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361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8 09:20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八十五章吾的箭

  那道黑影可以說是一條山脈,也可以說是一條魔神的手臂。

  在山脈的最前方,也就是陳長生與徐有容頭頂的天空裡,有五座山峰,看上去就像五根手指。

  滿天劍雨落在那座山峰上,煙塵大作,破裂聲不停響起。

  山峰下沉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直至最後終於停下。

  整個過程裡,徐有容沒有往夜空裡看一眼,似乎並不關心,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對陳長生的信任。

  她把齋劍插進身邊的草地裡。

  嗤的一聲輕響,青草冒起青煙,卻沒有焦糊,身姿更加挺撥,顯得生機勃勃。

  她從身後解下一把桐木做的長弓。

  桐木為弓,這便是百器榜上的桐弓。

  只有南客、陳長生以及秋山君、茍寒食寥寥數人才知道,徐有容最強的手段並不是劍法。

  齋劍是陳長生從周園裡找到,然後送回聖女峰的。

  大光明劍是她拿到齋劍之後才融匯貫通的。

  桐弓,則是自幼便一直被她背在身後。

  平日裡,沒有人能夠看到這把長弓。

  當她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

  比如這個時候。

  徐有容取出一枝箭,搭在弦上。

  這便是梧箭。

  她神情平靜,舉弓。

  動作很平穩,很順暢,有行雲流水的感覺,又像是十餘張畫面的疊加,清楚至極。

  弓弦拉動,漸如北方魔族膜拜的月亮。

  她的睫毛一眨不眨。

  風起。

  白色祭服輕飄。

  黑髮也飄了起來,與箭平行。

  秀氣的手指離開了弦。

  桐弓發出了琴音。

  據說桐木是琴最好的材質,難怪如此動聽。

  弦音在草原裡回蕩開來。

  箭,在聲音之前到來。

  數里外。

  一名魔族騎兵的眉心出現了一個血洞。

  那個血洞非常圓,邊緣很光滑,甚至讓人很想用秀氣這個詞語來形容。

  接著,徐有容第二次挽弓,第三次,第四次……

  她的動作始終那樣穩定,有一種簡潔明確的美感。

  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箭匣便空了。

  三十枝梧箭離開桐弓的弦,飛進了夜色裡,直向數里之外的狼騎。

  悶哼之聲不停響起。

  血花不停炸開。

  魔族騎兵不停倒下。

  恐懼的喊聲不絕於耳。

  狼騎四散逃開。

  三十枝箭最多也只能帶來三十次死亡。

  從道理來說,散開隊形是最好的選擇。

  徐有容再一次舉起桐弓,雖然已經沒有了箭。

  這一次,她用的時間明顯要比前面長很多。

  終於,她鬆開了弓弦。

  弦上染著一點血,與夜風相遇,摩擦,開始燃燒,生出金黃色的火焰。

  那些穿透魔族騎兵顱骨的箭。

  那些貫穿嗜血巨狼身軀的箭。

  那些帶去死亡、然後消失於夜色裡的梧箭……忽然都回來了。

  三十枝梧箭拖著火尾,向著草原上四散的狼騎追去,像是燃燒的火鳥,又像是明麗的流星。

  多年前在周園裡,在暮峪的盡頭,南客經歷過類似的攻擊。

  那夜之後,徐有容是第一次用這種手段。

  那些狼騎如何能夠避開?

  噗噗噗噗。

  草原上不停響起梧箭穿透堅硬事物的聲音。

  帶著火尾的梧箭,追逐著狼騎,驅趕著夜色,所到之處,便是死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聲音終於停止了。

  夜色下的草原恢復了寧靜。

  但更應該說是死寂。

  因為這片草原已經變成了墓地。

  數里方圓裡,到處都是倒斃的屍體。

  無論是魔族騎兵還是嗜血巨狼都死了,沒有誰能夠幸免。

  草原反射著星光,有些濕濕的感覺。

  不是空山,卻像是新雨後。

  那些不是細雨,而是血。

  徐有容把桐弓插進地面。

  桐弓很長,立著比她的人還要高,看著真的很像豎琴。

  事實上它不是琴,而是一棵樹。

  瞬間,無數道樹枝從桐弓裡上生出,結出無數青葉,隨夜風輕輕搖擺。

  清新的氣息,像瀑布一般落在她與陳長生的身上,也落在土猻的身上。

  土猻正在偷看她,悚然一驚,然後覺得傷勢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好轉。

  青枝繼續生長,很快便長成了一顆大樹。

  這是一棵梧桐樹。

  這棵梧桐樹裡有桐宮陣法。

  她拔出齋劍,走到陳長生身邊,望向夜空裡的那座山。

  「梧桐能撐八十息,想想還有什麼辦法。」

  她鬢角微濕,神情有些疲憊,眼神還是那樣平靜,就像什麼都沒做過。

  黑暗的草原上忽然多出了一棵孤單的梧桐樹。

  樹枝在數千道劍裡伸展,擋住了夜空裡的那座山。

  桐弓與梧箭合在一起就是梧桐。南溪齋前代聖女以難以想像的智慧與能力,把桐宮陣法鑲進了弓箭裡,更是讓讓其威力培增。也只有這樣的神器才能抵擋住焉支山人這種傳奇人物的攻擊。

  當然,即便是這棵梧桐樹也不可能一直支撐下去。

  草原上響起無數聲雷鳴。

  那是沉重的山峰帶動地面的聲音,是地底的岩石與泥土彼此擠壓的聲音。

  焉支山人向著他們走來。

  他的速度很慢,但沒有漏洞,就像一道移動的山脈,給人帶來難以想像的壓迫感。

  夜空裡也有一座山,彌散著古老而滄桑的的氣息,無比沉重,令人心悸。

  梧桐樹嘩嘩作響,數百片青綠的葉子落下,樹幹逐漸彎曲,發出嘎吱的聲音,似乎隨時可能斷掉。

  數千道劍不停地向著那座山峰斬落,不時有石屑落下,然後在半空化作青光消散。

  陳長生的睫毛不停顫動,低頭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徐有容讓他想辦法,如果想不出來,他們或者便要行險一搏。

  陳長生的性情不喜歡冒險,但他這時候總盯著地面看,又能想出什麼辦法?

  他總不能把地面看出一朵花來。

  事實上,陳長生還真是在看花。

  肖張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臉上的那張白紙被夜風拂動,上面那些血點不停變幻,看著就像風裡的臘梅。

  白紙上留著兩個洞,那是眼睛的位置,鼻子與嘴巴都是用筆畫出來的。

  畫甲肖張的大名便是由此而來。

  肖張為什麼要在臉上蒙一張白紙,這是所有人都很好奇的問題。

  有人說他的臉上有胎記,極其醜陋難看。

  有人說他生的非常秀美,年輕時候經常被人誤認為女子,還經常遇著一些另類的麻煩,所以才會把臉蒙起來。

  最出名也是得到最多人認可的說法是,當年肖張為了超越王破,強行修行某種邪道功法,結果走火入魔,身受重傷,尤其是臉部近乎毀容,於是他用白紙覆之。據說天機老人曾經問他為何不用面具,或者笠帽,肖張說自己用白紙遮臉,只是不想嚇著小孩子,又不是恥於見人,為何要用面具,至於笠帽更是令人憋悶。

  按照陳長生對肖張的了解,這個故事裡天機老人與肖張的這番對話應該是假的,據說確實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那麼這個說法本身也就有可能不是真的,肖張的臉上並沒有恐怖的傷口。

  那麼白紙下面究竟是什麼?

  很多人都想把這張白紙揭下來看看,但敢這樣做的人很少,而且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這時候肖張昏迷不醒,想要看到他的真容,可以說是最好的機會。

  這確實是很大的誘惑,陳長生似乎也無法忍受,伸手過去,準備把那張白紙揭下來。

  只是此時魔族強敵在前,威壓如山,局勢如此兇險,他為何還有心情想這些?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4 19:41 編輯

lineagegan 發表於 2017-3-9 09:11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 肖張之槍以及心碎之箭

  陳長生的手離肖張的臉越來越近,直至觸到了那張白紙的邊緣。

  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濕還是沾了太多血的緣故,白紙的邊緣並不鋒利,就像是在潮濕的桐江邊擱了三天的酥皮。

  就在他的手指觸到白紙的那一刻,白紙上的那兩個黑洞忽然亮了起來。

  那是肖張睜開了眼睛。

  他醒了。

  當然也有可能剛才他根本沒有昏過去。

  陳長生臉上沒有吃驚的神情,應該是早就已經知道,問道:「歇夠沒有?」

  徐有容沒有轉身,靜靜地注視著天空裡的那座山峰。

  南溪齋劍陣已經被那道沉重如山的氣息壓制的離地面越來越近。

  梧桐樹的青葉落的越來越多,樹身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甚至有些地方的樹皮已經裂開,露出白色。

  肖張看著陳長生說道:「從來沒有人敢揭這張紙,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他的聲音很冷漠,無情無識,就像他的眼神一樣。

  以前他是逍遙榜上的強者,加上瘋狂嗜殺的名聲,自然沒有誰願意招惹他。

  現在他成功晉入神聖領域,更沒有誰敢來撩撥他。

  對這句帶著威脅意味的話,陳長生並不在意,說道:「如果你不肯醒來,我只好把這紙揭了。」

  肖張說道:「我有些睏,你們撐會都不行?真是沒用。」

  只有他這樣的瘋子,才敢用這樣的語氣對教宗與聖女說話。

  陳長生依然不在意,說道:「就算我們輪著撐,也總有撐不住的那一刻。」

  肖張聽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怔住了。

  陳長生與徐有容竟然決定不再拖時間,而是準備搏殺。

  他們的信心從何而來?

  「既然是搏殺,當然要搏。」

  陳長生看著他笑著說道:「也許贏也許輸,誰知道呢?」

  他的笑容還是像少年時那樣乾淨、純真、溫和。

  在肖張看來卻有些可怕。

  這樣的大事,就這樣隨隨便便決定搏一把?

  無論桐宮還是南溪齋劍陣都還可以抵擋焉支山人片刻。

  他身受重傷,但畢竟是位新晉聖域強者。

  在這樣的局面下,陳長生與徐有容卻決定不再等待,直接搏殺焉支山人!

  難道他們不明白,焉支山人身為魔族的遠古強者,要比那些魔將強大很多,甚至境界實力可能不遜於魔帥?難道他們不明白,人族教宗與聖女再加上他這個新晉聖域強者如果今夜全部戰死,歷史真的可能會改變?明明可以再等一等,為何要搏殺?為何在這樣的時候,陳長生還在笑,笑容還是如乾淨?徐有容還有心情背著雙手看星星?

  世人都說肖張是個瘋子,他卻現陳長生與徐有容比自己還要瘋狂。

  這些為何的答案是什麼?

  他忽然想到了。

  這就是銳氣。

  年輕人的銳氣。

  他比陳長生與徐有容大幾十歲,但對於修道者而言,也還算年輕。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就像是秋水洗過的銀槍,寒意十足。

  「還有多久?」

  他走到徐有容身邊問道。

  徐有容說道:「四十七息。」

  肖張嘶啞的聲音從白紙裡再次透出。

  「我去破他的山勢。」

  他提著鐵槍向北方的夜色裡走去。

  他看都沒有看一眼頭頂夜空裡的那道影的山脈。

  真正的山在數里之外,在他準備去的地方。

  前些天,他感應到了破境的徵兆,毫不猶豫結束了在雪原上的暗殺生涯,按照當年約定好的路線一路南歸。眼看著便要通過草原回到人族的領地,卻在荒野間看到了忽然崛起的三座大山。

  焉支山人、鏡泊三人、伊春山人。

  面對這樣可怕的遠古強者,他根本不可脫逃,按道理來說必死無疑,誰曾想這種前所未有的壓力,竟然讓他跨越了那道門檻,提前突破了神聖境界,險之又險地逃了出來,只是還是受了很重的傷。

  乘風箏入亂山,看到陳長生與徐有容,他心神驟然放鬆,傷勢與精神上的疲憊同時暴發,直接昏死了過去。

  歇了片刻,傷勢未愈,但他的精神振作了很多。

  最重要的還是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出現。

  人族地位最高的兩位聖人一起來接他回去。

  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哪怕高傲如他,也這樣認為。

  為此,他願意再戰一場。

  但他說的是我去破他的山勢,而不是我去破了他的山勢。

  他沒有自信能夠破掉焉支山人的防禦,甚至沒有信心能夠活下來。

  風蕭蕭兮,白紙嘩嘩作響,似乎有些不吉。

  但他的身影並不蕭索。

  因為鐵槍筆直,紅纓飛舞。

  因為他戰意滔天。

  ……

  ……

  徐有容收回視線,望向數里外的夜色,說道:「只有一次機會。」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

  肖張強行壓制住傷勢只能進行一次最強的攻擊,就算隨後他還有再戰之力,也不可能比這一次更強。

  換句話說,他們如果想要正面突破、擊破焉支山人,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夜風落在臉上,有些微寒,談不上像刀子,更像是初春時西寧鎮那條小溪裡的水。

  陳長生左手握拳,天書碑化作的石珠從袖口裡垂落,來到了腕間。

  感受著石珠的重量,他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平靜了些。

  ……

  ……

  夜色下,焉支山人真的很像一座山。

  不是遠方看上去的那道山脈,而是更加真實的一座岩山。

  這座岩山並不是特別高大,卻仿佛與大地深處的岩石連為一體,給人一種無法撼動的感覺。

  肖張走到山前,停下。

  星光落在他的臉上,被白紙反射出來,顯得更加白,有些像雪老城後的月光。

  很奇異的事情生了,鐵槍紅纓輕舞,竟把那些星光帶的遊走了起來。

  星光仿佛變成了真實的存在,絲絲縷縷。

  世界是相對的。

  虛無變成真實,那麼真實的事物呢?

  星光裡,肖張的身形時隱時現,仿佛隨時可能消失。

  如果只用肉眼觀察,根本無法確定他的位置在哪裡。

  這是洞徹天地法理之後的道象。

  今夜他剛剛破境成聖,對天地法理的領悟還有所不夠,遠遠談不上掌握,這時候明顯已經進步了很多。

  這就是神聖領域強者的能力,無論是戰鬥還是沉睡,都可以讓他們與這個世界更深的彼此認知。

  黑色的岩山高處有兩團火苗,幽冷至極。

  低沉而漠然的聲音從岩山裡響起。

  「數百年來,論戰意之強,你可以排進前三。」

  焉支山人似乎知道肖張還有戰力,但他並不在意。

  就算還有陳長生與徐有容,他也不在意。

  他表現的很是淡然,還有心情評價對方。

  以他的見識,這種評價可以說是極高的讚譽。

  肖張卻不領情,說道:「你這妖怪,話倒是挺多。」

  魔族向來自稱神族,但被稱為魔,也不怎麼生氣,所謂魔神一體,便是這個道理。但是他們非常不喜歡被稱為妖怪,或者是因為這容易讓他們聯想到妖族,而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裡,大多數時間,妖族都在扮演著魔族奴僕的角色。

  焉支山人的眼神變得更加幽冷。

  肖張冷笑說道:「怎嗎?渾身上下都是石頭,當然就是妖怪,難道你還不服?」

  焉支山人說道:「吾乃山人。」

  肖張笑道:「哈哈哈哈!什麼山人,不過是個黑山老妖罷了!」

  沙啞的笑聲回蕩在草原裡。

  笑聲驟停。

  肖張一槍刺了過去。

  星光灑落在草原上,仿佛清淺的溪水。

  隨著鐵槍刺出,那片星光忽然動了起來,變成了一匹布。

  鐵槍落在了岩山之間,星光隨之落下,然後綻開,碎成無數銀屑。

  這畫面極其美麗,看著就像是煙花,又像是真實的花朵瓣瓣綻放。

  ……

  ……

  數里外的夜色裡忽然綻開了一朵銀色的花朵。

  陳長生與徐有容知道,那是鐵槍與山崖的相遇。

  緊接著,那處的草原生出一道黃龍,呼嘯而起,其間隱隱有一抹紅色時隱時現。

  兩道強大的氣息,直接帶起了數里方圓裡的所有沙礫,星光驟然暗淡,極難視物。

  焉支山人的境界實力果然深不可測,在應對那道恐怖鐵槍的同時,居然沒有忘記繼續鎮壓陳長生與徐有容。

  夜空裡那座山脈猛然下壓,像手指般的五座山峰直接拍進了南溪齋劍陣裡。

  刺耳難聽的摩擦聲不停響起。

  無數崖石被劍切開,簌簌墜落,在半空便化作青光散去。

  那隻手掌般的山峰離地面更近了些。

  梧桐樹彎曲到了極點,隨時可能斷裂,枝丫間的青葉更是已經幾乎落盡。

  徐有容早有準備,平靜如常,輕聲說道:「走。」

  一道清光閃過,土猻在原地消失。

  陳長生把它送進了周園,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一對潔白的羽翼在夜風裡展開,燃燒著金色的火焰。

  一道流光照亮草原,兩道鳳火貫穿夜色。

  沙塵與草屑組成的狂風裡,出現了一道空洞。

  徐有容與陳長生來到了焉支山人身前。

  兩道劍光亮了起來,無比明麗,然後合在一起,變成了一道奪目的劍虹。

  鐵槍再現,囂張無比地帶著劍虹轟向岩山,在夜空裡開出一朵跋扈的花。

  一聲巨響,大地震動不安。

  無數碎石飛起,像箭矢一般撕裂夜色,數十里方圓裡,不知道多少野獸被砸死。

  煙塵漸落,焉支山人的身影漸漸出現。

  山的中間出現了兩道極其深刻的劍痕,用眼望去,只怕深約尺許。

  那兩道劍痕交叉而過,看上去就像是雪老城的魔族王公們最熟悉的南十字星座。

  劍痕相交的地方要比別的地方更深,形狀很圓,邊緣光滑,就像是工匠用器具鑿出來的洞,看著幽暗至極。

  那裡鐵槍留下的痕跡。

  如果把這座岩山比作一個人,劍痕與槍洞所在的位置就是人的胸口,稍微偏左,正是幽府之所在。

  囂張一槍,雙劍合璧,終於突破了焉支山人的防禦。

  那個位置就是焉支山人唯一的漏洞。

  這是徐有容算出來的。

  問題在於,那個洞是否完全穿過了這座山?

  ……

  ……

  草原地表上到處都是裂口,黑色的泥土與草屑混在一起,早已不能分開。

  肖張躺在地上,臉上的白紙被血浸透,盯著數十丈外的焉支山人。

  陳長生也受了重傷,盤膝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不停地咳著。

  紙上的洞很黑,肖張的眼神很幽深,他的聲音很沙啞,就像破了的鐘。

  「他媽的,這樣還不行?」

  陳長生歎了口氣。

  他們破了山勢,卻無法推平這座山。

  徐有容站起身來,再次拉開長弓。

  她的臉色很白,隨著挽弓的動作,更加蒼白,看著就像是雪一般。

  黑在她的頰畔掠過,相映鮮明,驚心動魄。

  一口鮮血從她的唇間噴了出來。

  白色祭服上滿是血點,看著就像碎掉的花朵。

  她散出來的氣息更加強大。(注)

  弦動無聲。

  一枝秀氣的小箭,破開夜色,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那座山上。

  不偏不倚,不差毫分,射進那個洞裡。

  啪的一聲輕響,仿佛什麼事物碎了。

  肖張與陳長生感覺自己的胸口裡生出一道極致的痛楚。

  因為他們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心碎的聲音。

  徐有容臉白如紙,搖晃欲倒,唇角溢出鮮血。

  即便是她自己,也被那根秀氣的小箭所傷。

  焉支山人受到的傷害自然最大。

  一道痛苦至極的怒吼從山崖裡響起。

  ……

  ……

  (標題當然是溫裡安。最開始準備直接用驚豔一槍和傷心小箭,看章節裡的內容應該還能看到痕跡,但想來想去,總覺得肖張叫這個名字,又是這種性情,不用囂張蠻可惜的,而且有容也不是開封城裡的那些臭男人啊。今夜,她的名字叫厲勝男……順便在這裡推薦本來老六的微信公眾號,每天有更新,不是廣告,前些天他剛好寫到金世遺了,寫的真好,簡單而清楚。至於我的微信公眾號,還有同學沒關注嗎?毛ni1118就是我了,這當然是廣告,還是硬廣。最後,這章是四千字噢,祝女生們節日快樂,嗯,再說回厲勝男……大家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還是得自己牛逼,真的,這個最重要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4 20:4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9 22:51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八十七章亡我焉支山

  岩山劇烈地搖動起來,無數崖石紛紛剝落,砸在地面上,激起煙塵,掩住了焉支山人的身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煙塵漸斂,那座岩山明顯地小了一圈,但還是矗立在夜色下的草原裡,沒有倒塌。

  山還是山。

  看著眼前的畫面,徐有容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失望的情緒。

  「聖女的手段果然了得。」

  焉支山人的聲音依然低沉,但仔細聽去或許能聽到隱藏在其間的那絲顫抖以及憤怒。

  肖張用鐵槍撐著疲憊的身軀站了起來。

  白紙在夜風裡嘩嘩作響,黑洞無比幽深。

  「再來。」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對眼前的局面似乎並不在乎。

  陳長生沒有說話。

  數里外,風雨群劍準備歸來。

  徐有容也沒有說話,從袖子裡取出命星盤。

  星光落在命星盤上,隨著如流水般周轉的星軌而散發出不同深淺的光芒,很是好看。

  對於今天的結局,她推演了很多次,結果都非常不好。那枝秀氣小箭也沒能達到目的,這讓她有些失望。但戰鬥既然還沒有結束,便要繼續。命星盤如果不能算出好的結局,那麼用它做為武器來戰鬥,會不會讓結局變得有些不一樣?

  鐵槍挾著天地之威轟向那座岩山。

  兩道劍光再次相會,以一種焚世的絕然姿態斬開天地。

  狂風呼嘯,煙塵再起。

  隔著漫天風沙,徐有容盯著山上那個黑洞,手指在命星盤上不停地撥弄著。

  焉支山人受了不輕的傷,這時候更是感覺到了危險。

  無論是肖張的槍還是徐有容的命星盤。

  最令他感到警惕的,竟是陳長生與徐有容雙劍裡流露出來的那種焚世氣息。

  這讓他聯想到了很多年前人族那個恐怖至極的男人。

  警惕與危險,還有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讓焉支山人真正的憤怒了。

  夜雲被一聲怒嘯撕碎,向四野流去。

  山巒如聚,草原地表起伏,波濤如怒。

  焉支山人數千年修為盡出!

  槍花微斂,劍光驟黯。

  肖張怒喝聲聲,苦苦支撐。

  陳長生站起身來,左手伸向前方的那座山。

  在這樣的時刻,徐有容卻忽然望向了命星盤。

  命星盤上的星軌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流轉著,構成無數復雜至極、極難領悟的圖案。

  她有些惘然。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更準確地說,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竟讓這場戰局乃至整個歷史的走向都發生了這麼多變化?

  夜雲被撕裂,然後流走,天空驟然清明,星光極盛。

  忽然,極高處的夜空裡出現了一道火線。

  在很短的時間裡,那道火線便來到了草原上空。

  那道火線來自南方。按道理來說,鏡泊山人與伊春山人應該能夠攔下那道火線,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出手。或者是因為那道火線,在場間交戰的雙方來說,都構不成威脅。

  在那道火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隻火雲麟。

  火雲麟揮動著雙翼,上面沒有人。

  世人皆知,當年大周第二神將薛醒川的座騎便是一隻火雲麟,難道這隻便是那隻?

  十餘年前,薛醒川在皇宮裡被周通毒死,那隻火雲麟消失在宮廷深處,再也沒有出現過。

  為何今夜它會出現在這裡?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草原一片寂靜。

  這段寂靜的時間非常短暫。

  對當時在場的焉支山人和肖張、陳長生、徐有容以及南方的兩位山人來說,這段時間卻仿佛很長。

  甚至就像是有數年時間在這片寂靜裡流逝了。

  世界是相對的。

  位置是相對的。

  時間也是相對的。

  感受到的時間比真實的時間更長,或者是因為來到這塊時間碎片裡的新參照物相對速度太快。

  來的是一道刀光。

  從天上來。

  這道刀光並不如何驚艷,很是沉穩安靜。

  與那些尚未消散的狂風、沙礫相比,這道刀光可以說很細膩。

  與焉支山人的憤怒相比,這道刀光可以說很溫柔。

  但這道刀光真的太快。

  如果這道刀光斬的是流水,流水一定會斷。

  如果這道刀光斬的是如流水般的時光,時光也會停止片刻。

  當人們看到這道刀光的時候,這道刀光已經落了下來。

  擦,一聲輕響。

  那道刀光落在了山崖間。

  沒有碎石濺飛,沒有煙塵起。

  刀光仿佛湮沒在了山崖裡。

  然後,山垮了。

  大地震動。

  那是山脈在移動。

  兩道低沉的嘯聲從南方的夜色裡傳來。

  那嘯聲裡充滿了悲痛與憤怒。

  陳長生覺得這嘯聲與龍族的語言有些相似。

  接下來應該會是一場更加艱巨的戰鬥。

  他站起身來,準備戰鬥。

  就在這時,垮塌的山崖裡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呤嘯。

  那是焉支山人的聲音。

  這一次陳長生聽得更清楚了些,發現不是標準的魔族通用語,也不是雪老城裡那些王公貴族喜歡用的古魔族語。

  他望向徐有容,徐有容輕輕搖頭。

  雖然他們聽不懂具體意思,但能夠隱約明白焉支山人此時的情緒以及想要傳遞的信息。

  焉支山人沒有憤怒,沒有不甘,沒有怨恨,而是很平靜。

  那兩道山脈停了下來,發出數聲低吟,然後向西而去,漸漸消失在了夜色裡。

  南方的草原回復了安寧,只是多了些離別的悲傷。

  血水順著紙張的邊緣不停淌落,肖張伸手抹了一把,覺得濕答答的,很是厭煩。

  他看著身邊那人更覺厭煩。

  「這麼好的機會,還不趕緊去追!杵在這兒幹嘛?指望誰給你樹一座雕像?」

  被這般嘲諷,那人的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幾十年來,這樣的話他聽的太多,而且他知道怎麼反擊。

  「如果你沒有受傷,或者還能走兩步,那倒是可以追一下。」

  肖張的臉色很難看,卻無法還擊,因為這是事實。

  他確實受了傷,他的傷確實很重,他確實走不動了。

  最重要的事實是,是那個人救了他,不管他自己樂不樂意。

  煙塵漸落,石塊滾動的聲音響起。

  有人從垮塌的岩山裡走了出來。

  那人身著白衣,鬚髮皆白,身體也是白的。

  這種白不是雪那樣的白,也不是紙那樣的白,而是隱隱有某種瑩光流動,更像是玉。

  那人的五官很秀氣,肌膚光滑,無論額頭還是手上沒有一絲皺紋,仿佛並非活物,

  如果不是他頭上的那根魔角,或者會被看成是木拓家大匠用白玉雕成的美人像。

  傳說中的魔族遠古強者,原來生的這般好看。

  陳長生忽然想到在寒山裡第一次見到魔君時的畫面。

  魔君也是位很秀氣的書生。

  肖張哼了一聲,顯得有些不滿意。

  只是不知道他是自慚形穢,還是不屑。

  答案不在風裡,而是在那張白紙的下方。

  此人便是焉支山人。

  山是他的魔軀。

  這才是他的本體。

  「如果你真追上去,最終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焉支山人看著肖張身邊那人說道:「哪怕你是王破。」

  那人穿著件洗至發白的藍色長衫,耷拉著雙肩,耷拉著眉,就像位寒酸的賬房先生。

  當然就是王破。

  「前輩境界深不可測,我方四人聯手方勉強勝之,自不會再生妄念。」

  事實也是如此。

  肖張如此狂霸的槍法,再加上陳長生與徐有容雙劍合璧,劍陣與桐弓,手段盡出,依然無法擊敗焉支山人,只能讓他受了重傷,然後又遇著王破蓄勢已久的天外一刀,才輸掉這場戰鬥。

  現在肖張、陳長生與徐有容已經完全沒有再戰之力,王破很難戰勝鏡泊山人與伊春山人聯手。

  當然,這個推論反過來也成立。

  焉支山人說道:「所以我阻止他們出手,讓他們離開。」

  王破說道:「前輩是想為山人一脈保住存續。」

  焉支山人說道:「我已經盡力,想來死後見到大老師,他也不好意思說我什麼。」

  陳長生通讀道藏,徐有容涉獵極廣,王破與肖張見識淵博,但隻隱約知道八大山人與通古斯大學者之間有些關係。

  焉支山人說的大老師是誰?難道就是通古斯大學者?

  如此說來,八大山人居然是通古斯的學生,那可真是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但為什麼他稱呼通古斯為大老師?因為通古斯的尊稱裡有個大字?還是說……八大山人還有位小老師?

  陳長生等人想到傳聞裡別的內容,神情微變。

  在最隱秘的傳聞裡,據說八大山人的出現與那一代的教宗陛下也有關係。

  難道說,那位教宗陛下也是他們的老師?

  「是的,我們有兩位老師。」

  焉支山人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所有修道者都知道那位教宗陛下與通古斯大學者之間的關係。

  從洗髓到聚星,現在被世人習以為常的無數規則與知識都出自二人之間的那些通信。

  如果說權勢與武力,那位教宗陛下與通古斯大學者或者不是最頂尖的,但說到對歷史的影響,他們絕對有資格排進前三,要說到智慧與知識,二人更是遙遙領先於其他任何人。

  最具智慧的天才,往往都擁有最瘋狂的想法。

  通古斯大學者與那位教宗陛下,竟然成功地瞞過了整個世界,暗中聯手做了一件事情。

  可能是為了驗證永生的可能性、神魂的傳續性、跨種族的信息交流,也可能純粹只是無聊。

  他們創造了八大山人。

  這個過程裡的很多細節已經消失不可考。八大山人自己也不知道,只有一點可以確認,他們不是魔族,也不是人族,也不是像七間那樣的混血,而是一種介乎兩族之間,甚至可能是在兩族之上的生命。

  任何存在都需要意義,或者說存在會主動尋找意義,然後賦予自己。

  通古斯大學者與教宗陛下先後去世。

  八大山人離開果園,來到世間。

  他們開始思考這件事情。

  以他們的智慧,無法猜透兩位老師的真實想法,更無法觸及永生、靈魂這些領域。

  最終他們得出一個結論。

  兩位老師創造自己是為了證明人族與魔族可以和平相處,應該和平相處。

  他們就是和平的象徵。

  焉支山人說道:「我們的目標是世界和平,在和平最終實現之前,我們至少希望不會出現神族與人族哪一方太過強大,從而導致對面有被滅族的危險,所以當一方勢盛的時候,我們就會去幫另外那邊。」

  陳長生說道:「所以那些年你們領兵與太宗皇帝作戰,後來卻忽然消失了。」

  焉支山人說道:「是的。」

  「魔族勢盛時你們在哪裡?洛陽之圍時,你們又在哪裡?」

  徐有容忽然說道,聲音很是冷淡。

  焉支山人說道:「當時人族還有很多強者,並沒有滅族之虞。」

  徐有容說道:「只要不被滅族,人類被魔族當牲畜一般凌虐,當作食物,你們都覺得無所謂?」

  焉支山人沉默了會兒,說道:「前面說過我們小時候我們看過很多人族的話本,雪老城裡的話劇,後者是大老師帶我們去劇場看的,前者則是小老師寄過來的,這之間終究還是有些分別。」

  他們在雪老城裡出生,在雪老城裡長大,自然對魔族的感情要深很多。

  尤其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對人族的歸屬感難免越來越淡,雖然他們身體裡流淌著的人族血液並不會變淡。

  「所以你們的存在沒有什麼意義。在魔族看來你們是隨風搖擺的墻頭草,想來無論是老魔君還是現在的魔君都對你們無比警惕,甚至我想老魔君應該殺了你們當中幾名成員,而對人族來說,你們和黑袍沒有什麼區別,都是背叛者。」

  徐有容的聲音很平靜,說的話殺傷力卻極強。

  王破與肖張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是實情能傷人。

  很明顯,徐有容說中了八大山人在魔族的遭遇。

  焉支山人怒道:「我們搖擺,但不代表我們是背叛者!不要把我們與黑袍相提並論!」

  徐有容話鋒一轉,指向北方某處說道:「那裡的夜色裡本來有什麼?」

  焉支山人怔了怔,說道:「都這時候了,何必再提。」

  徐有容唇角微翹,嘲弄說道:「都這時候了,魔族還在內鬥,不亡族真是沒天理。」

  焉支山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很明顯這是黑袍的陰謀,你何必替他遮掩?」

  徐有容看著他問道:「是不是魔帥?」

  焉支山人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徐有容點了點頭,說道:「我沒有什麼想問的了。」

  直到這時候,王破才明白她在做什麼,好生佩服。

  他轉身對焉支山人說道:「您最好讓他們走的遠一些。」

  他說的是鏡泊山人與伊春山人。

  戰火無情,必將燃遍整個大陸,甚至大西洲可能都無法避免。

  焉支山人說道:「他們會去遙遠的淵海。」

  八大山人的故事真正落幕了。

  他們賦予自己的歷史使命已經結束。

  焉支山人的這句話便是承認失敗。

  不是今夜的失敗,而是整個魔族的失敗。

  在戰爭還沒有開始的時候,他便承認了失敗。

  想戰勝一座山,首先便要破山勢。

  肖張就是這樣做的。

  一座山真正的力量,在於勢。

  高低山崖之間的差距,山梁起伏曲線的變化,都是勢。

  天下大勢,則在於各族的氣運。

  千年來人族氣運漸盛。

  太宗皇帝、先帝、天海聖后,都可以稱得上是一代明主。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在該死的時候死了,只把那些好的遺產留給了大周王朝。

  比如與妖族的聯盟,比如擁雪關、擁藍關十七城連線的建設,比如南北合流。

  當今皇帝依然是位明君。

  他不出深宮,卻能政行天下,連續十數年風調雨順、海晏河清,真以為是天道垂憐?

  與人族相比,魔族這千年裡的運氣則是差到了極點。

  前代魔君的能力也極完美,乃是真正的一代雄主,甚至稱得上偉大。

  如果他死的早一些。

  可惜的是,這位魔君活的時間太長了。

  他比太宗皇帝的年紀大,甚至曾經與太祖皇帝以兄弟相稱。

  然而太祖皇帝死了,太宗皇帝死了,高宗皇帝死了,他還沒死,他還不肯死。

  流水才能不腐,魔君統治雪老城的時間太長,整個魔族都變得死氣沉沉。

  更可怕的是,老魔君的肉身還活著,精神卻已經漸漸腐壞。

  可能是面對死亡的時間太長,他根本無心政事,把絕大多數的時間精力都放在了修煉魔軀與神魂上。

  他想要治好當年的舊傷,想要進入傳說中的大自由境界,他想要……長生不死。

  所以當年他會冒險進寒山,想要吃掉陳長生。所以他才會落入商行舟局中,與白帝在雪原上驚世一戰,身受重傷。所以他才會露出漏洞,被黑袍與魔帥聯手推翻,然後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逼入深淵裡。

  說到底,他最後死在雪嶺,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太想活。

  還是先前說的那句話,可惜,真的很可惜,他還是死的晚了。

  如果他像太宗皇帝那樣早點死掉,魔族上層更加自然地更新換代,就算還是會變弱,但復興的時間應該會來的早很多。

  說來說去都是命。

  這是魔君的命,也是魔族的命。

  今夜是魔族最後的機會,八大山人想要逆天改命,卻沒有成功。

  至此,天下大勢已定,魔族大勢已去。

  「婦人啊婦人……」

  「老人啊老人……」

  星光照耀在焉支山人的臉上,一片慘白。

  他的雙唇同樣也是白色的,微微翕動,就像是將要崩落的雪堆。

  「亡我焉支山,使我不得開心顏。」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睛,就此死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4 20:34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1 00:0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八十八章第二十九夜

  清光落下,徐有容用聖光術替陳長生療傷。

  接著,陳長生用金針替肖張通脈,喂了他一顆疏血通神的丹藥。

  肖張沒有感謝他,反而很不滿意,說道:「朱砂丹呢?為什麼不給我一顆嘗嘗?」

  在以安華為首的離宮教士以及那些狂熱信徒的刻意宣揚下,現在整個大陸都知道了朱砂丹的來歷以及做法。

  這種珍貴至極、神奇至極的靈丹,是教宗陛下用自己的聖血煉制的。

  肖張也知道,只是不怎麼在意,心想吃你顆藥丸又算得什麼。

  陳長生解釋道:「前些天制好的那瓶已經送到松山軍府去了,你要想吃,還得再等十幾天。」

  現在戰事未起,而且肖張現在對人族來說意義很重大,他並不在意。

  但徐有容在意,可能是心疼陳長生,也可能是因為陳長生身體裡的血裡混著她的血,根本無法分開。

  換句話說,朱砂丹有他的一半,本來也就應該有她的一半,憑什麼你一個人說了算?

  她看著肖張說道:「你確定要吃?」

  想著先前她與焉支山人的對話,肖張忽然覺得有些冷,說道:「你當我放了個屁。」

  看著這畫面,王破心情很好,笑出聲來。

  肖張冷笑說道:「你的屁也挺響啊。」

  陳長生問道:「你怎麼會來?」

  這也是徐有容與肖張想要知道的問題。

  雖然直到最後魔帥也沒有現身,但黑袍的這個局本身是沒有問題的。

  肖張通過熊族傳回消息,魔族開始追殺,是十幾天前的事情。

  陳長生收到消息卻是這兩天的事情。

  像茅秋雨、相王這等層級的聖域強者要直面魔族大軍的壓力,而且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

  今夜肖張破境,茅秋雨、相王等人應該也感應到了。

  但雙方相隔太遠,即便是神聖領域強者也趕不過來,除非別樣紅復生。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信任二字。

  肖張不喜歡這個世界,自然不會信任這個世界。

  在他眼裡,茅秋雨與相王這樣的人物只怕比魔族的高手還要更危險。

  就像蘇離當年那樣。

  還是陳長生。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做更多思考。

  哪怕知道魔族可能設局,他也只能闖進來。

  為什麼王破會出現?

  他離開白帝城,徐有容離開聖女峰,來到這片草原,是因為他們有特殊的傳訊方式,而且擁有最快的速度。

  這只能說明王破事先便知道了這個消息。

  誰告訴他的?

  「前天夜裡,火雲麟去了桐院,帶去了一封信。」

  王破說道:「那封信來自洛陽。」

  洛陽有座長春觀。

  陳長生望向王破。

  王破點了點頭。

  陳長生有些吃驚,心想師父為什麼能提前知道魔族的陰謀?

  「黑袍有問題。」徐有容說道。

  她與焉支山人最後的對話,就是想要確認這點。

  「現在看來,你師父那邊也有問題。想要弄清楚這些問題,你可能需要去趟洛陽。」

  夜風漸靜,煙塵已斂,天邊隱隱透出一抹白。

  晨光象徵著白晝即將來臨。

  王破對肖張說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白紙簌簌作響,那是肖張在喘氣,有些惱火的感覺。

  「我現在不比你差,用得著你管嗎?」

  數十年來,真的聽多了這樣沒道理的話,王破笑了笑,不以為意。

  肖張果然還是那樣高傲暴躁,脾氣非常糟糕。

  陳長生很好奇他這樣的性情怎麼會想著向自己求援。

  肖張給出的理由非常簡單,卻很有力量,甚至有些令人感動。

  「我修道數十載,毫無慚色地說是練的極為勤奮,用心極深,甚至不惜走火入魔,才終於到了現在這種境步,看到了越過那道門檻的可能,在這種時候死了那多可惜?就算要死,也得讓我先過去把那邊的風光看一眼再說。」

  「而且如果不能越過那道門檻,在雪原上戰死也算悲壯,倒無所謂,但現在人族眼看著要贏了,我眼看著可能晉入聖域,那我就是有用之身,那我怎麼能隨便死去?我得更小心地活著。」

  如果越過那道門檻,他曾經的強烈愛憎、對這個世界的懷疑、驕傲與放縱,都必須暫時放在一邊。

  因為他需要活著,為了人族而活著,換句話說,他不再是自己,至少不再僅僅是自己。

  王破有些安慰,陳長生有些感慨,徐有容有些沉默,心想那道門檻後的風景對修道者來說,真有如此大的影響嗎?

  晨風有些微寒,氣氛卻有些溫暖,但偏偏讓肖張很不喜歡。

  他喜歡被人敬畏、被人恐懼,不喜歡被人欣賞,被人喜歡。

  他習慣了冷色調的人生,為了避免談話進入溫暖的心靈對話,有些生硬地轉了話題。

  「你們的合劍術真的了不起。」

  肖張看著陳長生與徐有容說道。

  雖然是生硬的轉話題,但他的神情很認真,因為他說的是真話。

  這句話裡的合劍術,指的是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雙劍合璧,但不限於此,還包括他們二人與焉支山人戰鬥時的配合。

  那種天衣無縫、輪轉自如,仿佛繁星映江的配合,必須要求兩個人的心意完全相通。

  舉世皆知,陳長生與徐有容是一對道侶,但誰都知道,心意相通本來就是世間最難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母子、生死相共的同袍、成親多年的夫妻都很難做到,為何他們卻可以?

  連肖張這樣的人都在稱贊,陳長生有些高興,又有些犯愁。

  首先是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其次是今夜有容的心情有些不好,他擔心答的不妥讓她更不開心。

  肖張的視線在他與徐有容之間來回,說道:「你們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你們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星光落在庭院間,把青磚變成了銀色,也把鵝黃色的衣袖變成了芽黃色。

  看著籬笆外的折袖,七間有些不安,雙手緊緊攥著衣袖。

  如果是前些年,他這時候應該盯著這些銀磚看,因為他最喜歡銀子了。

  要不然,他就應該會盯著自己看,他最喜歡看這件裙子,最喜歡看自己。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開始變了呢?

  看著折袖的背影,七間的神情有些落寞。

  折袖沒有轉身的意思,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不要瞎想,早些睡,我過會兒就回來。」

  庭院在青峽後的山邊,前面是一片草原,在星光下就像是一張美麗的氈子。

  有一條小路通向草原深處,應該是被人用腳踩出來的,看著就像是氈上落著的一根白線。

  折袖在這裡停留多年,雖然還沒有與七間成親,但整座離山都已經默認了。

  只是誰都沒有辦法聯繫到蘇離,所以這件事情只能暫時這般拖著。

  折袖還是那樣沉默,臉部線條柔和了些,衣袖與褲管也不再像當年那樣短。

  每隔數日他便要去前山聆聽離山劍宗掌門的劍音,心血來潮的病好了很多,雖然還沒有痊愈,也已經數年沒有發作。

  他的境界也提升的非常快,初春時庭院籬笆外的桃花樹一夜盛開,他終於到了聚星境巔峰。

  加上狼族與人族混血所帶來的特異能力,他現在的戰力真是強的可怕,關飛白與梁半湖已經不是他的對手,白菜更是在他手下走不過三招,甚至與那些劍堂長老對戰,他都可以不落下風。

  要從離山來到這片草原,需要通過青峽上的那條劍道。白天的時候還會有些長老以及某些弟子來這片草原練劍。到了夜裡,這片草原則是寂靜無人,只有他與七間還有草原深處那棵大樹上住著的姑娘。

  看著遠處那棵大樹,折袖的眼睛微微瞇起,眼神有些鋒利。

  一望無垠的草原裡,居然有這樣一棵大樹,這本來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那棵大樹約要十餘人合圍才能抱住,表面非常光滑,就像是沒有樹皮一般,橫生的枝岔非常少,樹葉數量也與大樹的體量完全不符,直到最高處才會顯得有些茂密,看著有些光禿禿的,如果從遠處望過去,真的很像一把劍。

  走到那棵大樹下,折袖抬頭向上望去。

  「你來了?」

  「你來了!」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目光,兩道聲音響了起來。

  這兩道聲音不分先後,仿佛同時響起,彼此之間卻區隔的非常清楚,絕對不會讓人把兩句話聽成一個人說的。

  有一道聲音很清脆、靈氣十足,充滿了驚喜的意味。

  另外那道聲音則是軟糯至極,還有些微微沙啞,聽著很是慵懶。

  夜風微拂,青光流動,兩個女子落在了折袖的身邊。

  二女都很美麗,衣著打扮與風情卻是截然不同,

  一名女子穿著素凈的長裙,渾身上下都包的極為嚴實,什麼都沒有露出來,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清麗至極,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折袖,神情很是無辜可愛,雙手則是小心翼翼地牽著折袖的衣袖。

  另外那名女子則是一身紅衣,滿頭黑髮披散,還有些微濕的感覺,眉眼如畫,睫毛輕眨,自有風情萬種,整個人都已經歪進了折袖的懷裡,用軟彈的高聳處看似不經意地輕輕擠著折袖的上臂。

  一者動人,一者誘人,一者清純,一者媚惑,換作世間任何男子,大概都難抵擋這種誘惑。

  折袖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像道德君子那樣面露不豫甚至生出厭憎的情緒。

  他不是道德君子,而且認識這兩個女子,知道她們美則美矣,但並非真實存在的人,而是靈體。

  她們是南客的雙翼,叫做畫翠與凝秋。

  當年在雪嶺,南客身受重傷,腦疾發作,雙翼便消失了,即便出現,也無法擬化成人。

  直到不久之前的某個夜晚,她們才重新出現,也正是從那個夜晚開始,折袖才會經常來這棵大樹。

  光翼悄無聲息地揮動,畫翠凝秋帶著折袖飛了起來。

  在折袖的眼裡,大樹光滑的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不斷後移的路面。

  數十丈後,枝丫才多了起來,樹葉也多了起來,綠意漸盛,有了繁茂的感覺。

  有人在樹上搭了一個樹屋,前面還有一個三尺寬的平臺,站在那裡,應該能夠看到壯闊的草原落日。

  折袖走進樹屋。

  南客蹲在地板上,左手抱著雙膝,腦袋擱在膝頭,右手拿著一根樹枝,正在地上畫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望向折袖說道:「你來了。」

  這是陳述句,沒有什麼情緒,就像她的聲音,還是像以前那樣平直,沒有什麼起伏。

  她兩眼之間的距離還是有些寬,神情還是有些呆滯,但比起當年來說已經好了很多。

  離山劍宗掌門的正劍清音果然厲害,除了折袖的心血來潮,對她也極有好處。

  折袖沒有與她寒喧,直接問道:「你想好沒有?」

  因為太過直接,所以顯得有些木訥,也可以理解為強硬。

  南客說道:「你已經連續問了我二十九夜。」

  折袖說道:「你還有一天時間。」

  南客說道:「我還沒有想好。」

  折袖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明天還是這個答案,我會殺了你。」

  南客說道:「如果你警惕我,就應該告訴離山劍宗的人,與他們聯手殺了我,何必每天夜裡來問我這個問題?」

  是的,她已經醒了,就在二十九天之前。

  也就是在那個夜晚,南客雙翼重現草原,帶出一道詭異而美麗的綠光。

  折袖看到了那道綠光,知道了這件事情,於是他來這棵大樹問了她一個問題。

  直到今夜,南客還是無法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陳長生把你托付給我,我就有責任照顧你,我不希望你死。」

  折袖說道:「而且你是她的親人,如果你死在離山,她應該會很傷心。」

  南客把手裡的樹枝擱到地板上,說道:「但最終你還是會殺我。」

  折袖說道:「你可以留在這裡。」

  這就是他想要從南客這裡聽到的答案。

  南客靜靜地看著夜色下的草原,說道:「人族即將開戰,我當然要回去。」

  雖然她與現在的魔君之間仇深似海,但她畢竟是魔族的公主。

  「回到雪老城,你就是敵人。」

  折袖說道:「所以我不會讓你離開,哪怕要殺了你。」

  南客說道:「我要再想想。」

  她的聲音依然很平直,沒有起伏,沒有情緒。

  折袖靜靜看著她,忽然說道:「好。」

  說完這個字,他向樹屋外走去。

  地板上的那根樹枝忽然悄無聲息地變得焦黑起來,然後變成灰。

  屋外的平臺間,兩道綠色的光翼在緩緩地流動,隨時準備發起突襲。

  看著折袖的背影,南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4 20:08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1 22:5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八十九章一無所知的別離

  南客根本不指望自己的兩個侍女能夠對折袖帶去任何麻煩。

  她需要的只是兩名侍女發動攻擊。

  那根無火自燃成灰的樹枝裡有劇毒,同時會啟動平台上的一道殺陣。

  然後,她為折袖準備了二十九套方案。

  這是一次籌劃已久的伏擊。

  以南客的能力,這場伏擊沒有任何漏洞,各方面的細節都堪稱完美。

  只要折袖事先沒有準備,便一定會被她擊敗,然後被殺死。

  哪怕他現在已經是聚星巔峰的強者,哪怕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公認為最擅長戰鬥的人。

  折袖到底有沒有預料到南客會忽然發起偷襲?

  他的皮靴前端裂開,露出鋒利明亮的尖爪。

  他的身形驟然變大,露在衣服外的臉手上伸出鋼針般的毫毛。

  他的氣息也在極短的時間裡變得強大了數倍之多。

  他沒有走出樹屋,便毫不猶豫地狂化,然後集結全部功力,向著南客轟了過去!

  他是怎麼看透這些佈置的?

  看著破空而至的鋒利的狼爪光影,南客神情微惘。

  下一刻,她便驅散了那些情緒,眼睛變得無比明亮,就像是雪夜裡的月華。

  月華映著屋外的樹葉,瞬間被染綠。

  兩道流光穿牆而過,來到她的身後,組成兩道光翼揮動起來。

  在狹窄的樹屋裡,南客化作一道影子,連續進行了十幾次瞬移,避過了折袖的攻擊。

  樹屋根本無法承受,在一陣密集的劈啪響聲裡,裂成了數萬道碎片,像雨一般落下。

  樹梢的青葉也簌簌落下,也很像雨。

  樹葉與碎片的暴雨裡,還有兩道身影在墜落。

  兩道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泥土濺起然後落下。

  折袖的衣服上到處都是裂口,極為平滑,染著幽幽的綠色。

  有的裂口較深,有鮮血湧出,紅色與綠色混在一起,顯得有些詭異,又有些噁心。

  孔雀翎,南客最可怕的武器,即便是陳長生完美洗髓、浴過龍血的肌膚也不能完全擋住,折袖也不能。

  因為狂化的緣故,折袖的眼睛本來應該是血紅色的,這時候卻是土黃色,應該是中了劇毒。

  南客的傷勢更重,左邊光翼被撕開了一道極大的口子,頸間有道很深的傷口,流出的血卻是黑色的。

  「你怎麼知道今夜我會動手?」

  南客早就決定要離開,即便等到明天還是一樣的結果。

  明夭折袖可能會把這件事情告訴離山劍宗,她沒有自信能夠闖過離山的萬劍大陣。

  與其等到明天,還不如今天搶先動手。

  「我不知道你會動手。」折袖說道:「我準備動手殺了你。」

  還是一樣的道理。

  他知道南客不會改變主意,那不如就今天把這件事情了結了。

  南客是陳長生帶來離山的,這便是國教學院內部的事,他不想讓離山劍宗參與其間。

  「你的毒殺不死我。」

  南客抹了抹頸間的血,舔了舔指尖。

  世間最毒是越鳥。

  越鳥就是孔雀。

  她就是孔雀。

  折袖說道:「你的毒雖然厲害,但也很難毒死我。」

  當年在周園裡,他中了南客的劇毒,雙眼皆盲,背著七間在日不落草原裡奔跑。

  離開周園,他又進了周獄,劇毒依然未解,直到被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搶回國教學院,用了很長時間才治好。

  南客的毒在他的身體裡留了很長時間,竟是讓他生出了抵抗力。

  這當然與他特殊的身體構造有關係。

  南客說道:「我沒想到你會偷襲我。」

  折袖說道:「我是獵人。」

  很小的時候,他被逐出狼族,便在雪原裡艱苦求存,靠著獵殺妖獸與魔族生活。

  他戰鬥的目的是生存,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當需要殺死敵人時,他絕對不會心慈手仁。

  南客想了會兒,說道:「時間太久,我有些忘了。」

  折袖說道:「是的,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太長時間。」

  這裡不是殘酷而血腥的魔域雪原,睜開眼睛便是你死我活、生死存亡。

  這裡是溫暖而舒適的南方草原,離山的劍光更多的是探索,而不是殺戮。

  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他們都快要忘記很多事情。

  折袖接著說道:「我很遺憾。」

  你不願意大家繼續在這裡一起生活,這真的很令人遺憾。

  我不得不殺死你,這也很令人遺憾。

  泛著幽綠光芒的孔雀翎與鋒利的狼爪將要再次相遇。

  一道劍光自西而來,擋在了中間,劍意並不森然,澄靜如水,柔卻難破,源源不斷。

  隨之而至的是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既然如此,何必再多憾事?」

  折袖與南客這時候都受了很重的傷,但能夠一劍同時擋住他們的人並不多。

  離山劍宗強者數量極多,也只能找出八九人來,而其中聲音如此憊懶的,便只有秋山君了。

  苟寒食來了,梁半湖、關飛白、白菜來了,七間也來了。

  她看著南客傷心說道:「小姨你就留下不行嗎?」

  「我在那裡出生,在那裡長大,我在那裡走過,也飛過,離月亮只有兩條街的距離。」南客說道:「現在,那裡要被你們人族毀滅了,我總要為它做些什麼。」

  夜風拂動地面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卻顯得格外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秋山君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走,不送。」

  南客沒有吃驚,也沒有道謝,對秋山君、苟寒食等人說道:「你們會去那裡,到時候再見。」

  那裡自然是雪老城。

  這些年大家是在草原上圍著篝火烤肉唱歌跳舞比劍的同伴,再見時卻將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這是值得感慨的事情,為何又讓人覺得這般無趣呢?

  看著消失在夜色裡的那道流光,秋山君嘆了口氣,餘光裡看到了折袖的臉色,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在他看來這個妹夫別的都好,就是這性子實在是太冷了些。

  陳長生來信說如果南客堅持離開,就不要阻止。

  苟寒食解釋道:「他沒說怎麼知道南客醒了過來。」

  在他想來,南客是陳長生帶到離山的麻煩,既然陳長生做出了安排,折袖也沒有再反對的理由。

  要不要猜猜以後南客會毒死多少玄甲騎兵?

  折袖並不這樣想,甚至對陳長生很不滿。

  「你們和陳長生想要表現的氣魄、胸懷、情誼,在我看來都是愚蠢。」

  關飛白冷笑說道:「你知道什麼。」

  「關於戰爭,你們確實一無所知。」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七間追了上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4 19:5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3 08:4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九十章蔥州

  戰爭究竟是什麼?

  很多離山弟子們都曾經在前線效力過,曾經參加過與魔族的戰爭。

  但說到對戰爭的理解,在場確實沒有誰能夠與折袖相提並論。

  關飛白等人望向秋山君。

  無論修道還是生活,遇著很難破解的疑惑時,他們會尋求大師兄的指導,這是多年來的習慣。

  秋山君說道:「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知道。」

  關飛白等人有些意外,茍寒食卻很吃驚,因為他聽懂了這句話裡隱藏的意思。

  南客離開前說,大家以後會在那裡再見。

  難道師兄你……不準備去那裡?

  晨光漸盛,草原露出真容,山脈在上面碾壓出來的傷口足有數十里長,看著竟有些壯觀。

  巨大的紙風箏借著晨風飛向遠方,也不知道昨夜這風箏藏在哪裡,又是如何被他弄了出來。白鶴很是好奇,振翅破空飛起,跟著風箏飛出十餘里地,直到系在風箏下的肖張無法忍受被它盯著看的尷尬破口大罵,徐有容才把它喊了回來。

  王破也準備離開,沒有與陳長生太多閒敘,就像肖張那樣乾脆,因為大家都知道,很快便會再次相見。

  他把火雲麟留了下來,沒有說是他的意思還是洛陽那位的意思,陳長生猜想應該是後者。

  春日溫暖,青草生長的極快,陳長生與徐有容往草原深處走去,發現了一些秀靈族留下的痕跡。

  當年在周園,他以為她是一心復國的秀靈族少女,後來把周園諸劍還給天下宗派時,教宗問他想要什麼獎勵,他提的一個條件便是想要這片草原,心裡存的便是幫她完成遺願的意思。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誤會,也知道秀靈族遠遷大西洲,沒有回歸東土大陸的想法。

  這片草原便成了他與徐有容的財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片草原是定情物,也可以理解為彩禮。

  來到草原深處,陳長生把左手攤到陽光下,掌心有一顆黑色的石珠。

  伴著呼嘯的颶風,轟隆的雷鳴,還有淡淡的腥味,春日被遮,天地陰暗。

  數萬隻妖獸出現在草原上,黑壓壓的仿佛潮水。

  這些以暴烈、好鬥聞名的妖獸,竟然沒有誰亂動,老老實實地伏在地上,就連喘息都不敢太大聲。

  這些妖獸來自周園。

  按照當初陳長生與妖獸們的約定,願意離開周園的,現在都被他送到秀靈族的草原裡。

  願意離開的妖獸數量大概占到周園妖獸數量的三分之一。

  犍獸與倒山獠沒有出來,它們已經習慣了日不落草原的生活,數百年前也見多了真實世界的殘酷,並不好奇。

  土猻又出來了,跪在妖獸群的最前方,也就是離陳長生最近的位置,不停地親吻著他腳前的泥土。

  「記得不要離開這片草原。」陳長生對土猻說道。

  這也是約定裡的一條。

  曾經屬於秀靈族的這片草原極為遼闊,邊緣還有兩道漫長的山脈,如果不是寒冬難熬,血煞之氣太重,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荒涼,但對於這些妖獸們來說,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困難。

  「你有沒有想過,妖獸繁衍生息,數量不斷增多,會出現怎樣的麻煩?」

  徐有容看著向草原四野散去的妖獸們,眼神有些復雜。

  「那是幾千年之後的事情了,何必思考那麼遠的問題。」

  陳長生想了想,接著說道:「我應該活不到那個時候。」

  徐有容說道:「正因為你那時候已經死了,才要考慮這個問題,除了你這些妖獸不會聽從任何人類的命令。」

  陳長生嘆道:「這句話實在是太有道理。」

  徐有容又說道:「這些妖獸若用來與魔族狼騎作戰,應該是極好的。」

  前面那個問題,陳長生無言以對,有些感慨,但這個問題他想認真地回答。

  「這是我們與魔族的戰爭,沒有道理讓它們參加,很危險。」

  徐有容說道:「與魔族的戰爭難道不應該動用全部的力量?」

  陳長生說道:「我不這樣認為,只要盡力就好。」

  昨夜焉支山人阻止鏡泊山人與伊春山人為他復仇,讓他們自行離開,隨後說了一段話。

  他為魔族盡力了,死後也有臉去見自己的老師,那麼便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陳長生沒想過死後有沒有臉見師叔與梅裡砂大主教,他只需要考慮自己做的事情能不能說服自己。

  因為他修的是順心意。

  最終他得出的結論與焉支山人很相似,只需要盡力就好,只要真正盡力,便能心安。

  怎樣才是盡力?為之獻出生命,但不需要為此獻出更多。

  比如改變與這個世界的相處方式。

  這比活著更加重要。

  徐有容想了會兒,說道:「就算你真這樣想,也不應該說出來。」

  他是人族教宗,一言一行會對那些狂熱的信徒產生很大影響,甚至可能會影響到這場戰爭的走勢。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感慨說道:「我也只會在你們面前說說。」

  隨著地位越來越尊崇,聲望越來越高,他現在已經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做,比如他再也不能與唐三十六並肩坐在大榕樹上摳下樹皮砸昏湖水裡那滿身肥肉的鯉魚讓軒轅破多放老姜與青椒燉上半個時辰最後再扔十隻藍龍蝦大塊朵頤一番。

  國教學院的院規裡寫的很清楚,嚴禁垂釣以及撈魚以及砸魚以及任何形式的對魚的傷害,蘇墨虞執行的特別嚴,關鍵是還有那麼多教習與學生會看著,十隻藍龍蝦太過奢侈,唐三十六吃得,他這個教宗卻是吃不得。

  徐有容知道他這句話裡的你們指的是哪些人。

  除了她,便是國教學院裡的那幾個人。

  哪怕那些人有的已經離開國教學院,回到了白帝城,或是去了離山。

  他們還是陳長生最信任、最親近的對象。

  「唐三十六大概只會覺得這些妖獸不能物盡其用有些可惜,但折袖肯定會非常生氣。在那個狼崽子看來,任何對殺死敵人有幫助的事情都應該做,你這種行為看似仁慈、大氣、胸襟寬廣,其實不過是愚蠢罷了。」

  徐有容的眉眼滿是嘲弄的意味。

  還是如畫一般好看。

  「也許吧。」

  陳長生苦笑說道:「感覺你也是這樣想的。」

  徐有容沒理他,轉身向外走去。

  陳長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把土猻喊了回來,交待了幾句話。

  現在狼族生活在這片草原的東北角上,雖然相隔還很遙遠,但他擔心將來雙方會遇到,所以提醒了幾句。

  那片草原是折袖用錢向他買的。

  三年前,眾人在離山過年,折袖忽然提出了這個要求,真的有些令人吃驚。

  陳長生當然不肯收錢,折袖卻很堅持。

  他把這些年積攢的的錢全部拿了出來,雖然不見得能夠買到一片草原,但數目也非常可觀,就連唐三十六都嘖嘖稱奇。

  直到那時候,大家才知道,折袖很小的時候便被元老會逐出部落,但部落裡有不少婦人與小伙伴一直在暗中接濟他。

  他想要報恩,想把部落從苦寒的雪原裡搬到更好的地方去。

  這些年來,他過的非常節儉,拼命地殺敵換取軍功,為的就是攢夠銀錢。

  現在他終於做到了,而部落元老會裡的那些老家伙,哪裡還敢對他有任何不敬?

  當年大朝試的時候,唐三十六用半隻燒雞便收買了折袖。在隨後的對戰裡,折袖與比自己高一個境界的茍寒食戰至天昏地暗,為陳長生最後的勝利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而他也付出極慘重的代價,被抬出來的時候渾身是血。

  然而當眾人感動無比之時,他卻只想著一件事情——加錢。

  想著那些舊時畫面,陳長生很是感慨,心想也不知道他在離山過的怎麼樣,人族與魔族之間的戰爭即將開始,他肯定會北上,只是南客……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他對南客的病情很清楚。

  因為很多原因,這些年他並不是很喜歡留在京都,經常四處游歷,去離山的次數也很多。

  除了國教學院裡的人們,也只有離山劍宗裡的那些家伙才敢不把他當成教宗看待,這讓他覺得很自在。

  每年師兄會去洛陽過年,他除了有一年在汶水,其餘時間都會與徐有容一道去離山。

  這些年他去離山的次數不下三十次。

  但每一次南客看見他的時候,天真的臉上都會流露出最真摯的笑容,抓著他的衣袖再也不肯放開。

  就連晚上睡覺得時候,她也堅持要在他的屋子裡睡,哪怕是打地鋪,哪怕徐有容的神情很淡。

  這是當年在阪崖馬場裡養成的習慣,秋山君很清楚這段過往。

  南客還是有些癡怔,對陳長生卻很信任,而且依戀。

  她很清楚誰對自己最好。

  陳長生確實對她很好。

  兩個人就像真正的兄妹。

  陳長生很清楚她的病情,把她留在離山便是希望離山劍宗掌門能夠把她治好。

  他一直很關注她的病情進展,今年過年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的病快要好了。

  這也就意味著,她即將醒來。

  到時候,她會怎麼辦?他又該怎麼做?

  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之後,他給茍寒食留下了一封信,說如果南客有醒來的徵兆,便把那封信拆開。

  不知道這時候,那封信可還完好?

  火雲麟日行數千里,白鶴更是最快的仙禽,如果願意,陳長生和徐有容完全可以直接飛回京都,但在中途他們便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方的天空裡出現了一道赤紅色的烈焰。

  那道烈焰並不是真實的存在,而無數道血氣與殺意凝結在一起,只有突破至神聖領域才能用肉眼看到。

  陳長生與徐有容距離那道門檻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們的身份特殊,本就是聖人,又隨身帶著天書碑,所以有所感應。

  原野上到處都是人,從高空望去,就是些密密麻麻的黑點,看上去像螞蟻一樣,事實卻並非如此。

  白鶴看著那道無形的烈焰,眼裡出現畏懼的神情,火雲麟卻變得興奮起來,雙翼揮動的更快了。

  荒原上集結的是蔥州軍府的大軍,這時候正在進行緊張的操練。不時有強大的氣息從軍陣裡衝天而起,有的明顯是陣師的手段,有的則是擅長馭劍的修道者,陳長生甚至還在軍陣西南角裡看到了天南三陽宗的烈火罩。

  這樣的陣勢確實很可怕,即便是他和徐有容也無法正面對抗。

  最後陳長生看到了最前方的那位將軍。

  那位將軍的氣息非常強大,竟是位聚星上境的強者,想來應該是蔥州軍府的神將。

  大風在原野間穿行,吹的大周軍旗獵獵作響,也帶動了將士們的衣衫。

  那位將軍的袖管隨風擺蕩,竟是斷了一臂。

  他是薛河。

  當年天書陵之變,他的兄長薛醒川神將被周通毒死,隨後朝堂與軍方進行了冷酷的清洗,他自然不能幸免,被奪了軍職,關進了北兵馬司胡同地底,直到陳長生、莫雨與折袖殺死周通的那一天,才重新見到天日。

  隨後因為離宮出面,他被釋放,卻不準留在京都,又不準回蔥州,被朝廷貶去黃州做了位副團練,好在在那裡遇著了一位不錯的主官,每日裡游江登山,呤詩作對,雖然談不上不亦快哉,也算是平靜度日。

  直到那年風雨突至,國教學院裡師徒一戰,楓林閣變成廢墟,局勢終於改變。

  此後陛下推行新政,起復一批前朝舊人,薛河也在其間,被派往摘星學院任教諭。

  在摘星學院的三年裡,薛河苦讀兵法,修道亦大有突破,不知不覺間到了聚星上境。

  皇帝陛下把他調去了蔥州,接了他兄長的班,成為了蔥州軍府的神將。

  啪的一聲悶響。

  薛河跪倒在地,膝頭砸碎了青石板。

  他眼睛微紅,身體微微顫抖。

  先前在城外指揮數萬大軍時那般沉穩大氣,早就不知道去了何處。

  小薛夫人帶著兩個八九歲的兒子跪在他的身後。

  薛家治家極嚴,兩位小公子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失態,也不敢說什麼。

  小薛夫人則是猜到了這對年輕男女的來歷,跪的是心甘情願,隻擔心自己表現的不夠恭敬。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4 20:3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4 21:0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九十一章潯陽

  薛河如此激動,不是因為陳長生讓自己離了苦獄以及起復之事,而是感激在此之前他為兄長收殮屍身、參加祭奠,對他寡嫂和侄兒侄女照顧有加,還保全了蔥州城上下——數年時間過去,蔥州軍府已經回復了當年薛醒川在時的榮光,與擁藍關、擁雪關同列為大周最重要的軍府,便是因為他有那些舊部下屬幫助。

  陳長生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薛河知道他的性情,起身示意夫人帶著孩子離開。

  離開前,小薛夫人有些緊張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不用準備飯席?二位聖人會不會不高興?

  薛河沒注意到夫人的神情,注意力全部在陳長生牽著的火雲麟上。

  「有人讓我把它帶給你,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你能騎著它殺進雪老城。」

  陳長生說道:「那一天,我想薛醒川神將會非常高興。」

  薛河接過韁繩,說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料它。」

  火雲麟極有靈性,已經認出來了他是誰,低頭輕觸他的臉頰。

  薛河有些感動,想著火雲麟應該是陛下請教宗大人帶過來的,又有些不安。

  他對陳長生認真說道:「我只知道它是您賜給我的。」

  這句話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耿耿忠心。

  他讓家人現身專門給陳長生磕個頭,也是這個意思。

  雖然是皇帝陛下起用他出任蔥州軍府神將,但他非常清楚誰才薛家真正的恩人。

  薛家,是陳長生的追隨者。

  無論是蔥州這個薛家,還是京都太平道上的那個薛家。

  只要薛家還存在,只要他還活著,蔥州軍府便只會唯離宮馬首是瞻。

  哪怕將來朝廷與國教再起紛爭,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帶著數萬大軍站在陳長生的身後。

  雖然眼下看起來,陛下與教宗情深意重,師兄弟勝似親兄弟,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太祖皇帝帶兵出天涼郡的時候,那幾位年輕的王爺難道能想到幾十年後百草園裡會流那麼多的血?

  陳長生知道薛河弄錯了,說道:「這應該是洛陽那邊的意思。」

  聽完這句話,薛河沉默了很長時間。

  東都洛陽這些年來一直沉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還是有很多視線一直注視著那裡。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那裡有座長春觀。

  現在世人提到洛陽,如果不加別的說明,那指的就是長春觀,指的就是長春觀裡那位年老的道人。

  如果火雲麟真是洛陽長春觀送過來的,意思自然非常清楚。

  「末將不敢有任何怨懟之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薛河的語速很慢,但語氣非常認真。

  既然下定了決心,他就不想教宗大人認為自己還有保留。

  雖然說出這句話,讓他非常的不痛快,或者說不甘心。

  「想什麼是無法控制的事情,愛憎皆是,而且你有道理恨,那麼誰有資格讓你不去恨?」

  陳長生說道:「但在攻下雪老城之前,我們可能需要暫時忘記那些。」

  這一次的戰爭,薛河帶領的蔥州軍府,當然會是絕對主力。

  洛陽那位把火雲麟還給薛河,未有隻言片語,卻自有深意。

  就是陳長生說的這個意思。

  暮色漸濃,陳長生與徐有容沒有留在神將府用飯,選擇了直接離開。

  現在他們兩個人必須共乘一鶴。

  以前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很多次,白鶴也早就已經習慣,但它敏感地察覺到今天情形有異。

  暮色蒼茫,原野無垠。

  徐有容神情專注地看著風景,陳長生與她說話,四五句她才會回一句,顯得有些冷淡。

  白鶴想起了肖張說的那句話,心想難道這兩個人之間真的有什麼問題?

  陳長生再如何遲鈍,也早就感受到了徐有容的冷淡,知道真的出了問題。

  問題在於,他不知道是什麼問題,問題從何而來,想問她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寒冷的風撲打在臉上,沒能讓他更加清醒,反而讓他更加糊涂。

  白鶴向著西南飛去,沒用多久便進了天涼郡。

  看著地面那些熟悉的荒原景色,和前方那座熟悉的城市,陳長生想起當年與蘇離萬里逃亡的畫面,不禁有些懷念。

  按照他的指令,白鶴落在城外的一片樹林裡。從天空下降的過程裡,陳長生注意到城中最大的那座府邸空無一人,大門緊閉,不禁有些納悶,心想難道梁王孫離開了?為何王府裡一個人都沒有?

  白鶴飛入暮色,陳長生與徐有容從官道旁的密林裡走出。

  潯陽城乃是一座古城,南面的這座城門看著卻有些新,至少沒有什麼古意。

  「當年你老師轟開的就是這座城門,觀星客和朱洛被打的很慘。」

  陳長生想著當年的事情,依然有些激動,又有些慚愧於自己不會講故事,心想如果換作唐三十六來講肯定會精彩的多。

  潯陽城一夜風雨的故事早已傳遍整個大陸,徐有容早就知道所有的細節,根本不需要陳長生講解。

  看著城門,想著老師,她的唇角現出一絲微笑。

  陳長生有些欣慰,心想這個安排果然沒有錯。

  走進潯陽城,他們直接去了梁王府。

  梁王府大門緊閉。

  他們用神識一掃,確認裡面確實沒有人。

  陳長生與徐有容對視一眼,有些不解,心想究竟發生了何事,梁王孫竟然把府中下人盡數遣散了。

  進入王府裡,看到那座著名的大輦,二人找到了梁王孫留下來的信。

  梁王孫對北方的修道界以及百姓擁有很強的影響力。宮裡幾次下旨想要請他入朝都被他拒絕。

  做為前朝皇族的後人,他對陳氏皇族恨之入骨,怎麼會願意出手相助。

  他們來潯陽城是想要說服他,當初梁王孫進京幫天海聖后主持皇輿圖,應該對徐有容的觀感不錯。

  誰想到梁王孫收到京都傳來的消息後,直接帶著王府的老老少少離開了潯陽城,竟是連見面都不肯。

  不過梁王孫在信裡說得很清楚——幫朝廷做事不可能,真需要他時,他自然會出現。

  有這樣一句話就夠了,更何況信紙上還有一個人名。

  陳長生與徐有容離了王府,來到街上。

  很多軍士行色匆匆走過,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

  各州郡的廂軍正在調防,同時也在拉練。

  按道理來說,他們不會出現在戰場上,但誰都不知道,這一次究竟要死多少人。

  負責駐守皇宮的羽林軍都在時刻準備北進,更不要說他們。

  在戰場上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前僕後繼會是經常出現的詞語。

  陳長生明白這是必然,還是覺得有些惘然。

  為了他的想法,成千上萬的人將會死去。

  有時候他會想幸虧自己是教宗,不是皇帝,不然那些旨意與征兵令都要通過自己的手。

  接著,他又會覺得這樣想很對不起師兄。

  他知道師兄會把這些事情做的非常好,但和他一樣,師兄也非常不喜歡做這些事情。

  梁王府後的那條街叫做四季青,是潯陽城西城最直的一條街,兩側沒有店鋪,是一水兒的青石墻。

  長街安靜,不知何處庭院裡飄出樂聲,聽著似乎有人在唱戲。

  陳長生與徐有容循聲而去,穿過一道橫巷,來到一座府門前,看著兩列紅燈籠。

  那燈籠用的紙極紅,顏色極重,仿佛帶著濕意,被裡面的牛燭照透,看著竟像是血一般,有些刺眼。

  徐有容看了那燈籠一眼,秀眉微蹙,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

  曲聲從府裡傳來,陳長生與徐有容走了進去,卻是無人攔阻。

  進府便是一片極大的石坪,大塊青石鋪就,未經琢磨,並不精致,加上四周燃燒的火把,頗有幾分荒原戰場的意思。

  前方是一座戲臺,臺上燃著兒臂粗的牛燭,火焰照著白紙糊好的背墻,熾白一片,仿佛白晝。

  一位男子正在唱戲,身著紅裙,妝容極艷。

  他沒有用高領的衣服刻意遮住咽喉,也沒有刻意壓扁聲線,咿咿呀呀的唱著,微顯沙啞又極細膩,頗為動人。

  毫無徵兆,曲聲戛然而止。

  那男人望向後方的陳長生說道:「您覺得我的戲如何?」

  今夜前來聽戲的人不多,只有十餘位,在戲臺前散淡地坐著,看打扮氣質,應該都是潯陽城裡的頭面人物。這時候聽著戲臺上那位男人發話,眾人轉身望去,才看到陳長生與徐有容,不禁有些吃驚。

  梁紅妝今天在府裡唱戲自娛,請的還是蘭陵城最好的戲班子,唱的還是那出著名的春夜曲,演的是那個嬌媚可人的新娘子,正唱得興起,眉飛眼柔之際,忽瞧著那對年輕男女從府外走了進來,心想終是到了。

  「我沒怎麼聽過戲,但覺得很不錯。」

  陳長生想了想,又補充說道:「與京都的戲似乎有些不同。」

  「我小時候去廬陵府學過戲,他們的唱腔有些怪,但好聽。」

  梁紅妝說道:「聽說是大西洲那邊傳過來的唱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在場都是潯陽城裡的頭面人物,看著陳長生與徐有容的模樣,尤其是後者,很快便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茶几倒地,椅子翻掉。

  在潯陽城守與大主教的帶領下,眾人認真行禮。

  陳長生擺手示意他們起身,卻沒有與他們說話的意思,於是眾人只好敬立在旁,不敢出聲。

  「也就是十幾年前的事情,梁府死人無數,父親也死了,大兄離家出走,那段日子我過的很苦,朝廷不喜歡我們家,自然就沒人喜歡,現在沒有長輩護著,誰還會對我客氣?最苦的時候,飯都沒得吃,心想得找個法子養活自己,父親喜歡聽戲,我也喜歡聽,對這行當熟,所以就走上這條路,當時不走也不行,你們剛才去過王府?那時候連王府被人占了……」

  聽著梁紅妝的話,那些潯陽城的大人物們臉色微變,心想難道今夜要出事?

  接下來梁紅妝卻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要說。

  當時出事的時候,奪了梁王府權勢與財富的人就在眼前,就是這些潯陽城裡的頭面人物。

  如果不是梁王孫天賦出眾,年紀輕輕便成為逍遙榜上的強者,又與宮裡搭上了關係,這些人豈會低頭認輸?即便如此,這些人還仗著與朝廷對梁王府的警惕以及天海家的權勢,壓著梁王府沒法報復。

  真正占了梁王府的不是這些人,對大人物們來說那樣吃相會顯得太難看。

  想著三年後回去時府裡凌亂的景象,梁紅妝嘆了口氣。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匣子扔給了陳長生。

  匣子裡是梁王府的一半家產,可以做軍費。

  「我要喝酒。」梁紅妝忽然說道。

  片刻後,一個婦人端著碗酒走上戲臺,腳步匆匆。

  梁紅妝接過碗一飲而盡,把酒碗擲到地上,啪的一聲,摔成粉碎。

  他斜斜望了眼天,說不出的輕蔑與悲愴,走下戲臺,踢掉雲靴,扔了頭巾,便往夜色裡走去。

  那婦人著急喊道:「三少爺你要去哪裡?」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4 20:2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6 00:06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九十二章洛陽

  梁王孫不會參加這場戰爭,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但他必須表面自己的態度,所以他留下了一句話以及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代表著梁王府的半數家產還有梁紅妝這個聚星境的高手。

  梁王孫已經通過莫雨拿到了軍部的任命。梁紅妝要去的地方是擁藍關。他肯定會成為將軍,在戰場上也會留在比較安全的地方,但將軍百戰死,更何況這注定將是跨日持久的一場大戰,誰能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

  而且梁紅妝知道自己的性情,確信此一去可能很難再活著回來。

  所謂赴死,便是如此,只是在此之前,還有些心願未了,比如那些人還活著。

  這些年來,他與潯陽城守、大主教等人的關係處的非常好。

  雖然他與梁王孫的關係很一般,但他畢竟是梁王府的人,潯陽城裡的大人物總要給他幾分面子。

  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今天。

  梁紅妝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夜要把這些人全部殺死。

  他知道這些人的喜好,在牛燭、畫壁與紅燈籠以及食物之間,做足了文章。

  更不用說,夜色裡還隱藏著他重金請來的數名前天機閣刺客。

  看到紅燈籠的時候,徐有容感覺到了那抹一現即逝的殺機,所以才會蹙了蹙眉尖。

  最終,梁紅妝改了主意,直到很久以後,也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而且也無法知道。

  即將到來的夏天,草原上會發生一場突圍戰,而他,會死在第九魔將的鋼錘之下。

  ……

  ……

  坐在桌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臉,陳長生想著梁紅妝沒有講完的那個故事,嘆了口氣。

  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只見紗帳裡身姿曼妙,隱約可見白色褻衣上的淡花圖案。

  他趕緊走了過去,把地板上的被褥收拾好,免得礙事兒。

  徐有容下床,簡單洗漱了番,披著件單衣,也不繫釦子,走到窗邊雙手一推。

  晨風入窗,落在她的臉上,拂動微濕的黑髮。

  進入屋裡的還有春光。

  滿室皆春。

  看著這畫面,陳長生很自然地想起多年前。

  就是在這間客棧,同樣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他對著整座潯陽城喊了句,離山小師叔蘇離在此。

  風雨忽至,連番血戰。

  今天他不需要喊這句話,而且與徐有容在一起當然要比和蘇離在一起愉快的多。

  最重要的分別在於當時的人族是分裂的,無論是國教新舊兩派之間,還是天海聖后與陳氏皇族之間,而其中最大的一條裂縫就是南北之間,就連教宗這樣的仁者,都一心想著要殺死蘇離,更何況別人。

  現在則完全不一樣。

  洛陽主動把火雲麟送到蔥州,薛河保持沉默。

  梁王府舉家搬走,卻留下了一半家財,梁紅妝最終沒有動手殺人,直接去了擁藍關。

  仇恨依然有,裂痕依然在,但已經算不得什麼。

  現在的人族,前所未有的團結。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王朝即將北伐——時隔數百年,人族將再一次向魔族發起進攻,這一次的目標非常明確,那就是完成太宗皇帝那一代人沒能完成的偉業,攻下雪老城,徹底地打敗對方,繼而征服對方。

  在這樣的一場戰爭面前,什麼都不重要,無論是千年之前的私仇還是理念之間的衝突。

  千秋萬代,便是如此。

  徐有容沒有回頭,瞇著眼睛,看著潯陽城裡的春光,就像是剛剛醒來的兔子,有些可愛。

  「你在白帝城停留這麼長時間,究竟談的如何?」

  去年冬至,國教使團離開京都,遠赴數万裡之外的妖域,教宗陳長生便在隊伍裡。

  直到前天,春意已深,肖張將歸,陳長生才乘著白鶴離開。

  其間已有百餘天?

  陳長生說道:「雖說諸事皆有前例,但畢竟已隔數百年,讓白帝答應聯兵不難,細節卻很是麻煩。」

  徐有容說道:「看來要比在紅河之上釣魚還難。」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但誰都知道,她想表達怎樣的情緒。

  聽著這句話,陳長生怔了怔,隱約明白為何從前夜到今天她都表現的如此冷淡,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唐三十六的指點,神情微變喊道:「你看,天上有風箏。」

  徐有容微微挑眉,望向窗外的天空,只見碧空如洗,並無別物。

  陳長生快步上前,從後抱住她,雙臂環撓,恰好合適。

  「我不放手。」

  「整個大陸都如此團結,我們怎好分裂?」

  「南北合流,朝教合一,全指著我們。」

  「你就從了吧。」

  「或者,我從了你。」

  徐有容微微挑眉,沒有說話。

  本應是厭憎的情緒,在春光的照耀下,為何卻顯得嬌羞無限?

  ……

  ……

  晨曦細雨,重臨在這舊地,人孤孤單單躲避。

  隔著十餘里地,遠遠看著京都,車隊分作兩列,一列順著洛水上京,一列則是去往遠方。

  京都的遠方,不是大陸裡別的地方,而是洛陽,這是一種非常有詩意的說法。

  很多年前從西寧鎮去京都的時候,陳長生曾經路過洛陽,但他那時候沒有進城。

  洛陽居,大不易,那裡的客棧公認的貴。

  這是陳長生第一次進洛陽,也是他第一次走進長春觀。

  這是十年來,他第一次見自己的師父商行舟。

  當年國教學院一戰,商行舟退走洛陽,居長春觀不出,距今已有十年。

  往事已矣,但並不風,人族如今無比團結,但總有些裂縫,橫亙在某些人與事之間。

  其中最深也是最重要的那道裂縫,自然是在陳長生與商行舟之間。

  商行舟多年不理政事,但他還活著,便代表著一方勢力,或者說很多信仰。

  長春觀的道人沒有從中攔阻,平靜地把陳長生求見的要求遞了進去。

  所以哪怕他們的觀主十年前被陳長生請來的劉青所殺,他們對陳長生卻依然保持著禮數,沒有任何恨意。

  這種沒有情緒,或者說沒有主觀意識的存在,真的很可怕。

  也只有這樣的道人們,大概才能把肖張逼進雪原吧?

  陳長生默默想著,然後得到了來自觀裡的回應。

  一個六七歲的小道士從長春觀裡跑了出來,喘著氣說道:「老祖說了,今天不見客!」

  陳長生伸手捏了捏小道士雪裡透紅的臉蛋,笑著說道:「告訴老祖,這是白帝城的事。」

  再沒有人攔阻他的腳步,看來這句話對商行舟真的很有意義。

  長春觀裡到處都是田。

  田裡種的不是稻穀,壟上的松樹很好看,但也不代表田裡種的是風光。

  淡淡的氣息籠罩著初春的田野,道觀裡的數十廟地,原來種的都是藥草。

  在小道士的帶領下,陳長生走到這片藥田,拿起壟畔的藥鋤,開始除草移葉。

  ……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4 20:1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7 23:31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九十三章禮讚

  細雨灑落,如粉如霧,漸漸氤濕他臉頰與衣領。

  被扔到壟畔的野草與舊葉上面沾著露珠,看著也很好看。

  天光漸移,他做完了藥田裡的活,那個小道士又出現了,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一望無垠的藥田盡頭有幾座青蔥的小山,順著山道繞行,前面有熱霧瀰漫,鬆柏之間竟然有好幾處熱泉。

  想著要在溫泉裡泡泡,陳長生有些期待,正準備解下外衣,卻看見了霧裡的那道身影。

  濕熱的霧氣裡,鬆柏依然保持著精神,但精神最好的,是熱泉岩石裡生長著的那些奇特青苔。

  那種青苔的顏色有些偏黃,更準確地說是金色,正是據藥典記載非常罕見的金錢皮。

  霧裡的那道身影,正在收集金錢皮,非常謹慎小心,專注至極。

  不知何處來了一道山風,將鬆柏間的熱霧吹的散了些,露出了崖石間的畫面。

  那人彎著身子,給人的感覺還是那樣挺拔,頭髮已經花白,還是梳的一絲不亂,就像從前那樣。

  陳長生行禮,然後站到一旁。

  隨著時間推移,天光漸盛,霧氣散去,金錢皮自行收斂,變的和普通青苔無甚區別。

  商行舟把藥囊交給隨侍的道士,從那名小道士手裡接過清水飲了口,沿著山道走到亭間坐下。

  陳長生走到亭外。

  商行舟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讓他坐下,直接問道:「白行夜想弄什麼?」

  ……

  ……

  十年前白帝城一戰,是他們師徒之間唯一的一次配合。

  事先陳長生並不知情,徐有容在其間起到了橋樑的作用,但最終的結果非常好。

  他們師徒二人一里一外,一現一隱,生生把把白帝這樣的絕世強者逼至無路可退,最終按照他們想法見了眾生,聯手殺死兩名聖光天使,滅了牧夫人,至於最後在雲海之上白帝有沒有揮淚?無人可知了。

  看來陳長生想的沒有錯,商行舟既然最在乎北伐,那麼肯定很關心人族與妖族的聯盟。

  陳長生說道:「白帝還是不想出太多力,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合作的誠意,我比較擔心以後的事情。」

  雙方之間的談判以及具體的事務,自有朝廷官員與離宮主教處理。

  但從某些細節裡可以看出,對這一次的戰爭,白帝確實沒有太大興趣,或者可以用懨懨二字。

  加上落落的關係,他掌握了更多的情況。

  現在的妖族有些偏弱,如果當年白帝沒有趁勢滅了象族,可能還會好些。

  包括小德在內,妖族中生代的強者還沒有看到破境的徵兆,這一點與人族比較起來,相差太遠。

  至少三年之內,妖族還是只有白帝一位聖域強者。

  他的安危對妖族來說太過重要,所以他絕對不會離開白帝城,不會遠離紅河大陣的保護。

  而且妖族幫助人族打敗了魔族,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好處?

  問題在於,人族如此勢盛,妖族也沒有辦法拒絕聯盟發兵的請求。

  換作陳長生是白帝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時局。

  事實上,這件事情一直有個非常簡單的解決方法。

  十年來,這個說法傳播的越來越廣,而且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支持。

  「八百里紅河,三萬里江山,妖族子民都在等著你迎娶他家的公主,朝野也都支持你,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商行舟問道。

  陳長生欲言又止。

  商行舟說道:「平妻不是沒有先例。」

  陳長生搖了搖頭。

  商行舟沒有意外於他的答案以及給出答案的速度。

  「不錯,沒有必要如此,而且這件事情並不是人們想的那麼重要。」

  聽著這話,陳長生有些不解,心想與妖族聯盟難道不是重中之重?

  「太宗當年,乃是以弱敵強,所以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但現在不用。南北合流是必行之事,因為是同胞,而妖族願意效命也好,不願也罷,只是枝節,做事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我們自己夠強,何必在意其餘?」

  商行舟這些話是說給陳長生聽的,也是說給大周王朝所有人聽的。

  長春觀與皇宮之間一直保持著聯繫,陛下經常來洛陽過年,但據說商行舟從來沒有對朝政發表過隻言片語。

  換句話來,這是十年來商行舟第一次對世事發聲。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那就是對妖族的態度必須強硬。

  哪怕白帝城不肯出兵,這場戰爭也不可能再停下來。

  陳長生提出了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為何您會給王破寫信,讓他去接應我們?您如何知道那是黑袍與八大山人聯手佈置的陰謀?」

  商行舟說道:「是黑袍故意讓我知道的。」

  陳長生吃驚的無法言語,心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又是魔族內鬥?黑袍與魔帥想通過人族強者之手,完全消除掉大學者一脈的痕跡?可轉念一想,魔族已然到瞭如此危險的時刻,黑袍豈會如此不智?

  就連商行舟都無法確定真正答案是什麼,因為她終究是人類?還是說王之策去了雪老城?

  陳長生從震驚中醒來,問道:「黑袍究竟是誰?」

  商行舟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陳長生被小道士帶走,住進了側面的一座小院裡,用了頓簡單的飯食,然後收到了一個盒子。

  「這是老祖要你給我的?」他看著那個小道士吃驚問道。

  小道士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跑出了小院,小胳膊擺著,看著可愛極了。

  陳長生真的很吃驚。

  在他的記憶裡,好像就沒有收過師父送的東西。

  難得的那兩樣東西,多年後卻被證明不過是令人傷感的伏筆。

  他有些緊張地打開盒子,發現裡面是兩個很精致的小法器,看材質應該是青銅為主。研究半天,才明白原來這是用昊天鏡碎片做的兩個通音法器,利用昊天鏡的先天神通,可以讓相隔遙遠的兩方進行實時通訊。

  這真是極了不起的事物,完全可以排進新的百器榜裡,想必是商行舟親手所煉,而且耗費了很多心神。

  這樣珍貴的法器應該用在戰場上,師父送給自己做什麼?

  他的神識落在手腕間的石珠上,一顆灰色的石珠變亮。

  那顆石珠裡忽然傳出徐有容的聲音。

  「說,我在忙。」

  陳長生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徐有容的聲音消失了一段時間,然後重新響了起來。

  「或者……這是送給我們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3 00:55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18 22:2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九十四章活著離開

  陳長生想到一種可能,剛才師父提到平妻一事被自己拒絕……所以這兩件用昊天鏡碎片做的法器是贊賞嗎?

  ——是的,師父好像一直都很欣賞有容,十年前在白帝城他好像就表示過。

  據余人說過年的時候商行舟很少會提到陳長生,卻提過幾次離山畢竟是別家宗門,徐有容做為聖女不應該總去叨擾。

  不應該去離山,那麼應該去哪裡?離宮還是洛陽?

  想著徐有容總能輕易地獲得長輩的喜愛,陳長生不禁有些羨慕。

  商行舟想著他們兩地分居不便,做了這麼個小玩意,卻不知道他們早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和徐有容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可以保持聯繫,所以白鶴飛到白帝城後,他才能第一時間告訴聖女峰上的她。

  他手腕間微微發亮的石珠是天書碑。

  天書碑本來就是一種空間通道,無論是天書陵裡的規則還是現在進出周園的方法都證明了這一點。

  十年時間,徐有容與他對天書碑不停參悟研究,最終掌握了其中一部分的玄妙。

  他們的聲音可以穿過天書碑去往彼處,但稍微凝練的神識與真實存在的事物依然無法做到這一點。

  這個時候,陳長生手腕間另外一顆灰色的石珠亮了起來。

  「落落見過先生!」一道清脆的聲音從石珠裡響了起來。

  是的,她那裡也有一座天書碑,她也學會了如何與陳長生通話。

  啪的一聲輕響,不知從何處傳來,與徐有容通話的那顆石珠,就這樣熄滅了。

  陳長生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落落那邊見他沒有回話,不禁有些擔心,連聲喊道:「先生!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陳長生說道:「沒事,只是有些走神。」

  「那就太好了!」

  哪怕隔著十萬里的距離,陳長生卻仿佛能夠親眼看到落落如釋重負、小手不停拍著胸口的可愛模樣。

  忽然,他終於想明白了為何前些天徐有容一直不開心,無論是在秀靈族的草原還是最開始在潯陽城裡。

  原來是因為那天的事情。

  那天和今天真的很像。

  白鶴從松山軍府來,他與徐有容聯繫的時候,正在紅河泛舟。

  當時,于京在水裡唱歌,落落在身邊,用小手喂他吃果果。

  落落並不知道徐有容能夠聽到她說的話。

  他當時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落落殿下當時到底說了句什麼?」

  唐三十六的臉上寫滿了好奇,哪怕長須被風吹的在臉上亂拍,也無法遮掩。

  陳長生餘光裡確認沒有人在看自己,也沒有人在聽身後唐三十六的話,壓低聲音說道:「她說……先生乖,張嘴。」

  唐三十六怔了怔,想笑又不敢笑,憋的滿臉通紅。

  城墻上的人們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中山王微微挑眉,有些不悅,宰相大人在旁低聲笑著安慰了數聲。

  凌海之王與司源道人對視一眼,就裝作是沒看見。

  剛剛從熊族部落歸來,重新歸位的桉琳大主教則是苦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這裡是潯陽城。

  大人物們都在城墻上。

  中原春意漸深,草木亦深,北方的雪原也在變暖,那件大事終於發生了。

  時隔數百年,人族再一次北伐。

  皇帝陛下親自祭酒,從皇宮送出京都外。

  教宗陳長生,更是一路送到了潯陽城。

  潯陽城外的原野裡到處都是人,黑壓壓仿佛潮水。

  這些人都是去赴死的,所以這些潮水便是世間最強的狂瀾。

  數十萬道強悍的神識與殺意合在一起,便是世間最烈的西風也無比匹敵,就算是黃金巨龍重回中土大陸,隔著千里之遠望著這道衝天而起的殺氣,也要被驚走,根本不敢靠近。

  萬餘國教騎兵,六萬玄甲騎兵,還有數量遠勝於此的普通士卒。六位離宮巨頭,二十三名大周神將,三千教士,南溪齋精英盡出,離山劍堂諸子齊集,加上各宗派山門的修行強者,各世家的供奉高手,更不要說還有王破、肖張、懷仁、離山掌門、茅秋雨、相王這麼多神聖領域強者,隨時準備出手,從聲勢來說,這已經不遜於當年的北伐。

  數十萬軍隊陸續開拔,踏上征程,城外的原野漸漸安靜,氣氛變得越來越肅殺。

  再沒有人發笑,也沒有人留意先前的動靜。

  唐三十六望向西方那片山嶺,皺眉說道:「沒想到相王居然願意隨左路軍進發。」

  潯陽城乃是萬箭齊發之地,很是緊要,需要一位聖域強者坐鎮。

  曹雲平與各方關係都不錯,性情憨直可親,深得眾人信任,所以最後選了他。

  這些年來,相王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擁藍關,表現的極為低調。

  這當然不是因為留在京裡為質的兒子陳留王,而是因為時勢如此。

  眾人本以為,他必然會跳出來爭一下這個位置,沒想到他竟然一言不發。

  如果是中山王倒是很好理解,這位性情暴烈的王爺,為了陳氏皇族的驕傲,必然會帶兵衝在最前面。

  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你居然留了鬍子。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的臉,搖了搖頭,還是覺得很不習慣。

  唐三十六說道:「我如今風采更勝當年,蓄鬚稍作遮掩,也是想少些桃花債。」

  這些年他的性情確實要沉穩了許多,在人前更是極少說髒話,自戀卻是一如從前。

  也不能完全說是自戀,他的這句話裡還是有幾分真實和幾分無奈。

  木拓家老太君去年得了場重病,病好後看透世事,卻是放心不下最寵愛的孫女,於是親赴汶水,住進了唐家老宅,死皮賴臉地磨了三個月想要與唐家結親,逼的唐三十六不敢歸家,也不敢在國教學院停留,最後竟是與蘇墨虞回西陵萬壽閣過的年。

  陳長生說道:「聽聞那位小姐容顏極美?」

  唐三十六說道:「木拓家的美人本來就多,但我難道是那種只看外貌的膚淺之輩?」

  陳長生說道:「有容認識那位小姐,說她性情極好,而且為人爽利,你至少應該見見。」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我敢打賭這不是原話。」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她的原話是你配不上那位姑娘。」

  唐三十六大怒,拂袖而去。

  他下了城墻,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向北方而去。

  整個過程裡,他看也沒看一眼陳長生。

  「活著回來。」陳長生大聲喊道。

  無數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無所察覺。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1:51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