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大穿越時代 作者:老老王(已完本)

 
mk2258 2014-5-21 14:46:4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0 131636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39




    第四十八章、八方風雨會瓊崖(二)

    崇禎五年正月初七,海南島,臨高縣,博鋪港

    眼下的博鋪港,正是一派熙熙攘攘、空前喧囂的熱鬧景象,數以千計的各國帆船,硬是擠滿了偌大的港灣。所謂“千帆雲集、桅杆如林”的形容詞,若是用在此時此地,當真是一分半點也沒有誇張

    隨著澳洲和美洲的三個穿越集團的聯合外交遠征艦隊,攜帶大量資金和貨物,在五天前抵達臨高縣的博鋪港,外加跟著過來的一大堆荷蘭、英國、法國、葡萄牙、西班牙甚至丹麥商船——足足兩萬多來自美洲、歐洲、非洲、大洋洲、西亞和東南亞的外來人口,和來自全球各大洲數十個國度的各種稀罕商品,一下子湧入臨高的市場,讓這個本來就非常繁華的港口城市,瞬間就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經濟活力。

    於是,在博鋪港臨時擴建的大廣場上,迅速出現了一個人聲鼎沸的巨型集市,行走著來自五湖四海各種膚色的人群,還有來自於不同大陸的奇妙動物,並且充斥著各種口音的叫賣聲。

    更有甚者,在集市的大門口,赫然還被好事的穿越者掛起了《63年第一屆世界博覽會》的誇張牌子。

    不過,從集市上出現的各色貨品來看,如今的博鋪港集市,也確實是當得起“世界博覽會”這個名頭:

    “……上等美洲酸枝木(紅木)待售質地絕佳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美洲海獺皮、熊皮毛色油光發亮,厚實濃密您看看,我可沒騙你,絕對是上等貨色吧”

    “……從南大洋捕獵煉制的上等鯨油點燈與食用皆可點燃後有異香撲鼻,可益壽延年……”

    “…美洲東岸國特產,南美印花羊駝毛毯、羊駝毛皮大衣便宜賣嘍”

    “……非洲象牙、犀牛角,上好天竺香料、西域寶石揮淚大甩賣嘍”

    “……新到西洋音樂鬧鐘、八音盒、留聲機,造型精美,樂聲悠揚,請諸位千萬不要錯過”

    “……正宗澳洲特產,清涼解暑名物桉葉糖、清涼油便宜賣嘍”

    “……天竺特產咖哩飯唐三藏品嚐過的異域風味請看過《西遊記》的客人們都來嚐嚐……”

    “……天竺舞姬天方音樂波斯肚皮舞每日僅出演三場過時不候”

    “ ……南美古☆柯葉西域阿拉伯茶只需放入口中咀嚼,便可提神醒目、滋陰補腎……”

    “……現在舉辦正宗澳洲珍禽異獸大展今日有鴕鳥競走比賽,袋鼠拳擊大賽,巨龜爬行比賽請諸位看官踴躍下注,押中者都有豐厚獎品,未中者也有安慰獎一份哦請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當這些異邦人在竭力推銷海外各國特產之時,海南島本地的商人也聞風而動,組織了大批絲綢、茶葉、瓷器等東方傳統特產貨物來進行交易,由於語言難通的緣故,經常只能彼此結結巴 地打著手語討價還價。

    其中,既有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控制的合作社和外貿部門的貿易代表,也有海南島本地士紳豪門的商隊。

    ——和這個時代大多數財主一樣,海南島上各家士紳原先的主要投資手段,也是購買土地。在他們的眼中,只有能夠種出莊稼來的上好田地,才是唯一穩定可靠的財產保障。要不就是把黃金或白銀鑄造成上百斤一個的大錠子,藏於家中地窖或者密室,讓小偷即使摸進來也拖不走,當然若是碰上強盜就沒法子了。

    不過,在與“澳洲髡人”接觸多了以後,很多“親髡士紳”的想法也在漸漸改變,其中最關鍵的一條,就是開始逐漸認同“髡人”的理財觀念——只有流動起來的資金才是財富,藏在家裡的金銀不過一堆死物而已。而投資渠道也絕不再僅僅局限於土地一種,在對“髡人”政權的信心支持下,越來越多的本地富人開始進行商業投資,購買海船,僱用水手,參加海外貿易… …雖然還只是一個萌芽,但已經頗為蓬勃興旺。

    跟以往不同的是,除了來自全球各地的其它穿越者集團,還有來自歐洲的“紅毛夷”和矮小黝黑的東南亞土人之外,如今的臨高縣內還出現了許多包著白頭巾的阿拉伯人——這才是東亞貿易真正的老主顧。

    事實上,早在遙遠的漢唐時期,這些勇敢的阿拉伯人就駕駛著簡陋的小船,開闢了海上絲綢之路,跟中國人做起了生意,儘管阿拉伯人買了這邊的貨物之後,最終目標還是要把它們倒賣給西洋人和非洲人,從中牟取暴利。但即使到了明末時代,很多嶺南的華商還是習慣跟他們交易,因為雙方已經是保持了上百年幾輩子合作關係的老主顧,信譽上的加成非同一般。其中一部分阿拉伯人已在嶺南居住多年,除了相貌差異,在語言,習慣等方面已與華人差別不大,只有在宗教方面的信仰依然十分頑固,後來都成了回族人。

    (現代分佈在廣西、廣東的那些回族人,例如較為有名的白崇禧,基本上都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副產品。)

    在此之前,這些世代從事國際貿易的阿拉伯商人,原本主要在廣州這個嶺南第一大商埠聚居。但隨著臨高這邊被“澳洲人”經營得極為興旺,各種“澳洲貨”暢銷國內外市場,還有“澳洲兵艦”橫掃珠江,廣州的阿拉伯商人自然也開始關注此地,不時有人試著來臨高販貨和踩點。接下來,他們紛紛發現這裡不但貨物豐富,碼頭的裝卸效率和實際稅費額度也令人滿意,於是就來得越來越頻繁。

    尤其是此次千帆雲集的“世界博覽會”,早在各國艦隊還在巴達維亞磨蹭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遍了兩廣臨高穿越者元老院外貿部門的傑作,因為接待這麼多美洲和澳洲同胞的開銷實在浩大,光靠財政根本吃不消,必須想辦法做生意多少回些本)。於是最近這段時間來到臨高的阿拉伯商人絡繹不絕,其中既有從廣州過來的“近鄰”,也有跟著華美外交艦隊,從阿拉伯半島、奧斯曼土耳其、埃及、波斯和印度過來的遠方旅人。從博鋪港到東門市,到處可以看見一窩一窩的小白帽子鑽來鑽去。他們操著一口極為熟練的廣東話討價還價,或是拿起商品評頭論足,其內行程度和砍價能力,絕對要遠遠超過那些來自歐洲的同行。

    臨高穿越者元老院的貿易代表,在這些日子就接待了好幾撥來自阿拉伯世界的“大客戶”,在這些穿越者之中有人曾經在現代世界跟阿拉伯客戶打過交道,那些來自海灣產油國家的買主歷來被認為是最佳客戶——他們花錢大方,很少挑三揀四,除了在信譽方面偶爾會有點小瑕疵,其它的一切都很完美。

    但眼前這些阿拉伯世界的商業前輩們,卻讓穿越者們險些以為自己碰上了一群溫州人——精明,算計,喜歡就每一個微小細節討價還價,幾輪談判過後,每一個人都對這些斤斤計較的阿拉伯商人深感吃不消。原本設想的“狂宰沙漠土豪”的計劃最終徹底破產,能夠保住最基本的利潤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沒辦法,這年頭的阿拉伯人可不是什麼財大氣粗的油霸,而是靠著在東西方之間往來販貨,與狂風惡浪搏鬥,通過拼上自己甚至全家的小命,才能獲得一點辛苦錢的苦逼行商。尤其是在大航海時代開啟,歐洲航海家又擠占了他們的不少市場份額,如果再不精明一點的話,這日子如何能過得下去呢?

    雖然多少還是有著一些不甚如意之處,但臨高的世界博覽會還是熱熱鬧鬧地舉辦得相當成功,每一天的交易額度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都是天文數字。原本人口流動有限的臨高縣,也一下子變成了全球各色人種的展覽會,每天都有大量各式人等登陸。港口碼頭不分白天黑夜總是人聲鼎沸,幾乎成了一座不夜城。許多明朝人都對此驚嘆不已,而來自海外的歐美各國航海家,也對這座港口的一切表示相當滿意。

    “……真正的海上生涯,遠不像某些酸腐文人寫的那些狗屁不通的小說裡面那樣浪漫想想看,你在一條小船上,要和幾十個身上散發著惡臭的粗魯男人,一起吃著那些乞丐都不願意吃的豬狗食,聞著彼此身上的臭腳丫子味睡著,每天無聊地看著一樣的天,一樣的海,還要跟風浪、海盜、鯊魚和敗血病搏鬥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片陸地如同神話一樣冒出來,一個港口,一個繁榮的港口,彷彿是海妖的魔法一樣出現在你面前,這個港口擁有著整齊於淨的巨大碼頭,在海面上停泊的船隻桅杆好像樹林一樣茂密,船帆就如同天上的雲彩一樣多,日本人,中國人,呂宋人,暹羅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英國人,甚至還有遙遠的美洲人和神秘的澳洲人,都被這個繁榮的港口吸引過來,進行著各式各樣的交易,賣出自己的貨物,買到自己需要的貨物,搜購航海需要的補給,這就是博鋪港當然,你得繳 納可觀的稅款……”

    ——這是一位跟著東岸船隊來到臨高的葡萄牙商人寫給家中新婚妻子的信,隨信寄去的還有一匹綢緞。

    ※※※※※※※※※※※※※※※※※※※※※※※

    在這一派熙熙攘攘的繁盛景象之中,一身大明士子打扮的徐霞客,正悠閒地手捧一個玻璃茶壺,獨自坐在博鋪港海邊的一處涼亭裡,迎著略帶咸腥味的習習海風,看著前方港口裡密密麻麻的各國船隻,還有四周遊蕩穿梭的各國商旅,不時捧起那個小茶壺就著壺嘴抿上一口,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這只造型渾圓如球的玻璃茶壺,是他在臨高東門市“澳洲髡人”開辦的合作社新買來的。儘管根據合作社里那個髡人大媽的說法,用玻璃壺來泡茶其實並不是很好,品起茶來遠不如紫砂壺正宗,但徐霞客依然喜歡用這新鮮玩意兒——出產紫砂壺的江蘇宜興,就在徐霞客的老家附近,作為地方上的豪門大戶,紫砂壺在徐霞客家裡有的是,根本不稀罕。哪裡比得上這晶瑩剔透的玻璃茶壺來得有趣?即使只是看著茶葉在開水之中一點點浸潤綻開,茶湯慢慢地變色,對徐霞客而言也是一種新奇的樂趣,讓他樂之不疲。

    而此次臨高之行的所見所聞,更是讓徐霞客這位“明末第一驢客”都深感精彩絕倫、不枉此生——之前在臨高的市井之間轉悠,看了電影院、百貨公司、電報局、蒸汽船、路燈系統、鐵路火車等等一系列“澳洲景”之後,徐霞客和那位跟他搭伴南下的族兄,已經是覺得眼界大開、不虛此行了。誰知在他們兄弟結束了對臨高縣的參觀,並且跟著“澳洲髡人”的商隊,到島內深山的黎區寨子裡轉了一圈回來之後,居然又趕上了海外四方“大宋後裔”的船隊,踏破萬里海濤的阻隔,一齊會盟於臨高縣境的空前盛事

    看著這些來自美洲、澳洲等不同遙遠異域的“大宋後裔”,留著幾乎一樣的“短毛髡發”,穿著類似款式的奇裝異服(現代服裝),甚至說話都是差不多的口音(普通話),駕駛著一艘艘巍峨如山的巨舶跨海來到此地,趾高氣揚地耀武揚威,讓那些天竺人、波斯人、大食人、南洋人,還有紅毛夷盡皆俯首帖耳,衷心拜服。至於曾在江浙沿海兇名赫赫的倭寇,更是被他們驅策如僕役,徐霞客不由得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華美、東岸、澳洲……哎,想不到昔年大宋於崖山覆亡之後,居然還有那麼多遺民餘裔散落海外各地,而且日子過得這般發達興旺歷代趙宋天子官家若在地下有知的話,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吧”

    但是,一想起自己在這些天裡出於對“遠方同胞”的好奇心,從華美艦隊官兵與商人之中打聽到的若於該國內情,尤其是那些完全違反了明朝士人觀念的東西,徐霞客的表情又逐漸凝重起來。

    ——在徐霞客面前的石桌上,攤開著一本略微泛黃的日記冊子,其中的最後幾頁,正記錄著他剛剛打聽到了華美國傳聞。以大明士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國家簡直沒有半分唐宋風韻,把禮義廉恥都丟了個精光:

    “……華美,虎狼之國也,華美以戰立國,滅國無數,獨霸亞美利加北方膏脂之地,地域廣大皆所奪也,立國初時,僅乃曼城一隅,今號北美霸主,挾濱海水運之利,橫貫南北,地廣萬里尤嫌小,東征西討歲歲不絕,貪得無厭可賽暴秦。國府號曰華美雖大,無寸土多餘,貪婪之尤莫過於此。然美人卻深讚之。

    去歲,華美國府號召西進,百姓庶民無地者踴躍,挾槍西去者眾,大軍押後,土人何辜遭此橫禍,殺絕盈野,蓋因美人索土無度,美兵暴虐而嗜殺,國府庶民聞戰則喜,毫不顧忌,報紙新聞每日鼓吹,今日得十城,明日獲五城,俘敵兵為奴,買與泰西諸夷為苦力,勞役虐待至死者不知凡幾,美人只問賣奴獲利幾何,土人生死皆不為意,獲利少者則頓足搥胸,懊惱無比,獲利多者則眉開眼笑,大懷暢意。

    美人如此好戰暴 虐,蓋因美兵驍勇善戰,殺敵者眾而兵馬折損者少近無,殺敵數以千計而折士卒寥寥數十,百姓謂之平安仗,雖國內百業興旺、衣食無憂,每歲募兵仍人潮踴躍,青壯只恨不取,與國朝迥異,入選者皆精銳也。另,華美民風尚武,投軍入伍者眾人皆羨之,蓋因軍餉優厚,出行採買又皆受優待,所謂軍人優先之鐵律,百姓士紳人皆敬之,號最可愛之人,鄉紳業主多喜嫁女與軍官,可見一斑……

    余思國朝士大夫鄙視武人,尤可哀也。嗚呼,華美號源自前宋,卻風氣迥異,輕文重武,尤重格物,鄙視仁義,與前宋大不相同,可謂南轅北轍,更類暴秦。餘曾觀華美報紙數份,其上之宋詞詩賦已近絕跡,所刊皆白話也,文風粗糲不堪入目,多有鼓吹殺伐屠戮之文,所謂桔生淮南而為枳,餘今信矣……”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39




    第四十九章、八方風雨會瓊崖(三)

    而更讓徐霞客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哪怕這個自稱繼承了前宋餘風的所謂“華美國”,在他看來分明已是這般粗鄙不文、窮兵黷武、殺伐無度,貪婪殘酷堪比古之暴秦。然而,即使是這樣殘暴鐵血的華美國,卻居然還被另一個同為大宋餘裔的東岸國,嘲笑成是一群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文弱書生,認為他們生活奢侈、懦弱膽小,不如自己那麼擅長打仗……那麼,這個東岸國又是何來歷呢?

    ——根據徐霞客這幾天零星打探到的一些傳聞,東岸國的人口和版圖,似乎略遜於華美國一籌,土地貌似也不如華美富庶。但東岸國四周的蠻夷卻遠比華美國的鄰居強悍,哪怕只是為了生存下去,東岸國的軍民也不得不與強者為敵,跟四方惡鄰無日不戰,其征戰之頻繁,連塞外建奴和韃虜都要瞠乎其後。

    如此嚴峻的軍事壓力之下,東岸國幾乎是喪心病狂地把舉國人丁財貨都投入了戰場,弄到了“全民皆軍戶,男丁皆兵卒,女子亦提刀”的程度,連國中村鎮都多以“某某堡”命名,可見其武風之盛。

    如果說華美國雖然輕文重武,為大明士人所不齒,但其國中好歹還有些唐宋文墨的遺韻,略知聖人禮教的話,那麼東岸國除了還沒忘卻華夏文字之外,其凶悍好戰風氣之盛,都已經到了與嗜血蠻夷無異的程度——雖然因為繼承了宋朝的若於典章制度,東岸國中也有類似國子監的御用書院,但卻不是教人讀聖賢詩書、明事理知廉恥的,而是從小就教導孩童殺人之術,長大了好上陣殺戮。故而給小童開蒙的教材,也不止是《三字經》之類,還有一首字裡行間都浸透著血腥氣,讓徐霞客看得眼皮亂跳的《男兒行-殺人歌》: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昔有刺客盟,義氣重然諾。

    上馬即殺人,身比鴻毛輕。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馳騁走天下,只將刀槍誇。

    今欲覓此類,徒然撈月影。

    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學古風,重振雄豪氣。名聲同糞土,不屑仁者譏。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

    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千里殺仇人,願費十周星。專諸田光儔,與結冥冥情。

    朝出哨所去,暮提人頭回。神倦唯思睡,戰號驀然吹。西門別母去,母悲兒不悲。

    身許汗青事,男兒長不歸。殺鬥天地間,慘烈驚陰庭。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萬里浪,屍枕千尋山。壯士征戰罷,倦枕敵屍眠。夢中猶殺人,笑靨映素輝。

    女兒莫相問,男兒兇何甚?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世間從來強食弱,縱使有理也枉然。

    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

    男兒事在殺斗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男兒莫戰栗,有歌與君聽: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處英雄不殺人

    如此喪心病狂、鼓吹殺伐,既有違道德禮儀,更無半點仁心的詩文,在徐霞客這樣的明朝儒生看來,簡直是只有吃人魔王才能寫出來的邪物,偏偏卻被這東岸國奉為至理名言,令垂髫小兒日夜誦讀……由此推斷,這勞什子東岸國恐怕已經不能用粗鄙不文、有辱斯文來形容,而是差不多都變成了《西遊記》裡的獅駝國,舉國百姓皆被邪念附體、化作了人皮妖魔。而朝廷之上的執政者,更是一個個地獄大魔頭了

    “……唉,前宋因重文輕武、百年積弱,遂有靖康之恥、崖山之亡,故而宋室後裔吸取祖宗教訓丨希冀於重豎尚武之風,或許還有些道理。可是這華美國和東岸國如此倒行逆施,一口氣矯枉過正到了這般田地,都已經不是尚武,而是嗜殺了啊這不僅全然失了聖人的仁恕慈悲之心,也毀棄了華夏的道統理念,等於是跟蠻夷和野獸為伍,縱然拓地萬里、滅國百千,不過是為禍世間而已,又有何榮耀可言?”

    ——看著港灣中那些異邦巨艦上,獵獵飄揚的各色軍旗,徐霞客忍不住長長地嘆息道。

    如此一比較之後,相對而言,盤踞在瓊州府的這些“澳洲髡人”,雖然同樣有著“不識聖人大道”,“重格物而輕儒學”,“不夠禮遇士紳”等值得詬病之處,但是跟東岸國和華美國的屠夫殺人狂比起來,這些“澳洲髡人”卻居然已經是讓徐霞客感覺最正常,也最容易接受的一夥“宋室苗裔”了。

    至少在明朝儒生的眼裡,“澳洲髡人”的行事縱有頗多叛經離道之處,好歹還勉強在“可以挽救的範圍”之內……望著港口裡那艘巍峨如山、彷彿鶴立雞群的“澳洲本國巨艦”“中遠星號”,他不由得如此想道。

    正當徐霞客坐在涼亭裡如此沉思的時候,卻聽到後面傳來一陣喧鬧,轉身過去一看,只見在距離涼亭數十步開外的“五味居”酒館門前,一個道士正在鼓譟作法,請二郎真君下凡為這家店消災。

    ——說起來,博鋪港的這家“五味居”酒館,在今年裡也是倒霉得很,新年過後剛開張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一大群醉醺醺的水手跑到店裡聚眾群毆,打壞了一大堆的桌椅板凳、碗筷杯盤、酒壇燈盞,連店主、掌櫃和三個伙計都在混亂之中被打傷,其中一個伙計斷了一條腿,迄今還爬不起來……

    雖然這些鬧事的水手,後來都被元老院的警察給逮了起來,而鼻青臉腫的不幸店主也收到了一筆賠償金,但今年的這場開門黑,還是讓一向迷信的他感覺自己似乎沾上了什麼晦氣。正好有個遊方道士從廣州來到博鋪港招攬生意,把自家道行吹得神乎其神,結果很快就被“不差錢”的酒館老闆請來做法消災。

    片刻之後,伴隨著一個道童的嗩吶吹奏,這個明顯是野路子出身的遊方道士,就披頭散發,手持一把桃木劍念念有詞,圍著“五味居”酒館門前的一個火堆開始跳起了大神——雖然他故意將臉上的表情弄得十分古怪,在四季如夏的海南島上圍著火堆跳大神也很辛苦,但心中卻是非常地得意:臨高這個“髡賊”巢穴果然十分富庶,連區區一家鄉野小店,都能拿出這麼多銀錢,就為了消個晦氣……自己從廣州搭船跑過來混飯吃,還真是來對了……只是,那些圍觀的百姓看過來的眼神,為何似乎有些古怪?

    對於這些奇怪眼神的疑惑,道士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接下來,正當這個野路子遊方道士熟練地口吐白沫,向眾人表演二郎神上身的時候,就听到遠處一聲爆喝: “這邊又有人請神,快抄傢伙”

    隨即,一大群身穿公服的短髮“假髡”,便沿著街道跑了過來,將道士和他的道童團團圍住。見勢不妙的道士趕緊放下法器,瞇眼看去,只見這些“假髡”有男有女,但都是手提大棒,滿臉凶悍之色,胸前的衣襟上還有個大大的“稅”字難道是髡賊的稅吏?只是他們又為何要與我一個窮道士為難?

    正當這道士看得一頭霧水的時候,那位帶頭的髡賊稅吏走上前來,朗聲喝道:“……敢問來者可是二郎真君?”道士一聽似乎有戲,趕忙臉色一正,故作傲慢地回復道:“……正是本真君,來者何人?”

    誰知那稅吏頭目完全不吃這一套,居然不驚反怒,當即就指著表演“神上身”的道士高聲罵道:“……二郎神你怎麼又非法入境了?我跟你這廝說過幾次了,你來元老院治下辦事要預先報備,辦好批條,還有如數上稅怎麼已經下凡到臨高二十多次了,還敢這般無視法令?來人啊速速把這知法犯法的'罪神,重責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哼看你們這些怪力亂神還敢不敢來玩偷渡”

    一眾稅吏頓時起身應諾,然後論起棍子一擁而上,朝著那個遊方道士劈頭蓋腦地打了過去,當即就揍得這貨吱哇亂叫:“……啊啊爾等這些凡人好生無禮居然敢打本真君,信不信本真君滅了你們?”

    但回應他 卻是一聲嗤笑,“……切二郎神,你這憨貨已經來咱們臨高了幾次了?哪一次不是因為沒上稅而被咱們打得屁滾尿流?現在居然還敢不要臉起來了?告訴你,元老院治下未經批准嚴禁請神下凡就是神仙到了元老院的地盤上,也得乖乖繳稅呃,動作輕點兒別把他給弄死了。只要打個半死就行……”

    ——隨著穿越者元老院盤踞臨高時日漸久,臨高市面上的三教九流人士也多了起來,一度弄得社會上有些烏煙瘴氣。穿越者元老院為打擊邪教,純潔信仰,順便擴大稅源,下令在境內開徵宗教稅,又稱“神仙稅”:這不是像後世的宗教稅那樣,從信徒們的工資裡扣錢交給教會,而是正好反過來,專門針對各路“神仙”進行盤剝——設壇求雨一次需交六百流通卷,下凡附體一次需交三百流通卷,顯示神通一次兩百流通卷,哪怕是普通的傳教也需花一千流通卷辦理每月牌照,有效期僅為三十天,逾期尚需補辦……

    目前,在穿越者元老院治下,唯有臨高天主教會和基佬道長盜泉子搞出來的“新道教”得到了特批,可以暫時免稅,其餘各路小神想要在臨高的地頭上發展勢力,這苛捐雜稅都照收不誤——事實上,真正的基督徒也基本不會請神下凡,而髡賊稅吏則因此愈發地兇名遠揚,號稱是神來了都要扒上一層皮

    ——這髡賊酷吏徵稅都徵到神仙頭上了,如何能不讓世代慣於逃稅的大明士紳們心有戚戚然呢?

    看著那個“未經繳稅和批准,非法請二郎神下凡”的野路子遊方道士,被一於窮凶極惡的髡賊稅吏給揍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坐在一旁涼亭裡的徐霞客不由得搖頭嘆息,“……雖然這道士多半不是什麼良善出身,只會從愚夫愚婦身上騙取錢財。可髡人這般貪婪無度,為了盤剝財貨,都把主意打到了神靈頭上,也太不曉得要敬天法祖了吧吾嘗聞'龍生九子,各有所好,,但這些流散海外的宋室後裔,行事風度為何卻這般與中土迥異呢?縱然是安南與朝鮮,也比他們更像是中土華夏苗裔了啊”

    就在此時,徐霞客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食物香氣撲鼻而來,隨即便看到族兄徐仲昭肩上掛著個包袱,手裡捧著兩個熱氣騰騰的椰殼碗,走進涼亭,對他招呼說,“……為兄已經把午飯打來了,快趁熱吃吧”

    “……哦,多謝仲昭兄了。”

    徐霞客趕忙收起亭內石桌上的筆墨紙硯,裝回到自己的小書箱 ,又用袖子草草抹了幾下桌面,才從徐仲昭的手裡接過椰殼碗,只見切成塊的土豆、胡蘿蔔洋蔥、肉塊被煮得爛熟,黏糊糊地澆在白米飯之上,看上去紅紅黃黃,色彩鮮明,聞起來也是異香撲鼻,分外能勾起人肚裡的饞虫。饒是徐霞客這等慣於餐風露宿,不怎麼講究飲食的驢客,一時間也不由得食指大動,“……仲昭兄,不知此乃何物?”

    “……此乃是天竺特產的咖哩飯,據說是唐三藏和釋迦摩尼都喜歡吃的玩意兒”

    徐仲昭一邊在石桌旁坐下,一邊對徐霞客介紹說,“……為兄在集市上的一個飯舖裡看著新奇,就買了兩碗過來。哎,說來也不怕老弟你笑話,為兄今兒本來是想去看看那天竺舞姬的歌舞,飽一飽眼福的。誰知過去一瞧,今天上午那一場已經演完了,下一場得等到午後。於是尋思著既然一時間看不上天竺歌舞,就先嚐嚐天竺飯菜也好……嗯嗯,果然味道不錯,雖然有點辣……你也快趁熱嚐嚐”

    看著族兄徐仲昭已經稀里呼嚕吃得起勁,徐霞客笑了笑,也袖子裡摸出一雙竹筷,就要大快朵頤。不料眼光偶然一掃,卻發現遠處的博舖市鎮上空,一縷黑煙正在裊裊升起……

    “……誒?仲昭兄,你看那邊是怎麼回事?莫非是……失火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39


    e:前兩天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又趕上夜裡連續加班,實在沒工夫碼字,故而停了一陣,在此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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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木材燒裂開的蓽撥聲不絕於耳。

    滾燙的熱浪迎面撲來,烤得路人幾乎無法靠近。

    博鋪港的陳記布店,如今正沐浴在一片明亮烈焰的炙烤之中。

    眼睜睜看著自己名下最能掙錢的一家店鋪逐漸化為灰燼,急得跳腳的陳老闆只得驅趕著他的伙計,一邊想盡辦法澆水救火,一邊趕緊搶救還沒著火的庫存貨物,把布匹和綢緞都搬到大街上堆起來。

    從各處聞訊趕來看燒火的閒人看客,一時間在火場外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把原本就不算寬敞的街道給堵得水洩不通。但基於國人“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別家瓦上霜”的一般思維,眾人皆是袖手而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肯伸出援手幫忙救火者卻是百中無一。而陳老闆和一於布店伙計,則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還有周邊幾家店舖的老闆和伙計,也是一個個面帶憂色,如臨大敵。

    ——按照明朝人的一般經驗,由於城市裡房屋密集的緣故,這城裡的火災一燒起來往往就是一大片,絕不只是陳記布店一家的禍事。偏偏面對這般的沖天大火,任何業餘人士一時間都是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候,專業救火的隊伍終於趕來了

    “……叮噹讓一讓叮噹叮噹讓一讓咱們要去救火啊”

    隨著清脆的銅鈴聲和某位壯漢的吆喝,博鋪港今年新成立的消防隊拉著幾輛人力水龍車,奮力擠開一路上擁堵的人群,好不容易才趕到了火場。周邊商舖的老闆頓時大喜,紛紛上前喝彩討好——跟後世消防隊的打扮裝束十分類似,這些被穿越者元老院招募和訓練的十七世紀消防員,同樣也穿著橙紅色的長袖外套,腦袋上戴著漆成紅色的鮮豔頭盔,胳膊上套著黃袖章,顯得很精悍的模樣。

    雖然由於技術條件的限制,他們的裝備器械略顯寒酸了些,既沒有於粉或泡沫滅火器,更沒有高壓水砲和駕著雲梯的消防車。甚至因為經費有限的緣故,連畜力車都沒有,只能靠人力拖著裝在幾輛板車上的手動唧筒到處跑,但好歹是正規的專業人士,隨著他們的到來,火場四周的圍觀眾也都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支十七世紀的消防隊,有一個與後世截然不同的稀奇之處是,每一個消防隊員的製服背後,赫然繡著一個大大的“稅”字——沒錯,在臨高穿越者元老院的體制內,消防隊是掛在稅務機關下面的

    至於“有關部門”為什麼要如此奇葩地讓一夥稅吏來客串消防隊,請看下文便可知曉。

    ——看到專業救火人士已經趕來,附近其它商舖的幾個老闆彷彿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連忙湊了上去,諂笑著問好,還有人殷勤地送上涼茶等物,甚至還有人要請客的。而那位膀大腰圓的消防隊長,則一臉正氣地推辭了他們的殷勤,表示眼下救火要緊然後在諸位店主伙計的阿諛奉承之中,帶領著一於手下對著陳記布店周邊每一家商舖的屋頂和牆壁奮力噴水,盡量保證這躍動的烈焰不會蔓延到火場周圍的商舖。

    奇怪的是,對於此時火勢正猛的陳記布店,消防隊員們卻是視若無睹,連一根水管也沒往火苗上澆。

    不過,著了火的那家布店的主人,倒是隱約猜出了這是為什麼——只見這位焦頭爛額的陳老闆,先是無限悔恨地哀嘆了一聲,隨即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迎了上來,從袖子裡拿出一疊“澳洲官府”印製的流通卷,請消防隊的幾位“上官”笑納。但領頭的隊長卻連忙推脫:“……千萬別這樣,老闆,我們不收賄賂”

    然後,這位客串消防隊長的“髡賊稅官”,便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黑皮的小本本當眾翻開,隨即故作擔心地說道,“……我說陳老闆啊,根據稅務部門的記錄,從防火稅開徵起到現在,足足六個月的時間,您都沒交過一毛錢的流通卷,如今這火都燒起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陳老闆一聽這話,覺得自己的布店似乎還有救,再也不敢吝嗇了,趕忙從袖子裡拿出更多的流通卷,請這位消防隊長笑納。這一回,那位剛正不阿的消防隊長倒是立馬收下了,但隨即卻嬉笑著說道:“……好啦,陳老闆果然是遵紀守法之人,你店裡這些布匹堆在路上的非法佔道罰款,我現在是收到了,待會兒幫你轉交給負責那一塊的人,順便給你補個證明收據,不必謝我,但這火你打算怎麼搞?

    原本已是善財難捨的陳老闆,一聽這混賬話就怒了:這錢是給你交火稅的,你怎麼就當佔道費了呢?再說了,自己不過是把貨物在街上堆一會兒,怎麼也要交錢?這髡賊果然是粗鄙不文,沒有半點仁心怎奈眼下形勢比人強,他也只得換上一副哭腔討饒道,“……諸位官爺,小的知道錯了千錯萬錯都是小人的錯可小人的店還在燒著呢算我求求你了,諸位官爺,求求你們行行好,把我這小舖子的火給救了吧”

    雖然這陳老闆說得聲聲泣血,無奈這這位客串消防隊長的髡賊稅官,似乎天生就是一副鐵石心腸——只聽得他長嘆一聲,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陳老闆啊不是我們不救火,元老院的徵稅宗旨一向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既然收了錢,那麼就肯定是要辦事的——你看,我們不正在向周邊那些交了防火稅的商舖噴水嗎?明明正在救著呢只是你從開業到現在都沒過交一毛錢的防火稅,我們實在是不好救啊如果眼下救了你的店,以後大家都有樣學樣,平時賴賬不交,事到臨頭才哭著來求人,我上哪兒收稅去啊?”

    聽到對方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陳老闆也懶得辯了,“……說吧多少流通卷。本老爺這回認栽了”

    誰知對方似乎是鐵了心的要見死不救,只是繼續朝他打哈哈:“……哎呀,這個具體該收多少稅,我又不是實際負責經辦的人,一時間哪裡說得清楚?要不這樣吧,陳老闆,你現在 緊時間,趕快跑到稅務部門去,把欠稅和滯納金都交上,然後開一張證明過來。只要有了完稅的證明,我鐵定幫你救火”

    這種毫無誠意的官場套話,一下子就把可憐的陳老闆給說蒙了——這算是什麼餿主意啊?現在跑過去排隊蓋章繳完稅,再拿著證明條子跑回來?這麼長時間磨蹭下來,他的店肯定早就燒成一堆灰了

    突然之間,這位自恃家族裡出過幾個秀才,待人頗為倨傲的陳老闆,終於雙腿一軟,朝著他一貫看不起的小吏跪下來,連連磕頭,把腦袋在水泥路面上磕得咚咚響,“……求求你了官爺,救救小的一條狗命吧這鋪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族里許多老人參股的本錢。如今燒了個精光,我就是賠上命也不夠啊”

    “……哼,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陳老闆,過去咱們讓你交防火稅的時候,你可是一毛不拔,不但躲得比老鼠還靈活,甚至還煽動伙計耍潑抗稅現在倒知道要來求我了?告訴你,晚啦”

    消防隊長悠然地站在熊熊烈火前方,輕蔑地看著痛哭流涕的陳老闆,正想朝他吐一口痰,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停下,“咳咳,總之我就一句話,沒交防火稅的一律不給救火。你就好自為之吧”

    就這樣,博鋪港新開張不足一年的陳記布店,就這樣在火焰和濃煙之中被慢慢燒成灰燼,而一支全副武裝的消防隊卻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只是奮力地朝著火場四周澆水。以保證周邊的店鋪不會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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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剃了短髮、穿著套頭衫,打扮得好似“歸化民”的中年人,站在某處遠離火光的陰暗街角,遠遠看著這種經常在後世美國新聞裡出現,充分證明了“資本主義劣根性”的荒唐事,對此表示理解不能:

    “… …唉,可惡居然只因區區捐稅之事,就敢對堂堂士紳見死不救,這髡賊果然是海外蠻夷,連最起碼的尊卑上下的道理都不懂了大明天兵不知何時才能收復此地,還瓊州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啊”

    正當這位深入潛伏敵巢的大明忠臣,如此在心中長吁短嘆的時候,終於等到了前來接頭的一老一少。這兩人都穿著傳統的明朝衣冠,老的那個傢伙倒是還算精神,臉嫩的那個少年卻是一瘸一拐的,好似腿有問題,他的臉上和手上也有傷痕,一路上都在警惕的四處張望著,好像隨時會冒出什麼人和他過不去似的。

    那中年人認出對方之後,連忙湊了過去,在彼此寒暄了幾句,對上了預先約定的切口暗號之後,才埋怨地對那一老一少說,“……不是已經在信上說了,澳洲髡賊召集四方蠻夷雲集臨高,似有不利於朝廷之舉。請上面加派些人手過來打探消息。怎麼上面才派來了你們兩個?那些老爺們有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啊?”

    “……瞧您說的,四夷船隊會盟臨高的消息,早就在廣州地面上傳得沸沸揚揚,上到總督都被驚動了,怎麼可能就派咱們兩個過來?各路衙門幫會派過來的探子,前前後後起碼也有百十人吧”

    那老者嘿嘿一笑,如此答道,“……但為了防止人多嘴雜,走漏風聲,咱們都不是一路走的,以免萬一露了馬腳,就被髡賊爪牙一網打盡上頭還囑咐說,哪怕到了臨高,各隊人馬彼此之間也不要聯絡,只要各於各的就好,咱們這一隊人少差事也少,只要能夠收集些得用的消息帶回去,就是大功一件了……”

    “……原來這樣啊。”中年人有些不甘心地點了點頭,似乎對上級如此小看自己而頗為沮喪,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有這個後生的腿又是怎麼回事?該不會真派了個瘸子過來吧”

    “……嘿,這哪兒能呢?說起來都是這小子不長記性,自己討打,剛上岸就挨了髡賊的一通殺威棒”

    老人氣惱地在那年輕人的頭上敲了一記,“……來這兒之前已經是千叮嚀萬囑咐,說臨高這地方規矩森嚴,叫他千萬不要隨地小便。但我才一個不留神,他就在街邊上脫了褲子隨處一拉。於是澳洲做公的差役立刻就衝上來一通暴打……還好他們沒問咱們查戶口紙,否則咱倆眼下就是在篩沙子做苦工的命了……”

    “……沒法子,澳洲髡賊的關防實在森嚴……”中年人嘆了口氣,“……先跟我去找個住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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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火場一條街外某處酒樓的二樓雅座裡,身穿一件西裝的“真-澳洲人”談判代表李維同志,也手持一隻白瓷小酒盅,一邊欣賞著正在烈焰騰飛之中漸漸化為灰燼的陳記布店,一邊似笑非笑對眼前的臨高三巨頭之一文德嗣調侃道,“文先生,你們這邊的消防隊救火的方式,可真是有意思啊”

    “……唉,有什麼辦法呢?明末這會兒的商人不交稅都成習慣了,照章納稅反而會被恥笑。為了在最短的時間裡,把他們的錯誤思想給糾正回來,我們有時候也不得不下一些猛藥……”

    文德嗣有些尷尬地訕訕笑道,心裡卻把負責徵收防火稅的那傢伙給詛咒了幾百遍:怎麼早不放火晚不放火,偏偏在這時候放火呢?別人是丟人丟到爪哇國,你更威猛,是一口氣丟到了澳大利亞啊

    ——說起來,雖然臨高穿越者元老院從一開始就充分借鑒了我黨早期的根據地建設經驗,努力搞國企和國有農場發展生產,完善自身造血能力,而不是只會從民間搜刮吸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根據地各城鎮市面上開始變得日漸繁榮,哪怕僅僅是為了回籠貨幣和建立稅收觀念,徵稅也成了必要之舉。

    要知道,如果一個國家不能在國民心目中樹立起“唯有死亡和賦稅不可逃避”的觀念,形成“依法納稅人人有責”的金科玉律,那麼這個國家也就等於是廢了——總不能學著老蔣在解放戰爭時期靠狂印鈔票來過日子吧而且即使是那位腦子抽筋的蔣委員長,在狂印鈔票的同時,也沒忘了在民間大肆盤剝搜刮啊

    但鄉村里的農稅也就罷了,城鎮裡的商業稅卻沒那麼容易收——畢竟跟明朝有和沒有差不多的超低商稅相比甲朝的商業稅低不代表明朝商人的負擔輕,需要給各個衙門的例行孝敬經常能讓商人破產,只是這筆錢基本沒入官府,全都被私人截收了而已,國庫還是窮得能跑耗子),臨高穿越者元老院規定的商業稅標準,絕對稱得上是橫徵暴斂了。這年頭的商人連大明朝廷“三十稅一”的商稅都不肯交,甚至稍微有點身份的豪商,就以納稅為恥辱,寧可賄賂官吏,也不願意照章納稅,這納稅意識簡直差得不能再差。

    而且,明末的商人還對朝廷充滿了反抗精神,各種抗稅群體**件層出不窮,後世一度選上語文課本的蘇州《五人碑記》,就描寫了蘇州的一場大規模抗稅運動——仗著法不責眾,當真是連欽差都敢往死裡打

    所以,在臨高收商稅這事聽起來簡單,其實卻是血淚斑斑——徵稅的小吏差不多三天兩頭就要打上一場大亂鬥,凡是新開的店鋪,如果老闆稍微有點來頭的話,基本上都要亮出棍棒刀槍大戰一場才能讓對方知道規矩。最悲劇的是有家開拳館的,先後把好幾夥稅吏打的找不著北,最嚴重的一次,穿越者元老院甚至不得不調動軍隊,把大砲推到街上來恐嚇那些死硬派的商戶,才能勉強讓商稅得以順利徵收。

    在穿越者們看來,這種一味暴力徵稅的做法,不僅社會影響很壞,而且成本高昂,每次都要支付很多的跑腿費、傷藥費和撫卹金,實在不是什麼可以長久持續下去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即使徵稅成本再高,也不能放縱商戶逃稅,否則就會很快變得習慣成自然,最終跟現在的大明朝廷一樣,明明國庫窮得叮噹響,江南富豪卻肥得流油,但朝廷就是沒法從江南征上稅來。

    於是,在連續經歷了幾次暴力徵稅引發的騷亂之後,臨高穿越者元老院的眾人便痛定思痛,集思廣益,最終借鑒古羅馬共和國末期三巨頭之一,那位鎮壓了斯巴達克斯奴隸起義的克拉蘇執政官,依靠在羅馬城放火和救火來賺錢,最終成為一代巨富的“先進經驗”,決定在臨高縣內試行開徵防火稅。

    具體來說,就是把本地一些做私人救火隊買賣的明朝土著給查封掉。然後一邊組建掛在稅務機關名下的官營消防隊,一邊光明正大地向每一家商戶攤派防火稅。為了節省徵稅成本,該項新稅不再派人下去逐戶徵收,而是讓商戶自願自覺來稅務部門繳納,至於不交稅的後果嘛……嗯,似乎就是著了火之後沒人救?

    呵呵,如果你只是這樣想的話,可就實在是太天真了。穿越者在某些方面的節操下限,絕對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如果有哪家商戶硬撐著不交稅,那麼“有關部門”就會派遣最忠誠可靠的精銳部隊,不時對他的店鋪組織縱火演習,有事沒事就派人去放個火,然後再讓消防隊在旁邊看著以防萬一就好了(防止火勢擴散,把整條街都燒光)——在幾個大商戶企圖煽動罷市和衝擊元老院的陰謀,被元老院特戰隊的死亡威脅給預先化解之後,原來次次弄得雞飛狗跳的強迫徵稅,就變成了人人爭先恐後的主動繳稅。

    當然,在這一派“納稅光榮”的和諧氣氛之後,也不是沒有幾個不和諧的音符。比如說,博鋪港的這家陳記布店,就是個非暴力不合作的硬骨頭。開店的陳老闆似乎有過撲火經驗,不僅在院子裡打了水井,還在庫房門前安放了防火的大水缸,在防火方面已經達到了明末民間的最高標準。害得元老院派遣的探子在他家店裡點了幾次火都沒燒成功。還讓街上的其餘商戶也受到不良影響,在繳納防火稅上遲疑起來。

    不過,在元老院下狠心出動最終決戰兵器,向陳記布店投擲了“莫洛托夫雞尾酒”燃燒瓶後,這個長期欠稅的釘子戶終於也燒起來了,完美地達成了殺雞儆猴的警告效果……

    但是,此時的文德嗣閣下,坐在酒樓上遠遠看著這樣的場面,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不僅是因為這事於得太沒節操了,實在不值得公開誇耀和慶賀,而且還無巧不巧地讓從澳大利亞過來的“真-澳洲眾”給看了個清清楚楚,看著這幾個“澳洲來人”竊竊私語、滿臉怪笑的模樣,當真是丟臉丟到南半球去啦

    ——雖然無論是哪一個穿越團體,在對待本時空土著方面的節操下限都是很低的,比如南美的東岸國為了跟西班牙王國達成停戰和約,就出賣過跟他們並肩對抗西班牙人的印第安起義軍。北美的華美國也曾經在歐洲各國之中煽風點火、挑起戰亂,以此來發戰爭財。即使是初來乍到的真-澳洲眾,同樣也十分殘酷地奴役過澳大利亞土著人,逼迫他們下礦井做苦工……但消防隊兼職縱火犯這種事情,就如同海軍兼職海賊、警察兼職強盜一樣,還是屬於只能做不能說的範疇,如今成了來客的笑柄,多少讓人感覺有點尷尬。

    “……咳咳,很遺憾,讓諸位看到了這樣不太雅觀的場面。但是,我想,我們雙方如今之所以會坐在這裡,也不是為了觀賞這樣一場無足輕重的小火災的吧”

    看著諸位“真-澳洲眾”一臉詭異的模樣,文德嗣只得於咳一聲,岔開了話題,“……李維先生,不知道您對於我方剛才提出的建議,有什麼看法和要求麼?”

    “……就是讓我們這一百多號人放棄澳洲的基地,帶著中遠星號搬家到臨高來?”

    李維略帶玩味地一笑,將雙手交疊著支起來,枕在略帶胡茬的下巴底下,“……怎麼說呢?讓我們搬到這兒來,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澳洲的荒涼原野,我們也已經看膩了,那種要什麼沒什麼,只能啃袋鼠肉的苦日子,確實也挺難熬的。能夠落葉歸根、回到祖國的懷抱,怎麼說也是一件好事。

    但問題是,對於我們手裡這艘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萬噸級現代帆船,以及船上剩餘的四千多噸合金鋼材 現代機械,還有我們這一百多個穿越者,其中包括不少生物化工(生物燃油合成)、金屬冶煉和礦業的高學歷專家人才……這樣一筆在這個時空根本沒處找的有形和無形財富,你們又願意開出什麼樣的價碼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0




    第五十五章、滿意與失意(中)

    與此同時,臨高穿越者元老院駐地,百仞城

    噗嗤——手,食指和拇指,抓住一根火柴的尾部,讓紅磷塗層與磨砂面的摩擦,引燃介質的氧化還原反應帶來的高溫點燃了燃燒介質,一簇明黃色的微弱的火光,像流螢一樣在短時間內把黑色的背景照亮。

    就算是這樣一瞬間的光芒,也被一隻手給掩蓋住,僅僅留下從縫隙之中透過的光亮;影影綽綽的搖曳著的火光,顯示出這是一間不算特別寬敞的屋子,並且不知為何拉下了全部的窗簾,讓室內變得黑沉沉的,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也不能從這其中得到更多的訊息了。

    很快的,火柴被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暗紅色的明滅變幻的光源,在漆黑的背景之下用微弱的熱輻射散發著能量,這是一種,一看就知道是有溫度沒亮度的光……

    “……文主席你真的不能再抽了這屋裡的空氣都已經糟糕得可以熏臘肉了”

    一隻纖纖玉手猛地奪去了剛點燃不久的煙卷,狠狠地把它掐熄在煙灰缸裡,隨即又“刷”地拉開了窗簾,推開窗戶,讓陽光和清新的空氣一起湧了進來,也照亮了一張頹廢而消沉的中年男人的面龐。

    此時此刻,這個中年人的頭髮亂蓬蓬好似鳥窩,下巴上也已經滿是亂糟糟的胡茬,衣服皺巴巴的凌亂不堪,渾身瀰漫著難聞的煙氣和酒氣,腳邊的地上則滿是亂丟的煙蒂和空酒瓶。

    才過了短短這麼些時日,他鬢角的白髮就已經增添了許多,此外還出現了非常明顯的黑眼圈。

    總的來說,這貨徹頭徹尾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人生敗犬模樣,彷彿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一般。

    很顯然,中年男子的這副頹廢模樣,讓闖入屋內的某位元氣派女士很看不慣:

    “……文主席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對得起那麼多信賴你的人嗎?”

    她的嗓音並不算是特別的洪亮,但是卻滿滿地洋溢著年輕人特有的生氣和中氣,宛如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一般朝氣蓬勃,可惜卻還是無法打動某個心如槁木般黯淡的失意領導。

    “……主席?唉,我這樣的傢伙算得上什麼主席?你還是叫我老闆吧小杜啊,如今咱們這小地方可是來了一個真正的前國家主席,兩個前國務院總理,七八個前副總理還有什麼前政協主席、前人大委員長、前國安局長、前國防部長、前公安部長……至於科學院士還有退役和現役將軍,更是紮成了堆。”

    臨高穿越者元老院執委會主席文德嗣苦笑著擺了擺手,自嘲地對杜雯說道,“……咱們臨高這座偏僻的小廟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尊金燦燦的大菩薩,我這個自封的執行委員會主席,哪裡還好意思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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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臨高元老院穿越集團的大多數成員來說,舊時空政府力量的出現,倒並非一定是什麼壞事。比如那些懵懵懂懂地被父母帶過來的“小穿越者”,就欣喜地再次嚐到了各種久違了的現代碳酸飲料,有那麼兩天簡直是把雪碧可樂芬達在當水喝,把薯片、雪餅、旺仔小饅頭和巧克力蛋糕在當飯吃。

    那些底層的穿越者,也沒有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基本上原本該做什麼事還是繼續做什麼事,甚至還得到了不少好處。其中既有在這個時代無法生產的日常生活消費品,更有方便他們本職工作的各類器械。

    比如說,教育部門就得到了很多的教具、書籍和實驗儀器,甚至還有哆啦e夢世界的夢境學習裝置、一日速成標準中國語等神奇道具……在數百名剛入學的新生僅僅用了一天就掌握了普通話讀寫技能之後,有些教師都覺得以後或許不必再開語文這門必修課了,只要弄個課餘的鑑賞讀本出來就行了。

    電力部門則獲得了很多的變電設備和發電機組,新的水電站、火電站和太陽能電站都在緊張施工之中,而且全都用了哆啦e夢世界的二十二世紀黑科技,預計很快就能實現東門市和博鋪港的電氣化。

    除此之外,臨高的自來水系統也正在進行建設之中,雖然限於成本和市民支付能力方面的考慮,還做不到每戶都有水龍頭,但每幢樓的底下都有一個公用水龍頭這種程度的事情,還是問題不大的。

    農業部門獲得了大量的高產雜交種子、化肥和農藥,其中甚至有星際時代的奇異品種(同樣來自於哆啦e夢世界),還有中科院的農業專家組,在這邊治病療養之餘,順便親自對臨高縣的農業開發進行指導——同時也是看看哆啦e夢世界的各類種子和植物改造液,究竟能鼓搗出些什麼奇怪玩意兒來……

    對於聚居在臨高縣的近十萬“歸化民”來說,這些“天上人”的到來,其實也是一樁好事:為了安撫民心,避免社會秩序混亂,政府在接管臨高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派發見面禮物——凡是臨高穿越者“國有單位”的正規員工,每人發搪瓷茶杯一隻、大白兔奶糖若於;臨高各所“公立學校”的學生,也每人得到了一套文具,女生再加發動物布偶一隻,男生則另發折疊傘一把;臨高穿越者元老院下屬的軍隊,士兵每人髮膠鞋兩雙、不銹鋼餐具一套;軍官還可以得到機械手錶一塊 保溫杯一隻;而上尉以上級別的軍官,還每人額外發放一把華麗的裝飾性佩刀,以及後世名酒若於瓶……總之就是盡可能做到人人有獎。

    當然,為了一視同仁,目前待在臨高的華美集團和東岸集團遠征艦隊成員,也享受同樣規格的待遇。

    這樣一番空前慷慨的全民大賞賜下來,整個臨高縣內的男女老少差不多是個個歡天喜地,人人興高采烈,最初那些對“天上人”到來的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踪,反倒有不少對著飛艇焚香頂禮膜拜來表示謝意的。而海南島上其它城鎮的居民得知此事之後,則是一個個羨慕得咬著手指直流口水,恨不得那些出手闊綽的“天上人”早點飛到自己的家鄉,也給自己派發上這麼一份空前豪華的超級大禮包。

    在拿到了這麼多好處之後,無論是基層穿越者還是明朝土著,都對新來的強大勢力毫無半點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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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如今的整個臨高縣內,真正感到比較失意的人,其實是原來的元老院高層,主要就是“執行委員會”的幾個大佬——雖然“有關部門”並沒有追究他們在現代世界搞金融詐騙和欠錢不還的罪過,而是由國家把那些債務窟窿都給承擔了起來,也沒有簡單粗暴地勒令他們停業整頓,而是要求他們待在原來的崗位上一切照舊,更沒有派人來頂替他們的位置,接手他們的權力……但文德嗣等人還是感覺非常失落。

    要知道,穿越這種事情,能夠給穿越者帶來的一個天然立場,就是擺脫原來那個讓人膩味的,缺乏刺激,又無法掙脫的現實社會環境(說白了就是黨和國家的統治體系),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游(當然更有可能是死在路邊無人埋)。除非因為混得太慘而感到後悔,否則穿越者都會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

    然而,如今這種“哪怕一口氣狂奔到異世界,也逃不出政府的五指山”的現實,卻等於把人從夢裡拖出來啪啪啪打一通巴掌,用現實的惡意踐踏了他們的穿越夢想……雖然文德嗣不是心胸狹隘的龍傲天,不會為了一個“念頭通達”就把自己和別人往死路上推。但看著自己這個原來萬眾矚目的一把手,不是國王的國王,一下子變成了給別人打工的,這心中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黨和政府,就實在是好感不起來。

    除了文德嗣之外,臨高執行委員會的大部分成員,也是有著類似的失落感受,彷彿在眼前被徐徐拉下了一層死灰色的大幕,過去努力爭取到的一切奮鬥果實,都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

    ——如果不是王秋從一開始就明確向他們表示,政府力量不可能永遠滯留在這個時空,在一段時間之後還是會讓他們自己做主的話,文德嗣他們幾個“元老院執委”的心態,恐怕比現在還要更加的失衡。

    當然,除了執委會的幾位大佬之外,還有下場更倒霉的傢伙,就是那兩個跟著郭逸調查臨高集團的跨國走私軍火案,結果卻不幸穿越到十七世紀的美國煙酒槍械管理局特工——在穿越者元老院統治臨高的時代,薛子良和他的搭檔薩琳娜還能得到職位與任用,但是等到解放軍控制住臨高縣境之後,有關部門就很客氣地請他們去北京的秦城監獄“暫時”下榻吃牢飯了,至於啥時候能放出來,嗯,似乎只有天曉得……

    哎,但願他們的最終下場,不是在秦城把牢底坐穿,或者於脆被秘密處理掉吧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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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自己如今好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文德嗣總算是勉強打起了精神,先是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涼透的濃茶,清了清嗓子,然後才對怒視著自己的女於部杜雯問道,“……小杜,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杜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冷靜了下來,開始說起正事,“……從三亞到臨高的鐵路剛剛已經竣工了,今天下午要舉辦通車典禮,給這條本時空最長的鐵路剪彩,所以請老闆你也去觀禮… …”

    “……這麼快就完工了?天啊,這條鐵路從開工到現在,好像還沒有滿一個星期吧”

    文德嗣頓時聽得目瞪口呆,從內心深處被駭到了,“……傳說中的'中國速度,似乎也沒有這樣誇張啊”

    “……他們可不是只憑著咱們那個世界的工程技術,而是用了機器貓那隻藍胖子的神奇道具”

    杜雯翻了個白眼答道,“……在漫畫裡,人家就是改造一顆星球也只需要幾個星期好不好”

    “……這倒也是……”文德嗣悶悶地點了點頭,“……可是,在臨高角的療養院那邊,有那麼多貨真價實的老領導人,都是經常上新聞聯播的,還要我這個小人物過去於什麼?”

    “……因為這些前國家領導人都表示對此沒啥興趣,只有溫總理願意去參加剪彩,所以為了讓場面上熱鬧一點,解放軍工程兵部隊就給我們這些'本地人士,也都發了請帖。”杜雯嘆了口氣,回答說。

    “……這樣啊原來我們都只算是添頭?這可真是……唉,還是去看一看吧別掃了解放軍的面子。”

    文德嗣先是聳了聳肩,無可不無不可地說道,“ ……對了,如今市面上的秩序還算穩定嗎?在對內對外的宣傳上,咱們緊急編造的那套說法,究竟能不能糊弄得過去?沒鬧出什麼讓人頭疼的笑話和亂子吧?”

    “……情況還行,除了第一天之外,市面上一直都很安穩。無論是明朝土著、西洋商人還是東南亞土人,都很淡定地接受了'澳宋太上皇與諸位親王、宰相,帶兵前來巡視邊疆、安撫邊民,嘉獎諸位封疆大吏,的說法……民間雖然冒出了很多神神怪怪的謠言,但暫時還看不出什麼要亂起來的跡象。”

    杜雯如此答道,“……倒是在前兩天,有幾個看著像是官迷的讀書人,居然跑到臨高角療養院的'澳宋太上皇行宮,去投書,想要獲得覲見,獻上什麼光復神州、安邦定國之策,以此來 自己謀個身份。此外還有兩個耶穌會的傳教士也去了那邊,想要去傳播教義,給各位首長講一講他們'萬能的主,……”

    “……呵呵呵,這可真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我都已經要憋不住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文德嗣頓時聽得忍俊不禁,當即就抱著肚子大笑起來,而杜雯女士的工作匯報則還在繼續:

    “……然後,似乎是因為各位老首長閒得無聊的緣故,在昨天還當真打開大門放人進去,接見了幾個傢伙……他們在那邊具體都說了些什麼,目前我們暫時還不太清楚。要不要想辦法去打聽一下?”

    聽了這話之後,文德嗣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副詭異的場面——陽光沙灘的太陽傘咖啡座裡,幾個十七世紀的士子儒生,正好像耍猴戲一般,穿著長衫束著髮髻,站在二十一世紀的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人大委員長和一於部長、院士面前,引經據典地拽文掉書袋,賣弄著聖人之道……又或者是裹著黑袍渾身汗臭的大鬍子傳教士,手捧聖經喋喋不休地向一於黨員和無神論者推銷他們的耶和華上帝……

    哦,這樣固固有神的華麗場面,真是太美不敢看讓人感到要受不了啦好像連肚子都要 筋了

    費了不曉得有多大的勁兒,文德嗣才勉強忍住了肚子裡瀕臨爆發的笑意,沒有再一次笑出聲來,但嘴角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有些扭曲,“……咳咳,小杜啊,這種無關要緊的事情,就讓中央來的人去操心吧咱們沒必要去摻和”他故作正經地說道,“……想來各位老首長也都是有分寸的人,接見他們最多就是尋個開心而已,不會隨便打賞出一堆縣令、縣丞什麼的官帽子給咱們添堵……還有其它的什麼事嗎?”

    “……接下來,還有一件跟我們密切相關的事情,文老闆”

    與文德嗣臉上的輕浮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杜雯的臉色卻變得更加沉重,而語氣也變得更加嚴肅,“……決定要退出我們的共同事業,返回現代時空的元老名單,現在已經統計出來了,請您過目”

    說罷,她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職務,粗略算來,竟多達數十人。

    看著紙上那一行行熟悉的人名,文德嗣頓時彷彿挨了狠狠一拳,全身力氣都被一下子抽空了,眼神也黯淡地失去了光彩……良久之後,文德嗣才無限惆悵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唉,這麼多人要散伙啊看來有毅力改造一個世界的人,確實得要是特殊材料做出來的才行啊也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們鐵了心要走,那麼就讓他們走吧反正咱們也攔不住而且,好歹咱們也已經在一起同甘共苦了這麼幾年,能夠來一個好聚好散,對大家都好……對了,小杜,順便幫我再問一下其他執委的意見,需要給這些人辦一個歡送宴會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0




    第五十六章、滿意與失意(下)

    臨高,東門市,剛剛落成的火車新站

    之前的臨高穿越者元老院,通過幾年時間的艱苦經營,已經在縣內建成了一個從博鋪港到南寶鎮(縣內實際管轄區邊緣,靠近山地的黎族寨子)的城市鐵路系統,以便於將博鋪港碼頭卸載的煤鐵資源運往工業區,從海外輸入的糧食和日用品運往人口聚居區,同時方便穿越者領地內的人員、貨物流通等等。

    不過,雖然這樣的鐵路已經讓明朝土著感到驚嘆,而且也確實有著不小的實際意義,但畢竟只是好像遊樂園火車一樣迷你的小玩意兒,不但火車的速度十分緩慢,大概跟普通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以至於可以像現代印度鐵路那樣“賣挂票”搞外掛式客運,而且全部運營里程的長度,也不過是二十公里左右罷了。

    而如今竣工的海南島西環線鐵路,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概念了——從海南島北部的臨高縣到最南端的三亞港,外加延伸到石碌鐵礦的支線,沿著海岸線環繞全島半圈,途徑六個縣市,全長三百多公里。跟臨高縣內原來的城市鐵路系統相比,簡直就相當於吉娃娃與德國牧羊犬的體型差別。

    當然,像這樣規模的鐵路,即使是以現代中國工程隊著名的“中國速度”,起碼也要一兩年才能落成完工。但是在有了哆啦a夢的神奇道具之後,這條鐵路鋪起來簡直就跟玩兒似的了。

    ——要知道,當初哆啦a夢和野比大雄為了讓野比爸爸早晨上班的時候能夠稍微輕鬆一些,不用再去擠那種沙丁魚罐頭一般空氣混濁的地鐵車廂,居然兩個人只用了幾個晚上的功夫,就在東京的地下挖出了一條從野比家直通野比爸爸所在公司的私人地鐵,還不算期間好幾次挖錯方向把洞打到河裡的耽擱……

    如今從需要打洞抗壓防滲漏的地下鐵,換成了施工難度更低的地面鐵路,而鋪設路線的選址和沿途的地質資料,又可以照搬現代海南島環島鐵路的現成記錄,那鐵路的施工速度更是快得讓人瞠目結舌:整個施工隊的二十多台黑科技全自動鋪路機器一起開動,僅僅只用了一天,就把整條鐵路都給修完了

    至於工期裡剩下的時間,主要是在建設火車站、插警告標誌、鋪設附屬公路、維修車間,還有培訓丨火車司機和鐵路養護人員等等,順便解決一些遲到的徵地糾紛——由於鐵路鋪得太快,在其中幾個地段,工程車居然簡單粗暴地從地主家的大宅子中間碾壓了過去,讓這些士紳的院子裡多了個火車站,於是自然在事後惹出了無數風波,甚至還有鄉民起哄要砸火車扒鐵路的:穿越者元老院對海南島的統治,目前也僅僅在臨高、澄邁、瓊州府城等一小塊地方,實現了比較嚴密的全方位 控制,而對於遠離統治核心的西海岸許多偏僻地方,由於合格於部數量不足的緣故,暫時只能處於放任狀態。所以還有很多鄉紳對“澳洲髡賊”充滿敵意,再加上西環線鐵路野蠻施工給他們造成的損失,這些鄉下地方很快就一起炸開了鍋。

    很顯然,這些無知鄉民的各類“群體性運動”,嚴重於擾到了環島鐵路(西線)附屬設施的建設,延遲了鐵路的正式通車,讓解放軍工程兵部隊十分苦惱。由於不熟悉這個時空的地方民情,也是為了避免臟手,這些麻煩最終被解放軍工程兵部隊一股腦兒打包丟給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想辦法解決。

    而早已明白這個時代的殘酷性的臨高穿越者元老院,立即出動了麾下最野蠻最殘暴的特殊治安部隊——這支奉命乘火車到鐵路沿線“維穩”的治安軍,由犯了錯誤的歸化民軍官訓練帶領,其組成包括常年吃不上飯的日本浪人,從小就沒有人身自由的安南奴隸,窮到沒褲子穿的黎族和苗族獵手,嚮往新生活的窮苦漁民和海盜,還有怀揣發財夢來到東方卻當了俘虜的西方水手等等。不用說,這群傢伙就是一群紀律嚴酷的烏合之眾,可以為了一天三頓有葷腥的大米飯和沾血的戰利品,而令行禁止到讓人嘆為觀止的程度。

    之前,這支部隊常駐石碌鐵礦和三亞奴隸營,監管那些從南洋販來的馬來亞和爪哇土著奴工,故而非常精通各類酷刑,其殘暴程度號稱可以止小兒夜啼。而本次“維穩”行動的總負責人,則是這支部隊的老上司,元老院歸化民的傑出代表,滿面橫肉的三亞民政顧問兼奴隸營主管胡遜同志——在穿越者抵達之前,胡遜這傢伙乃是獨霸安遊樂市地方(三亞的明朝稱呼)的豪族,儼然是獨霸一方的土皇帝,並且常年為海盜銷贓,每日與各路海上好漢打交道,故而養成了一副極端凶狠殘暴的脾氣,否則早成了別人嘴裡的肥肉。

    在胡遜很識時務地歸順了穿越者之後,元老院很有知人之明地派他去管奴隸,而胡遜也果然把三亞奴隸營搞得如同奧斯維辛集中營一般,再怎麼桀驁的傢伙被塞進來之後,連餓飯帶鞭打之下,也能很快變成聽話的行屍走肉……總之哪怕是頭虎也得跪著,是條龍也得趴著至於奴隸營外面白骨累累的亂葬崗,也是以驚人的速度在每年擴張著面積,據說當地的野狗因為整天吃死人肉,已經吃得眼睛都紅了……

    總之,這樣一夥凶神惡煞的猛人一亮相,鐵路沿線的各地鬧事鄉民頓時被嚇得尿了褲子——海南島地處偏僻,文風薄弱,即使是所謂的地主鄉紳,也基本找不出幾個身上帶著功名的讀書人。而在明朝的社會環境下,若是沒有功名,縱然是有良田美宅,也稱不上縉紳,沒膽子跟官府放對:於是,大部分利益受損的鄉紳,都高高興興地收下了元老院的徵地補償款,表示熱烈歡迎鐵路從自家村莊通過,還“自願”擔下了定期清理鐵軌的勞役。少數死硬派則被排槍打出幾個血窟窿之後掛在了椰子樹上——死人是不需要徵地款的……整個高效率的掃蕩過程歷時僅三天,鐵路沿線即恢復了平靜。再也沒有什麼人敢亂說亂動。

    所以,如今從臨高到三亞的環島西線鐵路,已經可以全線通車了。而往另一個方向從臨高到三亞的環島東線鐵路,目前也已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與計劃之中。屆時,環繞整個海南島,將會擁有一個近似於圓環形狀的鐵路系統,而距離全島工業化、近代化的偉大目標,也更近了一步……

    ※※※※※※※※※※※ ※※※※※※※※※※※※

    此時此刻,王秋和他的老媽王美玲,還有黃石、馬彤等人,正百無聊賴地站在新火車站前的水泥廣場上,看著某位前總理身穿西裝革履,站在台上發表著一番催人犯困的冗長講話。

    而在這位溫總理的頭頂上,則用紅色化纖布條幅打出了“瓊島西環線鐵路通車慶典”的字樣。

    ——至於這條“速成鐵路”奇蹟般竣工的最大功臣,提供了道具代購渠道的哆啦a夢,則根本沒有興趣在這裡出場,而是跟著野比大雄他們繼續在海邊沙灘上玩耍,順便吃燒烤和打西瓜……

    前國務院總理閣下等人在慶典上的講話本身,倒是沒什麼新鮮的,無非是那些早已聽膩了的官樣文章。不過,看著這麼多寬衣大袖的明朝土著、赤腳紋身的黎族山民,以及文藝復興時代打扮的西洋人,跟穿著迷彩服的現代解放軍站在一塊兒,一起仰著脖子聽領導講話… …嗯,這事兒給人的感覺還真是挺有趣的。

    此外,眼神犀利的王秋還注意到,總理剛上來的時候,表情似乎有些古怪,除了輪到他發表講話的時候之外,總是忍不住一個人坐在位子上偷偷發笑,或者作出某些詭異的表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王秋很快就從他那個喜歡八卦的老媽王美玲那裡,得到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詭異答案。

    “……哎,說起來真是好笑,就在典禮開幕之前不到一個小時,有個明朝書生拿著一張紙跪在路中央,喊著要告御狀。總理覺得很有趣,就讓人把這傢伙帶了過來,誰知剛一見面,這貨就對總理噴上了……”

    王美玲一邊如此說著,一邊摸出手機,調出一段有些模糊的視頻影像,只見裡面有個衣衫凌亂面色赤紅的年輕書生,正被兩個解放軍戰士拖著,卻依然一臉義憤填膺地噴著唾沫,用一口廣東話高聲大罵:“……爾等這些不知廉恥的澳洲髡賊,藏污納垢的蠻夷敗類一心要壞我名教法統爾等剃髮易服,敗壞人倫綱紀於瓊州所設書院,男女共居一室,將聖人傳道授業之地,變成男盜女娼的污濁之所,可謂無恥;強賣國朝士紳種種無用玩物,敗壞世風,盤剝小民,可謂無義;爾等廣收刁民為爪牙,不知禮遇士人,殺戮縉紳更甚於倭寇,可謂無仁;自稱前宋後裔,乃天朝遺民化外之邦,卻不思傾盡家 報效朝廷,以盡赤子藩屬之義,反而竊據大明疆域,不服王化,乃至於勒索官府,可謂無信如此無恥無義無仁無信之醜類,竟敢於正人君子麵前跳梁,真當我大明無人乎?爾等若不早日改邪歸正,日後必有滔天大禍……”

    王秋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黃石卻是一臉無奈地呻吟起來,“……哦,又來了這算是在擺破靴陣?還是騙廷杖啊?又或者是在學習範文程'仗劍謁軍門,?這幫譁眾取寵的傢伙……”

    “……原來這傢伙故作驚人之語,只是為了賺名聲?可這也太冒險了吧難道明朝末年的讀書人為了求出名,都已經瘋魔了嗎?”王秋有些不可置信地嘀咕說,“……還有範文程的典故又是怎麼回事?”

    “……嗯,據說當年努爾哈赤攻陷遼東的時候,也有幾個明朝士人在他面前像這樣來過一出。其中大部分的傻瓜自然是都被砍了,但也有一個特別會說話的,卻因此得到了任用,就是大漢奸範文程…… ”

    黃石如此答道,“明朝搞文貴武賤搞得太走火入魔,官府對有功名的士人腎虛得不行,結果把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給慣壞了——這傢伙大概是那種士人自薦求官、出言不遜,君主 賢下士、唾面自於的戲文聽得多了,以為只要表現一番節操,胡謅一番大話,我們這邊也會容忍他的冒犯,甚至對他敬若上賓的……”

    聽到這裡,王秋也明白了,這不就是現代那種整天對黨、國家和人民文誅筆伐的“公共知識分子”嗎?

    ——古往今來,從清流到東林黨再到“五美分眾”,似乎都是一個套路:他們只管負責玩嘴,耍筆桿子。不停地指責別人的缺點錯誤,不停的抹黑別人,抬高自己。自命為天下萬民的表率,似乎只要是讓他們拿到了官印,便會立刻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萬民康樂一般。倘若是在他們奪權上台之後還做不到,甚至把天下搞得更壞的話。不好意思,這只是需要爾等小民忍受一下陣痛而已,但這陣痛到底是痛上幾年還是幾代人,他們可沒有說。反正佛祖曾曰,一瞬間和一萬年是一樣的,你們就先痛個一萬年好了。

    而且,對於這些文人來說,他們眼中那個“民”的標準是很高的,基本只有身負功名的士紳才能算是百姓。其餘的都只能是有完糧納稅養活他們義務的螻蟻而已。餓死再多螻蟻,也不損他們的清譽這個就和現代印度的高種姓,整個印度的十幾億人口,在他們眼中卻只有不到一億可以算是人一樣。

    “……這個就是現實版的古代狂生吧?後來是怎麼處理這傢伙的?”王秋對他老媽問道。

    “……也沒怎麼樣,就是往嘴裡塞了抹布綁起來,交給臨高穿越者集團組織的那個警察局而已。”

    王美玲聳了聳肩答道,“…不然的話,難道我們還要找個古文教授跟他辯論不成?”

    “……這個處置非常妥當,跟這種活在自己幻想世界裡的人進行辯論,是根本毫無意義的。這樣的明朝狂生,通常都把自己當成了無所不能的上帝,同時又腦子頑固得像花崗岩,一般情況下完全無法理解他們在說些什麼,就像跟我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即使你真能在語言上駁倒他,他也只會擺出一副蔑視的表情,死不認輸,拒絕跟你說話,總之就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見過的袁崇煥,就是這種人的典型之一,如果有可能的話,我現在都是盡量用刀子和子彈跟他們說話的……”

    黃石點頭說道,“……按照臨高這邊的一貫做法,因為要沿襲宋朝'不以言罪人,的傳統,所以這個狂生應該會被扣上 精神病人的名頭,釘上鐵鐐發往三亞的奴隸營服刑。以明朝讀書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一般身體素質水平,估計要不了三個月,他就可以跟那些南洋土著的屍體一起去給野狗當飼料了……”

    ——唉,看來這“被精神病”的招數,還真是蠻好用的,簡直堪稱萬能啊

    王秋翻著白眼如此想道,同時在心中冒出一句非常裝逼和拉風的話:我見證過國家的誕生與毀滅,民族的興旺的衰落,在數不盡的悠久時光之下,只有凡人的愚蠢是永恆的……

    ※※※※※※※※※※※※※※※※※※※※※※※

    等到從大到小十幾位領導依次講話完畢之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而太陽也早已西斜……所以,當懸掛在兩根鐵軌上方的那根紅綢,被一把塗了金漆的巨型剪刀“咔嚓”剪斷,隨即一輛造型很卡通的蒸汽火車(同樣來自於哆啦a夢的黑科技玩具)發出響亮的汽笛聲,隆隆呼嘯著駛入站台的時候,許多原本已是昏昏欲睡、手腳酸軟的人,都忍不住發出瞭如釋重負的歡呼。

    ——這勞什子無聊得要命的催眠典禮,總算是結束了……

    然後,大批解放軍戰士排隊登上了客車,準備離開臨高,向三亞開拔。再接下來,臨高角特別海濱療養院的醫護人員和服務人員,也都要陸續向三亞轉移——因為臨高這邊人流眾多、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比較不利於安保工作。而且中央官員、解放軍戰士與穿越者集團的部隊同處一城,也容易爆發各種矛盾。

    所以,按照預定計劃,在能夠快捷連接兩地的鐵路通車之後,現代時空政府將把主要力量轉移到地理上更加偏僻的三亞,在那裡建設起一座新的大型療養中心,以容納更多前來診療的患者……

    另一方面,政府直屬力量的遠離,也能讓臨高穿越集團的成員們感覺自在一些——確切地說,這樣一來,就等於是把臨高這個統治核心區域重新還給了他們,從而避免了社會上的人心混亂。

    然而,看著這一派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景象,王秋卻突然感覺有點惆悵,忍不住小聲嘀咕說。

    “……哎,我這樣穿越時空的大冒險,難道就是為了給領導同志們的健康提供服務嗎?”

    “……想開點兒吧兒子不要覺得給領導服務有什麼抬不起頭的。如果你是在資本主義國家露了這一手,那麼接下來能享受到黑科技醫療服務的人,還不照樣是大財團的老闆和政府的高官嗎?”

    王美玲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勸解說,“……想想看吧整個中央的前後好幾屆領導同志都欠了你的人情,甚至是因為你而撿回一條命,哪怕僅僅是本著禮尚往來的老規矩,以後你的前途也注定會一帆風順,最起碼想要升到廳一級應該是絕對沒問題啦至於想要花錢的話,更是可以直接從國庫裡拿都沒問題了

    而且,不知你有沒有註意到,按照名單可以享受到這些黑科技醫療服務的,可不僅僅是歷屆領導於部,還有很多國內知名的各領域科學研究者——這對於我們的國家和民族而言,就更是意義重大了

    要知道,如今的現代科學技術越來越艱深,如果沒有足夠時間的知識積累,就根本不可能在科技尖端上進行什麼有突破性的研究。而人的壽命是有限的,除了某些特殊學科之外,一個科學家想要通過專業學習,積累下足夠的知識,達到可以獨立開創新課題的程度,一般怎麼也要學到三四 歲才行。

    這樣一來,當很多科學家終於研究出某項很有價值的成果,觸摸到成功邊緣的時候,通常都已經五六十歲了。接下來要不了多少年,他們的思維就會開始變得遲鈍。而且由於常年廢寢忘食地從事研究工作,鍛煉不足,生活缺乏規律性,相當一部分科學家的身體也不太好,以至於壽命不長……而真正具有非凡價值的天才科學家,無論在什麼年代都是稀缺的,每一位科技巨星的過早隕落,都會讓人忍不住嘆息。

    現在,通過這場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穿越時空行動,還有這些只能在異世界使用的未來醫療黑科技,我們成功地延長了這些科學家們從事科研的黃金時間,治癒了他們的疾病,強壯了他們的體魄,不僅讓他們可以拿出更多的科技成果,也等於變相地提高了我國的科研能力,甚至對全人類的文明進步都是一種福音……此外,還有一些八級技術工之類需要時間和經驗積累才 出現,在國內十分稀缺的專項人才,也因此延長了能夠為人民服務的時間——所以說,你如今的這份工作,又怎麼可能會缺乏意義呢?”

    ——霎時間,王秋聽得恍然大悟,原本有些鬱悶的心情,也變得豁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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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滿意與失意(上)

    明末位面,崇禎五年(公元63年)春,新落成不久的臨高角特別海濱療養院

    雖然北國的冰雪尚未消融,但位於中華疆域最南端的海南島,卻早已是夏日炎炎。

    眼前是波濤起伏的蔚藍大海,綿延不絕的黃金沙灘,還有綠意盎然的婆娑椰林。

    陣陣海潮拍打著礁石,又化作白色的泡沫緩緩褪去,發出沙沙的脆響。枝頭的海鳥啼聲婉轉,金色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大地。一股溫柔的海風吹開垂落的亞麻布窗簾,給小屋送來帶著海腥味的清新空氣。

    一位老人坐在窗台邊的小床上,對著明媚的海邊朝陽,瞇著眼伸出了枯瘦的手掌。

    然後,他十分滿意地看到,自己肌膚上曾經密布的醜陋老人斑,此時已經全部消失無踪。

    而原本每一次呼吸都會給肺部帶來的隱痛,也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可真是讓人感到滿意極了。

    ——已經糾纏自己多年的各種慢性病痛,在機器貓的二十二世紀黑科技全自動醫療設備的診治下,如今全都在瞬間被一掃而空,使得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都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又一次感到了活著的美好。

    雖然還做不到返老還童的地步,但好歹已經達到了這個年紀的最佳健康狀態,那些隨著歲月積累而侵食到骨髓裡去的各種痛苦,如今一下子全都消失了,衰朽的身軀又一次恢復了充沛的活力。

    對著鏡子看看自己如今的容貌,居然比當初坐鎮中南海、執掌一國大政的時候,還要更加年輕上幾分。

    按照醫生的說法,只要注意保養的話,自己哪怕是想要活到一百歲,大概也不是什麼難題了

    同理,自己那些早已百病纏身的當年老同事、老搭檔、老對手,應該也能再多活上幾十年了吧

    雖然當初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彼此之間也少不得各種拉幫結派、勾心鬥角,有時候也會恨不得某人早點上天堂。但等到真正退了下來,看著那個時代的老人們因為積勞成疾,無論是朋友還是宿敵,都一個個相繼離去,卻再也沒有半點痛快的感覺,只覺得心裡十分寂寞,彷彿連個可以聊天的對像都沒有了。

    現在可好,不僅自己恢復了健康,他們也多了一段陽壽,大家可以經常一起坐下來喝喝茶、打打牌,一起回憶往事吹吹牛,不用再擔心自己只能一個人孤獨地留在這個世界上,靠寫回憶錄打發時光了。

    總之,根據這個結果來看,一切都已經是非常的完美了。

    如是想著,老人微笑著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站了起來,披上一件於淨襯衣,先是到小衛生間裡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然後汲著拖鞋慢慢地踱下樓梯,走到了外面一座可以俯瞰海景的木質小陽台上。在那邊的一張小圓桌上,貼身秘書已經擺上了一份簡單的早餐:白米粥、素餡包子和涼拌小菜,外加一杯熱牛奶。雖然只是很樸素的飯菜,但在肌體恢復了健康之後,那食物的香味還是讓老人深感胃口大開。

    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食慾了啊身體沒病的感覺真好

    看著老人一臉愉悅地踱下樓來,秘書趕緊殷勤地給他拉開椅子,又鋪好了一張雪白的餐巾,“……首長,昨晚休息得還好嗎?這一次治療的效果怎麼樣?有沒有感覺舒服一些?”

    “……非常棒一身的病痛全沒啦感覺至少年輕了二十歲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那麼舒服了”

    喝著玻璃杯裡的熱牛奶,老人滿意地讚歎說,“……真是奇妙的醫療技術啊,可惜只有在異世界才能使用,否則完全可以推廣開來——說起來,一台自動醫療箱的價格,充其量也就相當於幾次化療的費用而已,但卻能夠讓起碼幾十個癌症晚期患者徹底痊癒……中央就對此沒有什麼想法嗎?”

    “……是,中央已經再次撥出秘密專項經費,準備大批採購這些黑科技產品。”秘書答道。

    “……只是想要繼續進口嗎?我們又不是解放前那群信奉'造不如買,的洋買辦”

    老人抓著一隻素餡包子,不滿地訓丨斥說,“……難道就沒有人想過要吃透裡面的技術,試著進行逆向仿製嗎?世界第一山寨工業大國的傳統都丟到哪裡去了?我當然知道這事兒很困難,但就算一個多世紀的科學技術代溝再怎麼大,只要肯把心思花下去,多少也能琢磨出一點有用的東西吧”

    “……報告首長,自從第一次獲得這些異世界的黑科技產品之後,中央就組織了專家課題組進行分析和破解,但問題是……”秘書苦笑了一下,“……《哆啦a夢》世界的這些神奇道具,與其說是高科技產品,倒不如說是披著科幻外皮的煉金術產物——幾乎所有的神奇道具,都是基於一種名為'全金屬,的特殊合金來運作的,它既能提供龐大到匪夷所思的能量,又能加載各式各樣的智能程序,實現許多不可思議的 奇妙功能,給人的感覺就跟東方仙俠神話裡的靈石,西方魔法故事裡的賢者之石差不多。而這種'全金屬,一旦被拿到我們的世界,就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神奇能力,所以我們完全找不出仿製這些道具的辦法。

    至於目前能夠通過機器貓蒐集到的其它技術資料,充其量也就是他們那個世界二十二世紀的一些少兒科普讀物而已。雖然對我國的一系列尖端科研工作很有啟發性,但也僅僅是有啟發性而已——在科普讀物裡,一般是不會有詳細的設計圖紙和規格數據的……所以暫時還沒有什麼實際的成果出來… …”

    “……這樣啊看來如果想要把這些未來科技給吃透,我們還有很多難關需要克服啊”

    老人一邊咬著素餡包子,一邊勉強點了點頭,同時突然看到哆啦a夢、野比大雄、骨川小夫、剛田武(胖虎)和源靜香正在不遠處的沙灘上嬉鬧和打排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誒?他們這是?”

    “……啊,因為哆啦a夢在這邊待著感覺挺無聊,又掛念那一頭的小伙伴,就把他們都帶過來一起遊玩了,組織上要求我們盡可能用國賓的規格,以最熱情和誠懇的態度款待他們……”秘書開口解釋說。

    “……嗯,做得很對,一定要好好招待這些日本小客人,但也不要表現得太生硬,千萬不可以⊥他們對我們產生反感和厭煩。”老人叮囑說,同時又喝了一口熱粥,“……今天有什麼日程安排嗎?”

    “……報告首長,從三亞到臨高的鐵路目前已經竣工,負責施工的解放軍工程兵部隊,希望諸位首長能夠蒞臨今天下午的通車典禮,為這條本時空最長的鐵路剪彩,最好能再發表一段講話……”

    秘書趕緊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本筆記,如此說道,“……請問首長,您要去參加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1
第五十七章、到来与离去(上)





    第五十七章、到来与离去(上)

    现代世界,中国西北某省的偏僻县城,一家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

    “啊——”

    略显凌乱的病床上,一位年轻的男性病人蜷缩着身体,发出了一阵极端痛苦的惨叫。

    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将这位病人折磨得表情扭曲,他沉重地喘息着,带着胸膛飞快地上下起伏,眼睛睁得极大,额头也是密布着厚厚的汗珠,但还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挣扎着按响了电铃……几个护士闻声撞开房门一拥而入,又是吸氧又是注射镇静剂,好不容易才让他勉强安静下来。但在护士走后,依然可以听见一阵规律的“得得得”声响——那是病人的浑身都在疼痛中颤抖和抽搐,带着病床一起微微摇晃。

    痛好痛真的好痛

    没有患上过癌症的人,真的很难体会癌症晚期患者那种堪称绝望的痛苦——那是近乎崩溃的惩罚,仿佛全身所有的脏器都在发出悲鸣,除了知道是疼痛之外,已经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了。

    他挣扎着想要在病床上翻个身,换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但仅仅是肌肉稍微一用力,那份残留在身体上没有散去的余潮就会被牵动。最初的那份疼痛只是让他发出了很轻微的呻吟,但因为这疼痛而自然牵动的身体其余部分,却也马上传来了爆炸般的痛感:一瞬间,这份剧痛就扩散了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

    这仿佛置身炼狱一般的痛苦,已经超出了年轻人的忍受范围,他犹如被抛上岸的鱼儿一般,将嘴巴张开到了极限,却已经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大口的喘着气,并且再次因为浑身的疼痛而下意识地蜷成一团……良久之后,这份火山喷发一般的剧痛,终于开始慢慢地褪色,但却还是残留下了不少隐约的刺痛,让他无法真正地恢复平静……穿着的蓝白色病号服已经被汗水渗透了,散发出浓烈的异味,白色的床单上还可以看到大片颇为显眼的汗渍,乍一看简直犹如小孩子尿床了一般,显得异常的狼狈。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眼眸也恢复了一些神采,同时感觉嘴唇似乎因为于燥而稍微有些开裂,但身体却还是无法自如地活动,只能无奈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正当病人喘息着的时候,两位身穿军装的军官走了进来,看着这位年轻人形销骨立的瘦弱模样,连头发也因为化疗和放疗而掉了个精光,其中一人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饱含怜悯的叹息。

    “……吴小雨,三十二岁,孤儿出身,已离婚,没有儿女后代。原为解放军某野战部队炊事员,后来退役开店,六个月前查出淋巴癌,手术失败后,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无法挽救,预计最多还能再活三个月到半年……唉,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癌症晚期,真可怜啊。”一位鬓角斑白的老年军官惋惜地说。

    “……比起那些连手术费都交不出来,只能在家里等死的穷人,他的遭遇已经还算可以了……”另一位中年军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同时将手里的文件晃了晃,“……更何况,他眼下还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得到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换成半年前,恐怕就连亿万富豪都没这种机会吧”

    “……还得先咨询一下他本人的意见。当然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老军官如此回答说。

    然后,躺在病床上奄奄待毙的癌症晚期患者吴小雨,就收到了一份匪夷所思的调查问卷——两位军官询问他,是否愿意为了活下去而放弃一切,为国家执行一项终身制的秘密任务?当然,作为报酬,国家可以免费替他治愈身上的绝症。但作为代价,在痊愈之后,吴小雨就得把自己的一条命卖给国家……

    “……等到你病愈之后,国家会派遣你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此再也不能回家,也不会有和家人通电话或通信的机会。你们去的陌生地方可能给你们带来死亡,也可能会带来一段丰富多彩的全新人生。现在是你唯一的一次选择机会……请在十分钟之内做出选择,是否要签署这份保密协议……”

    “……我勒个去还有这种好事?难道是要用我当小白鼠,试验什么新药吗?还是到沙漠基地里去测试核武器的辐射残留反应?又或者是到什么动乱地区去当炮灰?”

    听了两位军官诉说的来意,吴小雨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心中警铃声大作——孤儿出身的他,从小就历经坎坷,深知人心险恶:一般来说,往往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便宜从来没好货

    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如今自己病成了这副模样,已经没几天可以活了,不管是怎么样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救命稻草,都会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了再说……更何况,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光棍,又不是什么妙龄的美少女,也没什么可以被人骗的——之前起早贪黑开饭店挣来的那点儿钱,基本上早已进了医院的无底洞,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就算是想要骗器官,自己这个癌症晚期患者的器官,还会有哪个买主想要吗?

    唉,想来既然是国家出面,那么这事应该多少还有点靠谱。与其在这间病房里慢慢腐烂,还不如抓紧机会搏一把算了。反正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就当是为国捐躯,当了一回敢死队吧

    被病痛折磨得快要无法正常思考的吴小雨,微微地呻吟着,最终还是签下了“同意”的答复。

    就这样,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神奇大门,悄悄地朝吴小雨打开了。

    ※※※※※※※※※※※※※※※※※※※※※※※

    几天后,吴小雨被实施了麻醉,塞进了一辆救护车,然后永远地离开了那家医院。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在一阵阵陌生的海涛声中,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蓝天、白云、碧海、沙滩、清风拂面……还有,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椰子树林?

    这一刻,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热带海滩景色,让这辈子都没见过海的吴小雨一时间不由得震住了。

    极度的惊骇之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随即入手竟然是一片久违了的毛茸茸的感觉,不由得又是猛地一惊——自己脑袋上原本因为治疗癌症而早已掉光的头发,不知在何时居然重新长了出来

    除此之外,折磨了自己身躯许久的可怕病痛,也仿佛全都消失无踪,五脏六腑都是说不出的舒畅

    ——喂喂,难道政府真的藏着什么不得了的黑科技,把自己的晚期癌症给治愈了?

    惊喜之下,吴小雨一骨碌站了起来,一边摸着自己虽然依旧瘦弱,但明显红润了许多的身体,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然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巨大的钢管结构野战帐篷里,正对着敞开的帐门,帐篷外面就是第一眼睁开是看到的热带海滩风景。然后自己身下是一张草席,还有草编的枕头和薄薄的毯子。

    迷彩色帐篷的顶部,刷着巨大的白底红十字图样,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很像是过去演习里的野战医院。帐内的地面上则横七竖八地躺着另外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此时全都还在昏睡之中,尚未醒来。

    此外,还有一个跟自己同样穿着病号服的中年人,正站在帐篷外面的草地上,溜达着东张西望。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起来的响动,那位中年人转过头来,先是对吴小雨打量了几眼,然后才伸出一只手,笑着招呼说,“……你好,我叫陈东。这位小兄弟,不知你怎么称呼?也是跟国家签了协议过来的吗?”

    “……啊,我叫吴小雨。确实是跟国家签了份协议才过来的。”吴小雨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同时答道,“……陈大哥,你是不是也在医院里跟国家签的协议?还有你知道这地方是哪儿吗?”

    “……是啊,在香港澳门那边玩的时候没当心,染上了艾滋病……不过现在似乎是给治好了。”

    陈东苦笑道,“……我也就比你早醒过来那么两三分钟,哪里会知道什么内情呢?”

    “……呃我是淋巴癌晚期”吴小雨呐呐地答道,同时下意识地退避了几步,试图离陈东稍微远一点儿。陈东见状,只得再次无奈地苦笑一声,但倒也没太在意,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总之,两人就这样一起走出帐篷,在附近到处转了一圈,发现前方是广袤的海滩,不断传来阵阵涛声和海鸥的鸣叫。背后是高达数十米的茂密热带森林,唯有一条简陋的道路在椰林与海滩之间穿过,一直通向视野尽头远方。道路两旁的草丛中,遍布着色彩鲜艳的果实和花卉,还有一些从来没见过的虫子在枝叶间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息,外加海风带来的咸味……

    站在海滩上极目眺望,凭着过人的优秀视力,吴小雨清楚地看到在对面的海湾里,坐落着一座颇具科幻气息的小镇——犹如树林般矗立的高大的风力发电机阵列下面,是一片片银闪闪的太阳能电池板,以及各种科幻风格造型的洋房别墅、住宅楼、写字楼,甚至还有一座二十层以上的摩天楼在阳光照射下,成片的金属屋顶和玻璃幕墙正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而周边则是大片的花圃和菜圃,种着各类蔬菜瓜果……

    “…看着似乎像是在某个热带旅游景点啊不过这沙滩可真是于净……”

    陈东低头打量着这片空旷无人的沙滩,发现这里除了一些浮木海藻之外,居然完全找不到在现代任何一处海滨浴场都随处可见的饮料瓶塑料袋等废弃垃圾,于净得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唉,我们该不是被弄到哪个荒郊野岭里来了吧可看着对面那么多房子,也不像啊……”

    关于这地方究竟是哪里,吴小雨和陈东讨论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不过海湾对面那个一看就很先进的“科幻范儿”城镇,还有建筑物顶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多少还是让他们感觉有点安心——好歹没给丢到无人岛上玩荒野求生,而且好像也不是在什么异国他乡……这样的话,似乎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出于对这片陌生土地的警惕,吴小雨和陈东两人并没有走出多少距离,在远远地望了几眼海湾对面的那座城镇之后,又确认了附近都没什么人影之后,就掉头转回了一开始躺着的那座帐篷。此时,帐篷内剩下的几个人也都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彼此交流了一下姓名与身份,发现从天南海北来的都有,接下来正不知道接下来该于什么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颠簸着从远处行驶了过来,在帐篷附近熄火停下。

    紧接着,一个穿着野战作训卩的胖子,从车上走了下来,对帐篷内惊疑不定的众人宣布说:

    “……大家好,我姓郭,从今天起担任大家的指导员。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将陪同大家熟悉环境,为展开下一步的工作做准备。我知道,你们的肚子里现在肯定憋了不少问题,比如说,这地方是哪里……”

    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了众人一圈,每个人都不自觉地静了下来,甚至有位中年大婶一时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然而,在这个即将公布最终答案的时候,吴小雨的心情反而变得淡定起来,这一年来大喜大悲、跌宕起伏,在生死边缘反复挣扎的坎坷经历,早已让他原本就坚韧的心变得更加富有承受力。

    “……首先,从地理上讲,这里是海南岛的三亚……”

    看着有人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姓郭的胖子脸上绽开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但是,这片土地又并不是你们印象中的那个三亚——你们现在所处已经不是在原先熟悉的时空了,因为今年是公元63年各位,欢迎你们穿越时空,来到一个新的世界然后,在原来的世界里,你们都已经死了……”

    ※※※※※※※※※※※※※※※※※※※※※※※

    与此同时,王秋和他母亲王美玲却没有下车,而是静静地坐在车上,看着那些新来的穿越者被吓得一惊一乍的模样,“……六男二女……最年轻的一个起码也有二十五六岁了。”王秋如此评论说,“……大部分都在三十岁以上,最老的一个看着都快五十了,早就过了能够充当小说主角的年纪……国家怎么弄了这样一帮大叔大婶过来?感觉有点缺乏活力啊不准备像日本动漫里那样,弄一群高中生来拯救世界吗?”

    “……弄一群高中生过来能于什么?既没有用得上的专业技术,也没独立生活和工作的经验——他们又不是把拯救世界当成业余爱好的野比大雄”王美玲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孩子又都那么爱做白日梦,还普遍拽得人五人六的,万一弄个龙傲天类型的中二病过来,你就等着哭死吧”

    “……呃,好吧如果真有个龙傲天过来,这队伍还真是没法带了”王秋摸着鼻子讪讪地答道。

    ——总的来说,那种小白爽文里面比较典型的“龙傲天”主角,通常都是傲慢自大的中二病幻想家,不仅自我感觉良好到离谱,并且始终保持着某种不可理喻的狂妄心态——他们的一般行事套路是:虽然我既没有什么厉害的才能,也没有什么尊贵的地位,同样没有多少钱,但是莫欺少年穷,只要你敢不给我机会,等我发达了之后就铁定要杀你全家。如果你给了我机会,那么我就会理所当然地抢走你的一切,假使你乖乖给我当小弟然后送老婆的话,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不然的话就是你的不对,是你自寻死路……

    如果有人问起他凭什么这样拽,回答也永远只有一个:穿越者牛逼不解释

    很显然,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绝对是混不开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在找死。但是对于那些还分不清小说和现实的中学生而言,或许还真有人满心羡慕地想要模仿这种龙傲天作风——毕竟够爽啊

    没办法,在这个好逸恶劳的浮躁社会上,尤其是一切思维和情绪都被极端化的网络上,总归有那么一部分人想要的是:无政府主义的个人自由,**的社会福利,纳粹主义的民族政策,军国主义的国际交往,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还有原始社会的性开放……其实这种人最好还是去信教来麻醉自己算了。

    咳咳,言归正传,总而言之,出于对纪律性、服从性和独立生活能力的要求,国家第一批试验性穿越队伍的选拔范围,首先是患上绝症的退役或现役军警,其次是监狱里患了绝症或被判无期徒刑的犯人——通常得要是已经服刑多年并且表现良好的那种,再后面是福利院里的残疾人。最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会从孤儿院里招募一些残疾儿童,弄到这个世界予以治愈,然后作为后备力量来培养……

    总的来说,这种异常严谨的人员选拔方式,使得第一批国家组织的异世界移民团队,基本上都平静地接受了穿越异世界的现实,并且开始用心观察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而就在这些人懵懵懂懂地踏进新世界的同时,另一批人却身心俱疲地扛起了行李,踏上了返乡之路。

    “……好啦名单上的第一批移民,目前都已经带过来并且治疗完毕了,接下来也没啥可看的了。儿子,你快点去跟哆啦a梦再借一下口袋,过会儿就有一批选择了退出的穿越者要回现代世界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2
    第五十八章、到来与离去(中)

    临高县,位于护城河环绕的小高地上,俯瞰着东门市的百仞城,穿越者元老居住的“高档”公寓

    “……嘟嘟——”

    伴随着召唤工人前去上工的尖锐汽笛声,临高县迎来了又一个忙碌的清晨。

    朝霞在远方的群山之中升起,逐渐的将黑夜化为一片光明的通途,天边的云朵也渐渐的变化了色彩,从公寓楼的窗口望去,毗邻百仞新城的整个东门市,都裹挟着火光和尘雾,就像在光明和黑暗未被划分的混沌之中一样——在熹微的晨光与嘹亮的汽笛声中,沉睡了一夜的城市开始渐渐苏醒。

    (穿越者聚居的百仞城和繁华的东门市之间,大概就是日本古代城堡和城下町的关系。)

    虽然天色还没有大亮,但在远处的大街上,已经陆续支起了早点摊子,出现了早起上工的人流和进城贩卖蔬果的农夫。往近处看,左邻右舍也都开始发煤炉做起了早饭,弄得楼道内外一时间烟雾弥漫。

    ——此时此刻,“澳洲太上皇”曾经下榻的“临高角行宫”,已经人去楼空,原本驻防的解放军官兵和工作人员,也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宛如一群来去匆匆的过客——在临高-三亚的铁路开通之后,现代世界的中国政府很快就下令把疗养院迁移到了更加适合休养的三亚,后世的“天涯海角”风景区。

    但是,他们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种种变化,却是并不会随之消失——虽然在穿越者的统治和建设之下,这地方原本的发展变化速度,就已经让习惯了一成不变的农业社会生活的明朝人大为震撼了。

    从公寓楼的窗口俯瞰下去,在隔壁洗衣房的院子里,那个又黑又瘦小、并且成天偷懒的越南女仆,又一次被凶神恶煞的管事大妈挥舞着藤条给撵了出来,只得撅着嘴举起鞭子抽打两头小毛驴出气,同时把这两头牲口套上机关,然后好像拉磨似的一圈圈地转,从而驱动畜力洗衣机,开始哗啦哗啦地漂洗衣裳……

    ——这种畜力洗衣机,是一位解放军战士利用闲暇时间在这边研发的“科技”成果,然后在几个明朝木匠的帮助下鼓捣出来的成品。这种原始洗衣机的原理非常简单,就是把一个曲轴安在打成波纹状的大铁皮桶上,配合连杆齿轮,由牲口牵引着带动,使替代波轮的曲轴不断旋转,带动衣物上、下、左、右不停地翻转,使衣物之间、衣物与桶壁之间,在水中进行摩擦,在洗涤剂的作用下实现去污清洗,甚至还有压榨脱水的功能,跟现代洗衣机相比,除了上水比较麻烦之外,各种功能都已经差不多一样了。

    除了这种畜力版的洗衣机之外,还有一种家用的小型手动版洗衣机,用一个手把来驱动曲轴,只要像石磨一样转动手把,就能搅动桶里的水和衣服。此外又有一种体型更加庞大的蒸汽动力款式——凡是一个正常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都会本能地考虑如何用先进的机械来代替落后的人力和畜力,不过那种蒸汽洗衣机基本就只有军方会采购,当然性能也更先进,上水和排水都只需要按时拉动一个外设的手柄即可。

    另外,还有人试制过风力洗衣机,可惜虽然技术难度不高,却在实际应用上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障碍——凡是方便搭建风车的高地,通常都跟人口聚居区有一段距离,为此需要扛着大筐的脏衣服长途跋涉,实在是一桩相当之令人蛋疼的事情。而且洗涤用水的供应也很成问题。此外,风力并不是时时都有,但脏衣服却是每天都要换洗。以海南岛的湿热气候,通常并不能把脏衣服搁上太久,否则就会发霉长毛了……

    总之,虽然随着临高电力部门的爆炸式大发展,绝大多数穿越者元老家里都实现了二十四小时供电,用上了原来时空的智能全自动洗衣机。但对于那些舍不得花钱用电的家庭,还有那些居住地远离城区,没有电力供应,却又想要追求“洋气”的乡下富农,这种手动或畜力的原始洗衣机还是有着一定市场的。

    而在公寓楼另一边的食堂里,几位还没掌握拉面技巧的厨师,也开始用压面条机制造面条——这种直到二十一世纪还在被很多摊贩使用的机器,乃是手摇驱动的,体型不大,结构也很简单,主要结构就是一个带搅拌棍的转桶,外交两对会自动旋转的擀面杖,其中一对是对在一起的平杖,另一对看需要用平杖还是带凹槽那种擀面杖。在使用这种机器的时候,压面条的师傅甚至连面都不用和,只要直接把面和水倒进转桶里,让压面条机用两对平杖压,出来的就是破破烂烂东一缕西一块几乎连不起来的破面布。等压出几百斤那种破破烂烂的面布后,就把转桶拿下来,换个簸箕上去,缩小一下平杖的间距,把破面布重新塞进去让机器压,干了加水湿了加面……这次出来的就已经是连在一起略有破损的厚面布了。等把破面布都压成厚面布后,再缩小一下平杖的间距,换上一对凹杖,就能用厚面布压出很像样的面条来了。

    虽然这玩意儿制造出来的面条,论口感似乎不如纯手工的兰州拉面,但效率却高得多,一台机器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压出一两吨面条。如果不想压面条,第三次压制的时候仍用平杖,就能压出均匀的薄面布,用于做烙饼、春卷……之前的临高穿越者由于阅历有限,没想到这种面食神器。当穿越过来的解放军和五花八门的科研调查人员,偶然把这东西跟爆米花机一起带过来试水的时候,顿时大受好评,被临高全境各家酒楼食堂和来访船队的厨师们争相抢购,甚至还有广东商人想要批发这玩意儿到广州去兜售……

    ——即使只是一些看起来很简陋的手动机器,其实也能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带来巨大的方便。

    总而言之,“中央来人”给本地社会带来了无数的改变,几乎涉及到了日常生活的每一个方面。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中央来人”陆续离开临高,迁往三亚的新基地,临高的市面上还是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节奏,而留发髻的明朝土著和剃了短发的“归化民”,也都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淡定。

    即使是在前几天,海参崴远东公司的两艘鳄鱼级登陆舰,终于越过日本海、黄海和东海,千里迢迢地来访此地,也没有在市面上激起太大的波澜。除了船上运来的数百吨东北特产,在市场上吸引了不少眼球之外,近来早已受够了视觉刺激的临高居民,都没把这两艘登陆舰当一回事——比起“澳洲御林军”那遮天蔽日的飞艇群,你们这几条大铁船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铁船这东西,临高原来又不是没有……

    然而,对于某一些人来说,他们的命运却永远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中的太阳越升越高。当闹钟的时针转到七点,楼道里开始飘散出各种食物的香味的时候,公寓楼里最新安装的内部广播系统,也开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早间广播的开场,照例是一曲雄壮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随即便是今天的早间新闻,除了寥寥几则本地时事之外,主要内容是一份用于振奋人心和宣传业绩的“政府工作报告”:

    “……在党和国家的关心下,在全体同志的努力下,本公司(在中央插手改组之后,各个穿越集团在理论上都变成了殖民公司,当然,对外依旧可以自称某某国家)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基本提前超额完成,这既离不开各位同志的勤劳与汗水,也离不开中央的扶持和资助……

    在农业方面,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本公司推行的科学培育、科学种植的新农业已在临高、昌化、雷州、琼州取得相当成效,辖区内已有11563户农户参与注册为会员,水稻、大豆、玉米等粮食作物的新型种子都得到大面积推广,台湾高雄的土豆试验田也喜获丰收,尽管辖区内的粮食自给自足尚不能做到,但随着中央最新援助的全自动合成氨化肥生产线落成投产,海南岛的粮食产量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此外,岛内的棉花、蓖麻等经济作物产业园区,也初具规模;在杭州采购的茶园已经有了第一批新茶出产;临高本地的第一套食用菌和沼气可再生循环体系初步建立;试种的咖啡、可可、烟草等热带作物也生长良好,不过由于之前缺乏足够的化肥,所以生长速度相对缓慢,计划在下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扩大种植面积……近期从中央获得的高科技农作物,还处在试种阶段,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反馈。

    在养殖业方面,临高县南海农庄现有禽类养殖场四个,部分圈养,部分密集养殖,平均每日可产鸡鸭蛋两万枚,肉禽1500只。优质蛋禽扩大养殖后,辖区内农户自行养殖数量也得到了进一步提高,禽类疾病暂无大面积传播的案例。第一批家畜基本已繁殖成群落,肉猪肉牛肉兔养殖场初具规模,每日可提供鲜肉及肉类制品3000吨。计划日后向民间进一步推广禽类密集养殖技术,以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副食品供应。

    在渔业方面,本公司尚未进行海洋养殖,因为仅靠海洋捕捞的渔获就足以满足基本需求,食品加工厂与渔业码头每日可产出冰鲜海产15000吨,因本时空的渔具落后,采用棉麻等纤维制作的绳网难以进一步扩大渔获产出,在有机化工得到升级后才可能提高渔获产量。目前已从现代世界进口大批渔具来应急。另外,第一支捕鲸船队已经起锚出航,预计在一个月之内,就能让岛内百姓吃上本地生产的鲸肉罐头……

    在采矿及冶金方面,本期钢铁联合体工程已圆满完成,并建立了特号高炉,钢材产量和品种得到了全面提升,硅钢,锰钢等特种钢已着手初步试制并取得卓越成效,弹簧钢,不锈钢在有色金属原料得到解决后将试制,目前已对昌化、琼海等地的有色金属矿藏与石碌铁矿完成了勘探,石碌铁矿的开发工程正在进行之中。企划院目前正在将三亚奴隶营整体迁移往昌化港,以便于就近投入石碌铁矿的开采工作。

    在电力方面,总的政策是拆整为零,除特重大工业区域和芳草地学校,临高医院供电依旧由百仞滩水电站与火电站电网作为主要供电之外,其余厂矿企业均采用独立供电,原有的电网电缆作为备用供电回路。以此来增加保险系数,防止停电事故给工业区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在进入今年之后,本岛的电力事业又有了突破性进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不仅百仞滩水电站的装机容量扩大了三倍,而且还兴建了南宝水电站、马裘水电站、临高角潮汐动力水电站和几处实验性太阳能发电站作为补充。即使不计算中央直属的三亚新城的发电量,本岛的发电总量也已经增长了十倍以上,东门市、博铺港的主要道路、沿路商业区与元老居住生活区已全面通电,并且依靠中央的帮助,已经初步实现了钨丝灯泡、电风扇和简易电炉、电饭煲的自行生产,从而极大的提高了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水平。

    在电信与交通方面,依靠中央的大力资助,海南岛环岛铁路和附属的环岛公路已经胜利落成,但由于汽车数量不足,燃油供应困难,公路上行驶的依然以马车和牛车为主。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同志们提出了从海参崴远东公司的库页岛油田进口汽油,设法开发煤化油技术,夺取和开采婆罗洲油田,完全使用电动车辆等多项对策方案。至于具体采纳哪一个方案,执委会仍在讨论和考虑之中,并且已提请中央予以指导。

    此外,有线电报网络也随着环岛公路的完工,覆盖了整个海南辖区的全部县市。目前,临高和三亚两地已经有了市内电话网络,并且在两座城市之间开通了长途电话。预计日后将在琼州、昌化等地铺设更多的电话网络。在岛外,依靠新建的香港龙虎山基站和高雄基站,已经初步实现了跨海通讯,越南鸿基的基站建设工程在前不久被战事打断,目前正在重新筹备中。海军的部分新式舰艇业已配备无线电台……”

    然后,只听得“啪嗒”一声,一只纤纤玉手用力扯了扯墙上的开关拉绳,让广播声戛然而止。——虽然这份详尽的“政府工作报告”,关系到临高穿越者元老院每一位成员,甚至是每一位下属归化民的切身利益。但对于今年十三岁的“少女元老”金玲雪来说,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因为,此时的金玲雪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永远离开这个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美好回忆的世界……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2
    第六十三章、南海铁道纪行(三)

    “……呜呜——”伴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以及车头烟囱上徐徐飘散的煤烟,列车的车厢开始微微震动,钢铁铸造的车轮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使得火车缓缓地在轨道上行动起来。

    ——虽然这个时空刚刚落成的整套海南岛环岛铁路系统,都是从哆啦e梦世界弄来的二十二世纪黑科技产品,但说穿了毕竟只是仿古玩具等级的东西。所以不但火车头用的是古老的蒸汽机车,而且列车本身跑得也很慢,平均时速只有四十到五十公里,再算上中途各个站点停靠加煤加水的时间,一列火车从临高开到三亚需要差不多十个小时。而且火车的载重量也严重偏小——现代火车的每个车厢大约可以运货六十吨左右,一整列火车最多能拉一千吨货物。而这个时空的海南岛环岛铁路上的蒸汽火车,每节车厢却只能载重十五吨,一个火车头最多可以拉动七到八节车厢,运输不到两百吨的货物,跟现代火车根本无法相比。

    这一列从临高发往三亚的客车,就在火车头后面挂了七个车厢,其中一个车厢是装煤的燃料舱,剩下的是两个三等车厢,两个二等车厢,一个头等车厢和一节餐车。因为火车头会不断喷出大量煤烟和水汽的关系,蒸汽火车的头等车厢和餐车被挂在最后,然后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的位置却依次往前。

    所谓的三等车厢,其实就是平板敞篷车,客货两用,简陋到了既没有顶棚也没有座位的程度,只是在车厢的地板四面装上了一圈栅栏,防止乘客掉下去而已。因为没有座位,乘客们只能席地而坐,坐不下的时候于脆人挤人地站着——由于完全是露天的状态,倒是不存在什么通风的问题。可是一旦遇上下雨,所有人就都要被淋成落汤鸡了,而且在烈日曝晒之下,体弱的人也很容易中暑……等到蒸汽火车跑起来的时候,绵延不绝的煤烟和水汽从车头上往后灌过来,更是能让最前边几节车皮上的乘客呛得半死。

    幸好,如今这年头只舍得买三等车票出门的穷人,通常都是历尽无数磨难的苦出身,区区日晒雨淋、煤烟水雾之苦,基本都还受得住——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种残酷的世道里活到这么大岁数。

    二等车厢同样是敞篷车,不过总算是跟现代的旅游观光车一样,安装了一排排的木质长条靠背椅,头顶上也有了个帆布棚子,可以遮蔽日晒雨淋。而且被前边几节三等车厢缓冲了一下,煤烟飘散到这里已经淡了很多。徐霞客和他的族兄徐仲昭就坐在二等车厢里,迎着拂面而来的热带海风,观赏着四周的原生态风景。明末年代的海南岛,虽然自从汉武帝设立朱崖郡以来,已经足足被历代华夏先民耕耘开发了一千七百年之久,但依然是地广人稀,全岛总人口不足一百万。哪怕是在临高这个人口大爆发的工业化城镇,火车离开车站不过二十分钟,路边就已经尽是莽莽丛林、荒山野岭……幸好这条铁路是沿着海岸线修建的,绝大多数路段都离海不远,不时有习习清凉的海风吹来,驱散了丛林的潮湿和闷热,也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唉,幸好先前没贪图省钱,去买三等车票,否则为兄的这把老骨头,怕是得要给挤碎喽”

    徐仲昭一边喝着竹筒水壶里的凉茶,一边看着前边三等车厢里挤挤挨挨的模样,不由得心有余悸地小声嘟囔说——前面那两节平板车上,挤挤挨挨地堆满了旅客和货物,远远望去,人叠着人,简直犹如蚂蚁攒动一般。还有不少实在挤不进去的乘客,有的挂在栅栏上,有的爬上行李堆,甚至连装煤的那个车斗里,都蹲着许多不怕脏的乘客,也不顾煤灰把自己弄得从头黑到脚,都变成非洲黑人一样了。

    “……确实是挤得厉害,怪不得三等车票这样便宜。”徐霞客也是看得揣测不安,“……不过……装了如此之多的人和货物,这火车还能跑得和马一样快……这澳洲人的水火机关之术,着实令人惊叹……”

    ※※※※※※※※※※※※※※※※※※※※※※※

    正当徐霞客表情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眯眼打量着前方那个喷出滚滚黑烟的火车头,企图看出“澳洲机关术”的某些秘密之时,一声北方口音的响亮吆喝,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卖饭啦卖饭啦泡面饭团八宝粥,还有花生糕饼水果糖和各色罐头卖啦”

    伴随着扯起嗓门的吆喝声,一个留着短发,穿着四个兜的蓝色衣服的“货郎”,推着一辆小车咕噜咕噜地从后面挪了过来,同时还有阵阵食物的香气,引得徐家兄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再抬头看到三等车厢里的穷人们,也都各自从包袱箩筐里拿出大饼、红薯于之类的粗糙于粮,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又看了看高悬头顶的太阳,徐家兄弟才终于察觉到,如今已经到了晌午的饭点了。

    于是,肚里同样起了馋虫的徐霞客扭头朝售货小车望去,发现是来者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人,肤色黝黑,跟临高的“归化民”与“澳洲人”一样,都留着还俗和尚一般的短发,脸上于于净净,一点胡须也没有,穿着一身灰布对襟小褂,看上去有些穷酸,然而衣服倒是很整齐,浑身上下都透着于净利落的劲儿……

    不过,看他在这里执此贱役,估计也就是个剃头易服的“假髡”吧……徐霞客如此想道。

    ——但事实上,这位在列车上推着小车卖零食的售货员,其实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真髡”……虽然他确实是跟其他若于北方流民一起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然后被临高元老院塞进净化营里剃了头的……

    “…这位大叔,这是您要的两大碗八宝粥装粥的碗还有筷子都送给你了”

    “……您要香烟?呃,抱歉,为了防止火灾,这车上是禁烟的……”

    “……诶?嫌这豆豉鲮鱼罐头太贵?没法子啊,卖出来就是这个价,实在没法再便宜了……”

    李孟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尽可能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在列车上推着小车兜售各种食物和零嘴,然后从乘客手里收取一张张临高穿越者元老院发行的“临时货币”——流通卷。

    ——李孟,这位在山东胶州因为贩卖私盐而被官军追剿得家破人亡,只好客串流民投奔临高“髡贼”,在码头扛大包换饭吃的前山东盐枭,本时空最苦逼的人生败犬组穿越者之一。

    自从那一天看到解放军的飞艇编队跨越时空抵达临高之后,吃够了苦头的李孟就忙不迭地表明了身份,又经过一番繁琐的审核和盘问,随即便得到了重返现代世界的许可。

    但问题是,虽然李孟在明末过得很惨,可即使是在现代世界,李孟也只是一个失业多时,连房租都快缴纳不出来的无业游民。然后,他又在危机四伏的古代社会里,成天打打杀杀地混了这么久,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适应现代都市生活,恐怕就更加不容易找到工作,或许要不了几天就得沦落到丐帮里去要饭了。

    更何况,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事集团首领,李孟身边还有几个跟他一起漂洋过海来临高的山东弟兄,需要李孟想办法安置——继续在码头扛大包总不是个事儿,工作辛苦收入少不说,还只能睡集体宿舍,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娶妻生子更是想都别想……如果不把这几个跟着自己上阵厮杀、同甘共苦、并且追随自己一路颠沛流离到海南岛的过命兄弟给安顿好了,李孟在现代世界也过得不安心啊

    于是,他就想要继续在这个时空打一段时间的短工,好歹积攒一点钱下来,同时想办法给几个弟兄安排个稍微好一点的前程。结果还真给李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差事——自从海南岛的环岛铁路通车之后,设置在三亚的铁路总局,原本是用女列车员来售货和打扫卫生的,谁知明末百姓的道德素质实在堪忧,甚至已经超过了日本地铁痴汉的等级,简直跟现代印度的强♂奸公交车有得比……结果,来自现代世界的女列车员频繁遭到各种骚扰和侵犯,不管铁路警察怎么警告和恐吓,甚至把几个痴汉吊在车站门口都没用。

    鉴于上述状况,李孟就带着他的那一票山东壮汉过来毛遂自荐,揽下了其中一列客车的乘务员职位——对于李孟那票山东兄弟来说,在铁路上工作好歹比在码头扛大包要体面些,也轻松些。而对于铁路局来说,不管怎么样,李孟好歹是现代人,相对来说比明末土著更加可靠,也懂得在火车上该如何工作。而那几个山东兄弟虽然有点笨,但都很听李孟这个大哥的话,为了谋生也肯学习……

    现在,其他人有的在火车头铲煤,有的在打扫车厢的卫生,都是些粗笨的活儿。而最需要动脑筋(算账)的售货员,就只能让李孟自己来负责了——他一个人又要收钱找钱,又要用藤壳热水瓶给客人泡茶,还要指导那些明朝土鳖们如何开罐头和吃泡面,还得防着有人趁乱偷东西,当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幸好,前面的三等车厢实在太挤,所以售货小推车照例只在二等车厢和头等车厢活动,否则李孟还要更头疼。

    “……小伙子,给我家兄长来一大碗八宝粥。还有那泡面又是什么东西?”

    徐霞客打量了一番小推车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又跟徐仲昭商量了一下,便对李孟招手吩咐道。

    李孟闻言便从车上的粥桶里舀出一大勺八宝粥,装进一只粗糙的椰壳碗里,随即跟一副粗制滥造的木头筷子一起递了过来,“……您要的粥好了泡面有三种口味的,您想要哪一种?还是都尝尝?”

    而徐仲昭则接过那碗八宝粥,用筷子搅动了几下,顿时看得哑然失笑——或许是因为琼州地处偏僻,一些诸如核桃、莲子、葡萄于之类的外地特产不容易置办的缘故。所以这八宝粥也很有本地特色,乃是大米和小米(海南有一种名为鸡脚黍的特产小米)混合煮成的浓粥,掺入绿豆、花生、于枣,以及切成小块的菠萝、番薯、椰子肉。看着花花绿绿,颇为诱人,而里面的糖也放得很足,倒是很合胃口。

    与此同时,李孟还在向徐霞客介绍小推车上的三种泡面——考虑到运输的成本问题,这些泡面都是用现代世界的机械设备和本时空的原材料,在海南岛最新设厂生产出来的。因为一次性纸碗的制作难度太高(不要以为制作纸碗纸杯的技术很简单,光是纸杯内壁的防热防水无毒淋膜一项,就足以难倒二战前的所有工厂,而朝鲜更是在二十世纪末把研发“大同江”碗面成功作为一项光辉政绩来夸耀),所以都是袋装面,分为川味牛肉、清汤海鲜和咖喱鸡肉三种口味。除了塑料包装被迫改成油纸袋,酱料、调味粉和脱水菜肉也只能放在每箱泡面附赠的小竹筒里,让食客自己拿勺子舀之外,其余都跟现代的方便面一模一样。

    看着油纸包里的三种泡面,徐霞客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之前在博铺港三天两头吃各种海鲜,还有那个天竺咖喱饭也尝了很多回,已经有点腻了,最后就要了一包川味牛肉面。

    李孟便从油纸包里拆出面饼,放进又一只椰壳碗里,撒上酱料、调味粉和脱水菜肉,再倒入开水,盖上一个纸盖。然后把碗和一副筷子递到徐霞客手里,请他耐心等待三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好了。

    片刻之后,闻着从碗里渐渐冒出来的鲜美香气,徐霞客忍不住打开纸盖,看着那犹如西瓜汁一般红得可爱的汤水,忍不住赞道:“……嗯,这泡面真不错,价钱不贵,须臾即成,而且闻着也很香。虽然还没有入口,但这色香味之中已经有两项是上佳了,真令人食指大动啊。”

    “……好像是挺香的,让为兄尝尝。”

    此时的徐仲昭已经吃光了他的那碗热带风味八宝粥,又闻着泡面的香味,不由得转过身来,抢过徐霞客的面碗,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放了大量辣椒、红油、胡椒、葱姜蒜香辛料的面汤……紧接着,这辈子都没尝过辣椒这种舶来品的江苏缙绅徐仲昭,就被辛辣的面汤给呛得连连咳嗽,甚至溅出了眼泪。好半天之后,他仍然觉得脸颊抽搐,喉咙和口腔火辣辣的痛,连嘴唇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霞客拿回面碗之后见状,便狐疑地只是在碗沿上轻轻抿了一小口汤水,但尽管如此,还是半晌无语。随即捂着涨红的脸,擦了下眼里渗出的泪水,心有余悸地叹息道:

    “……咳咳,这真是在吃火啊难道川蜀之人,就喜欢吃这样的东西来糟蹋肠胃吗?”

    ——明末,辣椒刚刚传入东亚,中国只有在沿海港口少量栽种,所以古人对辣味的耐受度远不如后世那么高。而徐霞客出身的江浙之地,又素来以膳食口味清淡而著称。最后,由于穿越者的塑料工艺不过关,做不出后世的料包,这种本地产泡面的调料要靠自己从竹筒里舀,往往一个手滑就会不小心放多了……

    另一边,正当坐在二等车厢的徐霞客兄弟,被这超辣方便面给呛得涕泪齐下之时,头等车厢内的未来穿越者和本时空江南名士们,也在各自享用着他们的午餐。
mk2258 發表於 2018-6-11 21:42




    第五十九章、到来与离去(下一)

    在这个时空的四年之前,临高穿越集团降临海南岛的时候,当时年仅九岁的小学女生金玲雪,自然不会有什么想要改变世界、创造历史的雄心壮志——通常来说,以她当时的年纪和性别,顶多也就是会做一做“成为魔法少女,摆出华丽姿势,跟可爱的魔法宠物一起打打闹闹”的白日梦罢了。

    ——那会儿还是小萝莉的金玲雪,之所以会踏上这条穿越古代的不归路,完全是被她老爸给硬拖来的。

    金玲雪迄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从半年前开始就跟老妈闹离婚,并且为财产和自己的抚养权吵得不可开交的老爸,突然急匆匆地带着自己出门,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见到许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直到爸爸带着她上船的时候,她除了晓得自己将要跟着父亲搬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之外,对接下来的跨越时空之旅,还有十七世纪的世界,都根本没有任何正确的认知,直到穿越之后的好些日子,她才终于幡然醒悟。

    ——对于金玲雪这个出生在二十一世纪,连汉字都没认全的“粉嫩新人”来说,历史课还距离她很遥远。而电视上的各种宫斗剧和历史剧,以金玲雪的年纪也还早了些——她更喜欢看魔法少女的动画片。

    虽然父亲和其他的穿越者都对四百年前的明末世界兴致勃勃,但对金玲雪来说,却只有一片茫然。

    “……在这个新世界里,你就是公主了……”在背着行李排队爬下大船的时候,父亲如此对她保证说。

    ……公主……呵呵,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糟糕笑话啊

    回想起父亲当时那副信誓旦旦、满是憧憬的语气,金玲雪的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一丝讽刺的苦笑。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距离穿越集团的轮船在临高登陆还不到三个月,当穿越者第一次主动出击,挥师出兵攻打苟家庄——临高县一家跟穿越者为敌的土豪村寨之时,金玲雪的父亲就因为冲锋在前,结果被苟家壮丁的一根长枪从寨墙上戳了下去,当场摔得七窍流血、颅脑骨折,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于是,可怜的金玲雪还没来得及当上什么“公主”,就已经先一步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孤儿。

    ——如果不考虑她那位远在另一个世界,并且因为父女俩失踪而急得跳脚的亲生母亲的话……

    幸好,金玲雪不管年纪再怎么小,好歹也算是个“元老”,作为最高权力机关的执委会,自然不可能把她一脚踢开,任其自生自灭……然而,尽管有几个“女元老”的照顾,但外人的关照终究比不得亲人的贴心,金玲雪还是充分感受到了那种举目无亲的绝望,孤苦无依的凄冷,以及寄人篱下的悲凉……

    然后,已经失去了父亲的金玲雪,又进一步感受到了这个古代世界的森森恶意。

    ——在现代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穿越这种事情,往往被创作者给艺术加工出了不少浪漫幸福的色彩——不管你原本是普通人还是天才,只要穿越了,女性就会立即变成人见人爱的妖孽,男性更是一跃成为改变世界的领袖,再不济也是种个田、吟个诗、写篇文章就能惊动皇帝老子的厉害人物。

    但问题是,只有在亲历穿越之后,才能知道真实的古代社会,绝对不是小说和电视剧中描写的那种帅哥满地跑,美女随处见,抄袭首诗词就可以名动天下,一个小创意就能赚几万两银子的好地方……

    相反,古代世界不但极端的贫困落后,而且处处都有危险,对穿越者更是充满了恶意——明朝土著的袭击、各种传染病的威胁、生活环境的恶劣……而最严重的考验,还要数物质精神生活的极端匮乏。

    作为一名从小娇生惯养、对异世界艰苦生活毫无准备的普通少女,可怜的金玲雪同学在刚开始创业的那段艰难时期,几乎都快要崩溃了:睡觉的时候没有席梦思,嘴馋的时候没有肯德基,天然的时候不仅没有空调和汽水,甚至连电风扇都没有,无聊的时候也没有动漫和游戏——穿越者电脑里储存的各种高清晰度或者说“爱情动作片”,对于迄今未成年的金玲雪来说还稍微早了点儿。甚至连厕所都只有她超不适应的蹲便器。如果在百仞城之外的地方,那更是连厕所这个概念都不存在,只有臭气熏天的茅房了……

    总之,除了清新的空气和夜晚璀璨的银河,以及绿色无污染的蔬菜和海鲜之外,她就几乎没法从这个世界找出任何值得一提的好东西甚至在大多数时候连电灯都用不上,只能使用昏黄的煤油灯照明,让她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来到了某个偏远山区……但只要看看外面那些破衣烂衫、梳着发髻的明朝土著,就知道如今待着的这个地方,恐怕比现代中国的任何一片偏远山区都还要糟糕得多

    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金玲雪经常是整夜整夜地趴在床上哭泣……她不止一次地埋怨过自说自话就把她带来这个鬼地方受罪的死鬼老爸,顺便还无数次“问候”过这次穿越的组织者,也就是各位“执委”们的十八代,但最终她还是慢慢地熬过来了——没办法,熬不过来也不成:只要离开了穿越者的简陋营地,对于她这只萝莉来说就是危险四伏的险境,任何一条毒虫、一头野兽,甚至是一口不于净的生水,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而任何一个看似憨厚的明朝农夫,也都有可能会把细皮嫩肉的她给偷偷打昏了卖进青楼里

    于是,在女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那段青春年华之中,金玲雪却被迫住在蚊虫飞舞,连电力都没有的简易宿舍里,穿着尺寸过大不合身的难看作训才九岁就必须自己打扫房间、洗衣服和做家务,天天吃着味道恶心的海鲜粥,经常被叫去帮忙洗菜和淘米,以及抄写各种文件,还有给明朝土著客串扫盲教员——尽管她才刚刚读完小学二年级,自己的汉字似乎都还没认全,却已经要却教一群文盲识字了……

    哎,说起来都是一把满满的辛酸泪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穿越者元老院总算是在临高站稳了脚跟,而生活条件也总算是渐渐有所改善。本着“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朴素思想,临高元老院建立了芳草地学院,给那些不满十八岁的“小元老”们,竭力创造了一个几乎完全跟外界隔绝的小世界,而金玲雪自然也搬进了芳草地学院的宿舍。

    虽然这所芳草地学院无论软件还是硬件,都和原来那个世界的学校没法比,但在这边也已是一个难得的清净地,多少有了些学校的感觉。而未成年穿越者所在的学习院,更是国中之国:高墙环绕,警卫森严。除了精心挑选出来的“选拔组”土著学生和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归化民教师之外,任何人都难以出入这里,保证他们不会被被轻易打扰。而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接受教育,成为穿越事业的新一代接班人。

    听上去似乎非常不错,但事实上,也就跟现代的那种全封闭住宿制学校差不多,而且还是学习压力特别大,纪律特别严厉,进行监狱式管理的那种,足以⊥绝大多数好逸恶劳的现代孩子们畏之如虎。

    在芳草地学院的短短两年多时间里,金玲雪的学业每天都一直是满负荷的运转,各式各样的课程将她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每天都是八节课,吃过晚饭之后还要进行晚自习,老师会逐一给学生们单个儿复习今天的知识点。现代世界的小孩子光是学一门英语就已经哀嚎不已。金玲雪却在此基础上还要再学日语和西班牙语……并没有多少语言天赋的金玲雪,很快被数不清的语法和时态给搞得整天头昏眼花……

    到现在,年仅十三岁的金玲雪,在原来的世界里应该才刚刚上到小学六年级,可在这边却已经学完了初中的课程,开始高中教育,并且还得学很多额外的实用知识,甚至还得练习开枪和野外求生好可怕,这到底是要我去当超人还是探险家啊?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金玲雪对此深感苦恼。

    没办法,在号称“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临高穿越集团,至少在草创阶段,任何一个穿越者都别想过得很轻松。即使是未成年人,也要往“精通多门语言与野外求生技巧,以及一定程度搏杀能力的”特种兵主角进行培养,却完全没有考虑过,金玲雪只是一个应当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稚嫩少女。

    ——哪怕是从年龄上算,今年十三岁的金玲雪在原来的世界里,也还应该是要过儿童节的呢

    除了繁重到让人不堪承受的学业之外,跟诸位“新同学”们的关系也让金玲雪不怎么舒服——跟任何武装殖民的探险团体一样,临高穿越者集团之中也没有多少未成年人,穿越时年仅九岁的金玲雪,已经是年龄排行倒数第二的了,其余的几个女孩子都要比她大几岁,再加上金玲雪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子,反而有些内向和羞怯,所以,她在穿越者之中,总是找不到几个能在一起玩闹的同龄人。

    而那些“陪太子读书”的本地孩子,虽然对穿越者有着天然的敬畏和巴结,但却又显得太刻意与做作了,跟他们反倒说不了什么心里话。而且,整整四个世纪的时代隔膜,还有等级分明的封建传统,终究没那么容易消磨掉。原本就不善交际的金玲雪,在这边想要找一个知心的闺蜜好友,真是难上加难。

    同性之间尚且如此,异性之间就更是别提了。学校里的寥寥几个穿越者少年,虽然勉强还能说得上话,却几乎都是一夫多妻制的坚决支持者,总是梦想着到了年龄之后能买几个百依百顺的贴身女仆来暖床和做各种色色的事情,而这显然让大多数的现代女性无法接受——跟一群古代女人玩宅斗很有意思吗?

    而土著少年么,恐怕还要更加的悲催……虽然大多数本地男孩子都对“身份贵重”的女穿越者畏畏缩缩,不敢冒犯,但也不是没有主动巴结和追求“女元老”,想要一口气少奋斗二十年的“软饭男”。问题是金玲雪首先自认为年纪还小,把那些追求者都当成了萝莉控。其次,她也亲眼见识过在明朝的传统家庭里,妇女的地位是何等低下:媳妇不能上桌吃饭,从早到晚家务做个没完,公公婆婆成天给媳妇立规矩,别说工作,连出门逛个街都要被说三道四——在没有经历过妇女解放运动的封建社会,对于女同胞的各种或明或暗的全方位束缚,当真是要比现代的沙特阿拉伯这些地方还要严重得多,绝对让现代女性完全无法忍受。

    在几次对外开放的庆典活动之中,还有偶尔趁着休假到外面街市闲逛的时候,金玲雪不止一次地遇到过呵斥她“伤风败俗”、“不守妇道”,要求她裹脚和学规矩的古板老头。还有自诩为风流才子、把她当成青楼卖笑的窑姐那样来调笑的明朝读书人——在得知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妓柳如是,在比自己还小的岁数上就已经出道接客的时候,金玲雪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果然古代的男人都是恋童癖罪犯吗?

    总之,作为一名情窦初开的小学生,金玲雪早已对那些满心想着三妻四妾的花心穿越者,还有满脑子都是三从四德给女人立规矩的古代男人绝望了,那些古装剧里面从一而终的纯情帅哥,究竟在哪里啊?

    顺带着,对这个跟自己格格不入、处处乏味无趣的古代社会,金玲雪也实在是生不出一丝好感。

    所以,在通过一位解放军叔叔捎来的智能手机,看到了母亲泣不成声地从另一个世界给她发来的视频通讯之后,金玲雪当即就大哭了一场,随后就不顾老师和同学的挽留,铁了心地要回家找妈妈去了

    然而,真正到了即将离别的时刻,从公寓楼上俯瞰着临高东门市的街景,她依然感到了丝丝的伤感和惆怅——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临高五百名穿越者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披霜露、斩荆棘,克服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才一手一脚建设起来的城市。其中的一砖一瓦,都浸透着每一个人的汗水与心血。

    在这中间,自然也少不了金玲雪的一份付出……虽然占的份额可能比较可怜。

    所以,尽管对这段堪比上山下乡的穿越经历全无好感,但是在即将离开临高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金玲雪还是忍不住拿出了母亲托人捎来的智能手机,从楼上对准晨光中的城市,咔嚓咔嚓地拍下了许多认为值得记录的画面,然后趴在窗台上俯瞰风景、久久不语,心中更是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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