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87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19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曉(中)


    落馬坡上。

    淺水清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片荒涼。

    一年多來的艱苦征戰,一場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戰爭被他打的風生水起,說實在的,他已經可以雖敗猶榮了。

    說起來,鐵血鎮各部在這片土地上,縱橫了已有三萬里行程,踏遍了這個國家的山山水水,幾乎每一處地方都已去過。雖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逃亡中度過,但是也親眼見證了一個龐大帝國由興盛到衰落的全部過程。在這一年多時間,被鐵血鎮殺死的官兵超過四十萬人,每一名鐵血鎮戰士都換來了十倍於己的生命,用士兵們最愛說的話來說,那就是“值了”。

    是啊,值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一支孤旅,殺死敵國四十萬以上的士兵,害得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整個國家陷入動蕩,失去海量財富,勞民傷財,離心離德。如今的驚虹,真得已經沒可能擋得住天風大軍的鐵蹄了。

    如果不是當今的暴風主帥是太子,沒準他們都已經打過寒風關,進入驚虹了吧?

    想到這,淺水清也只能無言地歎氣。

    方虎就躺在他的身邊,抱著腦袋看天說:

    “剛剛點了一下人數,算上中棠那邊,鐵血鎮還剩一萬五千人……從中秋決戰到現在,又沒了五千兄弟。”

    自進入驚虹以後,鐵血鎮累計兵力大約四萬四千人,到現在還剩一萬五千,戰死人員三萬九千人,未來的日子,持續的兵員消耗將進一步擴大這個數字,直到鐵血鎮的組織規模再掀不起風浪,最終走向覆滅。

    “原來,我們已經失去了這多優秀的戰士啊。”淺水清悠悠說道:“虎子,這一路……我們打了多少仗了?”

    “大仗三百六,小仗數不清啊。”

    “是啊,原來咱們這一年的戰爭,就頂得上別人一輩子得了。要算百人斬的話,咱們現在有多少百人斬了?”

    方虎睜大眼睛使勁地想,然後有些迷惑道:“軍中記錄員差不多死光了,現在基本都不記殺敵軍功了。要是讓他們自己報,我估計怎麼也不能少於三四百個吧?”

    “當年我剛進鐵血鎮的時候,不超過十個。”

    “是啊。”方虎抓抓頭皮,他忽然笑了起來:“這轉眼就是一年多過去了,逃了一年,也打殺了一年,我想就算是暴風軍團的幾個狗日的畜牲大概也想不到我們還能活到現在吧?”

    他指的是劫傲和舞殘陽。

    “唔,我猜他們一直都在等著我們死光後再攻打寒風關呢。但是我們不死,他們就動不了。猜猜我怎麼想的?”

    “說。”方虎懶洋洋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們真能活著離開驚虹,甚至打下驚虹,我一定要好好和他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敘敘舊,然後看看他們的臉色。”

    “不用看也能想像,八成能被你嚇死。信不信淺少?你要是真能做到,整個暴風軍團都從此聽你所命,你讓他們到哪,他們就到哪,你讓他們殺誰,他們就殺誰,哪怕你不是總帥。”

    “士兵永遠只聽能帶領自己打勝仗的將軍的話。”

    “沒錯。”方虎笑。

    “可惜啊,我終究是做不到這點了。”淺水清苦笑,他用胳膊肘捅捅身邊的方虎:“喂,老實說,有沒有後悔認識我?”

    方虎坐了起來:“你放什麼屁呢?不認識你,老子沒準現在已經躺在哪個黃土堆喝西北風了。咱們當兵的,過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你能帶我們打勝仗,大家都很樂意。一樣是死,要死就死個轟轟烈烈。咱們鐵血第一鎮的兵,現在哪一個走到街面上拍拍胸部,不得把人嚇得聞風喪膽啊?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身邊不遠處的幾名事情一起大笑著回答。

    “可惜啊,天意要我們死,誰也沒辦法。”沐血跑過來插了一嘴。

    “別提天意了。下面好像有隊人馬過來。去打個秋風吧,看看能搶到點什麼,給大家填填肚子。”淺水清眼睛尖,坡下不遠處,一隊人馬正在向著這邊走來,看人數不多,不過一個個高頭大馬,長矛利刃,盔甲鮮明,看上去到也不凡,只是在淺水清方虎這樣的老兵眼,這樣的部隊和儀仗隊一樣,華而不實,走在山坡地上,連個斥候都不放一個,顯然是沒經歷過什麼戰事。

    打秋風可是鐵血鎮慣用的伎倆了,尤其是在早期,靠著打家劫舍的手段,鐵血鎮也不知為自己搜刮了多少財富錢糧,只是現在暴亂起後,各地風雨飄搖,商旅的行蹤幾乎絕跡,連聖威爾人和都市聯盟的商人們也都跑回自己國家避難去了,因此再想打秋風變得艱難無比。沒想到今天,到有一支隊伍主動送到了他們的門前。

    淺水清沒打算放過這送上門來的買賣,一萬多名戰士對潛蹤匿伏,四下包抄等行為早熟悉無比,指揮官一聲令下,便悄無聲息地全面包圍了這支隊伍,呼啦啦一下,刀出鞘,箭上弦,全體衝出去,將那支隊伍包了個水泄不通。

    淺水清站在山坡上遠遠望著,只見那支隊伍幾乎未做任何反抗,就乖乖放下了武器投降。隊伍有一輛豪華馬車,面走出來一位嚇得顫顫驚驚的華服公子,似是在和鐵血鎮領頭的士兵說些什麼,顯然是在求情討饒。

    一名軍官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大手一揮,不管那公子說些什麼,直接粗暴地把人推開,然後開始搜刮車中財物。不過僅過了一小會,搜車的士兵就急急帶著那公子上坡來了,看樣子有什麼發現。

    “報將軍,我們在車隊發現了這個。”

    交給淺水清的是一枚小小的紋章,但是上面的刻字,卻令淺水清心中一驚。

    “他們自稱是什麼人?”

    “過路的商隊。”

    “哼,過路商隊怎麼會有皇室紋章,虎子,你來看看這上面刻的什麼。”

    方虎接過來一看,驚呼出聲:“廉王?”

    那華服公子一聽到這句呼喊,嚇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在鐵血鎮已經打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堂堂驚虹二王子梁錦,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自投羅網,一頭撞進了鐵血鎮的懷抱中去!

    ……

    自淺水清從軍以來,他就從未停止過接受上天給他的一次又一次意外,而所有這些以外,幾乎無一例外是糟糕的。

    在淺水清的所有的回憶中,意外是一個令人痛恨的字眼,因為它總是為自己帶來諸如犧牲,失敗,逃亡等一係列厄運。盡管自己用盡種種手段,卻總逃不過上天的安排,老天爺就像個頑皮的孩子,擺弄著手中小貓小狗一樣的玩物,任由其努力一番後,隨意出手,將其所有努力盡皆破壞。

    直到某天,他玩累了,不想再玩了,於是隨手丟下一件小禮品,這才揚長而去。

    這是淺水清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的意外驚喜,堂堂驚虹二王子,在一個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了恰當的地點上,他不知道這是老天對他歉意的表示還是自己真得時來運轉,但他知道,隨著這個人的出現,鐵血鎮終於有了一線光明。

    此刻的落馬坡上,梁錦已經恢複了鎮定。

    他也沒想到,天下之大,他的車隊好死不死竟然會鬼使神差地一頭撞進鐵血鎮的懷。

    這在起初把他嚇得夠戧,尤其是他此刻面前站著的正是如今將整個驚虹絞得天翻地覆的那個天風煞神淺水清。

    他老爸三十萬大軍沒能搞定淺水清,他在淺水清的眼中只怕卑微得就如一只螞蟻,隨手都可捏死,堂堂高貴的皇室子弟,在這幫天風強人手中,當真屁都不是。

    其實淺水清本人到是神態從容,未現什麼殺機,但是他身邊的將軍一個個看自己,就像是餓極了的狼看到了肉味鮮美的小羊羔,一個個眼神中噴吐出凶狠,貪婪,和嗜血的光芒。

    方虎舔著嘴罵:“這事真他媽的邪了,費盡心思都沒能轉到他老子,兒子卻自動送上門來。”

    沐血則笑道:“看來老天爺並沒有完全拋棄我們。”

    碧空晴卻陰測測地說:“我看沒必要高興太早,兒子不等於是老子,在驚虹人眼價值是完全不一樣的。想用他來要挾驚虹人,我看困難。”

    “就算走不出去,多少也能換到點什麼。好歹他也是驚虹王爺,總該值些價錢。”

    “那就先送只手過去試試?咱們不正好要打豐穀嗎?”

    “萬一不成,反而打草驚蛇了。”

    “到也是,真麻煩。”

    “如此雞肋之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他們說這些話時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感受,就好像人們討論這條魚是紅燒還吃還是清蒸好吃一般,聽得梁錦當時魂不附體。

    還是淺水清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冷靜,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即使是雞肋,使用得好,也同樣可以發揮出自己的價值,很多時候雞肋之所以是雞肋,是因為廚子的手藝不夠罷了。在我們確信這位王子殿下到底有多大價值前,不如先給他個機會證明一下自己。”

    那個時候,梁錦立刻明白了。

    面對鐵血鎮這樣的人,求饒沒有用,指望對手大發慈悲也是不可能,唯一能夠保住自己性命的,不是別人,只能是他自己。

    要想讓鐵血鎮的人看重自己,首先就得讓對方看得起自己。所以他接下來,立刻整整衣冠,收斂心神,對著淺水清長鞠一躬道:“梁錦見過淺水清淺將軍,今日有幸得見將軍,實在是小人之福。我師嚴真平曾言,天下事,禍福轉換不定,今日之禍,未始不是明日之福。原本梁錦不明此理,但是今日見到將軍之後,聽貴屬一番言語,反而頭腦清明起來。或許,今日你我相會,正是老天注定之機!”

    淺水清眉頭一揚,他當然看得出梁錦表面自如的背後,早已汗浸後背,雖是強做鎮定,卻終究還是有幾分膽色財氣,尤其是這麼短短幾句話,就先後表達了多重意思,先是努力向淺水清證明自己有利用價值,又是抬出嚴真平,暗示對方多少看一下嚴大人的面子,顯然還是有些水準的。他興趣大起,淡淡道:“看來本人和廉王之間,的確可以交流一番。來人,為廉王看座。”

    ……

    落馬坡上,淺水清和梁錦之間擺放了一張小幾,上面已經擺滿了酒菜。

    這些酒菜都是梁錦自己隨車之物,廉王出行,自然排場極大,光宮廷禦廚就有三個,整支車隊總計一千餘人,除了衛護車隊的三百戰士外,其他全是用來伺候這位廉王的下人。

    鐵血鎮沒能打劫到多少糧草,上等珍饈美食卻是不缺,整個車隊所有的糧食也就夠鐵血鎮吃兩頓飯的,但是這兩頓飯若論價值,卻可換普通糧食吃一年。

    鐵血鎮吃是沒吃飽,好是絕對夠好,弄得一個個士兵一邊享受美食一邊大罵驚虹皇室腐敗,外面的人都在餓肚子,他們卻還盡吃些山珍海味。

    淺水清隨手拿起驚虹的龍首白玉瓶,將一瓶宮廷禦液酒緩緩倒進兩人身前的玉環飛翼杯中,然後向梁錦拱拱手道:“廉王請。”

    或許是淺水清溫文爾雅的姿態感染了對方,梁錦此刻已是心情大定。

    端起飛翼杯,梁錦向淺水清還了一禮,一飲而盡,然後才道:“在霸業城這一年多,天天都在聽到將軍的名字。世間傳言,將軍生得身高八尺,腰圓膀闊,目若銅鈴,口能噴火,相貌猙獰恐怖。雖不敢盡信人言,卻也總以為將軍當是如拓拔將軍一般的人物,未曾想今日見到的,竟是一位翩翩儒將。”

    “怕是還要加上殺人如麻,滿手血腥,窮凶極惡之類的評價吧?”

    梁錦一笑:“將軍所言甚是,只是黎庶無知,不必計較。將軍在其位謀其事,努力自救,戰功彪炳,本王對此只有欽佩之情,不敢有絲毫不恭之意。”

    他看淺水清言語從容,態度謙和,又開始了那本王的自稱,淺水清到也不已為意。

    這刻淺水清看似隨意道:“今天能和廉王相會,也算是老天安排的一場機緣吧。只是不知道廉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落馬坡一帶呢?以王爺之尊,只帶區區三百護衛,可說是錦衣夜行,如此低調形勢莫不成有什麼大事要做?”

    以廉王的身份,只帶一千多人行走在山野鄉間,且沿途竟然沒有地方官派兵保護,聲勢上實在是過於小了些。很顯然,梁錦其實是屬於秘密行軍的了,只是以他王爺之尊,再秘密的行事,也如那極夜熒火,亮到數外都能被人發現動向。

    這刻淺水清一發問,梁錦的臉立刻漲得通紅,竟是半響沒說話,顯然是在思考什麼。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淺水清發現,這位梁錦王爺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在一那間變得怪異起來。

    他心中頓有所感,有些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梁錦突然長身而起,再度向淺水清鞠躬道:“唉,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瞞將軍了。其實,我這趟出來,就是來找將軍你的。我是奉我父皇和兄長之命,親自來找將軍,我們將秘密打開邊防,放鐵血鎮離開驚虹。”


本帖最後由 河東 於 2014-5-19 00:33 編輯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32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曉(下)


    驚虹是真得撐不住了。

    自從淺水清帶兵進入驚虹以後,在短短一年多時間,先後發動四次大規模圍剿,損兵折將慘重,勞民傷財無數。僅為了對付鐵血鎮消耗的錢糧數字,就已經將當時本就不富裕的國庫耗費得七七八八,幾乎全空。而折損的四十萬將士,數萬戰馬,更是令驚虹戰力大大受損。

    只是這些損失雖大,卻都比不上淺水清在驚虹國內折騰製造的那三場風暴要來得強烈。

    戰爭雖會死人,但每天也都在有數不盡的人口誕生,雖耗費極重,但至少國內還有生產。可是隨著淺水清民亂,掘墳,以及焚糧等行動的一一策劃,大梁的商號被打壓擠垮,三大戰俘營礦產被紛紛摧毀,經濟命脈受到嚴重打擊,糧食生產遭遇巨大人禍,這樣的折騰,可就沒有哪個國家能受得了了。

    如今驚虹舉國上下,都在想辦法解決淺水清製造的這些麻煩,但是問題出來容易解決難,再加上淺水清陰魂不散地在那煽風點火,到處挑撥暴動,事情就顯得更加棘手。

    如今剿,剿不滅,打,打不敗,殺,殺不死,鐵血鎮成為驚虹身體中那顆巨大的毒蟲,已經越來越難解決對付。

    驚虹十六省幾乎被鐵血鎮的鐵蹄轉了個遍,沒有被他蹂躪過的地區屈指可數。這一年,驚虹商路斷絕,糧食無收,錢像無底洞般花了出去,卻沒個能收帳的地方。

    說白了,已經到了快要破產的境地了。

    偏偏這個時候,周邊鄰國還紛紛顯示出其趁火打劫的態度,要說不害怕,那更加不可能。

    既然殺不死對手,就只能請對手出門離開,此時,嚴真平的意見終於被提上了日程表。

    毫無疑問,這其實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哪怕是益子謙那種抱著深深的寧予外寇,不予家奴思想的人,也是不情願亡國滅種的。如果天風帝國能夠接受讓驚虹成其屬國的想法,或許,這就是保護驚虹的最好辦法。

    可惜的是嚴真平提出此議的時候,礙於詭八尺等人,不敢說出淺水清的計劃,以至於當時梁丘旭大怒,要將其撤職查辦,逼得嚴真平投降鐵血鎮不說,沒過多少時日,驚虹當朝卻要自己重拾此議了。

    盡管當時孤正帆等人堅決反對這個計劃,認為縱虎歸山,早晚餓虎將挾勢反撲,如今鐵血鎮已經撐不了多久,絕不能放他們歸國,但是對驚虹來說,這樣的日子每拖一天,病情也就加重一分。真要滅了鐵血鎮,只怕將來和天風帝國談判的本錢都沒有,還不如現在立刻向淺水清示好,將來他或許還能在蒼野望面前進獻美言。宗屬之議一旦達成,那麼蒼野望就絕不會輕開戰端,敢像淺水清那樣為了消滅敵軍自食其言的,畢竟不多。戰場上的承諾可以當放屁,政治上的承諾卻還是要認真遵守的,至少短時間內不可以輕易撕毀。

    而且這樣一來,赤風婉雖然嫁入驚虹,卻可以說完全派不上任何用處,既然成了別人的屬國,那麼驚虹土地,就只能和西蚩人說拜拜。而天風帝國若真想撕下臉皮來攻打驚虹,西蚩人卻又有理由再度進兵,這是典型的利用了草原人的兵力威懾,又不給其任何進入的機會,也算是解決西部問題的一個絕佳舉措。

    只是事關國家顏面,要說被淺水清被困驚虹一年多,到頭來驚虹人沒能把他怎麼樣,反而要送對手大搖大擺地離開驚虹,說出去還是要讓人笑掉大牙的。因此梁丘旭還有太子梁鴻及治下信任的幾位重要官員經商議之後,最終決定,委派一位特使,立刻前往尋找鐵血鎮,與其談判,將其秘密送出驚虹,讓這場持續了一年多的戰爭,在無聲無息中自動消失。

    當然,派去的這位特使本身也將成為人質,不但要和對方達成協議,更要讓淺水清相信他們的誠意。這樣的人,顯然是非皇室中人不行了,因此,也再沒有比廉王梁錦本身更適合的人選了。

    根據驚虹方的意思,他們希望淺水清能夠代表蒼野望和驚虹人簽訂一份宗屬協議,這份協議向天風帝國保證,從今以後,驚虹將向天風稱臣納貢,梁室稱王而不稱帝,而天風人必須保證不得攻打驚虹,當然,作為回報,驚虹人將放鐵血鎮歸國。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便宜的一份宗屬協議了,因為驚虹一不割地,二不裁軍,三還要天風人做出不挑起戰爭的保證。這主要是因為淺水清目前仍然滯留在驚虹,因此也就成為談判的一份重要籌碼。

    對於這份協議要求,淺水清是不屑一顧的。他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真代蒼野望答應了這份協議,只怕蒼野望就真有殺自己的借口了。自己一死,天風帝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攻打驚虹,因為這份協議本就不是淺水清在蒼野望的授權下簽訂的,完全可以拒絕。而對驚虹人來說,他們則是既達到了殺死淺水清的目的,又使天風帝國在攻打自己的同時,多少也帶些顧忌。畢竟不管怎麼說,只要和議一成,天風人要打驚虹,就多少會有些底氣不足,周邊各國的聲援力量也會加強,對其言而無信的憤怒會明顯加劇。

    由此可見,這縱虎歸山的計劃,多少也暗含了害人之意。

    只是淺水清現在在乎的不是這個,因為當梁錦說過這一切後,淺水清很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所以,他先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然後才慢悠悠地問道:“既然如此,那我鐵血鎮明挑大旗是準備攻打全州一帶,你怎麼會跑到這來?”

    此話一出,梁錦的臉立刻紅了。

    一看他的臉色,淺水清也頓時明白了。

    ……

    詭八尺曾經告訴過他,關於梁室內部太子與廉王爭奪皇位一事。朝中大部分官員是支持太子繼位的,但是也有很多人認為廉王的才華遠勝太子,應當由廉王本人繼承大統。

    假如說,整個驚虹的大敵是鐵血鎮,那麼對太子梁鴻來說,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淺水清,而正是他的那個弟弟廉王梁錦。

    廉王梁錦自幼聰穎,少讀詩書,且在做人方面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頗得宮中一些娘娘們的喜愛,沒少給梁丘旭吹枕邊風,因此使得梁丘旭對梁錦一直頗為喜歡。

    因此梁鴻一天沒坐上皇帝這個位置,有他弟弟在一旁覬覦窺伺,他都沒法安心。

    此次和議,其實就是益子謙為太子獻出的一個消滅他弟弟的方法。由於驚虹人如今提出的宗屬之議付出太少,肯定不會讓蒼野望高興。他要得是驚虹全部領土,如今連做屬國他不一定願意,何況還是個付出如此之少的屬國?因此必須有個人質過去供蒼野望平消怒火,也讓淺水清有所交代。

    所以,廉王作為特使,不但要負責秘密幫助淺水清離開驚虹,在今後背負賣國投降之罵名,更要承擔為人做質的痛苦。以淺水清的為人,要說他走出驚虹就放梁錦回國,顯然是沒那麼傻的,八成是直接將其帶到蒼天城向蒼野望交差。而到了蒼天城之後,梁錦的命運將再不由己,到時他是生是死再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丘旭立刻沒了第二個繼承人,從此太子的寶座可安穩無憂。

    梁丘旭不是想不到這其中的情況,但是要想讓淺水清相信他們的誠意,並讓其能接受這份協議,就必須有所付出。既然不想割地,不想裁撤軍隊,那就至少要付出一位王子的代價。這樣的犧牲,顯然是有所值的,如今太子監國,是不可能出使的,就只能由廉王來接這個倒黴的差使了。

    可梁錦也不是傻子,他比他哥哥更精明許多。既然這份特使的活計這麼不好幹,他又怎麼會肯去做呢?所以一路只帶了一千多人秘密行路後,他滿腦想得就是怎麼盡量不碰上淺水清。

    當淺水清在驚虹中部一帶轉悠的時候,他奉命不得不去中部,可當得知水中棠的部隊偽裝成鐵血鎮主力後正往全州一帶進發時,他立刻命令部隊轉道豐穀城。總之,你淺水清到哪,我就堅決不去。我就在你附近打轉轉。你禍害天下也好,殺盡黎民也罷,反正禍害我不行。什麼狗屁特使任務,統統與本王無關,本王就當遊山玩水了,待轉個一年半載後再說。

    他就這麼想著,朝著豐穀就奔了過去。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兵法上有聲東擊西之說,他想遠離淺水清,沒想到最終的結果卻是一頭紮進了淺水清的懷抱中,連抵抗都沒有,就做了俘虜。

    淺水清一想到這,就全明白了。

    難怪這位廉王的車駕這麼好對付,一亮出鐵血鎮的旗號,連打都不打就放下武器----感情他們就是奉命來找自己的。

    此刻看著廉王梁錦,看著他不好意思的哭喪著的臉,淺水清也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世事離奇,當真令人好笑。沒想到王爺用盡心思,卻終於還是沒能躲過我淺水清啊。”

    梁錦低頭數螞蟻。

    淺水清拍拍梁錦的肩膀道:“你兄長借刀殺人的伎倆我很明白,先借我的刀來害你,再借野王的刀來對付我,不過可惜,這份協議我不能接受。”

    梁錦點點頭表示明白,出兵在外的將領,雖說有一定權力與敵國簽訂休戰協議,但是若不把不準自家君王的脈,簽訂了一份會讓自家君主勃然大怒的協議,那麼只怕立再大的功勞也免不了要掉腦袋。淺水清在驚虹可以縱橫殺戮,在天風可不行。他的兵都是天風軍人,忠於他,也忠於國家。讓他領著鐵血鎮對天風人揮舞屠刀,他淺水清沒這麼大的人格魅力,更別說天風帝國無論人力財力物力都遠遠強於驚虹。

    淺水清這刻道:“其實,宗屬之盟不是不可以簽立,只是梁丘旭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以為我為了能出驚虹,什麼條件都能答應。但是如果現在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那麼我情願死在敵人的國土上,至少死的時候,我能多殺幾個敵人撈回本錢。所以呢,他算是白送了一個兒子到我手,但是卻達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至於王爺你的命運嘛。。。唉,既然已經到了我鐵血鎮手中,不如就先跟我去一趟豐穀吧。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要怎樣做才能讓我淺水清心甘情願地放你回去。盡管我本人並不認為你能找出什麼好的理由來。我想,你最後的價值,或許就是用來為我軍換來些米糧,詐取些城市了,不過考慮到令兄想要你死的迫切心理,我怕是你連這點東西都未必能換到呢。”

    說到這,淺水清也感到唏噓無比。

    可惜啊,老天給他送來了一件禮物,但這件禮物,卻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一個被自己的父兄拋棄的王爺,能有多大價值?

    然而就在那時,誰也沒想到,廉王梁錦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閃,他對著淺水清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正是這句話,改變了鐵血鎮在驚虹最後的命運,也改變了整個大陸格局,創造了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43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馬坡協議


    落馬坡上,無論是淺水清還是鐵血鎮諸將,就在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終究無法利用廉王的存在向驚虹人要挾離開驚虹而感到失望無比時,梁錦突然一頭跪倒在地,大聲叫道:“如果將軍能幫我登上驚虹王位,我梁錦願與將軍簽訂宗屬之盟。梁錦願從此年年向天風帝國納貢。只要將軍向梁錦保證,在梁錦有生之日,絕不正式攻打驚虹,不取消我梁錦王位,那麼……”

    他看著淺水清,一字一頓說道:“我願割讓寒風關及其周邊三省土地。至於每年貢獻多少錢糧,裁撤多少軍隊,委任什麼樣的官員……統統由將軍您說了算!”

    “嗡!”的一下,淺水清的腦子當時就炸了。

    鐵血鎮諸將一起盯向梁錦,方虎更是直接衝過來,一把揪住梁錦的脖子大吼道:“你說什麼?!”

    梁錦毫不害怕地看向方虎:“方將軍,您已經聽見梁錦所言之事了。只要鐵血鎮肯助我登上大寶,則從此以後,驚虹的死生,將由鐵血鎮裁定。”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擎天霹靂,重重地劈在每一個人的頭上,劈得他們暈頭轉向不知所已。

    方虎呆呆地看著梁錦,轉過頭來又看看淺水清,淺水清此刻也是聽得呆若木雞。

    良久,淺水清才喃喃道:“廉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說的,其實與賣國無異。”

    沒想到梁錦卻傲然回答:“是又如何?我父兄賣了我,我還得幫他們數錢,既然如此,我又何妨賣他們一次。”

    “可是他們至少還在為國家著想,所做所為,都未出賣過這個國家。”

    “愚蠢的估量形勢,做出錯誤的戰略決定,比有價值的出賣更可怕。淺將軍,再這樣下去,驚虹早晚亡國,既如此,還不如由我梁錦做那最後一個享福之人。”

    所有人都聽得嘬舌不已。

    天下無恥之人,他們見過許多,每逢國破家亡之際,總會有許多賣國賊出現。然而無論是怎樣的賣國奸臣,從沒有一個,是皇室之家出來的。然而今天,他們總算見識到了一位。不僅是身為王爺親自賣國,且賣得是如此大手筆,如此豪爽乾脆。

    割讓寒風關一帶三省土地,基本上就等於把驚虹大半個東部地區都劃歸了天風帝國治下,年年納貢多少,由淺水清說了算,也就是說,驚虹人是不用指望家有餘糧了。至於裁撤軍隊也由淺水清說了算,那就是說,驚虹人將徹底放棄邊防能力,今後天風帝國什麼時候想打驚虹,都可以長趨直入。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梁錦有生之年,不得打驚虹,換句話說,梁錦死後,他們隨時可以來拿這個國家,且擁有名正言順地借口。

    如此大手筆地賣國,別說觀瀾歷史上從未有過,淺水清就是回憶自己來時的那個時代,也從未曾有過。如今這位廉王殿下,當真是什麼都拿得出手,什麼都可以用來出賣了。

    他忍不住讚歎道:“好家夥,你可真行啊。為了自己成為驚虹之主,你根本不顧一切了。如果是這樣,你可知從此以後,你都將受製於天風人,做個傀儡君主,而在不久的將來,驚虹再無可能不被我天風吞並,你覺得這樣的亡國傀儡做得有意思嗎?”

    “怎麼沒有意思?所謂的傀儡固然痛苦,但那是因為他們總想做中興之主。可我不想,我只想從此以後花天酒地的過日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是天風人的傀儡,可天風人卻也可以成為我的依靠。我是天風人的奴才,可驚虹人卻是我的奴才。天風人要什麼,也不過是借我的手從驚虹人手去取罷了。你們將來早晚要拿下此地,相信也不會過於苛責貪婪。而我只想在我活著的時候盡情享受,至於我死之後。。。。。。”

    梁錦眼中凶光一閃:“我死之後,驚虹是存是亡,與我何干?!”

    好一句與我何干,徹底道盡了小人心腸。

    那一刻,淺水清想起了那句世人皆知的名言“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是啊,只要自己有生之年盡享榮華,予取予求,哪還顧得上死後如何?梁錦拋棄一生名望,拋棄家國大業,害盡家人,為的就是生時享福。

    這個人很聰明,也很惡毒,淺水清從未想到,梁丘旭竟然會生出這樣的一個兒子來,而對梁錦來說,這或許的確是他能挽回自己糟糕命運的最佳時機了。

    英雄人物總是很難理解卑劣小人的心態到底是怎樣形成的,但是說白了,就是所有英雄人物的心,總還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家國榮耀,一份對家鄉子民的牽掛,一份除了自身利益外其他人利益的考慮,一些做事的最基本的底線與原則。

    而小人,他們的原則就是一切只有利於自己,為此不惜犧牲任何人。

    很顯然,廉王就是這樣一個人物。

    微微想了一會,淺水清道:“你就不怕為了早些正式擁有驚虹,我們想辦法扶你上位後刺殺你?”

    “所以我要將軍向我保證,我梁錦如果在三十年內死掉,那天風帝國就五十年內不可攻驚虹。”

    淺水清哈哈一笑:“到是有趣的想法,好,我可以保證,並且可以寫到協議通告天下,說起來,就算不正式拿下驚虹,也差不多等於是全面得到了。對帝國來說,這份協議應該是可以滿足得了,畢竟……天風帝國不缺敵人。”

    他看看梁錦:“只是你覺得自己活到六十歲就可以滿足了嗎?”

    梁錦把頭一點:“到了那一天,能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要是惜命,我就自動退位,相信將軍也不會逼人太甚。做為驚虹曾經之主,好歹總有些利用價值。”

    “好,說得好。”

    “其實,此計對天風帝國也有好處。如今的驚虹可說是千創百孔,天風就是要了它,還得先想辦法養活那幫饑民。與其如此,到不如將國土暫時由我保管,我年年納貢,天風也省心省事。饑民受苦受難,那是我梁錦治國無能,與天風無關。沒準將來我盤苛過甚,饑民憤而造反,天風帝國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全面拿下驚虹,且師出有名,是為吊民伐罪之正義之師。”

    這個人,當真是清醒到可怕了,連這種後果都能想到。一個人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早在做之前就明白一切後果,並為此做好所有準備,因為這樣一來,當真是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了。

    淺水清倒吸一口涼氣:“為了活著的時候窮奢極欲,不惜以後萬民造反,你就不怕你死後被後人辱罵,不怕被人挖墳刨屍?”

    梁錦嘿嘿一笑:“淺將軍可曾怕過?”

    淺水清一滯,這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在這世上的名聲只怕也不是很好,恨他的人同樣如河沙數,數都數不過來。終於忍不住哈哈長笑道:“好好好,想不到今天竟碰上這樣一位高人。我曾經以為我淺水清已經夠卑鄙,夠無恥,但是多少還有些底線,今天我碰上的這位,卻是徹底放棄一切底線,只為自己而活。好,梁錦,我答應你,我可以和你簽訂此份協議。那麼你告訴我,要我怎樣幫你推翻你父兄之位,扶你坐上驚虹王座?!”

    梁錦大聲回答:“甚為簡單。本王也有忠心於自己的嫡係部隊,只是戰力不夠,被人看得太緊,但我可以把你們帶進霸業城中,以將軍的威名,指揮能力和鐵血鎮的戰鬥力,再配合我的部下,施以奇襲,內外夾攻,霸業城可說是唾手可得。至於剩下的事,不用本王說,你們也知道當如何做了。”

    淺水清冷冷道:“衝進聖泉宮,殺盡所有王室。”

    “然後扶我上位,我將以王室正統之名,繼續號令天下,宣布兩國盟約,驚虹上下有敢不從者,視為叛逆……誅之。”

    淺水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正是如此。”

    眼望著梁錦,淺水清緩緩說道:“虎子,立刻通知中棠,命他停止行動,轉道西北。告訴他,我們要……去霸業城。”

    “是!”方虎大聲回喝。

    守得雲開見月明,所有鐵血鎮將士均皆興奮起來。

    淺水清看著他麾下的一眾將士,那一張張充滿期望與興奮的臉,還有那激動的眼神,他再遏製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激動,狂聲大吼道:“兄弟們!準備進攻霸業城,拿下聖泉宮!”

    “進攻霸業城,拿下聖泉宮!”

    所有鐵血鎮將士同聲發出這一聲興奮的狂喊。

    ……

    觀瀾大陸歷史上號稱最肮髒最無恥最令人切齒最為臭名昭著的天字第一號賣國協議----落馬坡協議,注定了要給世人帶來一份驚喜,也為淺水清的驚虹之戰畫上一個圓滿句號。

    天風歷108年12月21日,梁錦回到霸業城,宣稱已找到淺水清並與其達成協議,鐵血鎮將於一個月後離開驚虹。淺水清本人極為大度,放了梁錦歸來,太子梁鴻為此鬱悶不已,想不通為什麼淺水清突然變得如此仁慈慷慨。梁丘旭則為此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與此同時,鐵血鎮大部官兵則在一批絕對忠於梁錦的手下的幫助下,冒充廉王部隊一路向霸業城進發。有廉王親發的手諭,又有其屬下大將做證實,鐵血鎮一路順利過關,於四日後抵達霸業城外。

    梁錦於當夜帶領一批心腹先後打開霸業城西側主城門,及其後數道內城門,最後打開聖泉宮宮門,鐵血鎮將士與梁錦部嫡係應外合,趁機殺入霸業城,於當夜血洗聖泉宮。

    霸業城守軍措手不及,被鐵血鎮殺得大敗,禦林軍總領甘凱率部死守聖泉宮苦戰不退,最終戰死當場,血濺宮廷。

    是役,梁家皇室滿門數千餘人盡皆被殺,梁丘旭,梁鴻等人盡皆被當場梟首,皇室中人,梁錦一係存活外,只有赤風婉一人獨活,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驚虹的太子妃。

    次日,梁錦在鐵血鎮無數刀劍的拱衛下正式開始了一係列的政壇清洗活動。

    原驚虹丞相益子謙是第一個倒黴的,他被指為與西蚩人密謀,犯叛國罪,立刻處死,即將接任的是嚴真平,早在落馬坡,淺水清就已經命人將其快馬請回,如今正在赴任路上。詭八尺一語成箴,嚴真平只經歷了短暫的起落,立刻飛黃騰達,位極人臣。

    大批的太子親信舊屬在此其間紛紛遭殃,一批朝中重臣集體落馬,梁錦的心腹手下和鐵血鎮諸將憑借手中武力第一時間抓住軍權政權,派駐心腹把住朝廷各個要害部門,全面掌控了霸業城。

    霸業城的駐軍首領不是被替換,就是立刻宣誓向梁錦效忠,繼續忠誠於梁家王朝,凡有不從梁錦者,一律滿門抄斬。

    驚虹朝廷上下數以千計大小官員,被梁錦親口下令殺掉的幾有大半,拖家帶口,足有數萬人被拉出去砍了腦袋。整個霸業城因此而陷入一片血雨腥風之中。

    改朝換代歷來如此,大範圍的殺戮是一種有必要的安全保障。一方面是為了清洗掉一批有可能將來對自己造成麻煩的人,另一方面也是警懾其餘。梁錦以私通敵國,謀朝篡位,出賣國家主權的方式謀奪國主之位,自知肯定會有一批人對自己不服,是必要施展雷霆手段,以示其威。

    叛亂者們的權力遊戲充分體現了其誘人而殘酷的本性,勝利者大權在握,黃袍加身,自然是風光無限;失敗者或倉皇逃竄,或人頭落地,等待他們的是無情地搜捕和高聳的絞刑架。

    在完成這一切後,梁錦準備加冕登基,此時,他才終於向世人拋出了落馬坡協議:

    協議內容主要有三條:

    一:驚虹由即日起向天風帝國全面稱臣,年年納貢,永不稱帝。

    二:立即割讓包括寒風關在內的驚虹東部三省土地,所有駐軍全部撤回。

    三:鐵血鎮成為驚虹護國軍,淺水清本人被梁錦請為護國大將軍,可統領節製驚虹天下兵馬。

    這份協議就如一顆重磅炸彈,炸出的聲浪迅速傳遍大陸各地,一時間舉世嘩然,誰也沒想到,被困驚虹長達十五個月之久的鐵血鎮到頭來竟突然起死回生,在這樣的情況下翻了盤。如此變化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這場戰爭,前後歷時近十五個月,鐵血鎮縱橫疆場三萬餘里路程,鐵蹄所踏之處,敵皆望風披靡,真正坐實了天風人第一強兵的稱號,也使淺水清真正成為大陸東戰神,徹底與西蚩大帝國的沙庫而倫格龍特齊名。

    而在這場戰爭,淺水清一路的遭遇可說是坎坷起伏,跌宕不定,老天直到最後才伸出一把援手,送來了一份改變一切的禮物過來。

    無論是淺水清還是方虎,他們最後都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人只要努力,那麼就終究是能夠看到黎明的。盡管那之前的黑暗,曾經讓他們如此淒慘落魄,但也正因為如此,才顯出成功的可貴。

    這場戰爭,可以說是鍛煉了每一個人,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而成長,成熟,並變得可獨當一面。

    也有太多的人從此失去了未來,長埋黃土。

    而現在,他們終於可以笑著走到最後了。

    不會再有意外,不會再有令人悲憤的犧牲與痛苦,一切都將變得美好起來。

    在經歷了煉獄般的艱苦生涯後,鐵血鎮將士已經有勇氣面對一切困難,他們相信,只要跟在淺水清的身邊,那麼他們也就一定能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51
第六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典


    12月24日。

    聖泉宮,地面的血跡已經被清晨的雨水衝洗幹淨,但空氣中依然停留著少許刺鼻的腥味。

    朱闌玉瓦下的長長宮牆,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寬敞的皇宮廣場上,曾經倒下過數千具屍體。空氣中依然漂浮著三天前那個血腥之夜的哀號與嘶呼,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縈繞徘徊。

    淺水清扶著玉雕欄杆,看著遠外的雄偉大殿,雕梁畫棟,玉宇瓊閣,在那無數美好的背後,卻充滿了血腥滋味。

    聖泉宮也是觀瀾的十大名宮之一,王宮與後宮同樣是三殿主局分布,無論是風雪宮,還是觀瀾宮,同是大梁後人的他們,在整體布局上繼承了大梁人的基本思路,只是聖泉宮雖比不上觀瀾宮那般奢華鼎盛,卻也有屬於自己的獨特布景。聖泉宮最大的的一個特點,就是彩虹橋。

    在王宮與後宮之間,那一道天邊彩虹直接由地面延展向空中,橫跨兩宮,成為宮中最高的建築物,彩虹橋的頂部是觀日閣,一座小小樓台就建在橋上。相傳當年陽泉公建宮時,在霸業城一帶見到有天邊彩虹奇幻瑰麗,虹上有仙女踏虹而過,飄然遠去。陽泉公認為這是仙人指路的預示,意指在此地建國立業,可保萬年不衰,因此起國名驚虹,定都霸業,建聖泉宮,造彩虹橋,搭觀日閣。

    這座陸地飛橋從此成為驚虹最有名的一道風景,也成為聖泉宮最標志性的建築物,充分體現了當代工匠高超的工藝水準,遠望如霓虹飛跨,踏虹觀日因而成為霸業八景中最著名的一景,可惜只有君主和少數能臣重將有資格欣賞。

    它是一座純石製的無基座的拱橋,橋首刻龍,橋尾雕鳳,兩側欄杆左右各一百八十段扶手欄杆,刻有數百種飛禽走獸,工藝細膩,橋上的觀日閣是八角飛簷,琉璃瓦遮頂,玉石台面,中心涼廳處環境寬敞,可納十人而不覺擁擠。

    淺水清如今就是站在這觀望整片瓊樓宮宇,高大的水晶柱,華麗的飾壁,雄偉的宮牆,還有那不遠處芳香四溢,燦爛盛開的玫瑰園,紫嫣紅間,仿佛人間仙境。然而他的心中泛起的,卻是那一個個死去的戰士的身影。

    他們仿佛就活在這,在這彩虹橋上,和他一起俯視這芸芸眾生。

    意氣風發,睥睨天下,這是對淺水清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對他來說,這場差點被書寫成悲劇的戰爭,最終能夠有如此結局,他已經再滿意不過。

    身後矯健的腳步聲響起,那是夜鶯在向他走來。

    “梁錦的登基大典即將開始,就等你去領著大家祭拜天地了。”

    “告訴他們,驚虹家事外人不宜參與,讓梁錦帶他的那幫狗黨自己做吧,我另有要事要辦。”

    夜鶯微微猶豫了一下:“這樣做不太好吧?”

    淺水清斬釘截鐵道:“沒什麼不好,梁錦的登基就在前宮廣場進行,我鐵血鎮將士要在後宮祭祀戰友兄弟。大家各幹各的,誰也不礙著誰。”

    “是!”夜鶯抱拳退下。

    她知道淺水清拿定了主意要做的事,誰勸都沒有用。

    ……

    聖泉宮前宮廣場上,百官雲聚,著華袍,抱玉芴雲板,雲跪於地。梁錦站在光明殿前,披龍袍,戴王冠,雙手舉天。

    後宮安靈殿,鐵血鎮眾將士披盔帶甲,手持戳天刺矛,目光炯炯,殺氣騰騰,雲集成一個大方陣。淺水清身穿孝服帶頭,手持血香,面前擺放的是數以萬計的靈位。

    光明殿前,宣禮官手持黃布宣讀:“自驚虹有建以來,歷百年,經四世,國家繁榮昌盛……”

    安靈殿上,沐血代表所有人舉酒杯對靈位,朗聲高叫:“自我鐵血鎮進驚虹以來,歷百戰,經四剿,將士血浴沙場……”

    “今有五世子孫梁錦,謙恭好德,愛民如子,禮賢下士,具先祖遺風,仁德兼備……”

    “我鐵血鎮四旗勇士,瀕臨困境,不棄不餒,絕死反撲,無數英雄壯烈犧牲,屍骨無存……”

    “為天下黎庶故,廉王秉民意,接法統,承天命繼皇位,是為上應天意,下得民心,中得百官擁戴……”

    “然天可棄我,我絕不自棄,惟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我們上登摩雲峰頂,下赴深淵地獄,激戰秋水渡口,淚河水畔,平陽城頭……”

    “天下百姓,盡皆歡喜呼告,交相拱讚。”

    “所到之處,敵皆奔走呼號,狼突鼠匿。”

    “惜聖泉宮驚變,先王與太子駕崩,不得目睹此番盛況,然在天有眼當可告懷無憾……”

    “今我鐵血鎮將士終於打下霸業城,占領聖泉宮,死難將士在天英靈終可告以慰籍……”

    “經計數,今日到賀百官總計有一千二百四十六人……”

    “經計數,我鐵血鎮死難將士總計三萬九千七百一十二人……”

    “下宣讀其名,因名數過長,僅列其要……”

    “下宣讀其名,因名數過長,僅列其要……”

    光明殿前,黃袍加身,梁錦喜氣洋洋,得意無比,他終於如願以償做上了驚虹王座之位,耳邊響起的是一個個阿諛奉承者的名字。

    安靈殿上,白麻裹體,淺水清淚眼婆娑,心頭沉重,他終於帶著鐵血鎮打下了這個國家,空氣中回蕩的卻是這場大戰中一個個英勇犧牲的將士之名。

    前宮廣場上響起的悠揚的編鍾和長號的合鳴,莊嚴肅穆,隆重威武。

    後宮廣場上低沉的天風軍歌則在將士們的口中緩緩吟唱,如九天玄音,魂歸來兮。

    小半個時辰後,閱讀名單已畢。

    宣禮官繼續大聲宣讀:“天風驚虹兩國,百年征戰,民不聊生,國主因此殞命,百姓生靈塗炭……”

    沐血繼續高聲叫道:“天風驚虹兩國,百年征戰,只為一統,國家勞民傷財,將士因此殞命……”

    “如今我主梁錦胸懷若穀,為天下黎民計,不予兩國再起戰端,建議修好……”

    “如今我鐵血鎮百戰百勝,陷困境而不餒,奇襲霸業完敗驚虹,終結戰事……”

    “為天下計,不惜自降尊貴,甘為屬國,認天風帝國為宗主國,與其永結同盟,休戈息戰,罷卻刀兵,成就傳世佳話……”

    “雖為勢所迫,未能克竟全功,然敵已敗降,認天風帝國為宗主國,此後臣服於我,年年納貢,歲歲稱臣,也算不辱使命……”

    “天風驚虹兩國,本是一奶同胞,分離百年,如今重歸於好,從此以後永為兄弟,不離不棄,榮辱與共!”

    “天風驚虹兩國,本是一國分裂,分離百年,如今重歸治下,百年夢想一朝完成,大梁一統,我威長存!”

    兩處地方同時響起的那一段段宣讀之聲,一個充滿了虛偽卑劣的阿諛之詞,一個則充滿了將士們沉重心情的深刻悼念,卻又相映成趣,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終將成為聖泉宮百年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場盛況。

    ……

    淺水清站在安靈殿前,轉身回望自己身後的那一個個鐵血鎮官兵,手中捧著一碗酒。

    他高聲大叫道:“兩年前!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帶著鐵風旗一萬戰士打下止水,兵進大梁城。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帶著更多的兄弟站在這聖泉宮的土地上,今天,我們做到了!”

    “吼!我們做到了!”所有將士一起高呼,聲若巨浪滔天,直傳到宮前廣場上,眾官嚇得渾身顫抖,卻終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三年了!”淺水清屈起三根手指頭:“自我淺水清從軍以來,差不多已有三年歷程。在這三年,有很多兄弟和我一起經歷了數不清的戰事,流過的鮮血足以充湖填河。當年第三衛一千兄弟隨我打南北兩關,到現在還活著的,請站出來。”

    隊伍中稀稀落落站出來近百名戰士。

    淺水清點數了一下,點點頭道:“還有九十八個。”

    然後他高叫:“跟我殺過馬匪,擄過權貴的,佑字營的老兵還有多少人?”

    又站出來一批。

    “還有二百多個。”淺水清的聲音帶著嗚咽。

    “那麼一直跟著我打到大梁城,拿下觀瀾宮的鐵風旗還剩多少人?”

    不到兩千人,幾乎都在虎豹營了。

    淺水清近乎麻木地點著頭:“大部分都死了,都死在了這場戰爭。是我淺水清無能,沒能保住大家。”

    “將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人會責備你。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無愧鐵血鎮,無愧所有跟隨你的兄弟!”有第三衛的老兵高聲叫道。

    “沒錯,戰士的宿命,就是戰死沙場。將軍,您是我們最敬佩的人,跟著你,就算是戰死也是一種光榮!”又有士兵高聲喊道。

    “沒錯!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誓死追隨將軍!!!”

    一聲比一聲更高的狂呼喊澎湃在聖泉宮的上空,激蕩回響,震得人耳暈目眩,徹底淹沒了前宮廣場上“陛下萬歲!”的宣誦。

    淺水清將手中的酒向著天空灑去,高呼:“魂歸來兮!”

    眾將士一起高呼:“魂歸來兮!”

    “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

    風停了,雲散了,陽光在那一刻刺破蒼穹,鋪撒大地,淺水清仰望蒼天,終於發出了他壓抑已久的那聲大喊:

    “我們勝利了!!!”

    “我們勝利了!!!”所有人都如此興奮狂呼。

    隨著這一聲喊,驚虹戰局終於在這最後一刻塵埃落定。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0:57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章 在夾縫中生存(上)


    來自霸業城的驚變,如一道平地卷起的風暴,迅速波及整片大陸,各地各國因此產生的反應各不相同。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終成為觀瀾歷史上最為奇跡的一場偉大戰爭,淺水清率領一支身陷困境的孤旅奮勇作戰,最終全面翻盤取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輝煌成就,其功勳可名垂史冊,千秋彪炳,同樣的,對梁錦的無恥罵名也紛至而來,史稱“史上最大的賣國賊。”

    12月27日,消息傳到聖威爾聯合公國,當時正在和部下將領商議著如何可以兵不血刃從驚虹拿下那五千公里土地的大公爵斯波卡約,原本雄心勃勃的計劃在聽到此消息後,滿腔的熱血一下子涼了下來。

    在思考良久後,他才終於說道:“進攻計劃暫時停止,立刻將此事稟報教皇和女王陛下。”

    數日之後,來自教皇與女王的邀請同時送到雲霓的手中,但是這一次,輪到雲霓不想見了。

    12月29日,消息傳到楓國,楓人聽聞淺水清全面掌控霸業城,並扶植了梁錦為傀儡君主之後,立刻命人放棄邊界勘測,確認邊界無礙,並發出通告,聲稱此舉甚好。同時向淺水清送來姬若紫身體正在全面康複,目前仍逗留楓國,做最後治療,暫時不宜離開。

    109年1月3日,丘國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聲稱已與天風人建立全面盟交事宜,並支持廉王繼位。

    不過也有例外,首先就是黎國,再度提出要求淺水清兌現諾言,交付曾經承諾的泛河區大量土地。對此,梁錦到是無所謂,但不知為何,淺水清卻堅持拒絕,聲稱驚虹剛剛易主,內部暫時不穩,現在還未到交割之時,還請稍做等待。

    而最後一個例外,就是天風人自己了。

    當淺水清打下霸業城的消息傳到天風境內時,天風帝國幾乎是舉國歡騰,誰也沒想到,困守待死的鐵血鎮最終創造了一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跡。

    當蒼野望還在龍風殿聽百官匯報,處理政事之時,驛傳司柳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一頭叩倒在龍風殿前,摔得額頭都出了血,仍是興奮不已地大喊道:“陛下!我們贏了!淺水清打贏了!”

    蒼野望當時就站了起來。

    當柳易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時,蒼野望本人固然是驚得目瞪口呆,就連公孫石也嚇得面如土色。

    他做夢也沒想到,淺水清竟然能在這種情形下一下逆轉局勢,而如此協議,等於是將整個驚虹一起送給了天風帝國!!!

    那個時候,蒼野望聽到這驚天喜訊,臉上沒有現出一絲一毫的動容,反而變得凝重無比。他想了好久,最終只說了一句話:“內情如何,暫時不知,一切等來了更具體的消息後再說。退朝。”

    至於格龍特和旺讚,聽到此訊息後同時面色大變,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此時尚身在驚虹的赤風婉到底如何?淺水清又到底打算怎樣處理他們曾經的秘密協議和赤風婉?曾經的盟約條件,是建立在淺水清逃離驚虹而非占領驚虹的基礎上進行的,如今時移事易,淺水清是否還打算一如既往的遵守諾言?

    在新的消息傳到之前,他們不敢有絲毫妄動,於是遙遠的西蚩大帝國,在面對此事的態度上,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沉默。

    他們什麼也不說,但不代表什麼也不會做,只是靜靜的等待,等待驚虹的這場賭局最後揭牌的那刻。

    在很多人眼,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但在有識之人的眼中,盡管梁錦登基,協約已成,天風帝國擁有驚虹一事已無可避免,但是對淺水清來說,他的面前還是有著數道難關,需要他邁過去。

    ……

    當攜帶著霸業城驚變的消息還在天空中飛翔的時候,一輛馬車正急速奔往霸業城。

    追日駕著車,馬鞭抽動空氣,不時地發出劈啪的響聲。饒是如此,嚴真平依然在不停地催促:“再快些。”

    “大人,已經沒法再快了,最多再有半個時辰,咱們就能到霸業城了,就算趕不上登基大典,您這丞相之位也是跑不掉的。”追日笑道。

    “糊塗!你以為我急著去坐這個相位嗎?我是怕淺水清做傻事啊!”

    追日回頭問:“淺水清會做什麼傻事?”

    “唉,跟你說你也不明白,總之你趕快趕車就是。”

    “噢!”追日忙加速衝動馬鞭。

    馬車一路風馳電掣,向著霸業城急衝而去,眼看著城門已至,追日大叫道:“車上坐的是丞相大人,閑雜人等一律散開,速速避讓!”

    待到進入聖泉宮,嚴真平急急從馬車上下來,幾名守衛士兵連忙迎上道:“嚴大人,陛下正在拙政殿等你呢。”

    “我要先見淺水清,他現在在哪?”

    “和陛下在一起。”

    “快帶我去!”嚴真平急促大叫。

    ……

    拙政殿,淺水清,方虎等人正和梁錦一起在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

    霸業城的勝利,是軍事上的終結,卻是政治上的開始。

    新的朝代,新的氣像,需要新的做法。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太多的官員需要安撫,該打壓的固然已經打壓,該拉攏的還是需要拉攏,而在所有這些中,最令人頭痛,最難處理的還是東部三省,尤其是寒風關。

    驚虹人的第一戰將孤正帆還在,驚虹四傑還有兩個。驚虹的城府軍雖然被打得支離破碎,但是邊防主力戰力猶存。內部的動亂需要安撫平息,曾經惟恐天下不亂的淺水清如今第一要做的就是立刻平息他所曾經掀起的火焰。

    如今孤正帆那邊可能還沒得到消息,但是可以想像,一旦知道此事後,其反應恐怕不會是友善。淺水清等人未雨綢繆,雖有梁錦這個大義名號,還是要做好最壞打算。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嚴真平衝了進來。阻攔的士兵擋他不住,到是淺水清看見嚴真平來了,開心笑道:“哈,正說到你你就來了。”

    嚴真平氣喘籲籲地停下道:“是在等著老夫來接你們搞下來的這個爛攤子吧?”

    淺水清眉頭一挑:“攤子是破了點,不過還不至於嚴大人你如此氣急敗壞吧?”

    嚴真平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喘了幾口大氣,然後看都不看梁錦一眼,指著淺水清問:“我問你,你是不是已經把落馬坡協議通告天下了?”

    “沒錯。”

    “包括割讓寒風關?”

    “沒錯。”

    “誒,糊塗!”嚴真平氣得大罵起來:“淺水清啊淺水清,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啊!落馬坡協議不該在這個時候全盤公布啊!”

    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嚴真平能這樣指著淺水清罵他糊塗了,但是淺水清卻微微一笑:“嚴大人的意思,是指梁王公然割讓寒風關及東部三省,會引發驚虹百姓的憤怒,諸官不滿,從而造成新王威信下降,各地叛亂劇增,鐵血鎮空有霸業城,也未必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反而使得自己困守孤城,難逃敗亡吧?”

    “你知道?”嚴真平氣咻咻地看他:“你知道你還這麼做?寒風關不是不可以割讓,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啊。鐵血鎮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一支孤旅,雖有新王為你撐腰,但是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攏民心及各地百官。可是你們現在這麼一幹,驚虹內部必然不穩,周邊各國坐觀好戲,如果孤正帆堅決不投降怎麼辦?東部三省既被割讓,必有大量百姓不服,孤正帆只要登高一呼,說不定就能拉出數以百萬的大軍,驚虹城府軍雖然已經被你徹底打殘,可是各地邊防主力實力猶存,西蚩人對此地蠢蠢欲動,你公然讓梁錦割讓領土,那是觸犯大忌諱的啊!!”

    說到這,嚴真平擦了一把汗:“還有,以你天風軍人的身份,竟然做了驚虹的護國大將軍,你讓驚虹百姓怎麼想,怎麼看?你是天風人,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驚虹已經變相地歸屬於天風了?這會引起很多人不滿的。只要孤正帆守住寒風關,不使天風大軍入關一步,其餘各地紛紛打著勤王救駕的旗號反攻霸業城,你說你怎麼辦?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淺水清看著急躁不安的嚴真平,心中突然有一陣感動。

    嚴真平這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其實正是因為不想他做錯事,但是有些事,他淺水清卻不得不做,不能不做。

    這一刻,鐵血鎮諸將也一起看著淺水清,老實說,這樣的顧忌,他們也曾有過,但淺水清既然堅持如此,他們卻也沒有辦法。對梁錦來說,出賣寒風關是鐵板釘釘的事,但是對鐵血鎮來說,如何拿寒風關,卻是個大問題。

    至少現在這個時候,的確不太適合進一步激怒驚虹人。曾經的鐵血鎮,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去傷害這個國家,但是當他們轉換了身份之後,考慮問題的模式立刻改變,而是要想盡辦法去保護和保存這個國家了。

    淺水清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緩緩對嚴真平說:“嚴大人,很抱歉我的確這麼做了。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因為我沒有考慮到這一切後果,而是因為恰恰是考慮到了,我才要這麼做。”

    “為什麼?”嚴真平大叫。

    “因為我要得,就是天風軍進不來。鐵血鎮要想活下去,那麼從現在起,就不能讓一個天風軍進入驚虹。”淺水清冷冷說道:“方虎,沐血,中棠,空晴,開山,還有嚴大人你,請給我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都沒說,但是現在或許是到了該說的時候了。。。夜鶯,你也來。”

    說著淺水清帶著眾人離開了拙政殿,只留下梁錦一人。不過這位驚虹新主,絲毫不在意被人輕視的感覺。對他來說,有所得必定要有所付出,要做驚虹人的主子,就得做天風人的奴才。所有煩心的事,自然有天風人處理,享受的事則由他代勞,有了這個心理準備的他,懶洋洋的說道:“來人啊,擺駕後宮。”

    他要去好好享受他的新生活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1:07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夾縫中生存(中)


    彩虹橋上,淺水清撫欄獨立,身後是眾將雲集,靜靜地等著他要說的話語。

    然而思索良久,淺水清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歎了口氣。

    他突然發現,自己縱有再好的口才,卻也不知該怎樣將這一樁樁一件件牽連著無數陰謀的複雜事件用最簡單的話語來說出,以至於他突然不知道該怎樣組織自己的詞匯了。但最終,他還是說道:“你們不是一直都奇怪,我是從哪得來的五萬匹戰馬和大批的金銀珠寶嗎?”

    眾將面面相覷。

    淺水清抬手一指遠方宮殿:“就是從那。”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曾經的太子寢宮如今還有一絲燈火微亮,仿佛居家的婦人在等待丈夫的歸來。

    曾經的繁華之地,如今已成了一片死寂,整個太子寢宮,除了一個女人,已再無別的主人。

    “赤風婉?”嚴真平驚呼出聲:“淺將軍,你和赤風婉合作了?”

    淺水清苦笑著點頭,他回轉頭,身後的眾將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驚詫。

    “夜鶯,還是你來把康州郊外發生的事情告訴大家吧。”

    “是。”夜鶯微一點頭。

    一樁樁秘辛在這刻再度揭開,重見天日,換來的是鐵血鎮眾將的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原來曾經最可依賴的天風帝國,其實早已經不再可靠,他們所以為擁有的後盾,其實早就成為了隨時可能刺向他們腹背的利刃,將士英勇作戰流盡的鮮血,最終換來的只有殘忍的拋棄,而這一切,淺水清卻將它深深地埋在了心。

    直到今天,嚴真平匆匆趕來,指出他的處事有問題時,他才終於說出這一切。

    這一刻每個人的心頭都可說是備受打擊。

    方虎完全是嘶啞著嗓子道:“淺少,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不是嗎?你並不能確定陛下已經知道了是太子做的。”

    “官場和沙場有時候並沒有太多區別,有些事,我們並不需要證據,不需要親眼看到。如果真要等到對方承認的那刻,恐怕也就是我們人頭落地的那刻了。”

    沐血大叫:“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野王會殺我們。”

    嚴真平卻苦笑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天下君王,莫不如是。沐將軍,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不發生這件事,野王當不會如此作為,可既然發生了,就一定會這樣做,否則他就不是英主明君了。而且他不僅會殺淺水清,更要殺你們。因為誰也不能肯定,淺將軍一死,你們會不會悲憤造反,鐵血鎮的戰力如何,驚虹已經為天風做出了最好的證明,如果鐵血鎮反了,對天風帝國的軍心士氣,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所以,到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淺將軍和西蚩人合作,所圖無非自保罷了,不過請庶真平愚鈍,還是看不明白將軍既要自保,此番作為又有何意義所在?”

    淺水清苦笑道:“你當然看不明白,我想……就是很多人,包括皇帝陛下都不一定會明白。而我……我只不過是占了一個比你們擁有更多的歷史經驗的便宜罷了。”

    ……

    歷史就像是一面鏡子,以史為鏡,可知興替,是這句話的最好寫照。

    淺水清對政治官場的理解,除了得益於自身的領悟與聰明才智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受益於他從小接受過的中國五千年歷史教育。

    淺水清少年學歷史的時候,就一直奇怪這樣一件事--為何歷史上號稱殘暴不仁的秦始皇,自始至終沒有幹過害死忠良,殘殺功臣的事,而先後建立起大漢王朝的劉邦和大明王朝的朱元璋,卻都是誅殺功臣的好手。他最初的理解是:

    君王們所有的功勳,都是建立在將軍的身上,即便再多的功勞都歸於君王,但在軍中的威信,卻永不如手掌兵權的大將。這些人打天下時是君王的助手,但在得了天下後,就成了麻煩。將軍們立了功,就得封賞,這就無形中創造了一大批的特權貴族,為國家財富和權力的平衡與製約製造麻煩。為什麼驚虹止水土地兼並屢禁不止?就是因為當年的功臣太多。若是不封賞,或是封得太少,這些功臣們只怕又要心有不滿,起兵做亂。

    在這種情況下,誅殺功臣就是最好的做法。於是乎,秦始皇沒有幹過一件害死功臣之事,但國家形勢的最終發展是暴政使得皇朝兩世而亡。劉邦朱元璋等人,在一時心狠後,卻迅速地解決了一批大問題。沒有了功臣們的牽絆,君王們可以放開手腳大幹,而新人們為了上位,對君主只有更加忠心,執行命令更加到位。曾經的功臣不再成為開創盛世的羈絆,盛世皇朝的重建自然就要相對輕鬆許多。而天風帝國五代君王本身都是優秀的軍事指揮家,很多時候他們自己就享受了主帥的功勞,其帶頭作用首先就抹殺掉一批功臣的分封。再加上其後的英明統治,方能使得天風帝國在群敵環伺中脫穎而出,傲視群倫。

    但是漸漸地,隨著他來到這個世界,他意識到問題不是那麼簡單。

    君王們的心胸氣度,是隨其權勢地位而變化的。很多曾經的寬仁君主,在起初禮賢下士,在得了天下後就態度大變。這其中不僅僅有家國思想的考慮,更多的是一份胸懷。而人類的可悲就在於:往往權勢越大,氣量越小。

    過分的權力總給人膨脹的欲望,並使人在這份無盡欲望中迷失。秦始皇曾經有過求仙丹的經歷,某大陸的宗教領袖曾有過下令一座山向自己走來的荒謬。這種高漲的權勢,底下人每日阿諛奉承的話語,使得最英明的人往往也會在狂漲的自信中迷失方向,自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最終犯下一個個愚蠢的錯誤。如何能在高度集中的生殺大權中保持一份清醒的頭腦,是太多君王的課題。然而絕大部分的君主,在這份考驗面前是不及格。

    如今的蒼野望,有求於自己,因此禮賢下士,很多時候都能忍耐,容讓,包括他對當朝丞相的肆無忌憚的作為。但是他朝有日,自己幫蒼野望平定了天下,統一了大陸,他是否還能容忍自己呢?

    答案不問可知。

    淺水清曾經認為這份答案太過遙遠,不需要考慮,因為天風帝國在觀瀾大陸上還有太多的強敵存在,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蒼野望就勢必要倚重自己。可是當太子幹了那件蠢事後,他就知道這一天要提前到來了。

    蒼野望是英主明君,所以世界上每一個英主明君都會幹的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行為,他也一定幹起來得心應手。

    對淺水清來說,他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由於蒼野望並不知道此事由於太子的無能,從一開始就被暴露,所以他並知道淺水清和姬若紫等人早知是誰在暗算他們。與格龍特拿捏舞劫二人一樣,斯波卡約也同樣密令九位元老不得宣揚此事,留一份把柄在手,總是好的。

    也因此,蒼野望就算想殺淺水清,但其在心理上卻未必迫切。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始終裝成不知道。

    僅僅是裝糊塗顯然是不夠的,淺水清勢必要為蒼野望製造一些更加迫切需要他解決的麻煩,同時也使蒼野望不得不更加依賴他,依重他,而不敢輕易殺他。

    在這種情況下再以驚虹為誘餌恐怕是滿足不了這位皇帝的胃口了,所以淺水清這次為蒼野望準備的不是一份甜美誘餌,而是一根凶狠大棒。

    對於主子,僅僅獻媚討好有時是不夠的,必要時也要給他點顏色,為他製造些強大的敵人,讓他來不及殺狗吃肉,更不敢隨意自毀長城。

    飛鳥盡,方可良弓藏。可飛鳥要是未盡呢?

    因此要想讓他不那麼急於對付自己,最好的辦法,不是向蒼野望表示自己的忠心,而是立刻讓他有一份急切感,要讓他感覺到,沒有淺水清,帝國就不那麼安全。

    蒼野望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一次,為了保住鐵血鎮,為了讓天風帝國繼續成為他背後可依賴的靠山,淺水清再使毒計,不惜與西蚩人聯合密謀,為天風人帶來一樁大麻煩----淺水清當初答應赤風婉的,其實就是一句話:“驚虹之戰結束後,我將不惜一切手段,破壞諸國關係,為各方出兵製造借口!逼使眾國聯合攻打天風。屆時,你們可以坐山觀虎鬥,可以擁有更多也更好的出兵理由!”

    就是這句話,讓赤風婉還有整個西蚩大帝國都暫停了行動。

    他們拭目以待,等著淺水清以一國之力觸怒和挑戰整片大陸的戰爭行為。因為那一天的到來,必定將會真正驗證旺讚說的話:“讓天風帝國,成為大陸的公敵,而我們,將坐收漁翁之利。”

    同一件事,對西蚩人來說,這是個坐山觀虎鬥的好時機,而天風的蒼野望在這份龐大的軍事壓力的脅迫下,絕不敢對他輕易下手。

    這是典型的在夾縫中求生存。

    ……

    然而那個時候的淺水清,所做的這份承諾是建立在逃離驚虹的基礎上的。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會打下驚虹,將整個驚虹編入天風帝國的龐大軍事體製中。這個變化,不僅西蚩人沒有想到,就連淺水清自己當時也有些應對不及。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形勢都會發生急劇的變化。

    首先,讓我們從地理角度上分析一下問題。

    觀瀾大陸十三國,若以國土面積論,那麼天風,止水,驚虹三地組成的前梁帝國的國土面積和西部蠻族建立起來的西蚩大帝國,可以說是最大的兩國,其中大梁帝國的國土面積占大陸面積有近三分之一,西蚩大帝國則約四分之一。其他十一國得其剩下部分,最大的當屬聖威爾,麥加和北方獨立領,其國土總和與西蚩人相若,然後才是楓丘黎等地,至於涯國山國等這些地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些地方加起來都沒有前梁帝國的版圖大,當然這些計算並不包括極北的冰雪之地,西南的炎炎大漠。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看出,西蚩人為什麼要這麼重視天風帝國,前梁三國一旦一統,那麼不但在國土面積上正式成為大陸第一強國,除了擁有大規模戰略縱深外,他們還將在人口,財富,資源,建設等多個方面迅速膨脹強大起來。

    尤其是驚虹的被下,徹底為天風人通向中部大陸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從此之後,天風與止水大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從驚虹出發,進入世界的各個角落,其觸角伸張之塊,將遠超眾人想像,再不用如以前般成為一個四面封堵的內陸強國。三國聯合動員,兵力甚至可超過三百萬之眾,數字更是駭人聽聞。

    這也是為什麼格龍特無法容忍天風人拿下驚虹的一個重要原因,驚虹的地理位置和資源供應太重要了。

    驚虹的被下,使整個世界格局都因此而發生了極大變化,天風人一下子囊括了整個大陸東南帶最富饒繁華的地段,且擁有天下強兵,不懼各國。這個結果,西蚩人無法接受,淺水清也無法接受。因為那意味著即使沒有淺水清,天風帝國也完全擁有向周邊各國正面叫板的實力。而西蚩人要想坐收漁人之利,在這種情況下會變得異常艱難,尤其是這種事再一次發生在天風帝國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輕易拿下一個國家之後,其周邊已經沒有哪個國家能和天風人分庭抗禮,而西蚩人又是如此的不受歡迎,難以和大陸各國和平相處,以至於無法輕易參戰。

    天風帝國的實力暴漲,會使得淺水清的地位急劇下跌,蒼野望對他的依賴性大大下降,也使得西蚩人的對手更加難纏,這一點是無論他又或者西蚩人都不能容忍的。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之道不是放棄驚虹,而是讓驚虹處在一個除他之外,無人可以再利用的條件之下。

    也就是說,淺水清要在天風人的支持下徹底而完全的獨自掌控住這個國家,從而才有和蒼野望,西蚩人分庭抗禮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蒼野望對淺水清永遠只有拉攏,而非過河拆橋。

    要想達到這個政治上的大目的,淺水清就不能讓天風人順利地接手驚虹,最好的做法就是:適度保持驚虹的混亂局面,使淺水清有更多的理由滯留此地不去。逼使孤正帆不降,繼續利用寒風關擋住天風軍進入的腳步,如此天風人才能一以貫之地支持他,淺水清背靠這棵大樹,卻通過暗中經營將驚虹變成自己的勢力網,再加上止水有楚鑫林一手遮天,鐵血鎮安全才能有所保障。

    那一刻,嚴真平聽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深鞠一躬道:“嚴真平自詡老謀深算,深得政壇廝混之奧妙,未曾想將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老夫無謂多憂了。”

    淺水清笑道:“你是不必憂慮,因為該憂慮的是我。”

    “為何?”

    “因為我並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少鐵血鎮的將士支持我這樣做?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更加忠於帝國,還是忠於我。因為我的做法,其實是將天風帝國,置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在解決寒風關問題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麥加人與聖威爾人聯合起來,向我發難!”

    說到這,淺水清的眼神已經有意無意地瞄向兩個人。

    水中棠和沐血。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1:14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夾縫中生存(下)


    如果說,鐵血鎮中誰是最傳統最忠心於帝國的軍人,那麼首當其衝的應當就是水中棠和沐血了。

    碧空晴和拓拔開山是止水叛將,只忠於於淺水清,不會忠於天風帝國。方虎雷火是淺水清一起從士兵中成長出來的生死夥伴,天風帝國固然要忠,但若要選擇,這幫義氣大於國家的兄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淺水清。

    但是水中棠是身份使然,家族顯赫,世代為帝國服務,沐血則是性格使然,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一個天風軍人為榮。因此淺水清和蒼野望之間一旦產生問題,第一個擔心的就是這兩人。

    這刻當他的眼神掃過水中棠和沐血時,兩人同時長歎一聲,他們自然也知道淺水清目光中的含義。

    水中棠看看方虎等人:“你們怎麼說?”

    方虎沉聲道:“不管野王是不是要殺淺少,只要是淺少決定的事,我方虎不會皺一下眉頭。”

    雷火甕聲甕氣到:“我也是。”

    碧空晴和拓拔開山對望一眼,然後同時抱拳:“誓死追隨將軍!”

    水中棠點點頭,他看向淺水清:“如果野王真得有意要害我鐵血鎮,我也會追隨將軍,但是將軍……我希望你是錯的。”

    沐血道:“我也希望你是錯的。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也許陛下不會那樣做呢?畢竟太子任主帥,是帝國法令,不能算是借刀殺人。”

    “可是仗打到現在,暴風軍團自始至終也只是在寒風關前搖旗喊,沒有發起過一次正式進攻,這又能說明什麼?”方虎反問。

    水中棠立刻道:“那也只是太子的個人行為,不能算是陛下的意思。”

    “可他早晚也是皇帝。”此話一出,眾皆無言。

    是啊,就算淺水清看人錯誤,蒼野望並不會因此想害他們,可那又如何?太子既然已經做了初一,就會做十五。先是破壞借道計劃,然後是遲遲不發兵攻打寒風關,如此作為,顯然已是非置淺水清於死地了。他早晚會是皇帝,早晚會害死所有人,淺水清若想活下去,就勢必要反擊。蒼野望只要能想明白這點,就無論如何不可能不采取手段。

    “淺少,你會對天風帝國動刀兵嗎?”沐血問他。

    淺水清笑了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為了免除這種可能嗎?如果我要叛降,那麼我早就去了西蚩大帝國,何必到現在如此作為?”

    水中棠和沐血對望一眼,同時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抱拳大叫:“屬下誓死追隨將軍!將軍既已為帝國盡忠職守,則無論將來結果如何,我等也絕不棄將軍而去!”

    一份兄弟的承諾,帶給人無盡的信心,這已經讓淺水清非常知足了。

    ……

    與嚴真平一起漫步在彩虹橋上,如今這已經只有他們二人。

    淺水清恭敬對嚴真平道:“說起來,雖然我有意借刺激周邊諸國,並將驚虹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下,但是如何才能做到既不觸怒天風帝國,又可以安穩平息混亂,心中還是沒有底。這次的驚虹之戰,仗是打完了,但很多事情才剛剛開始。如今驚虹亂局正盛,各地軍心民心不穩,應當采取何種手段治國平亂抓穩軍權,我還不缺乏具體的計劃。此外,寒風關那邊我已經給明成亦下了命令,只要孤正帆不降,立刻為其暗中輸送糧草,使其可保持目前的局勢,以為我擋住天風軍,但此事日後如何解決,依然缺乏頭緒,這一切還都要請先生有以教我。”

    政治上的卑鄙由來如此,為了達到個人目的,暗中資敵助敵,利用敵人,與敵勾結的事屢見不鮮,只是敵人終歸是敵人,不可能一直幫助下去,卻也要等到淺水清能夠騰出手來以後再說。

    淺水清在政治上,其實是嚴重的偏科。他所有擅長玩弄的把戲,其實都多多少少和戰爭本身有關,和他在曾經的歷史上讀到的一些相關內容有關。說白了,權謀政治他擅長,但是真要涉及到治理國家的層面,他還是有很大不足的。要他用政治手腕去坑人害人他能玩得像一個老牌政客,但要他拿出一套讓國家真正興旺發展的計劃來,他其實所知有限。

    此刻說到如何才能夠不給天風帝國機會,讓自己巧妙掌控驚虹,又能不觸怒蒼野望這個大問題,他心其實也沒有底,所以就只能求教於嚴真平。尤其是現在驚虹亂局如麻,既要平亂,又不能平得太乾淨,怎麼做才能算手法巧妙,還得看嚴真平的。

    在明白了淺水清的全部意圖後,嚴真平道:“首先將軍要明白一件事,亂局只是你拖延時間不打寒風關的借口,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此如果可以平亂,還是盡早平亂的為好。畢竟驚虹之戰,將軍雖可說大功告成,但是其中隱憂依然多多,不得不防。想想止水的易星寒吧,就算你擁有了霸業城和新王,也不代表就不會有人反對。”

    “這一點我也有心理準備,只是如果可以,我情願對抗驚虹軍,也不情願對抗天風軍。”

    “那是自然的,畢竟鐵血鎮本身都是天風將士嘛。”

    “那麼大人可還有什麼辦法解決問題?”

    “驚虹的護國大將軍一職,我看你是不能擔任了。盡管實質上驚虹如今等於完全受到了天風人的控製,但名義上驚虹依然是主權獨立之國。你以天風人的身份出任驚虹將軍,就算驚虹為屬國,也是於理不合,對野王那,你也未必說得過去。不過你不必急於辭去此位,大可用此和一些人做談判的本錢。割讓寒風關一事,孤正帆必定不會接受。不過有天風帝國這龐然大物伺伏於後,他想離開寒風關獨自成事那是千難萬難,在這一點上,你的算計沒錯,但我覺得你大可以就此和孤正帆進行談判。”

    “談判?”

    “對,談判。孤正帆絕不會接受寒風關的割讓,而你同樣不希望就此把東部三省與寒風關全部交給天風帝國,讓整個驚虹完全臣服於天風人腳下。既然如此,何不做一次談判呢?”

    “可談判的症結在於寒風關的歸屬性問題上,無論野王還是孤正帆,都不會對此問題讓步。”

    “所以要談出一個好結果來,這個結果,既可以讓天風帝國接受,也可以讓孤正帆接受。”

    “說說看。”淺水清立刻來了興致。

    “首先,孤正帆也算是驚虹國中的愛國志士,為人雖有些驕橫跋扈,但總算也是明大義之人。他也應當知道,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驚虹想要自保已是不可能,做人屬國,聽人所命算是最好的結局。你可以利用減少裁軍數量,平息國內動亂,不割讓寒風關及東部三省為條件,逼迫孤正帆臣服。”

    “減少裁軍數量,我可以做主,平息國內民亂,平穩糧價,更是我一定要做的,這些我也都能做到,但是不割讓寒風關,野王絕不能接受。寒風關可是驚虹對天風最大的屏障。只有割讓了此地,天風人對驚虹才有完全的戰略主動權。這正是為什麼我要早早宣布此事的結果,按我原來的想法,孤正帆會拒絕接受,然後帶兵死抗。我再假裝軍事上對其無可奈何,由得他和暴風軍團打生打死,將日子拖下去。”

    “但只是拖延時日,卻無法完成你利用天風軍威,獨自控製驚虹的大目的。”

    “是啊。”淺水清也無奈歎息。

    “所以才要談判。外交上有這樣一句老話經久不衰:如果你不想讓對方擁有,卻又無法保住它,那麼就讓他自立吧。”

    淺水清的眼睛立刻亮了:“你的意思是?”

    “把寒風關及東部三省劃分為半軍事自由貿易區,除常駐兵員外,兩國軍隊皆不可進入,但可開通商路,鼓勵貿易,稅收由兩國和地方共同分享,實行地方自治政策。”

    “妙啊!”淺水清一拳擊在掌心:“嚴大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如此一來,寒風關和東部三省就成為了區別於天風驚虹之外的一處特殊的獨立區域。”

    “在這片區域,天風人和驚虹人都可以來去自如,等同於割讓,卻又能保住驚虹人一定的尊嚴及安全感。”

    “孤正帆應該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寒風關名義上雖是自治,但管理寒風關的依然是以驚虹人自己為主,心理上肯定更向著驚虹人一些。天風軍不經允許依然不得輕過此地,國家大局總算得保,這顯然比喪國辱家要好得多。”

    “最妙的是,按國際慣例,對這樣一處臨時采用自治政策的地區,需要一位地方總督進行一段過渡時期的軍政大權的總攬。而這個人,再沒有比將軍你更適合得了。你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控寒風關,只要把持住了這處地方,天風人要過寒風關,就得看你的臉色行事。”

    “我來做總督?”

    “正是。”

    “孤正帆不會接受這個結果。”

    “他會接受,只要你向他承諾,原有寒風關駐軍一個不減,繼續留守,他就不用擔心由你掌管寒風關。說白了,這所謂的地方自治,其實就是天風驚虹的聯合治理。”

    淺水清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外有寒風關在手,內有霸業城為我控製,則整個驚虹將勢必聽我所命。”

    嚴真平則繼續道:“作為談判條件,孤正帆則可接替你正式成為全國兵馬總領,有他在,其餘各地邊防將領只有拜服,不敢興兵。對於已經冒出頭的,我們固然要鏟除,但對於未冒出頭的,利用孤正帆進行震懾即可。”

    “天風帝國的商人們從此以後可自由進出寒風關,免去了走聖潔走廊為聖威爾人盤剝之苦,帝國又可坐收大量的三省稅入,也當知足了。”

    “你在名義上,依然是天風將領,也依然是向著他們的,天風帝國若不做你的後盾,寒風關就依然不屬於他蒼野望。”

    “沒錯,就是這樣。”淺水清讚歎道:“依然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利用兩國之微妙局勢,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結果。”

    “孤正帆不會知道你和天風皇帝之間已有矛盾,所以在他的想法,你這般作為定會引發君臣不和,更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就像我對驚虹民眾的利用一樣,既然無法為我所用,就讓他成為第三股獨立勢力。相信孤正帆無論是否看出我的心思,都會很樂意讓我獨立於天風軍製之外,卻正好是我目前的情況下所需要的。”

    “同樣的,無論蒼野望是否看出你的心思,他也都沒得選擇。寒風關在你手,你說什麼,他就只能聽。且在明面上,天風國內民眾將無不對你膺服於地。最難得的是,你在驚虹殺戮雖盛,卻並無在止水那樣的赫赫凶名,這便使你有了群眾基礎,為你將來統治此地,實行地方自治,帶來莫大便利。”

    淺水清對著嚴真平一躬到底:“多謝嚴大人指點,想不到如此麻煩的一件事,到了嚴大人手中竟變得這般輕而易舉,水清拜服。”

    嚴真平搖頭苦笑:“你啊,你還是先想辦法把民亂平息吧。孤正帆要造反,要獨立,就得先打正旗號,保家衛國,護衛黎民。老百姓是很現實的,誰能為他們帶來好生活,他們就聽誰的。你若能平息民亂,孤正帆就會反得民不正言不順,到時候這場談判就將徹底由你掌握主動,你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淺水清也不由苦笑起來:“真正是誰拉的屎就由誰來擦屁股,我惹的麻煩,原來最終還是要我去收拾殘局。。。虧得我當初還惟恐對驚虹禍害得不夠深,真正是咎由自取啊。”

    “沒有那時候的禍害,也不會有今天的勝利。”

    “那到是。。。。。。嚴大人你就放心吧,孤正帆成不了第二個易星寒,這一次,我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妥當。”

    “那麼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嚴真平一字一頓地說道。

    淺水清微微一楞,立刻明白了過來:“怎樣才能讓寒風關諸將聽我所命?”

    “將軍怕是要冒一次大風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這一次我要準備一個人和整個寒風關打一仗了。”淺水清語氣悠然。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01:22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場搏命


    曾經的太子寢宮,已由一片盛世繁華變得淒清冷漠。

    閃爍著昏暗燈火的宮燈跳動著孤單的火苗,映照出失意者的淒涼。

    翔雲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依然是一身紅裝的赤風婉對月當空,發出遙遙的歎息,直到身後的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她頭也不回地道:“蒼龍宮大概是這世上最簡陋的皇宮了,盡管我從小就在皇宮長大,可是初到霸業城時,依然為這的繁華美麗所震懾。草原人習慣睡氈帳,即使是草原大汗,也不過是氈帳大些,顏色漂亮些而已。如果不是旺讚堅持,西蚩人要想雄立於草原諸族之間,必須要有一座可以代表大汗權威的皇宮,那麼我們草原人到現在連石頭房子都未必住過,更不用說這雕金鏤玉的華府豪宅了。”

    她回轉頭來,看著淺水清:“真難以想像,一家人住的地方,竟可以需要上萬人服侍,而像這樣的皇宮,觀瀾大陸竟還比比皆是。但是擁有如此豪華之地的人,卻最終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住。”

    淺水清也笑了起來:“比富攀貴是人之心理,皇帝貴為天子,若不能擁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築,的確有些不符合身份。很多時候,不是你以勤儉為榮就一定能讓國家繁榮昌盛的,恰恰相反,帝王之儉,會迫使百官跟著受苦,這會使得很多官員心中不甘。因此豪宮本身並不說明一定就是窮奢極欲,國家興亡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論。”

    “可那也要有奢華的資本才行。我草原地廣人稀,物資貧乏,要想建這樣一座皇宮,也不知要徒耗幾多人力物力,與其如此,還不如將那些錢用來裝備軍隊。”

    “然後縱容劫掠,以得到更豐富的回報?”

    “這是草原人必須的生存方式。”

    “我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就像狼群的存在可以控製食草動物的過度泛濫一樣,草原人的生存方式是幾千來衍變出來的符合草原生存之道的基本體製。”

    “你能理解就好。”

    “但不能支持,強盜就是強盜,能理解你們為什麼是強盜,卻不能說這樣做就是對的。”

    赤風婉的眼睛瞪了起來:“淺水清,你也比我們好不到哪去。”

    淺水清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知道為什麼大陸上的人對草原民族如此反感,哪怕自家人殺個不停,可只要草原人來攻,就必定又抱成團來對付你們?同樣是侵略者,為和天風人的待遇和西蚩人的待遇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為什麼?”這也正是赤風婉一直不理解的。

    “因為你們不懂建設。你們只懂破壞,你們只會搶掠。如果讓你們占領了一個國家,你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將這個國家所有值錢的物品,好看的女人統統搶回去,讓男人做奴隸,讓女人為自己生孩子。這就是你們全部能做的,一群狼,一群真正的狼。可是天風人不同。農耕民族最擅長的不是破壞,而是建設,破壞僅僅是了破而後立。看看止水吧,打下它後只用了兩年時間,如今的止水,已經比當初羽文柳治下的止水強大了太多。老百姓的要求其實是很簡單的,他們只要能吃飽,穿暖,不餓肚子,就會聽從君主的意志。所以我們天風人無論打到哪,都至少還是文明種族,因為我們會破壞,也會建設,會將各個地方統合成一個統一的整體。而你們……據我所知,西蚩大帝國建國之初,有人曾提議不取此名,而改叫西風帝國。可惜,被你們的先輩給拒絕了。為了西蚩人的尊嚴與驕傲,他們放棄了這個名字,換來的是西蚩本族人的榮譽感的提升,卻使得其他草原諸族心懷不滿。你們連取名字這種事都做不好,還提什麼建設國家,發展經濟?讓你們做了觀瀾的主人,除了壓榨與掠奪之外,你們還會什麼?”

    赤風婉咬著嘴唇狠狠瞪他,半響後,才吐氣道:“你到我這來,就是為了嘲諷譏笑我一個寡婦的嗎?”

    “寡婦?”淺水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無論是在天風,驚虹還是在止水,寡婦是不著紅裝的,守孝者一律素服白衣。”

    赤風婉突然大笑起來,雙手高張,原地轉了一圈,一團火色紅雲就此翩翩而起,刺目驚人。

    然後她大聲道:“我雖嫁給梁鴻,對這個人卻是徹頭徹尾的鄙視。他和他弟弟一樣,都不是有骨氣的主,為了自家利益,同樣可以出賣一切。他弟弟能出賣父兄,亡國敗家,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未必就好到哪去。他死了,我開心都來不及,雖是未亡人,卻也重獲自由,要我為他守孝,我情願受天下唾罵。”

    “既如此,何必要嫁。”

    赤風婉微微一滯。

    是啊,既然不愛,何必要嫁?

    曾經以為,這世界不會有一個讓自己動心的男人,與其如此,不如將精力專注於權力。聖威爾人可以有女王,草原帝國也同樣可以培養出自己的女王,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家鄉。

    可惜,她第二次成為了淺水清的階下囚,做夢也沒有想到,淺水清竟然會和梁錦聯手,一下子將局勢逆轉過來。

    如今,她想要的權力不複存在,反到是那個康郊一別後便令她時時思念的男人,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歎世事離奇!

    然後她苦笑著回答:“這就叫作繭自縛吧,是我自己一頭紮進了這門政治婚姻之中,再怨不得誰來。”

    ……

    淺水清望著赤風婉那苦笑的臉,心中亦突然有所感。

    作繭自縛,是啊,誰人不在作繭自縛呢?

    為了不讓蒼野望對鐵血鎮起殺機,他不擇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為天風帝國吸引強敵,削弱國家實力,使帝國面臨嚴重威脅。

    他是不是也在作繭自縛呢?

    他不知道,也許某天,他沒能再創奇跡,敗在了斯波卡約與塔南之手也說不定,又或者是打得精疲力盡的天風軍,再抗不住西風草原滾滾而來的浩瀚鐵騎,讓沙庫而倫格龍特笑到最後也說不定。

    未來的戰場,一場接著一場,面對的敵人,也一個比一個強大,到底是誰在作繭自縛,他也說不清楚了。

    所以他只能悠悠道:“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惟全力以赴,則雖死無憾。”

    赤風婉立刻道:“那是對你而言,但是對我來說,卻不再如此。結局已是如此,驚虹雖名為屬國,卻早成天風附庸,而我嫁入此地也再無意義可言。或許,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你的承諾了。”

    說到這,她只能眼望淺水清:“告訴我淺水清,你曾經的承諾,還能算數嗎?”

    “那是當然,這正是我為什麼要找你的原由。”

    “你想要我做什麼?”

    “計顯宗。”

    赤風婉微微沉默了一下:“上次的事情,我已派人通知了計顯宗,他已經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我要你做的不是命他離開天風帝國,而是讓他繼續留在那。”

    “什麼?”赤風婉一驚,震駭看他。

    淺水清自若回答:“計顯宗之事,除了我身邊最親近之人,就只有你知道。我在暴風軍團依然缺乏根基,正需要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人。計顯宗可以為西蚩帝國賣命,當然也可以為我賣命。”

    “你想用我們西蚩帝國的內應?”赤風婉嚇了一跳。

    “有何不可?”淺水清瀟灑反問:“我已經派人通知了雲霓。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去做一件大事,此事一出,你們西蚩人等待已久的機會就會來到。我幫了你們這麼大的忙,借一個內應給我使用,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赤風婉倒吸一口梁氣,淺水清真正是無人不可利用,就連害得他兵困驚虹的計顯宗,這刻都能被他拿過來當作棋子使。

    “你要他為你做什麼?”

    “計顯宗新任龍牙軍軍帥,如今在暴風軍團的地位可說是一人之下,他能為我做的事有很多。過段時間我要去一趟寒風關,正需要有人為我搖旗喊,就讓計顯宗先幫我把這件事處理了吧。我要你把和計顯宗的聯係方式告訴我,然後命令他接受我的指揮。你能做到嗎?”

    “去寒風關?”赤風婉嚇了一跳:“去做什麼?你不要命了?”

    “這個不要你擔心,你只要告訴我,你願意幫我嗎?”

    赤風婉呆呆地看著他,良久,她嘶啞著嗓子道:“你是不是需要暴風軍團給孤正帆施加壓力?你擔心蒼瀾會暗中拆你的台?”

    淺水清點點頭:“既然要去寒風關,就總要做些準備工作。孤正帆不是傻子,不是幾句好聽的話就可以擺平的,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不會那麼輕易低頭,我需要暴風軍團能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後盾,繼續為我牽製住孤正帆。”

    “好,我答應你,我可以把聯絡計顯宗的秘密方式告訴你,並令他聽你所命。”

    “謝謝。”

    “那麼事成之後,你準備怎麼處理我?”

    一說到如何處置,淺水清立刻頭痛起來。

    是啊,如何處置赤風婉,實在是個外交上的大麻煩。

    這種人物的處理其實事關國家大局,稍有不慎,亡國滅家都有可能。畢竟周邊各國也都在看著這,看鐵血鎮如何處理赤風婉,同時也分析他們和西蚩人的關係。為了遮掩天下人的眼睛,淺水清必須要有所姿態,有所表示。

    “我暫時還沒想好。”淺水清老實地回答:“留,留不得,走,走不得,殺,殺不得。無論怎樣做,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殺了赤風婉,無法對西蚩人交代;送她走,她名義上依然是驚虹太子妃,此舉有驅逐之嫌,於禮不合,對驚虹國內無法交代,西蚩人也同樣不會滿意;留她在此,等於是默認和西蚩人的姻親關係,周邊各國和天風國內只怕都不會接受,這顯然也不合適。

    這個女人就像是一塊燙手山芋,無論你作出怎樣的選擇,都勢必要引起一些麻煩。

    “如果能殺,你會殺嗎?”赤風婉卻反問他。

    淺水清愕然,這個問題,卻是他從未想過的。

    憑心而論,他對此女並無好感。這女人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心腸手段狠毒之處更甚姬若紫,此外最重要的是,他並不喜歡權力欲望過盛的女人。凡是有著強烈的權力欲望的女人,通常都極看輕感情,眼前的這個赤風婉就是明顯一例。

    所以他想了想,終究只是道:“我沒興趣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赤風婉微咬嘴唇:“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以教你一招。你大可以殺了我,然後對外宣稱我是死於意外。這或許騙不了天下人,卻無疑是最好的解決之道。我最了解我父親,他雖疼愛我,但為大局著想,絕不會輕易發兵,至於將來……反正將來早晚一戰,你更不必擔心。”

    淺水清沒想到對方竟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勸我殺你?為什麼?”

    “答案。你不是說你不知道答案嗎?那麼現在我給了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就為了一個答案,不惜以命犯險?”

    “對!”赤風婉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討厭我,因為我曾經下令要殺死你的徒弟,一個才十三歲的小男孩。在你們這些梁人的眼,殺孩子是大罪。可是在我們看來,這種虛偽的仁慈不要也罷。淺水清,想想你在驚虹幹得那些事吧,你害得多少人無家可歸,你可知道那面屈死了多少孩子?不要以為不是你親手殺得,你就沒有罪了!可是在我們看來,這種罪就是軍人的職責,我是草原公主,但我同樣是草原軍人,所以我不會掩飾罪惡!淺水清,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喜歡你,我欣賞你。你是我來到這世界後第一個欣賞並願意放棄權力的男人,可惜你卻不喜歡我。不過沒關係,我現在就想知道,如果你有殺我的選擇,你會不會殺我。我至少要知道,我所喜歡的男人,是否已經對我痛恨討厭到殺我時毫不手軟的地步!”

    這番話說出來,竟是如此的義憤激昂,淺水清怔怔地看著赤風婉,終於苦笑道:“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真得一點都不了解女人,除了知道她們是怎樣的構造外,我完全難以理解她們腦子都是怎麼想的。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一命不保,而你在死時,也只能落個傷心殞命的下場,這值得嗎?”

    “那是我心甘情願。”

    淺水清沉默了,良久,他沉聲道:“你贏了,我不會殺你。”

    “為什麼?”赤風婉聲音剛勁有力,充滿了不依不饒。

    淺水清道:“今晚之前,我的確對你沒有半點好感,因為我不喜歡權力欲過盛的女人。不過你既然敢用生命做賭注,肯為之付出一切,那麼你有什麼樣的興趣,是否曾下令殺死我的徒弟,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我尊重沙場上敢於搏命之人,哪怕那不是沙場是情場。”

    燦爛紅顏立刻盛放出嬌豔如花,赤風婉開心地笑了。

    她突然緩緩舉起雙手,輕解羅衫。

    淺水清一呆,轉眼間赤風婉已渾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

    “你這是幹什麼?”

    “淺水清,是個男人,你就過來。”

    草原女子,敢愛敢恨,但大膽到赤風婉這種地步的,當真少見。

    長期的馬上生涯,風吹日曬,讓赤風婉的皮膚缺了一些細膩,但銀色月光下,略帶古銅色的皮膚,卻充滿了婀娜的剛健。淺水清的目光在她的裸體上微微駐足了一下,卻終於搖搖頭道:“風婉公主,請自重。我對你的感覺,尚未到那種地步。”

    說著,他轉頭離去。

    赤風婉怔立風中,她突然歇斯底地喊:“淺水清,你是個懦夫!”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20:09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四章 獨闖寒風關(1)


    一切如預料中的那樣,驚虹各地擁有實力的將領並不是個個都買梁錦的帳,願意歸屬天風治下。

    從1月8日起,以孤正帆為首的寒風關將士首先表示不服,憤而宣布自立,驚虹各地開始陸續出現大規模的叛亂,一些死忠於梁丘旭或者梁鴻的將軍紛紛揭竿而起,聲稱“奸王賣國,昏君無道,誓與天風人死戰到底”,以“吊民伐罪”之名,興“王者之師”以攻霸業城。

    按照嚴真平的意思,就算要和孤正帆談判,該打的時候也還得打,要先給他施加足夠的壓力,讓他看不到前路的希望,才能使談判進入自己的軌道----大棒加胡蘿卜政策是永遠的解決之道。於是淺水清開始調集軍隊反撲各地。

    局面一下子翻轉了過來,曾經被人圍剿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淺水清,成了圍剿別人的主,利用手中的大量資源開始調兵遣將。各地將領凡有不從者,一律視為叛臣,將就地剿滅。

    1月12日,方虎碧空晴領部分鐵血鎮士兵加驚虹降卒,總計十萬大軍開始了對各地反抗軍的鎮壓,與此同時,雲霓與樂清音開始積極奔走各地,買糧入驚虹,準備平息民亂。作為混亂的發起人,自然也有一套消弭混亂的方法。民亂是由淺水清的人暗中挑唆發起的,自然也是由他的人主動停息。掘墓一事更加簡單,直接按嚴真平的處置方法去做是最好的,反正一批官員倒台之後,諒也沒什麼人敢於忤逆此法令。借新王登基之勢,施以雷霆之威,采用強力手段強逼迫糧商降價,手握槍稈子的淺水清抓牢驚虹軍政大權,揮舞起威脅的大棒毫不手軟。他可不用像梁丘旭那樣顧忌重重,更沒他那般受下層阻礙,凡有執行不力者,一律殺無赦!

    嚴真平新相上位,更是雷厲風行,行動果決,解決民亂的政策一條接著一條出台。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只看解決的人是否有足夠的魄力與擔當,有淺水清的兵力保駕護航,有梁錦在後的鼎力支持,再加丞相職權在手,大權在握,嚴真平的處事手法剛猛果斷。

    面對如麻亂局,優秀的政治家們要做的不是慢慢梳理,而是直接快刀斬亂麻。

    在嚴懲了一批辦事不力的地方官後,嚴真平的政策得到順利實施,糧食開始降價,從國外買來的糧食也陸續進入驚虹。

    從1月份起,淺水清與嚴真平就開始聯合著手解決驚虹國內政局與民間不穩這兩大難題,這是他第一次涉足國家層面的管理與救治工作,考驗重大。利用孤正帆的不降,天風軍依然無法順利進入的機會,淺水清大刀闊斧地改革著驚虹朝政,收攏人心,安插官員,遍植心腹,以完成自己暗中操控驚虹的目的。

    有嚴真平這個好老師在,淺水清的第一次政治表演出乎預料外的成功,遠比他在戰場上的第一次個人秀少了許多波折,雖充滿詭詐之道,卻也無驚無險。

    從1月份到3月份,短短三個月時間,被淺水清一手掀起的驚虹亂潮開始出現明顯的緩解之勢,糧食問題得到了解決,民亂問題也開始大大減輕,各地壓力驟然舒減,驚虹朝局與民間終於重新出現穩定之勢。

    這段時間,淺水清和嚴真平固然忙得是昏天黑地,方虎與碧空晴也在大殺四方,連連擊敗各地叛亂軍,就連新王梁錦也是忙得不亦樂乎--他忙著享受人生,享受美好繁華,每日留戀後宮。他父親的妃子,他兄長的妃子,凡是姿色出眾的,他一個也不放過,生活過的奢侈荒淫之極,仿佛明日便要天塌地陷,他今天要先把一切能享受的都盡情享受。

    然而就是這樣,梁錦卻被百姓們就交口稱讚“賢王有德,治國平亂。”

    在這,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們對利益的追求有時會發展到一種極度短視的結果,從而完全難辨是非。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天風統一大梁舊土之戰中,原本的止水地區可以說是最貧弱的,驚虹相對要好上許多。但是兩地收複之後,卻出現了止水昌盛,驚虹急劇衰敗的景像,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淺水清的種種作為所導致。

    作為叛國臣子的楚鑫林,因為忠實地執行淺水清為他製訂的一套休生養民的政策,使得鍪海群地區的老百姓迅速恢複生產力,生活得以安康,對楚鑫林更是敬若神明,對淺水清卻恨之入骨,他們永遠忘不掉血香祭大旗帶給他們的慘痛。哪怕止水平民的傷亡還不到驚虹平民的二十分之一。

    但是在驚虹,由於淺水清一連串的舉措,迅速地在一年之內將這個國勢本還算富強的國家給弄得七零八亂,土地荒蕪,國民暴動,自相殘殺,舉國皆亂,導致將整個驚虹變成一片人間地獄。梁錦本人生活更是窮奢極欲,貪婪無度,賣國求榮。然而淺水清和梁錦卻成了驚虹人的萬家生佛,人人鼎禮膜拜,對其崇拜景仰無比。

    在這,仁義成了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屠刀,將所有人都拉進無間地獄之中。淺水清幕後推動災難,台前解決災難,終為不知事實真相的驚虹人所敬重仰慕。盡管他害死了數十倍於止水的驚虹民眾,但僅僅因為他從未親手揮舞屠刀殺向平民,反而對民眾賑糧濟災,他就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的好人。

    至於梁錦,他雖賣國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他的治下,國家正在恢複元氣,百姓正在減少死難。那麼一個“任人有功”的功勞便總是免不去的。

    待到3月中旬,驚虹格局基本已定,各地雖有少量叛亂,卻已難成大患,惟有寒風關及東部三省,卻依然穩若金湯。

    孤正帆自從宣稱堅持不降,絕不割讓之後,就一直在努力糾合東部三省的地方勢力,使其服從自己的領導。令所有人感到驚訝的是,對於孤正帆的軍事行為,淺水清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整整四個月以來,孤正帆努力整合東部三省,淺水清則整合驚虹大部地區。他對除東部三省以外的所有地方的叛亂,都采以毫不留情的鎮壓手段,惟獨對即將被割讓的地區袖手旁觀。

    在此期間,暴風軍團不止一次通告孤正帆立刻投降,蒼野望更是連番催促淺水清糾合驚虹戰力,準備內外夾攻寒風關,但孤正帆死不低頭,淺水清則推脫以驚虹內部局勢不穩,暫時不宜對寒風關動手,當全力平定亂局為上。

    待到3月末,在經歷了近百日的整合行動後,驚虹亂像有所復蘇,淺水清也已經基本將整個朝局控製在手中,對寒風關的軍事行動終於到了拖無可拖的時候。

    於是4月1日,觀瀾大陸上第一個愚人節出現。

    這一天,淺水清再度給了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在平定了西部宋元,龐水林兩路最後的叛亂軍後,碧空晴與方虎率領轉戰沙場,準備進攻東部三省,平定叛亂。

    沒想到剛進入東部,就遭遇了孤遠影的迎頭痛擊,碧空晴率十萬大軍與其相抗,力戰不敵,在丟下數千具屍體後一路倉皇逃竄。孤遠影奮勇追殺,將碧空晴一路殺得逃出數百里之遠,所幸方虎從側翼趕上,孤遠影惟恐有詐,不敢再追,只能收兵回返。

    其後不久,碧空晴卷土重來,再戰孤遠影,卻再度戰敗。

    整整一個4月,戰無不勝的淺水清竟遭遇了他有生以來最多的敗仗。孤遠影以少擊眾,三戰三捷,先後兩次擊敗碧空晴,一次擊敗方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通發生了什麼事。

    臨近四月末,淺水清再派水中棠領三萬大軍支援碧,方二人,孤遠影以五萬城府軍之眾,竟生生擋住了敵人十五萬大軍的進攻,且其中更包括了進入驚虹以來號稱戰無不勝的鐵血鎮一萬精英。面對這樣輝煌的戰果,大陸周邊全看傻了眼,想不通為何一向作戰犀利的鐵血鎮竟變得如此無用。難道是孤遠影太厲害?又或者是鐵血鎮除淺水清外,根本無一能人?

    又或者真得如淺水清所宣稱的那樣“鐵血鎮久戰成疲,驚虹新軍暫時缺乏戰鬥力,孤遠影家學淵源,不愧驚虹四傑之名”等一連串理由?

    不管怎麼說,孤遠影的輝煌,使得天風軍迅速接管寒風關的希望成夢幻泡影,當淺水清表示出自己在軍事上對孤正帆無能為力時,寒風關再度成為所有人聚集的中心,而孤遠影也成為繼寞子歐之後,又一位令淺水清大吃苦頭的驚虹名將。

    只是這一次的苦頭,卻是淺水清自找的,苦心安排的。

    5月6日,在等待淺水清出兵無果的情況下,蒼瀾終於正式發兵攻打寒風關,攻城大戰打了三天,彼此間各自損傷慘重,然而寒風關天下第一雄關的名頭畢竟不是白來的,十萬寒風關守軍將一座鐵壁雄關守得固若金湯,蒼瀾被逼無奈,只能下令後撤。

    於是,催促淺水清加快對付寒風關的信件是一封接著一封向霸業城飛來,但是淺水清始終不為所動。

    他知道,孤正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而暴風軍團,卻必須承認沒有淺水清就無法拿下寒風關。因此他回複蒼野望:寒風關一事,事關重大,當謹慎對待,若無陛下給予全權處理之權力,水清不敢擅動。

    從這一天開始,蒼瀾再度攻打寒風關,發誓不惜傷亡也要將寒風關一舉拿下,他希望能證明,沒有淺水清,自己也能創立功業。奈何寒風關有明成亦提供糧草資助,東部三省為其提供兵員,戰鬥打了二十多天,卻始終其無可奈何,暴風軍團被迫再度退卻。

    在這種情況下,蒼野望全權處理的決定終於送到了淺水清的手上。

    6月17日,淺水清下令明成亦----斷糧。

    ……

    同日。

    寒風關。

    面對地圖負手而立的孤正帆,這位驚虹第一大將軍如今已無複當初的意氣風發了。

    眼前的地圖上,曾經的萬里疆場,如今已等同於屬於天風帝國。如果不是寒風關如一顆釘子緊緊地鍥在兩國之間,使天風軍難做寸進,只怕這片土地上已遍插了天風軍的旗幟。

    半年前,他還滿懷激憤地準備著消滅淺水清。那個時候,他已經抱定了打算,不惜一切代價剿滅敵人,沒想到淺水清翻手為雲,竟然一下子占領了霸業城,殺死梁丘旭梁鴻,扶了梁錦上位。這個消息令他當場吐血。

    梁錦是正統梁室後人,僅是這份正統之名,就可以讓許多驚虹人為其效命。有了梁錦這塊招牌,淺水清一下就等於擁有了整個帝國,盡管孤正帆無法接受割讓寒風關一事,領兵抗拒聖旨,但是旁有暴風軍團虎視耽耽,他卻不能抽身離開,只能就這麼耗著。

    這半年來,他一直在等待暴風軍團又或者是淺水清領兵攻打寒風關。他孤正帆也好領兵與其決一死戰,效死沙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淺水清再加天風帝國聯合起來的對手,可是他卻沒得選擇。那個時候,他唯一想得就是為國捐軀,寧死不受辱。

    然而那個曾經只帶兩萬多人就可以絞得驚虹雞犬不寧的淺水清,如今在坐擁強兵之後,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雄心,惟有苟安心態,反到是暴風軍團來攻了兩次,但終究無法下城。

    “淺水清……你到底在想什麼呢?”孤正帆迷惑不明所以。

    “父親是在奇怪為什麼淺水清不親自來拿寒風關嗎?”

    “不僅僅是這個,還有碧空晴和方虎他們的失敗,你不覺得奇怪嗎?影兒。”

    “是很奇怪,此番作戰,碧空晴領兵時錯漏百出,簡直就像一個大白癡。我打他幾乎不用動腦子。方虎和水中棠也好不到哪去,我真懷疑那個一年來在我驚虹縱橫來去,視我若無物的鐵血鎮將領到底是怎樣打出來的勝利,難道鐵血鎮除了淺水清,就沒有一個會打仗的嗎?”

    “這正是問題所在。在經歷了那樣的無數場戰事後,就算是白癡也該學會打仗了,為什麼和你交手卻成了新手?”

    “兒子也懷疑對方是在故意戰敗,但我不明白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如今論實力,他們在我們之上,淺水清根本就不需要施展任何詭計,只需親領大軍來攻,和暴風軍團前後夾攻我部,父親,寒風關難保啊。可偏偏淺水清自己不來,卻派了他的得意手下過來連吃敗仗,這很有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敗仗打得太明顯,擺明了是故意讓我們看出他們在送給我們勝利。”孤正帆很肯定道:“如果要詐敗以求勝,那麼他們至少應該敗得有水準些,至少要讓你經歷一些苦戰,贏得不會有所懷疑。可現在到好,一方面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橫掃我驚虹各地,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亂局,手段雷厲風行,剛猛有效,盡顯奇謀手段,另一方面對上我軍卻敗得一塌糊塗,打得簡直慘不忍睹。就算是作假,這也做得實在是太假了一些,白癡都能看出問題來。他淺水清到底想幹什麼?”

    “是啊,先是拿下霸業城後匆匆宣布落馬坡協議,然後對我寒風關拒不割讓一事置之不理,再就是如今連戰連敗,任由暴風軍團孤軍攻城,不做配合……”孤遠影苦苦思索著,猛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盯住孤正帆道:“父親,淺水清好像另有打算,難道他其實也不想讓我們割讓寒風關?”

    “你說什麼?”孤正帆霍然轉身,盯視孤遠影,孤遠影自顧自道:“淺水清不是白癡,沒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連打敗仗,錯過針對我們的軍事行動。而且……”

    “而且什麼?”

    孤遠影道:“父親,寒風關僅靠關內出產的糧食,根本養不活十萬戰士。東部三省民亂起後,各地缺糧。淺水清消弭民亂,平抑物價,憑的是他雄厚的財力支持。可是我們卻沒有帝國財政支持來平抑物價。這段時間,東部三省亂局依舊,很多百姓已經開始向中部地區逃難,而我寒風關將士和三省諸地守軍的糧草,幾乎都靠了明成亦一個人來供應。父親,你當知道明成亦是什麼人,他是怎麼起家的?”

    “益子謙。”孤正帆冷冷道。

    “益子謙死了,他卻沒事,竟然還能暗地為我軍送來數量如此龐大的糧草。”

    孤正帆心中一寒:“你的意思是說……”

    “當初陛下禦駕親征,受的是益子謙驅使,而益子謙之所以會上當,是因為他相信淺水清雖然得到大量戰俘,可這些人短時間內無法成為鐵血鎮戰力。事實呢?八千鷹揚戰士,全滅寞子歐一萬鐵騎,要說是淺水清指揮有功,我不否認,可要是給他一萬個戰都戰不起來的士兵去擋寞子歐的鐵騎進攻,只怕是神仙都做不到啊。那些戰俘,當初不正是明成亦負責監管使用的嗎?”

    孤正帆愕然木立。

    良久,他才歎息道:“我不知道淺水清為什麼要做這一切,但我知道,淺水清是一個絕不會做無用功的人,方虎碧空晴等人更沒理由無能到被你打到如此窩囊的地步!驚虹一國,如今雀巢鳩占,雖名為屬國,卻為敵國將軍把持朝政,等同於消亡,我輩愛國志士,當敢死爭先,為國捐軀。然,淺水清卻不願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很擔心,未來的日子,無論你我,都要走上被他人掌控利用的道路。”

    “淺水清休想控製我們!”孤遠影咬牙切齒道。

    “想想易星寒,拓拔開山,還有嚴真平他們吧,淺水清玩弄人心詭詐的能力,遠超你我想像。他若認為他能控製我們,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法寶。。。也許他現在就在利用我們,否則他不會暗命明成亦為我軍輸送糧草。”孤正帆無奈道:“遠影啊,我孤正帆一生從戎,為國捐軀,死不足惜。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舍不得你去死。將來無論淺水清做什麼,我寒風關都難逃一劫,我孤正帆理當去死,你卻不能。如果有機會,你可以選擇投降或者離開。”

    孤遠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兒子誓死追隨父親。”

    “混帳!”孤正帆給了孤遠影一巴掌:“父死子隨,是為不肖!你當盡量保存自己,傳承家業,使我孤家後繼有人。羽清的肚子剛剛大起來,你要是死了,你讓她一個人怎麼活?孩子怎麼辦?”

    “父親!”孤遠影跪於地面,悲戚哭喊。

    外面的傳令兵很不識時務地打算了屋內痛哭的父子:“稟大將軍,有淺水清的信使求見。”

    “什麼人?”

    “一個叫詭八尺的小男孩,自稱是淺水清的徒弟。”


河東 發表於 2014-5-19 20:14
第六部 第一百三十五章 獨闖寒風關(2)


    望著台下傲然站立的男孩,不知為何,孤正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無奈的酸澀感。

    天風帝國果然是人才輩出,即便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原來也可以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卑不亢的。

    “你……就是淺水清的徒弟。”

    詭八尺嘿嘿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牙齒:“回孤大將軍,在下就是。奉師傅的命令,來見孤大將軍,和大將軍談判。”

    “哼,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惟一個字:打!”

    “大將軍有為國捐軀之忠,血戰沙場之勇,運籌帷幄之謀,慷慨就義之魂,小的歎服,但可惜天不隧人願,驚虹亡勢已定,想靠一己之力以翻天,這種情況下,莫說是大將軍您,就是我師傅也做不到。兩軍對陣,就算要打,也得有相互打得起來的資格,但是寒風關嘛,莫說是關外還有天風大軍虎視眈眈,就是沒有,只憑我師傅一個,也能順利拿下此地。”

    冰冷的眼眸中吐出一線烈火,孤正帆悶哼一聲,音波中仿佛帶著風雷陣陣,洶湧衝向詭八尺,震得詭八尺耳鼓嗡嗡之響,這位驚虹大將軍,內力深厚,功力也著實了得。

    “好大的口氣,既然這樣,何不早早拿下東部三省,與我決戰,何必派什麼特使過來談判?”

    “皆因我師傅不忍天下生靈塗炭。戰爭已經結束,師傅他老人家悲天憫人,希望早早結束戰爭,不要再死一個人了。”

    “哈哈哈哈,影兒,你聽見了沒有,淺水清竟成了悲天憫人的大善人了。”孤正帆放聲狂笑。

    孤遠影也冷笑道:“難怪能說動嚴真平叛國投敵,這小子年紀不大,口才到還不錯。不過要說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這師徒倆也當真算天下無雙了。”

    詭八尺在驚虹,如今也算是小有名聲,他刺殺嚴真平,又誘使嚴真平歸降一事,使這個小家夥儼然成為鐵血鎮中年紀最小的英雄人物。此外他調換信鴿一事,因此事已屬事過境遷,也漸漸傳揚開來,就連孤氏父子也都聽過了他的名字。沒想到的是這小家夥今天會做為淺水清的特使來到寒風關,面對寒風關上下諸將,面不改色,說話自如,果然不愧是淺水清的徒弟,至少在膽色上是一脈相承了。

    詭八尺把嘴一撇:“說動一個嚴真平算什麼,我只不過是說動一個人,我師傅卻要說動整個寒風關,而你們,卻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此話一出,堂上轟的一下就熱鬧起來了。

    如今詭八尺面對的不僅是孤正帆,孤遠影,還有寒風內一應守關重將,步兵統領許瑞中,騎兵統領何雙祥,器械營統領方慶,工程長官南雷,地方行政官應明等一眾要員,寞子歐亦則不在列,曾經的騎兵統領,如今成了一員普通騎校,根本沒資格參加這等會議。

    面對著這樣一群人,要在他們的面前侃侃放言,不丟鐵血鎮的人,的確是需要幾分膽色的,更何況眼前的這位特使還只是個半大孩子,也就使得眾人分外有些欣賞起來,卻也因此夾雜著更多的仇恨目光。

    淺水清想憑著一個孩子的嘴,就說動整個寒風關來降,也未免太過意想天開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孤正帆緩緩舉起手,大家立刻停下了不滿的牢騷,可見孤正帆在寒風關中的威望依然極高。

    “人小鬼大,要不是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就憑你剛才的說話,本人就該先打你一頓板子。我之所以不這麼做,只是不想讓人說我們一群大人欺負一個孩子。”

    詭八尺的臉上依然洋溢著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就算是要打板子,也總得讓人把話說完了再打不是?”

    孤正帆怔怔看著詭八尺,那一刻,不知為何,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一次,只怕寒風關是真得要保不住了。

    ……

    從複雜的局勢中取勝,一直都是淺水清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形勢越複雜,局勢越微妙,參與其中的人越多,彼此間的關係越是錯綜迷亂,淺水清越是能夠順利清理出一條有利於自己的線,並順著這條線,將他想要牽絆的人牽住,想要得到的得到,想要爭取的爭取。

    對於身處絕境而誓死不降的寒風關來說,這個國家能否最後保存,其實遠比寒風關本身更重要得多。否則國已失,空有雄關天塹也再無存在的意義與必要。如今寒風關孤懸兩國之間,寒風關雖誓死不讓天風軍進入,但卻沒法消滅已經進入並掌控了國家的人。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交換,他們是選擇要國家,還是選擇要寒風關?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當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崇高目的時,很多時候你就必須選擇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交換,比如買賣。

    淺水清很清楚寒風關眾將的心思,詭八尺過來談判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告訴每一個人,你們把寒風關交給我,我保證驚虹的獨立性不受侵犯。

    嚴真平提出的讓東部三省自治一事,便是針對這種行為,它使瀕臨滅亡的驚虹重新出現一線生機,哪怕這生機如此薄弱,如此蒼白,如此的難以維持,但是就像一個絕症病人,只要有一線生機,就勢必會苦苦維持。

    對於有愛國心態的人是如此,對於一些戰爭中存在投機心理的人來說,則是另一套做法。

    只要寒風關與東部三省自治,所有原寒風關將領,凡不願留任者,皆可赴驚虹朝中謀取高官厚職。淺水清向這的每一個人保證,驚虹國家主權獨立,孤正帆本人甚至可代替淺水清成為全國兵馬總領軍,一應屬下要員,皆可高升。

    只要孤正帆點頭,則淺水清將接管寒風關,且保留原來的所有守軍與職位!

    正如淺水清和嚴真平預料的那樣,面對這份誘餌,無論是孤正帆還是他屬下的將軍,都沒有選擇拒絕的餘地。

    這或許是這場戰爭走到現在,驚虹人所能看到的最好結果了。

    ……

    寒風關城牆上,驚虹軍旗在大風中獵獵飛揚,孤正帆背負雙手,望著遠外無盡曠野。

    十多天前,暴風軍團戰士的鮮血灑滿了這的城牆,將黑的大石塊染成一片血色,然而他們強悍的作戰能力,同樣使得寒風關守衛士兵付出重大。

    這曾經是驚虹人抵禦天風人的軍事進攻的最好屏障,一百年來,驚虹人為了對抗天風軍,一再投入巨大的財力物力,反複加固這的城牆,完善這的防禦,並最終是它成為名震天下的第一雄關。

    多年以來,有資格領導此地的,從來都是驚虹最出色的將軍,即使是在整個大陸,也都享有盛譽。

    然而誰也沒想到,終有一天,寒風關竟然會被完好無損地送出去,送到敵國人的手上。倘若當初孤正帆上任時,有人如此告訴孤正帆這座天下第一雄關的下場,只怕會被孤正帆當時就砍了腦袋吧。

    他悠悠歎了口氣。

    沒有驚虹人的支持,寒風關將士注定只有戰死沙場的結局,明成亦不再送糧食過來,方虎碧空晴也開始一反先前的頹勢,橫掃整個東部三省,借助強大的兵威力壓寒風關。寒風關一旦成為孤地,注定只有困守待死,此時此刻,淺水清的提議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你說,淺水清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這刻問的不是別人,正是寞子歐。

    寞子歐微一躬身,回答道:“小的不知,小的現在只是小兵一個,國家大事,小人不可置椽,不敢參與。大將軍有問,小人卻無法回答,惶恐之至。”

    孤正帆歎息:“你還是在生我的氣。”

    “屬下不敢。”

    “唉,你口中說不敢,心中卻有怨氣,我不怪你。不過如今淺水清得勢,挾兵威力壓我寒風關,我卻沒個能幫我分擔主意的人。子歐啊,淺水清已經派來了使者,關中很多將領都認為淺水清的提議頗為可取,但我卻不這麼看。淺水清虎狼之人,狼子野心,好不容易拿下了驚虹,又怎麼可能輕易交出來?這半年來,他苦心經營,只怕早將整個驚虹變成他的天下了,就算我寒風關眾將回歸,又能有多大作為。不對他宣誓效忠的人,只怕永遠也沒機會起來。”

    “但是死守寒風關,糧草告磬,內外交困,同樣不是辦法。到頭來只怕守不住驚虹,反給天風軍以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入主驚虹。淺水清送來的,是一份包著蜜糖的毒藥,我們卻沒得選擇,只能將其吞下去。”

    說到這,孤正帆冷哼一聲:“淺水清害我黎民,傾我國家,如今又想兵不血刃拿下我寒風關,天下豈有如此簡單之事。他以為他可以借天風軍之勢操控驚虹,再借寒風關之力脅迫天風,但只要殺了他,所有問題均可迎刃而解。”

    “所以我已經決定了,同意淺水清的提議,允許三省自立。但是淺水清進來了,就別想活著出去!哼,只要淺水清一死,則天下重歸太平,我驚虹將重獲新生。”

    “子歐啊,這件事,我希望由你來做。到那時,你親手斬殺淺水清,其名將永垂天下,我也可以為你正式請功,官複原職,你覺得如何?這也算是我對你做出的彌補吧。”

    “多謝大將軍抬愛,大將軍說怎麼做,屬下就怎麼做。”

    “好,很好。”

    孤正帆滿意地點點頭,離開寞子歐的身邊,寞子歐微微抬首,眼中是冰一般的寒冷。

    ……

    這一天,一則新的消息震驚大陸:寒風關孤正帆與淺水清達成協議。

    協議聲明,為驚虹黎民安全計,孤淺二人皆不願天風驚虹兩國再有開戰。為和平考慮,從即日起,包括寒風關在內的東部三省,被劃分為自由貿易區,實行聯合治理政策,由天風驚虹和地方聯合控製。而淺水清,則將卸任鐵血鎮鎮督一職,前往寒風關,擔負三省總督一職。

    新的鐵血鎮鎮督,將由方虎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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