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大穿越時代 作者:老老王(已完本)

 
mk2258 2014-5-21 14:46:4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0 13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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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大明帝国的丧钟(上)





    第九十四章、大明帝国丧钟(上)

    崇祯五年九月二十五日,北直隶,顺天府,蓟州

    斑驳荒芜的旷野上,卷动的沙尘暴弥漫着天地,掩盖了入秋后的阴凉。无论是天还是地,都是模糊的一片灰黄色。干枯的茅草和被剥去树皮的枯树,歪七八扭地插在残垣断壁之间。各种景物都如海市蜃楼般扭曲成了破碎晃荡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漂浮着。北风吹拂去尘土,依稀露出一具具尸骸与枯骨。

    “……咚咚咚……”

    “……呜呜——”

    激昂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一起奏响,两支装束相仿的军队,正在这片大明帝国的首都心脏地区,彼此舍生忘死地厮杀着。双方军士都穿着款式一样的红色战袄,用着基本相同的旗鼓,拿着相差无几的兵器,叫嚷着几乎同样口音的喊杀声——在仅仅一个多月之前,他们还都是大明帝国的朝廷官军,并且是官军之中最著名的精锐强兵。但到了此时此刻,东边的那支队伍已经剃掉头发,投靠了辽东建奴。

    在这个风沙弥天的秋日午后,北上勤王的两万天雄军和倒戈投鞑的一万二千关宁军,就这样在早已饱受战祸的京畿郊野上打成了一锅粥。沉闷的开炮声震得地面隆隆颤抖,破空的炮弹尖啸着在方阵中犁出一道道血沟;成片飞舞的箭矢穿过弥天的风尘,在人群中溅起一片片鲜艳的血花和一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的枪炮声、金属与肢体碰撞声、歇斯底里的喝骂声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一曲杂乱的死亡之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雄军尽管有着兵力上的优势,但在关宁军的反复突击之下,还是渐渐开始溃散——毕竟此次进京勤王的所谓“天雄军”,只是卢象升以大名、广平、顺德三府财赋,在最近两三年招募起来的杂牌地方军;而倒戈叛变的关宁军,却是从天启年间开始,大明朝廷倾尽天下财力,每年耗费四五百万两白银打造的豪华嫡系精兵……无论是兵员素质、军械装备还是战斗经验,两者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于是,在双方步兵白刃厮杀了大约一炷香之后,天雄军开始慢慢向后退,而关宁军则是步步紧逼,最后导致天雄军再也无法维持阵列,从败退演变成了溃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向后方大营涌来。

    “……顶住!顶住!报效朝廷!杀逆贼啊!”

    天雄军主阵的一辆战车上,头裹白巾、神情疲惫的大明右参政卢象升强行提起精神,声嘶力歇地喊着口号,同时连连张弓拉弦,当真是箭无虚发,眨眼间就射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关宁军士兵。

    “……砰砰砰!”

    几排三眼铳的烟尘火浪喷涌而出,鲜血淋漓的关宁军士兵尸体在弹雨中扭曲翻滚,一时间哭号声四起,一片片飞溅的血雾,将风沙染得更加肮脏不堪。气势汹汹的进攻浪潮顿时一停。

    火器射击过后,天雄军大阵中响起几声沉沉的战鼓,卢象升亲自拔出长刀,跳下战车,身先士卒地扑向敌人挥刀死战。天雄军中军标营的上百名骑马家丁也刀枪齐出,驰马越过守阵的火器兵,朝对面被打散了的关宁军冲去,一瞬间就将那些已经开始掉头逃跑的关宁军步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但不过十分钟之后,滚滚的马蹄声又在战场的另一侧响起——论骑兵的数量和战斗力,天雄军绝对不是关宁铁骑的对手。互相试探的前哨战结束之后,关宁军终于放出了他们的杀手锏:在后撤了一段路,成功拉开了距离之后,近千关宁铁骑被集结起来,对已经散乱的天雄军方阵发起了气势如虹的突击。

    伴随着几千只马蹄溅起的尘土,一眼望不到边的关宁军骑兵,在战场上迂回了一个圈子,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轻易撕开了天雄军大阵的侧面,马匹的冲撞和践踏,让将刚刚稳住颓势的天雄军又死伤枕籍,

    面对逼近的关宁铁骑,天雄军阵地上弓弩齐射,所有的火炮也发出了怒吼。锋利的弩箭与致命的弹丸在骑兵们耳边嗡嗡擦过,不断有人惨叫着身坠下马背,又或者因马匹受伤落地而被袍泽们踏成肉泥。但是,炮弹和箭矢毕竟无法阻拦所有的骑兵,而天雄军也没有举着大盾的重步兵可以跟骑兵正面硬抗。

    于是,犹如利刃切入黄油一般,早已摇摇欲坠的天雄军大阵,终于关宁铁骑从左翼凿穿撕裂,一瞬间全军崩溃。而之前发起反冲锋的天雄军骑兵,更是一瞬间就被数倍于己的敌军骑兵给淹没了。

    再接下来,关宁铁骑更是一鼓作气,直接杀进了兵力空虚的天雄军营寨,肆意纵火和砍杀!

    “……杀!杀!杀!我军万胜!”

    “……顶住!不许后退!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哪里还顶得住啊……败了!败了!快逃啊!”

    天雄军方面根本没有想到敌人这么快就能突入营寨,之前退下来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休整,战兵和辅兵混杂在一起,毫无军队建制可言。面对关宁军的急袭,久战师疲、士气低迷的天雄军转眼间就是一片大乱。个别勇猛的士卒忙着去穿甲取枪,更多的人发一声喊就向后四散逃窜。

    等到关宁军纵火焚烧辎重的时候,天雄军就彻底陷入混乱了,有的军官想反击,有的军官想结阵防守,还有的想后退重整。在这一片大乱中,整个部队完全是上下解体,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最终就此土崩瓦解。而蜂拥乱逃的人流,还把主帅卢象升带来试图增援的亲兵家丁也给冲垮了……

    “……大人!前军和左军被冲散了,骑兵也败了!大营和辎重都完了!我们这里也快支持不住了!”

    一位披头散发、满脸流血的军官,从乱军之中跑了出来来,几乎是滚下马跪到了卢象升的跟前,头深深地埋在地上,绝望地叫喊道,“……还是撤了吧!再不撤,回京师的后路就要断了!”

    “……不能退……不能退啊……此时一退,必然全军溃散!本官还有何面目面见圣上……”

    面对着难以挽回的败局,还有正在溃败逃散的天雄军,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卢象升的眼角悄然流下,但手里的宝剑还固执地指着前方的战场——在明末,卢象升是以善治军而著名的,但他练出来的天雄军,依然改不了兵油子欺软怕硬的恶习,动不动就会溃散。而且后勤保障和粮饷供给也始终十分困难,面对如此难题,卢象升只能以人格魅力来感染手下,一次次身先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时时激以忠义……

    总的来说,卢象升虽是书生,但在战场上却是一个西楚霸王项羽类型的狂战士,每次临阵都亲自持刀突击,浴血厮杀,以惊人的勇气和精湛的武艺,赢得了全军士兵的支持和赞赏……但这种“领导带头”的激励效果。终究还是有限度的,如今在遭遇了屡屡重挫之后,天雄军的士气就已经快跌光了——除了讨伐饥民和流寇之外,还没有经历过几次战阵的天雄军,终究难敌辽东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关宁铁骑。

    接下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终于被丢了下来。

    “……不好了!参政大人!叛贼的援兵来了!”

    距离战场不远的旷野上,猛然亮出了一道银色的长龙,那是一条在这个时代堪称超豪华的铁甲洪流。数以千计的关宁军士兵,可能还夹杂着少量后金白甲兵,穿着一身炫目的铁甲,向着还在负隅顽抗的天雄军缓缓压来。在日光的照射下,对面的叛军战阵上寒光流盈,就如同一条银蛇在扭动着身躯似的。

    看到这样的场面,卢象升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回是败局已定了,“……撤退吧!去通州!”

    “……得令!快带大人走!”那名来报信的军将一咬牙,转身跳上马的同时,朝着督标营的官兵狠狠一挥手,然后领着自己的家丁亲兵,又朝东边得战场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官军的主帅大旗,则开始缓缓地向着西方的京师移动……

    ※※※※※※※※※※※※※※※※※※※※※※※※※

    在关宁军倒戈,辽东建奴攻入山海关之后,卢象升的天雄军最先响应了天下勤王诏书——当时他刚刚清剿了京畿的流寇,正在带兵增援山东战场,结果才走到沧州,就得知了这一惊天突变,只得重新掉头北上。此时关宁军已经打下了整个永平府,但运河暂时还算畅通,所以天雄军走水路很快就回到了京师。

    谁知到了京师之后,朝廷既不提供粮秣,也不发放军饷,只是催着卢象升尽快出征破敌。同时又派出宦官高起潜担任监军,分走了卢象升的一万兵马,说是要拱卫京师,抵御滞留在畿辅的残余陕西流寇。

    卢象升自知以手头剩下的两万兵力,根本不是十余万后金军与关宁军的对手,原本是想着在城外安营扎寨,与京师守军呈掎角之势,依托坚城和营寨来抵御敌兵。无奈兵部一帮纸上谈兵的书生们百般逼迫,还发动御史言官掀起舆论风潮,攻讦卢象升畏敌不前……无奈之下,卢象升只得硬着头皮拔营东征,打算好歹击破叛贼或建奴的一支先锋,对内对外有个交待,再退回到京师这边来。结果,他的天雄军刚刚开拔,祖大寿就已经带着一支关宁军杀进顺天府。两军在距离北京大约一百公里的蓟州相遇,旋即爆发会战。

    在蓟州战场上,自从编成以来只打过几支草寇,缺乏硬仗历练的天雄军,明显不是关宁铁骑的对手,很快全线崩溃,连老营都被抄掉,最终只有不到三千人跟着卢象升逃到了通州,一切火炮辎重尽皆丢失。

    与此同时,吴襄率领另一支关宁军直扑天津卫,切断了通往北京的运河。

    ※※※※※※※※※※※※※※※※※※※※※※※※※

    京师东郊,通州城外

    一连狂奔了三天三夜之后,筋疲力尽的卢象升终于摆脱了关宁铁骑的追击,率领残余的天雄军到达了通州城下。随即又得知了一则噩耗:之前驻留京师的一万天雄军,在监军大使高起潜的胡乱折腾下,不幸中了陕西农民军的埋伏,惨败于西山,高起潜单骑逃回京师,大军旋即溃散,不是投敌就是落草为寇,只有寥寥千余人逃到卢沟桥立寨,眼下又拔营赶来跟主帅卢象升会合。

    但如此一来,即使会合了蓟州战场逃出来的部队,整支天雄军也只剩下了五千人而已。

    而更加恐怖的消息,还不是连番战败而导致的军心涣散。而是悄然袭来的恐怖瘟疫——就在天雄军血战蓟州的时候,京郊百姓普遍出现咳血、呕吐、腹泻、高烧等症状而大批死亡,而各路官兵也在瘟疫中尸横累累。当卢象升抵达通州这个漕运终点站的时候,城内官吏百姓居然紧闭城门,死活不让天雄军进城。

    幸好,到了这个敌人已经兵临城下的时候,朝中的贪官污吏们终于想起要给天雄军吃饱了饭才能打仗,于是万般不舍地从通州官仓里挤出了一点儿陈粮,让逃出战场的天雄军得以果腹。

    入夜的天雄军营地,刚刚领到的米麦被丢在一口口大锅里,然后被饥肠辘辘的明军官兵围上来,眼巴巴地等着饭熟之后互相争抢——虽然朝廷拨下来的粮食又经过一番重重克扣,真正到手的十分有限,但剩下的天雄军官兵也没多少了,所以若是俭省支用,还能够让这些劫后余生的军汉们吃上七八日的饱饭。

    简陋的营帐之中,那些侥幸逃出生天的轻伤员在唉声叹气,更可怕的是,时不时还会发现有人出现瘟疫的症状,弄得是一阵又一阵的鸡飞狗跳,让整座大军营地都笼罩在一片阴森的绝望气氛里。

    中军主帐内,一灯如豆,虽然从南方贩来的“广灯”(煤油灯),因为更加清洁与明亮的缘故,近年来已经在京中豪门富户之中广为流行。但素来生活简朴的卢象升,还是只用了一盏昏黄黯淡的老式油灯。

    油灯下,在蓟州之战额头中箭、不得不裹了白布的卢象升,正病恹恹地卧躺在榻上,看着京畿的地图和最新的军报,忍不住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双眼空洞地看着帐篷顶,脸上是凄然而无助的神色:“……唉,数万冀南子弟,于蓟州损兵折将,大败而退,有负圣恩啊……如今陕西流寇据西山(石景山),窥视神京;关宁叛贼攻陷蓟州、三河,兵马探哨距京师不过三十余里。这可怎生是好?”

    ——随着关宁军倒戈、建奴入寇,北直隶的局势瞬间崩坏,原本已经被赶入太行山的陕西流寇,趁机再一次大举窜入畿辅,到处流窜劫掠,甚至一度摸到了北京城下——按照兵部塘报的描述,“畿辅流寇已至数万矣。西山一带,布满山谷,良乡、昌平、涿州亦时时被其焚略。”

    面对着流寇和建奴的东西夹击,北京朝廷一时间捉襟见肘,主持朝政的内阁首辅温体仁一边要调兵遣将迎击来犯之敌,一边还要对付朝中东林党人的“非暴力不合作”,当真是搞得焦头烂额,但收到的还是只有一个接一个败报——东边的建奴节节进逼,无论调动多少官军上去,都是每战必败,犹如飞蛾扑火;西边的流寇滑不溜手,官军一时间根本追不上也剿不干净,还时常中埋伏吃上几个亏。

    到了九月底的这个时候,随着顺天府各城相继陷落,北京城的包围圈在各路敌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进一步被压缩,尤其是在天雄军崩溃之后,朝廷已经完全丧失了野战迎敌的能力,只能困守孤城了。

    此时,在京师内外,从各处旮旯里搜罗一下,大约还能凑出四万官军,看似不少,但如果用于防守北京这座百万人大城市,只是勉强刚够站满城墙罢了。至于战斗力就更是只能用豆腐渣来形容。为此,内阁首辅温体仁下令诸臣分守都门,同时连发公文,催促正在山东、徐州一带进剿闻香教起义的朱大典,以及正在从山东率领五万秦军返回京师路上的洪承畴,还有西北方向的宣府、大同两镇边军来援。看到京师的状况如此危急,朱大典只能放弃闻香教乱贼,火速调集三万官军,号称十万,沿运河星夜赶赴京畿。

    但即便如此,在京畿战场上,明军的总兵力依然处于劣势,战斗力更是远远无法与八旗精兵相比。

    最要命的是,大明朝廷上下那些文官的军事指挥能力,在皇太极和八旗诸酋面前更是连提鞋都不配。

    此外,如今正在京畿蔓延的瘟疫,也进一步削弱了大明官军的战斗力。

    对于如此被动的战局,卢象升自然是很不甘愿,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什么破局的高招——之前他没有跟女真人进行过像样的较量,只是打流寇屡战屡胜,故而以为自己拉出来的天雄军已算不错。不料如今跟关宁军一战,却发现天雄军在关宁军面前,当真是如同垂髫小儿跟壮汉搏斗一般无力。

    而就是这样一支朝廷倾尽国库打造出来,堪称骁勇强悍的关宁军,近年来却每每被女真八旗打得丢盔弃甲、风声鹤唳……最初只是面对建奴不敢野战,到了去年的大凌河之役,关宁军居然连守城都守不住了。

    鉴于上述的糟糕表现,内地许多武将都对关宁军颇为不屑,觉得这帮人徒有其表,纯属花架子。可没想到眼下这会儿,当关宁军掉过头来为虎作伥,向朝廷发起攻击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凶狠和犀利。

    自己亲手编练起来的三万天雄军,在当前的北直隶官军之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能战之师,可是到了蓟州战场上,在关宁军这支建奴的手下败将面前,依然是毫无招架之力。而眼下自己不但要跟关宁军再战于北京城下,后面还有至少四五万“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称的八旗精兵需要对付……

    如此绝望的情形,已经不是“螳臂当车”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卢象升便是再有本领,也无回天之力。

    “……朱大典还在济南,一时间远水难救近火。京营荒废已久,根本不堪一击。听闻宣大两镇最近亦饱受流寇袭扰,只怕无力进京勤王……如今的京师安危,看来是只能指望洪亨九(洪承畴)的秦军了。”

    卢象升皱眉如此沉思道,“……只是如此一来,山东就会被抽空了兵,不仅闻香教多半会死灰复燃,登州的陈贼(陈新)或许也会蠢蠢欲动……唉,也罢,如今一切以京师安危为上,其它也就顾不得了……”

    与身在通州的卢象升想法类似,如今北京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都把洪承畴的秦军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然而,在难熬地等待了数日之后,卢象升和京中的满朝文武,收到的却是这样一条天崩地裂的噩耗:

    “……天津兵变!洪承畴所部五万秦军,于北上勤王途中哗变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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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登州鎮易幟(上)

    山東,威海衛,登州總兵行轅

    剛剛豎起反旗的登州總兵陳新,和他的老搭檔劉民有,正一邊抽著香煙,一邊對著一張畫得花花綠綠的華北平原地圖,討論著最新發生在北直隸的驚天突變。

    “……後金軍……居然就這樣入關了?而關寧軍也這麼乾脆地投敵了?這也太那個啥了吧?”

    得知關寧軍獻關投降,後金軍攻入永寧府的消息,劉民有不可置信地嘀咕道,“……就算大凌河之役打輸了,獲勝的皇太極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一年之內根本沒有力量繼續進攻錦州和寧遠,關寧軍又為什麼要投降?自籌軍餉自帶乾糧從西南千里迢迢來山海關勤王的川軍都沒有投降,本鄉本土護衛桑梓每年拿四五百萬兩銀子的軍餉的遼西將門卻投了敵?!真是奇了怪了!說好的'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呢?”

    “……沒辦法,那些被寵壞了的富孩子,有時候比苦命的窮孩子還要更會吃裡扒外啊……宣府、大同還有內地不少衛所,已經斷了幾年的糧餉,都還在咬牙苦撐。而關寧軍只是被朝廷減發了幾個月的薪水,還是在漕運海運斷絕,朝廷自身都捉襟見肘 情況下,遼西將門就已經忍無可忍,把朝廷視為死仇了!”

    陳新撇了撇嘴,搖頭評論說,“……唉,那種眼高於頂、自視太高的人,通常都是很難管教,也是很容易背叛的。在他們這種被寵壞了的驕縱紈絝眼中,關寧軍已經成了維繫大明朝廷存在和天下安危的唯一柱石,整個世界只怕是都得隨著他們轉,哪怕文武百官統統停了俸祿,也不能短了他們的半絲好處!

    之前大凌河之戰打得一敗塗地,崇禎皇帝覺得是遼西將門愧對朝廷厚養,對不起每年撥給遼鎮的四五百萬兩銀子和如海一般的糧米。遼西將門卻覺得是朝廷辜負了他們的'忠心',逼著他們送死!朝廷事後非但沒有補償,還要減發糧餉,本來就讓這些自以為是的天之驕子憋了一肚子的氣——他們估計還沒想過打了敗仗要追究責任呢!對於富裕慣了的人來說,變窮就相當於從雲端掉到地上一樣的疼啊!

    再加上戰敗被俘的祖大壽、吳襄等一干宿將,從建奴那邊不斷傳信過來勸降,很可能皇太極還許下了什麼天花亂墜的條件,比如打進關內分封諸侯之類… …於是關寧軍就獻關倒戈了。”

    “……關寧軍的節操確實不值得信任。但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被重文輕武的朝廷給逼出來的。”

    劉民有嘆息道,“……我更困惑的是,大凌河之戰,明軍固然是大敗虧輸,建奴也是在荒野之中艱苦廝殺了大半年,士兵肯定都已經疲憊不堪了,糧餉物資的消耗勢必也很厲害。如今才歇兵不過數月,就再次大舉入關,與明廷決戰,皇太極難道就不怕兵勞師疲,在北京城下重演宋太宗的高粱河之敗麼?”

    (北宋滅北漢之後,宋太宗不顧士卒久戰疲憊、糧餉不濟,就繼續攻打遼國幽州,結果一敗塗地。)

    “……唉,對於大明來說,打仗就是賠錢,但對於後金來說,打仗可是賺錢!”

    陳新聳了聳肩膀,“……從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明軍在大凌河戰場上幾次大敗,每次都送給了建奴不少糧秣輜重。今年的遼東又是天災肆虐,比陝北那邊也好不了多少,遼河流域的大片田地都是莊稼顆粒無收。縱然皇太極想要休養生息,也種不出幾鬥穀子,而祖大壽和吳襄他們在大凌河率軍倒戈投降之後,反而又多了幾萬張嘴需要皇太極來養活——如此一來,與其在遼東坐吃山空,還不如進關去搶一把呢!”

    說到這裡,陳新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皺眉補充道,“……另外,皇太極這一回也沒有犯下急躁冒進的錯誤——根據最新獲得的情報,要么是皇太極有意謹慎用兵,要么是八旗兵連續作戰尚需休養,總之,目前八旗女真兵在破關之後並沒有直撲京師,而是過了山海關沒多遠,走到昌黎縣就停止前進了。目前正在京畿各縣狂飆猛進楸所謂辮子兵,似乎都是剛剛投敵的關寧鐵騎,還有一些其他的投敵明軍……”

    “……看起來,皇太極確實是一個難纏的對手。而關寧鐵騎的表現… …唉,這就是為什麼說叛徒比敵人更可恨了。”劉民有搖頭嘆了口氣,“……老陳,你覺得崇禎皇帝這一回能守住北京城嗎?”

    “……這個……很難說,如今崇禎皇帝手裡的牌還沒有出盡,還有本錢跟皇太極較量一番。”

    陳新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不敢確定地搖了搖頭,“……歷 上崇禎十七年李自成進北京的時候,整個天下都對崇禎帝絕望了,任何勢力都覺得應該換個人來坐天下,所以區區六萬闖軍東征進京的一路上是望風而降,二十多萬官軍只打了一仗就盡數倒戈,崇禎皇帝在北京城里居然只湊出了四千守軍,外圍更是沒有一支忠誠的軍隊願意來勤王解圍,這才導致李自成輕易破城,才打了兩天就逼得朱由檢在煤山上吊。

    而現在才剛到崇禎五年,朱由檢的聲望還沒有被完全搞垮掉。雖然關寧軍這條養不熟的狼崽子投了建奴,但還有一些地方州縣是會誓死抵抗的。然後,在京畿的四周,崇禎皇帝的手裡還有洪承疇的五萬秦軍,盧像升的三萬天雄軍,這兩支比較有戰鬥力的野戰兵團。再加上宣府和京師的駐防兵力,如果崇禎皇帝砸鍋賣鐵、孤注一擲的話,十二三萬官軍還是能湊出來的。實在不行的話,朝廷還可以走北運河 ,把朱大典手裡的山東官軍調回京師去,怎麼樣也能在北直隸平原上跟八旗兵大戰一場了。”

    陳新如此闡述道,最後總結說,“……照我看來,這一仗打到最後,也不過是重演一回崇禎二年的己巳之變罷了。不過由於山海關已經落入敵手,在這一次擊退建奴之後,崇禎皇帝恐怕就只好遷都了。”

    劉民有聞言,再次低頭打量起了桌上的地圖——確實,對於大明王朝而言,目前的北直隸就是一個大牢籠,外面都是虎視眈眈的猛獸。不過,這個牢籠並不嚴實h雖然糧食很難輸入,但外面的援軍從理論上還可以進得來,而且牢籠裡的崇禎皇帝也還有不少兵馬可以傍身,建奴很難把他一口吞掉。”

    “……嗯,從理論上說,崇禎皇帝是還有這麼多兵馬可以調集。但是糧食呢?餉銀呢?軍隊總不能喝著西北風打仗吧!如今漕運海運一齊斷絕,崇禎皇帝在北京城裡還籌得出錢糧嗎?就算我們現在停止對渤海航道的封鎖,江南那邊也已經來不及組織海船,把今年的漕糧和稅銀送到天津了。”劉民有搖頭反駁說。

    “……你說的沒錯,但其實北京城裡並不缺糧食,更不缺銀子。只要下點兒狠心,就能弄出來。”

    陳新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要不然的話,在崇禎皇帝穿著補丁龍袍吊死煤山之後,李自成又是怎麼從北京城裡拷掠出七千萬兩白銀,還有足夠維持幾十萬大軍跟清軍和吳三桂展開連番激戰的糧米的?”

    “……你是說從那些皇親國戚、官宦士紳的家裡搜刮錢糧?這幾乎是辦不到的。”劉民有還是繼續搖頭,“……李自成做得到的事情,不意味著朱由檢也做得到。明朝的統治根基就是這些貪官污吏。如果是好言相勸他們捐助錢糧,這樣的事情我們那個歷史上的崇禎皇帝也做過,結果是人人一毛不拔。如果要對京中豪門使用暴力手段……你信不信,假如崇禎皇帝今天敢在京師肆意抄家吃大戶,明天那些京官就敢率領家丁打進紫禁城,直接綁了崇禎皇帝去投降皇太極!而錦衣衛和東廠恐怕也會倒戈或中立……”

    “……他們難道以為自己投降了遼東建奴,就不用捐銀納糧了嗎?”陳新有些吃驚地反駁說。

    “……你難道還以為北京城裡的那幫愚蠢權貴,居然還會有智商這種東西?”劉民有的反應更加吃驚,“……如果他們真有智商這種東西,又怎麼會拋棄崇禎皇帝,打開城門喜迎闖王的夾棍和抄家的?既然這幫作死專家在崇禎十七年能夠天真地把腦袋送到闖王的刀下,現在這會兒應該也能很開心地把自家地窖裡成山的發霉銀子糧食,還有嬌妻美妾什麼的,統統都奉獻給那些'弓馬無雙'的滿蒙貴族主子吧!”

    “……”陳新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嗯,假如崇禎五年的北京權貴就跟另一個時空十二年之後的他們一樣愚蠢的話,那麼北京城是有可能守不住了……”但說到這裡,他又猛地話鋒一轉,“……但話說回來,像這種大戰略方面的事情,我們兩個反正已經做不得主了,又何必想得太多呢?”

    提起這事,原本對北直隸戰局興 盎然的劉民有,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然後兩人一起從桌邊轉過身去,回頭看著掛在牆上的五星紅旗,還有衣架上剛剛送來的解放軍最新制式軍禮服……

    — —此刻,割據山東半島的登州鎮已不再是獨立勢力,而是被收編為全球華人穿越者同盟的一部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54


    在難民營的四周,圍著一圈帶滿了尖刺的鐵絲網,在關大弟這個出身農家的登州鎮士兵看來,這玩意兒顯然是非常猙獰的,也是非常浪費的——有這麼多鋼鐵,為啥不拿來打農具或者刀劍呢?

    不過,這些猙獰的鐵絲網,明晃晃的刀劍長矛,再配上巡邏士兵手裡牽著的狼(通過時空門運來的狼狗或哈士奇),這些景象確實是給所有的流民都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讓他們都安分了很多。

    哪怕難民營裡那些黃石大帥從南方帶過來的短頭髮士兵(很多流民以為是僧兵,還喊他們大師),開始生火架鍋,烹煮食物,已經被嚇住了的流民也沒敢亂哄哄地湧過來爭搶,而是流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這些避過了亂兵和土匪的禍害,僥倖逃到了登州軍轄區的流民,大部分都已經被飢餓折磨得脫了形狀。每個人是一幅都有氣無力、昏昏欲睡的樣子,只有食物的香氣,才能讓他們無神的眼睛裡閃起一抹精光。

    提供給難民的第一頓食物很簡單,就是那些南方人帶來的堅硬乾糧餅,加水之後煮成的糊糊——這東西又叫做“糧磚”,裡面是紅薯粉和豆渣,大號的一塊有五斤重,小號的一塊大概夠一個人吃一頓,不過味道太差,難以下嚥。關大弟曾經試著啃過一塊小號的,真的是硬得像磚頭一樣,差點兒崩了牙。據說這玩意兒硬得連蟲子都啃不進去,所以南方的短毛人把大號糧磚壘成牆壁,到了災年再挖出來填肚子……在得知這個傳聞之後,登州鎮上下除了大罵南方人奢侈浪費之外,也不由得動了心思,想要在家裡囤積一些這玩意兒:畢竟如今的世道實在是糟糕得很,誰知道自家啥時候也會遭了難,需要靠這玩意兒來救急呢?

    最初的時候,難民營的士兵們為了省事,是直接給流民發“糧磚”,讓他們就著涼水填肚子的——都已經落魄成流民了,哪裡還有資格計較口糧太硬?誰知卻一下子活活撐死了好些人!被嚇住了的眾?趕緊改變工作方式,不嫌麻煩地把這些壓縮口糧煮成糊糊,還刻意多加水弄得比較稀,才敢拿給這些餓死鬼們吃。

    等到流民們拿著軍隊提供的木頭碗,喝過了熱糊糊之後,真正的考驗才開始了——拿著大棒子的士兵各就各位,凶神惡煞地驅趕著流民們前去進行“淨化”:先剃頭、再洗澡、接下來是發新衣服,然後是體檢和吃打蟲藥,有條件的話還要接種疫苗……剛來的流民往往很不聽話,一聽說要剃頭,很多人就會下意識地進行肢體抵抗。直到被士兵們用棍棒給揍得老實了之後,才肯乖乖的接受淨化程序……

    好不容易剃頭洗澡淨化完畢,這些嚇得夠嗆的難民們卻得到了一份禮物,每個人都換上了一件好像面口袋一樣的藍布袍子,腰間扎一條麻繩,腳上也有了一雙嶄新的草鞋,於是一個個也就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按照難民營駐守部隊的經驗,雖然在給難民剃頭的時候,往往會引起很嚴重的抵觸情緒,但等到真正剃了頭之後,倒也沒什麼人會覓死覓活的——心理素質脆弱到這等地步的傢伙,早就已經死在了逃荒的路上。絕大多數窮人都很清楚,像自己這樣的下等人為了保證生存,是絕對不能講究什麼臉面的,更不要提什麼尊嚴和人權了!只要能夠讓自家人多吃一口糧食,能夠對付活下去,無論做什麼樣的事情都是可以的。

    再接下來,士兵又給難民們發放了睡覺的毯子、喝水的木頭杯子等等一系列生活用品,並且呵斥著他們就地露營——如今還是大熱天,席天幕地睡覺也不會太難受……到了這一步,基本上每個難民都已經安下心來了,認為主家給自己發了那麼多東西,肯定不會讓自己再餓死凍死,所以也就更加聽話了。

    然後,這些難民將視情況,或者在營地裡進行若干天的紀律訓練,或者直接被押送到後方,在途中進行再教育。而前方的這些收容站也將湧入一批新的外地流民,如此輪迴往復,彷彿從來沒有休止……

    ?使以關大弟這個底層士兵的眼界,也覺得被送往登州的難民實在太多了,不由得有些憂鬱。

    “……大弟,你愁個啥啊?不是說,這些流民不會在登州落戶,跟咱們搶飯吃、搶地種,而是要被那位黃大帥送到南方去墾荒嗎?”另一名士兵有些不解地問。

    “……話是這麼說,可是從山東到南方的路那麼遠,他們在登州等船的時候,難道就不用吃喝了?”

    關大弟白了他一眼,“……希望那些大海船能夠從外地多運些糧食過來,要不然就得讓咱們給他們供著飯食吃啦!那樣一來的話,咱們在文登和威海的那些個屯堡也不算有多寬裕,怕是要被活活吃窮了……”

    ——事實上,登州鎮士兵關大弟的上述擔心,從某種角度來說,完全是在杞人憂天……

    ※※※※※※※※※※※※※※※※※※※※ ※※※※※

    威海衛,劉公島

    在另一個時空,這座從威海的街頭即可望見,與威海市區只隔了一片狹小海域的島嶼,將會成為清末北洋水師的總司令部和二十一世紀著名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但在明末的這會兒,劉公島上除了寥寥幾戶漁民的簡陋窩棚和一座荒廢多年的破廟之外,就只有一片原生態的溫帶天然植被……

    到全球華人穿越者同盟的三艘鱷魚級登陸艦,才讓這座草木茂盛的荒島上多了那麼些文明的痕跡。

    ——島上原有的漁民,被立刻強制遷走,塞進了登州鎮的軍屯。三條用於停泊大型船艦的棧橋,只用幾天時間就被搶修完畢。然後,在島嶼南部靠近大陸的平地上,出現了一座規模龐大的“淨化營”,到處都是一排排的彩鋼簡易房和軍用帳篷,還有為淨化營提供生活用水的溝渠和小水庫,也在島上相繼出現。

    來自中原各地的流民們,在登州鎮控制區邊境的各處收容站換上藍布袍子,一隊一隊地被押送到威海衛,然後坐上登州水師的戰船,一船接一船地運到了劉公島上。讓這座亙古荒涼的小島,一時間居然變得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起來……不過,這些流民並沒有在島上滯留多久,而是在湊足了一定數量之後,就被塞進那三艘巍峨如山的大鐵船裡,說是要把他們轉運到“海外”去墾荒。

    這個消息毫無疑問地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但難民們很快就發現,這些大鐵船每次裝滿人出海之後,通常不過一兩天,有時候甚至只有半天便開了回來……如此看來的話,即使這些大鐵船的速度再快,但只要這麼短時間就能打個來回的話,那麼他們即將安家落戶的所謂“海外”地方,估計也不太遠吧!

    於是,劉公島淨化營裡的這些流民,也就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雖然中國人自古安土重遷,但也知道保證自己的生存才是頭等大事。在故鄉連年災禍橫行,老百姓已經沒了活路的情況下,他們既然之前就為了混一口飯吃,不惜背井離鄉流亡到外地逃荒,那麼現在自然也不會介意為了謀生,而稍微跑得更遠一點。

    ——這些流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的新家,居然會遠在地球的另一邊……

    劉公島上的淨化營裡,劉二狗正在收拾著自己寥寥無幾的幾樣行李,準備跟著大隊人馬一起上船。

    劉二狗是河南開封府鄉下的一名佃農,自從崇禎三年以來,河南連續三年大旱,開封府雖然靠著黃河,但灌溉水渠早已荒廢,縱然有河水也澆不了地。劉二狗家中顆粒無收,既交不起東家的租子,又沒有活命的口糧,還被衙役拉去打板子催稅。不得已之下,只得和同村幾個青壯一起投奔了山上的土匪。

    然而這世道實在是每況愈下,劉二狗很快就發現,在土匪窩裡居然也漸漸地沒飯吃了!無奈之下,他只得又一次偷著跑下山,加入到外省流浪乞討的流民隊伍之中。一年多流浪下來,靠著靈活的腦筋和健壯的體魄,他扛過了各路土匪的劫掠和各地官軍的驅趕,非常僥倖地活了下來,並且來到了山東地面上。

    不過,山東的災情雖然比河南稍微輕一些,但同樣是五十步笑百步,本地的農戶都很難糊口,劉二狗他們這些河南流民自然也討不到什麼東西,更找不到像樣的工作,沒多久就有一小半人病餓而死。

    走投無路之下,劉二狗甚至想要重操舊業,拉桿子做土匪去搶吃食,偏偏又搞不到什麼趁手兵器,而只拿棍子和石塊的話,這些餓得走路都髮飄的流民,顯然是打不過地主家裡那些護院家丁的。

    就在這個時候,山東這邊也起了戰亂,流民們的日子更加難熬,時常被官軍驅殺,或者讓聞香教眾裹挾著去填壕撲城當炮灰,本地人也對他們愈發警惕,別說討飯,連討口水喝都很難……幸好老天爺保佑,遇到了登州鎮招募流民,當時已經差點餓死的劉二狗,總算是被收容站的一碗熱麵糊給救了回來。

    關於登州鎮造反的事情,劉二狗也是聽說了的,心裡也琢磨著是不是叛軍要招兵買馬——如果是普通人,或許會本能地對這種犯上作亂的事情感到有些恐懼,但對於曾經當過土匪的劉二狗來說,只要能夠混上幾頓飽飯吃,就算投了叛軍似乎也沒啥大不了的,或許還能憑著一刀一槍殺出個富貴呢!

    只是這登州軍的規矩實在是很奇怪,大家才喝了一碗熱麵糊,就被驅趕著剃掉頭髮,還被那些當兵的驅趕著剝了衣裳擠在河灘旁邊洗澡搓泥……雖然有些遭罪,但是搓洗乾淨之後給發放的新衣裳,以及接下來供應給大家的干硬餅子、香噴噴的肉湯,還有熱乎乎稠乎乎的白米粥,卻劉二狗和這群流民們興奮不已——都已經多少年了!這還是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吃飽的感受啊!光是衝著這一條,跟著登州陳大帥就沒虧了。如果東家能夠一直這麼待自己,一天三頓的干飯菜湯,四季的衣服鞋襪,最好還有一座像樣些的房子住。那麼即使陳大帥是正在造朝廷反的賊人,也值得自己賣出去這條賤命了。

    接下來,他們被押送到了登州軍的中軍老營威海衛,劉二狗原本還想著自己會被分到哪個營頭,誰知卻被告知,登州軍暫時沒有從流民之中招募新兵的打算,把他們收攏過來,是要讓他們去開荒種地……聽說不用當兵,其中某些人略感失望,但大多數人還是鬆了一口氣——雖然流民們在餓得急了眼的時候,什麼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但既然溫飽無憂,大家還是覺得老老實實種田過日子比較安心。

    再接下來,他們被登州水師運到了一個小島上,住進了一些奢侈無比,全是鐵皮做的房子(彩鋼活動板房)裡——由於房子數量不夠,遲來的人就只能住帳篷了,每個人還都得到了乾淨的席子和被鋪。

    在島上,每天的伙食都很不錯,午飯和晚飯最差也有玉米和少量大米煮出來的“二米飯”,外加每人一碗蔬菜肉湯和一條鹹魚,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吃上白面饅頭、雞蛋和上頭賞賜的糖果,劉二狗覺得即使是老家那些小地主的日子,恐怕也沒有這般好過。但那些軍官操練得也很嚴苛,流民們天不亮就被喊起來早鍛煉長跑,吃了早飯之後還要出操踢正步,走隊列,站軍姿……等到晚上回營的時候,都已經累成死狗了。

    有幾個軍戶出身的流民整天嘀咕說,就是衛所指揮使老爺的家丁,也沒有練得這般辛苦的。劉二狗對此深以為然,還想過要不要逃走,可是每天三頓油水充足的豐盛伙食,終究還是讓他咬牙撐了下來。

    ——管飽有油水的飯食,乾淨整潔的新衣,整齊舒適的被鋪,嶄新耐用的生活用具,除了規矩特別的多之外,對於苦夠了的流民劉二狗來說,這地方真的已經很像是傳說中的西方極樂世界了。可這多得嚇人的規矩,還是使他們感覺渾身不舒服,尤其是嚴酷的衛生條令,當真是讓這些邋遢慣了的流民叫苦不迭——每天都要洗澡漱口這些就不說了,若是飯前忘了洗手,或者隨地大小便或亂丟垃圾,還有把廁所弄得太髒,就得被打不同數目的棍子,揍得每個人魂飛魄散。總之,在那些軍爺們棍棒和呵斥之下,流民們不得不生活得比縣城裡那些讀書人還要講究乾淨,而茅廁更是被清理到干淨得能睡覺了。

    等到他們通過棍棒的教育,終於養成了良好的紀律和衛生習慣之後,離開這座島嶼的日子也就到了。

    迎著初升的朝陽,劉二狗扛著一根棍子,跟著人流走出了營房。他的棍子上只挑了一個很小的包裹,裡面都是在“淨化營”裡發到的生活用品,當流民時的破爛則早已丟得一干二淨……隊伍慢慢地走到了棧橋上,又沿著舷梯登上那艘巍峨如山的大鐵船。劉二狗還沒仔細看看甲板上的風景,就被水兵抽了一棍子。

    “……快點進去,別磨磨蹭蹭的!後面還有那麼多人在排隊呢!”

    然後,他就跌跌撞撞地進入艙門,跟著人流走進一條狹長的過道,穿過一扇又一扇的門戶——腳下是鋼鐵的地板,兩側是鋼鐵的牆壁,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小玩意兒,頭頂上昏暗的電燈忽明忽暗……對這些超過自己理解範圍的事物,劉二狗本能地感到了畏懼,但也只能在後面的人的推攘下繼續往前走。

    就在劉二狗的不知不覺之間,當他穿過又一座門戶之後,他腳下的鋼鐵地板就變成了水磨石地磚,兩側的鋼鐵艙壁也變成了厚實的石牆,而走廊也變得愈發寬敞起來……然後,劉二狗和他的流民同伴們,就從一座氣勢宏偉的希臘羅馬立柱風格大禮堂裡走了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頭頂的蔚藍天空和明媚驕陽,還有眼前這座建築風格截然不同於中土的繁華城市,以及一隊隊扛著火銃、髮色各異的“蠻夷士兵”……

    ——在充分利用哆啦a夢黑科技道具的同時,為了避免引起明朝土著的騷動和保持機密,有關部門想出了一個障眼法,在鱷魚級登陸艦的船艙里安裝了一扇隨意門,而隨意門的另一側則是華美共和國首都曼城(曼哈頓島)的國會大廈……明朝土著以為劉公島淨化營裡的那些流民,是被三艘大鐵船給運走的,但實際上,在他們從碼頭登船的時候,民們跨越半個地球的旅行就已經通過隨意門而完成了。

    至於鱷魚級登陸艦的頻繁起錨出海,則純屬掩飾而已——不過是進行日常的巡邏,和攔截那些妄圖偷渡封鎖線的走私商船罷了。否則的話,這麼多人若是無緣無故地消失,恐怕會在登州民間引發出一些“短毛蠻夷殺人祭神修煉邪法”、“黃大帥蓄養食人惡鬼以破敵”之類的恐怖流言……

    在規模宏偉的華美共和國曼城國會大廈前方,是一座裝飾著噴泉和雕像的大理石廣場,原本也是遊人如織的風景名勝,不過在今天卻以“軍事演習”的藉口而被清了場,還在通往廣場的街道上設置了路障。此時,廣場上除了負責封鎖和戒嚴的華美共和國海陸軍官兵之外,就是跟劉二狗一起通過隨意門抵達北美曼哈頓島的明朝流民——面對猶如“縮地成寸”之仙術一般的劇變,還有突然置身其中的這座陌生城市,這些人明顯都被震懾得不輕。有些人已經被嚇得渾渾噩噩,滿嘴念叨著菩薩保佑。但也有一些膽量大的傢伙,在被驅趕到廣場上等待之後,便開始東張西望,好奇地打量著廣場四周那些石牆紅瓦的歐式房屋,平坦乾淨的水泥地面,還有噴泉水池中央那尊“傷風敗俗”的露肩女神像……不過,看著廣場四周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即使是最大膽的人,除了四處張望視野中的曼城街景之外,也不敢更多地亂說亂動。

    如此默默地等候了片刻,當這一批流民全部抵達之後,終於有一位西裝男子舉著擴音喇叭,笑容可掬迎了上來:“……各位來自大明的同胞們!歡迎來到美洲!在這裡,你們將迎來美好的新生活……”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55
第九十二章、萬里大移民(下)

    華美共和國,首都曼城(紐約曼哈頓島)

    國會大廈廣場旁邊,一座四層樓房的屋頂露台上,王秋手持一副微型望遠鏡,俯瞰著人頭攢動的廣場。此時,華美共和國的海關人員已經在這裡搭起了帳篷,預備對新移民進行審核,好安排他們下一步的分配出路——除了少數手藝精湛的工匠之外,通常都會被安排去墾荒。而成百上千名通過隨意門抵達這裡的明朝流民,則臉上滿是憂慮和緊張的表情,等待著前方的挑選,就像是流水線上的貨物一樣。

    按照華盟出台的臨時規定,這些新移民在抵達美洲、非洲、海參崴等地之後,就會被強制簽訂十年的勞動合同,期間必須服從當地穿越者政府的一切調遣和分配,不得擅自行事,以此來抵償政府安排他們移民落戶的花費。如果有人拒絕服從分配,就會被投入監獄——這種做法雖然有使用奴工之嫌,但對於大明本土那些掙扎在死亡線上的飢餓流民而言,這確實是美好新生活的開端。

    ——在富饒的美洲土地上,他們將會獲得世代渴望的一切:田地、牧場、牲口、房屋……甚至是女人!

    “……國會已經通過了決議,準備仿照林肯的《宅地法》,在內陸的未開發地區,給每個新移民分配一百到一百五十畝土地,同時以無息貸款的形式,由國家給他們提供農具、耕牛和墾荒初期的口糧——只要他們能在若干年內償清欠債,或者依靠服兵役來獲得軍屬的優惠待遇,這些分配的土地就永遠屬於他們了。同時,在開荒的五年之內,免除新移民的一切農業稅和人頭稅,不惜一切也要讓他們紮下根來。”

    華美共和國的最高領導者,齊建軍總理(華美的政治體制類似現代印度,總統只是最高級的吉祥物)穿著一身整潔的白襯衫和筆挺的燕尾服西裝,滿臉微笑著對王秋介紹說,“… …當然,這是在交通不便的內陸邊荒地區的政策,主要是為了佔住地盤,防止被歐洲殖民者提?搶走。在相對發達的東部沿海各州,我們更希望讓移民進入國營的大型農場當農業工人——如今歐洲三十年戰爭打得你死我活,糧食價格正在暴漲,我們每年往歐洲出口的糧食都是供不應求,急需投入更多的勞動力來提高農作物產量。對於這些農業工人,自然是沒有土地可以分配了。但分房子之類的福利還是有的,而且是無償贈送!此外,我們還通過猶太商會,從開羅、克里米亞和巴士拉大量購買白種女奴,準備配給表現好的移民當妻子……”

    “……聽上去似乎很不錯,但這麼做 話,開銷恐怕不小吧!你們政府的財政能否承擔得起?”

    王秋一邊微微點頭,一邊皺眉詢問,“……最好別指望中央提供更多補貼,中南海也不是開善堂的… …”

    “……不必擔心,如今我們不用花錢就能從山東搞來那麼多移民,而不必經過那些葡萄牙黑心人販子的盤剝,光是從這裡省下來的款子,就足夠抹平新移民的安置費用了。”

    齊建軍總理笑道——在之前的十多年裡,僻處美洲的華美共和國與東岸共和國政府平均要支付三四百兩白銀,才能通過葡萄牙商會在澳門的渠道獲得一個明朝移民,而且每年通常最多只能進口到一兩千人。

    更糟的是,其中往往還夾雜了很多湊數的日本人和越南人,但東岸共和國和華美共和國也只得捏著鼻子收下——再怎麼樣,他們好歹也是黃種人,最起碼比大量引入歐洲白人移民或者黑奴更加來得讓人放心。

    但即便如此,華美共和國還是一直被本國人口匱乏,尤其是核心人口比例太低的難題所困擾,從大西洋到五大湖的千里沃野,多半還是一片蠻荒。而華美共和國境內的歐洲白人移民比例,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高,哪怕從建國初期就吸收了好幾個印第安大部落,給這些原住民授予公民權,還是難以保持黃種人數量的絕對優勢……當登州鎮上下看著每天成百上千湧入轄境的中原流民,擔心自己會被?垮的時候,負責接收安置這些流民的華美共和國上下卻是歡欣鼓舞,只愁從中原弄來的人口還不夠多。

    “……每個星期送到一批人,每批移民兩千左右……嘖嘖,這個數目似乎還是稍微少了點兒啊!”

    看著這一批明朝新移民被有關部門陸續安排好了去向,分成若干長隊,由陸軍士兵押送到各地鄉村或礦坑工地,齊建軍有些不滿足地咂咂嘴,“……能夠再增加一些分給我們的移民數量嗎?反正中原那邊的流民應該多得很!我們這裡不僅土地有的是,糧食也不成問題——只要停止對歐洲的糧食輸出,然後使用現代時空的良種和最近已經能夠生產的合成氨化肥,華美共和國今年就是再多養活一百萬人也毫無壓力……”

    “……這已經是極限了!需要人口的地方又不止你們一家!而且你們這邊的軍事壓力是最小的。”

    王秋撓了撓頭髮,嘆了口氣,“……東岸共和國被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勢力範圍包圍,已經跟西班牙人爆發了兩場慘烈的大戰,各種小衝突和代 理人戰爭更是一天都沒有停止過。海參崴的遠東公司正在策劃對遼東發動一場全面進攻,端掉皇太極的老巢,為此也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和新兵。海南島的臨高集團同樣有大片荒地等待開發,還有煉鋼廠和紡織廠都需要成千上萬的工人。南非和馬達加斯加的現有人口湊起來還不足三千,卻已經在那片土地上面臨著荷蘭人和英國人的挑戰,此外還有非洲本地人的反抗……

    最後,位於澳洲珀斯的同盟首府城市還沒有建造完畢,暫時不打算引進太多的本時空土著移民。但是等到新城落成之後,同樣也需要成千上萬的勞動力來開發蠻荒的澳洲大陸。

    為了同時給這麼多的地方搜羅勞動力,山東戰場上的登州軍已經完全停止了軍事行動,從軍隊到民政部門都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收容和訓練流民上——眼下的整個中原,確實有上千萬農民正在慢慢餓死或者互相攻殺,但能夠熬過一路上的各種艱難險阻,活著跑到登州來的,卻是一百個里面也未必有一個……”

    說到這裡,俯瞰著正在街道上一邊結隊行走,一邊好奇地左顧右盼的山東移民們,王秋不禁有些唏噓——當他們在中原的時候,性命低賤得不如豬狗,大明朝廷和縉紳地主都恨不得他們快些餓死;但是在穿越者建立的海外國度裡,他們卻是每個人身價三四百兩白銀的“貴重品”,高達中原人口價格的百倍以上……按照華美共和國的安排,他們很快就將進入各處農場和廠礦,為這個“天選之國”的蓬勃發展添磚加瓦。或者加入邊境駐軍,跟北方的易 魁人和法國殖民者爭奪五大湖四周的沃土,拓展華夏文明的空間……

    ——對於華美共和國與東岸共和國,乃至於整個華盟來說,只要有了人口,就等於有了一切。

    哎,正是應了那句老話:這個世界上沒有垃圾,只有放錯了位置的資源。這些人口滯留在小冰河期災荒頻發的明末中國,只能淒淒慘慘地餓死凍死,或者毫無意義地自相殘殺。但如果把他們組織移民到了未開發的美洲,卻可以開拓蠻荒、締造文明,於海外再造中華,譜寫出一曲征服世界的傳奇史詩!

    目前,華盟下屬的各個穿越者勢力普遍發展迅速,到處都迫切需要人口。但中國的傳統就是“故土難離”,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通常很少人願意搬到其他地方去。虧得如今中土正處於民不聊生的明末亂世,連年蔓延的自然災害和腐朽無能的大明朝廷,已經在帝國的本土製造出了數以百萬的流民——當一個人突破了心中那道坎,真正淪為了流民之後,通常就只會盼著有個落腳的安生地方,不會再介意遠離故土了。

    “……對了,撥給山東的糧食準備好了嗎?現在就差你們的那一份援助物資還沒給了。”王秋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齊建軍總理問道,“……登州鎮的劉民有大總管可是整天叫苦,擔心糧食不夠呢!”

    ——在一大批有了可以全球實時聯通的隨意門之後,相比於每次都要問哆啦a夢藉口袋的跨位面物資運輸,反倒是在華盟的各個加盟國之間互相調撥物資來得更加容易……所以,目前登州鎮招募流民所需的糧食、衣被、帳篷等物,絕大多數都是從南北美洲、海參崴、海南島和台灣這些地方籌集的。

    如今,登州的軍民正吃著北美的玉米和鹹魚,穿著南美的棉布,點著南極的鯨脂蠟燭,拿著澳洲鐵礦鍛造出來的鐮刀,牽著非洲的健牛耕地,播種著來自二十一世紀(現代世界)和二十二世紀(哆啦a夢世界)的種子……其混搭之風真是充滿了世界帝國的範兒,讓人深感無語。

    “……第一批的一千五百噸玉米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通過隨意門運到那邊的戰艦裡去。”

    齊建軍總理指著下方的廣場隨口答道——在劉公島上囤積的這一批移民運送完畢之後,國會大廈裡的隨意門就被拆了下來,如今正在一支荷槍實彈的軍隊護送下,往曼城的國家糧庫運過去,“……此外還有五十噸咸牛肉、一百二十噸鹹魚和二百噸小麥……總之山東那邊是絕對不用擔心餓肚子的。

    事實上,如果山東那位陳將軍肯答應的話,我們隨時可以劃出弗吉尼亞州或馬薩諸塞州的土地,讓他們登州鎮全鎮五六十萬人口統統搬遷過來,要求陳將軍繼續擔任州長,嗯,再兼任副總統也行……”

    “……這個建議恐怕缺乏可行性,陳新和黃石都不會樂意放棄山東半島的屯堡體系。”

    王秋搖了搖頭,“……與其這樣打自己人的主意,還不如設法開源——黃石目前正在策劃一次大陸攻略,以便於在明朝北方建立更多的流民收容點,這樣就能大幅度加快流民收集的規模和速度。如果貴國能夠為東亞戰區提供更多的刀劍、火藥和大砲,或者乾脆直接出兵協助,日後勢必會得到豐厚的回報……”

    ※※※※※※※※※※※※※※※※※ ※※※※※※※※

    總的來說,目前的全球華人穿越者同盟,是一個法西斯氛圍很濃厚的軍國主義政權。各個加盟國都在不同程度上吸取了傳統法西斯國家的優勢,比如說崇尚武力的社會氛圍、高比例的國有製經濟和依靠反复洗腦獲得的強大凝聚力等等;但卻不具備傳統法西斯國家的劣勢,比如本土資源匱乏和領袖個人崇拜等等——二戰時期,德國、意大利和日本都是因為本國地盤太小、資源不足,國內社存在巨大而尖銳的社會矛盾,為了禍水外引,轉移社會危機,才會走上對外擴張的道路。而這也往往是法西斯國家的死穴之一。

    但東岸、華美、海南島、澳洲和海參崴遠東公司的情況卻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很奇葩——它們的擁有大片有待開發的土地(即使是臨高集團統治從大明本土奪取的海南島,事實上也一樣是地廣人稀),人均資源數量更是高得嚇人,和現代的俄羅斯有的一拼,國內並沒有太嚴重的社會矛盾,主要的威脅是外敵。德意日三國法西斯軍隊是到處奪取土地,嚴重的還要清洗原住民,搞三光政策和種族滅絕。而目前華盟的首要戰爭目標卻是獲得人口,從明朝和其它地方搶人、抓人、買人……卻對中原的土地沒什麼興趣。

    ——在科技、政治、軍事、資源、土地、工農業等一系列衡量綜合國力的指標,在這個時空的地球上全面佔優的情況下,目前唯一嚴重妨礙華人穿越者同盟征服世界大業的難題,就只剩下人口不足了。

    很顯然,任何一片領土如果沒有足夠的人口來充實,都是無法維持鞏固統治的。而任何一個佔據統治地位的民族,如果在版圖內不能保持人口優勢,那麼它的統治就不會穩固——這就是華美共和國與東岸共和國之前為什麼寧可忍受葡萄牙人販子的狠宰,也要從澳門進口明朝移民的緣故。

    由於同樣的緣故,他們此時也不惜發動戰爭,來為廣袤荒涼的美洲輸入更多的勞動力。

    “……其實,如果你們同意把淨化營設在美洲這邊,直接把搜羅到的流民送過來。而不是堅持要求新移民在山東完成了淨化檢疫之後,才允許他們入境的話,我想輸送人口的速度應該還能再快一點的……”

    王秋低頭思索了一下,突然對齊建軍總理提出了一個合理化建議,“……南美的東岸共和國就是這麼做的,省掉了劉公島淨化營的環節,所以上次我們一口氣就往南美運過去了五千人……”

    不料齊建軍卻是連連搖頭,“……不行!絕對不行!淨化的環節絕對不能放鬆!未檢疫的明朝流民一旦大規模入境,我們這邊的白人和華人倒還可能扛得住,印第安原住民只怕是一定要爆發大瘟疫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55




    第一百章、穿越版崇禎帝的決斷(下)

    在跟盧像升和溫體仁商談了半個多時辰,敲定了此次“移駕西幸”的具體方案之後,穿越版的崇禎皇帝就命令他們火速準備逃亡事宜,然後自己也離開了乾清宮,由王承恩陪伴著來到了內承運庫門。

    此時,守庫的太監已經得到風聲,將各庫大門全部打開,正準備收拾細軟裝車上路。崇禎皇帝趁機入內檢視,發現這紫禁城的內庫佔地範圍甚大,分別有從香料到舊家具的各類宮廷用品儲藏於內。其中有一座規制軒敞的銀庫,積放著大明歷代帝王積攢的金花銀、官用鑄銀,鑄造成五十兩及百兩的大銀錠,整齊劃一的放置在庫房之內。朝堂上那些士大夫經常要求皇帝撥發的“內帑”,就是指擺在這裡的銀子。

    環顧銀庫之中那一排排空蕩蕩的木架,崇禎皇帝不由得微微嘆息——當初的萬曆皇帝和後來的魏忠賢,曾經派人四處催徵礦稅、商稅,一度將內庫填充得頗為豐盈,據說存銀最高可達二千萬兩。可惜崇禎皇帝剛一上台,就在東林黨的忽悠下免除了江南商稅,自絕財路。又被袁崇煥這個大忽悠騙走了七八百萬兩內帑,送給了遼西關寧軍那邊養不熟的白眼狼……再加上之後一系列戰事的消耗,如今內庫裡的現銀只剩了不到二百萬兩,即使再算上各種寶石、黃金等貴重物品,也不過折價三四百萬兩白銀而已。

    呵呵,說什麼皇家富有天下……就連江南那些揚州鹽商的家裡,恐怕也比朕這邊的銀子更多吧?

    拿起一個用桑皮紙包裹的宮廷御用銀錠,對著昏黃的燈火端詳了幾眼,崇禎皇帝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起來,他這個穿越版皇帝也真是夠苦逼了,明明身邊就是三宮六院,佳麗無數,但從穿越到現在,卻還一個女人都沒睡過——最開始是大病方愈,身體太虛弱,在男女之事上有心無力;接下來雖然身子稍微養好了一些,卻又駭然發覺局勢嚴峻,身家性命眼看就要不保,實在沒有那等興致去推妹子……唉,還是先解決瞭如何活下來的問題再說吧!自己不管怎麼說也是皇帝,只要保住了性命,還用擔心沒有女人嗎?

    看著太監們忙忙碌碌地搬運各種金銀細軟、糧米肉脯,崇禎皇帝一邊在心中哀嘆自己的命運不佳,一邊卻又忍不住開始懷疑,德勝門上的京師守軍屆時會不會聽從聖旨,開門放行?

    還是會選擇喪心病狂地直接翻臉,對天子御駕開槍射箭,在京師街頭展開一場血戰呢?

    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他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那些潛在叛徒的瘋狂程度。

    畢竟,在另一個時空的崇禎十七年春天,他們曾經真的這樣幹過一回。

    越想越擔心之下,他終於腦子一抽風,再也沒心思繼續待在紫禁城裡磋磨時光,而是把出行逃難的準備事宜統統丟給了王承恩,自己帶上率領五百內操淨軍(武裝太監),直奔德勝門去確保後路——在這個大廈將傾、人心思變的時刻,哪怕是作為天子親軍的錦衣衛,因為其中多有官宦權貴子弟,也已經不是那麼靠得住了。只有這些生死前途都跟皇家綁在一塊兒的閹人內侍,基本上還能算是比較可靠的自己人……

    這位穿越版崇禎皇帝並不知道的是,雖然他自認為已經夠悲觀了,但事實上,他還是太樂觀了!

    ——真以為只要逃出了北京這塊死地,接下來就能轉危為安了麼?

    ※※※※※※※※※※※※※※※※※※※※※※※※※

    另一邊,溫府內,內閣首輔溫體仁剛一回家,也吩咐府內上下火速收拾行裝,準備隨帝駕出逃。

    “……爹!京師這回真的守不住了麼?唉,也罷,這宅子丟了也就丟了吧!阿爹能夠去南京接著當首輔,總比在這京師的圍城之中,整天提心吊膽,唯恐賊寇破城要強得多……”

    溫體仁的大兒子溫子辰聞言,有些不捨地看了看這座雕樑畫棟、庭院深深的奢侈宅院,但隨即又輕鬆起來,“…?呵呵,那秦淮河畫舫上的江南佳麗,還有浙江故鄉的水鄉風景,我也是懷念已久了……”

    “……去南京接著當首輔?想得美!等到去了南京,老夫這條命還保不保得住都難說呢!”

    溫體仁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書籍和文稿,一邊瞪了一眼這個整天眠花宿柳的放蕩兒子,“……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也不知道想一想,如今天下皆知,為父乃是東林黨的死敵,而東林黨的老巢又是在哪裡?”

    “……自然是江南,東林書院就在無錫……”溫子辰不假思索地回答說,隨即便是 陣毛骨悚然,“……如此說來,父親若是跟隨御駕南遷金陵,豈不是自投羅網?”

    “……有什麼辦法呢?南下金陵固然是前途叵測,但如今的京師更是一塊死地啊! ”

    溫體仁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作為明朝政治鬥爭的敗犬集中營,大明的南京朝廷六部,盡是在政爭之中落敗的失意官員,其中很多東林黨大員,都是剛剛被溫體仁趕下去的。距離他們灰溜溜離開北京的時間還不過一年呢,如今的情況卻是倒了過來,輪到溫體仁逃到南京去找他們這些老冤家一起搭伙混飯吃了!

    可想而知,當溫體仁這個東林宿敵逃到南京之後,那些老仇人們將會何等“熱情”地歡迎他!

    更何況,除了南京朝廷之外,東林黨在江南民間的勢力還要更加龐大,其財力和影響力簡直令人窒息!

    “……可是,正因為江南東林黨勢大,聖上才更要重用父親,以防朝堂上一家獨大吧!”

    雖然被公認為是貪歡好色的紈絝子弟,但作為內閣首輔的兒子,溫子辰多少還是有著那麼些政治敏感性的,“……如果朝政盡皆落入東林黨之手,沒有製衡的力量,聖上就會淪為拱手木偶了啊!”

    “……皇上當然是想要保住老夫的,可是朝廷南幸之後,皇上縱然有心,也未必保得住老夫啊!”

    溫體仁搖頭嘆息道:“… …你可知東林黨的背後靠山是什麼?整個江南的鄉紳、勢家、豪族!朝廷要徵糧,田地在這等人手中;朝廷要募兵,壯丁在這等人手中;朝廷要官吏,讀書士子還是在這等人手中;朝廷要收商稅,南方的哪艘海船不是這些人的資產,哪家商號不是掛著這些人的名號?

    此等龐然大物,即使以皇家天威,也是很難壓得住的——只要南都的東林眾臣齊心一致,截斷朝廷賦稅錢糧,這大明天下就立時要崩潰!在北京的時候,朝廷還可以憑著多年 積威,勉強震懾東林逆黨。可若是朝廷遷到了南京,一是落毛鳳凰不如雞,二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哪怕天子有心製衡,除非手中能抓到一支精兵,威嚇住江南的縉紳豪門,否則的話,縱然是天子之尊,還不是只能聽憑東林黨擺佈?”

    說到這裡,溫體仁的眼神愈發黯淡,“……也不知陛下心中是否清楚,如今的北京固然是險地,城內固然有奸細,軍心士氣固然已經喪失殆盡,但只要皇上在紫禁城中一日,那麼直到敵兵破城之前,他就還是大明的皇上;可皇上的御駕若是出了北京,天下人還會當他是大明的天子嗎?哎,真是前途難料啊……”

    ……※※※※※※※※※※※※※※※※※※※※※※※※※

    崇禎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天子決議棄京師出奔。當夜至次日,車駕迤邐出宮。京中群臣聞訊,紛紛趕赴神武門外,欲哭諫聖駕不可輕離京師。不料天子早已更換衣冠,率錦衣衛及內操淨軍趕往德勝門,接管城防,為出京隊伍開道。唯有張皇后(崇禎帝的嫂子,天啟帝的皇后)於宮門外下車,垂淚勸說群臣散去。

    於是眾臣又赴德勝門,見天子頂盔貫甲立於城頭,翰林院掌院陳演上前,哭而奏曰:請陛下勿要丟棄宗廟陵寢,為天下所笑。臣等願率軍民血戰,以死報君王提攜之恩!帝對曰:愛卿一腔血氣之勇,雖是可貴,然京師已成孤城,外無援軍,內有奸細,固守京師與自殺何異?與其複作北宋徽、欽二帝,任憑韃?凌虐,北狩五國城坐井觀天,不若南下掌握財賦之地,籌餉練兵,刷新吏治,如此或許還有中興之機!

    又有京中勳貴率家兵並五城兵馬司所部巡丁趕來,於城牆上與內操淨軍對峙,似欲奪門阻攔御駕。帝怒甚,呵斥曰:莫非爾等已私通東虜,欲弒君投韃耶?勳貴家兵聞言戰栗而退。帝遂命大學士何吾騶為北京留守,與成國公朱純臣一同掌管京中諸軍,又令大開北京內城外城諸門,聽憑百姓逃散。隨即,帝徑自出城,率皇后、皇妃、皇子、宮女內侍、隨駕朝臣以及護駕兵馬合計萬餘人,出京北走昌平帝陵。

    當是時,國子監祭酒聞訊,已發動監生並在京士子數百人,手捧至聖先師牌位,欲往德勝門阻攔御駕。不料監生士人大多體弱,步行緩慢,待祭酒率諸生抵達德勝門,天子御駕已出城多時矣。

    十月二十六日,御駕至昌平,與盧像升所部天雄軍會師,旋即又轉往宣府。三十日,關寧叛軍並東虜數千追來,帝命盧像升率兵御之,激戰一日,宣府驍將王鬥率部來援,遂破敵。御駕乃至舜鄉堡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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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京师大乱斗(上)

    自从崇祯皇帝的御驾逃出京师,北走昌平、宣府之后,北京城内就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混乱之中。

    ——在皇帝出奔之际新鲜出炉的北京留守何吾驺大学士,乃是清贵文士出身,素来鄙夷武夫、厌恶战事,更无半分领兵经验。而另一位被任命为北京留守的成国公朱纯臣,号称是国朝名将后人,其实乃是几代人未碰刀枪的纨绔子弟,跟《红楼梦》之中的贾府上下一般,喝酒听戏最是拿手,行军布阵如何能行?

    结果,待到帝驾出城去后,何吾驺大学士立刻缩回府中,闭门不出,从此不问世事。成国公朱纯臣最初倒是还有几分责任心,硬着头皮坐镇五城兵马司衙门,跟一干京营武官商讨多时,总算是讨论出了一些章程,下令让京中兵马尽数上城,严密防守。又贴出告示,命京师各衙门的差役、杂工一并上城。还使更夫宣谕:东虏西贼并关宁叛逆皆已入京畿,守城十万火急,城破之日,百姓官宦必不可免,今命全城丁壮尽数上城,协同防守,不准迟误!各家门口悬挂灯笼,严防奸细;各人不准随意上街走动,违者立时拿问!

    只是到得此时,随着天子弃城出奔,朝廷威仪在京师之中已是荡然无存。京中诸军并各衙门的差役小吏,十停里起码有七八停,把成国公朱纯臣的命令当成了耳旁风,各自拖着军械甲仗四处逃散。另有一部分京中的百姓丁壮,倒是让差役给征发起来,哆哆嗦嗦地被驱赶上城守备,可是一无粮饷补帖,二无兵器可用,只是赤手空拳,呼喝呐喊。而家中妻儿嗷嗷待哺,无人看顾……结果才过了半日,也尽皆逃散一空。

    看着局势已经完全失控,朱纯臣也是心灰若死,下令散去衙门内的官吏,各自回家听天由命不提。

    又因天子遗令,北京各门终日大开,无人管理,城内无数缙绅小民见状,便纷纷拖儿带女,拉着箱笼行李,宛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涌出北京城各自逃散。同时又有泼皮无赖、溃兵贼人趁机打劫弄得街巷间横尸狼藉,坊市内黑烟四起,妇孺哭声不绝。更要命的是,北京城里的监狱囚犯,也趁乱暴动,一口气逃出来近千人,在京城里四处作恶,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然而,对于北京城里的市井百姓而言,属于他们的各种悲剧和惨剧,还只是刚刚开始上演而已……

    ※※※※※※※※※※※※※※※※※※※※※※※※※

    京郊,西山(石景山),陕西流寇大营

    一个身披铠甲的陕西汉子,正静静地远望着北京的方向,他的面色冷峻,目光中却是略带着兴奋。

    他便是眼下名声赫赫的闯王,高迎祥。

    虽然在前不久,高迎祥刚刚挨了一记闷棍,在卢沟桥头被卢象升的天雄军打得一败涂地,追随的部众散去了大半,但他还是坚持继续钉在京郊的西山上,不肯放弃对京师这座天子之城的窥视。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时来运转的绝妙良机。

    片刻后,一位部将匆匆赶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上前单膝跪倒,对高迎祥十分恭敬地说道:“……闯王,据探子回报,北京城门大开,那朱家狗皇帝当真是丢下京城,跟卢象升一起往昌平那边逃走了!”

    听了部将的汇报,高迎祥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站在他身边的其余诸位头领却是一个个喜形于色——传说中金银遍地、富户满街的北京城,就如同一个脱光衣服的美女,叉开大腿躺在他们面前了!

    “……闯王!真是大喜啊!”此时还只是“闯将”的李自成,立刻上前抱拳恭贺道,“……请问闯王,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是去昌平追击那崇祯狗皇帝?还是去见识一下京城里的花花世界?”

    “……当然是进北京去见见世面了!那崇祯小儿有什么可追的?”一位流寇首领连忙呛声道。

    “……是啊!崇祯小儿这回是落荒而逃,身边能带着多少金银财宝?如何比得上京城,那里头遍地都是金银粮米!只要随便打开一家皇亲国戚的宅院,那收获就抵得上咱们之前打下陕西的一座县城!”

    “……听说昌平那里有朱家皇帝的祖坟,应该多少也有点儿油水……”

    “……想拿皇陵里头陪葬的财宝,还得先挖坟,那有多辛苦?再说那点儿油水怎么比得上北京城里?”

    “……而且在崇祯小儿的身边,还有卢象升这个煞星,这些日子咱们可是和他打过好几回交道,没讨到一次便宜……哪有放着眼前的肥肉不吃,却专门跑到大老远去啃硬骨头的道理?”

    对于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诸位头领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都一心想着冲进北京城里发财,不太愿意去昌平追人。高迎祥自然也是从善如流,“……既然如此,咱们就暂且放过那崇祯小儿,先去京师见见世面!”

    “……遵闯王令!”诸位头领齐声唱诺,恭身退下,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刚走出没几步,就纷纷对各自的部众吆喝起来,“……小子们!打起精神来,今个儿咱们一起去京城里,抢钱抢粮抢娘们喽!”

    ——崇祯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帝驾弃京师北走,京中大乱,各门尽皆洞开,无人把守。闯王高迎祥正率贼众五万屯驻于西山,闻讯遂拔营下山,于二十六日午后率陕西诸寇长驱直入京师,旋即纵兵大掠……

    自从大明建国以来,就没有被外敌攻破过的北京城,这一次终于沦陷在了血色的兵火狼烟之中。

    于是,到了十一月二十六日夜晚,北京全城已经宛如炼狱,城中到处都有浓烟升腾,凄厉的哭喊声一时间满街响起。一扇扇高大气派的朱漆大门,被陕西流寇们粗暴地踹开和撞开,然后便在仆人侍女的凄厉哭喊声中,扯出这些宅邸里的老少爷们,当即就砍头或打杀,粘稠的血水流淌得石阶上到处都是。

    如果这些豪门人家的太太小姐有些姿色,又没能及时躲起来的话,那么她们以后的生活便只会离不开两件事物:上吊的白绫或者众人的白眼——前提是她们的体质够健壮,没有被当场活活奸死……

    可以说,陕西流寇大兵一过,便如蝗灾过境,让这四九城当即就端得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而京中的无赖泼皮,也借着熟悉地头的优势,纷纷入伙帮着抢劫,下手比流寇还要狠辣百倍,毫无人性可言。就连那些住在茅棚破庙里的贫民乞丐,也被陕西流寇抓了起来,充当苦力夫子,帮诸位“大王”们搬运财货。

    这一切令人发指的血腥和混乱,一直到深夜时分也未曾平息。肆虐在街巷之中的冲天大火,把尸横遍野的路面和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昼。而零星的喊杀声和哀求声,更是持续到了天亮。不少猴急的流寇们甚至没顾得上把尸体拖走,就在刺鼻的血腥气之中,纷纷住进了那些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睡上了绸缎刺绣的软床香衾。有的人抱着金银珠宝在梦里偷笑,有的人抱着抢来的贵妇小姐,兴奋得终夜耸动不已……

    在那红墙黄瓦的紫禁城内,高迎祥也和诸位流寇头领,也都聚集在崇祯皇帝的金銮殿上,搂着泪痕未干的宫女嫔妃和官家小姐,端着从宫里搜出来的各色名贵贡酒,喝得畅快无比、酩酊大醉……只有“闯将”李自成的为人稍微谨慎一些,在烧杀劫掠了大半天之后,就退出北京城内,于西直门外立寨宿营。

    然而,这些流寇头领未曾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纵兵大掠之时,另一支军队也正在向京师星夜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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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看過《槍砲、病菌與鋼鐵》這本書的人大概都知道,在歐洲人殖民美洲的過程中,來自舊大陸的病菌給新大陸的印第安人造成了多麼恐怖的毀滅——死於天花的美洲土著,遠比死於火槍的土著人多得多!

    但另一方面,此時的歐洲殖民者本身,也飽受瘟疫的禍害——當時歐洲的人均壽命不超過三十五年,每次橫跨大西洋的遠航死亡率高達十分之一,沒有下水道的城市裡糞尿遍地、臭氣熏天、疫病滋生,兒童夭折率居高不下,市民家裡沒有牙膏牙刷,偶爾來個牙齦出血都可能感染髮炎導致死亡。品書網而基督教會又不提倡信徒洗澡的,絕大部分歐洲人身上隨便搓搓就是一堆臭泥,現代人待在他們身邊都能熏暈過去……如此不衛生的生存環境,自然導致了瘟疫的反復發作,經常是一場瘟疫就要死上幾萬到十幾萬人,虧得那年頭的歐洲人生育率高,正所謂越窮越生,不僅扛過了死神的反複收割,還有餘力向全世界發動擴張。

    總之,即使是這年頭歐洲人在美洲建立的早期殖民城鎮,也經常是爆發一場瘟疫就死掉一半的人。

    因此,當五百多穿越者來到曼哈頓島之後,首先帶給美洲印第安原住民的“禮物”,並不是穿越者們贈送給德拉瓦部落的鐵器、布匹、塑料小首飾和碳酸飲料,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細菌與病毒……

    幸好,北美的這批穿越者普遍節操較高,面對印第安人鄰居部落之中爆發的疫情,他們並沒有袖手旁觀,更沒有幸災樂禍甚至落井下石(華美當局如此熱心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有非常多的穿越者小伙子娶了德拉瓦部落的印第安姑娘,哪怕只是看在老婆孩子的份上,也得對岳丈家裡照顧一二),而是派出醫療隊。竭力救治患病的土著,傳授給印第安人各種先進的醫療衛生觀念……總算是讓他們渡過了這場危機。

    接下來,隨著全球各地的移民不斷進入華美共和國,在帶來了全世界各地的實用技藝、特有農作物品種和異國牲畜之餘,也帶來了全世界各地的疾病……在這個年代,凡是能夠活到成年的人,都對故鄉的各種疾病擁有了極強的免疫力。但在遙遠異國的疾病面前,卻往往表現得非常脆弱。所以。在華美共和國這個移民國家,各類傳染病的發病率是很高的,即使有著穿越者們超越時代的醫療衛生觀念,還有陸續“發明”出來的各種消炎藥品,頻繁爆發的流行病依然造成了大量人口——尤其是嬰幼兒——的死亡。

    舉例來說,來自歐洲的移民來到北美之後,經常會感染上一些在亞洲常見,卻很少出現在歐洲的疾病;而東亞移民也很容易染上歐洲和西方特有的疾病——由於他們在故鄉很少接觸這些疾病,體內的免疫能力有限。每次都會造成死亡。至於印第安原住民則最為倒霉,無論在歐洲還是亞洲的病菌面前,都毫無免疫力。而作為美洲代表,他們能夠“貢獻”給全人類的恐怖疾病,比較著名的卻只有梅毒一項而已——與其他烈性瘟疫相比,區區梅毒實在是上不得檯面,不僅傳播渠道狹窄。而且症狀很容易被看出來……

    面對在自己國土上每天都在召開的全球病菌交流會,饒是華美共和國已經極其重視對傳染病的防治,一經發現病患,立刻隔離收治,絕不手軟,甚至就連病人住過的房屋都會燒毀。可還是每年都有小範圍的流行性疾病爆發,造成成百上千的傷亡……但好歹一直沒有釀成全國性的慘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此,在此次大規模引進東方移民的時候,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的華美共和國衛生部門,便強烈要求全體新移民必須在山東本地完成檢疫淨化工作,決不能再讓這些“移動病原體”污染了北美大地——否則的話。那些在舊大陸飽受病菌考驗,抗病能力比較強的歐洲裔和亞裔國民倒也罷了,免疫系統相對“嬌弱”的華美印第安裔國民和那些附庸於共和國的印第安部落,可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雖然在得到了中央的跨位面援助之後,華美共和國已經在籌辦全民疫苗接種事宜,但畢竟剛剛開始推行不久,已經接種疫苗的人口比例還不足十分之一……就算如今有著現代世界的藥物可用,但是給這麼多人治療傳染病的龐大花費,還有因為採取隔離防疫而造成的經濟損失,顯然還是能避就避為好。

    相反,位於南美的東岸共和國,倒是來者不拒。登州軍抓來的難民和俘虜,只是隨便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被直接丟到了後世阿根廷的潘帕斯大草原上開墾邊疆——東岸共和國倒不是對自己的醫療衛生系統有信心(事實上,他們的醫療衛生系統並不比華美共和國更先進,甚至還要稍微差一點),而是根本沒把南美的印第安土著當做人來看待……當然,嚴格來說,也沒怎麼把這些山東移民當成人來看待……

    跟華美共和國首先把新移民集中到首都,經過審核與培訓之後,才發往各個屯墾農場和廠礦作坊的做法不同,東岸共和國不讓新移民經過人口稠密的首都東方港和開發較好的繁華市鎮,而是直接隨意門的出口安置在了最荒涼的蠻荒邊疆,移民們一到地頭就動手開荒。

    這樣一來,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這些“移動病原體”跟東岸國民接觸,從而在各個主要聚居地誘發瘟疫。至於國境周邊的印第安土著……東岸共和國當局還巴不得他們死得越多越好呢!

    ——北美和南美的兩個穿越者集團,在對待歐洲移民的宗旨上相差無幾,都是“限制、融合和使用”。但在對待美洲印第安人原住民的態度上,卻是一個天一個地:在華美共和國,以德拉瓦部族為代表的印第安人也是構成國家的主要人口之一,而且由於多年相處和通婚,早就已經高度漢化和融入社會,普遍習慣了穿越者的生產生活方式,政府用起來比東亞移民還順手,自然也把他們當做自己人來看待。

    當然。跟華美共和國為敵鏖戰的印第安部落也很多,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印第安人其實是類似“歐洲人”、“亞洲人”這樣的統稱,各個印第安部落的成員可從來不會把其他部落的人當做同胞來看待,不同部落之間的廝殺同樣極端殘酷血腥,時常發動滅族規模的大屠殺,彼此之間的仇怨不比跟殖民者更少。

    而在南美的東岸共和國,這個窮兵黷武的軍國主義國家。卻是另外一種狀況——在登陸初期,軍方力量尚未成型的時候。這個穿越者政權一度接納過大約兩千名前來投奔的印第安人,把他們納入國民範疇之中。但隨著外部軍事威脅的加大,在進入軍國主義時代之後,東岸共和國就全面糾正了之前的“錯誤政策”,總體上一直都是寧可引入歐洲移民和非洲黑人來開發荒地,也要把印第安原住民當做需要清除的對象。

    按照東岸軍方強硬派的理論,在這個物競天擇、叢林法則和社會達爾文理論盛行的鐵血年代,各個民族的鬥爭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在南美的土地上。他們這些穿越者身為外來的強盜,不殺光這片土地原來的主人,還能心安理得地住下去嗎?甚至妄想融合吸收這些原住民?這簡直是作死無極限!

    因此,作為外來政權的東岸共和國,可以吸收明朝人、日本人、歐洲人甚至阿拉伯人成為正式國民,但唯獨不能吸收印第安人,為的就是他們頭上頂著的“原住民”光環——在東岸共和國的軍方看來。代表他們天然享有對這片土地的一切權益,即便是他們的混血後裔也比純血外來人更有權力佔有這片土地,這也是後世南美國家種族隔閡的重要原因之一,自己這些穿越者絕對不能重蹈覆轍,給子孫後代留下麻煩。

    在這樣殘忍無情的執政理念之下,東岸共和國對待土著原住民的態度。自然是極為凶殘和不人道的。大航海時代的西方殖民者,為了追求商業利益,可能還會留下原住民的一條性命,而到了更加兇殘的東岸共和國手裡,印第安土著的下場不是被殺就是流放海外,以此來給移民騰出生存空間——移民們渾身沾滿著印第安人前所未見的病毒,一手持劍一手持犁。肆意地用火槍和病菌屠殺著原本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印第安土著,搶走他們的土地和家園,奴役他們的身體與心靈,然後用壓榨得來的財富滋養自己的國民,擴展自己民族和國家的生存空間,簡直就是最恐怖的毀滅者與大惡魔。

    所以,在華盟的總部會議上,當華美共和國的一位代表嚴肅地提出,如果讓未經檢疫的山東流民大規模進入美洲,很可能會導致安置地四周疫病蔓延、危害美洲原住民健康的時候,東岸共和國方面的代表反而大喜,巴不得潘帕斯草原的印第安土著無聲無息地死於病魔之手。接下來,在偶然得知了王秋、李維一行人在中世紀歐洲一邊救人一邊殺人,到處廣撒瘟疫毀滅世界的“偉業”之後,幾位殺人如麻的東岸共和國陸軍將領更是見獵心喜,甚至開始討論著要針對印第安土著展開細菌戰,比如設法在印第安村落附近投放病毒和細菌來污染水源,往聚居地釋放帶菌昆蟲等等……但考慮到這些做法實在太刷下限,而且瘟疫一旦被釋放出來,就很難控制,說不定最後還會禍害到穿越者頭上,所以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再接下來,海參崴、台灣和海南島都屬於中國傳統版圖,而濟州島也在東亞區域的範圍內,人口大規模遷移導致的疾病傳染問題沒那麼嚴重,更需要擔心的是移民會水土不服。

    華盟總部所在的澳洲殖民地,目前暫時還沒開始移民,即使開始移民了,在那邊也沒幾個原住民需要處置,死光了也無所謂——那種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念頭根本就是無用的人口。

    至於南非和馬達加斯加的殖民地……嗯,那些非洲黑叔叔的抗病能力,就大可以不必擔心了。這幫明朝移民到了那邊,還指不定是誰傳染誰呢!別忘了,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非洲依然是各種新型瘟疫的原產地——包括讓人聞風喪膽的艾滋病和埃博拉,都是貨真價實的非洲產品!

    在各種病魔的考驗之下,能活到成年的非洲黑叔叔,絕對都是百病難侵的金剛不壞之身!

    總之,對於非洲黑叔叔們的免疫抗病能力,穿越者們都抱有絕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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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個星期撥給華美共和國的山東新移民,都已經通過隨意門全部抵達。而華美共和國援助山東戰場的糧秣物資,也都通過隨意門運輸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王秋暫時也沒有了什麼要做的事情,索性就在齊建軍總理的陪同下,瀏覽了一番曼城的街景。

    ——在本位面穿越者建設的各座都市之中,繼承了蘇俄“傻大粗黑”風格的海參崴,或許是工業實力最強的,但若論佈局之優雅,街景建築之美觀,絕對要數北美的曼城最為漂亮。

    跟二十一世紀的紐約大都會相比,1632年的曼城自然要小得多。全城人口約有十萬,整個市區不過是相當於曼哈頓島的最南端,再加上長島最西邊的一小部分而已。但在這個時代的美洲,曼城已經是僅次於墨西哥城的第二大都會,而且全城的街區都相當乾淨漂亮,遠非其它歐洲人殖民地的那些骯髒貧民窟可比: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一座座造型端正大氣、窗明幾淨的多層樓房。幾何對稱的街區花園或綠化帶,陽台和窗台上繁花錦簇的盆栽,帶著雪白線條的黑灰色街道,五顏六色的沿街大小商舖門店,街上充斥著膚色衣著各異的人流,還有重型馱馬牽引的城市公共交通有軌馬車。不時在車夫的吆喝聲中穿梭而過……

    ——在充分體驗了後世各種籠屋蝸居、交通堵塞、環境污染等現代城市病之後,利用新大陸富裕的自然資源,北美的穿越者們簡直是“小資文青病”發作一般,不惜工本地在把曼城打造成一座花園都市。

    在王秋看來,曼城這地方的街景,很像是老照片裡那些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歐美城市,大多數建築都用紅瓦石牆壘砌而成。中間也夾雜了少許東方式樣的飛簷斗拱,給人以一種蒸汽時代的古樸氣息。房屋之間普遍點綴著挺拔的行道樹和大片的城市綠地,遠比現代都市那些擁擠而單調的混凝土森林更有美感。

    另一方面,由於電力和自來水的普及,還有廣播電台和電影院的出現,除了看不到汽車之外,這地方已經基本達到了解放前舊上海租界的生活水平,並且在治安上要比魚龍混雜的舊上海強得多。

    而在十七世紀的歐洲人眼裡,這座城市卻已是驚人的堂皇精美、高雅大氣、先進舒適——方便清潔的自來水,平整乾淨的水泥或碎石瀝青大道、如星河倒映般的街區電燈、熱鬧繁華的集市商舖、莊嚴肅穆的政府大樓、花園般漂亮的大學教學區,還有外島工業園區內宏偉壯麗的蒸汽電站、如泰坦巨人般的蒸汽塔吊……無一不讓他們嘖嘖讚歎。相比之下,此時的巴黎和倫敦,就如同腥臭骯髒的貧民窟一樣不堪入目了。

    更讓歐洲人趨之若鶩的,則是這裡宛如天堂的生活水平——畢竟那些大廈和宮殿再怎麼美觀,也跟市井小民無關。以十七世紀的歐洲市民生活標準,曼城這地方稱得上極度富裕,即使是最下等的市民,都買得起好幾套衣服,由於每個家庭都能吃得上白麵包,以至於在市內很難找到賣黑麵包的地方……

    ——此時此刻,東方的中國正處於明末亂世,西方的歐洲同樣也在三十年戰爭的空前浩劫之中掙扎。從北歐的瑞典到南歐的西班牙,英格蘭、法蘭西、荷蘭、德國、意大利……幾乎所有的傳統強國都沐浴在熊熊戰火之中,尤其是作為主戰場的德國,更是有六分之五的城鎮被戰亂摧殘和毀滅。

    哪怕是僻處一隅的奧斯曼土耳其,在這個時代同樣也為了爭奪地中海霸權,跟威尼斯人打生打死了二十五年之久,放眼整個西方世界,幾乎找不著一處安靜的地方。由於社會生產被戰火破壞殆盡,哪怕是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這樣著名的財富之地,也都大不如前。歐洲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之慘淡。自然是可想而知。

    與之相比,曼城市民相對平靜和富裕生活,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正如當地報紙上,一位法國新教徒移民在投稿徵文裡的讚美:“……(曼城)這真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城市,難以想像在新大陸上還有這樣精美華麗的城市存在。雖然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是從羅馬到巴黎再到倫敦,我所見識過的所有城市累加起來。都比不了現在看到的一個小角落……她的奢侈、高貴與整潔,讓她的子民感到無比的自豪。也讓所有外來者感到無所適從的卑微和莫名其妙的畏懼……”

    ※※※※※※※※※※※※※※※※※※※※※※※※※

    總之,在乘坐齊建軍總理的私人馬車,走馬觀花地粗略瀏覽了一遍曼城街景之後。王秋又來到曼城南區一處街心公園,在一家齊建軍總理推薦的會員制高檔露天咖啡廳裡落座,一邊聽著廣播裡的藍調薩克斯,一邊品嚐著綠色純天然的現磨咖啡和各式小糕點,再看看四周那些紅頂白磚的二三層小樓,還有窗台和陽台上的各色盆栽花卉,當真是花楹錦簇。猶如彩練當空,美不勝收,感覺還真有那麼些小資情調。

    街心公園的旁邊,隔著鐵柵欄就是一條商業街,街上人來車往。曼城南區的居民,大多是這個國家的高薪富裕階層,此時往來商業街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衣著不差,普遍穿著後世穿越者鼓搗出來的改良版歐式西裝,臉色也挺健康和紅潤,跟現代社會相差無幾,基本看不到什麼蓬頭垢面的餓殍——而在此時東方和西方的絕大多數城市裡。這樣令人掩鼻的邋遢窮漢都遍地皆是。

    雖然為了保障國內的和諧與穩定,華美共和國一邊花費巨資竭力蒐集東亞移民,同時努力招攬美洲印第安原住民,一邊控制每年歐洲移民的入境名額,在法律上每年只允許五千到六千名歐洲移民入籍,如此雙管齊下,企圖在國內保持黃種人的較高比例。但是王秋坐在咖啡座上。朝這邊的街頭望去,發現往來的行人之中,依然是白人和混血兒佔了多數——沒辦法,如今的歐洲正值三十年戰爭的大動亂時期,英國、法國、德國、西班牙都在不斷進行著慘烈的外戰與內戰,老百姓在戰火之中流離失所,紛紛逃亡海外,企圖尋找一塊和平而又富裕的新家園,而華美共和國顯然是十分理想的目的地。自從歐洲和北美的貿易交流日漸頻繁之後,每年湧入華美共和國的非法移民,數量都相當驚人,根本不是一紙法令就能拒之門外的。

    因此,僅僅從街頭往來行人頗具現代西式風格(穿越風格)的衣衫打扮,以及黃白黑皆有的膚色人種來看,簡直分不出這究竟是十七世紀的曼城,還是二十世紀的紐約……當然,只要稍稍留心聽一聽他們的交談,就能立即發現其中的巨大差異——雖然同樣稱得上是“世界民族大熔爐”,但華美共和國的官方語言可不是美式英語,而是穿越者利用統治地位強行推廣的漢語……

    ——不過……為什麼他們的口音聽起來這麼奇怪?還夾雜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彙?

    “……您好,尊敬的先生,這是您要的'酥格糖'和牛奶。”

    一位紅頭髮的歐裔侍女湊了過來,給王秋端上一小碟方糖和一個裝牛奶的小玻璃壺——雖然她說的貌似是漢語,但卻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彆扭口音,完全不同於王秋曾經聽過的任何一種方言。

    “……呃……謝謝。對了,齊總理,方糖就說方糖好了,你們這邊怎麼叫'酥格糖'?”王秋一邊拿起兩塊方糖丟進咖啡杯裡,然後用茶匙輕輕搗碎攪拌——他素來喝不慣苦咖啡,一邊好奇地問道。

    齊建軍似乎也是有些困惑的模樣,轉身叫來了自己的一位歐裔貼身僕人,才弄清楚了這個“新生詞彙”的來歷——酥格,就是德語裡砂糖(zucker)的諧音,再加上一個糖字。就構成了機制方型砂糖在這個時代的華美共和國的特殊詞彙,而且字面意思也十分吻合:質地酥脆的方格型砂糖。

    因為以德國為主戰場的三十年戰爭製造了大量的難民,以及華美共和國穿越者對“高素質德國工人”的過度期待,這些年來有很多德國移民被分配到首都曼城定居,結果就導致一些德語詞彙也進入了市民的日常談話之中——事實上,現在的“曼城話”已經跟後世的漢語普通話和任何一種漢語方言,都有了很大的差異。如果把一個現代穿越者直接丟到曼城來生活的話,絕對會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許多交流障礙。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在建國北美之初,穿越眾們也曾經試圖針對標準口語制訂出某些規矩。不過從一開始,這些來自五湖四海(以廣東人為主)的現代人,也沒幾個能通過普通話等級考試,真正說上一口標準的後世普通話。到了後來,更是只有在穿越眾的內部小圈子裡,才能講出一口“地道的曼城上流口音”。而在更大範圍的漢語普及教育中,即使是使用了後世先進的拉丁字母標註發音法,也面臨著日常普及教學中的不標準以及老師本身的問題——很多本時空培養起來的老師。本身就不怎麼說得好普通話。

    那些操著一口明朝南方口音的華裔移民教師或者十七世紀歐洲特色口音的歐裔移民教師們,注定了他們的每屆學生也會“有樣學樣”……結果就是讓來自東方和西方的曼城市民階層中,漸漸出現了一種和穿越眾頗為不同,也跟中國任何一種方言都差異巨大的曼城口音,甚至還夾雜了大量歐裔說漢語的發音特點。在某些場合,就連穿越眾有時候都不得不模仿這種“本地話”,才能和曼城的青少年們順利交流……

    “……現在有時候到學校裡去轉轉。就會發現自己都不太聽得懂那些孩子們的話了——尤其是穿越之後才生下來的那些小孩子,各種稀奇古怪的新詞兒不停往外蹦!都是我們這些老人完全沒法理解的東西。對於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是很撓頭啊!但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那麼發達的信息交流和十二年的義務教育之下,都沒能消滅方言,特別是粵語……以我們這邊的條件。就更是別提了。”

    齊建軍總理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搖頭苦笑道,“……南美的東岸共和國那邊也是一樣,那些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移民,如果想要他們在幾年時間里通過漢語速成班的話,就必須降低標準。只要勉強能聽懂,能夠互相交流。讀音有點偏差什麼的也就只好算了。如果要想普通話教育更標準的話,除非我們這些穿越者什麼事都不做,代替所有的漢語教師一天到晚去為 十萬的移民搞上幾十年的語言教學……”

    “……呃,我想我能夠理解您的苦衷,但方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會不斷產生,也無法消滅的。”

    王秋聳了聳肩,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打個比方吧,在現代社會,電腦網絡才普及了多少年啊,各式各樣的網絡用語就已經鋪天蓋地,那些不上網的人即使一直讀到漢語言博士,也照樣聽不懂和看不懂。再舉個例子,隨著現代美國人口成分比例的急劇變化,美式英語之中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西班牙語詞彙,甚至還有少量的漢語詞彙……這是任何一個移民國家都無法避免的事情……”

    “……嗯,你的意思是說……任何社會影響都是相互作用的。我們這些穿越者固然是極大地改變了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同樣也在不斷影響著我們,對嗎?”

    齊建軍想了想之後,對王秋說道,但接下來卻被同時響起 的“叮、叮”兩聲脆響給打斷了談話,“……呃?正是巧了,咱們的手機怎麼都一起響了?哦,是今天的《每日軍情內參》……”

    ——利用哆啦a夢的神奇道具,十六顆在本時空發射入軌的迷你通信衛星作為中轉,全球各地的穿越者,至少在幾個加盟共和國的首都市區範圍內,目前依靠地面的信號收發裝置,穿越者們已經實現了電腦和手機的聯網通訊。而華盟總部也時常以短信息或郵件的形式,向全體穿越者發布一些最新公告。

    “……中國戰場華北戰區快訊:盧像升兵敗薊州,天雄軍全線潰退?京師封城戒嚴,關寧鐵騎前鋒已至天津?嘖嘖,這關寧軍對付建奴固然屢戰屢敗,可一旦掉頭砍起自己人來,還真是夠犀利的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55





    第一百零三章、京師大亂鬥(下)

    崇禎五年十一月末,天津,大沽口

    在大明帝國強盛的時代,大沽口一帶曾經是天津水師的駐地,關防嚴密。但是到了世道衰頹、兵制崩壞的崇禎年間,這裡只剩下了寥寥幾座烽火台而已。不過民間搞海上貿易的私港市集,倒是頗為興旺。

    然而,隨著登州鎮在夏天舉兵叛亂,襲擊天津港口,封鎖渤海航線,天津的海港也迅速蕭條了下來。

    接下來,大約在三個月之前,登州叛軍和一支陌生的南方兵馬登陸大沽口,驅逐了當地寥寥無幾的地主團練和衙門差役。隨即卻沒有佔領那處私港,而是另外挑了一處荒僻海岸安營扎寨,建立起了據點。

    如果是在承平年代,這絕對是一樁能夠震動北京朝堂,並且轟傳天下的大事,只是此時數万韃虜已然破關攻入北直隸,正在肆意掃蕩永平府和順天府,整個華北平原都變成了一片大戰場,大明帝國在北直隸的統治已經迅速瓦解。一片烽火狼煙、兵荒馬亂之中,根本沒人顧得上這股突然渡海擠進戰場的小部隊。

    另一方面,這支盤踞海岸的“叛軍”倒也乖覺,在建立港口據點之後,並沒有任何進一步擴張占領區的跡象,甚至連最近的天津衛城都沒有進犯,反倒是又召集來了不少商船,在這片位於戰場邊緣的海灘上設立集市,做起了糧食生意。而且價錢也還算公道——十兩銀子一石糙米,五兩銀子一石麥子,比此時山東濟南的糧價還低廉。如果依然嫌貴的話,那麼還有三兩銀子一石的玉米,一兩銀子一石的土豆可供選擇。若是遇上有錢的顧客,鹹肉、鹹魚、香腸、精鹽甚至糖果糕餅之類的高檔食品,在這裡同樣能夠買得到。

    眾所周知,亂世之中,糧食最為貴重,哪怕金山銀山也不如米山面山。得知大沽口有大批糧食出售的消息之後,那些舉家南逃躲避戰禍的縉紳富戶,紛紛繞道過來補充“行糧”。就連準備結寨自保的人家,也紛紛派了心腹(來採辦糧食——如今這等兵荒馬亂的世道,往地窖裡多囤積些糧米總是沒錯的。

    還有一些不怕死的商人,發現這裡的糧食售價居然比濟南還便宜——由於運河斷絕和奸商抬價的緣故,濟南的米價都暴漲到每石四十兩銀子了,甚至開始到這邊來進貨,然後往南面販運出售,來賺取差價。

    至於那些實在是一無所有的流民,想要吃飽飯也有辦法——登州鎮目前正在招募流民,只要簽下五年的勞工契約,就能包吃包住:“淨化營”內無數口大鍋日夜不熄火的煮著用糧磚和海藻、野菜混合成的糊糊,任何流民一進來就可以領一個木盆和一把木勺,到鍋邊去領熱糊糊吃。雖然要進淨化營就得先剃頭和洗澡,讓很多流民感到挺猶豫,但頭髮總歸不如肚子要緊,所以基本上也磨磨蹭蹭地就答應了。

    事實上,即使沒有糧食供 應,很多逃亡的百姓也都下意識地往大沽口湧過來——這個秋天的北直隸平原當真是戰火連天,女真韃虜固然是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明朝官軍雖然禦敵無能、一觸即潰,但禍害起老百姓來也一樣血腥兇殘。即使是沒有直接遭到兵災的地方,也陷入了極度的恐慌情緒之中,各地的“歹人”和土匪乘機興風作浪,四處姦淫擄掠。在一片恐慌和混亂中,老百姓只能下意識地拖兒帶女,逃往那些稍微還有些秩序的城鎮和村寨裡避難。可是,那些被圍牆保護著的村鎮內,存糧同樣是有限的,到了戰亂時期,更是有錢也買不到食物,故而並不能容納太多的外來人口——否則就等著吃光存糧大家一起餓死吧。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敞開供應糧食的大沽口,就彷佛天堂一般,吸引得四面八方的流民紛紛趕來。

    為了打響名聲,大沽口的“叛軍”還選拔了一批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難民——都是有妻兒家小被扣在淨化營里當人質的,給他們每人發了一些乾糧和一把防身的匕首,讓他們去周邊各處搞宣傳、拉人頭,凡是能夠帶回一個難民的,能得到一定數量的食物、衣服和被褥作為獎勵。在物質激勵之下,這些難民幹得很賣力,不出一個月功夫,大沽口這邊有糧食吃的消息,就傳遍了順天府。在各處寨子和縣城裡,每天都有吃盡了存糧又找不到活兒做,餓得熬不下去的百姓,毅然選擇了告別家園,踏上了前往大沽口的路。

    甚至連交戰之中的明軍和後金軍,也都先後來大沽口採辦過軍需糧秣——這些手裡拿著刀槍的武人,一開始自然是打算要用強搶的,但在海邊一看到黃石和陳新的旗號,想起這位黃將軍昔日橫掃遼東無敵手,打得女真人每戰必敗的名聲,還有匹馬入遼陽,孤身格殺努爾哈赤的“絕世武功”,頓時就先腿軟了三分。等到後來又有幾艘“大鐵船”駛入大沽口,並且隔著十幾里的距離,朝岸上的廢棄烽火台打了一輪燃燒彈作為示威之後,就再也沒有哪一路軍頭敢打這地方的主意,而是和和氣氣地做起了買賣。

    ——在入主北京之初,皇太極一度志得意滿,想要揮師驅逐這夥“膽大包天的海賊”,順便奪取他們遺留在岸邊營寨裡的糧草。但當他得知來到天津做糧食生意的“海商首領”,竟然是黃石這傢伙的時候,當即就想起了昔年在遼東被長生營揍得土崩瓦解的恐怖記憶,被嚇得魂不附體,非但不敢再打大沽口的主意,甚至連採買糧食的事情也不敢讓女真八旗直接出面,而是命令關寧軍的人代為負責。此外,皇太極還把原本駐紮在天津衛城的八旗兵都撤了出來,調動到更加靠內陸的保定等地,以防萬一……沒辦法,在天啟年間的戰事之中,整個女真八旗的任何部隊一旦遇上黃石都是每戰必敗,已經被黃石給打出了心理陰影。

    與此同時,皇太極甚至還派出了使節,企圖將黃石和陳新招募到自己旗下,聯手對抗大明——根據後金國打聽到的情報,這兩位老對手也都扯旗造了大明的反,所以跟後金的關係似乎也不再是敵人了。

    因此,為了化敵為友,皇太極很豪爽地慷他人之慨,分別給黃石和陳新封了越王和齊國公的頭銜……然後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黃石和陳新都對此一味敷衍搪塞,使得這場談判沒有取得任何成果。

    不管怎麼樣,反正這仗暫時是打不起來了。於是,依靠巨量的糧食輸入,還有登陸部隊提供的安全保障,短短兩三個月之內,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海灘上,就冒出了一座熙熙攘攘的大集市。裡面有茶舖,有飯館,有雜貨舖,甚至還有好幾間暗窯子,裡面據說還有以前的官家小姐在賣身——這人吃人的世道裡,只要能換幾把米,什麼貞操都不值錢。至於那些寧要貞操不要命的女人,自然早已餓死或上吊了。

    當然,與上面這些不值一提的小生意相比,如今大沽口最火爆的大宗買賣,也是華盟建立這個貿易據點的主要目的,還要數人**易……對於女真八旗和關寧叛軍而言,遍地都是的草民可要比金銀便宜多了!

    ※※※※※※※※※※※※※※※※※※※※※※※※※

    在一艘鱷魚級俄國登陸艦的航海艦橋上,王秋頭戴一頂絨線帽,披著厚厚的軍大衣,舉著一副高倍數軍用望遠鏡,看著西邊的地平線上,逐漸湧出了無數衣衫襤褸,面如菜色的可憐百姓。

    這些“交易品”每一百個人被繩索串成一排,正在一隊關寧軍騎兵的驅趕下,緩緩地向大沽口營寨靠過來。再仔細看去,他們一個個破衣爛衫,很多人乾脆光著腳在雪地裡行走,皮膚凍得發青……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還有彷彿殭屍般麻木的表情,讓王秋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心中發堵。

    ——為了從大沽口的集市上買到足夠的過冬糧食,又盡量避免消耗有限的金銀貴金屬——雖然在北京城繳獲頗豐,但相當一部分金銀都得用於犒賞士兵和預備發餉,在跟大沽口方面進行了初步的談判之後,皇太極大汗決定大肆“賣豬仔”,下令出動軍隊,將之前聚集在京師內外的數十萬流民,往天津方向驅趕,按照成年男女每人八斗麥或等值的土豆等“粗糧”,老人孩童每人五斗麥,美貌婦人單獨另算的價格,向大沽口的“海商”進行傾銷。如此一來,皇太極既可以獲得大批軍糧,又能減小京畿地區發生民亂的風險。

    由於這會兒已是天寒地凍,押送的女真八旗又不怎麼給口糧,這些流民之中,有一半的人倒斃在了從北京到天津的路途之中,還有不少中途逃散的。只是亂世人命賤如草,這種擄掠人口的事情,乃是女真八旗近年來做慣了的,故而根本沒有誰會悲天憫人。甚至如果換成關寧軍來押送的話,流民們的遭遇還會更加淒慘——會被搜身得更加仔細,連一些貼身藏著的小件物甚也保不住。除此之外,北直隸各地剛剛投降後金的舊明官吏,也都在把各縣的流民向大沽口驅趕,使得這地方的人口市場愈發繁盛。

    當流民們歷經了千難萬險,終於被驅趕到大沽口的營寨外圍之後,照例就有一隊登州軍的士兵迎上來,一方面是清點人數,計算總價,另一方面也是防備押運的敵兵趁機偷襲——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過幾回,至於結果麼……營寨外面零星可見的骷髏與斷刀殘甲,充分說明了這些“勇敢者”的下場。

    所以,目前這一隊押送流民過來販賣的關寧軍騎兵,總的來說還算溫和——僅僅在對待買主的時候。

    接下來,這些半死不活的流民們先是圍著火堆每人喝了一碗熱糊糊,又烤了一會兒火,好歹緩過了一口氣,接下來就被一群剃了短髮的奇怪士兵用刀槍強逼著理了個短髮,然後又被集體驅趕進了幾間用木頭搭起的棚子內洗澡。這個過程絕對談不上和平,很多人不停地哭哭啼啼,但面對著那些凶神惡煞的士兵和明晃晃的刀槍,大家還是不得不選擇了屈從——過去的幾個月裡,流寇、叛軍、官軍和韃子在北直隸輪番肆虐,本地老百姓算是遭了大殃,被蹂躪和屠殺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反抗精神特別強烈的傢伙,早已在半路上被女真韃子或關寧軍給砍死了。剩下的都是只求活命,其餘什麼都不敢多想的人。

    洗完澡後,他們的破衣爛衫都被統一收走焚燒,然後換上了淨化營提供的藍布衣裳。再接下來,便被趕上長長的棧橋,登上停泊在港口的“大鐵船”,再通過秘密設置在船艙內的隨意門,抵達地球另一端的移民目的地,從此永遠離開已經淪為人間煉獄的故土,到另一塊大陸去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

    通過艙內的監視屏幕,看著又一批三千多人的新移民被押送上船,王秋一時間忍不住有些嘆息,“……為了征集這三千移民,整個過程之中怕是有上萬人要喪命……會不會有些太作孽了?”

    “……這話可就大錯特錯了。你怎麼能這樣想呢?如果沒有我們的話,只怕連剩下的三成人也別想活!”

    負責監督此次移民行動的東岸共和國陸軍少將莫茗,聞言立刻反駁道——因為按照事先的華盟內部談判,在天津蒐集的人口都要輸往南美和南非,所以南美的東岸共和國就派了莫茗少將過來辦事,“……且不說八旗兵每次破關南下都要大肆屠殺,記得歷史上光是在山東就殺了二百萬人。就算他們能夠僥倖躲過兵災,再接下來還有明末的十年大旱,從山東到陝西,整個北方沒有一個省能夠逃得掉。此外還會有瘟疫和蝗災同時發生……與其讓他們毫無意義地死在這裡,還不如到海外去搏一回命,為民族開拓生存空間呢!”

    “……你說的這些確實是有道理,但我擔心的是,如今這華北和遼東地區,一方面是漢族人口急劇減少,另一方面卻是女真人,也就是以後的滿族人大批入關,然後還有不少蒙古人在不斷湧入。如果搞得太厲害的話,會不會導致民族成 分的改變?如果讓北京一帶從此變成胡人的地盤,那感覺可就糟透了。”

    王秋搖頭說道,“……開拓新天地固然很好,但為此放棄故土的話,感覺還是有點沒法接受。”

    “……這根本就是杞人憂天!當年的蒙古人都沒有做到這樣的程度,八旗兵就更是辦不到了。”

    莫茗少將對此表示嗤之以鼻,“……且不說我們最遲在明年夏天就要對後金政權發起致命一擊,根本不會給皇太極太多的時間;也不說這些進入中原的蒙古人和女真人,最終都肯定會被徹底漢化。即使北京甚至整個華北成了胡人的牧馬場,那又如何?對於整個華夏的體量而言,不過是少了些邊邊角角的地方而已!只要能夠把這些地方的人口遷移到東岸共和國,我們就能在海外再造一個中華文明出來!”

    “……海外再造中華?就憑你們?”王秋聽得一愣,隨即扑哧一聲笑出了聲來,“……華美共和國好歹是搶了後世白頭鷹的基業,或許還真能複制一個中國人的美國來。可是你們在南美烏拉圭的那麼點兒地盤,還被葡萄牙人的巴西和西班牙人的美洲殖民地包圍著……要說什麼海外再造中華,似乎也太誇張了吧!”

    ——沒辦法,雖然現在看起來,東岸共和國與華美共和國的實力差不多,但是考慮到後世美國和烏拉圭的天壤之別,王秋還是習慣性地認為,這個東岸共和國恐怕會發展後勁不足,難以跟華美共和國比肩。

    但莫茗少將顯然不是這樣認為的,“……你太小看我們的發展潛力了,小王同志。確實,我們現在實際控制的版圖不大,而後世的烏拉圭也沒有什麼響亮的名聲。但這並不意味著這片土地的條件不好——而只是因為統治這片土地的拉美人太不爭氣。更不意味著我們會滿足於後世烏拉圭的這點兒版圖。

    事實上,我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奪取整個拉普拉塔河平原,包括後世的烏拉圭、巴拉圭,以及阿根廷北部,這可是整個南美洲的精華所在。足夠再建設起一個中國了!”

    “……那片拉普拉塔河平原有這麼廣闊嗎?難道能夠容納上億的人口?”王秋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完全沒有問題!”莫茗少將很有自信地說,“……打個比方吧,在中國,整個長江流域的面積,也不過是一百八十萬平方公里,而且其中很多都是難以開發的山地丘陵,真正能開發出來的平原大概也就是一半左右。而南美的拉普拉塔河流域,面積卻足足有四百萬平方公里!光是適合開發成耕地的拉普拉塔平原,就有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面積!而且這片土地基本都處於亞熱帶和溫帶,氣候條件比烏克蘭和東北三省的黑土地還要好。縱觀整個南美洲,再也沒有哪一塊地盤比這裡更好了,這就是南美洲的中原!

    只要讓我們中國人佔據了這片豐饒的土地,那麼未來就一定會成為整個南美洲的主人……”

    “……有這麼厲害?可是既然這片土地如此得天獨厚,在我們的歷史上怎麼沒有什麼厲害角色呢?”

    王秋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而且,從地圖上看,你們的國家頭頂上就壓著巴西這個南美第一大國,後世的金磚國家之一。怎麼看都是巴西的地盤更大更好吧!”

    “……巴西?這個國家只是在地圖上看著挺大而已!實際上根本沒有成為一個大國的基礎條件!舉一個類似的例子,在亞洲,外蒙古比日本和韓國大了多少倍?可是有誰認為外蒙能跟日韓相提並論的?”

    莫茗少將有些不屑地搖頭道,“……你沒去過南美,可能不知道。巴西這個所謂的大國,是要打進去很多水分的。事實上,從戰略和經濟的角度來說,巴西這個國家就相當於是南美的俄國——國土看著很大,但是真正能住人的地方並不多,城市和人口都只能縮在一個小角落裡。而巴西的亞馬遜熱帶雨林,就像是南美的西伯利亞,看上去貌似土地遼闊、資源豐富。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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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直隸,順天府,天津衛

    隨著大運河溝通南北,成為國家的經濟命脈,而永樂皇帝朱棣又遷都北京之後,天津就逐漸成為了北京的東南門戶,以及重要的航運樞紐,從此同都城防衛與經濟繁榮緊密聯繫到了一起。

    永樂二年,天津衛城開始築城。由於城垣東西長、南北短,故而俗稱“算盤城”。弘治四年,朝廷又對天津土城進行了大規模整修,在城牆外包上了磚石,並在各城門上增建甕城和城樓,為東、南、西、北四門分別題匾,名為“鎮東”、“定南”、“安西”、“拱北”,以明代的建築標準,絕對堪稱是雄偉高大、堅不可摧。

    不過此時此刻,在天津的城牆下,卻到處是尚未掩埋的累累屍骸,離城不遠的荒地裡,還丟棄著許多被毀壞的戰車與長梯。即使是青磚壘砌的城牆上,也佈滿了傷疤,磚木結構的城樓和牆外的房舍盡皆被焚毀。原來城池周邊的諸多衛星村鎮,也皆被戰火焚毀一空,居民不是填了壕溝,就是遠逃他鄉。

    天津城南二里外,靠著運河旁邊的荒蕪田野裡,扎滿了各式各樣的營帳。在一處最為豪華的中軍大帳外面,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右手按劍,望著地平線上那巍峨的天津衛城,心中一腔無名火簡直要噴薄而出。

    ——從今年春天開始,洪承疇率領五萬秦軍追擊流寇,從陝西橫跨山西一直打到了北直隸,接下來因為京畿糧荒,又奉命南下山東“就食”,支援山東巡撫朱大典清剿聞香教妖人,並且一度越境攻入南直隸的徐州府……沿途連續轉戰五省之地,差不多從西到東打穿了整個北中國,堪稱是艱苦卓絕到了極致……

    待到遼西將門倒戈投虜,女真鐵騎大舉入關,京畿要地全面告急之後,接到求救信的洪承疇,又不顧自己的部隊長途轉戰、士卒疲倦,再次率領秦軍掉頭沿著運河北上,企圖進京勤王……如果要評選“本年度感動大明的十佳勞模典範”的話,洪承疇和他麾下這支任勞任怨的秦軍,絕對能光榮上榜。

    但是,大明帝國的朝野上下,又是怎樣對待這支衝破關山險阻,千里奔赴國難的忠勇之師的呢?

    先前在京畿勦賊得勝之後,朝廷就對秦軍應得的犒賞推三阻四,只是舌燦蓮花,空口許了一堆嘉獎,但卻甚至連糧秣都不肯供應,反倒是索要賄賂的大小官員來了一撥又一撥。移師到了山東之後,雖然從縉紳富戶身上刮了一點油水,還奪取了一些戰利品,但相較於大軍征戰的龐大開銷,洪承疇還是深感杯水車薪、入不敷出……而如今在天津城外的遭遇,更是讓洪承疇和他的部下幾乎氣炸了肺。

    ——在秦軍尚未趕到的時候,遼西叛將吳襄已經率領兩萬兵馬長驅直入,進抵天津城下,不僅肆意劫掠郊野,還裹挾了附近的數万鄉民,大舉蟻附攻城,很快就將兵微將寡的天津衛城打得搖搖欲墜。

    正在緩緩北上的洪承疇聞訊,立即親自率領大軍急行軍前來天津增援,在一番激戰之後,成功擊退了關寧軍,暫時解了天津之圍。不料關寧軍退走之後,天津巡撫杜三策卻下令緊閉城門,不讓秦軍任何一人進城,接下來更以城內無糧為由,拒不提供糧草,只命人從城上扔下一千兩銀子,讓洪承疇自己去買糧吃。

    這可真是荒天下之大稽了——如此一番慘烈的兵災過後,這天津城周邊幾乎所有的村落城鎮,都已經淪為了廢墟,你這邊不肯打開公家府庫的話,又讓洪承疇去哪裡去買糧食?

    更何況,就算洪承疇在城外有地方可以買糧,眼下由於聞香教妖人起事,截斷運河,江南漕米無法北上的緣故,山東濟南的米價都已經漲到了四十兩銀子一石,在北直隸的糧價只會更加昂貴,據說京中米價已經到了每石八十兩……區區一千兩銀子,能買來多少米麥?只怕還不夠五萬秦軍吃上一頓飽飯呢!

    洪承疇此次率領大軍從山東回師勤王,隨軍攜帶的糧草本來就不太充足,將士?飢一頓飽一頓,只盼著在天津打了勝仗之後,能有一頓飽飯吃,誰知卻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得不到滿足!現在軍中所餘的糧草,只能讓將士們每天吃一餐稀飯。即使如此,也只夠支撐區區五日,再接下來就只能四處去挖樹皮草根了!

    眼看著天津衛城是油鹽不進,怎麼也搞不到糧食了,洪承疇只得命令親信幕僚帶著他的手諭和令牌,到靜海縣去調集糧食,不料靜海知縣亦以城內無糧為由,拒絕供給糧草,還把洪承疇的使者亂棍打了出來!

    想不到自己一心精忠報國、急公好義,最後卻是落到了這個結果,原本脾氣就不算太好的洪承疇,這些日子更是肝火旺盛。近日來,他已經開始派遣軍隊四處“打草谷”,怎奈北直隸這些年戰亂災荒不斷,富家大戶不是躲在了有城牆保護的城池裡,就是搬家去了江南“避囂”,弄得秦軍就是想搶糧都沒處搶。

    此外,洪承疇也沒忘了上書兵部,要求朝廷設法糧草問題,但卻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反響。

    這種“既要馬兒跑,又不肯給馬兒吃草”的態度,讓洪承疇很是傷心,自從奉旨勤王以來,他不畏懼與各路流寇、教匪、叛逆甚至是遼東建奴作戰,但來自朝廷內部的掣肘,卻讓他心力交瘁。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哪怕茶館裡的說書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朝廷上下卻總是喜歡假裝不知道。

    由於糧草將盡、餉銀也沒有著落,五萬秦軍只得困頓於天津城南,無法繼續向著京師挺進——作為久經沙場的知兵能臣,洪承疇非常清楚,秦軍歷經大半年的輾轉征戰,早已疲憊至極。接下來又要面對女真八旗這一空前強敵,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們吃飽喝足休整夠了,才能打起精神上陣殺敵啊。

    如果讓士兵在上陣前都吃不上飽飯,那就不是打仗,而是送死了。

    但面對地方官府的不配合,實在籌不出糧草……難道要移兵畿南三府,到盧像升的老巢去打秋風?

    可是京師那邊又該怎麼辦?就憑盧像升的那點兒殘兵敗將,還有京營的廢物,能守得住城池嗎?

    還有,聽說京師最近在鬧瘟疫,軍中士卒都對此憂心忡忡,很是不願再繼續深入畿輔了。

    正當洪承疇一籌莫展、左右為難的時候,跟隨秦軍轉戰的山西總兵官虎大威,卻神神秘秘地過來求見:“……督師大人容禀,如今天津這地方雖然殘破,但若是要籌辦糧食,也不是沒有辦法。”

    “……哦?不知你有何高見啊?”

    雖然不相信這個粗鄙武夫能夠拿出辦法,但病急亂投醫之下,洪承疇還是示意虎大威說下去。

    而山西總兵官虎大威,此時居然還真的打探到了一條門路:“……下官近日來派遣偵騎四出打探,發現有海船在大沽口(塘沽)做買賣,從山東運了糧食過來兜售,價錢也還行,一石麥子只要五兩銀子。”

    “……聽著不錯啊!那為何不買?”洪承疇登時眼神一亮,連忙問道。

    “……沒錢啊!”虎大威一臉為難地答道,“……已經五個月沒發餉銀了,兵部的犒賞也欠到了現在。”

    ——虎大威此言半真半假:秦軍各部的餉銀確實是拖欠了很久,而且兵部也拖著之前戰功的犒賞不發,但憑著戰場上的劫掠和地方縉紳的孝敬,各位軍官的私囊還是很充足的……不過,各位軍官貪墨侵吞的本事固然是花樣百出,但一向是只進不出,想要他們自掏腰包來承擔軍糧開銷,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同樣的道理,洪承疇也不願意出錢,“……既然是從山東來的海船,想必跟登州叛賊有些牽連——上個月的時候,登州水師還在攔截天津商船呢!爾等直接把糧食徵用了便可,哪裡還用得著給他們錢?”

    虎大威苦笑道:“……督師大人,若是真的如此就好了。那幫海商精明著呢,他們在海邊修了寨子,直通碼頭,販來的糧食都在大船上,買主給了錢才肯?下來。如果我們派兵去搶,出兵少了,只怕打不破寨子——那寨子裡有登州鎮的賊兵把守。如果出兵多了,人家就直接上船出海跑了……”

    ——很顯然,虎大威在得知此事之後,肯定也有過白拿糧食不給錢的打算,可惜未能如願。

    得知這股販糧的海商似乎無法強搶,而確實跟登州叛軍有關係之後,洪承疇一時間也有些遲疑,生怕因為跟叛賊扯上關係,而被御史彈劾。但如今秦軍的缺糧問題已經刻不容緩,再拖下去只怕是要譁變,而京師那邊也是搖搖欲墜,危在旦夕……朝廷那邊應該不會再吹毛求疵了吧!洪承疇不太自信地如是想道。

    總之,為了解決大軍糧秣匱乏的燃眉之急,洪承疇最終還是決定去大沽口找海商買糧。然後,因為如今秦軍斷糧在即、軍心浮動,當真是一刻也耽擱不得,洪承疇生怕在使者往來、討價還價之中浪費時間,乾脆帶上了中軍督標營,親自趕往大沽口籌糧,什麼體面尊卑都不顧了,只求以最快速度把糧食搞來。

    然而,洪承疇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前腳剛一離開,天津這邊後腳馬上就爆發了一場塌天大禍……

    ※※※※※※※※※※※※※※※※※※※※※※※※※

    北直隸,永平府,樂亭縣

    伴隨著嗚嗚的牛角號聲和震天的隆隆戰鼓,數万大軍猶如一條蜿蜒的長龍,正沿著通往京師的官道,向著西南方向緩緩前進。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絕大多數士兵看上去都是一般的虎背熊腰,光溜溜的頭頂後面掛著一根細細金錢鼠尾,很多人的臉上還都有傷疤,目光中總是透露著兇殘和暴虐的氣息。

    溫暖的秋日之下,官道兩邊一望無垠的田野中荒草叢生,不時可見白森森的骨骸,還有被焚燒的焦黑廢墟。而這條年久失修的道路之上,亦是坑洼起伏,以至於細微的塵土飛騰起來,然瀰漫紛舞,湧入士兵與牲口的眼睛、耳朵、鼻孔裡面,走在前邊的士兵還可以勉強忍耐,後隊士兵已經完全籠罩在粉塵之中,不得不要么離開大路走在兩邊,以避開塵土。要么就用衣服遮住口鼻,眯縫著眼睛向前面猛進。

    然而,儘管一路走得灰頭土臉,但這些女真兵全軍上下還是極為興高采烈,上到八旗旗主、貝勒都統,下到包衣漢軍,都對如今的空前勝利而滿心激動,甚至憧憬和期盼起了打進北京城之後的豐富戰利品。

    而率領這支軍隊的後金君主皇太極,更是志得意滿,彷彿看到天下至尊的寶座已經在前方向自己招手:

    “……明國雖大,卻已成朽木,如今遭到這般致命一擊,想來或許真的是到了壽終正寢之時了吧!”

    ——事實上,眼下的大好形勢,對於皇太極來說,也是完全的意外之喜。直到關寧軍突然集體倒戈之前,他還萬萬沒有料到,大明帝國居然這樣突然就到了土崩瓦解的時候!

    在今年春天取得大凌河之戰的勝利以後,皇太極雖然利用俘獲的吳襄、祖大壽等關寧降將,對錦州、寧遠一帶殘餘的遼西將門發出了許多勸降信,但內心之中根本沒抱成功的希望——畢竟兩邊的待遇差距實在太大,明廷能夠給遼西將門撥發每年五百萬兩的餉銀,後金卻最多只能給他們幾塊連年災荒的關外土地。

    所以,當遼西將門居然倒戈來投之時,在一頭霧水的皇太極心中,絕對是驚悚比驚喜的成分更多。

    直到關寧軍真的剃髮易幟,向女真八旗獻出了山海關等各處關隘要塞,讓開了通往中原的捷徑,皇太極才終於確定了這並非明國在施展什麼苦肉計之類的圈套,而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空前大禮包!

    不過,“山海關關寧軍”的這份天降大禮包雖好,卻也徹底打亂了皇太極的原本的戰略規劃:他之前是準備在打完了大凌河之戰,再屯兵休整數月之後,就親自率領一支精兵北上寧古塔,去討伐那支盤踞在海參崴的“短毛海盜”,以此來解除女真八旗的後背之患的……但是隨著山?關這一中原門戶的豁然洞開,上述的一切構想都統統打了水漂——從八旗旗主到尋常旗丁,都早已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竅,眼看著遼西走廊成為坦途,早就紅著眼睛要進關去大搶一票,哪裡還肯去寧古塔那邊的深山老林裡吃苦受罪?

    而皇太極雖然相對冷靜和穩重一些,但也同樣深知“天予不取,反受其禍”的道理——關寧軍倒戈獻關,對於愛新覺羅家入主中原來說,乃是千載難逢的絕妙良機。若是因為自己的遲疑不決,錯過了這個短暫的機遇,讓明廷抓緊時間重新奪回了山海關……那麼皇太極恐怕這輩子都要為此而後悔到吐血了……

    所以,幾乎沒怎麼猶豫,皇太極就推翻了之前的作戰預想,又一次集結了傾國之兵,大舉入關南下。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55




    第九十六章、大明帝国丧钟(下)

    不过,虽然已经攻入了山海关,但皇太极的战术指挥还是十分保守,并没有一口气直扑北京城。

    这一方面是因为刚刚打完了历时近一年的大凌河之战,明军固然大败亏输,女真兵也被拖得筋疲力尽,连战马都掉了膘。如今还没怎么准备,就突然要再次入关伐明,顿时就有些措手不及,兵力、军械、辎重都不凑手,尤其是那些蒙古同盟军,在大凌河战役之后早已回家了,如今还得赶紧派使者到草原上调兵——皇太极最初带进山海关内的八旗兵马,不过是两黄旗的数千人而已,后续部队还在慢慢赶过来。

    另一方面,皇太极同样也对刚刚归顺的关宁军不太放心,在某种程度上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此次倒戈投降的关宁军,加上之前大凌河战役的关宁军战俘和被裹挟着投降的杂牌明军之后,总数已经多达四五万人。而后金即使尽发倾国之兵,再加上科尔沁部等蒙古同盟部族,也不过能凑出七八万兵马而已。

    很显然,这样一个庞大的不可控军事集团,若是放在身边或背后,任凭哪个君王都是不会放心的。

    于是,皇太极就借口等待后续部队和新铸造的重炮,进关不久便在昌黎县扎下大营,作为本次伐明大战的前线指挥部。然后自己抓着八旗精兵安坐不动,只派遣祖大寿和吴襄两员降将,率领四万关宁降军分兵两路,扑向京师和天津——按照皇太极的如意算盘,如果祖大寿和吴襄能够旗开得胜,那固然很好;如果这票关宁降军被绝地反击的明廷给打垮了,那么也等于是帮助后金国解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

    反正不管那边得胜,死的都是汉人,都是在损耗明国的元气,皇太极是一点都不心疼。

    对此,以祖大寿和吴襄为首的辽西将门也无话可说——这基本上就算是投名状了。

    至于这一次入关能不能攻下京师,皇太极倒是没有抱着什么志在必得的想法——按照他对八旗旗主的说法,本次入关的指导思想就是“得寸则寸,得尺则尺”,万事不可强求。能够一鼓作气打进紫禁城坐龙庭,固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法置明廷于死地,那么也没必要把自家老本都拼上。

    所以,他最初才在昌黎屯兵不动、坐观战局,心中就是打着万一局势不利,便退回山海关的主意。

    不想在此番突变之后,哪怕是面对亡国之祸,明军的抵抗依然只能用“软弱无力”来形容,完全没有半分垂死抵抗的疯狂劲头——在女真八旗按兵不动的情况下,仅仅依靠刚刚倒戈的关宁军,祖大寿就直捣京畿,将明廷在北直隶仅有的两支野战军之一,卢象升的天雄军给打得溃不成军。而另一路的吴襄也是连奏凯歌,从山海关一路杀到天津城下,如果不是洪承畴的秦军赶到,或许已经拿下这座北京门户了。

    看着关宁军这些自己的手下败将,居然在关内打得如此顺风顺水、摧枯拉朽。如今屯兵昌黎的女真八旗上下也很是眼热,一时间全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再也按捺不住,急吼吼地要一显身手。

    而原本还打算继续观望一阵子的皇太极,也架不住底下众人的群情汹汹,看看八旗兵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也到了,便从昌黎拔营出征,继续向着明国的京师挺进。

    或许这一次当真是福星高照的缘故,女真大军刚刚走到乐亭县,就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喜啊!大汗!天津的明军哗变啦!真是上天保佑我大金啊!”

    一片卷起的尘土之中,胖嘟嘟的莽古尔泰眯着一对豆豆眼,兴高采烈地骑着一匹枣红马从前面赶来,还没凑近皇太极的御驾,就隔着老远高喊起来,“……只要打垮了洪承畴,那崇祯小儿就死定啦!”

    看着莽古尔泰这般完全不知尊卑的粗豪举止,皇太极一时间不由得眉头微皱,但听了他的话语之后,顿时也是大喜过望,“……天津的明军真的哗变了?不会是什么谣言吧”

    “……千真万确!据探马来报,天津城里都烧起来了!那烟火在四五里外都看得见!”

    莽古尔泰一脸乐呵呵地说道,“……吴襄也派了使者来说这事,再过一会儿就到!”

    “……甚好!甚好!真是上天保佑我大金!”皇太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朗声高吼道,“……速速传令,八旗诸军立即选拔精骑,一人双马,携带三日干粮,随我奔袭天津!”

    ※※※※※※※※※※※※※※※※※※※※※※※※※

    北直隶,顺天府,天津卫城

    一场纵兵大掠、烧杀奸♂淫的残酷戏码,正在这座号称“天子门户”的城市里上演。

    斑驳残破的天津城墙内外,陕西腔调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一团团的黑烟在城池上空飘动,街巷之中充斥着城内军民的哭喊声,而成群结队的乱兵仍在从各处营垒赶来,源源不断地往城中涌去。

    这些日子一直在忍饥挨饿、满腔怨愤的山陕乱兵们,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砸开了天津城内各家各户的家门,抢夺他们的财物,淫辱他们的妻女,甚至剥夺他们的生命,纵火焚烧他们的房屋……

    不久前刚刚解了天津之围的陕西救兵,此刻却成了蹂躏这座城市的强盗和屠夫。

    一切的纪律和道德都在这个时刻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原始的残酷和暴力。

    当正在大沽口筹办军粮的洪承畴,得知后方有变的噩耗,赶快带上中军督标营急匆匆赶回天津的时候,天津城内已是烈焰飞腾,浓烟四起,哀鸿遍野——每一条大街小巷的两边,都倒满了残缺的尸体,流出的血水顺着青石路面的缝隙在街道上延伸,不断有人从家门里扛着包裹慌乱地奔出,却又被后面追赶的乱军追上,一刀砍死,然后抢夺走他身上的财物。而女子的哭泣声和惨叫声,更是从每一座宅院里传来……

    当看到天津巡抚的尸体,也被挂在了衙门的房梁上的时候,洪承畴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就在洪承畴离开军营的半天之后,北京朝廷的内阁次辅钱士升过来巡视。这位仁兄一到天津,就大摇大摆地闯进军营,召集以秦军为主的勤王军诸将,呵斥他们贪生怕死,居然在天津顿兵不前,不肯进京赴难,又勒令勤王军务必于五日之内抵达京师,否则必有严罚云云……但对于最关键的粮草供应问题,钱士升却是一字未提,显然是认为这些卑贱武夫都是餐风饮露的神仙,哪怕只喝西北风也应该能打仗才对。

    (明末的北京朝廷一向都有这个毛病,一旦遇到危机就拼命把外地兵马往京师调集,以为兵力越多越安心,却根本不准备后勤供给,好像完全没考虑这些兵马也是要吃饭的,结果就是援军哗变,忠臣胆寒。)

    而更让勤王军上下义愤填膺的是,在训斥完他们这些拿着白条流血流汗的军士之后,钱士升接下来还要再去天津卫城,嘉奖天津巡抚“守城有功”——据说是巡抚大人在朝中大肆撒钱,给几位阁老都行了重贿的缘故。于是,城外诸军顿时一起大怒:如果没有我们赶来救援解围,你这破城早就已经陷落了!

    而且,你这个狗官分明有钱贿赂朝中重臣,为何却坐视我们这些救命恩人在城外饿死呢?丧尽天良啊!

    结果,在又饿又怒,一肚子怨气难平之下,秦军的几位千户、百户等中低级军官,居然趁着天津官府打开城门,迎接侍郎大人车驾的机会,带着亲信家丁一拥而上,杀散守军,夺了一座城门。紧接着,同样怨气冲天的各路勤王军,一起鼓噪哗然,乱哄哄地争相涌入天津,纵兵大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由于威望卓著的洪承畴总督有事不在,各部将领根本约束不住群情激奋的官兵,很快就把哗乱闹得更大了。

    ——诸位兵头们心中都很清楚,由于之前一系列狗屁倒灶的苛刻待遇,士兵的怒气如今已是跟火药桶一样炸了开来,再也没法压制。即使是他们这些?司,也只能顺着士兵的心思,索性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否则第一个被炸死的就是自己。反正如今已是动荡乱世,虽说按照体制还是文贵武贱,可掌握兵马的将官们只要不是造反,在惹出了兵变之类的乱事之后,就连朝廷也只能尽量安抚,而不敢严厉追究。

    他们这些老兵油子,如今对于这个套路都玩得贼溜——早在万历、天启年间,北方九边的边军因为常年拖欠军饷,就时不时玩上一出这样的把戏,不是殴打文官出气,就是劫掠民居商家,好歹捞点儿实惠。反正法不责众,只要最后推出去几个替死鬼交差,什么哗变劫掠的罪状都能完事。

    因此,当洪承畴总督赶回来的时候,天津这边的形势已经糜烂不可收拾,发了狂的乱兵在城内肆意妄为,不但抢了天津的商家和大户,还放火烧了衙门,打杀了官员——来巡视和催促进兵的内阁次辅钱士升,在城门口被乱兵掀翻了轿子,不晓得逃到了哪里;吃了大亏的天津文武官员抬着同僚和亲属的尸首,跪在洪承畴的马前哭诉,要求总督大人给个公道;紧接着,天津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商户,也集体找了上来,要求洪总督务必严厉惩治那些胆敢在天津肆意杀戮劫掠的乱军官兵……

    但勤王军的将校们也一齐过来,向总督大人申诉情愿,哭诉朝廷处事不公、亏待他们这些有功之臣,这才激起了兵变云云……于是逼得洪承畴一时间焦头烂额,左右为难,几乎老了十岁——乱兵冲撞了内阁次辅的车驾,确实是罪该万死;可是接下来马上还要靠这些人去跟辽东建奴厮杀,又实在不敢下狠手惩治:万一人家气不过,索性临阵脱逃甚至倒戈投敌该怎么办?辽西将门这阵子正在满天下地到处发劝降信呢?

    于是,洪承畴总督只得想办法和稀泥,试图调节矛盾,一切以维持稳定为上。但饶是他再怎么和稀泥,两边也都是不依不饶争锋相对,一边要报复一边要伸冤,来回折腾了好久,也没能把事情平息下来。

    然后,洪承畴总督很快就发现,他再也不用为天津兵变之后的这副烂摊子而烦恼了。

    因为,就在天津城内依然余烟袅袅、尸骸遍地,官吏们还在互相喷口水,乱兵们还在忙于杀人越货的时候,远方地平线的尽头上,已经赫然腾起了一片弥漫飞扬的尘土,还有无数面迎风猎猎招展的旌旗……

    “……不得了啦!是鞑子!是女真鞑子杀过来啦!”

    ※※※※※※※※※※※※※※※※※※※※※※※※※

    崇祯五年十月初一,内阁次辅钱士升出巡天津,催促各部勤王兵马火速入京救驾。时值三边总督洪承畴筹粮出外,钱士升遂召集诸将训话,言辞颇轻慢,多有侮辱之语,且无一钱一帛犒赏。众将愤然,以为朝廷苛待功臣,旋即鼓噪作乱,引发诸军哗变,举兵攻入天津城内,肆意纵火劫掠,天津巡抚杜三策被害。

    十月初三,洪承畴闻讯赶回天津,企图弹压兵变,然而为时已晚。天津各路官军之乱事未定,奴酋黄台吉亲率女真精骑并关宁叛军,合计两万余人,已于初四日午后,长途奔袭至天津城下。

    因事发仓促,数万勤王官军全然无备,遂不战而溃,天津卫旋即陷落。三边总督洪承畴率标营亲卫从乱军中杀出,先逃至静海县,被县令拒之门外,又逃奔沧州,战马力竭,于途中为关宁叛将吴襄俘获。

    至此,畿辅两路官军皆溃散,残兵十不存一,建奴前锋已入河间府,京师遂成孤城,军民尽皆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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