激國內經濟。

    益子謙對此提出了激烈反對,認為此舉弊大於利,並寫出了這篇商文序,盡管文章有其巨大的時代局限性,但是我們依然可以看出,為什麼當時的古代政治家,都極力反對農商平等,做出重農抑商的政治決策。

    舉凡一個國家的發展,無論怎樣變化,大體都是從基礎農業社會向混合型政治經濟體製過度。這其中,越是發達的國家,農業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小,大量的人員從事工商業發展,可以有效推動國家經濟收入,充實國庫。即使是在遙遠的封建社會體製下,這種認知依然存在。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封建體製下的官僚們,之所以不提倡商業,主要是由於趨利性行為,會導致大量農業生產的荒廢。而農業是國家存在的基礎產業,是萬萬動搖不得的,因此在後世的許多改革中,當人們發現工商業體係過度的蓬勃發展,會導致農業生產者的積極性下滑,大量的農業人口轉而從事其他產業,大量農田因此荒蕪,國家農業生產面臨巨大的考驗,在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前,他們只能采用重農抑商的製度,來保證自身農業的穩定性。

    無法在金錢上使兩者平等時,他們只能在地位上,使農業生產者的地位高於商賈,從而避免農業人口從事者的急劇凋零。

    因此很多人以為,重農抑商是當時的政治決策者一個愚蠢的缺乏遠見的行為,但事實卻是,在當時不夠發達的生產力條件下,足夠的人力,是唯一保證農業基礎穩定的條件,無論如何不可輕忽。

    也因此,在封建大帝國時代,通常有這樣一個怪現像:即,明明是重農抑商的社會製度,但是隨著商業生產的多樣化,人們財富的增加,大商賈們完全有資格跳出這個地位怪圈,通過手中龐大的財富操縱當時的國家政治,並為自己謀取利益,然而事實卻是,花了大價錢買來官位的商賈們卻又都不會反對重農抑商的基本理念,以避免國家根本的動搖。

    在這,農業是根本支柱,經濟是運轉農業的鏈條,假如說經濟出現問題,那麼這根鏈條就等於生了鏽。農業出現問題,那麼根本支柱就會倒塌。一旦這兩個產業共同出現重大問題,整個帝國都會為之傾斜,傾覆,並最終走向滅亡。

    益子謙的這篇商文序就是從這個角度加強詮釋了此一理念,盡管後世的人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對此表示不屑,但在當時,此理念確實在官僚中確實相當盛行,由此可見,當時的驚虹官府風氣,依然是以保守為主。而保守派並非一個貶義詞,在某種程度上,它也代表了穩定。

    對政治而言,穩定大於一切。

    此刻嚴真平認真講述著驚虹國內的一些政治風向和基本理念,詭八尺一邊聽,一邊認真書寫著商文序,一老一少相得益彰,直到離楚靈巧如猿猴的身影突然出現,輕叩書房小窗,露出一張笑咪咪的臉道:“你們到是在這過得自在啊,又是講課又是教書。”

    詭八尺一激動,正要棄筆大叫,嚴真平已冷冷道:“事情沒做好,不可隨意停下。”

    詭八尺立刻低頭繼續寫字。

    淺水清對他的教導是放任自流式的,很不負責任的甩重擔到他身上,讓壓力伴隨他成長,其餘不管不問,嚴真平對他的教育則是嚴格督促,循循善誘,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兩種教育方法各有其好處,放在詭八尺的身上,其進步可說日進千里。

    這刻嚴真平頭也不抬道:“既然有貴客到了,就請進來一坐吧。”

    離楚把頭一搖,笑道:“我受樂夫人之命,來帶八尺走。”

    嚴真平心中一顫:“樂夫人?是樂清音吧?如此說來,她已經來了。既然帶八尺走,那是不是霸業城有消息了?”

    離楚佩服道:“嚴大人果然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我們的消息比嚴大人您稍微早一些,知道了一些事情,事起匆忙,怕是不得不立刻離開火雲城了。”

    詭八尺頭也不抬,一邊練字一邊道:“離楚大哥,你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嚴大人已經答應幫我們了。”

    “哦?”離楚頗感驚訝:“這到是有趣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離楚免費奉送嚴大人一個消息,也算是幫嚴大人堅定一下信念。”

    嚴真平苦笑:“看來,陛下對我那封信十分生氣。”

    “雷霆震怒,聲稱嚴真平位居四省總督之位,不想著如何精忠報國,竟然要驚虹放棄帝尊,甘為屬國,還要放走籠中困獸淺水清,此舉等若背叛。已經命人來將你削職問罪了。這一次,我們也幫不了你了。”

    “派來抓我的人什麼時候會到?”

    “最多三天就到,嚴大人,和我們一起走吧,這一次你是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得了。”

    嚴真平閉上眼,一句話都沒說。

    詭八尺則輕輕道:“不急,等我練完這副字帖再說。”

    嚴真平笑了,沒能在自己國主身上得到的欣慰,卻從眼前的小男孩身上得到了,不說別的,僅此一份定力,已足以讓他滿足。

    他點點頭道:“追日,出來吧,你當已經聽到離楚先生所言。”

    追日的聲音渾厚如山:“追日一生跟隨大人,大人去哪,追日也去哪。”

    “去告訴夫人他們,立刻打點行裝,準備上路。 ”

    “是!”

    過了一會,外面的人匆匆將行裝打點完畢,詭八尺大筆勁揮,終於在最後下筆寫道:

    “兔子搏鷹者,絕死一撲,以小搏大。鷹雖矯健,奈何折翼失空,一蹶不振。

    農商二者,為驚虹雙翼,鐵血鎮雖為弱兔,卻可擊其兩翼,使空有利爪堅牙,惟望兔興歎。

    天下茫茫,此後任矯兔來去,天下蒼蒼,無雄鷹容身之地。

    淺水清之徒詭八尺向驚虹梁丘旭致敬,望陛下今後好自為之!”

    寫完這句話,將書紙鄭重放在案上,詭八尺道:“我好了,可以走了嗎?”

    嚴真平長歎一聲道:“走吧,此地於老夫再無可留戀之處。”

    “最好帶走官印,讓你的繼任名不正言不順些。”詭八尺道。

    嚴真平笑了起來:“就你小子鬼機靈,也罷,帶就帶吧,把能帶的都帶走,如今我還是這四省總督呢,咱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諒也無人敢查本官!”

    夜鶯輕輕一笑,同樣留在那書案上的,正是自己學繡的蒼鷹搏兔圖,只是沒想到到了詭八尺手中,卻變成了兔擊雄鷹,以此來影射鐵血鎮和驚虹之間的關係。

    當嚴真平跟隨離楚,詭八尺等人走出總督府的那一刻,只見府外樂清音笑意盈盈走下馬車,向嚴真平施了一禮:“清音見過總督大人,能得總督大人追隨,我鐵血鎮上下人等,均感欣慰。清音在此代夫君謝過嚴大人了。”

    ……

    天風108年,9月16日夜,被挾持了整整九十八天的嚴真平,突然放棄官職,跟隨那個挾持他的小家夥詭八尺一起落跑,最終轉投天風,加入鐵血鎮,此舉震驚大陸。誰也沒想到,在經歷了漫長的劫持生涯後,被挾持者與挾持者在身份關係上竟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實在是天下一奇。

    然而震驚世人的消息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

    由於霸業城拒絕了放鐵血鎮歸國,淺水清毅然決定全面發動破釜沉舟計劃,在農業和經濟上對驚虹人予以狠狠打擊。

    9月19日,已經延遲了七天的破釜行動終於全面展開。淺水清下令的全面發動,終於在驚虹各地引起一片焚天大火。

    為數高達八萬的雇傭兵戰士,還有淺水清其後又先後派出的五千戰士,以及其早先秘密派出的四百戰士在各地組織起的力量,紛紛在這刻露出猙獰獠牙。

    他們分散各地,於暗夜中悄悄出動,在那田間壟上,肆無忌憚地焚燒一切可以焚燒的農作物,將驚虹人一年來的生產均皆化為灰燼。與此同時,樂清樂的行動也正式展開。位於驚虹中部的幾大商業重鎮,均未能逃脫天風人蓄謀已久的大力打壓,散播的謠言使得一批又一批百姓加入擠提錢莊的隊伍中,驚虹國內的生產,經濟在數天之內,受到暴風雨狂襲般的重創,到處都是一片淒風嚦雨……

    作為鐵血鎮進入驚虹的周年獻禮,災難向洪水一樣淹沒了整個驚虹。

    驚虹人的亂局,就像是一場蝴蝶效應。淺水清在這邊揮了揮翅膀,引發的是一場全國範圍內的大動亂。混亂像滾雪球般迅速增大,不僅囊括了整個驚虹,甚至連其周邊國家都深受影響。這場動亂,在起初屬於積聚力量的時刻,所以不顯山不露水,但到後來,卻是一下子爆發,令所有人都驚頭爛額。因為這場混亂而死去的人可以說不計其數,淺水清在止水的殺戮,甚至還沒有這死去人的十分之一多。盡管在止水,他血香祭大旗,戰必屠城,但那時是以震懾為目的,並不阻止百姓逃跑,很多時候,參與屠城的官兵,當他們以整齊的列隊姿態進行橫掃時,明明就有百姓在他們前面幾十米處,他們卻不加理會,並不追擊,只是一路走過去。只有一些頑固的,準備不及時的,又或被嚇的手腳癱軟之人才會被殺.因此真正被他殺死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反到是惡名引來一大串.這也是為什麼易星寒的護民軍如此急速壯大的一個原因----難民遠比死人多太多。

    而在驚虹,盡管淺水清的做法破壞性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國家因此產生的動亂也極具頻繁,但由於其手法更陰險,隱蔽性也更高,其在驚虹國內的形像卻要比在止水高大的多。

    用各種手段,諸般手法,積極挑起各方矛盾,讓驚虹這個國家徹底混亂起來,正是淺水清想要看到的。惟有如此,他在驚虹才有生存下去的資格,惟有如此,他才能渾水摸魚,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這種手法,比他在止水的縱橫屠戮要高明一百倍。整個人的指揮水準,計謀策劃能力都再獲突破,思考問題也更加清晰,完整。

    如此行為,這般手法,真正是已經陰損到家。假如說他在止水縱情殺戮,還是為了雲霓這個終極目的的話,那麼現在在驚虹,離開這,就是他全部的意義。

    目標雖不同,但理想與生命,卻同樣重要,同樣值得為其不擇手段。

    讓淺水清飛黃騰達,以少擊眾的這兩場滅國大戰,注定了要背負無數血腥負累,這在其他將領也是極為少見的。對於淺水清來說,他只能希望,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有這種以少打多的機會了。

    畢竟他從未將這種殺戮視作樂趣,這是他與以往所有的殘暴將領最大的區別。

    人若不能拍著良心做事,便只有抹著良心做事了。淺水清對此,也只能悠然長歎。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23:34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2)


    得得的馬蹄聲敲破了黎明的寧靜,馬車搖搖晃晃地在崎嶇不平的泥濘路上行走,幾乎將嚴真平顛得骨頭都要散了架。詭八尺和夜鶯卻仿佛沒事人般睡得安穩。

    走過那段難行的山路,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的世界。

    鐵血鎮的軍營紮出一片雄渾與剛強的軍人世界,嚴真平的眼前為之一亮。

    當馬車出現在軍營前時,一飆精悍鐵騎洶湧奔出,為首的是一員白袍戰將,天鬃馬神駿高大,卻掩不去馬上將軍的自信風采。

    馬車停了下來,離楚跳下馬車道:“嚴大人,淺將軍親自來接你了。”

    馬車的嚴真平咳嗽了兩聲:“聽這個名字聽了有一年,沒想到彼此竟還有見面的時候。”

    淺水清此時已策馬向馬車踱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大笑道:“相見只是開始,以後還要共事呢,嚴大人肯屈尊入我鐵血鎮,是我鐵血鎮上下人等的大幸。鐵血鎮縱橫驚虹一年來,早就對嚴大人之能力欽佩之極,如今有機會合作,那是老天開了一回眼啊。”

    嚴真平終於從馬車中走了出來,面對淺水清,捋須笑道:“將軍過譽了,那段時間,想必鐵血鎮上下人等,個個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吧。”

    淺水清也回笑道:“彼此彼此,刺殺對方,正是對對手能力的一種肯定。他梁丘旭就是想讓我刺殺他,我都不願意呢。誰知道他的兒子是個什麼貨色?若是換了個有能耐的君主上來,我還得為此頭疼呢。當然,也幸好八尺未能成功,否則我淺水清哭都沒地方哭去。嚴大人這樣的人物,可是我鐵血鎮的寶貝啊。”

    兩人一見面就說笑,先衝淡了彼此之間的隔閡,以為後面的相處製造方便。這兩個人都是心思玲瓏之人,相當懂得說話的技巧,但同時又都想試探一下對手,看看對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因此嚴真平故意婉轉提起刺殺之事,看淺水清如何反應,淺水清則回以光明磊落的回答,既捧了嚴真平,又變相地道了歉,比一見面就喊著請恕罪的話要高明許多了。

    “嚴大人一路辛苦,路上還算太平吧?”接嚴真平回去的路上,淺水清有意無意問嚴真平。為了說話方便,嚴真平也要了匹馬騎,別看是個文弱書生,騎術到還不錯。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總督大人了,以後淺將軍可以直呼名諱,不必客套。”

    “那我還是叫先生吧,正好水清關於驚虹還有許多事要請教嚴先生。”

    “也好,想當初我在霸業城講學時,人人都是如此稱呼本人。想不到時過經年,如今又做回了老本行。至於說請教嘛,不敢當,我看淺將軍處事,對人心人性掌握得甚是透徹,我這一路前來……淺將軍,烽煙四起啊。”

    說到最後四個字,嚴真平有意無意看了淺水清一眼,淺水清怔怔望著遠方,良久才歎息一聲道:“先生是對我的作為有所不滿吧。”

    “站在鐵血鎮的立場來看,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站在驚虹的立場來看,淺將軍造孽深重。”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淺水清苦笑道:“嚴先生,最可笑的就是,直到現在,鐵血鎮還在以正義的形像出現在世人面前。”

    嚴真平點點頭:“止水一地,你血香祭旗,以一萬人平定一國,所造成的殺戮卻是最少,但止水民眾皆罵你是屠夫,恨你入骨。驚虹一地,你打著正義之師的名義,幾乎毀掉了整個國家,但是很多老百姓卻至今都懷念著你的好,他們甚至渴望鐵血鎮能再度過來行俠仗義一番,哪怕是飲鳩止渴,至少毒死也比渴死好。善惡之間,孰能預料,天下百姓不明白,但淺將軍對是非善惡卻看得明白,雖屠戮止水,而問心無愧,雖行俠驚虹,卻自愧難當。將軍,你可以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過你自己啊。”

    “我沒想過騙任何人,更沒想過騙自己。”淺水清淡淡回答:“無論在止水,在驚虹,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我的信條就是:做為一名軍人,我只對我的士兵負責。”

    嚴真平同樣意味深長地回答:“這就已經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了。”

    接嚴真平進了軍營,為他引見了鐵血鎮諸將之後,淺水清道:“很慚愧,到目前為止,我鐵血鎮依然無法有一個固定居所。雖然驚虹暫時對我們無力發動大規模反擊,但是我們卻不能不未雨綢繆,因此只能離開采桑一帶,轉戰四方。嚴先生入了我鐵血鎮,今後的日子,要跟著一路勞碌奔波了。”

    “我想,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太久了。不過我有一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將軍為我解惑。”

    “先生請講。”

    “根據這些日子我和八尺的接觸,我發現將軍其實並不是一個殘忍嗜殺之人,至少你從未將此視作是一種樂趣,因此盡管你製訂了這份破釜沉舟計劃,但我依然相信,你的目的只是想要敲醒驚虹。只要他們肯放鐵血鎮歸國,你還是會拿出大筆錢財買糧救濟驚虹,不知我這麼說可對?”

    淺水清點點頭:“這是最理想化的目標,我希望混亂方起,梁丘旭就能發覺問題所在。他要是夠聰明,這份威脅下他就該趕快低頭。如此一來,我能想辦法盡量減少無辜者的犧牲。”

    “可人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我擔心,陛下……梁丘旭他不會那麼輕易低頭,怕是要驚虹餓莩遍野,千里哀鴻之後,他才能做如此考慮了。”

    淺水清長長歎了口氣:“抱最好的希望,承擔最壞的後果。我淺水清不會後悔我做過的事,不管死了多少人……我都不會後悔。”

    嚴真平立刻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一旦真要如此,驚虹舉國無糧,鐵血鎮又憑何生存?你們現在可是以戰養戰,就地取糧啊。沒有了這些,你們拿什麼堅持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不要告訴我你們想和整個驚虹耗,如果對耗的話,淺將軍就算是天縱之才,也不可能耗得過舉國之力。”

    淺水清笑笑:“八尺,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是。嚴先生,其實早在半年前,我姬姐姐借道失敗後,就安排了一條秘密運輸線路。現在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以各種名義進入驚虹,向我鐵血鎮輸送物資。我們在南部已經有了自己的秘密物資基地,又有了這條物資運輸線,就算是不再就地取糧,也能支持很長時間。所以,驚虹肯定沒法比我們撐得更久。”

    嚴真平怔然,半響終於歎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這樣說來,鐵血鎮的未來,已注定是一片光明了。”

    方虎傲然道:“那是自然,用淺少的話說,那就是我們已經走過了最黑暗的時刻,即將擁抱黎明了。”

    下一刻,外面的士兵突然闖進來,抱拳大叫道:“來了火雲城的急信,是樂夫人發來的。”

    諸將都道:“一定是又有什麼好消息了。”

    淺水清也笑道:“念。”

    “是!”那士兵大聲展信閱讀:“字諭水清我郎,自三天前起,不知為何,進入驚虹之聖威爾商人突然大量減少。我方物資運輸出現重大問題,暫時停滯……

    淺水清臉色大變,一把將信搶了過來,親自哆嗦著念了出來:“供應渠道突現問題,不知所為何故,我正命人努力查尋,試圖聯係雲霓,然,此番變故以前從未有之,雲霓為保糧道暢通,從無懈怠,我擔心情況有變……”

    再讀不下去了,淺水清和鐵血鎮諸將彼此面面相覷。作為破釜沉舟計劃最重要的支持,聖威爾運輸線無論如何不容有失,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它卻突然出問題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淺水清不知道,也沒法知道,但他知道事情一旦出現了壞的預兆,那麼更大的可能,就是一路朝著這個方向走下去……

    水中棠急道:“怎麼會這樣?咱們可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這條線上的。這大半年來都沒出過任何問題,怎麼到了現在最關鍵的節骨眼上,它卻反而出問題了呢?”

    淺水清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這就是命運了。一年前的今天,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帶著鐵血鎮上下將士滿懷期望,等待暴風軍團發起對寒風關的進攻,結果,我卻等來了義父身亡的消息。一年之後,我苦心策劃了破釜沉舟行動,不惜害盡天下,只為走出驚虹,但老天爺卻偏偏不願給我機會,非要讓我們和驚虹人來個同歸於盡。老天待我,從來不厚,我已經麻木了。”

    “將軍不可如此說,也許只是暫時出現問題而已。”嚴真平忙勸慰道,此時此刻,他已經和鐵血鎮站在一條戰線上,無論如何都不希望鐵血鎮有難。

    淺水清卻苦笑道:“嚴先生,真對不起,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是很遺憾,我必須告訴你,鐵血鎮要做最壞打算了。運輸線一旦出現問題,就不可能會是小問題,我很擔心,要不了幾天,我們就能聽到全面中斷的噩耗。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勞煩先生與我一起受苦了。”

    嚴真平愕然,終於還是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

    9月28日時,聖威爾聯合公國發出大陸通告:

    通告聲明,聖威爾人發現,天風人借走廊租借之機,暗中秘密運輸戰略物資進入驚虹,交付鐵血鎮使用。此舉違背了走廊租借法案,因此聖威爾人將全面暫停走廊租借。同時警告所有聖威爾商人,一律不得幫助天風人帶貨進入驚虹,否則視為叛亂。此提議為奧布賴特二世教皇和女王陛下聯合發布,也就是說,聖威爾人在一夜之間,突然改變了他們對天風人的態度。

    沒有人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但是被淺水清寄予厚望的聖威爾--驚虹秘密運輸線,被全面切斷。做為鐵血鎮進入驚虹的周年獻禮,這份打擊,可以說一下子將淺水清從天堂推入了地獄!

    此消息傳出時,雲霓尚在使節館滿懷期望著等待著憧憬著鐵血鎮勝利歸來,下一刻,當通告送到她手中時,她驚得花容失色再坐不住。

    尚在楓國養傷的姬若紫,在得知這一切後,也再克製不住內心的巨大絕望感,當場噴出一口鮮血,昏迷過去。

    甚至連人在霸業城的赤風婉,也終於忍不住悠悠歎了口氣--原來,淺水清終究沒法活著從驚虹走出去。

    ……

    秘密運輸線被切斷一事,影響重大,遠超人們的想像。

    利劍有雙刃,傷人亦傷己。

    聖威爾的秘密運輸線,就像是包在利劍上的皮鞘,保證了鐵血鎮不會被自己的計劃所傷害,然而誰也沒想到,這層重要的鞘殼竟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脫落。

    沒有了秘密運輸線的支持,鐵血鎮再無處可覓糧。以前他們還可以就地取糧,以戰養戰,但是現在,鐵血鎮卻再無可能以這種方式補充自己。

    而最糟糕的是,原本看好他們,跟隨他們的雇傭兵戰士,也在此刻離他們而去。

    完成了焚燒糧田任務後返回的雇傭兵們,在發現鐵血鎮目前的局勢後,就是走是留立刻有了不同意見。拉爾和勞克林吵了一架,事後二人不歡而散。大批的雇傭兵們就這樣匆匆離開,他們不希望滿載著數不盡的金錢,卻在驚虹的土地上活活餓死。

    戰爭從來如此,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鐵血鎮打得順風順水時,大批的人願意主動過來向淺水清的身上投資,可一旦出現問題,所有的投資者們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投資,而不是如何與被投資人一起共經患難,同歷風雨。

    在投資目標的前景變得不明朗的情況下,撤資走人是最好的選擇,不要指望一群雇傭兵會和自己的主子同生共死,他們的義氣永遠和金錢還有勝利掛鉤。

    在驚虹已經被淺水清絞成一鍋粥的情況下,雇傭兵們開始紛紛返回都市聯盟。

    對於雇傭兵們的離去,驚虹人持雙手歡迎態度,他們此時還不想同時和都市聯盟及鐵血鎮雙方開戰,有些事只能隱忍。但是對於鐵血鎮,驚虹人則展開了徹底而瘋狂的報複。

    秘密運輸線被切斷,在士氣上極大地鼓舞了驚虹人。驚虹人相信,淺水清是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盡管他的破釜沉舟行動,使驚虹大量糧田被燒,民間混亂愈演愈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驚虹舉國之力,絕對能比鐵血鎮更容易撐過去,而相比之下,鐵血鎮要想度過其後那漫長而難熬的冬天,將是無比艱難。

    意外總是在一個接一個地不停向著淺水清襲來,那個時候,淺水清亦只能歎息,反到是嚴真平,在剛來到鐵血鎮就乍逢驚變之後,很快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安慰大家說:“黎明到來前,總是漆黑一片。我相信,鐵血鎮的光明,已經不再遙遠。”

    這位以頗有遠見政治頭腦著稱的驚虹總督,再一次準確地預言了鐵血鎮的未來,但是在當時,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甚至就連嚴真平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從哪來的這種感覺。

    他覺得,當上蒼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拋棄鐵血鎮時,也許冥冥之中,早為鐵血鎮準備下了一份厚禮。


河東 發表於 2014-5-18 23:57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3)


    9月29日,米特列城,達達尼爾馬場。

    達達尼爾馬場是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私人馬場。哈勒姆家族是聖威爾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以富有,奢華,揮霍無度和盛產浪蕩子出名。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本人年輕時就是米特列城最出名的浪蕩子,他今年已經四十二歲,比他的妻子塞西莉亞·奧康納利女王陛下大十三歲,依然每天不倦於流連花叢。他的妻子並不介意丈夫的浪蕩,反而趁機大肆勾搭身邊英俊的近衛。這對貌合神離的聖威爾頂級夫妻成為聖威爾人放蕩生活的最好寫照,也成為臣民們學習和膜拜的對像。

    作為一名職業紈褲,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確已經將其表現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的達達尼爾馬場,可以說是全聯合公國最大,也最奢華的私人馬場,這養有整整五十匹來自大陸各地的優良駿馬。

    不要小看五十匹這個數字,作為一個非商業性的私人馬場,這五十匹馬的作用並非是用來投資,而是用來消費的。聖威爾聯合公國本身並不是一個草原國家,他們本國良馬極少,整個聖威爾聯合公國,戰馬總數不超過五萬五千匹,其中有五萬匹就屬於聖堂武士隊,歸斯波卡約領導。

    由於戰馬的稀缺,馬在聖威爾是一種奢侈品的存在,因此他們無法擁有大量的輕騎兵種,為了彌補在騎兵方面的差距,聖威爾聯合公國被迫大力發展重騎兵,這也是為什麼聖堂武士隊全員重裝,戰力飆悍的原因,他們要將戰馬和士兵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

    聖威爾聯合公國是重裝力量最為強盛的國家,依靠手海量的財富,他們將自己的士兵武裝到牙齒,擁有大陸最好的武備力量,如果不是他們的政治體製太過缺乏效率,他們本有資格成為大陸的霸主之一。

    相比他們,西蚩大帝國擁有大陸最豐盛廣袤的草原地帶,因此發展出劫掠如風的大量輕騎兵,他們的騎兵數量幾近百萬,占大陸之冠,而天風人則是步騎同步發展,在重裝兵上或許比不過聖威爾,輕騎兵上或許比不過西蚩人,卻也沒有對方的不足之處,而他們統一有效的組織能力,良好的作戰素養,則奠定了大陸強旅的基礎。

    因此,馬會通常也成為聖威爾人炫耀財富的一種手段,馬會與舞會一樣,成為聖威爾人的一種交際手腕,貴族們在這品馬,論馬,偶爾也賽馬。

    “我從沒想到在聖威爾的土地上竟然還能夠看到西風草原的汗血馬,北方凍土的踏雪,還有驚虹的青蹄獸,哈,竟然還有我天風的斑紋豹,大公爵閣下,您的收藏真是令人羨慕啊。”雲霓的聲音清脆爽朗,隨著風飄來。

    應邀參加的大公爵馬會的雲霓,一身騎裝,英姿颯爽,手還拿著一根小馬鞭,看上去氣度從容已極。她的出現,實在是為達達尼爾的馬場添上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在得知聖威爾人突然終止走廊租借之後,雲霓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此時的她,再不是當年的那個閨中小姐,而是有著豐富的政治頭腦,可以將一身聰慧發揮到極至的犀利女人。她知道找聖威爾人興師問罪顯然是行不通的,秘密運輸線本就是違背走廊租借協議的,聖威爾人的做法合情合理。盡管雲霓從未指望過自己能瞞過奧布賴特二世和女王陛下的眼睛,但她也從不認為,聖威爾人會公開阻撓計劃。

    天風人對曼德教開放了傳教權,想要的不是自由貿易,而是輸送物資,他們很明白這一點,沒有道理不睜只眼閉只眼的。

    因此通告一出,雲霓就知道高層必有變故,她必須想辦法挽回這一切,然而教皇和女王卻在這個時候拒絕了見她,迫於無奈,她只能先從女王的丈夫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處下手了。

    來到這馬場,她表面從容的背後,內心中其實已充滿焦灼。

    對於雲霓的來意,大公爵不可能不明白,所以這刻,他慨然說道:

    “達達尼爾馬場是我家族的驕傲,也是我家族地位的像征。這些收藏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我的父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可惜的是,無論是我,還是我的長輩,我們一直都想得到一匹天鬃馬,卻始終不能如願。天鬃馬對人有著一種天生的警覺,速度又快,它甚至可以在你想抓它之前,就先發覺你的意圖,任何陷阱對它們來說都是無效。當我聽說淺水清擁有一匹天鬃馬時,你可知道,我有多麼妒忌?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擁有最好的馬,最美麗的女人,可他卻不懂珍惜,就這樣拋下你們去到沙場,將自己陷在那危險的處境中。”

    大公爵的聲音透著無盡遺憾,看得出來,對飛雪,他有一種莫名的情懷。

    他看著雲霓,用飽含癡情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意味深長的說:“對哈勒姆家族來說,誰要是能把一匹天鬃馬收到手,那麼誰就是家族的功臣。”

    雲霓忍不住到吸了一口涼氣。

    飛雪就是淺水清的命,就連蒼野望想要,淺水清都未必會答應,他又怎麼可能奢望得到飛雪?

    她只能無奈地笑笑:“想不到,大公爵閣下竟是愛馬成癡之人。”

    “美女同樣是我所愛。”

    雲霓心中再是一驚,這個家夥竟然對她自己也動了心思。不過她只是淡淡道:“想不到大公爵閣下竟也是貪心之人,只是這樣的要求,如果讓……我怕女王陛下會不高興呢。”

    她不動聲色地抬出女王名義,奧爾德溫·哈勒姆卻笑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

    真是一對奸夫淫婦,雲霓咬牙切齒,卻最終只能無奈道:“大公爵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了嗎?”

    奧爾德溫·哈勒姆搖了搖頭,遺憾道:“看來雲小姐是拒絕我的好意,不想和我做這筆交易了。”

    “是交易的代價太不平等。大公爵閣下,我只是想請您幫我約見教皇與女王陛下,但你的胃口卻比教皇和女王都大得多。”

    “那真是太遺憾了,舍此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雲霓氣得混身發抖,卻還是只能壓著氣道:“我的家人前些日子從惡浪河帶來一匹麥加的清風驄,也是一匹難得的良馬,若大公爵不嫌,我願將它送給達達尼爾馬場,另外我還帶來了幾個姿色不輸於我的婢女,大公爵不妨先看看,或許能看得上眼。”

    奧爾德溫·哈勒姆尚未說話,遠方一聲爽朗的大笑卻已經傳了過來:“清風驄,達達尼爾馬場已經有了,只差天鬃馬,婢女雖嬌,怎及得上雲小姐身份高貴。淺水清敢在驚虹做下這等天怒人怨,人神共憤之事,依仗得無非就是你們為他暗中輸送物資罷了。可是如今運輸線被斷,我看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雲霓眼中精光一閃:“大公爵閣下?這位是……”

    奧爾德溫·哈勒姆微微一笑:“這位是來自麥加的特卡先生,雲小姐想必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天風王?”雲霓失聲叫了起來。

    ……

    政治是一種極具奧妙的東西,根據不同的內容與性質,可以劃分為公共政治,地緣政治,文化政治,種族政治等多種政治方式。這其中,地緣政治在封建時代擁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在這個落後的時代,最初是由於交通的不便利,導致的各國之間密切度直接與地域掛鉤。距離越近的國家,走得往往也就越親密,聯合程度也就越高。

    如聖威爾聯合公國,就是由最初的四分五裂走到後來的政體聯合。

    但是隨著歷史的變遷,遠攻近交的戰略到後來演變成遠交近攻,事情就開始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最鄰近的國家,可能會變成首先需要打擊的國家。畢竟勞師遠征總比不上順手出拳。

    因此地緣政治並不能確定彼此間的關係親密度,只確定彼此間的交往的頻繁度。在這種頻繁交往中,可以成為關係極好的朋友,也可以成為苦大仇深的死敵,而在這,如何施展外交手段,盡量多交朋友少交敵人,就會變得異常重要。

    可惜,天風人在政治,軍事上的成就,並沒有因此延展到他們的外交能力上去,事實上天風人憑借其強大的軍力,導致的結果是四面皆敵。在這種到處是敵人的環境中,不是毀滅,就是強大,天風人越強大,周邊鄰國也就越害怕。

    而在這其中,與天風人的關係最為特殊,最難以為外人道的,恰恰就是麥加。

    因為在天風百年戰爭中,麥加人才是天風帝國一直以來最大的威脅,他們是唯一能對天風人擁有適度進攻能力的國家,惡浪河天險是一道雙方性保險,對麥加人有用,同樣對天風人有用。

    在天風百年歷史上,麥加人甚至主動發起過三次針對天風的戰事。

    盡管天風人一直將吞並止水,統一大梁做為戰略重心,但是在他們所有經歷的戰爭,和麥加人打得戰爭卻是最多也最慘烈的。

    蒼天城之所以在帝國最北端,就是因為天風蒼家秉承了天子守國門的古訓,說是一個雪風軍團扼守惡浪河,其實還得再加一個中央軍團,總計二十萬主戰軍團再加大量的當地城府軍,建立的北方守護線。

    與所有人不同的是,麥加人與天風人的恩怨,來自於歷史遺留問題,從大梁帝國開始,兩國戰事就接連不斷。為了奪取富饒的瀾滄江三角洲的控製權,大梁人曾多次對麥加人發動軍事進攻。

    打聖威爾,是因為這是觀瀾大陸的經濟主幹線,打麥加,是因為這是大陸糧倉。用大梁帝國的話來說就是:“帝國面積呈人字形,若能拿下聖威爾,則人的中間加一橫,為一大字,若能拿下麥加,則大字頭上再加一橫,為一天字。大梁人若得此二地,就意味著天下我有。”

    不要小看這句話,古人對迷信的崇拜程度是相當高的。

    就這樣,當年的大梁帝國對麥加和聖威爾人的攻打可以說孜孜不倦。這其中,聖威爾由於其特殊的政治軍事體製關係,三度攻打均遭失敗,麥加人卻慘遭大梁人的瘋狂進攻,曾有過大半國土淪陷歸屬大梁的結果,經歷了大梁人長達二十年的統治,並最終失去惡浪河以南的全部土地。

    大梁三分後,天風人和麥加呈鼎立之勢,但是當時為了統一大梁全境,暫時只能向麥加與聖威爾求和。聖威爾人是給錢就撒手的主,麥加人卻要收複失地,因此展開了對天風人的瘋狂反撲。

    在這種情況下,天風人連續和麥加人打了幾場惡仗大仗。

    對麥加人來說,他們是收複失地,對天風人來說,這種行為則是入侵,當時的天風人只想要止水和驚虹,對麥加抱的是求和心態,但麥加人不依不饒,這份梁子就算是徹底結下了。當時的天風二世皇帝就是在與麥加人的戰鬥中戰死沙場,天風歷代皇帝直到蒼野望都秉承遺志,就是先統一大梁,然後第一個要對付要教訓的就是麥加人,為二世皇帝複仇。

    天風人攻打止水,麥加人是最有可能出兵的,如果不是當時淺水清只領一萬兵就平定了止水,誰也不能保證麥加人會做出什麼事來。那段時間,淺水清固然是在止水縱橫馳騁,惡浪河邊境的雲風舞和雪風軍團同樣是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和麥加人大幹一場,蒼野望甚至將當時剩餘的中央軍團與北方城府軍都做好了戰爭準備,對麥加人進行一次戰略防禦。

    而如暴風軍團這樣的部隊,之所以威名遠揚,其實不是打止水打出來的,而是打麥加人打出來的。烈狂焰領暴風軍團後,除了初上戰場時和止水狠幹一場,收孤星城一帶大量土地外,絕大多數戰爭都是和麥加人打。

    也就是說,在戰爭發展到最大規模時,天風帝國曾整整動用過三個軍團的實力,有過四十萬主力作戰部隊與麥加人大戰的記錄。而當時的麥加人幾乎動員了所有可動用兵員參戰,總計有七十萬大軍,雙方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麥加人最大的優勢,其實就是天風人最大的劣勢。就是麥加人的周邊,除了一個北方獨立領,幾乎再沒有一個像樣的成氣候的國家存在,這可以使他們傾盡全力對付天風人,而天風人卻不得不保留至少兩個軍團用來監視聖威爾和驚虹,對止水則只需要一個鐵血鎮。

    如今,止水被下,鐵血鎮進入驚虹,天風實力暴漲,不計算其原五大軍團的戰力,僅是從止水一地,就可以拉出數十萬軍隊,麥加人是不能不慌了。

    如果有一天,淺水清真得拿下了驚虹,蒼野望的下一個攻擊目標,一定就是麥加人,甚至他會親自掛帥出征,學淺水清對麥加人血香屠城,以報百年牽製大辱,皇帝被殺之仇。假如說對止水驚虹的戰鬥,是天風人的統一之戰,那麼對麥加人的戰鬥,就是複仇之戰,同樣的名正言順。

    與天風聖威爾不同的是。

    天風軍製是官本位,在什麼位置上就有什麼權力,如淺水清,在勇昌侯,羽林將軍和鐵血鎮督這幾個位置中,真正擁有權力的,是鐵血鎮督這個位置,其他不過是品銜而已,卻無實權。

    聖威爾則是爵位稱尊,同樣的名號放在聖威爾,爵位最有價值。

    麥加人卻是王侯製,幾乎國內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是王號,王侯將相比比皆是,弄得王位極不值錢。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麥加南下王塔蘭。

    由於麥加在北,天風在南,南下一詞就意味著打下天風,因此南下王這個稱號,就只有國內最英勇的將軍才能擁有,如今的南下王,就是塔蘭,也是麥加國內少有的能和雲風舞這類對手打得平分秋色的對手。

    而今天出現在這的這位特卡,是少有的為天風人所熟悉的一人,因為他也有一個王號,就是天風王。

    這個充滿了汙蔑性詞匯的王號,幾乎本身就足以挑起一場國家大戰了。天風未滅,麥加人已為此地封王,並宣稱為其國土,可見兩國之間仇恨之深。

    姬若紫當初之所以借道失敗,除了太子反水,倒戈一擊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麥加人的阻撓,使得聯合公國北方聯盟只有半數人通過借道計劃。只是當時姬若紫對此已有心理準備,因此到也不奇怪,但是今天,麥加人再次公然出現在達達尼爾馬場,雲霓終於明白,到底是為什麼聖威爾突然改變主意了。

    毫無疑問,是麥加人搞的鬼。在麥加人的眼裡,天風人拿下驚虹,受威脅最大的不是都市聯盟,不是聖威爾,而恰恰就是他們自己。與西蚩大帝國的謀定而後動,背後暗算相比,麥加人則是明目張膽地出現在聖威爾的土地上。

    事實的確如此,自從姬若紫完成第二次走廊租借案後,麥加人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尋找姬若紫行動背後的目的。當他們終於發現,原來姬若紫是在利用這條秘密運輸線為鐵血鎮輸送戰略物資後,他們其實一天都沒停止過破壞工作。

    只是那個時候,麥加人願意付出的代價,和天風人願意付出的,依然不能相提並論,因此破壞並未成功。

    然而隨著第四次圍剿,淺水清在驚虹的大勝,麥加人和聖威爾人都慌了起來。對聖威爾人來說,盡管他們暗中幫助天風人運送物資,但他們從來也不能接受驚虹人完蛋。以前幫助淺水清,是因為他那時在為生存而努力,但是隨著局勢的發展,一個淺水清就有可能要了驚虹人的老命,聖威爾人立刻不願意起來。

    他們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哪怕天風人開出更高的價錢。

    對於麥加人來說,這更是了不得的大事,無論如何不能讓淺水清再囂張下去。

    因此,一方面主動降低了價錢,另一方面則主動抬高了價碼,兩方的秘密合作立刻在短時間內達成共議。此時,淺水清的破釜沉舟行動剛剛傳到聖威爾,聖威爾人立刻意識到,這正是一舉消滅淺水清,同時也是大幅度削弱驚虹的最佳時機。如果時機把握得好,那麼聖威爾人很有可能借此良機從驚虹人手中的搶奪到大量實地,而又不給天風人任何機會。

    在國家利益面前,再出色的外交大使也不可能改變一切,因此切斷運輸線一事,立刻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此刻,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張開歡迎的雙臂,熱情地擁抱特卡,然後再看著雲霓道:“我希望雲小姐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我的胃口不大,飛雪,再加上你,我可以向雲小姐保證,我將盡力幫你向女王陛下和教皇陛下說項。盡管我無法保證運輸線全面重開,但是有我的幫助,少量的支援或許依然可以。”

    雲霓無奈苦笑,將卑鄙化成一門藝術,奧爾德溫·哈勒姆大公爵的胃口之貪婪已經令人咋舌,其付出之少,要求之大,更是令人切齒,最難得的是,他竟然可以如此公然地在麥加人面前向自己提出這樣的條件。

    鷸蚌相爭,永遠的漁翁得利,哈勒姆將特卡帶到馬場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他就是要給雲霓足夠的壓力,以令其臣服。

    那一刻,特卡嘿嘿道:“淺水清在驚虹玩得很漂亮,但是沒有了這條秘密運輸線,我看他還用什麼來求存。雲小姐,既然早晚要做寡婦,不如現在就出牆。我特卡對男女之道也頗有獨道之處,如果大公爵閣下不介意我吃您的殘羹冷飯,希望到時候還能讓我特卡分享潤澤,承其雨露。”

    哈勒姆很認真的回答:“對於女人,我們要愛!”

    特卡囂張狂笑。

    雲霓憤怒道:“不知自量者,我見得多了,像閣下這樣厚顏無恥的,卻也算世間少有。閣下既自稱天風王,那麼天風帝國等著你,看你如何在我國稱王稱霸。哈勒姆大公爵,天下總有人喜歡不吃敬酒吃罰酒,問題是吃得太多,我怕你消化不良啊。大公爵要是以為憑此就可以要挾我以身相許,怕是想得太輕鬆了。我夫淺水清既上沙場,就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我雲霓雖然為救夫拋頭露面,卻也不至於下作到如此地步,既然大公爵早有打算,那你們想做什麼就做吧,卻不妨先掂量一下後事,驚虹已然亡定,麥加人成不了你們的後台,咱們……後會有期。”

    “一路走好。”背後傳來特卡肆意的譏笑。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04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4)


    哀傷,在無數次的重複後,已變得麻木。

    仿佛又回到了淺水灣,淺水清站在那片空曠荒野上,看不到前方可還有一絲出路。

    一切的努力,到最終還是化為了流水,無數次的戰勝,依然無法改變鐵血鎮的困局。淺水清與他所渴望的目標,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曾經的諾言聲猶在耳,可何時他才能兌現呢?

    他有些迷惘,萬丈豪情也因此變得有幾許低落。

    累了,太累了。

    一年來縱橫沙場,奔波萬里,一次次豎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粉碎希望。

    如果可以,他真想指天痛罵,罵老天不公,但最終,他卻只能搖頭苦笑。

    詭八尺輕輕走到他身邊:“師傅,你傷心了?”

    淺水清摟過小家夥:“只是有些疲倦了。”

    “師傅要是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萬萬不可以就此放棄希望。師傅你說過,希望是鐵血鎮存在這的全部動力,是你們能繼續戰鬥下去的源泉,所以,你不能放棄。”

    “放心吧,八尺。師傅沒有放棄。”

    “可是你的臉上卻寫滿了憂愁。我知道,運輸線被毀了,咱們賴以求存的糧草供應就算斷了,不過師傅,再大的困難,都難不過心無鬥志。。。師傅,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那個堅強的,永不言敗的戰神,即使是再困難的情況,你也從不放棄。一年前,我們遭遇的是比這更大的打擊,師傅你不也一樣挺過來了嗎?我相信這次你也同樣能行。師傅,只要你不倒,鐵血鎮就不會倒。你不是還說過,我鐵血鎮走不出,那固然是鐵血鎮的不幸,但同樣更是驚虹人的不幸嗎?”

    淺水清微微一楞,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小子,到會來開解你師傅了。”

    詭八尺嘿嘿笑:“反正我是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淺水清怔怔看著詭八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說得好,大不了一死而已。我鐵血鎮將士,又有哪個是怕死的了?沒了運輸線,那便沒了吧,我鐵血鎮自己去打,自己去搶!以前怎麼幹的,現在還怎麼幹,就算各地沒有餘糧,咱們也可以搶城市,搶糧商!大不了打得再艱苦一些罷了,大不了死人更多一些!我淺水清何懼他賊老天!”

    因為詭八尺的簡單幾句話,淺水清頃刻間重拾自信。

    重拾信心的淺水清,拍拍八尺的肩膀道:“來,跟我回軍營,師傅要教你些東西。”

    “是,師傅!”詭八尺興奮大叫。

    這是詭八尺第一次正式跟隨淺水清視察軍營,淺水清一邊走來,一邊跟詭八尺解釋各種軍營設施的意義,講述軍規軍紀的必要性,這些內容他一一道來,巨細無遺,詭八尺聽得大感欽佩:“細節決定大局,師傅,我明白你這話的意思了。”

    “前面不遠處,就是鷹揚旗了。除了補充我三旗戰損外,從三地戰俘營救出來的戰士都在那。本來是打算讓你從那招些士兵的,結果你卻跑去了火雲城,這份承諾現在算是無法兌現了。”

    “沒什麼的,師傅,我若不去火雲城,而是跟在師傅身邊,只怕就算打下戰俘營,也沒多少人願意跟我。現在的我,還不適合領兵,就讓這個小鷹營的編製先放著吧。”

    淺水清欣慰的摸摸詭八尺的小腦袋:“你又成長了。”

    詭八尺嘿嘿一笑。

    “讓我看看你的手。”淺水清抓住詭八尺的左手。他的傷勢在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後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只是手心手背的那個穿透傷如今看來依然猙獰嚇人。

    詭八尺說:“有兩根手指不聽使喚,其他三根勉強能動,但是只能拎東西,做不了什麼細活了。還好,我不是左撇子。嚴真平就難了,他是右手受傷,以後都沒法寫字了,我還切斷了他一根手指。一只右手基本廢掉了。”

    小家夥說這些,仿佛只是平常小事,全然沒有身為殘疾的痛苦,或許在他看來,要當兵就必須學會付出代價,沒有人能不勞而獲。他能活著,已經是運氣不錯,所以也不再指望其他。

    淺水清歎了口氣:“好小子,對人夠狠,對自己也狠,不愧是我淺水清的徒弟啊!不過八尺,師傅今天要跟你說幾句話,你要記住了。”

    “恩。”

    “曾經,我認為戰爭的本質就是醜惡的。勝利者永遠不會告訴你,他們曾經害死過多少無辜。所謂的正義永遠只是可笑的幌子,政客們永遠都是打著正義的旗號,幹著卑鄙的勾當。我相信水至清則無魚,相信政客們講仁義,那是國家的不幸。相信優秀的政客都是黑心的,只不過一部分是對外黑心,一部分則是對內黑心。”

    “所以,我曾堅持認為,無論是做為君主也好,做將軍也罷,只要對自己的國家負責,對自己的人民負責,那你就是個好人。反之,以仁義之心懷抱天下,結果卻白白葬送自家兄弟的性命,那就是邪惡。”

    “但是漸漸地,我開始明白了。人心其實就是一個染缸,最怕的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而是你為這件錯事披上了一件華麗的外衣,然後堅持認為它是正確的。”

    “所以我要你明白,作為軍人,殺戮是我們的職責,但是在職責之外,我們不能忘記自己同時還是人。我們要記住,殺戮永遠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屠夫手段尚需菩薩心腸,如果可以,仁德愛民,依然應當是我們追求的目標。所以,我希望你今後做事,當面臨一些艱難選擇時,你即使選擇了激進的,可能會導致許多人無辜死去的做法,最好也能多想一想後路,在全力以赴追求勝利的同時,不要拋棄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品德。我們可以不擇手段去打敗敵人,但永遠不要以此為榮,更不能鼓勵效仿。如若可以,當在采取一些做法之後,盡量留些後路。”

    “師傅,你這麼說是因為這次的運輸線被切斷的事嗎?”

    “是,但也不全是。在這之前,我就已經有所覺悟,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報應存在的。只不過這一次的報應來的特別快一些罷了。”

    “來了也好,心反而塌實。現在驚虹舉國動亂,民皆無糧,我們就和驚虹人耗一次,看看到底誰能撐到最後。人們都說驚虹肯定比我們能撐,我就不這麼想。我相信,師傅,我們鐵血鎮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

    望著詭八尺自信滿滿的小臉,淺水清突然有種感觸,他很認真地對詭八尺道:“八尺,你是個聰明孩子,膽子也很大。但是你跟了我,卻不能只學我身上那些急進的東西。其實我不是一個好老師,我的遭遇,別的將軍也很少有。你在這種情況下跟隨我,學到的幾乎都是怎樣用最殘忍的手段對付敵人……這樣不好。所以我剛才才要告訴你那些。我要你明白,今天你師傅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學習和效仿,真正的戰爭,不該是如此打法。我淺水清是被逼急了的狼,沒有辦法,只能這麼幹。可如果有機會,我絕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這樣的事情。”

    說著,他舉起詭八尺的雙手:“人心就如我們的左右手,代表著愛與恨,美與醜兩種極端。其中右手代表缺點,五根手指分別代表貪婪,自私,狹隘,憤怒和妒忌,左手代表了優點,五根手指分別代表包容,仁慈,溫和,理解與謙虛。”

    “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右撇子,因此他們很擅於把所有不良的東西捏成拳頭,然後重拳出擊,既打傷別人,也打傷自己。人們無法消除這種天性具有的缺點,因此右拳總是被經常揮舞,但是人們可以培養左手,用它來包容自己的右手。”

    “因此右手為拳,出則害人害己,左手為掌,保護自己,包容他人。”

    “而這一次的驚虹之戰,我就是徹底放開了自己的左手。”

    “八尺,你的左手受到了傷害,從此以後很難運用自如,但我希望你左手上所代表的那些品德不會因此而失去,因為沒了這些東西,只剩下一只右手的你,將同樣陷於殺戮與極端之中。”

    詭八尺點頭道:“我明白了,師傅,以後做事,我會盡量選擇不那麼極端的做法。”

    淺水清長歎:“世人說明白,又有幾人會真正明白呢。八尺,聽我一句話,立刻離開這,從哪來,就回哪去吧。”

    詭八尺一呆:“師傅,你說什麼?”

    淺水清淡淡道:“接下來的日子,注定將是我鐵血鎮進入驚虹以來最難熬的日子,盡管我不介意戰死沙場,但如果可以,還是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吧。我會把你送回火雲城,你樂姐姐在那等你。她會帶你離開聖威爾,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參與這的事情了。”

    “不,師傅,我不離開你!”

    “在鐵血鎮,沒有任何人能違抗我的命令,包括你。”淺水清說著,大步離開。

    無論如何,至少要讓鐵血鎮有一名戰士能夠活著走出驚虹,這個人選,落在了年紀最小的詭八尺的頭上。

    ……

    當天夜,淺水清不由分說,強行命人送走詭八尺和嚴真平。離楚從哪來又回哪去,樂清音,水中蓮還有風娘子,紛紛收到淺水清嚴令,勒令他們立刻跟隨貝爾曼離開驚虹,再不要回來。

    10月12日,淺水清帶著鐵血鎮再次踏上漫漫征途,在經歷了一年的艱苦戰鬥後,他們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唯一和以前有所不同的就是,如今的驚虹和鐵血鎮都在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糧災,他們面臨的,不再是喋血苦戰,而是饑餓。

    孤正帆計劃的斷草之計未能成功,淺水清卻用加倍的方式重現了他的兩傷戰術,未來的日子,無論驚虹還是鐵血鎮都將在這場重大考驗面前遭受巨大的犧牲和損失。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遮天蔽日,但是何時才能看到那破曉旭日,淺水清心中亦是無底。

    這是他第一次,在使盡了所有手段後,依然無法擺脫這場兵困異國的夢魘,一次次的失敗,幾乎要徹底摧垮他的鬥志與信心。

    此時,人們唯一能期待的,或許就是上天可以降臨一絲好運。

    盡管淺水清從沒再奢求老天,但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鐵血鎮兵困驚虹後最終的結局竟是由上帝擲骰子的方式來決定一切。

    在這場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戰爭,那最後的決勝利器,是運氣。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13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曉(上)


    當鐵血鎮遭遇到他們自進入驚虹以來繼烈狂焰之死後,又一次突如起來的重大打擊時,驚虹人也同樣在遭受著這場由淺水清策劃的破釜沉舟行動帶來的沉痛打擊。

    當初淺水清給傭兵團的待遇可是計件制,每焚燒一畝糧田,就有一份相應的高額報酬。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雇傭兵們可以說是絞盡腦汁。他們先是化整為零,前往驚虹各處糧食高產區,對集中型農田進行大面積突襲式焚燒。待到大批的農田被燒後,部分當地民眾開始組織起來保護自己的田地,雇傭兵們又開始聚零為整,進行集團式的運作。他們的行動高效,組織嚴密,分散的鄉村守衛力量根本不可能與其相抗衡,因此帶給驚虹人的打擊是沉痛而巨大的。

    從9月19日到10月3日,短短十五天時間,人數多達十萬以上的淺水清外派部隊,在驚虹各地總計焚燒了近百萬畝計的良田,整個天空都是一片焚燒的煙雲,到處都是火光熊熊,同時伴隨著人們絕望的呼號,哭天搶地的痛哭,仿佛一片人間地獄。

    在這種瘋狂的行為下,當地官府不得不下令立刻提前收割,僅此一項,就導致驚虹畝產糧食大幅度減產。

    在這種情況下,一切開始如淺水清預料的方向走。糧價大幅度飛升,各地錢莊的跨塌導致的經濟惡性甭壞更使得流通流域遭受巨大打擊,驚虹一國仿佛在一夜之間回到了最原始的蒙昧時代,生活變得充滿噩夢。

    然而同樣是在這種情況下,鐵血鎮的日子並不能過得更好,恰恰相反,他們也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麻煩。

    10月14日,淺水清帶領鐵血鎮一路進發,此時的他們,已經成為一匹沒有目的的狼,走到哪,打到哪。

    破釜沉舟的實施,為驚虹帶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混亂景像,各地城鄉到處都是一片淒惶,他們徹底失去了糧食來源。再多的錢也買不來老百姓手中的救命糧,就是搶,也根本無糧可搶。

    打下一個個城縣鄉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但是打開糧庫看到的卻是一片空空如也。

    破釜沉舟,就是一把雙刃劍,使驚虹人走向覆滅的同時,也使鐵血鎮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10月18日,淺水清開始攻城,這一次,他再度走上了被迫攻打大型城市的道路,因為只有大城才有糧食。

    然而驚虹人也早料到這種情況,對各地城市的防衛狀況明顯加強。這一次,他們可不是只為了防禦鐵血鎮,更多的要防衛各地的大量難民。

    與此同時,寒風關的孤正帆在得知此狀況之後,也發了狠,聲稱就算驚虹完蛋,也一定要把淺水清一起拉下水,絕不會給他創造奇跡的任何機會。

    10月19日,孤正帆向全國發出通告,聲稱所有的災難皆為淺水清一手所策劃,其目的就是害死驚虹全國百姓。因此他號召全國人民動員起來,無論男女老幼,舉國之人,傾巢出動,誓死一戰!

    此外大批的城府軍也接到指示,凡有遇到鐵血鎮者,無論人多人少,一律迎戰之,哪怕用一百個人換對方一個人,也要打!

    為了對付鐵血鎮,驚虹終於拿出了戰爭中最後的法寶--全民皆兵!

    10月24日,淺水清回以義正詞嚴之通告,通告聲稱,焚糧一事與他無關,皆為當地民亂分子自行所為。他老人家自進入驚虹以來,行俠義之道,廣施錢財,體貼愛民,從未殺過一個無辜,即使是在第三次圍剿中最困難之階段,也未有過搶糧之行,絕不會做此人神共憤之事。對於此次焚糧之事,他予以最痛恨的譴責和最深沉的哀悼。

    10月28日,孤正帆痛罵淺水清狡猾無恥,卑鄙下流,試圖栽贓陷害他人。

    沒想到只過了幾天,各地早期的民亂起義軍首領或重要人物竟紛紛主動承認,此次焚糧,為自己率部所為。這批人,正是當初淺水清撒出去的那四百顆種子,他們最後的,也是最大的作用,就是替淺水清背下這個大黑鍋。

    消息傳出後,天下大嘩,誰也沒想到此事竟是驚虹人自己所為,連孤正帆都被此消息衝擊得暈頭轉向。全民皆兵素來都是建立在對入侵者的敵對與仇恨情緒上的,如今這麼一來,驚虹老百姓的仇恨目標不再是鐵血鎮,反而是驚虹官府自己了。

    11月1日,惟恐天下不亂的淺水清再發通告。通告聲稱:此次事件之所以會擴大至此,完全是驚虹官府治下無能所致。暴徒焚燒農田雖眾,但所燒糧食並未影響國家根本,本不應有如此多之難民。糧價飛漲,才是百姓饑荒之罪魁禍首。由此可見,責任在於驚虹皇帝之無能。驚虹各地大城內,糧商眾多,囤積居奇,坐看糧價飛漲,坐收暴利而見死不動,為真正抹殺良心之人。

    他淺水清悲天憫人,願傾盡所有,從國外買糧入驚虹,幫助驚虹人度過難關,但驚虹梁家對其死追不放,是為頑固不化。既如此,他淺水清號召大家一起反攻倒算,打下堅城,取出糧食。

    孤正帆想借民憤打全民皆兵,但結果卻未能成功,反到是淺水清這一番話,真真正正起到了效果。

    這一下,民憤是真正被點燃成了一團熊熊火焰。

    大量的無糧百姓開始圍攻各地官府,混亂暴漲如潮,升級成了一場席卷全國的大範圍面積的瘋狂暴動。大暴動像海水,一浪接著一浪地瘋狂衝擊驚虹,這個曾經穩定百年的國家,終於開始黑雲壓城城欲摧了。

    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糾集少部分餓急了的當地土匪,流寇,難民,開始輪番進攻驚虹各地多處城市,以彌補必需之糧食。

    這已經成為淺水清最後獲得糧食的辦法了。

    只是淺水清也沒想到,盡管此時,驚虹國內朝局已經開始就是否放淺水清回國一事爭執得天翻地覆,並且開始有大批人傾向於立刻放淺水清歸國,也許他真能履行諾言,買糧回來救濟難民,畢竟他手是真有錢。但是面對這種局勢,孤正帆卻發了狠,聲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消滅淺水清,凡有敢提議放淺水清歸國之人,一律視為其同黨,他孤正帆絕對衝過去一劍一個,立斬不饒。

    一批原本被淺水清放回來,呼叫得最起勁的官員也被嚇得沒了聲息,然而暗地,向梁丘旭和太子梁鴻遊說之人,依然是絡繹不絕。孤正帆雖說霸氣十足,奈何天高皇帝遠,他想插手朝局,依然力有未逮。

    然而在這段時間,鐵血鎮的遭遇,處在每況愈下之中,他們到底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卻是孰難預料。

    11月8日,鐵血鎮犧牲八百戰士打下龍台,得糧一萬石,面對大批的驚虹老百姓,淺水清被迫拿出大半分給他們,自己只留少部分。

    11月15日,鐵血鎮再度拿下東部兩大重鎮,失去近兩千戰士才獲糧三萬石,面對的是大批的難民百姓圍著鐵血鎮請他們放糧。

    災民如蝗蟻,瘋狂吸食淺水清的戰鬥成果,為了保住自己正義之師的形像,淺水清不得不一再慷慨放糧,否則身處異境,全民皆兵的下場,就是不出三天,鐵血鎮就得完蛋。

    從十一月中旬起,鐵血鎮的日子越發艱難,仗,一場比一場難打,獲得的糧食卻一次比一次少,跟隨他們的難民,卻一批比一批多。

    淺水清沒能一下子把這國家拖垮,卻為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他如今正義之師的形像,成為他最好的護身符的同時,也成為懸掛在他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能要了他的命。

    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帶著鐵血鎮輾轉奔波,然而無論走到哪,都無可避免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鐵血鎮的糧食被迫開始減量,由最初的每人一天一斤半口糧,縮減到一斤,再縮短到七兩,最後只有半斤都不到。

    估計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鐵血鎮的口糧恐怕只有每天二兩了。

    軍隊中已經發出了抱怨聲,甚至有人說:“就算是在戰俘營的時候,吃得也比現在多。”

    盡管說此話的人被嚴厲喝止,防止動搖軍心,但是淺水清知道,再這樣下去,鐵血鎮能生存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月了。

    或許,真得快要到人吃人的時候了。

    淺水清苦笑著想,而這一切,還都是自己親自策劃和導演的。

    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11月22日,鐵血鎮諸將商議,計劃攻打中部糧食重鎮豐穀,那估計有不少於二十萬石的糧食,但是同樣的,也有高達三萬的守軍,且各地駐軍相距不遠,隨時可援。

    這是一個十分大膽與冒險的計劃,成功了,未必能解決糧食需要,可要是失敗了,卻只有全軍覆沒,然而淺水清也沒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了。

    為了保證軍事進攻的可靠性,淺水清決定再施故技,親率部隊秘密進兵豐穀,水中棠則打起公開旗號,帶少量人冒充鐵血鎮大軍進攻離豐穀一百二十里外的一處城市全州。一旦豐穀守軍出動救援,淺水清就將對豐穀展開突然襲擊,務必將其一舉拿下。

    憑心而論,這份戰鬥計劃的把握並不是很大,但淺水清卻不得不冒這個險,他可以忍受戰士們戰死,卻不能看著他們一個個餓得站都站不起來。

    當日夜,水中棠領著靈風旗出發全州,淺水清再度蟄伏,走偏僻小路,向著豐穀迂回前進。

    ……

    “將軍,再往前就是落馬坡了,離豐穀還有一天的路程。”

    “吩咐下去,到了落馬坡後休息一夜,然後繼續行軍。”

    “是!”

    淺水清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他們如今一路風塵仆仆,跟隨自己走過了一年多的時光,經歷了無數場戰事,但他們的眼神依然堅定,目光依然沉著,他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帶他們走出這最終的黑暗。

    然而就是這樣一群勇敢的戰士,自己卻不能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大部分的戰士如今已經餓得面如菜色,一些戰士甚至餓得走不動路,只能互相攙扶著行進,他們看人的眼神都是綠油油的。

    很多人都處都在挖野菜吃。可在這個處處鬧饑荒的地方,就連野菜也早被人挖光了。山裡的動物更是被人獵捕一空,連老鼠都不放過,估計再這樣持續下去,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淺水清道:“把所有糧食都發下去,讓兄弟們敞開了吃吧。”

    方虎一楞:“淺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淺水清淡淡道:“豐穀城有糧食,我們要麼戰死,要麼就打下它,取到糧食。我不想讓我的兄弟們餓著肚子打仗,所以……下令吧。”

    方虎呆了一下,終於默默地點頭:“也好,走了一年多的路,終於還是要到盡頭了。也許……後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戰了。”

    淺水清和方虎相對一笑,盡皆無言。

    是啊,一路艱苦走來,打了一年多的仗,原來終究還是不能逃離覆亡的命運,人力不可勝天,難道他淺水清真得沒那個能力逆天改命嗎?

    不!絕不!

    他突然對著天空瘋狂大吼道:“老天爺,你想我死,就衝著我一個人來!不要害我的兄弟!這一年多來,我用盡了種種手段,就是想讓我的兄弟們能夠或下去。我拋棄了名譽,良心,拋棄了自己的一千一百名好兄弟,就是為了讓大家都能夠活下來。可是你卻這樣對我!不,我淺水清不服!”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打下豐谷城!從現在起,老子再不顧一切。什麼他媽的正義之師!什麼他媽的全民皆兵!有本事就衝著我鐵血鎮來吧!我鐵血鎮的兄弟,只有戰死,沒有餓死!”

    “戰死沙場!我淺水清永不放棄!!!”他瘋狂喊!

    “戰死沙場!”所有士兵都同聲喊。

    仿佛是這支孤旅的最後宣言,無助地回蕩飄搖在這片驚虹的土地上。


本帖最後由 河東 於 2014-5-19 0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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