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天風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河東 2014-5-12 12:1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924778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1:40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三章 東岸港


    咆哮的大海,固然是這世界最可怕的事物,平靜的海面,卻同樣是這世界最美麗的景色。

    衝過暴風海域的那一刻,風停了,雨歇了,陽光透過彩雲灑下點點金光,映照得海面波光閃耀,仿佛剛才經歷的一切,都僅僅是一場夢。

    烏雲在一那間消失,就像有雙神奇的手抹去了所有的一切,看來這一次,老天爺也被淺水清不要命的做法嚇壞了。

    是科學?還是迷信,沒人說得清楚。

    破虜號衝向龍卷風的那一刻,其實在無疑中符合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海上生存要素----迎風頂。

    很多人並不理解,乘風破浪一詞並非無由而來,在大風大浪中行船,面對惡劣的天氣和巨大的海浪,最好的做法往往就是頂風頂浪前行。很多時候人們看到的船員們迎風破浪的勇氣,其實是一種無奈。不能讓風從側面吹來,否則受力面更大的船側在缺乏足夠動力支持的情況下,在足夠的風力前根本不堪一擊,會被傾覆入海。只有頂風前行,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龍卷風的吸力雖然強勁,路線卻極詭異。往往在行進當中突然的就會拐彎,且速度暴快,但是它絕對不會向後倒退。因此在一片龍卷風肆虐的地方,如果不能迅速躲到地下避過它,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到它的背後去。

    這是所有選擇中最無奈也是最危險的辦法,可一旦成功,也就是最安全的,龍卷風會高速離開,繼續以自己特有的步伐前行。

    淺水清很明白這個道理,當他發現老天爺總是喜歡跟他開這樣惡劣的玩笑時,他再不顧一切。

    要麼死,要麼生,別想玩我。

    當他向著自己有生以來最大的困難迎頭撞去時,這看上去凶猛龐大的大物卻一下子主動轉向了。

    它就那樣在破虜號的身邊呼嘯而過,僅是側風就幾乎要將船體掀翻,然後咆哮著繼續前行,理都不再理這艘船,毫無繼續捉弄的意思。

    破虜號在那一刻靜靜地停了下來,眼看著漫天的的烏雲在這刻被這股巨大的風潮帶動著離開,天邊重現光亮,所有人都歡呼起來,惟有淺水清靜靜地坐在那,看向後方。

    夜鶯落海了。

    後方遠去的颶風依然在盤旋,天空一半明一半暗,就像是光與暗的兩極。當所有人都衝出這可怕的風暴區時,那個一直跟隨著他的女孩卻不在這艘船上了。

    心隱隱地痛,這輩子,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數夜鶯了。

    “將軍。”歡慶過後,寞子歐來到淺水清的身邊:“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變吧。”

    淺水清淡淡道:“她沒有死,我知道。”

    寞子歐一滯,他很想告訴淺水清在這大海中落水,生存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淺水清卻很肯定地道:“我知道她沒有死。找幾個兄弟坐快船,去後方尋找和營救。其他人按計劃繼續前進,去九龍灘。”

    “沒這個必要了。”一句話堵住淺水清。

    淺水清回頭怒視,說話的正是加舍爾。

    被這充滿殺意的眼光一瞪,加舍爾嚇得大叫:“將軍不要誤會,我說的是,我們沒必要去九龍灘了。”

    “你說什麼?”

    加舍爾大手一指道:“將軍你看。”

    順著加舍爾手指的方向看去,遠方一片陸地,已隱約出現了輪廓。

    “是陸地!我們看到陸地了!”寞子歐率先大叫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淺水清大叫起來。

    “是港口!”孤遠影用千眼觀察,看得越發仔細:“見鬼,我們到了一個港口,剛才那場風暴把視線都遮蔽了,我們直接衝到了這一帶。”

    “是麥加人的港口,但絕對不是九龍灘。”

    “怎麼可能?怎麼一下子就從遠海區到了近海區?這事太他媽邪門了。”

    所有人都喳喳呼呼叫了起來。

    淺水清也舉起千眼死看:“沒什麼不可能的,是磁場問題,風暴海域所有指南針都會失靈,方向總會有所偏差。其實我們昨天就到了近海區,如果不是這場暴風雨,我們恐怕早就被麥加人的近海艦隊給發現了。”

    龍卷風使得突襲船隊受盡磨難的同時,也逼使麥加人的船對不得不返港休整,避開風暴,昏暗的視野給了船隊最好的掩護,即使是在大風大浪,也沒有人發現他們竟然已經來到了麥加人的海域。從風暴中穿行出來的可能性太低太低了,麥加人的警惕心可以說在此刻是最低點。

    “將軍!我們怎麼辦?”寞子歐有些興奮地望著淺水清。

    “子歐,你先清點一下損失狀況。加舍爾,把海圖拿來,我們研究一下情況,看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一群將軍全身濕漉漉地圍著海圖狂看。

    淺水清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再看看手的指南針,然後道:“指南針已經恢複正常,加舍爾,算一下我們現在應該在什麼地方。”

    加舍爾指著海圖道:“我們是四天前進入的風暴海,始終都是按照規定路線再走,照理是不應該出現問題的。但這些天一直都是刮的西風,偏差應該就是受風力影響,因此逐漸偏向麥加。每天太陽升起和夜晚的啟明星都會給我們一次糾正航向的機會,所以真正的偏差度不會太大。因此能在四天就如此快速的靠近麥加港口,那麼我們現在看見的這個港口,應該就是麥加人最繁華,也是突出海面最深處的東岸港。”

    楚英立刻道:“如果是東岸港的話,那麻煩就大了。這是麥加最繁華的港口,但同時也是守衛力量最森嚴的港口。如果不是這場風暴,我看我們根本就沒機會接近這個港口,就已經被敵人發現了。”

    “如果說風暴海是麥加人的海上壁壘,那麼東岸港就是麥加人的橋頭堡。麥加人之所以這麼放心,就是因為這的海上防禦體係相當嚴密。”

    “不過現在他們的船艦全部回縮,甚至連陸基投石機都撤了。港口上一片狼籍,看樣子龍卷風也襲擊了整個港口。”淺水清一邊用千里眼觀察一邊說道。

    遠處那片模糊的陸地上,一片雜亂的景像,不少船只在港口損毀,大批的工人正在緊急休息,海面上甚至還漂浮來許多木箱,那應當是船上尚未卸下去的物資。

    “是個機會。”站在淺水清的身邊,孤遠影興奮道:“剛才的風暴沒能害死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本來走差了航線,差點要撞上麥加人的海艦,現在可好,基本可以無險登陸了。”

    “問題是只有我們在這。”淺水清冷冷道。

    作為唯一衝過龍卷風肆虐區域的破虜號,成為第一個發現東岸港的,其他的船只早消失在視野之外,在慌張躲避之餘,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大海上迷霧重重,即使沒有遮蔽的烏雲,視野依然有限。因此淺水清他們能看見陸地,東岸港的人卻不可能看得見破虜號。

    眾人正思索討論間,孤遠影匆匆走過來:“清點過了,落海四十二人,損失不大,不過糟糕的還不是船舵損毀,而是底艙出現了破洞。六個水密艙有三個嚴重損毀,正在少量進水。如果我們再不靠岸,估計要不了多久船就得沉。”

    “媽的!”所有人一起破口大罵。本想派出小艇立刻召喚己方船隊趕來,現在顯然時間上來不及了。

    淺水清微微思索了一下,道:“船上有多少士兵?”

    “不算水手,大約八百左右。”

    破虜號是大型樓船,一次裝載量基本已經達到古代帆船的最大化程度,但即使這樣,八百戰士要想對抗一個防禦嚴密的港口依然有許多困難。

    “兄弟們還能挺得住嗎?”

    “還行。”

    “那好。”淺水清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他衝到船首大叫道:“馮浪,用鏡面訊號通知船隊,即刻向這集合!”

    “加舍爾,放下小艇,準備先讓一部分人登陸。所有人立刻脫下盔甲,偽裝成難民。”

    “孤遠影,登陸之後準備焚燒船只,用煙火訊號加大通訊力度,必須保證我們的人能看見這邊的動靜。”

    “寞子歐,你帶領二百人,一上岸就開殺。船艙有馬,騎兵就交給你指揮了。”

    “楚英,你帶領二十人坐小艇去後方,如果兩種訊號他們都看不到的話,就需要你立刻找到他們了。在通知過後,立刻安排人出海尋找夜鶯。”

    “將軍,這樣能行嗎?”

    淺水清毫不猶豫道:“不行也得行。現在立刻給船排水堵漏,同時把船駛向港口。讓戰士們把所有的防禦設備全部遮上偽裝或者拆除。等大船靠岸後,兄弟們都上岸後,立刻燒船。”

    說著,他一指那邊的港口:“看見那個相對狹窄的出海口了嗎?到時候我們要把破虜號重新停在那個出海口的最中間,堵住出口,無論用什麼辦法,都不許一艘軍艦駛離海面。”

    說到這,淺水清大吼道:“我知道這一戰很艱難,不過有備打無備,這一仗我們是贏定了。既然老天爺要求我們在東岸港而不是九龍灘登陸,那麼它就自有它的道理。老天這個婊子我算是看透了,想玩我?它連門都沒有。只有老子利用它的份!這場風暴,只能是我們戰爭勝利的開端,東岸港,注定是我鐵血大軍揚威麥加的起點。所有兄弟們,趁敵不備,殺!”

    “殺!”所有將軍同聲大吼。

    這場海上龍卷風,實在是把所有人都憋悶壞了,千辛萬苦才完成的偷襲壯舉,險些就被它徹底破壞。不過柳暗花明,這一次,他們終於成功出現在麥加人的後方了。

    ……

    天風歷110年,八月18日,淺水清成功完成自己辛苦綢繆策劃的海上奇襲大行動。

    淺水清本人親率六百死士裝成海上難民衝上東岸港,在那發動了突然襲擊。與此同時,破虜號的自燃將整個東岸港出海口堵成一片火海,所有軍艦被迫停泊港口,無法出擊。

    寞子歐本人親領二百騎兵在港口衝鋒馳突,再度發揮他最拿手斬首戰術,於戰鬥開始半個時辰後,就迅速找到港口守衛隊長官,二百士兵奮勇拚殺,直下敵首。

    當東岸港的士兵尚將希望寄托在即將城內援軍身上而做最後的抵抗時,遠處出現的大批帆船的背影徹底令他們失去了信心與希望。

    淺水清領導的八萬大軍在一路經歷重重艱難阻礙後,終於成功度過風暴海域,打出了第一個輝煌戰役,於一天之內,全面拿下東岸港,控製了整個城市與港口。東岸四千士兵,六十餘艘艦船,兩萬餘軍水軍全軍覆沒,是役,淺水清再創大捷,舉世震驚。

    然而令淺水清心焦的,是他派出去的人,始終沒有找到夜鶯的下落。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1:44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四章 全面進攻


    走在東岸港的土地上,呼吸著那略帶潮濕的空氣,淺水清張望四方,這已經升起了淺字旗。

    從這開始,淺水清將再度展開他的攻伐殺戮之旅,直到某天,他擊敗所有的敵人,又或者為敵人所擊敗。

    作為近些年來名震大陸的戰神將軍,即使是最孤陋寡聞的麥加人也知道淺水清這個名字了。他所創造的那一個又一個奇跡,令世人歎為觀止,也令後人無法仿效。

    與在驚虹一樣,淺水清采用的是溫和的治理手法,只要麥加的老百姓不做反抗,驚虹軍不會對他們有任何侵掠行為。淺水清治軍素來嚴厲,一個命令下去,鮮有不遵。

    “子歐,加舍爾去了哪?”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寞子歐恭敬回答:“他和楚英去收編那些軍艦和麥加水軍了。”

    淺水清點點頭:“完事後讓他回來,準備召開軍事會議。萬里征途才剛剛走出第一步,很多事還是不要得意的太早比較好。麥加水軍有兩萬多人,必須把他們分散在各船上,每艘船都要有我們的人負責指揮。港口駐守士兵必須全部帶走,以戰養戰,不能僅靠我們自己打。”

    以前的淺水清,輕兵突進,沒有太多機會發揮降卒功效,不過這一次,他將不必再如此辛苦了。前方有天風帝國牢牢牽製住兩國主力,淺水清在敵人的大後方縱橫馳騁,能幹的事就太多了。

    “東岸港不比其他地方,這是我們萬一戰局不利時最後的退路。這一帶的海域,必須由我們的水軍控製,東岸港也必須由我天風軍主力防守。子歐,你覺得留誰防守這比較好?”

    寞子歐想了想道:“我看還是楚英將軍比較合適。一來他是世家出身,不但精於作戰,對治理城市也多少有些經驗,比我們這些平民將軍更適合。二來他也精通水上防務,東岸港要防備的,不僅是未來麥加軍的地面進攻,還需要考慮到他們的海上進攻,因此留他在此比較適合。加舍爾海盜出身,統領水軍作戰不錯,但匪氣太重,讓他治理城市,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激發民變。我們如今身在異域,最怕的就是遭遇全民抵抗的浪潮,因此步步皆需小心。以楚將軍為主,加舍爾為海上艦隊統領,應當是比較適合的。”

    淺水清滿意地點點頭:“說得不錯。走,把遠影雙祥他們都叫過來,看看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計劃。”

    由於最初的作戰計劃沒能實現,淺水清和他的部隊沒能在九龍灘實現登陸,所有的後續計劃都因此無法實行。淺水清必須在第一時間內製訂出新的作戰計劃,以應付當前的局勢。

    大會議室,淺水清,離楚,寞子歐,孤遠影,楚英,加攝爾,許瑞中,何雙祥,方慶等一幹部將齊列一堂,聽候淺水清的命令。

    聽到由楚英和加舍爾聯合負責起東岸港的防衛措施,大家都覺得比較適合,接下來,就是大軍如何行動的事了。

    “港口拿下剛剛一天,各地尚未得到具體消息,我建議效法當初鐵風旗進攻驚虹的做法,一路長驅直入,趁其不備,取敵性命。”說這話的是離楚。

    “這不可能。”孤遠影立刻提出反對:“當初鐵風旗可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的目的不在於下國,而在於誘騙,通過擴大聲勢來吸引我驚虹周邊注意,從而為淺將軍的突襲計劃製造時機。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以往。在人數較少的情況下,固然是爭取以奇製勝,但當兵力達到一定程度時,則完全沒有必要,而應當以堂正之師戰之。我八萬大軍如今已經渡海成功,短期內,麥加根本調不出一支可以與我軍抵抗的作戰部隊。此番麥加人出戰,幾乎抽調了所有的主戰力,各地守衛力量不過數千,完全沒有必要擔心。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拿我們沒辦法,相反,貿然強衝,一路深入,卻會產生後力不繼,難以維持的問題,一旦中路脫節,被敵人控製回歸要道,只怕又得重蹈驚虹覆轍。麥加一帶地形複雜更甚過驚虹,到時候想走就不容易了。”

    寞子歐也道:“而且當初鐵血鎮是一人雙騎,行軍如風,驚虹地形雖複雜,河道不多,天險之地較少,才能任意縱橫。但是我們現在雖有八萬大軍,卻只帶來了一萬匹戰馬,想用輕騎突進的方式,步兵兄弟們怎麼辦?離楚兄弟,正面會戰騎步脫節,可是兵家大忌啊。”

    到底是赫赫有名的驚虹四傑,在指揮作戰上,離楚比他們還是嫩了些。

    許瑞中也道:“而且海上一路顛簸,不少兄弟暈船跡像嚴重。這次作戰,依仗奇襲之利輕鬆獲勝,但要是因此而小看麥加,只怕倒黴的是我們。如今我部雖有八萬大軍,但戰力下降了至少三成。如果不讓士兵好好休整一番,恢複體力元氣,後面的仗不好打啊。”

    “估計要休整多長時間?”淺水清問。

    “少則三五天,多則十餘日,有些戰士的問題相當嚴重,需要更多時日調養。”

    “那不成。”出乎意料的,淺水清竟然否決了這個提議。

    “你們看。”淺水清指著地圖道:“出了東岸港,有南,西,北三個方向,七條道路可供我們選擇,方向可謂四通八達。作為麥加最重要的港口,此地的失去,對麥加人來說絕對是無法接受的,他們是一定要搶回來的。而東岸港雖然重要,但是並不利於防禦,一旦麥加人調集大軍攻打,我怕我們很難守住。就算守住了,也要付出慘重代價。如此之多的道路選擇,意味著我們在挨打之前甚至可能連他們會從哪個方向進攻我們都不清楚。一旦被敵軍集中兵力,守不住東岸港,就只有敗退海上一途。盡管當初選擇走海路,就是為了避免戰敗被困之命運,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遠也用不上這條退路。”

    說到這,淺水清歎息了一聲:“在東岸港的登陸,出乎我們所有人預料之外,所有後續計劃都無法展開。這既是壞事,卻也是好事。畢竟就地理形勢而言,東岸港要比九龍灘重要得多,只是我們當時都沒對此地做過多考慮,因此有些措手不及了。戰爭中總有意外,但再多的意外,只要不會影響大局,我們就一定能控製得住。所以,如今的情況,逼迫我們必須盡快出兵,將防線擴展到外圍,將我們的防禦圈擴大,雖有分薄兵力之憂,但是在後勤供應,地理地形的利用等方面,卻可以占據更大優勢,此外就是對整個戰局都能有更大的影響。所以,我決定休整三日,然後即刻出兵周邊,將所有重要的城市一股作氣全部拿下,在其援軍到來前先為咱們建立一個穩固後方。至於那些身體還沒恢複的戰士,可以讓他們先留下來,等身體恢複之後直接負責當地協助留守重任。”

    眾將互相看了一眼,孤遠影沉聲問:“將軍,先打哪個?”

    淺水清的手指在地圖上一指:“這。”

    ……

    會議散開,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淺水清剛才還堅決果斷,勇敢剛毅的神情卻在一那間垮了下來。

    他靠著牆壁,無力地滑了下去,整個人蜷縮成團,哪還有一代鐵血悍將的風采。

    英俊的面容上帶著痛苦,夾著思念,還有些許的懊悔和無助。

    在別人的面前,他必須也只能裝成一副胸有成足,天塌下來自有本將軍頂住的氣魄,但在內心深處,他卻惟有無盡的疲憊。

    微微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淺水清知道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心痛,不僅是為了夜鶯,也為自己。

    如今的他,已經越來越明白當初自己父親說過的話,還有戚天佑給他的那些勸告--身為一名優秀的將軍,很多時候他不得不拋棄私人情感,將注意力集中在大局上。

    當夜鶯生死不知的時候,他不能像別人那樣歇斯底的憤怒,呼號,痛苦,甚至大哭一場,恰恰相反,他必須裝得只是略有些焦急,然後下達一個個指令,所謂的救援夜鶯,只能是其中的一個,而不能是單獨的至關重要的一個。盡管他內心深處所有的成功與失敗都已拋諸腦後,他卻必須裝得無事與無所謂。

    寞子歐告訴他沒能找到夜鶯的時候,淺水清心中的痛就像風暴海域的那場大風暴,瘋狂地撕裂著他的神經,他能做的卻是立刻考慮現在的大軍處境,與接下來該做的事。

    而且他必須考慮的比任何都更全面,製訂出更出色的作戰計劃。

    他要讓他的戰士們相信,他們的將軍是永遠可以依賴與信任的,只有這樣,士兵們才會誓死追隨,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言放棄。

    可是當所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淺水清心中感覺到的,只有那深深的落寞與無奈……

    無法忘記第一次的相遇,夜鶯那倔強的面容,不屈的驕傲,迫切想要成為一個女將軍的心情……

    無法忘記那個溫柔纏綿的出征之夜,夜鶯溫柔的手撫摩著他的後背,無怨無悔地為他付出所有的一切,水花中那點血色爛漫悄然盛開……

    無法忘記邊荒叢林遭遇離楚,夜鶯被擄後受盡千般磨難,等自己見到她時,幾乎都要認不出她來了,她給自己的,卻是一個堅強的笑容……

    無法忘記無數此征戰沙場,她跟隨在自己的身邊,一起出生入死,不計名分,別無所求,始終跟隨在自己身邊……

    無法忘記那一天在藏馬谷,他和夜鶯語笑嫣然,暢想未來,到最後卻生死兩茫茫。

    “夜鶯,自始至終,都是我欠你太多太多。”淺水清的眼中流出辛酸淚水。

    若是讓他人看見這素來堅強,跺跺腳就能令整個大陸都為之顫抖的鐵血戰神竟也會在這刻流出男兒淚,怕是要驚得魂都飛了。

    可是這一刻,淺水清是真哭了。

    壓抑了太久,也憋悶了太久,直到現在,才終於有機會盡情發泄。他輕輕抽泣,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直到外面的敲門聲傳起,那是有人要向他做匯報,淺水清才擦去眼淚,重新站了起來。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夜鶯,我都等你。

    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只是在某個地方等著我……

    他大踏步向著門口走去。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1:50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五章 中盤對決


    天風歷110年,8月18日,隨著東岸港的陷落,淺水清部署兵馬,正式對麥加展開了一連串的軍事打擊。

    淺水清重拳出擊,將八萬大軍分成三路,由孤遠影,寞子歐各領一支,分赴南北戰場,淺水清親率主力中央挺進。八萬大軍一下子化成三支凶狠的利爪,順著麥加人的褲襠一路向著中心摸了過去。

    左路孤遠影部隊,沿翡翠大道一路前進,於十日內先後拿下塔斯科,南加和灣和玉碎城,駐守在棲馬崗一帶。完成對惡浪河一帶麥加軍的全面封鎖行動,組織出一道長達百里的戰略防禦線。

    右路寞子歐則徹底放棄防禦力量,領一萬騎兵一路馳騁,先後拿下飛岩城,十二連環寨,沿北風大道瘋狂行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瘋狂向著麥加國都加什前進。

    中央淺水清領五萬五千部隊,以橫掃六合之勢,一路穩步前進,開始了大面積地攻城掠地。

    三路大軍如風卷殘雲,橫掃麥加東部諸地,並以織線成網的方式,將所有占領區串聯起來,付出半數兵力的代價,將這一帶織出一片鐵桶江山。從地圖上看,三支部隊右路最突,中路略凹,形狀就像以人手比畫出的一個六字,作為主力部隊的淺水清部,所占面積最大,但凸出速度最慢,其主要職責是將已經占領的敵國區域整合成一片完整的戰區。

    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麥加大量城市受到淺水清的瘋狂進攻,紛紛淪陷,驚得麥加人手忙腳亂,大量的肥沃土地因此而陷入淺水清的掌控之下,作為大陸糧倉,這有充足的糧食可供淺水清的部隊使用,他再不用如以往般擔心軍糧的問題。

    9月8日,淺水清拿下龍須口,兵鋒直指麥加中部。

    龍須口早年其實是從一片河灘發展起來的。當年的龍須口是一片荒蕪,在時光的流逝中漸漸形成一片聚居區。麥加立國時,發現龍須口一帶有大量豐富的黑土資源,適宜種植各種農作物,故而決定在這建城,並逐步發展成麥加小有規模的一處糧食高產區。

    占領了龍須口,就等於擁有了足夠的糧食,秋收將至,後勤供應處於極大困難的淺水清的部隊,拿下這後就可以安心地在這一帶紮根,和麥加人慢慢玩戰爭遊戲。

    當初淺水清之所以要以如此大趨勢的進攻態勢大舉進攻,主要目的還不是為了糧食,而是為了保住東岸港。戰爭的本質就是攻城掠地,這一點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變,但是怎麼打法卻頗有講究。將戰線前移,步步為營,在淺水清領兵以來,這種穩紮穩打的做法,他其實從未有過。就他的歷史表現來看,他更像是個急功冒進之人,因此後人常評價淺水清他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戰爭豪賭者,至少就他先前進行的兩場滅國戰爭來看,的確如此。

    然而人們並不知道,其實淺水清本質上,恰恰最討厭的就是賭博。

    如果可以,他情願永遠不要賭。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淺水清就不認為他有什麼好運氣,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爭取來的,他的運氣總是和他的能力作對,並在最後輸給他的能力。如果可以,他願意兩邊都放下運氣,純靠實力一決雌雄。擁有了八萬部隊的淺水清,面對六十萬主力遠赴天風的麥加,再不是當初那個被困驚虹只有兩萬兵力的可憐家夥,如今他有大把的理由,公開向麥加人叫板。

    坐在龍須口的那片沙灘上,淺水清啃著麥加特產的黑面饃,離楚背著他那張大弓在身邊負責警戒。遠處有一些麥加的老百姓,小心地從河捕撈打魚,看向淺水清的眼神,有畏懼,恐慌,也有仇恨。

    淺水清向離楚招了招手,要他過來坐下:“不用那麼緊張,這個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其實很少,只要危險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願意做英雄的沒幾個。”

    “麥加人現在也許已經願意用兩個省來換你的人頭了,巨大的財富可以讓許多人不怕死。”

    “再多的錢也比不上駕在脖子上的刀,頂在後背的槍。”

    離楚沉默了一會,然後他問淺水清:“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什麼?”

    “麥加向天風求和,然後蒼野望同意,拋棄我們。而我們,則再一次如在驚虹般困守待死?”

    “想過,但他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皇帝想要麥加。離楚,不要以為天風真的是窮途末路,只有我淺水清在力挽狂瀾。陛下不是傻子,這次大戰他早有準備。盡管我不知道他準備了什麼,但是我敢肯定,作為一個出色的軍事家,也許他想得比我更遠,比我更多。但不管怎樣的決定,他都不會放棄麥加。”

    “那我們呢?既然這樣我們來這還有什麼意義?”

    “不為什麼,只是盡軍人的職責而已。”

    “我以為你一直在和皇帝對著幹。”

    “傻子才總是這樣做,該妥協的時候就得妥協,我不出征,陛下就不會放心,而我需要的只是一份安全保證,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不會和天風帝國做對。別忘了,雲家世代守護天風北疆,我不想讓雲霓傷心。”

    離楚低著頭想事情,好半響才道:“全部為了雲霓?”

    淺水清微微楞了一下,想想才說:“男人是靠不住的,就算心有所愛,身體卻會分成幾個部分。至於現在……我更想夜鶯……”

    離楚的拳頭微微鬆開了:“我剛才想揍你來著,要不是你說你想她的話。”

    淺水清笑了。

    他沒有告訴離楚,權力的金字塔永遠是越往上走,道路越窄,碰撞也就會無可避免地發生。從這一條道理來看,及時沒有蒼瀾的錯誤,淺水清和蒼野望最終也不可能有好結果。也正因此,淺水清當初才會提出求取公主,但結果卻總是出人意料。他現在被迫一再狠抓權力,只為自保,而早晚有一天,他們之間的問題會驟然暴發。

    他不想現在提這些問題,所以只能繼續轉移話題:

    “我還想鐵血鎮,想虎子,沐少,中棠,開山他們。可惜,以後能再度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了。”

    “也許不需要太久。”

    淺水清沒有接茬,只是靜靜地想。

    “這段時間,我軍進攻順利,各路接連得手,麥加人已經被我們打得亂成一團。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後備兵力嚴重不足,各地新占城市都需要派兵駐守,人留少了不行,留多了對主力部隊又有影響。雖然征用了大量降卒,但是這幫家夥用起來實在是很不靠譜,總讓人不那麼放心,真要打起硬仗,還得靠我們自己。目前最麻煩的問題,是我們和天風帝國本部聯係不便,從出兵日起,一路海上漂流,我們就再沒得到過帝國消息,也不知道那邊戰情如何。我很是有些擔心。”

    “那就乾脆不理,直接殺到加什去。”

    “不是每場戰爭,都必須以斬首行動而告終的。驚虹止水的戰事,在麥加不可能重現,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打好每一場戰鬥……在麥加人大舉反撲時,和他們做一次生死較量。”

    “沒有取巧的機會?”

    “這一帶水網密織,水道縱橫,可以來去的道路實在太多,麥加人水陸協同作戰的能力相當不錯,不可能取巧。”

    “這麼說,未來的日子,我們很有可能遭遇到敵人四面八方的進攻了?”

    “放心吧,他們成不了氣候的。”淺水清胸有成足道:“知道戰爭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離楚迷惑地搖搖頭。

    淺水清一字一頓道:“是人!永遠的以人為本。不是城市,不是物資,不是裝備,是士兵,是軍人!八萬軍隊要想打下麥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想癱瘓他們,卻是可以的。所以,無論麥加人想怎麼做,怎樣反擊,我們都可以不用理會。因為我們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

    “消滅他們的部隊!”

    離楚的眼神隨之亮起:“怎麼做?”

    “千穀城!”

    ……

    自古作戰如弈棋。

    弈棋之道千變萬化,可以通過占領實地,奪其中腹,逼其中宮,蠶食其子等多種手段來實現勝利的目標。

    在前兩場滅國戰爭中,淺水清的手法其實都是直逼中宮,說白了,就是直接將軍,在對手尚擁有大好河山和大片領土的情況下將其將死,從而獲得全盤勝利。

    可是這一次,麥加複雜的地形,後方令人不安的政治環境,還有自己手中比前壯大太多的實力,使得淺水清不敢也不必再去重複冒險。

    於是戰爭又走回到了他本來的老路上,淺水要在中盤進行一場大撕殺,采用蠶食其子的戰術,來獲取戰爭的勝利。

    他要趁著棋盤上,敵將主力皆在自己後方的時候,先一步混亂對手。

    可以想像,麥加人大量的防衛力量無論怎樣行動,都只有兩種結果:

    一:回卒保帥,保證加什不失。

    二:調集重兵,圍剿淺水清這門過河重炮。

    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趁敵忙頭顧尾之際,先趁突襲之機,吃掉麥加人的邊卒,搶占一塊騰挪之地,然後進逼中腹,逼使麥加人和他做一次戰場殺戮。

    弈棋也好,戰爭也罷,它們的共通性就是逼著敵人按自己為它規劃好的步驟去走,而這一次,淺水清將目標鎖定在了千穀城上。

    千穀城,麥加人的一大軍事重鎮。這是麥加通向前方戰線的一條重要幹道。大量的後勤物資,戰爭資源,要想進入天風領土,送到如今正在和雲風舞作戰的南下王塔蘭手中,就勢必不能離開千穀城的支持。此外,千穀城也是通向加什的一條必經之路。此外千穀城還是通向其他各地要塞的重要通道,麥加國內的兩條大道,翡翠大道和北風大道,都在千穀城有交叉。

    拿下了千穀城,就等於是拿下了麥加人的心髒位置,淺水清可以通過堵死這顆心髒的脈動,使得整個麥加的血液輸送陷於停頓狀態,從而使麥加這個龐然大物失血而死。

    當麥加人還在為淺水清的突然登陸,大舉進攻而驚慌張忙,不知所措的時候,淺水清卻已經再一次把麥加人推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他不會給對手太多可供選擇的機會,弓其必救,則各地自保。與其擔心怎樣守住這片海外飛地,籌劃如何擴大戰果,到不如將戰場直接轉移到麥加人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方。

    敵盤中腹要害,淺水清下定決心要在這,和敵人做一場生死大對決。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1:57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六章 圍城


    千穀城的黎明,靜寂安寧,一縷晨光灑在大地上,使得周圍的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門樓上的守衛士兵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彼此通過閑談刺激精神,驅逐睡意。

    一對新老搭配的哨兵靠在城樓箭垛上,老兵低著頭打盹,年輕哨兵則借著那朦朧的光線在給家人寫信,口中還發出喃喃的聲音:

    “親愛的爸爸,媽媽,

    我現在已經是一名光榮的戰士了。由於軍規,我不能告訴你們我在哪,在做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現在的位置很安全,沒有戰爭。盡管我很渴望去前線,去和那些邪惡的天風人戰鬥,殺死他們,報效國家,為你們爭光,但是可惜,我卻只能呆在後方駐守。做為你們勇敢的兒子,我渴望著能在戰場上立功……我們的將軍很嚴厲,但對我們很好。不過他最近的心情有些糟,因為聽說最近有一些不好的消息,好像來自敵對國家的某個惡魔將軍正在向我們這殺來。將軍很擔心,我們這也會發生戰事,我的內心卻充滿渴望。好男兒本就該在沙場上見真章,而不是守在這,做一些無聊的守衛工作……”

    “夠了!”打盹的老兵發出了憤怒的低喝。

    寫信的年輕士兵微微楞了一下,他注意到老兵睜開了眼,眼神中卻是憤怒。

    他不明白,老兵為什麼要憤怒?

    老兵站了起來,用一只獨眼掃著這寫信的哨兵,然後發出如獅子般憤怒地低吼:“你這個菜鳥,一天戰場也沒上過,就自詡是戰士了嗎?你懂什麼叫戰士嗎?不,你不是戰士,你他媽的離戰士還差得太遠太遠。你不過是一道菜,一道用來填補敵人那空虛腸胃的下酒菜而已。你是個士兵,但你不是戰士。真正的戰士,是經歷過戰場,從死亡掙紮出來的!”

    說著,他一把將那新兵的信給搶了過去,嘩嘩撕成了粉碎。

    “我的信!”新兵憤怒地高叫起來,引來不遠處幾名士兵的注意。

    “閉嘴,你這沒事就大呼小叫的狗娘養的菜鳥新兵。你竟然還在對我說渴望戰鬥?他媽的,真正的戰士永遠不會渴望戰鬥,你懂個屁!只有你這樣的新兵蛋子,被榮譽和金錢衝昏了頭的傻瓜菜鳥,才會渴望戰鬥,渴望碰上敵人!你這蠢貨!我討厭你,討厭你的信,討厭你站在我面前。我警告你,別再他媽的跟我說什麼你渴望敵人打到家門口,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保證你會嚇得連屎帶尿一起流出來。你這沒上過戰場的無能匪類,自以為是的爛兵,收起你那高貴的騎士精神和國家榮譽吧,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經歷過了戰爭,看到那一條條飛斷的手臂在你眼前像樹葉一樣亂飄,看到鮮血像他媽的河水一樣翻騰,看到生命像被稻草一樣收割,看到你的戰友被人像殺豬一樣一刀捅進脖子,發出痛苦的嗷嗷叫喚,那麼也許你會明白戰爭的本質絕不是美好!當然,如果你還不明白,那麼等到你的腦袋飛離你的脖子,脫離地面,親眼看著你的無頭身體在那亂撞亂晃,然後被人卸成幾十塊的時候,也許你會真得明白,戰鬥永遠不值得去渴望!”

    老兵凶狠嚴厲的說話口吻把新兵嚇壞了,他有些結結巴巴道:“我只是想保衛家園。”

    “去你媽的保衛家園,現在是我們在進攻天風人!”

    “可是我聽說,我們在東部海岸一帶受到了天風人的進攻,他們正在向我們這打過來。羅嚴將軍的臉色很不好,城防警戒也加強了,最近有不少難民也向這跑來,什麼樣的謠言都有,我覺得身為軍人,我們不應該害怕戰爭,我們應該保護他們。”

    老兵仔細地掃了那新兵兩眼,邪邪地笑了起來。他把腦袋湊到新兵的面前,大嘴噴張,吐出一股腥氣,然後他指著自己的一只獨眼說:“看到這個窟窿了嗎?”

    “是的。”新兵緊張地回答。

    “那就對了,有差不多二十年了吧。那時候我和你一樣是個新兵,但我沒你那麼蠢,沒有渴望上戰場。在我付出瞎掉一只眼的代價後,我成功地趴在死人堆度過了一整天。我身邊的所有戰友,全部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這就是為什麼我還能在這聽你說他媽的想上戰場殺敵之類的屁話的原因!別他媽的想著國家榮耀,榮耀是屬於將軍們的,不是屬於士兵的!我們只是將軍們踩在腳下的墊腳石,任何將軍都是一樣。他們才不會關心我們的生命呢,他們的眼只有勝利,或者失敗。而我們,我們應該學會關心自己!你這蠢貨,對我來說,現在每天都在這看守城門,不用擔心上戰場和那幫可惡的天風人作戰,這就是最大的幸福。每天早晨醒過來時,我能發現太陽還照在我的屁股上,知道自己還活著,這就是一種幸福!”

    “你這沒體驗過戰場殘酷的混蛋,如果你再在我面前叨嘮一句你想上戰場,我就把你從這城樓上扔下去,因為那正是每一個城樓守衛面對大軍進攻時,最終的歸宿!”

    在發過這一通牢騷後,看著被他教訓的新兵呆呆地看著他,老兵確信自己在短時間內不用再擔心這個愚蠢家夥的廢話了,可以好好睡一覺直到換班了。

    於是,他拍拍新兵的肩膀說:“趁著年輕,多做點年輕人該幹的事吧。窯子有很多好姑娘,為了你的老二,為了她們的生計,多去逛逛,放乾你那旺盛的精力吧。年輕人,懂得珍惜生命,創造生命永遠比殺戮生命來得享受。”

    “好的老兵,我換班後就去。”新兵傻傻地回答。

    老兵張開大嘴笑了。

    然後,他那大張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

    做為一員老將,羅嚴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

    老將有老將的好處,成熟,穩重,不輕易犯險,不易出錯,雖缺了些年輕人的衝勁,朝氣和不拘泥,卻也不會犯經驗淺薄,貪功冒進的錯誤。

    也因此,沒有年輕人雄心壯志的老將羅嚴,如今最希望的不是建功立業,而是安安穩穩,踏踏實實都過完今後的日子。

    天風軍在東岸港登陸的消息,嚴重地刺激到了麥加人,誰也沒想到淺水清會玩出這樣漂亮的一手海上大迂迴,像一把尖刀從後方撕開了麥加人的防線,捅得麥加坐臥不安。

    不過與驚虹不同的是,麥加在第一時間封鎖了關於天風軍從東岸登陸的消息,淺水清在驚虹玩過的那套把戲,無非就是愚民用民,利用民間恐慌製造內部動亂。吸取了教訓的麥加人絕不會給淺水清再一次表演的機會,因此直到現在,絕大多數人依然被蒙在鼓,少數從東部逃難過來的難民被第一時間控製起來,不許將他們所知道的傳播出去,同時秘密調動兵力,準備對付淺水清。

    這種消息的封鎖到底能保持多長時間,羅嚴心也沒有底,但他知道,頻繁的兵力調動,大幅度加強的周邊警戒,早使很多士兵心不安起來,城的流言正在散開,想用手來捂住那騰騰冒起的流言熱起,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把自己燙脫一層皮。

    可惜,上面下了命令,自己就只能執行,羅嚴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該死的戰爭,陛下還在把希望寄托在塔蘭身上,他希望南下王能夠在淺水清有資格威脅到加什之前,先一步拿下蒼天城。就像淺水清當初打大梁和霸業城一樣,也來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羅嚴背著手在大堂走來走去,他太明白自己的上頭是怎麼想的了。

    麥加國內河道縱橫,別說淺水清的部隊這次只有一萬騎兵,就算和當初在驚虹一樣全員騎兵,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地形地勢下日進百里,他們的國主和一幹大臣都認為塔蘭一定能在淺水清之前,先滅天風。

    唯一的問題是,就算能夠拿下,那又是否有用呢?

    羅嚴很懷疑,擁有著如淺水清這般晉身過程的將軍,又有多少對天風的忠誠,他真得會就此罷手,聽命擺布嗎?又或者縱算拿下蒼天城,蒼家皇室也先一步遷都避難,沒有皇室在手,就算有天風國都又有什麼用?甚至還有更糟糕的結局?比如……塔蘭戰敗?

    他打了個哆嗦,有些不敢想下去。

    不管怎麼說,做為千穀城的守將,羅嚴的任務就是堅守住這麥加國內的重要軍事重鎮,保證南北縱向的連通,不使敵人有可趁之機。

    “可是淺水清已經登陸了,他的部隊正在蠶食我們的領土,並且向著這不斷進發,就憑千穀城的六千防衛力量,我拿什麼去擋住敵人大軍的進攻?!”羅嚴憤怒地吼罵出聲:“最多三天,淺水清一定會進攻千穀城,如果他不是個白癡的話!而我的援軍卻還在整兵待發,還沒上路呢!”

    羅嚴幾乎是歇斯底了。

    麥加人在戰略規劃上的失誤,最終的苦果卻只能由他來承受。

    長長鳴響的尖銳警報,證實了羅嚴的推測,那尖利的號角,還有守衛士兵犀利的呼喊:“敵軍!敵軍進攻!”讓他迅速從暴走的怒獅狀態回複清醒。

    當敵人未來之際,他憤怒,著急,但在敵人來臨的消息真得被證實時,他反而安靜了下來。

    淺水清……他真得來了嗎?

    很好,至少沒有再封鎖消息的必要了,這該死的,愚蠢的命令,難道他們就不知道,封鎖消息的結果就是當淺水清的部隊突然出現時,會給己方士兵造成多大的心理衝擊嗎?

    一群白癡!

    羅嚴急匆匆地衝出了他的將軍府。

    ……

    老兵大張的嘴巴終於合攏。

    遠方的地平線上,無窮無盡的人馬接踵而出,淺水清的大軍行如雲陣,狀似蝗群,在開闊地上漫地遍野向前開進,直令人驚心怵目。

    雲集的佇列,一眼望不到盡頭。迤迤邐邐的人群馬隊,黑壓壓一片,沒完沒了,一直消溶於邊遠的朝霞火霧之處,

    獵獵飛舞的戰旗,高聳林立長矛刺槍,金燦燦的鎧甲盾牌,明晃晃的刀劍戰斧。

    鋼鐵鑄就的軍隊踏著整齊剛烈的腳步,使大地都為之顫動發抖,在一個個基層指揮官大聲的呼喊命令中,湧向那目標的最深處……

    五萬嫡係軍馬,四萬招降偽軍,一萬人的後勤供應隊,整十萬大軍的陣容在千穀城的面前招搖出一片狂浪怒濤般的氣勢。

    那一員披白袍騎白馬的將軍,仿佛眾星拱月般出現在陣列的最前沿,身後招展的淺字大旗,已充分說明了來人身份。

    那個以一支孤旅,連滅兩國,被敵人稱之為“惡魔”,被自己人稱之為“戰神”的不敗將軍--淺水清。

    素靜的面容上,沉穩不帶絲毫波瀾,惟有那雙深沉的眼眸,閃現出以一萬吞一國的貪婪,仿佛海中巨鯊,面對獵物,緩緩張開生滿獠牙的巨口。

    手指輕彈,一聲清脆的鳴響透徹長空,淺水清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戰場:

    “圍城!”

    隨著這一聲令下,戰士們向著千穀城下方急速逼近,在衝到城池射程範圍內的那一刻,驟然分流,向著兩側奔去。諾大的千穀城就像是產生了一層無形的能量防護罩,所有的士兵都沿著這層罩子前進,並將整個城市連同它的防護罩一起團團圍住,將千穀城困成了一座海上孤島。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03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七章 千谷城絞肉機(1)


    九月,殺戮之月。

    這是一個塗染著血紅色彩的月份,在今年麥加的土地上。

    以千穀城為中心的方圓百里的戰場,成為誰也沒想到的日後著名的絞肉機戰場,大批大批英勇男兒在這死去,無數英魂從此地飄向天際。河水染成赤紅,火焰焚盡穹蒼……

    在那一場場殘酷的戰爭打響之前,羅嚴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最終有一天,這竟會成為麥加命運的決定之地。

    千穀城由於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因此在防禦上比普通城市要強上許多,高達十米的城牆,四處林立的箭塔,跑馬道,藏兵洞,女牆,馬面,射擊孔等防禦措施,還有大量的防禦器械,包括投石車,弩車,塞門車,柴草等等,組成了一道道完整的防禦體係。這種防禦體係比起寒風關,三重天等自然要差了一個檔次,但它勝在擁有一條河--綠河。

    由西向東流向的綠河,是麥加國內一條重要的河流,它一路蜿蜒,斜穿麥加,一直流進風暴海。不僅灌溉了綠河一線的大量土地,同時也成為麥加國內一條相當重要的運輸線。通過這一條條的河道,麥加人總是能夠順利地將自己的物資送往各地,國家河流就好比是人的血管,負責起輸送營養,維持生存的重責大任。高度發達的河道運輸能力,使得麥加人的後期資源輸送能力遠遠強於其他國家,如果不是他們缺乏強勁的騎兵,他們本可以擁有更加出色的表現,不過僅就國家實力自身而言,麥加人的確不會輸給天風人太多。

    而綠河對於千穀城而言,就是一條重要的防禦線和一種防禦手段。

    寬大的護城河全部引自於綠河水,不虞被分叉斷流的護城河,又被挖寬挖深了一倍有餘,寬四十米,深十餘米。它像一條銀色的腰帶,緊扣在千穀城雄壯的身軀上,成為千穀城的第一道防線。只有過了這一關,才擁有正式攻擊對方城頭的資格。

    跨河而建,素來是雄城的標志之一。綠河自千穀城中間穿過,城內倒是橋梁、道路縱橫,交通方便,但圍城的部隊卻被河水分割東岸和西岸兩部分。這就使得進攻部隊首先出現了號令上的不協調,難以發揮有效攻擊。

    此外,水路控製權的爭奪,是奪城大戰的一個重要天平,誰擁有水路控製權,可以說誰就占據了戰場上的主動權。

    千穀城的城防守衛雖然只有六千人,但是卻擁有一支人數不少於兩千人,船只不少於一百艘的內河船隊。這一點是淺水清所不具備的--盡管他擁有數量龐大的海船,卻終究開不進這狹小的河灣,唯一能夠進來的大概就是格日桑人的急風快船了,不過相比格日桑快船的速度,他們的接舷戰能力比麥加專門的內河戰艦就要差上一些,並不適宜進行大舉水戰。

    而擁有了河道控製權,防守方就擁有了進攻的主動權,哪怕是在戰爭最危急的時刻,千穀城也可以利用綠河和自己手中的船隊,將他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輸送到戰場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公然打開水閘,讓自己的船隊順流而下,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將大批的戰士送往敵軍後方,然後從他們的側後翼發動攻擊,如果形勢不利,還可以再返回船上,回到千穀城中。

    擁有了這條河,千穀城就等於是擁有了適當反擊能力,哪怕是在最困難,最糟糕的守城失敗的情況下,防守方都可以選擇逆流而上,從河道直接突破敵軍圍城大軍,迅速離開戰場,最大限度地保存實力。

    像這樣憑河而守的城市,自古以來就與依山而建的城市一樣,是攻城方最不願對付的城市。依山而建的城市,絕大多數是通過複雜的地理形式,減少城市的受攻擊面,增強防禦力量,而憑河而建的城市,卻是更加圓滑,雖然沒有依山而建的城市那樣牢固,卻有著戰術上的靈活多變性,擁有更多的進攻和逃逸能力。

    而像這樣的城市,在麥加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當年的大梁帝國,由神威將軍李飛親自領導的百萬雄軍,在度過了惡浪河後,雖然一路連捷,連連下城,但最終還是疲憊於敵人這種憑借縱橫的水道詭異來去,大打遊擊戰的作戰方式頭痛不已,並最終不得不無奈收兵。假如說攻打聖威爾聯合公國,就好比撞了一只鐵刺蝟,那麼攻打麥加的路程,就好像每時每刻都走在泥濘的道路上,一腳下去,就能踏出一個大坑,憑借犀利鐵騎縱橫天下的天風軍,其速度優勢完全被對手遲滯住。

    若說海上大迂迴,是淺水清一次戰略上的成功,那麼擁有綠河水道的千穀城,就是擁有了戰術上的優勢。當戰略形勢不利時,唯一能夠挽回戰局的,就是無數個戰術上的勝利。當初淺水清在驚虹,就是通過一次次戰術勝利取得的成就,但是這一次在麥加,他遭遇的卻是恰恰相反的狀況。一次戰略上的成功之後,使無數個戰術上的劣勢。

    面對這樣的形勢,即使是淺水清,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贏。

    但是他知道,任何一個要想打敗這個國家的將軍,都無可避免地要面對這種形勢。

    那麼曾經在兩場滅國大戰立下赫赫功勳,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將軍,這一次又該用何種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呢?

    “此題無解。”這是淺水清的說法。

    ……

    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並沒有立刻發動進攻。

    恰恰相反,他們就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安營紮寨,布置防禦,擺出了一副長期圍城的姿態。

    大量的步兵守在最前沿,少量的騎兵則在城兩頭的河岸附近巡弋。

    淺水清的金頂中央主帳,就紮設在離千穀城東城門五百米的距離上,氣勢囂張跋扈之極,很顯然,東城門必定將是淺水清的主攻方向。

    憑河而守的又一個好處在這體現了出來,由於河道穿插,圍城大軍無法結合成一個統一的圓,在指揮上就有極大不便。四個方向的進攻部隊,很難同時按照主將命令發起攻擊,更多的時候,是在提前開好作戰會議,確定大方向後,由各路指揮自己做出臨場應變。

    而淺水清無敵威名的背後,其實最缺的就是和他同樣的擁有極度戰術指揮能力的人才。以前的鐵血鎮,如今到也威名赫赫,可現在的寒風關守軍,雖同樣是驚虹千錘百煉出來的精英戰士,可在對敵的震懾性上,就遠不及暴風軍團了。淺水清目前手下最出色的兩員大將,大概就是孤遠影和寞子歐,可惜一來都不在這,二來他們也都不是攻城戰的行家,也就是說,目前淺水清手下,缺乏可獨擋一面的大將之才。

    至於何雙詳,許瑞中,方慶之流,聽都沒聽說過。

    當然,這只是羅嚴自己的腹誹,凡居高位者,無庸碌之輩,羅嚴忽略掉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寒風關上下將士,都是以守關起家的。

    天下多知攻不知守的將軍,卻鮮有知守而不知攻的將軍,這些人論名氣,比起寞子歐等人是差得遠了,論能力,卻未必相差過甚,只是永遠的防守型將軍不如進攻型將軍名號響亮罷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雖然面臨的是敵十萬大軍的重重圍困,但是羅嚴並沒有驚慌失措,他相信,憑借目前手中的兵力和千穀城的防禦態勢,他至少可以頂住淺水清大軍的二十天以上的攻擊。到那時,淺水清只要沒能拿下千穀城,就勢必要面對己方大軍的重重圍剿。

    麥加人將把淺水清做成一個夾心餡餅,一口吞吃下去。

    退一萬步來講,擁有綠河水道控製權的自己,即便最終無法守住千穀城,也可以走水路從容離去,保全大軍。

    因此城頭牆上,羅嚴望著那金頂大帳,自信滿滿地說道:“多少傳奇人物,在最終進攻我麥加之後也不得失望而歸,李飛,雲飛揚,烈狂焰都沒做到的事,他淺水清同樣做不到。只要綠河水道控製在我們的手,他就休想輕易拿下此地。通知兄弟放心,要不了十天,我們的援軍就將來到,到時候就是他淺水清的死期到了。千穀城,注定將是他淺水清的傳奇終結之地。”

    與此同時,金頂大帳內,淺水清也在與步下召開會議。

    “城樓上加強的防禦措施依然以正規士兵為主,協助作戰的老百姓不到十分之一,主要負責資源供應,少量配合作戰,很顯然,這個羅嚴是打算以正規兵為防守主力,不打算動用城內百姓。這樣的做法有個好處,就是不容易受到士氣低落的影響。畢竟老百姓沒見過大陣仗,看到眼下這幅局勢,很容易回城散布謠言,製造恐慌氣氛。但是同樣的,也使得城市防守力量受到影響,可堪作戰士兵不足。”說話的何雙詳。

    許瑞中則道:“這也說明敵方守將其實不認為我們能夠攻下他的城市,或者說在短期內做不到這一點。”

    方慶則道:“這同樣說明,對方的守城將領還是以穩妥為主的保守派戰將,可以想像,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等待援軍支持。只要他的千穀城能撐過一段時間,那麼到時候頭痛的就將是我軍了。”

    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意料之中,保守型的將軍……唔,這種人你若是全力對付他,就會發現這是塊難啃的骨頭。可如果你乾脆不理他,其實他也拿不出什麼花樣來。”

    離楚也道:“他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壓根就沒打算正面強攻吧。千穀城就是一個餌,是我們用來釣魚的餌。對方以為他們擁有綠河水道,進可攻退可逃,我們拿他沒辦法,卻不知道我們正想著圍點打援呢。”

    圍點打援,當年解放軍最擅長的一種戰鬥方式,通過對某處軍事要點的圍困,吸引周圍的大量援軍,利用以逸待勞的優勢對敵援軍發動猛烈攻擊,這是此一戰術的核心理念。

    戰爭以人為本,就算是再天險的地形,再有利的戰爭態勢,沒有了人的支持,皆是空談。淺水清沒法解決麥加國內一個又一個憑河而建的雄城厚壘,但是他可以通過大量殺死敵有生力量來變相完成攻城下國的重任。通過進攻一個敵不得不守,不得不搶的軍事重鎮,吸引敵主力,將這變成一片殺戮場旋渦,通過一場場戰場正面決勝,解決敵人,避免陷入一路攻城拔寨的泥潭沼澤之中,是最終的解決方案,。

    然而天下從無一種戰術是無敵的,圍點打援固然精彩,可一旦實施不力,就會變成中心開花,四面皆敵,腹背受困,最終進退不得,遭敵全滅。

    當年的大梁帝國李飛,後來的天風二世皇帝,天下雲家的雲飛揚,暴風軍團的烈狂焰,在攻打麥加的過程中,都曾用過圍點打援的做法,但結果都失敗了,原因是麥加人並不會輕易上當。他們更多的是利用己方的縱深,引敵深入,然後利用河道縱橫之便,發動背後襲擊。

    不過這一次,淺水清有把握他們一定會接受。

    原因很簡單,淺水清的存在,已經嚴重威脅到了麥加前線六十萬大軍的存亡。這一次,是淺水清在他們的背後打了一個伏擊,發動了一次背後大突襲。麥加人沒得選擇,只能接受淺水清的挑戰。

    “這。。。將是一場絞肉機式的戰鬥。在這場戰鬥,我們沒有逃避,沒有伏擊,沒有一切奇謀巧計,只有正面對決,和拚死求勝。”

    背負雙手,淺水清望著地圖的眼神悠然,噴射出強烈強大的戰意:“我們將會在這一直圍困對方的城市,然後等待他們的援軍前來,與他們作戰。他們來一支,我們就消滅一支。我們不僅要面對強大的敵軍,還要小心城內對手利用河道發動的突襲。這一次,我們將注定了是兩面受敵。”

    “但是我們會讓他們知道,這世界沒有什麼是可以永遠依仗的,三重天靠不住,接天山脈靠不住,一條小小的綠河,又怎麼可能擋得住我軍進攻的步伐?”

    “不管敵人來了多少,擁有怎樣強大的實力,面對他們的,都只有一個結局--敗亡,那正是我們存在於這的意義和價值所在。”

    “我的兄弟們!”淺水清如是高喊,所有將軍肅穆而立。

    “這將是一場偉大的戰爭。因為從這,我們將通向遠方的勝利,那是我們身為軍人唯一的追求。打敗一個又一個敵人,他們踩倒在我們的軍靴下,聽他們的呻吟,服從我們的管治,消滅一切試圖抵抗我們的人!”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11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八章 千谷城絞肉機(2)


    千穀城周遭,天風軍在周邊布下了一個幅面極寬,縱深極大的半月狀分布。兩道半月以對稱型南北向分布,仿佛兩只利鉗將將千穀城包夾。兩道利鉗中間的縫隙,正是蜿蜒的綠河,將戰場分成了兩半。而綠河沿岸一側,正是麥加有名的翡翠大道。

    順著翡翠大道往西,一路西行,有一處港口叫天羅渡。

    原本狹長的綠河,在流經此地後,由南向北凸起一塊,形成了一片較寬闊的河灣,也就是現在的天羅渡。由於這河床較低,水位也較深。面闊、流緩、水深,適合於大型船只進出,確係天然的優良河港。這處港口離千穀城大約有四十里地,步兵急趕一天可到,若是順河直下,乘船而行,則只需要小半天時間就可到達千穀城。

    沿河灣岸側,是繁茂的針葉密林。隔水相望的兩片樹林如同兩條碩大的綠色手臂,麥加軍在這大約布有五百守軍,不過這樣杯水車薪的兵力,相對於淺水清的龐大軍容而言,顯然是太過渺小了一些。

    羅嚴怎麼也不會想到,派出大軍重重圍困千穀城後,淺水清並沒有立刻下令開始攻打此地,恰恰相反,他派出了一支精幹小隊,悄悄摸到了天羅渡一帶,以迅雷之勢拿下此地。

    負責守衛天羅渡的,是離楚與方慶。

    方慶早年是驚虹中部一帶的將領,負責中部諸省的防衛工作。驚虹中部是河道最多的地方,凡領兵者皆對內河水陸協同作戰模式要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方慶其實是水師出身,只是內河不比大海,內河水軍一般都是以運輸為主要任務,極少有水戰經驗,其名氣往往比海軍將領要差得太多。

    不過淺水清看中的,就是方慶的沒名氣。

    一般說來,存在水路運輸線的條件下,水師強大的一方在戰爭中占據極大的優勢。控製水路後,沿整條河道的所有口岸、港灣、渡口等,悉數袒露於水軍的刀劍威脅之下,而且這種發自水上的震懾力,尚可波及和輻射河岸周邊相當遠的地區。

    縱便對方的陸軍強於本方,只要保持水上優勢,擁有強大水師的一方,贏面仍然要大於對手。對方即使是奔馳如飛的騎兵,長途奔波後,人和馬依然難免感到疲憊不堪。

    而水軍戰士除槳舵手外,行軍時都可以躺在船艙休息,養精蓄銳,一下船即可以最佳身體狀態投入戰鬥。

    短時間內,戰馬的奔速可以超過船速,但畜力究竟有限,不可能一直以衝刺方式前進,而憑借水流和風力行駛的戰艦,卻能保持一定的速度,相對均速前進,長力更足,更適合戰略迂回,長途奔襲。就戰略機動性而言,水軍優於陸軍。

    不論騎兵、步兵,經過一段時間的行軍後,就必須紮營修整。所紮行營,必須挖掘工事、派人巡邏,以防止敵人偷襲和劫營,一旦離開,以前所建營寨則失去作用,等到下一回修整時又必須重新建造。另外,在大多數情況下,陸軍必須留下衛護分隊,保護後路,防止敵軍截斷糧道。

    水軍則不同,戰艦本身就是天然的防禦工事。

    船艙和船舷的女牆,可以抵擋矢石的攻擊,艙壁和舷側開有箭窗、弩孔等射擊孔,在掩護水兵安全的同時,又可以保證水上箭手自由向外射擊。

    可以說,每一艘戰艦,就似可在水上隨意移動的堡壘,不必擔心偷襲與劫營。水軍的糧草、武器、輜重等物資,一般都隨船攜帶,不虞敵人截斷糧道。

    另外,只要水軍保持水上優勢,戰艦可以泊於河面持續不斷地向陸上發起攻擊,一旦發生持久對峙,根本無須懼怕。

    當然,戰場如棋盤,千古無同局。兵種只是影響勝負的一個因素,一般規律也只能揭示對戰雙方的勝負機率,不可就此一概而論地從對通常狀況的分析,推定某場戰役的輸贏,進而輕下斷言。

    具體到每一場戰役而言,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各有其特定的對陣形勢和戰場條件,戰鬥進程中更存在著無窮的變量。

    偶然因素有時候也具有令人震驚的效果。戰前、戰中某個不起眼的初始參量發生改變,就有可能導致整場戰爭的結果完全改觀。

    因此,當淺水清意識到,歷年攻打麥加,天風人吃虧就吃虧在缺乏足夠的水師力量進行配合,無法適應麥加人的水陸協同戰術時,就製訂了一套新的大膽的作戰方略。先是通過海上大運兵,將自己的部隊投放到敵軍後方,然後迅速出擊,占領一片進可攻退可守的海港要地,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圍城打援,吸引敵軍。

    然而在這一係列的步伐中,有一個異常關鍵點,就是對水道的控製能力。

    即使是通過吸引敵軍主動前來,同樣需要對水道有一定的控製性。

    然而淺水清並沒有辦法把他的海船帶到內河來,這個時候,就需要他使用一種更加巧妙的辦法來解決問題--以陸對河。

    率兵圍困千穀城後,淺水清第一個就拿下此地,原寒風關器械營的統領方慶則第一時間擔綱大任,開始了對天羅渡口的改造過程。麥加人絕對不會想到,並不擅長打水戰的淺水清,就真得有意思在水上和他們較量一番,打一次水上阻擊戰。

    原本的天羅渡在河港防禦上就已經頗具規模,方慶接受,又對其進行了大幅度的加強改造工作。一些從附近居民地征用的小船被改裝成巡邏艇,日夜遊弋於河上,雖然尚不能與千穀城的水師正面抗衡,但是龜縮在天羅渡,憑借水寨防禦也可以堵死這一帶。如此一來,麥加人的水上援軍到了這,要麼選擇強攻水寨,要麼就選擇棄船步行。一旦如此,淺水清就等於將對方援軍的登陸點限製在了四十里外的地區,不虞其突然襲擊。

    天羅渡口水寨防禦在方慶的努力建造下,逐漸顯露出猙獰獠牙,數十座木石搭建的簡陋箭塔在方慶的指揮下沿河岸兩側一字排開,左右各四十架重型投石機,在大量步兵的掩護下,對著河道虎視耽耽。

    防波堤上設有削壁和拱形掩體,河灘上挖上陷阱、布撒蒺藜。

    營柵之後,刀盾手居前,弓弩隊跟後,嚴陣以待。

    尚有數支騎隊遊離於水寨周圍,隨時準備飛馬相援。

    河面上立起三道臨時木閘,用粗繩拉扯直立,兩岸還有幾十個奇特的大甕,面裝滿了黑油。

    一旦敵人船隊試圖強行穿過這道封鎖線,等待他們的將是飛箭,落石及巡邏艇上士兵的攻擊,此外還有木閘的阻攔,尖木的衝撞。假如這一係列的防禦措施依然不能抵擋敵人龐大船隊的行進,那麼倒油入河,點火焚燒,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壁壘森嚴,秩序井然。”立於指揮哨塔上,離楚環目四顧: “敵軍若要強攻,定然會碰得頭破血流而歸。 ”

    從沒想過那個默默無名的器械營統領竟然也能玩出如此漂亮的水上防禦,離楚對方慶到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寒風關能做為驚虹門戶,屹立百年不倒,的確不是僥幸得來,除了擁有天險巨塹外,寒風關的將士也個個都是出色人物。淺水清因為一己之私,動起的收下寒風關念頭,最終為自己拉來了一支強勁隊伍。

    以前這支隊伍沒人在意,論風頭遠遠低於鐵血鎮,但是好兵也要有人會用,相信在淺水清的帶領下,他們能發揮出比以往更加大的作用,重振驚虹軍聲威。

    方慶立刻回答道:“麥加人的水軍不可小視,真要在河面上和他們打,我們的勝算不大。麥加人打慣內河水戰,什麼樣的場面都見識過,我很擔心就眼前的這幾手未必能難得倒他們。好在將軍的意思是中斷河道運輸能力,至少在局部上進行一定程度的限製,也就是說,我們控製不了,至少也不能讓對方控製得太輕鬆。這樣的要求,我想咱們努力一把,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我最擔心的是,咱們現在的防禦措施,都是針對水面的行為。可是麥加人最擅長的,是水陸協同作戰。如果他們在上遊十里外進行登陸作戰,對我部水寨發動地面衝鋒,那我的這些準備設施,只怕就得遭殃一半了。”

    “放心吧,將軍對此早有準備。咱們的任務,就是截斷千穀城和敵方援軍的河道連接,剩下的事,自然由將軍處理。將軍不怕他們下船,就怕他們不下船。”

    “可是千穀城那邊就這麼放著,也終究不是辦法。我始終還是覺得,先拿千穀城,再迎敵援是最安全的做法。”

    “也是最保守之計。一旦先下千穀城,敵軍勢必不會著急趕路,淺將軍想分批殲敵的計劃就會遭遇破產。說不定那幫家夥會直接放棄此地,就地固守,咱們要想擴大戰果可就難了。”

    “所以將軍情願冒險,留著這個禍患,也要把敵軍一網打盡。唉,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淺水清能創下如此輝煌功勳了,敢冒人所不敢冒的險,才能成人所不能成之事啊。”方慶悠悠歎息。

    “不給魚下餌,魚又怎會上鉤?將軍也是無奈啊。”

    天羅水寨的這兩員將領,同時發出了一聲不知是讚歎還是無奈的長籲。

    ……

    “報大將軍,麥加尤安親領五萬大軍,走陸路正在日夜兼程向千穀城趕來,離此地大約還有八十里路程。另外麥加的麥卡菲也率領了三萬人走水陸趕來救援千穀城。據估計,可能會比尤安稍晚一些時候來到。”

    “晚多長時間?”淺水清冷冷問。

    那傳令兵楞了一下,滿頭的汗水都滴了下來:“屬下無法揣測。”

    何雙詳怒得一拍桌子:“無能!再探,把他們什麼時候處在什麼位置,具體情況全部報上來。”

    “是!”那傳令兵連忙退出大帳。

    淺水清淡淡道:“高文,把尤安和麥卡菲的情況都說一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在麥加所居何位?能力如何?”

    高文,是原麥加的一名地方守備,自從淺水清從東岸港登陸後,高文眼看寡不敵眾,最終選擇了投降。這個人其貌不揚,身材矮胖,不過腦子卻及靈活,記憶力尤其出眾。這刻淺水清問到他,他忙站出來道:“回大將軍,尤安是麥加龍城的守將,早年曾跟隨過塔蘭,擅長指揮騎兵,人稱龍城飛將。不過這個人剛愎自用,驕縱狂傲,在麥加其實很不得人心。麥卡菲則是麥加皇室外室子弟,在眾皇親中,也算是不錯的了,曾跟隨南下王學過兵韜戰道,也算是塔蘭王爺的徒弟,他的封地是北部海威城一帶。照理來說,海威和龍城距離千穀城的距離都差不多,麥卡菲如果是和尤安同時出兵援救千穀城的話,那麼船載步兵順水而下,速度該比尤安更快一些才對,怎麼反而會讓尤安跑到了前面?到是讓人有些想不通。”

    許瑞中道:“或許正如你所言,尤安心高氣傲,立功心切,所以一得到消息,就即刻出兵。從時間上看,只怕我們還沒開始圍攻千穀城,尤安就已經出兵了。也就是說,他猜到了我們會攻打此地,然後急急趕來。”

    淺水清則笑道:“這說明這個人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但可惜失之於急進。看這架勢,他顯然不打算和麥卡菲一起進攻我們,而是準備一力解救千穀城之危。好啊,敵人越自大,我們的壓力就越小。”

    何雙詳立刻道:“這也難怪啊,只要想想當初大將軍攻打驚虹的時候,有多少人想要大將軍的腦袋,就可以明白這個尤安為何要如此急切了。當初打驚虹時,將軍的腦袋價值萬金,如今打麥加,只怕要價值十萬金了。據說如今已有謠言,說麥加皇室明令天下,誰要是能砍掉大將軍你的人頭,誰就可以獲得麥加第一勇士的稱號。”

    許瑞中也道:“聽說塔蘭也放言,誰要是能打敗淺水清,他就把自己這個南下王的位置拱手相讓。”

    “好大的誘惑啊,我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交給他們。”淺水清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我們這一次的登陸,的確是讓很多人坐立不安呢。只不知待到千穀城戰事結束後,麥加人又會放出怎樣的豪言壯語呢。”

    營帳內諸將都吃吃笑了起來,曾經讓驚虹人頭痛不安,坐臥不寧的那個鐵血殺將,如今又把同樣的麻煩和痛苦帶給了麥加人,而曾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干將軍們,如今卻要跟隨他一起打造新的輝煌。時世弄人,命運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為真理。

    天風歷110年,9月21日,龍城飛將尤安親率大軍趕到距離千穀城十五里外的黎鳳坡戰場。

    淺水清自領三萬大軍於其相抗,兩軍對峙距離五百米,做好決戰準備。

    與此同時,麥卡菲帶領的三萬船載步兵也順流直下,駛向離楚方慶等人布置好的天羅水寨,勢要打通綠河水道。

    在這兩處戰場之外,竟還有一支部隊,沿著綠河一路秘密行進,這支部隊,卻始終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而綠河兩岸的繁密叢林中,又有一支部隊在靜靜等候。

    一場仿佛陰謀家的決鬥,就圍繞著千穀城和綠河水畔悄然進行,雙方主將各自手中都暗捏籌碼,等待著揭蠱的時機……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15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十九章 千谷城絞肉機(3)


    黎鳳坡。

    河面上的微風吹拂,拂亂了滿頭的長發,卻拂不動那顆已心如鐵石的心。

    淺水清的目光穿透雲層,直入宵空,再落下來,落在了遠處的敵人身上。

    那個身穿黑色戰甲,手持舞風落月刀,氣勢雄渾的大將,應該就是龍城飛將尤安吧?聽說此人武藝過人,作戰勇悍,每每身先士卒,衝戰沙場。

    身邊的士兵們已經嚴陣以待,排布好密集的戰陣,準備迎接敵軍的到來,他們口中輕喃,那是在向上蒼禱告,祈禱自己能夠殺敵立功,平安歸來。由於驚虹曾經允許曼德教進入,因此有許多士兵也是曼德教信徒。這也是為什麼淺水清優先選擇攻打麥加的原因。在宗教信仰上,千萬不要輕易觸怒他人,否則極易招到對方的強烈反抗。而信奉曼德教的一些士兵,對於攻打聖威爾是有著嚴重的抵觸情緒的。

    “至高無上的主啊,我們的基督啊,請您賜福保佑!請用雲層遮蓋住我,請用您神聖的天城圍護著我,擋開敵人的箭矢,避開異教徒的刀斧!”

    “偉大的天父啊,虔誠接受您的降臨!請賜予我神力,用異教畜牲的鮮血清洗我的罪惡!阿門!”

    這是曼德教徒們的禱告。

    當然,也不乏更加直接和務實的祈禱。

    “東南西北中各路神仙菩薩保佑,咱不求別的什麼,只要讓我能活著回去,我天天給你們燒高香,天天有魚有肉供應著。”

    還有那更加仁慈和大度的。

    “願天神保佑我們,保佑我們所有的兄弟戰士。”

    還不缺充滿威脅的。

    “老天爺在上,你要是敢讓我弟弟受一點皮毛之傷,老子回去就把你的廟給拆了。”

    雖是低聲祈禱,但是萬人同時出聲,寬廣的戰區上空,像是有無數蜂群在嗡嗡鳴叫,沉悶地混成一片。

    直到片刻之後,祈禱結束,聲音消止,戰場又重新恢複了戰前的寧靜。

    就在這對峙的期間,雙方的主將已各自觀察了戰場好一會。

    相比之下,若論陣形完整,應該屬淺水清部的陣形更具備觀賞性。一個個步兵方陣,五十人一小陣,二十小陣為一中陣,十中陣為一大陣,陣中套陣,陣藏陣,各陣距離適中,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結合成一個緊密大陣,也可以迅速疏散成一條漫長散兵線,變化多端,攻守兼備。

    而尤安布置的陣形,看起來就糟糕多了。

    乍一眼看上去,東一堆,西一夥,三三兩兩,雜亂無章,有的拿鋼刀,有的提長矛,就像是一群遊兵散勇,毫無紀律與秩序可言。

    不過淺水清可知道,這只是表面上的假像,事實上,這個龍城飛將尤安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由於麥加地形複雜,不像天風那樣擁有廣袤草原,也不像其他諸國那樣擁有開闊的平原,因此集團方陣式的作戰方式並不適合麥加。複雜地形的作戰方式,對士兵作戰的配合能力方面的要求大大提高,很多戰士根本無法排成整齊隊形保持進攻腳步。因此,麥加人發明了屬於自己的特殊陣形--萬像陣。

    萬像陣與撒星陣頗有些相似。

    這兩種陣形都是以放棄陣形組合優勢為代價,來求取更高的機動能力和小範圍作戰的優勢。只不過撒星陣是運用騎兵來完成,萬像陣則是由步兵來完成使用。

    萬像陣是麥加人賴以護國的法寶陣形,其主要核心在於--利用周邊複雜的地形,對敵軍部隊進行正面分割。由於己方部隊采用的是表面混亂形陣容,因此極容易導致敵方陣營的腳步混亂。待到敵軍陣形混亂時,再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萬像陣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陣形,其實卻是按照地形進行不斷演變的一種無陣之陣,指揮官會根據當時的地理情況,作出符合當時需要的陣形排布,每一次的排布都會有所不同,但是其核心內涵卻是相同。不了解其內理指揮概念的人,很容易就會上當,一旦攻擊受挫,就會吃個大虧。

    此外萬像陣的士兵排布,看上去雜亂無章,其實是按照嚴格的長短兵器的配合進行分布。這種長短兵器的雜交式陣形,在整體布局上看起來是亂七八糟至一團,但實際上在小範圍內區域作戰,卻有著相當的效果。一旦雙方陣形交錯,呈犬牙交縱之態,則這種小範圍戰術優勢組合,就會發揮大作用。

    通過一個個狹小地方的區域性勝利,來獲得整場戰鬥的勝利,正是這種陣形的主要求勝思想。

    當然,這種陣形也是相當的不好使用,它對士兵素質的要求極高,也只有麥加人這種習慣了己國地形和長期在這種陣形變換中訓練的士兵才能真正使用,別的國家要想學習,只怕學不好反被人打個落花流水。即便如此,麥加國中也很少有將軍敢於使用這種陣形,沒想到淺水清進入麥加後的第一場硬仗就碰上了。

    尤安這次的萬像陣,擺出的是一個金雞形,這是萬像陣數十種變化的其中一種,以中右翼步兵為主力,采取橫向切割的手法進行作戰。兩翼為衛護,略向後靠,弓手居中,作為前鋒線衝鋒輔助。就像一只食米的金雞,將對方一點一點吃進去,比較適合打鏖戰,擁有比較強的後勁,且極具變化性。

    “是個高手啊。”望著遠方尤安布出的陣形,就連淺水清也發出了一聲讚歎。馬鞭一指敵左前部,淺水清揚聲道:“那是敵軍的攻擊主力,命令我部戰士,十人一組,平行進攻,不可衝鋒,以號角為令,進行清剿式戰法。”

    “是。”身旁的許瑞中恭敬回答。

    敵軍既以萬變之陣迎之,我便以不變之陣相對,以寬廣雄厚的步兵方陣對抗靈活萬變的敵步兵萬像陣,到底是誰能更勝一籌,還得打過才能知曉。

    隨著那一聲悠揚的進攻號角響起,轟轟的鼓聲激蕩起士兵不屈的鬥志,大批的戰士邁著剛勁有力的腳步,踏上了死亡沙場。

    與此同時,對方原本看上去散漫無章的戰士,也在同一時刻,拿起武器,準備迎擊。

    天空中隨著弓弦拉動聲,破空飛出無數只利箭,交相落於雙方戰士的頭上。行進中的步兵方陣同時將手中的盾牌上舉,以斜四十五度角迎向天空,腳下步伐不停,繼續穩步前進。

    血花在人群中炸現。

    尤安冷眼望著這一刻,眼看著對方步兵緩緩靠近,終於回頭大吼道:“兒郎們,跟我上,消滅他們!”

    “吼!”

    麥加軍中同時回應起激揚壯烈的狂吼,同時向前衝去,仿佛兩只凶猛的野獸在這刻狹路相逢,終於展開了激烈的碰撞。

    ……

    鮮血在飄灑,狂吼在空芒中炸響,利箭嘯空之聲不停地在士兵們的頭上穿梭,一名又一名戰士在交相纏戰中倒下。

    淺水清的目光依然冷酷,心中只有陣形的變化,各處傷亡數字的增加,以及分析對手行動的可能性。

    戰爭對將軍們來說,永遠只是一種遊戲方式,惟有如此,才能保持內心的冷靜,和正確的思考。

    當士兵們用血性與蠻勇來維護自己內心的信仰和堅持時,將軍們所思考的,只是怎樣才能把這盤棋下好。

    然而,黎鳳坡戰場,卻並不就是這盤棋的全部,充其量也只能是千穀城大戰的一個組成部分,只是這個分戰場,卻又影響到了整個戰場的得失成敗。

    ……

    天羅渡口。

    當遠處飄揚的箭光點亮略帶昏暗的天空,仿佛要刺破天際密布的烏雲時,它蘊含著的信息也清楚地傳到了離楚和方慶的眼中。

    麥卡菲來了,在尤安的援軍到達後兩個時辰,他的水軍正沿著綠河一路行來。

    “方將軍,你覺得我們能行嗎?”盡管在占領此地後,已經大幅度加強了河岸防禦,但是離楚還是有些微的擔憂。

    河防之道,應以水上巡回為主,陸地防禦為輔,水陸共同策應,各兵種攜手聯防,方能取得最佳效果。

    禦水、固岸、守營,三者合一則勝,三者離析則敗。目前局勢下,麥加水師極其強大,而天風軍的水上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般而言,這應當是天風軍的必敗之局。

    不過好在由於戰情特殊,麥卡菲的部隊其目的地只能是千穀城,因此從一開始就知道其戰略目的的天風軍,至少不用擔心麥卡菲會在何時何地登陸,選擇哪種方式進攻這個問題。水軍的戰略機動性和戰術突然性蕩然無存,方慶才有了應急之道。

    否則的話,若是讓麥加人多出幾個攻擊點,那方慶就算布置得再好,只怕也是全然無用。

    這刻聽了離楚的話,方慶笑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軍必勝。麥卡菲想通過此河,必定會付出血的代價。”

    遠方麥卡菲的船隊,終於遙遙出現,那一艘艘內河水艦,就仿佛一條條移動戰堡,又像那張著獠牙的巨鯊,向著天羅渡口行來。看起來他們已經知道了此地被天風軍占領的消息,因此氣勢洶洶,所有的船只都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方慶昂然抬頭:“打出旗號,命令全軍戒備!傳令兵,通令全軍,有擊沉敵軍旗艦者,記為本役首功!”

    離楚則執起兩面紅色的令旗,交叉揮舞。放目四顧,渡口水寨各處衛隊,遠遠搖旗相應。

    水波瀲灩,寧靜肅穆的綠河之上,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

    天上的鉛雲已經越來越重,淺水清抬首望天,臉色也漸顯凝重。

    戰鬥仍在繼續,兩邊的士兵奮勇拚殺,寸土必爭,一個個呼號喊著,你砍我一刀,我必定要捅還你一槍。

    尤安布置的這個萬像陣,的確是頗有一套獨特法門,韌性極強,就像一個嚼不斷咬不斷的橡皮筋,忽而可以將戰線拉得極長,以包攏之勢從兩側發起攻擊,忽而又可以緊繃如鐵,在中部結合成鐵桶防禦,死死抵住淺水清的進攻部隊。

    整個戰鬥在進行過程中,幾乎都成了麥加軍的表演天地,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們在奔跑,呼嘯,戰鬥與喊。黎鳳坡一帶相對複雜的地形為天風軍齊步邁進帶來不小的困難,許多正步前行的戰士會因為前方有個小土坷拉而不得不繞行,從而失去陣形的完整性。而狡猾的對手只要發現對方有一點可趁之機,就會立刻一擁而上,以快刀割肉之法將敵人突前的部分削去,抹平,利用他們小範圍戰術優勢,一沾即走,大打陣地遊擊戰術。

    從場面上看來,整個戰場在向前推移,但是麥加軍退而不亂,始終牢牢纏著對手,不給他們發揮實力的機會。

    這樣的對手可以說是最麻煩的,你永遠不用指望對方會出現一瀉千里的敗局,恰恰相反,一個弄不好,反而會被對手拖入長期戰鬥的泥沼。

    天邊的烏雲還在加重,隱約已經可以聽見悶雷之聲,看起來要不了多久就會下雨了。

    麥加水鄉澤國,是雨水豐盛之地。這的士兵已經習慣了在雨中作戰,而驚虹軍顯然要比對方來得更難適應一些。

    但是這場雨一旦落下,地面會變得因此泥濘,以不間斷變換陣形,運用速度遊擊式作戰的萬像陣,卻必定會大受影響。

    那麼對淺水清來說,這場雨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淺水清的眉頭已經越蹙越緊,他真正擔心的不是眼前的這場戰事,而是另外一處地方。隱隱地,他突然有一種焦慮感,好像有什麼東西是被自己錯過了,忽略了。盡管身在這片戰場之中,他的心卻已經飛翔到了遠外。

    “尤安,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淺水清突然從口中冒出了這樣一句話:“傳我命令,加強進攻,我感覺有些不對,我們必須盡快解決這的戰鬥。”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21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二十章 千谷城絞肉機(4)


    戰場之上,戰士們的瘋狂之血正在肆意揮灑,血性的狂吼震喝長天,隨著雙方體力的急劇消耗,士兵傷亡的增加,陣形轉換能力大幅度下降,雙方的步兵交鋒逐漸由一開始的剛猛流暢變得漸漸舒緩和睦。不過雙方的指揮官似乎都沒有意思要打一場慢騰騰的戰爭,於是幾乎在同一時刻,兩方各派騎兵奔赴戰場,準備在這最關鍵的時機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淺水清派出的,是當年孤正帆最為勇悍的近衛騎隊血殺衛,他們一律腰挎重劍,手舉奇長的精鐵刺矛。閃亮的槍尖直指雲霄,成千上萬杆刺矛密集地擁在一起,組成一片高速移動的鋼鐵森林!

    尤安派出的,則是他本人的龍城鐵衛,數量也是三千人。相比對手的重甲長矛,龍城鐵衛更喜歡用長柄砍刀這種武器。這種武器對陣形的要求極低,要求有足夠開闊的空間供己方發揮,因此只適合輕騎兵使用,但是威力強悍,往往一刀下去,就能將對手連人帶甲劈成兩半。

    兩支騎隊從步兵陣的身邊掠過,同時向著對手發起衝鋒,在衝擊對手的步兵陣營之前,他們要做一番騎兵與騎兵間的決死衝殺。

    雙方戰士身下的鐵馬,如豹騰虎掀,蹄下風雷滾滾,揚起無邊的塵幕。

    戰馬在煙塵中打著響鼻,四蹄躍竄,瘋狂突奔!

    相比之下,龍城鐵衛的速度要比血殺衛快上一線,他們率先進入戰場,然後呼拉一下鋪散開來。

    而血殺衛重甲騎兵的決死姿勢比輕騎兵要晚一些。他們的起步速度較慢,要待與敵人進入數十米距離時,他們才會狂蹬馬刺,加大到最快速率!

    與此同時,所有刺矛齊刷刷一起放倒!

    所有重騎兵以盾護身,伏於馬首,脅挾刺矛,淩厲如霹靂,掃掠如飆風,要將眼前的一切,像踐踏野草一般碾碎!

    兩支騎隊在這一瞬間激烈碰撞,轟的一下,平地上掀起一陣狂風血雨。

    望著殺戮如潮,粘著如膠的戰場,淺水清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空中的悶雷越發響了起來,雲層低得幾乎要壓在人的頭頂,雨水隨時都將傾盆覆下。

    淺水清望著空中的雲層,突然間臉色微變

    “瑞中,命令圍城部隊離開放棄千穀城,轉進天羅渡口,封堵戰場連接!我方部隊後撤,今天這一仗看來是要沒結果了。然後立刻發布烽火傳訊。”

    “為什麼?”許瑞中大吃一驚:“這麼快就要動用後備力量了嗎?”

    “情況有變化,尤安在搞鬼,我擔心我們要碰到我們最不想碰到的人,早做準備,情願勝果小些,總比大敗要好。若我所料不差,有了這場雨,天羅渡口怕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他們能安然返回吧。”淺水清歎息道。

    尤安步步為營,全力死守,如今暴雨將至,想在今天完敗對手怕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到不如休整再戰,再覓良機。

    ……

    天羅渡口,烏雲蔽日。

    麥卡菲的艦隊已經開始進入水寨守軍的射程之內,陸基投石機不斷調整方位,只能指揮官一聲令下,即刻發射。

    麥卡菲的旗艦就在縱數第七的位置上,他本人手持長劍,兩撇小胡子劃出自信的微笑。

    “今天,就是淺水清的覆滅之日。”麥卡菲長聲道。

    隨著話音落下,戰艦上的水兵將士們,用火炬點燃了綁在箭尾上的灑有火粉的禾草束,火箭呼嘯著射向蒼穹。

    火箭劃著彩虹一樣的軌跡,飛向兩岸密林。火星在枝葉間灑落,左右兩岸開始掀起叢叢大火。

    藉著燈籠與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一柱柱濃煙越來越寬,左右搖蕩,彼此相連,連成了幾道直通雲天,滾滾抖動的巨型屏幕。

    “敵人在幹什麼?”離楚一呆。

    “放火燒林。如果我軍埋伏於密林,就會被烤成肉串。敵方艦隊這麼做之後,就可以安心地正面強攻,無虞來自側翼的威脅,避免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方慶憂心忡忡道:“麥加人對水戰的確有一套,各方面的考慮皆很完備啊。”

    說著,方慶大吼道:“所有部隊準備,放!”

    彩旗招展,嗚嗚的號角在河岸響起;滾雷般的戰鼓,急促地震蕩著耳膜,傳遞出古老而神秘的死亡氣息。

    陸基投石車在這刻再度發威,鋪天蓋地的石塊瘋狂如冰雹般狂砸向敵人的戰艦。箭塔上的射手一支又一支快速放箭,天空中布滿了尖利的呼嘯和死神般猙獰的殺氣。水面上濺起一團又一團浪花,那是石塊飛如水中後掀起的波浪,一些石塊砸在敵兵的頭上,直接砸得頭顱開裂,紅的白的一起流出。不少士兵慘呼著跌入水中。

    不過面對這種攻擊,麥加人也不是全無機會。

    麥加人的內河戰艦還是是很有一套的。他們在戰船上鋪上了牛皮用以防火,同時還安裝有大量的鐵製擋板,除少數分量過重的巨石無法阻擋外,大多數的飛箭,落石,都被擋板阻隔於外。然後他們放箭反擊,盡可能的殺死每一個守衛敵軍。

    戰艦開始加速,準備強衝河灘,搶灘登陸,一旦讓他們登陸成功,擁有三萬士兵的麥加軍不是方慶的五千人可以擋得住的。

    不過對方慶來說,這僅僅只是開始。

    河面上遊弋的巡邏艦紛紛主動迎上,盡管就艦只大小而言,他們相比麥加戰船小得太多太多,但是這麼一溜排地堵在登陸點上,卻可以有效遏止敵方戰艦的搶灘行動。各巡邏艇用鐵鏈固定,使得船雖小,但穩定性大大增加。此時,方慶設置的對河防禦手段才開始針對麥加艦隊全面開火。

    箭塔射手紛紛改用火箭,趁著對方船隊被堵著那一瞬間,配合著己方投石車大加傾砸。一艘戰艦的主帆被數十上百支火箭引燃,頃刻間焚起熊熊大火,在眾多投石機的轟砸下,無奈地沉於河底。由於天羅渡口水深有限,一艘船的沉沒,就足以使船隊的通行出現極大障礙。沿河守軍發出興奮的歡呼,手中的攻擊也越發如潮暴漲。

    麥加艦隊遭遇的攻擊再度大增,火箭集群自岸邊騰起,形成片片絢麗的火紅色瀑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流瀉在各艘敵艦上。艙頂、甲板、護牆和盾牌上,到處都是劈劈啪啪,比冰雹還要密集的敲擊聲,少數地方還燃起叢叢濃煙。

    只是麥加的水戰經驗畢竟非常豐富,在麥卡菲及各艦指揮官的高聲斥之下,迅速恢複了鎮定和秩序,行動起來,組織反擊。

    艦上的水兵們個個身手矯捷,行動有序,在顛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飛,似履平地。旗手冒著箭雨和火海,搖燈為號、擂鼓施令,號手則奮不顧身地吹鳴軍號。

    槳手、舵手密切配合,在湍急的水流之中、在凶猛的外部箭雨打擊下,動作仍然整齊一致,想盡一切辦法控製船只的航向和速度。各船間距適宜,無虞碰撞。

    一面面巨型鋼盾被盾手整齊地架放到船舷護牆上,將小矮垛築成數米高的城牆,令整條戰艦變成一座堅固的水上堡壘,以抵擋來自岸邊的箭雨,保護槳手、舵手、箭手的安全。

    持著射程更遠、質量更優的弓弩,水上箭手朝天仰射,發出排排火箭。

    水上投石機也開始轟鳴。在比星星還要密集的火箭群中,燃火的石塊如同劃破夜空的隕石,呼嘯著朝岸邊的水寨撲去。

    提著泥桶、抱著水盆的士兵們,在船上穿梭來往,撲滅火苗。

    一場水陸大戰就此展開,對陣的兩軍開始了近乎瘋狂的遠程對射較量。

    在這場遠射對攻中,火箭成為雙方不約而同選擇的主戰兵器。

    麥加艦隊的火箭,以火粉撒於草束助燃;方慶的火箭,則以油脂裹入氈布引火。

    雖然燃材各異,但效用相同,都意在借助火力,殺傷敵人,引發敵陣混亂,令本軍從中得利。

    冷兵器時代的兵器,無論刀棍劍戟、弓弩槍矛,都只是點式殺傷武器,無法做到幅面殺傷。

    若想實現幅面殺傷,無外兩法。一是組成一定規模的戰陣,像長槍如林的步兵方陣、雨點般密集的箭陣等,以量的積累,化點式殺傷為幅面殺傷。二是借助自然之力,如火燒連營、水淹七軍等。

    前者需要龐大的兵力和長時間的訓練,後者則受自然條件和環境的諸多限製。人們糅合兩者之長,發明了兼具二者特色的遠攻利器火箭。

    水上戰艦與河岸之間僅百餘米的河面上,密布著劃空而過的箭矢。

    陸基火箭群和艦基火箭群在半空相會,相互擦身而過,然後循著既定方向,飛往各自的目的地岸邊的防禦設施和水上的戰艦編隊。

    如同現代社會節慶日的煙火集中燃放地,天羅渡口從未有過這樣繽紛多姿的美妙夜景。

    成千上萬拖曳著長長紅色尾巴的火線、火球,從岸邊和水上升起,在漆黑的夜空勾勒出無數條曼妙的拋物線,在岸邊、水面和船頭綻放。

    煙塵、火苗、波濤、刃光,為這幅激戰圖畫塗上或迷離、或炫目的背景底色。

    戰鬥如果照著這樣的局勢進行下去,方慶毫無疑問是可以守住天羅渡口的。原因很簡單,以縱向隊形深入內河的敵麥加艦隊,並不能真正發揮己方船多人多的特點。被方慶用巡邏艇,沉船堵死的渡口一旦無法登陸,則麥加艦隊在對戰中終究只有敗退一途。陸基投石機比艦基投石機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盡管不便移動,但是對方被堵死在這條狹長河道後,同樣失去了極大的機動優勢。這就使得以陸對河的戰鬥占盡了便宜。

    為了確保登陸點不被麥加艦隊占據,方慶甚至很陰險異常地布置了攔河鐵鏈與火油焚江的招數,同時在河灘登陸點上大量灑滿鐵蒺藜,布滿木拒馬,安置了兩千守衛士兵。其防禦體係可以說是一環接著一環。

    “人說麥卡菲曾得塔蘭親傳,如今看來,竟也不過如此嘛?咱們的二道三道防禦線,到現在還沒動用,他們就已經衝不過來了。”離楚笑道。

    不過隨著他這句話落下,龐大的麥加內河艦隊卻出現了新的情況。

    一些小型的尖頭衝撞艦突然出現在各大型戰艦的縫隙中,靈巧地劃過大戰艦,向著前方堵塞河道的巡邏艇衝去。衝撞艦上擁有尖利的撞角,是專門用於衝撞敵軍大艦的小型快速船只,體形與格日桑的急風快船頗有些相似,只是不具備他們的遠航能力和速度,但勝在更具備力量性,衝撞力極強。衝撞艦上搭載的都是一些身高力大的大漢,手中持的全是重武器。

    這些衝撞艦對著那些有民船改裝的巡邏艇狂衝而去,轟的一下,就將那些巡邏艇撞成粉碎。艦上的大漢用巨斧將綁船的鐵鏈斷開,然後大型戰艦直接將剩餘的巡邏艇衝擠到一旁,硬生生地撞開了一條水道。

    戰機稍縱即逝,麥加人自然不會錯過機會,雖然戰艦很難通過狹窄的水道,但是小型登陸艇卻是可以。

    下一刻,各大戰艦上同時開始向河面投放登陸艇,戰艦的周身都搭下幾百長長的纜索,全副武裝的登陸甲士順著船舷的纜索,接連不斷躍入艇中!

    為了抓住戰機,加快速度,一些水性好、不願排隊等候的登陸甲士甚至直接從船上飛身躍入水中,然後再爬上登陸艇。

    將士們早已演練純熟登陸程序,技術動作協調合理、戰術運用快捷高速,不一刻,滿載登陸甲士的數百條登陸艇就在艦隊外緣聚集完畢。

    登陸作戰,除了艦隊的遠程武器壓製和支持能力外,登陸兵力的投放量也是攸關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而沉船雖對吃水較深大戰艦有影響,對小型登陸艇卻是完全無能為力。

    大批的登陸艇在艇上勇士的呼號下,向著天羅灘狂衝而去。勇士揮舞著手上的鋼刀,大聲呼喊著,向敵人發出強勁的挑釁。

    水寨上旗幟再展,一連三道攔河鐵索從水底緩緩升起。

    這種鐵索粗如兒臂,長達近百米,比先前的連船鐵鏈要粗重得多,是專門用於水戰攔截登陸使用的。由於分量太重,因此只用絞盤啟動,非人力可拉起。鐵索一旦橫空,整個河面即告受阻。由於每道鐵索都有數十米的間隙,一些登陸艇甚至會被直接困於這道攔河巨網中,陷入進,進不得,退,退不得的局面。

    方慶的布置,簡單而陰狠,難怪淺水清要委托他以重任了。

    然而長於內河水戰的麥加軍,同樣不是毫無應對之策。

    衝撞艦在此刻再度發威,艦上的數十名士兵揮舞著大如磨盤的斫斧輪流對著鐵索進行大力劈砍。這種鐵索是用鏈環串接而成,因此雖看上極粗,鏈環本身卻還不到鐵鏈厚度的一半。否則以當時的工藝能力,也打造不出如此粗長的鐵索。因此只要劈掉一個環,整條鐵索即告作廢,

    “射死那些劈索的士兵!放木排!”方慶大叫。

    他也知道攔河大鏈的威力雖強,但終究不是無敵的。不過沒關係,只要能將這些登陸艇上的士兵擋住一刻,再放出尖刺木排對水軍進行衝擊,大戰艦或可無恙,這些小艇上的士兵絕對會倒大黴。

    空中的箭雨轉向,集體向著衝撞艇上的強壯漢子射去。一名又一名麥加兵倒下,一個個身上插滿了箭孔,身體如篩子般直冒血泉。然而這些悍勇死士可以說是從整支軍隊中挑選出來的最勇敢最強壯的戰士,他們毫不畏懼敵如潮箭雨,自顧自如辛勤的森林工人般幹著砍伐工作。大批登陸艇上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為同伴遮蔽箭雨,砰!一條鐵索終於經不住這刀劈斧砍,砰然斷裂沉入河中,順帶著還砸翻了一艘登陸艇,數十名士兵撲通撲通落入水中。

    河面上,大量的尖刺木排湧現,看起來是要準備衝擊登陸艇。這一下要是讓它們衝過去,由於是逆流而上,對大戰艦或許還沒什麼影響,對登陸艇上的麥加軍來說就要倒大黴了。

    而岸上的大量士兵,也紛紛提好了油桶,準備倒油入河,點火焚燒。

    “放!”方慶大喊。

    就在這一刻,空中一個悶雷突然響起,轟,大雨傾盆而下。

    遠方一個浪頭出現,徹底撲熄了方慶心中所有的勝利熱情。

    “不好了,綠河漲潮了!!!”有士兵大叫道。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27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二十一章 千谷城絞肉機(5)


    每年的八九月份,盛夏時節,都是雨水豐盛之季。

    豐盛的雨水使得水位上漲,如果有汛期,那麼這種漲潮會由固定的每天一兩個時辰,迅速擴大到一整天。到足夠大時,可以淹沒堤岸。對河潮的控製與利用,歷來是水軍將領必須掌握的一門能力,因為它可以將你帶進勝利的天堂,也可以將你拖入失敗的深淵。

    綠河每年的這個時候,其實都會有一段時間的漲潮,但是它的規律如何,做為驚虹人的方慶其實並不了解。盡管自進入麥加以來,方慶已多方搜集這方面的資料,但是做為非本地人的他來說,有些東西他永遠不可能比麥加人了解得更多,更細。

    他萬萬沒想到,今天的這個時候,其實正是河潮出現的時候。

    此時的河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恰可以衝到河堤上,卻不會有進一步的泛濫。不會淹沒良田,卻可以輕易摧毀方慶在這布置的大量防禦準備。

    東進的河水在漲潮之後,原本平緩的水流變得急進,尖木柵被河水激回,再發揮不出任何作用,堤上的鐵蒺藜,翻板陷阱,也被河水衝刷導致效用全無。最令人難以想像的,老天爺也在幫對方的忙,時逢雨季,積壓已久的雨雲在這刻終於傾盆而下,使得最後的火攻戰術失效。

    一轉眼間,除了那兩道僅剩的攔河巨索,天羅渡口的防禦措施竟已全面失靈。

    昏暗的視野遮蔽了視線,傾盆而下的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滴,激得人睜不開眼,使得遠程對決的激烈度也大大下降,很多箭手根本連箭都放不出來。劈索的戰士們卻兀自精神抖擻,在大雨與河潮中奮力揮砍,輕鬆地將兩條巨索全部斬斷。

    登陸艇上的戰士們發出了勝利的歡呼,劃槳手奮力地搖動棹櫓,在波動鼓蕩的水面上輕快地翱翔,無論潛流衝刷還是水浪撲擊又或是那狂風暴雨,都保持著輕盈的平衡,無虞傾側。

    登陸艇一艘接一艘地衝上河灘,登陸甲士們紛紛躍上河灘。大批的部隊揮舞著刀盾矛槍等兵器,呼喝喊殺著朝水寨殺去。一批水戰經驗豐富的麥加軍開始建立灘頭陣地,有些士兵甚至直接把登陸艇拖上岸,用其做掩體。

    艦基投石機也開始發威,對著各處投石機和箭塔砸去凶猛的彈雨。

    河陸對戰一旦讓敵軍成功實現登陸,那麼可以說就已經輸掉了一半。如今河灘上的麥加士兵密密麻麻如螞蟻般湧上河岸,盡管空中的箭雨依舊,但是能夠造成的傷害已經大大減小。各處陸防設施被衝上岸的士兵大肆砍伐,一個接一個地毀掉,水寨反擊力量在不停的削減中。。。。。。

    “該死!”離楚急切的大罵:“方統領,現在我們怎麼辦?”

    方慶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撤退,只有撤退。”

    又一枝響箭從水寨?望哨塔上尖嘯著升空!

    這一次號角再鳴,響起的卻是撤退的命令。

    敗局已定,再做堅守殊無意義,留住大批有生力量徐圖未來才是上策。

    大批的水寨守軍開始離開防禦線,在各級指揮官的帶領下向後方撤退。遠遠的,那艘大旗艦上,麥卡菲陰冷的面容現出一絲冷笑:“戰而能整,敗而不餒,退而不亂,的確不可小視。敵軍將領收放自如,也算是將才,想不到淺水清一個小小部將,竟也有此能耐,折損我部千員,也罷,就先放他歸去,看他們能猖獗到什麼時候。傳我命令,全面拿下天羅渡口,打通綠河水道。”

    ……

    這一天,淺水清遭遇了他自進入麥加戰場的第一場失利。

    派駐五千精兵駐守的天羅渡口,被麥卡菲的三萬內河艦隊打得大敗而回。如果不是方慶後撤及時,只怕五千戰士就要被麥卡菲殺得片甲不流了。

    即使如此,麥卡菲還是派出了三千輕裝部隊迅速追擊水寨守軍。追敵擊潰,擴大戰果,這是戰爭中的不二法則,要不是淺水清眼看大雨將至,知道天羅渡口最重要的火線防禦全面失效,及時派出大量部隊接應救援,只怕方慶等人就算能夠逃出生天,也要傷亡慘重。

    天羅渡口的失守,使得戰局形勢大變,麥加軍重新打通河道,麥卡菲的艦隊可以選擇的攻擊地點和攻擊方式大大增加,他們繼續順流而下,直撲黎鳳坡戰場,也可以選擇在別的更隱蔽的地點登陸戰場。

    與此同時,千穀城守軍也獲得了出戰時機,若不是淺水清調度及時,及時調兵守住翡翠大道,黎鳳坡戰局必然堪危。

    很顯然,麥加軍早就做好了從天羅渡口突破強襲的準備,試圖從側後方對淺水清發起猛烈進攻。他們算準了時間,天氣,還有各路進兵的步驟,以及所有對手可能采用的防禦手段。當然,他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一向勇猛大膽銳意進取的淺水清,這一次會突然打得保守起來,竟提前調集兵力,堵住了由於天羅渡口失守帶來的防線缺口。

    只是如此一來,黎鳳坡戰場上尤安壓力陡增,要不是大雨傾盆,驚虹軍不耐水戰,尤安只怕敗局已定。

    事實上,能和在局部戰場上指揮能力天下無雙的淺水清抗衡如此長時間而不露敗相,尤安已可堪自豪。只是眼看著麥卡菲的增援部隊遲遲無法到達,尤安心中也是罵個不停,直罵麥卡菲無能。大雨固然幫助麥加軍輕鬆拿下天羅渡口,卻也使陸地作戰變得困難異常。在這種情況下,尤安當機立斷,下達了撤退命令。

    隨著那嗚嗚號角的響起,麥加軍借著昏暗視野的掩護,向著後方急速撤退,大雨狂澆,地面泥濘,使得追擊變得極為不利,而淺水清在得知天羅渡口果然失陷後,卻也只能無奈地歎口氣。

    他緩緩舉起右手,冷冷道:“下令,停止追擊,收兵回營。”

    “媽的,便宜這家夥了。”許瑞中叫罵道。

    何雙詳也冷笑:“以後這小子可算有了吹噓的資本了。能和淺將軍大戰一天而不分勝負呢。”

    “我呸,就憑他也配?要不是正巧下了這場雨,早滅了他了!什麼龍城飛將,是逃將還差不多。”

    憤怒的叫罵聲不僅在將軍們口中傳出,就連士兵們也紛紛破口大罵,惟有淺水清,看著那天邊厚厚的雨積雲,還有遠方逐漸消失的敵軍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只怕未必是巧合。也許這場雨,也是敵人的手段之一呢,我們對麥加的了解,終究不會比他們自己人更熟悉。”

    “將軍,你的意思是說……”

    淺水清搖了搖頭:“天羅渡口已失,綠河水道已通,兩路援軍再加千穀城,已成三路合擊之勢。我們的形勢有些不太妙啊,你們不覺得,這一次,這一仗打得好像有些被動有些奇怪了嗎?”

    許瑞中迷惑起來:“將軍這麼說,我也覺得的確是有一些。先是我們順風順水的拿下東岸港周邊所有地區,卻看不到麥加軍有任何大動作。然後就是尤安和麥卡菲配合的幾乎天衣無縫。這一次麥加軍打得相當詭異,步步為營,守中帶攻,布局清晰,甚至連天氣和漲潮因素都讓他們借用到了。要不是大將軍及時調兵堵住防線,攔住麥卡菲的增援部隊,我軍形勢便當真危險了。奇怪,尤安和麥卡菲雖然也算得上是麥加有名的戰將,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起來了?這種在戰略全局的通盤考慮當真很令人吃驚啊。”

    淺水清目光深邃,聲音淡漠悠遠:“只怕厲害的不是這兩個家夥,而是藏在背後的人。”

    許瑞中與何雙詳同時身軀一震。

    ……

    半空中的炸雷響個不停,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劈下,劃破黑暗的天際。正午的陽光已完全被烏雲遮蔽,仿佛時空輪轉,一下子便進入了黑夜蒼茫中。

    距離黎鳳坡戰場十里外的一處地方,一支隊伍正在默默行軍著,天上的大雨對他們仿佛全無影響,惟有踏地的軍靴濺起的汙泥在蒼空中飛舞。

    “報王爺,麥卡菲將軍即將順利完成拿下水寨的任務,只是淺水清調度及時,竟在水寨失守前,先一步放棄圍城,集中兵力建立了第二防線。尤安將軍得不到水路支援,被迫放棄糾纏,退了回去。”一名斥候從前方奔回報告。

    空中的暴雨狂澆,狠狠地砸下,澆灑在隊伍最前列的大纛旗上,旗下那一名戎裝軍人,眼目中流露出森然之色。

    這是一位年過五旬的老人,但身體猶健,精神抖擻,眼眸中放出的寒光,閃爍著智慧與凶狠的光芒。

    他看著那烏黑的天際,微微歎了口氣:“可惜了。”

    卻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老人身旁的一員將領恭敬道:“王爺若是可惜此戰未能克竟全功,其實大可不必。如今,麥卡菲雖無法迅速趕赴黎鳳坡,導致淺水清今日得脫大劫,但是綠河水道已通,麥卡菲將軍完全可以從綠河穿過千穀城,繞到淺水清的背後去。這樣一來,淺水清後路被斷,再想逃跑就難了。”

    “正是,如今淺水清北有龍城飛將尤安斷其進路,後有麥卡菲斷其歸路,千穀城橫亙其中,使其行進不便,我方再堵其西塞翡翠大道,四面合圍,淺水清注定插翅難飛。他早晚是死,今天不死,明天也還是要敗於王爺的運籌帷幄之中呢。”

    “我可惜的,不是這場戰爭,而是淺水清。這個家夥,能讓老夫用如此手段來對付,當真是敗亦可自豪了。”老人仰面對天:“觀瀾諸國,各有雄傑人物,自淺水清出世之後,抱飛雪,孤正帆,先後冥亡人間。今日我與淺水清一戰,兩國爭雄,總有一人將戰死沙場,世間又將少一個英雄了。”

    眾將聽得愕然,想不到自己一向尊重的人,這刻竟會可惜起對手的性命來。

    只是這識英雄重英雄的心態,卻當真不是任何人能學得來的,如果可以,還是盡量用淺水清的人頭來換功勞要實惠一些。

    一聲歎息之後,老人下令:“全軍加速行軍,冒雨趕路。”

    ……

    “將軍,你的意思是……”

    任憑大雨衝刷,淺水清的眼神陰婺如電:“麥加戰神,南下王塔蘭。”

    轟,半空中一個炸雷轟響在眾人的耳邊,所有人都聽得發呆。

    南下王塔蘭,一個當年讓烈狂焰,雲風舞這些戰將也頭痛不已的人物。

    這個人一生幾乎都是在與天風軍作戰,他所創造的輝煌,或許不如格龍特那般耀眼,所擁有的士兵,也不如斯波卡約那般強悍,可是他卻硬是讓天風帝國每年要集中至少一半的精力在他身上。與格龍特雲風舞這類出身世家豪門的軍官不同,南下王塔蘭一生的成就,幾乎就是淺水清的翻版。

    當年的塔蘭,只是一文不名的普通士兵。在一次戰鬥中,由於拒絕上級軍官的錯誤指揮,憤而斬殺上級抗命,然後帶領一百多名士兵創下了滅敵三百餘的驕人戰績。

    當時的麥加和天風帝國打得仇深似海,對塔蘭的行為雖然憤怒,卻還是有感於他的能力,進行破格提拔。與淺水清一路踩著自己上級的屍體往上爬略有不同的是,塔蘭沒有淺水清那麼急進,只幹過一次這樣的事,其後在歷次大戰中屢立功勳,終成麥加戰神,獲封南下王。

    在他成名立萬的那些年,天風帝國因他而死的士兵數以萬計,此人作戰陰狠毒辣,狡詐異常,與淺水清頗有異曲同工之處。

    別的不說,只從這一次淺水清海上大登陸之後,他的行為作風就可以看出來。

    自打得知淺水清在東岸港登陸後,塔蘭立知國內形勢不妙。淺水清這個人有多大能量,只看他在驚虹的那些所作所為即可知曉。真要讓任他在麥加橫衝直撞,又有天風帝國為他進行主力牽製,只怕要不了多久,麥加就得被淺水清毀掉。

    這個人也當真是狠得下決心,面對眼前的大好形勢竟能置之不理,當機立斷命自己的副將繼續以自己的名義與天風帝國兩大軍團僵持,然後他本人率領少量輕騎,馬不停蹄地趕回加什。在此之前,他特別書信一封飛格傳給麥加王基布爾,要他對淺水清的進攻暫緩動作,由他本人回來親自處理。

    基布爾顯然也對淺水清的名頭忌憚不已,聽說塔蘭願意回來親自主導對淺水清的戰局,自然是接受,完全依照了塔蘭的吩咐,示敵以弱,引誘對手分兵。果然,淺水清一路攻城掠地,留下大量士兵看守各處,不得不啟用大量降卒充實戰力。這些降卒中,總有些人暗中心念故國,時不時地就會與麥加人私通,放些消息給他們,使得塔蘭對淺水清的兵力部署,行進方向等大致情況均有所了解。

    盡管不知道淺水清圍點打援的用意,但是塔蘭還是猜測到淺水清絕對不會放過千穀城這一重要軍事要地,因此在淺水清來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各項作戰準備,同時為了保密起見,親下嚴令,不許任何人泄露塔蘭回來一事。

    “有敢泄南下王歸來一事者,斬!”

    就這樣,以暗對明,以放棄攻打蒼天城為代價,塔蘭悄悄部署了一連串的進攻計劃。只要淺水清不知道他的真正對手是塔蘭,那麼淺水清在製訂作戰計劃時,就一定會有所疏漏。兩軍作戰,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淺水清先天不利,上手就被塔蘭打了一個悶棍。

    如今尤安,麥卡菲兩軍雖然沒能完成在黎鳳坡上合擊對手,一戰而敗淺水清的計劃,可是綠河水道的暢通,還是給淺水清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而這一切,本就在塔蘭的預料之中……

    ……

    “淺將軍,你能確定是塔蘭在暗中布置這一切嗎?”

    淺水清苦笑:“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海上運兵,使得後方消息不暢。我敢肯定,自我軍登陸東岸港後,麥加軍與雪風軍團必定再無戰事。塔蘭秘密回國之事,只怕連雲帥都未必知曉。要不是這次敵軍作戰算計太過精準,我也不敢想像對手會是塔蘭。”

    “請恕屬下愚鈍,未能看出塔蘭此番行為之目的,天羅渡口雖失,我軍卻仍有一戰之力,塔蘭未必能贏。”

    “那是因為塔蘭想要活捉我,否則,我們面對的就不是兩支部隊,而是三支了。”淺水清悠然道。

    許瑞中與何雙詳再度變色:“將軍的意思是……”

    淺水清揚聲道:“今日一戰,對塔蘭而言,半是試探,半是測驗。若我無能擋過今日,則殺了也無妨,不過最重要的是,天羅渡口失守,綠河水道已通,麥卡菲必會順流而下截我歸路。數路大軍齊頭並進,我們接下來的命運……”

    他忽然揚眉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將被敵軍包圍罷了。”


河東 發表於 2014-5-20 22:32
第七部 雄風震九州 第二十二章 千谷城絞肉機(6)


    戰場之上,一點失利,步步失利。麥卡菲輕鬆突破天羅水寨,帶給整個戰場局勢的影響可以說是意義重大而深遠。

    南下王塔蘭真得來了,這一次,他不再藏頭露尾,而是公然帶著八萬大軍出現在千穀城戰場。

    十六萬軍隊分成三個方向堵死淺水清的前進道路,在地圖上畫出三條黑色箭頭,直指紅色中央本部。而在這片紅色領域中,那一直作為誘餌存在的千穀城,也成了一個不定時炸彈,隨時困擾著被圍困的部隊。

    西面軍營,南下王的大旗高高飄揚。

    王帳之內,麥卡菲正在向塔蘭匯報自己部隊的動向,臉上一幅得意洋洋的神情。

    “報王爺,我部艦隊已穿過千穀城,堵住了淺水清的歸路。淺水清如今後路被斷,插翅難逃。”

    他是不能不得意的,天羅渡口被他一舉拿下,淺水清的作戰計劃受到嚴重打擊,此戰若能滅掉淺水清,則麥卡菲當居一大功。只是他得意的時候眼神總是向尤安那邊瞟來瞟去,看得尤安心頭大怒。

    “龜兒子,立點小功就神奇,就他媽的跟沒打過勝仗似的。”尤安嘟囔著朝地上唾了一口。

    “你說什麼?”麥卡菲把眼一瞪。

    “老子說你小子沒見過世面,打個破水寨都要付出三千多人的傷亡,末了還沒能全殲敵軍,讓人給跑了,你有什麼好神氣好表功的。”尤安毫不示弱地回喊道。

    “那也總比有些人自誇作戰無雙,要把淺水清一戰生擒,結果領著五萬大軍還被人三萬兵馬打得屁滾尿流逃跑得好!”麥卡菲的話說得不可謂不毒。

    尤安大怒:“你個龜兒子說什麼?王爺當初是怎麼安排的?老子在黎鳳坡牽製淺水清,你小子快速通過天羅渡口和千穀城應外合三面夾攻。可你們呢?貽誤軍機!要不是你們耽誤王爺的大事,現在淺水清早就死翹了,還要圍他個屁!”

    麥卡菲臉一紅:“淺水清調兵甚快,我這邊剛打下天羅渡,他那邊援兵就到了,我有什麼辦法?”

    尤安仰天哈哈一笑:“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無能的。”

    麥卡菲怒叫:“你他媽才無能呢。被淺水清打跑的敗軍之將也敢在這譏諷我?”

    尤安臉上紅潮狂湧:“麥卡菲,你龜兒子是他媽找死?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活劈了你!”說著已經把胯下戰刀抽了出來。

    麥卡菲毫不示弱,匣中長劍一抽,直指尤安:“就憑你也配?我先宰了你!”

    “夠了!”

    一聲炸吼,若漫天風雷般響起在營內眾將耳邊,南下王塔蘭一張陰婺的老臉已經漲成一片通紅,大手怒拍,直接把身前的案子拍得粉碎:

    “兩個混帳東西,為了一點功勞就吵鬧,還要相互決鬥不成?敵人就在外面,還沒有被我們打敗呢,你們就開始窩反了,好有出息!”

    麥卡菲和尤安二人同時忿忿地把手中刀劍回收,對著塔蘭鞠了一躬:“屬下無禮,請王爺恕罪。”

    “我恕你媽的罪,軍事會議期間,決議生死大事,一軍之領,為將之尊,當眾吵鬧,成何體統?如何馭下?你們兩個混蛋,全部給我回去,好好反省,再有下次,打斷你們的腿。”

    “是!”兩個人同時跪下,對著塔蘭拜道。

    站起來時,兩人對望一眼,眼神交錯出一片怒氣的火花,然後同時哼了一聲,撇過頭去,誰也不理誰走出了大帳。

    眼看著兩個家夥走了出去,塔蘭的心火這才稍稍停息了一下,撫著胸口坐了下來:“繼續開會,別理那兩個桀驁不馴的畜牲,淺水清已被包圍,咱們先看看這塊已上了砧板的肉,該怎麼吃掉它!”

    ……

    外面的雨依然在下,夜幕已至,戰鬥已歇,指揮作戰的雙方將軍們卻還在徹夜不眠地製訂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尤安回到自己的帳幕中,越想越覺得憋火,解開身上的盔甲,發狠地砸到一角。

    這兩個人平素都是性情暴烈,目中無人的性子,平日一見面,就各自看對方不順眼,總覺得對方的能力比起自己差得太遠,哪有資格與自己平起平坐。這也難怪,身為戰將者,臨陣殺敵,指揮作戰,最忌諱的就是沒有自信。必須抱著一顆必勝的心上戰場,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也要相信自己能贏,如此才算得上一員良將。可是這種必勝的信念往往一個培養不好,就容易走形,自信變成了自負,問題就大了。一旦有多個這種驕傲自負的將軍碰到一塊,不擦出火花來那才叫怪事。

    不過今日黎鳳坡一仗,對於尤安來說的的確確地被打擊了一次尊嚴,盡管未受大敗,尤安依舊深感其辱。

    以前聽說淺水清如何了得時,尤安總是不服氣。在他看來,淺水清這個人其實也不過如此,他滅止水,戰驚虹的兩場大勝也不過是一時運氣。

    他這樣想,並不完全是因為酸葡萄心理,而是淺水清自從登陸之後的表現。

    自從淺水清在東岸港登陸之後,當時麥加上層可以說就亂成了一團。

    誰也沒想到,那個口口聲聲不參與天風軍衛國戰爭的淺水清,竟然會玩出秘密出兵的套路,幹出了一套漂亮的登陸大作戰計劃。

    不得不說,這一手登陸作戰,的確給麥加人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別的不說,僅是淺水清登陸之後,不斷攻城掠地,殺死麥加守軍,削弱其國家力量,搶占戰爭資源,就讓麥加人頭痛難耐。為此,麥加皇帝基布爾不得不調集兵力守護加什,以免重蹈止水驚虹兩國覆轍,被淺水清來一個趁虛而入,挾天子以令天下,不戰而下國。

    在這一點上,淺水清的赫赫威名的確是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不過在接下來的軍事行動中,尤安卻發現淺水清犯了一個大錯誤。

    一個戰略上的大錯誤。

    登陸作戰的一個基本特點,應該是在成功登陸敵方領土之後,立刻利用其突然性,對敵人的某個重要據點發動襲擊,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勝利成果最大化。

    具體實施到細節上,就是淺水清最好的做法有兩種:一,利用登陸作戰的奇襲性,選擇距離加什最近的九龍灘登陸,然後對麥加王城發動猛烈進攻,如若成功,則一戰可就。

    二:或者就幹脆在惡浪河一帶登陸,從後方對南下王塔蘭的大軍發起猛攻,配合前線雪風軍團和鷹揚軍團的作戰,一舉殲滅麥加六十萬主力大軍。

    可偏偏這兩種選擇淺水清都沒有做,而是選擇了在東岸港登陸,然後穩紮穩打,以占取實地為主要目標,最後才慢騰騰地來攻打千穀城。就兵法而言,淺水清的海上登陸突襲作戰,其實已經自己放棄了價值最大化過程。

    當然,他並不知道淺水清最開始的確是打算在九龍灘登陸強攻王城的,只是那場龍卷風使他不得不改變作戰初衷,他更不知道淺水清與蒼野望之間互不信任,各打各的,要他打通東岸港到惡浪河的生死線,消滅麥加大軍,然後將自己的部隊置於他人管轄下,那是他打死都不願意幹的。因此在他看來,淺水清不敗之名言過其實,這個人只不過是鬼心眼比較多,總敢幹一些別人不敢幹,也想不到的事,但真正作戰,他只怕還差得太遠。

    也因此,他對塔蘭對淺水清的重視,親自秘密趕回指揮圍剿淺水清的行為,起初是極為不屑的。

    戰前他就曾說過:“搞出那麼大的陣仗,只為了消滅一個淺水清,真正是不值啊。不過如此也好,只要殺了淺水清,老子就是大陸東部戰神了。”那個時候,他想得就是怎樣才能在黎鳳坡直接一戰而敗淺水清。

    但他萬萬沒想到,無論在兵力數量地理地形等方面皆處劣勢的淺水清,竟硬是能擋住他賴以自豪的萬像陣,以最樸實的手法,化解了他最繁複多變的戰爭手腕。

    黎鳳坡一戰,表面上看起來雙方打得波瀾不驚,其實在尤安的心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嚴重打擊了這個人最引以為自傲的局部戰場指揮能力。如果不是大雨傾盆,天羅渡口失守,使得淺水清無暇顧及他,這場戰鬥可能到最後就會演變成一場血腥的華麗。

    也因此,尤安對淺水清終於高度重視起來,但是對於麥卡菲的無情譏諷,他也就更加的痛恨不已。

    “這個狗娘養的,老子早晚活撕了他。”他切齒大罵。

    ……

    東部大營。

    大雨嘩嘩地下著,使得周圍的氣溫下降了許多。

    站在門口的淺水清經不住打了個冷顫,許瑞中忙恭敬道:“將軍,回營休息吧,小心受了風寒。”

    淺水清端著酒杯癡癡地望著天邊,語氣喃喃道:“雨下得很大啊。”

    “看這樣子,至少要下三天。”

    淺水清吃吃笑了起來:“麥加的天氣還真夠怪的,老天說變臉就變臉。我記得我小時候最討厭下雨,每到雨天就沒法出去玩,只能老實的呆在家。後來長大了,還是討厭下雨,因為雨水帶來的低氣壓,會讓人精神委頓,遠不像明媚陽光下的晴朗天空,帶給人心悅神儀之感。如今做了將軍,就更討厭這雨了,地面泥濘,行軍不便,將士們還要在外駐崗放哨,備受辛苦……傳令下去,讓火頭給駐崗哨兵加餐,每人可以喝二兩酒。”

    許瑞中笑道:“將軍體貼兵卒,屬下佩服。”

    “示以小惠罷了。”淺水清冷冷道。

    何雙詳頂著大雨笠匆匆進帳:“將軍,西,東,北三個方向,已經全部被麥加軍控製了,南下王的旗號也已經豎起,事情確如將軍所言,塔蘭親自過來對付我們了。看起來他是不想做孤正帆啊。”

    “不稀奇。”淺水清神色不動道:“人出了名就是這點不好……太容易被人重視。這場雨已過,塔蘭差不多就要發動進攻了,十六萬對九萬,其中還有四萬是降卒,嘖嘖,有些不大好辦啊。”

    許瑞中激動道:“將軍,要不我們趁雨夜從東線突圍吧。麥卡菲的三萬水軍,擋不住我們的。”

    “沒用的。”淺水清淡淡道:“只要能擋住一小會,其他幾路大軍就會一起向我們壓過來。我部若想突圍,士氣必衰,絕頂不住塔蘭的進攻。”

    “或者我們可以秘密出營,空寨示敵,欺敵而歸?”何雙詳小心問。

    淺水清還是搖搖頭:“雨太大,九萬軍隊做不到不發出一點動靜,何況誰能保證那四萬降虜不會冒死示警?”

    兩人皆是歎息。

    低頭抿了一下酒杯中的酒,淺水清的眼中卻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靜:“走不脫,那就不走吧。九萬打十六萬,也不是什麼懸殊太大的數字,試一試,我現在到是真得很想和塔蘭較量一下,看看到底誰更有資格笑到最後。”

    “可是……”許瑞中欲言又止。

    淺水清知道他想說什麼。

    有些時候,有些事,不是單純的兵力對比就能說明問題的。盡管淺水清曾經創下過正面戰場以一敵十的驕人戰績,但那畢竟還是建立在敵人主將無能的基礎上,有個梁丘旭在為大軍拖後腿。事實上,雙方將領的指揮藝術一旦達到了一定程度,那麼相差其實是很小的。

    小說的那種級別越高,差距越大,到了現實,其實是恰恰相反的走向----級別越高,差距越小。

    無論塔蘭的指揮能力是否比淺水清強,目前的形勢,是淺水清四面受敵,各方面都不占有利條件。在這種情況下,想贏對手的可能性,其實微乎其微。

    但是淺水清還是笑了。

    他站了起來,然後看著許瑞中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派人通知塔蘭,雨後決戰,我和他一戰定生死。你放心,這一次我們贏定的。”

    “因為……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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