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360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8 21:43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五章庭院深深深幾許

  高歡望向帳篷前面那輛車,那輛車忽然碎裂。

  不是他的目光便有如此威力。

  滿天紛飛的木屑與煙塵裡,秋山家主隔空一劍斬來。

  他是聚星巔峰的強者,劍是秋山君非要他帶著的逆鱗,也是百器榜前列的神物,

  那道冷冽而肅殺的劍光向著帳頂而去,高歡身形微動,便來到了地面。

  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向秋山家主出手。

  被囚禁在深淵底七百年不見日月星辰,他對現在的世界以及這個世界的強者非常不熟悉。

  他只會把看見的人分成兩種,認識的以及不認識的。

  能像他一樣活這麼多年的故人,自然值得警惕,其他的人則沒有資格浪費他的精神。

  一劍無功,秋山家主卻沒有什麼慚愧的神情,也不憤怒,向後退入了煙塵之中。

  啪的一聲輕響,一名普通僕人模樣的中年男子踩癟了地面的一個銅制小酒壺。

  同時,中年男子的拳頭來到了高歡的眼前。

  高歡神情微異,有了些反應。

  同樣是啪的一聲輕響,他站立的地面生出三道裂縫。

  同時,他的手握住了那個拳頭。

  中年男子是秋山家的供奉,境界已然半步神聖,全力擊出的一個拳頭卻被高歡輕而易舉地握在了手裡。

  這種境界之間的差距,絕非勇氣、謀略所能彌補。

  秋山家供奉臉色蒼白,眼瞳裡彷彿有金火燃燒,清嘯聲起,向著後方疾退。

  數十道白色的湍流在空中出現,發出震耳欲聾的暴破聲。

  秋山家供奉悶哼一聲,撞破運糧車,落在了數百丈外的地面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

  高歡收回手,望向更前面的一輛馬車。

  就像某位運糧官曾經感慨過的那樣,人族將士一直以為秋山家主與供奉當然是隊伍裡的最強者。

  高歡不這樣認為。

  他的視線一直都不在這頂帳篷裡,也不在秋山家的馬車裡,而是在這輛馬車中。

  他覺得這支隊伍真正的指揮者,就在這輛馬車裡。

  只需要殺死車裡的人,便可以贏得這場突襲戰的最終勝利。

  這是他在崖壁間觀察很長時間之後得出的結論。

  隨著高歡的視線落下,十餘名魔族高手離開了各自的騎兵隊伍,向那輛馬車發起了攻擊。

  呼嘯破空的風聲連接不斷地響起,魔族高手們像石頭一般,從天空裡砸了下來。

  如果沒人攔阻,無論那輛馬車裡是誰,都會被他們砸成肉泥。

  這個時候,一道淒怨而冷厲的琴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琴音由地面而入天空,聲音並沒有變大,籠罩的範圍卻變得大了很多。

  那些魔族高手的盔甲上出現道道裂縫,有青煙溢出。

  最終,他們落下的方向出現了偏差,沒能砸中那輛馬車,而是落在了車的四周。

  大地震動,黑色的泥土像瀑布一般倒衝而起,畫面看著異常壯觀。

  盲琴師抱著古琴從車裡走了下來。

  他偏著頭,聽著四周的聲音,右手不時在琴弦上拔動。

  彷彿利刃般的白色湍流,離開琴弦,向著那些魔族高手襲去,看著就像是滿天落葉。

  十餘名魔族高手嚎叫著,向著馬車衝了過去。

  如果只有盲琴師一人,想要攔住這麼多魔族高手,確實有些吃力,但馬車裡還有人。

  那輛馬車看著並不是很大,誰也想不到,竟然從裡面出來了這麼多人。

  七名商販、六個衙役、三個算命先生、兩個賣麻糖的老人,還有一個賣脂粉的小姑娘。

  數道玄妙難測的天機,籠罩住了馬車四周的草原,落在那些魔族高手的身上。

  數道鐵鏈破空而起,帶著血與火的痕跡,誓要穿過那些魔族高手的肩頸。

  在這些之前,一道沙盤形成的陣法,已經提前護住了那輛馬車。

  看著這幕畫面,高歡微微挑眉。

  他沒有想到,現在的人族居然有這麼多的強者。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這麼多的人族強者,值得他出一次手了。

  清淡而無味的雨滴,再次從天空落下,把那些玄妙難測的天機盡數洗去,把那座陣法也隨意破去。

  來自汶水唐家的五樣人,神情變得異常凝重,盲琴師拔弦的手指變得更快。

  這位魔族少年強者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測,竟然沒有任何動作,便破了外圍的防禦。

  高歡指尖輕彈,震飛兩根水火棒,目光落下,切斷一根鐵鏈,來到車前。

  他想要掀開車簾,看看裡面究竟是誰。

  琴聲錚錚,彷彿出征的號角,鐵血之意十足的一根琴弦,攔在他的身前。

  如此也好。

  人族強者裡,當然要以那位盲琴師最為強大。

  高歡不介意先專心殺了此人。

  淡黑色的霧氣,從他的指間生出,無論草原上如何強勁的風,也無法拂走些許。

  那根琴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然後斷裂,失去所有生機。

  盲琴師唇角溢出鮮血,退至車邊。

  高歡哪裡會讓他活著,隔空一掌拍落。

  暮色驟然暗淡,彷彿黑夜提前來臨,一道漆黑的、卻並非真實的巨掌,從天空裡落了下來,拍向馬車。

  琴弦斷了一根,還有數根完好,但這時候卻已經無法發出聲音,因為盲琴師氣息未復。

  誰來擋住這隻巨掌?

  車窗忽然破了,兩個黑黝黝的事物飛了出來。

  同樣都是黑色的,這兩個事物並不像黑色巨掌一般,給人恐怖與壓抑的感覺,只是充滿了威嚴。

  一個官印與一個驚堂木。

  官印與驚堂木向著黑色巨掌迎了過去。

  啪啪兩聲碎響,官印與驚堂木變成了碎屑,那隻黑色巨掌也漸漸消散在空中。

  一個穿著灰袍的枯瘦老人從車裡走了出來,神情平和。

  幾個青年隨著他走了出來,神情有些緊張,像是學生似的人物。

  這輛車裡已經走出了太多人,誰能想到裡面還藏著這麼多人。

  高歡更沒想到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自己居然會遇著三位半步神聖的人族強者。

  半步神聖什麼時候這麼不值錢了?

  高歡確認在場的這些人族強者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只是那名盲琴師的手法有些眼熟。

  他望向那名盲琴師,微微挑眉問道:「長生宗?」

  盲琴師說道:「是。」

  高歡挑眉問道:「李明河?」

  盲琴師神情微變,說道:「家師。」

  高歡傲然說道:「原來如此,你師父與我有舊,若降我,今日饒你一命。」

  說完這話,他望向那名身穿灰袍的枯瘦老人問道:「你又是誰?」

  一名青年說道:「這是我家尚書大人。」

  「不認識。」高歡神情漠然,忽然厲聲喝道:「居然敢對我用毒!

  他望向那名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戰鬥的波及,小姑娘提著的籃子已經傾倒在地上。

  脂粉被風拂起,漸漸彌漫開來。

  在任何人看來這都是很自然的一幅畫面,誰能想到竟是下毒的手法?

  看著那名小姑娘,高歡眼神裡滿是暴虐的意味。

  你知道我是誰?居然想毒死我?

  在汶水城的時候,小姑娘的羞怯與緊張大部分時間都是偽裝。

  但這個時候被這名魔族強者盯著,她真的無比緊張,甚至就連移動腳步都無法做到。

  隔著數丈的距離,高歡伸手向她的咽喉抓去,神情猙獰,準備把她撕成碎片。

  盲琴師與魏尚書在另外一邊,無法及時施救。

  那些商販與算命先生還在與殘存的魔族高手糾纏。

  好在還有兩名賣麻糖的老人。

  他們向來習慣和賣脂粉的小姑娘站在一起。

  一名賣麻糖的老人,把攤上的青布扯了起來,擋在了高歡的指風之前。

  嗤嗤聲響,青布變成碎片,隨風而走,變成了那名老人。

  他屈膝、沉腰、靜意、握拳,然後平直擊出。

  看著這幕畫面,高歡喊了一聲:「好!」

  這一拳平平淡淡,尋尋常常。

  在真正的強者眼中,卻已然有了中正平和的真味。

  如果只是這樣,遠不能讓高歡動容。

  他喝彩,是因為這名賣麻糖的老人用的是最正宗的皇家功法——焚日訣!

  高歡揮袖擋住盲琴師與魏尚書的合擊,握住拳頭便向賣麻糖的老人砸了過去。

  無數光明從老人的拳頭裡散溢開來。

  無數黑煙從高歡的拳頭裡散溢開來。

  就像這時候的天空一樣,白晝與黑夜做著最決然的戰鬥。

  他的境界遠比賣麻糖的老人高,但面對這位老人的的時候卻最為鄭重,非常講究堂堂正正。

  對方用的是人族的皇室絕學,他就要用魔神的皇室絕學。

  「天魔功!」

  感受著橫亙於天地之間的霸道氣息以及比夜色還要濃的魔息,盲琴師脫口而出。

  聽著這句話,魏尚書與剛剛醒過來的秋山家主臉色驟變。

  這個魔族強者究竟是誰?為何會皇族的不傳絕學天魔功?

  轟的一聲巨響。

  賣麻糖的老人,毫不意外地被擊飛。

  如果不是焚日訣與天魔功先天相生相剋,或者他的傷勢會更重一些。

  還有一名賣麻糖的老人。

  高歡的神態依然認真,因為這代表著皇室與皇室的見面。

  對於這場戰鬥本身,他沒有太當一回事。

  這兩名賣麻糖的老人,與當年天涼郡陳家的那幾位年輕公子比起來差的太遠。

  啪的一聲輕響。

  兩個拳頭接觸到了一起。

  是輕響,而不是如雷般的轟鳴。

  這說明了什麼?

  已經轉頭望向盲琴師與魏尚書的高歡,慢慢地轉回頭來。

  來襲的魔族高手已經被擊退,狼騎的喊叫彷彿越來越遠,草原上忽然變得很安靜,只能聽到糧草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高歡看著那名賣麻糖的老人,眼裡出現一抹痛意,還有一抹惘然。

  那名老人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但看著並不是太老,只是眼神太過平靜,彷彿……汶水老宅院裡的那口井。

  那口老井。

  世間任何事情,都無法讓他的眼神再起波瀾。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2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9 22:3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六章快活的唐老太爺

  高歡沒有看這雙眼睛,而是在看著老人的眉。

  他記得很清楚,眉裡有顆痣。

  果然有顆痣。

  高歡忽然覺得很痛。

  心痛。

  在看到那顆痣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被騙了。

  既然對方在,那麼自己的這場突襲便不可能成功。

  這也就意味著,這場戰爭將以人族的勝利而告終。

  這當然是值得心痛的事情,尤其是對他來說。

  「唐三!唐經天!」

  高歡狂叫著,衝天飛起,便要離開。

  金屬撞擊聲響起,數道鐵鏈破空而去,筆直無比,套住他的腳踝。

  同時,數根琴弦穿破那件犍獸尾刺編成的軟甲。

  魏尚書拿著判筆寫了數個大字。

  一道陣法屏蔽了天空。

  唐老太爺飛起,一拳落在高歡的胸口。

  血水狂飆!

  高歡稚嫩的臉上滿是血水與瘋狂,還準備做最後的搏鬥。

  然而,他的餘光裡忽然注意到,草原上的那些火光變得越來越淡。

  暮色已深,正在向夜色轉,按道理來說,那些火光應該會越來越清楚,為何會變得這麼淡?

  難道是熄滅了?這不可能!

  在高歡的方案裡,燒掉人族軍隊的糧食,永遠是最重要的目標,遠勝於殺死多少人族的強者。

  他帶著那些魔族高手衝進這座車陣,本來就是想要吸引別處的注意力。

  他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了,就在剛才戰鬥的時候,狼騎成功地點燃了很多糧車。

  如果不出意外,那些糧車會讓這些首尾相連的車陣盡數燃燒成灰。

  為何那些火會熄了?要知道狼騎攜帶的並不是普通火種,而是來自極北寒海的油火,用水與沙都很難撲滅!

  整個世界,漸漸的安靜下來。

  高歡站在草原上,絕望之餘,沒有再做什麼事情。

  金黃色的鮮血,染遍了他的身體,在最後的暮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悲壯。

  ——竟然是一位血統純正的皇族。

  這樣的皇族成員成為元老會的首席元老,那意味著什麼?

  難怪前代魔君會對他如此忌憚,不顧朝野震動,也要強行除掉他。

  無數視線落在高歡身上,又移到唐老太爺的身上。

  對世人來說,唐老太爺毫無疑問是最有名氣的人,又是最神秘的人。

  最近這兩百年,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汶水,哪怕是莫雨拿著天海聖后的聖旨苦苦懇請。

  唐老太爺看著高歡,神情淡然說道:「你認識我?」

  這時候很多人才想起來,這位魔族的聖域強者,看到唐老太爺後喊出的那句話。

  唐三!唐經天!

  非常簡單的一句話,至少揭示了三個事實。

  唐老太爺的名諱以及排行,以及這名魔族強者認識唐老太爺。

  很多年前在洛陽我們見過。

  高歡對唐老太爺說道:「我以為你應該記得。」

  唐老太爺靜靜看著他說道:「原來是你,呵呵,難怪還會說幾句人話。」

  是的,高歡的人族語言不是雪老城裡那些對人族語言感興趣的王公貴族所能比擬,而是真的很熟。但唐老太爺的這句話明顯是雙關,裡面的嘲弄與刻薄,誰都能聽出來。

  原來,他也認識對方。

  「高歡,高雁臣!」

  唐老太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以為你早就死了。不過我想你現在應該恨不得自己早就死了。

  高歡,字雁臣。

  這是他的人族姓名。

  他是位天賦卓異、血統純正的魔族皇室子弟,也是最後一個在人族求學過的魔族。

  唐老太爺知道他曾經在長生宗裡做過入室弟子,但真正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洛陽。

  洛陽被圍,高歡的身份暴露,卻無人敢殺他,因為城外的魔族大軍指名要他平安。

  唐老太爺與同伴想要暗殺他,卻被長輩阻止。

  「如果商知道你還活著,一定會非常開心。」唐老太爺看著高歡說道:當年最想殺死你的是他。

  高歡說道:「如果當年你們敢動手,我伸出一根指頭就捻死了你們。」

  唐老太爺說道:「是的,你當時比我們強太多。」

  高歡冷笑說道:「今天要不是被你偷襲,我也不見得會輸。」

  唐老太爺搖頭說道:「錯了,就算你今天贏了,你們終究也會輸。」

  高歡微微挑眉,說道:「為什麼?」

  唐老太爺說道:「因為我們等了一千年,如果這樣還不能贏,那太沒有道理。」

  高歡說道:「洛陽也被我們圍了很長時間,但你們也沒輸。」

  「洛陽不是雪老城,而且最大的區別是,直到最後你們也沒能進城。」唐老太爺頓了頓,說道:而我們很快就要進雪老城了。」

  高歡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

  唐老太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認輸吧。」

  可能是受到了唐老太爺手掌的震動。

  一行清淚從高歡的臉上淌過。

  他還保持著笑容,但笑容特別難看,稚嫩的臉上寫滿了痛苦。

  「如果陛下還在,你們都會死……」高歡的聲音忽然撥高,厲聲喊道:不!如果他早些死,何至於此!」

  如果那位偉大的魔君早就死了,七百年前他怎麼會被囚入深淵?他必然會成為魔族的傳奇人物。

  在過去的一千年裡,魔族又有多少像他這樣驚才絕艷的天才人物,就因為威脅到了老魔君的地位而慘遭殺害?雪老城裡那麼多場的清洗毀滅了多少真正的人才?那些殺戮對魔族究竟造成了怎樣的損害?

  沒有答案,那位魔君已經死了。

  淚水漸急,衝洗著蒼白的臉頰,高歡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左手緊緊地攥著軟甲,堵著胸口,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最後,他慢慢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唐老太爺看著他的屍體,沉默了很長時間,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是真正的往事,因為已經快要一千年了。

  落柳原上,魔族大軍像黑色的潮水。

  嗜血巨狼的嘴裡經常能夠看到人類的殘肢。

  洛陽城被圍,數月時間裡,城門只開了三次。

  最開始那次,便是魔族大軍要求人族交出高歡。

  洛陽城的城門開著,陽光從那邊透過來,把那位魔族天才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長。

  高歡向著城外走去,步伐很是穩定,笑聲很是囂張。

  唐老太爺的臉上淌落兩行淚水。

  人們嚇了一跳。

  賣脂粉的小姑娘還有運糧隊的將軍趕緊過來,想要勸說什麼。

  唐老太爺對著高歡的遺體流淚,在很多人看來這大概是了不起的人物之間的惺惺相惜?

  魏尚書與盲琴師卻知道並非如此。

  那是濁淚,最需要的是來一杯相慶,而不是安慰。

  「快活啊!我太快活了!」唐老太爺哭著喊著:「快去雪老城,我要更快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2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0 22:00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七章血的沼澤

  聽著這話,人們怔了片刻,才明白原來老太爺是真的無比開心,於是趕緊忙碌起來。

  「父親,還請三思!」

  唐家大爺也在運糧隊裡,扶著唐老太爺的胳膊苦苦相勸。

  如此規模的糧隊,連夜穿過諾日朗峰,還要去星星峽,從軍事的角度來說,確實有些冒險。

  唐老太爺聞言有些不喜,被勸說半晌才轉過彎來。

  他看著前方的原野以及那道山脈,仿佛已經看到了數千里外的雪老城,老淚縱橫。

  也對,已經等了一千年,何必還急在這一天?

  等待的越久,越是迫不及待,但如果真的時間久至千年,那麼人們的耐心總會變得比較好一些。

  人族軍隊現在看起來就很有耐心,不管是魔族軍隊的忽然回縮還是那數十萬部落戰士莫名其妙發起的攻擊,都沒能讓人族軍隊的戰線有絲毫動搖,而且似乎也沒有向雪老城發起進攻的意圖。

  看到高歡死了,我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會死的,所以要更穩妥一些。

  唐老太爺望向遠方的雪老城說道:「我一定要親眼看到破城的畫面,我不允許出任何意外。」

  陳長生說道:有很多人都想親眼看到那個畫面。

  唐老太爺接過熱茶,對徐有容點頭致意。

  聖女親自衝茶,放眼世間,大概也只有唐老太爺有這樣的待遇。

  徐有容知道陳長生要與唐老太爺說些不方便被聽到的話,微微一笑,便出了帳篷。

  帳篷裡非常安靜,而且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杯裡的熱茶漸漸沒有了霧氣。

  唐三十六沒有生病,是中了毒。

  陳長生看著唐老太爺的眼睛說道。

  教宗大人神目如炬,自然不會看錯,那毒影響不大,只是會讓他高燒不退。

  唐老太爺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非常淡然地承認了事實,說道:唐家需要他活著。

  他之所以承認,是因為陳長生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當時沒有揭穿,便意味著永遠不會揭穿。

  唐老太爺離開營帳,向著遠方那座小山走去。

  徐有容回到了帳內。

  那天她沒有問,今天也不會問,但陳長生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尤其當他無私的時候。

  徐有容用這樣一句暖昧不清的話為這件事情做出了結論。

  雪老城裡的魔族應該已經知道了高歡率領的那隻孤軍的下場,很快開始收縮戰線,魔族狼騎在侍從軍的掩護下,與人族的玄甲重騎脫離接觸回到城裡,二十餘萬部落戰士中的小部分被接應進城,大部分則留在了外面。

  混亂局面漸漸平息,人族軍隊沒有追擊,這場突然發生的決戰已經能夠看到結局,部落戰士們站在緊閉的城門與嚴陣以待的人族軍隊之間,眼裡滿是無助的情緒,雜亂無章的帳篷間彌漫著絕望的氣氛。

  魔族軍隊的士氣已經非常低落,但所謂困獸猶鬥,人族方面完全可以再等一段時間,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局勢會變得更好,尤其是城外的這些部落戰士,甚至有可能不戰而退。

  不知道為何,赫明神將拿到一份紅鷹送來的情報後,思考了一頓飯的時間,下達了繼續加強進攻的軍令,中路軍對那些漫山遍野的部落戰士發起清剿,東路軍與西路軍則被要求盡快靠攏。

  很多將領與普通士兵都不理解這道軍令,但執行的很堅決,因為在發布軍令之前,赫明神將去了陳長生與徐有容所在的營帳,得到了他們的支持,而且那座小山上的商行舟,一直保持著沉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數十萬人有數十萬種記憶,對同一件事情的記憶,可能在大概的輪廓上是相似的,但在細節上往往會出現很多偏差。關飛白始終認為那是九月中旬的一天,他正躺在帳篷裡接受一名離宮神官的治療,然後聽到了數十里外城門被轟破的聲音,掀開簾幕一看,山坡前那棵樹的葉子紅的像滲血一般。白菜則堅持認為那是九月初的一天,雪老城外的那些野樹還留著最後的青色,關飛白之所以看到那些樹葉是紅的,那是因為他殺了太多魔族,已經殺紅了眼。

  不用理會這些具體記憶上的偏差,總之是在秋意漸濃的某一天,人族軍隊向雪老城發起了最後的猛攻。

  最後的聖光弩如暴雨一般向著雪老城射去。

  準備出城接應部落戰士的一支狼騎非常不幸地撞入了這陣箭雨,死傷慘重。

  投石機像是巨人一般移動到雪老城前的原野上,城裡的魔族仿佛看到了龐大固埃家族的祖靈,臉色蒼白。

  如山般的石頭混著火藥,呼嘯破空而去,劃著極高的弧線,艱難地落入城內,帶出聲聲悶響。更多的石頭直接砸在了雪老城的城墻上,沒能造成直接傷害,卻散作了滿天石雨,落到地上,把那些部落戰士砸的頭破血流。

  戰鬥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刻,忽然有兩支妖族部隊從西北方向殺了過來——妖族平北營出了蔥州之後便一直在草原上游蕩,原來那不過是遮掩。妖族真正的援軍,竟是繞道故秀靈族的草原、穿過西方的層層山脈,在西路軍的掩護下悄無聲息靠近雪老城,只為了在最關鍵的時刻,向魔族發出致命的一擊。

  魔族軍隊再遇強敵,意志終於崩潰了,越來越多的部落潰散,向著四周逃亡。

  夕陽把整片草原都染紅了,魔帥為挽狂瀾於既倒,冒險潛進人族軍隊大營,試圖殺死陳長生這樣的重要人物來改變戰場局勢,或者說暫時讓魔族覆敗的速度減緩一些。

  城南有片沼澤,濃霧風吹不散,紅艷的暮光也無法穿透,王破已經在這裡等了魔帥很多天。

  當魔帥借著數百狼騎自殺式衝鋒在滿地血水與屍首間潛至大營之前的時候,王破拔出了刀。

  明亮的刀光撕裂了沼澤上方的濃霧,照亮了整個天地。

  王破沒有偷襲,非常光明正大。

  魔帥看了眼前方的大營,眼裡流露出遺憾的情緒。

  人族軍隊正在向著雪老城強行推進,大營的位置也向前移動了數十里。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

  啊!

  魔帥發出一聲憤怒而不甘的厲嘯。

  四周的人族士兵與魔族士兵的屍體紛紛爆裂,下起一場血雨。

  血水在盔甲上流淌,染濕綠色的銅銹與明亮的寶石,散發出冷酷而瘋狂的意味。

  他轉身,從身後取出那道誇張至極的大刀,向著那道明亮的刀光迎了過去。

  擦的一聲碎響,原野上出現一道約數里長的裂痕,其間隱有地泉,亦有火漿。

  魔帥搖晃了兩下,很快重新穩定。

  他矮小的身軀在所有人的眼裡無比高大。

  他提著長刀,向那片沼澤裡衝了過去。

  大地震動,寒風寸斷,濃霧被斬開。

  世間最強大的兩把刀再次相遇。

  恐怖的刀意攪動著濃霧,仿佛龍卷風一般,很快便吹拂乾淨。

  原野上的數十萬人,都看清楚了那片沼澤裡的畫面。

  黑色的沼澤無比濕軟,兩道身影高速運動,根本無法看清。

  兩道刀光不時照亮天地,把黑泥震飛到天空裡。

  漸漸的,被沼澤掩蓋了無數年的很多真相出現了,那裡面有累累白骨,有存放著金幣的寶箱,還有很多密室。

  這些可能已經被遺忘的歷史,這些可能已經成為書中故事的過往,被這兩把強大的刀直接斬成了碎片。

  在絕對的力量之前,任何事物都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轟的一聲巨響,王破的鐵刀與魔帥的大刀正面相撞。

  沼澤裡所有的水都被震飛到空中,變成渾濁的雨,濕軟的黑泥也被掀飛,落在了數十里方圓的地面,無論是魔族士兵還是人族士兵,都被淋了滿頭滿臉,變得腥臭難聞。

  草原上出現一道十餘里長的溝壑。

  王破站在溝壑的盡頭,半個身體埋在地底。

  他臉色蒼白,唇角流出兩道鮮血,握著鐵刀的手微微顫抖,刀鋒上再添一道缺口。

  魔帥好不到哪裡去,在空中畫出一道筆直的白線,重重地撞到了雪老城的城門上。

  城墻上的所有魔族士兵都聽到了那聲巨響,感受到了城墻裡傳來的震動。

  魔帥噴出一口鮮血,血脈稍通,正欲飛回城墻之上,一道陰影忽然落在他的臉上。

  那道陰影來自一隻巨大的風箏。

  斜陽照耀下,那隻風箏仿佛正在燃燒。

  與風箏下面掛著的那幅畫裡的景物,非常相合。

  除了那幅名為火燒伽藍寺的畫,風箏下面還繫著一個人。

  風吹著白紙,嘩啦啦的響。

  肖張向城門跳了過去,手裡握著霜餘神槍,嘴裡發著咿呀呀的怪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0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1 21:03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八章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

  前段時間,肖張受了兩次很重的傷,在車裡伏襲黑袍更是讓傷勢加重,這一次乘風箏而來追殺魔帥也很是勉強。但他出槍時的意志與決心絕不勉強,帶著一往無回的氣勢,還有一股極凜冽的狠勁兒。

  卟的一聲悶響,魔帥的盔甲上出現一個血洞,明亮的寶石碎成了冰渣。

  他發出憤怒的厲嘯,右手一翻,刀如彎月而落,劈中肖張的肩頭。

  肖張落在地面,臉上的白紙被鮮血染透,囂張而得意的笑聲從下面傳了出來。

  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很是疼痛,更多的還是痛快。

  他確信魔帥再如何強大,短時間裡也沒有再戰之力,更重要的是,他實現了對商行舟的承諾。

  他把這幅畫送到了雪老城。

  原野上的魔族狼騎,向著肖張衝了過來,第二魔將的身影在其間非常清楚。在所有人以為肖張下一刻便會死去的時候,兩道明麗至極的劍光不分先後地亮了起來,然後相融在一起,變成一道美麗的彩虹。

  風箏撞到了城門上,那張火燒伽藍寺的畫也飄落到了城門上,被夕陽照著,忽然猛地燃燒起來。

  熊熊火焰像瀑布一般順著城門淌落,看著極為壯觀。

  劍光組成的彩虹,逼退了第二魔將與那些狼騎,同時將那片火瀑布吹拂的更加猛烈。

  這場大火燃燒了很長時間,中間還發生了十餘次爆炸,無論魔族將士用什麼手段,都無法將之撲熄。

  從暮時到深夜,雪老城的城門始終在燃燒,看著就像一道無比巨大的火牆。

  這個夜晚很多生命都無法入睡,逃亡的魔族士兵還是負責追擊的人族騎兵自然不能睡,雪老城內外都無法安眠。

  唐老太爺與商行舟站在那座小山坡上,靜靜地看著遠方那道火牆,看了整整一夜時間,彷彿是世間最好看的畫面。

  也許他們是想到了洛陽之圍,想到了當年被燒成灰燼的伽藍寺,也許他們什麼都沒有想。

  ……

  ……

  清晨時分,大火終於漸漸熄滅。

  城門已經被燒的只剩下了些框架,隱約能夠看到輪廓,大部分變成真正的灰燼,再也無法起到阻擋敵人的作用。

  沒有人知道那幅火燒伽藍寺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為何會燃燒的如此猛烈,只是隱約猜到應該與唐家有關係。

  整個作戰的方略則應該是出自商行舟之手,或者還有王之策的手筆。

  當你想做一件事情,整整想了幾百年時間之後,那麼你得出的方法,必然是非常可怕的。

  這也正是為何當初在汶水城,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與那隻狗,陳長生為何會得出那樣的結論。

  老人們真的很可怕。

  ……

  ……

  進入雪老城最大的障礙消失了,第二天清晨人族軍隊卻沒有趁勢攻城,只是調集了全部的投石車與床弩,對準了那座已經消失的城門,不時發射弩箭以及投石,阻止魔族守軍修復城門。

  人族軍隊的死傷也很慘重,肖張依然昏迷不醒,就連陳長生與徐有容都受了傷,短時間裡無法全力出戰,需要一定時間的休整,而且那兩支遠道而來的妖族援軍也確實需要喘口氣。

  在中軍帳大營,陳長生接見了妖族援軍的主將,發現都是熟人——指揮第一支妖族援軍的主將是士族族長,小德則是最主要的戰力。另外一支妖族援軍的主將則是熊族族長,但沒有看到軒轅破的身影,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當天下午更加詳細的戰報送進了營帳,桉琳大主教看完之後沉默了會兒,說道:「人熊族會被滅族。」

  為了與紅河流域的熊族做區分,雪原上的熊族往往被稱為人熊族,不知道混血過多,還是常年經商的緣故,人熊族出現了很多奸細,多年前陳長生隨蘇離南歸以及這次肖張回歸時,都曾經被人熊族的奸細出賣過。

  無論是大周王朝還是白帝城,對人熊族都是恨之入骨,當初如果不是還需要通過人熊族了解魔族動靜,或者早就已經對他們下手了,而現在整個戰爭局勢已經確定,人熊族自然沒有什麼好下場。

  陳長生明白桉琳大主教有些不忍,想請自己頒下赦令,但他想了想,沒有接話。

  因為他的沉默,桉琳大主教嘆了口氣,又說道:「狼族族長與長老想要拜見您,但他們級別不夠。」

  在這次的戰爭裡,妖族大軍裡表現最為突出的、戰功最高的並非以勇猛強大著稱的士族,也並非能暴烈好戰聞名的熊族,而是向來低調、很少在正面戰場上拼命的狼族。

  尤其是半個月前,狼族負責伏襲魔族樂浪郡的援兵,結果遇上了一千狼騎,戰事進行的非常慘烈,如果不是狼族拼命、付出極慘重的代價把這支狼騎全殲,對方便會突出重圍,讓魔族對妖族援軍的存在有所警惕。

  雖然依照折袖的要求,陳長生把秀靈族的草原分了一部分給狼族,但每每想到折袖小時候被狼族長輩們趕出部落,在風雪裡到處流浪的淒慘畫面,他對狼族便有幾分怒意,尤其是那些上層人物。

  今天看在狼族的軍功份上,他同意接見對方的族長與長老,但不准備給對方太多時間。

  狼族族長與長老走進營帳裡,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顯得無比虔誠。

  當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陳長生怔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眼神非常真誠,更因為對方很年輕。

  狼族的族長與元老怎麼會如此年輕?

  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愛與尊敬又是從何而來?就因為他們知道狼族現​​在擁有的草原,是陳長生賜予的?

  陳長生打量著族長與長老,看著他們的打扮,忽然明白了這些問題的答案。

  雪老城的初秋天氣,已經有些寒冷,狼族族長與長老穿的還很單薄,尤其是袖子與褲腿,都被減到很短。

  很多年前,陳長生在離宮外的朝陽下第一次看到折袖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

  他這才明白,折袖對狼族擁有怎樣的影響力。

  現在的狼族,可能有無數個折袖,難怪會如此強大。

  狼族族長與長老如此年輕,自然也能夠理解,他們都是折袖的追隨者。

  他們的成功上位,代表著無數場戰鬥以及冷酷的清洗。

  在這個過程裡,不知道有多少狼族長輩死去,或者被迫讓出手中的權柄。

  但是現在折袖又在哪裡呢?

  ……

  ……

  到處都有好消息傳來。

  無論是妖族援軍還是向雪老城南靠攏的兩路邊軍,又或是剛從南方增援而來的第三批騎兵,都在不斷地獲得勝利,魔族城市連接被破,很多部落已經暗中派人聯繫人族軍隊,詢問如何投降。

  雪老城孤立無援,人族大軍集結城下做著攻城的準備,但沒有做出包圍的姿態,對北方數座城門未加理會,因為人族沒有如此多的軍隊數量,同時也是希望藉此降低魔族的決戰意志。

  根據斥候回報,從北面城門逃出城的魔族數量並不多,更沒有成隊的士兵。

  看來魔族準備在雪老城裡做最後的決戰。

  沒有人願意看到這樣的畫面,但也沒有人會擔心,因為大家都非常清楚,人族必勝。

  一個王朝的覆滅就在眼前,一段歷史的結束就在不遠。

  魔族曾經統治這個世界,在別的種族眼中他們就像是神明,永遠高高在上,擁有著難以想像的智慧與文明,然而現在他們卻在漸漸落入塵埃裡,直至淪入深淵,永遠也無法再從地底爬出來。

  不要說魔族自身,就連他們的敵人——人族與妖族裡的很多將領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生出淡淡的悵然之情,擁有無數年的積累、極深厚的底蘊,如此發達的文明,難道就會如此突然的結束?

  就像雪老城的那道城門一樣,看似數万年都不會倒塌,結果就因為一場火便化作了青煙。

  「總被風吹雨打去。」

  徐有容站在草坡上,受傷的左肩上繫著白布,容顏有些憔悴,但神情很平靜。

  「文明被野蠻戰勝的例子很多,但我們才是文明,魔族的問題還是在自身,他們已經不適應這個時代,所以無藥可救。」

  高等魔族與低等魔族之間,無論是智慧等先天方面還是後天的待遇,都有著極大的差距,但偏偏在種族繁衍方面,低等魔族的魔種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這種割裂感以及無法分割開來的事實,必然會導致魔族的社會越來越畸形。

  很多年前,通古斯大學者便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問題,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後,他把希望放在了人類的身上,因為在他看來,人類與高等魔族擁有相似的外表,更重要的是,擁有相近的智慧水平。正是基於這種想法,他與那位教宗聯手進行了一系列工作,最後創造出來了像八大山人這樣的新生命,只不過遺憾的是,他的想法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有些感慨。

  這個時候,四周的營地裡很多人抬頭向天空望去。

  陣陣雁鳴,出現道道線條,十餘隻紅雁與紅鷹從南方飛了過來。

  出了什麼大事,居然會出動如此多數量的紅雁與紅鷹?

  人們神情凝重,有些緊張。

  紅雁與紅鷹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相王叛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23:58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2 20:46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九章將在外

  相王沒有叛逃進雪老城。

  就算他想這樣做,也沒有下屬會追隨他。

  所以準確來說,他不是叛了,而是反了。

  他帶著擁雪關備戰的兩萬大軍,兵臨京都,要求皇帝陛下退位。

  因為這個消息,軍營變得非常混亂,草原上出現很多疾駛的座騎,很多道視線落在西路軍某個帳篷裡。

  相王不是身受重傷正在養傷嗎?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數萬里之外的京都?

  除了監視雪老城的騎兵指揮,當天傍晚人族軍隊所有的將領以及國教大人物還有修行宗派的代表,齊聚中軍營帳。

  赫明神將站在沙盤前,臉上映著燈光,有些陰晴不定。

  陳長生與徐有容坐在後方,沒有說話。

  帳篷裡異常安靜,氣氛越來越壓抑,直到外面有聲音響起。

  一個穿著衣衫凌亂的中年男子被押了進來,正是相王。

  眾人很是吃驚,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人與相王容貌、體形、神態都極其相似,但只是替身。

  相王乃是神聖領域強者,看似滑稽的肥胖外表之下,自有一股隱而不發的強者氣勢,這個替身卻是沒有。

  「騙子!」

  不知何處響起一聲恨恨的咒罵。

  從確認相王是個替身的那一刻,眾人便確定了南方叛亂的消息是真實的。

  這時候很多人才想起來,前些天在星星峽北面的一場戰鬥裡,中山王奮勇作戰,不幸身受重傷,也被送回了南方。

  營帳裡的人們對視著,想要確定除了相王與中山王還有誰走了,又是誰留了下來。

  有三位陳家王爺在帳篷裡,他們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擔心自己有嫌疑,而是確定自己是被相王拋棄的人。

  彭十海等人的臉色特別難看,他們與相王關係密切,甚至可以談得上親厚,誰能想到,相王竟是連他們也瞞住了。

  自己帶著士兵在前線浴血奮戰,相王那些人卻帶著叛兵準備進攻京都,這種對比怎能不令人憤怒?

  「他們想做什麼?以為改朝換代就是這麼容易的事?」

  司源道人的眼神非常幽深,就像是鬼一般看著彭十海。

  彭十海冷哼一聲,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潯陽城那邊為什麼沒有信來?」

  有人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潯陽城乃是此次北伐魔族的大本營,從軍械糧草到兵員補充,都是由這裡開始,位置非常重要,戰前經過多方考慮,最終決定由各方面都信任的聖域強者曹雲平親自坐鎮。

  相王詐傷暗中潛回擁雪關組織叛軍,對他來說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但叛軍想要抵達京都,必然要經過潯陽城。以曹雲平的境界實力加上潯陽城的守軍,就算不能消滅叛軍,至少可以拖住對方很長一段時間,絕不至於連示警都來不及發出。

  叛變應該已經發生了一段時間,潯陽城的沉默只能代表著某種非常不好的可能。

  「有人親眼看到曹雲平與相王在一起。」

  赫明神將依然低頭看著沙盤,看似隨意說道:「就在京都城外。」

  聽著這句話,帳篷裡再次陷入沉默。

  大周王朝所有的軍隊都在雪老城前,所有的強者也在這裡,當曹雲平也投靠了相王,那麼再也沒有誰能夠阻擋叛軍。

  京都沒有城牆。

  如果想要消滅叛亂,想要救出皇帝陛下,那麼撤兵便成為了唯一的選擇。然而雪老城就在眼前,城門已破,魔族眼看著便要滅亡,如果人族軍隊退走,魔族獲得喘息的機會,誰知道歷史會怎樣發展?

  有誰敢承擔這樣的責任?

  不得不說,相王發動叛變的時機,實在是太好,或者說太壞。

  「他想當一名千古罪人?」

  車輪碾壓礫石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同時還有一道蒼老的聲音。

  唐老太爺走進營帳,看著那名相王的替身,眼神很是漠然,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誰都知道,無論此事最後結局如何,此人絕對活不下來。

  相王替身從地上爬起來,整理衣衫,看著唐老太爺笑著說道:「您這話錯了。」

  他自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但能夠表現的如此平靜,不得不說有些瀟灑。

  「王爺當然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情影響到人族的千秋基業。」

  相王替身環視四周說道:「他託我轉告諸位,在諸位進入雪老城、燒掉魔宮之前,大軍絕對不會踏進京都一步。」

  彭十海厲聲說道:「那如果我們立刻南歸呢?難道他就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想以此威脅我們嗎?」

  相王替身正色說道:「又錯!王爺說了,若諸位居然選擇南歸,那麼他會束手就擒,只是會瞧不起你們。」

  帳裡響起了幾聲乾笑,然後很快停止,因為這不是發笑的時刻,也因為細細品來,這話裡有寒意。

  「難道王爺真以為自己會成功?」

  赫明神將抬起頭來,盯著那名替身的眼睛說道:「難道你也相信他會成功?」

  那名替身微笑說道:「最初的時候,我也覺得這是瘋子的譫語,但後來王爺說服了我。」

  現在大周王朝的全部力量都在雪老城。如果相王的目標只是攻入京都、佔領皇宮、逼迫皇帝陛下退位,那麼確實很容易成功。問題在於,事後他能夠得到多少人的支持?

  陳長生必然會帶領國教發起反攻,而且他會擁有聖女峰、離山劍宗為代表的修行宗派,唐家為代表的世家支持。就算相王暫時不用擔心他與未來的妖族女皇之間的師生關係,只是這些也很難抵擋。

  那相王為何敢發動這場叛亂?除非他確信陳長生與離宮還有那些勢力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他的信心究竟來自何處?

  無論怎麼看,首先的條件便是商行舟表態,站到他一邊。

  很多道視線落在帳外那輛小車上。

  相王替身微笑說道:「王爺請道尊放心,他必定以天下為重,絕對不會亂來。」

  看來相王是真的把希望寄託在商行舟的身上。

  確實也只有商行舟才能在事後震懾住陳長生,無論是老師的身份還是在國教裡的輩份。

  而且整個大陸都知道,商行舟不喜歡陳長生。

  只要人族能夠一統天下,只要在皇位上的依然是太宗的子孫,似乎誰來當皇帝並不重要。

  余人死了,那麼相王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新君人選。

  但整個大陸都知道,商行舟喜歡余人。

  相王憑什麼賭商行舟會支持自己?

  帳篷裡變得非常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那輛小車,等著商行舟做出決定。

  唐老太爺忽然離開了帳篷,因為他知道商行舟會怎麼做,換成他自己,他也會那麼選擇。

  那個小道士掀開布簾,從車上跳了下來,看著帳篷裡的將領與強者們,用稚嫩的聲音、不確定的語氣說道:「老祖說了,城破就在眼前,那些不重要的小事以後再論。」

  安靜的帳篷裡響起數道倒吸冷氣的聲音。

  人們很是震驚。

  最疼愛的學生就要死在一場無恥的叛亂之中,卻如此無動於衷……

  在道尊的眼裡,讓魔族滅亡果然是比一切都要重要的事情啊。

  尊重是一回事,服從是另外一回事,不是所有人都會聽從商行舟的意見,很多將領望向了赫明神將。

  赫明神將是皇帝陛下親手提撥的主將,對他如何抉擇很多人隱約有所猜想。

  「陛下親口說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是不會瞎指揮的。」

  赫明神將說道:「更何況京都沒有聖旨過來。」

  帳篷裡一片嘩然,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態度。

  薛河的額角微微鼓起,明顯已經憤怒至極。

  凌海之王的臉色更是陰沉,籠在袖子裡的手微微顫抖,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有人望向某個角落,王破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裡,吳家家主以及離山的劍堂長老在不遠的地方。

  他們始終保持著沉默,也沒有看陳長生一眼,但誰都知道,他們會與陳長生站在一起,也許是與徐有容站在一起。

  陳長生沒有看徐有容,而是靜靜看著車邊的那個小道士,不知道想到什麼,有些走神。

  有人咳嗽了一聲。

  他醒過神來,說道:「那就這樣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0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3 22:50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章最後的晚餐以及談話

  那就這樣吧,不管最後是不是曲終人散,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就像商行舟說的那樣,眾人的眼前就是雪老城。

  隨著離雪老城越近,陳長生與那輛小車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現在只有十餘裡,可以把對方看得很清楚。

  還是一道小山坡,山坡上有棵枯樹,樹上棲著幾隻寒鴉,眼裡沒有紅色,應該沒有吃過人肉。

  那輛小車停在樹下,小道士蹲在地上,正在挖什麼東西。

  陳長生忽然說道:「我覺得白鶴騙了你。」

  徐有容環抱雙臂,披著件單衣,回頭望去,說道:「騙了我什麼事?」

  陳長生猶豫了會兒,說道:「我小時候沒那麼好看。」

  徐有容微微一笑,說道:「吃醋了?」

  陳長生看著遠方那道小山坡,輕輕的嗯了一聲。

  徐有容說道:「你小時候長什麼模樣,應該只有你師兄和那位記得,有機會你問問就好。」

  沒有想到,機會很快便到了。

  當天傍晚,商行舟傳話過來,讓陳長生過去一趟。

  師徒二人吃了幾根小道士親手烤的木瓜,便算是用了最後的晚餐,然後開始談話。

  在這場談話的開始,他們沒有說近在眼前的雪老城,也沒有說迫在眉睫的京都事,更沒有追憶西寧鎮舊廟的生活。

  這場談話的風格很像商行舟對世界的態度,又有幾分陳長生劍道的意味,直接的背後隱藏著極深的不屑。

  「白帝曾經說這個大陸沒有人會信任我,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商行舟說道:「但那是你們很年輕,還有無限可能,而我已經老了。」

  前後兩句話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邏輯聯繫。

  陳長生安靜的聽著。

  「死亡這個最大的恐懼擺在前面,誰都很難了脫。」

  商行舟繼續說道:「在這方面,我遠不如你,我很焦慮,所以這些年,我有些事情操之過急。」

  陳長生確認自己聽明白了。

  原來在不屑的背後,還隱藏著些別的東西。

  這算是解釋,甚至可以理解為歉意,總之是商行舟不可能直接說出來的話語。

  老人就是這樣的。

  陳長生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勁。」

  京都的叛亂,商行舟完全不擔心,陳長生也不是特別擔憂,真正需要關心的還是雪老城。

  魔族敗的太快。

  不僅是他們師徒有這種看法,整個朝野都有這種感覺。

  在最開始的計劃裡,人族已經做好了打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準備,結果現在半年時間不到便解決了。

  這讓陳長生覺得有些不安。

  「黑袍可能想做些什麼,但她永遠都不會成功,習慣了神秘主義的人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真正的謀略,最終只會死在神秘主義的鼠穴裡,三百年前,如果不是王之策礙事,我與你師叔早就已經殺了她,此人不值一提。」

  商行舟對那位享有極大聲名的魔族軍師,做出了非常刻薄的評價。不僅是因為他在謀略與神秘方面有點評對方的資格,更因為他與黑袍互相爭鬥、又隱隱呼應了數百年時間,非常熟悉彼此。

  他拿出一個瓷瓶給陳長生說道:「這藥的效果不如朱砂丹好,但配藥簡單,主材用的是白帝城地底的祖靈之火。」

  陳長生聞言微怔,打開瓷瓶聞了聞,有些不確信說道:「長春觀裡的金線邊?」

  商行舟說道:「不錯。」

  陳長生不解說道:「當初我確實想過用這味藥控制藥力,但是……」

  商行舟說道:「你的醫術是我教的,難道還能超過我去?」

  陳長生聞言語塞,然後很快便高興起來,心想難怪這次大軍死傷減少了很多。

  商行舟說道:「以後不要再煉朱砂丹了,又不是女子,每個月流血算怎麼回事?」

  陳長生再次語塞,微微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商行舟看見他這樣子,不知為何便有些生氣,說道:「沒什麼事了,走吧。」

  依然還是那般嚴厲,有時候非常冷漠。

  陳長生忽然想到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裡,師父對自己的情緒總是在冷漠與嚴厲之間搖擺,就像今天這場談話一樣。

  嚴厲要比冷漠好很多。

  商行舟對小時候的陳長生冷漠,就是怕自己喜歡上自己一手養大的小道士。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在利用陳長生。

  後來他如此厭憎陳長生,就是厭憎自己與陳長生相關的那部分。

  這些,他們師徒二人都知道,當年在國教學院在天書陵裡都說過,現在不需要再說。

  現在的商行舟應該很幸福,因為他不用擔心喜歡上自己養大的小道士。

  看著車外小臉被煙薰黑的小道士,陳長生心想你也是幸福的。

  離開前,他終究沒能忍住問出了那個問題。

  「師父,我小時候是不是不好看?」

  商行舟想了想,說道:「算是不錯。」

  「你這兩個學生待你算是不錯了。」

  陳長生離開小山坡後,唐老太爺從山後繞了回來。

  來到前線這些天,唐老太爺沒有與唐家的人待在一起,而是天天與商行舟在一起。

  商行舟說道:「十年前這兩個小賊如何逼迫於我,你不是不知道。」

  唐老太爺感慨說道:「那也比我的親孫子孝順的多,那個小畜牲差點拆了自家的祠堂。」

  商行舟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老太爺看著他認真問道:「你還好嗎?」

  商行舟沉默了會兒,說道:「不是太好。」

  唐老太爺望向星光下的雪老城,說道:「都到這時候了,你一定要再等等。」

  商行舟說道:「親手送走的那些人都沒有看到,我自己當然要看到。」

  人族軍隊沒有南撤,繼續準備最後的進攻,西路軍與東路軍呈扇形分開清理城外的據點與軍寨,但叛亂的消息終究無法完全遮掩住,迅速傳播開來,軍營裡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不知道雪老城裡的魔君是不是知道了人族內亂的消息,組織了幾次狼騎進行反撲,都被人族軍隊堅決地打了回去,令人覺得奇怪的是,直到這個時候,魔族上層依然沒有放棄雪老城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想什麼。

  某天清晨五時,陳長生睜眼醒來,用五息時間靜意,翻身起床,在安華的服侍下套鞋穿衣,洗臉漱口,然後走出帳篷,繞著中軍帳所在的丘陵走了幾圈,然後看著薄霧裡的雪老城,發起了待。

  在天書陵逆天改命之後,他的生活依然簡單樸素而健康,但終究不再像前面十幾年那樣嚴守規矩、近乎苦修。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起來了。

  六時,徐有容醒來,二人共進早餐。

  用完兩碗黃麥粥後,徐有容決定再睡一會兒,陳長生覺得很閒,決定再去逛會兒。

  朝陽漸生,薄霧漸散,他的手腕上傳來微微的震動,然後裡面傳來了落落的聲音。

  陳長生又看了眼逐漸清晰的雪老城,去往了十餘里外的那道小山坡。

  他站到車前,說道:「時候到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23:46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6 22:03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一章進城遇到的麻煩

  數十萬人族大軍向著雪老城前進,行走的很是沉默,沒有發出太多聲音,但是也沒有別的氣氛,只是平靜。

  看上去,這並不像是勝利者的進軍,更像是游子回家,畫面真的有些詭異。

  第一個進入雪老城的殊榮,被授予了關飛白。

  離山劍宗在這一次的戰爭裡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立下無數戰功,同時弟子也死傷很多。

  當然,這也很危險,城門裡可能有埋伏,有早就紅了眼的狼騎。

  關飛白提著劍,向城門走了過去。

  被那幅火燒伽藍寺毀掉的城門,現在只剩下了一些框架,加上這些天不停被投石機破壞,更是殘破。

  關飛白走了進去。

  一切都是那樣的隨意。

  沒有偷襲,沒有埋伏,沒有戰鬥。

  他站在空蕩蕩的城門裡,微微偏頭,似乎也有些意想不到。

  然後,他轉過身來,對著後方的原野揮了揮手。

  歡呼聲響了起來,直衝蒼穹而去。

  蹄聲如雷,騎兵依次入城。

  飛輦在紅鷹的保護下,緩緩飛上城墻。

  進入雪老城的那一刻,包括陳長生在內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回頭望向了南方。

  京都現在怎麼樣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廬陵王看著遠處那位國字臉、不怒自威的男子,恨恨說道:「自己的親外甥也要反,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成郡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是天海承武,苦笑說道:「那老狐貍比誰都精,可不會站錯隊。」

  這次相王舉起反旗,誰也沒有想到,十幾年時間裡一直謹慎低調的天海家居然第一個跳出來響應。

  很多人都像廬陵王一樣想不明白,要知道皇帝陛下的身體裡可是流著天海家的血。

  成郡王看廬陵王的神情,發現他還是沒有想明白,只好耐著性子解釋說道:「去年陛下去過三次百草園。」

  廬陵王微微一怔,說道:「那又如何?」

  成郡王壓低聲音說道:「一直有傳言,當初教宗陛下把聖后娘娘的遺體埋在了百草園裡。」

  廬陵王終於明白了,倒吸一口冷氣,說道:「難不成陛下還真準備翻案?」

  成郡王搖了搖頭,說道:「陛下與道尊師徒情深,應該不至於如此。但他與娘娘終究是親母子,去百草園拜祭,誰也說不出來什麼,只是擔心他對娘娘的感情越來越深,那事情就麻煩了。」

  天海聖后已經死了十餘年,在此之前,余人對她並無太多記憶,按道理來說也沒有多少感情。但感情本來就是最奇妙的事情,甚至只需要旁人的隻言片語,以及某些場景,便能重新泛濫成災。

  皇帝陛下對聖后娘娘生出感情,是很自然的事情,誰也不會擔心,除了天海家。

  當年舉世反天海,皇帝陛下可以不恨商行舟,不恨陳家的這些王爺,不恨那些朝臣,但唯獨會恨天海家與徐世績。

  天海承武那個老狐貍看得非常清楚,陛下對聖后娘娘的感情越深,便會越恨天海家,因為他們是叛徒。

  如果說徐世績因為徐有容還能在朝中勉強度日,天海家到時候又將如何自處?

  初秋的洛水,兩岸綠樹成行,天高氣爽。

  從北方歸來的軍隊與陳家王爺們與天海家養著的高手站在河堤上,排成密密的兩行。

  如果這時候有數千道弩箭來一次齊射,這次叛亂或者就將以一種滑稽而血腥的姿態結束。

  但不要說京都,就算是所有州郡加在一起,現在也調不出來這麼多弩箭。

  正是因為這樣,叛軍才會這樣散漫地列著隊,那些王爺與叛將們還有閒情聊著天。

  叛軍沒有圍城,因為京都沒有城墻,根本無法圍住。

  在前些天的沉默等待裡,絕大部分百姓已經逃難離開,相信現在的京都非常冷清,街巷上看不到一個人。

  這根本不像是叛亂,倒更像是踏青,叛軍們似乎很放鬆,但從某些細節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很緊張。

  那些不合時宜的閒聊,本來就是緊張的證據。

  如果相王沒能賭贏,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有紅雁從天空飛來。

  前線的消息傳回了京都。

  人族大軍終於攻進了雪老城。

  洛水兩岸響起歡呼。

  無論是那些王爺還是叛軍將士,都露出了真摯的笑容,然後很快變成尷尬。

  現在看起來,他們不用擔心自己成為歷史罪人、承擔千秋罵名了,但為什麼卻覺得自己的嘴臉更加難看?

  「王爺,您真的不在乎遺臭萬年?」

  在叛軍最前方的那座大輦裡,曹雲平揉了揉圓乎乎的臉頰,看著相王笑瞇瞇地問道。

  從前線悄悄歸來,相王在擁雪關裡停留了一段時間,前後兩次受的傷勢已經痊愈,但明顯要比以前瘦了不少。

  「你呢?」

  相王淡淡看了曹雲平一眼,說道:「天機老人如果還活著,大概會生撕了你。」

  曹雲平笑了兩聲,說道:「我才不在乎什麼千秋罵名,因為我是傻子啊。」

  相王笑著說道:「有道理,那我就是個瘋子。」

  片刻後笑意漸斂,他看著遠方若隱若現的皇宮嘆了口氣,悠悠說道:「其實,只是不甘心罷了。」

  他始終認為在先帝的這些兒子裡,自己最出色,最優秀,對聖后娘娘也孝心可嘉。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應該是皇帝,更不要說他還有一個更加優秀的兒子。

  如果這一次他再不抓住機會,當魔族滅亡、人族一統大陸之後,余人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威望,他則會失去所有的希望。

  就是這麼簡單。

  曹雲平感慨說道:「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賭贏。」

  相王揉著腰帶上的肥肉,說道:「陛下想替母后翻案,道尊如何能夠容他?」

  曹雲平搖頭說道:「終究是沒有發生的事情,如何能瞞得過他老人家?」

  相王說道:「就算如此,道尊也未必會支持陛下,其實很多人都沒有想過,他對陛下的態度其實更像是對太宗皇帝的投影,換句話說,他喜歡陛下是喜歡陛下身上太宗皇帝仁愛世人、智慧英明的那一面,那為何不能喜歡我?」

  曹雲平指著相王圓滾滾的肚子說道:「難道你身上也有太宗皇帝的優點?」

  相王正色說道:「當然,像我這樣敢於冒險,極端無恥的作派,難道不正是太宗皇帝的另一面?」

  曹雲平捧著肚子笑了起來,然而沒有過多長時間,笑聲便停止。

  他看著相王,非常認真地說道:「我忽然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

  叛軍進入京都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冷清的街道上也確實沒有一個行人,只是偶爾有兩三野貓從垃圾堆裡警惕地抬起頭來。

  京都守軍數量非常少,共計三千餘羽林軍與國教騎兵,早已退守皇宮與離宮兩個地方。參加叛亂的將士自然對相王極為忠誠,數量不會太多,不過一萬三千餘騎,面對擁有地利的羽林軍及國教騎兵並沒有太大的優勢,更談不上控制整座京都。

  叛軍真正的勝算在於擁有相王與曹雲平這兩位聖域強者。

  巍峨的皇城就在眼前,提前開始落葉的銀杏樹,在北新橋的平地上非常顯眼。

  相王與曹雲平站在滿地黃葉裡看著皇宮,沒有在意城墻上那些威力巨大的神弩。

  感受著皇宮裡的一道強大氣息,曹雲平微微皺眉,說道:「這就是皇輿圖?」

  相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說道:「凌煙閣已毀,白日焰火我確定送去了雪老城,那這應該只是皇輿圖的一部分。」

  曹雲平瞇著眼睛,就像大白饅頭上開了兩道縫,說道:「有些麻煩啊。」

  就在這個時候,叛軍裡又傳來了另一個很麻煩的消息。

  相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曹雲平卻笑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0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6 22:04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二章中山王的選擇

  就像別的街道一樣,太平道也非常冷清。

  天海家和那些王府裡的高手早已經出城與叛軍會合,正在皇宮外。

  這時候,中山王卻離開叛軍,回到了太平道的王府裡。

  陳家王爺在軍方威信最高的便是相王與中山王。

  他的離開對叛軍來說是非常震撼的事情,甚至可能動搖軍心。

  秦池是王府的首席謀士,沒有隨軍北上,而是暗中留在京都,居中聯絡策應。

  收到消息後,他趕緊回了王府,看見坐在太師椅裡的王爺,就像是看見了鬼一樣。

  中山王一直在擁藍關養傷,今天才到了京都,在叛軍裡與相王見面,說了會兒話,便回了自己的親兵營裡,誰也沒有想到他自己回了京都,回府後洗了一個澡,睡了一覺,換了件薄軟的綢衣,這時候正端著碗炸醬麵呼嚕嚕的吃。

  「我的好王爺喲您這是在幹嘛呀?您知不知道,咱們是在謀叛?是在造反?」

  秦池一臉荒唐說道:「您或者跟著反,或者趕緊拿定主意,怎麼就能回家睡覺呢?這碗麵就這麼好吃?」

  中山王放下面碗,面無表情說道:「煩,你就說到底要怎樣!」

  秦池眼珠微轉,低聲說道:「看皇城外的局面,相王似乎很有信心。」

  中山王冷笑說道:「你覺得王兄會讓我做皇帝?」

  秦池微怔,說道:「想來應該不會。」

  中山王說道:「既然如此,他能不能成事,我和現在又有什麼分別?」

  秦池苦笑說道:「問題在於,您若不從相王,事成之後,他必然會殺你。」

  中山王說道:「有道理,既然陛下不會殺我,那我還是支持陛下為好。」

  秦池再次怔住,心想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再勸說什麼,中山王的手便落在了他的咽喉上。

  王爺的手指像鐵一樣,剛才自己真不該勸他放下那碗炸醬麵。

  這是秦池生命最後的兩個念頭。

  直到咽喉被捏碎,他也沒有想明白,王爺為何知道自己與相王府私下的聯繫,又為何會這樣做。

  秦池的屍體被拖走,中山王還是覺得很不痛快,解開衣衫,用力地扇了扇風。

  一個美貌姬妾走了進來,見狀趕緊拿起小扇替他扇風。

  那名謀士至死都看不明白的事情,這名姬妾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王爺就算不知道這名謀士與相王府私下有聯繫,也不會聽從他的意見,因為王爺就沒有看好過相王。

  哪怕現在叛軍的形勢很好,哪怕陳留王當了十年人質,居然還能成功說服那麼多朝臣,確實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聽說宮裡有些人也被陳留王說服了。」

  那名姬妾有些猶豫地看了中山王一眼。

  中山王說道:「舌如刀劍,終究不是真的刀劍,有什麼用?」

  那名姬妾嘆了口氣,把他面前的酒杯斟滿。

  相王看著窗外的秋空,手裡捏著小酒杯,心情並不像表情那般閒適輕鬆。

  叛軍控制住了京都,但離打下皇宮還有段時間。

  相王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他為何對陳長生毫不在意?

  中山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把酒杯重重地拍碎在案上,厲聲喝道:「平北營!」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平北營是妖族的最強軍。

  平北營本應馳援人類大軍,向魔族發起攻擊,但在過了蔥州軍府之後不久,便停止了向北進發,在那片原野上不停兜圈子。

  開始的時候,很多人以為是妖族背信棄義,後來當兩支妖族援軍忽然出現在雪老城下,很多人又以為平北營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替兩支妖族援軍做掩護,然而事實證明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或者說是不完全的。

  在那兩支妖族援軍穿過秀靈族草原邊的山脈去往雪老城之前,平北營便已經提前動了,兩萬妖族戰士組成的隊伍,高速通過蔥西高原,在擁雪關守軍的刻意放行下,悄無聲息地擦過天涼郡的左側,最終來到了京都外圍。

  磨山已經塌了十年,變成了十餘座矮淺的山丘,上面生著各式各樣的野花。

  從丘陵間經過,很多妖族戰士的衣領上便會多出一朵野花。

  沿途有很多農夫已經注意到了這支妖族軍隊的存在。大周朝民眾經常能夠看到妖族,但很少能夠同時看到這麼多魁梧的妖族漢子,難免有些不安,只是想著妖族是人族的盟友,才沒有發出驚慌失措的呼喊。

  平北營不愧是妖族最精銳的部隊,妖族戰士天生自由散漫,但在如此漫長的行軍裡依然保持著非常好的軍紀,直到在京都郊外與叛軍正式會合,也沒有出什麼問題,更沒有出現很多人擔心的兵亂。

  兩萬名強悍的妖族戰士加入到了叛亂一方,讓雙方的力量對比徹底變得失衡,更重要的是,平北營出現在京都代表著白帝的態度,直到這個時候,所有人才知道原來白帝與相王竟是早就已經有了盟約。

  北伐魔族的戰爭結束之後,聖域強者們想必都需要很長時間的休養,商行舟年老,王之策不會參與到世俗事務中來,相王與曹雲平這兩位聖域強者,再加上白帝這位聖人,確實有足夠的資格確定整個大陸的局勢。

  叛軍士氣為之一振,但畢竟前線正在與魔族決戰,無論是那些王爺還是那些將領與士兵都沒辦法真正的理直氣壯,所以直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動用投石機之類的大型攻城軍械,但如果局面再這樣僵持下去,流血必然會到來。

  皇城的門緊閉著,叛軍與守軍不停的對罵。叛軍沒有動用攻城的軍械,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皇城上的神弩也始終沒有發射,只不過那些污言穢語落在耳裡,比那些破空飛舞的箭矢也好不到哪裡去。

  太傅白英在幾名文官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到城墻前,看著下方的叛軍,通過擴音法器說了半晌話,見叛軍毫無所動,不禁怒意漸生,直接對著相王開始喊話,言語之間不離千秋罵名四字。

  叛軍如潮水一般分開,相王騎馬來到皇城之前,對太傅白英說道:「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那是弱者,不是我。」

  太傅白英聞言失望,手撫胸口,被官員們扶了下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2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6 22:05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三章歸來的陳留王以及他

  莫雨出現在城墻上,眉眼依然如畫,只是有些疲憊。

  婁陽王有些緊張地站在她的身側,很是擔心不知何處飛來的冷箭。

  莫雨說道:「王爺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想來陳留王的性命,自然威脅不到你。」

  說威脅不到,其實還是威脅。

  叛軍很多視線落在相王的身上。

  相王眼裡泛著水光說道:「吾兒死得其所,必無遺憾,當追封為太子。」

  莫雨很是佩服,不再多言。

  陳留王的臉色有些蒼白,可能是因為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也可能是因為太長時間沒有看到陽光的緣故。

  他望向那名蒼老的太監,說道:「再活之恩,不知何以為報。」

  就像中山王那名美貌姬妾警惕的那樣,陳留王不愧是公認最像太宗皇帝的皇族子孫,擁有難以想像的人格魅力,哪怕被幽禁在宮裡十年,非但沒有頹唐,反而成功地獲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那位老太監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

  這裡是洗衣司,是皇城東側最雜亂、也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誰也沒有想到,本來應該被囚禁在未央宮,被重兵看守的他,居然已經來到了皇城之外。

  那位老太監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轉身向皇城裡走去。

  陳留王抬頭望向灰暗的天空。

  他沒有繼續思考老太監的嘆息究竟意味著什麼,因為那沒有意義。

  他的眼神比起當年更加平靜,只是在最深處有抹極淡的厭倦的意味。

  皇城已經被叛軍包圍,妖族平北營負責的區域是東南片,也就是由國教學院與百草園的方向。

  尤其是國教學院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比當初天書陵之變戒備更加森嚴,留在學院裡的教習與學生緊張至極,不知如何是好,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看似瘦弱的學生穿過了湖畔那片密林,來到了皇城之前。

  這裡是國教學院的禁地,那道通往皇城的門更是附著很強大的陣法,而且還有一把很難打開的鎖。

  那名瘦弱的學生卻根本不理會這些規矩,輕而易舉地破掉陣法,從袖子裡取出鑰匙,打開了那個滿是青色銅銹的舊鎖。

  她不是普通的學生,對皇宮和國教學院都很熟,更準確地說,她是國教學院的副院長。

  當陳留王逃離皇宮的時候,落落悄悄潛進了皇宮。

  她為皇帝陛下帶來了國教學院的問候,以及某個變數。

  白帝為了表示對相王的支持,所以派來了平北營。

  但她在皇宮裡,平北營真的敢向皇宮發起進攻嗎?更重要的是,平北營有沒有可能聽從她的命令,改變自己的立場?

  沒有人知道局勢究竟會如何發展,因為到此刻為止,叛軍方面並不知道落落進入了皇宮。

  但陳留王感覺到了某些不好的徵兆。

  西邊來的風太濕,或者井水太甜,總有些莫名其妙的細節,會讓人生出很多聯想。

  剛剛逃離皇宮,沒有來得及與父親交談更長時間,他便非常強硬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管皇輿圖能不能打開,叛軍都應該向皇城發起進攻,向對方施加更多壓力。

  「皇輿圖只能攔住您與曹世伯這樣的強者,但不能攔住更普通的人。而且京都裡還有很多地方需要被控制住。」

  看著陳留王蒼白的臉,陰鬱的眼神,相王沒有辦法反對他的意見。

  控制與反控制之間自然會發生戰鬥,會流血,當情形變得更加混亂的時候,甚至會有屋宅被點燃。

  隨著陳留王的歸來,叛軍的動作變得激烈了很多,當天傍晚,京都裡便多出了很多道火光。

  自我控制了很多天的雙方,終於漸漸失控,在皇宮與離宮四周的街巷裡,出現了很多燒殺劫掠的畫面。

  在陳留王看來,這些都是成功必須忍受的代價,根本不需要理會。

  他關心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親自帶著三百多名叛軍騎兵,去了國教學院。

  「西寧一廟治天下。」

  看著國教學院的院門,陳留王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在大陸流傳了十幾年,甚至已經快要變成真理,成為民眾的某種信仰。

  如果想要破掉這句話,那麼首先便需要毀掉國教學院。

  但這座院門真的很熟悉。

  很多年前一場秋雨裡,天海勝雪從北方歸來,帶著家將把國教學院的院門衝成了一片廢墟。

  金玉律出手敗了費典神將,其後又是青藤宴,國教學院始終沒有把院門修好,為的便是打天海家的臉。

  直到大朝試,天海勝雪終於認輸,親自帶人把這座院門修好,從而造就了京都裡的又一個故事。

  那段時間剛好是陳留王與國教學院密切關係的開端,重修院門的時候他甚至親自看過設計圖、給過意見。

  換句話說,現在的這座院門也有他的貢獻。

  那時候院門前的青藤被全部除掉,光滑的石面上沒有任何遮掩。

  現在青藤重新生長出來,遮住了大部分的字跡。

  「砸開。」

  陳留王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

  叛軍士兵帶著準備好的擂木上前,在那些妖族士兵不解的眼裡,對著院門狠狠地撞了過去。

  伴著數聲如雷般的撞擊巨響,國教學院院門上出現幾道裂口,喀喇聲裡緩緩向兩邊倒下。

  夜已經漸漸深了,叛軍與妖族士兵都點燃了火把。

  火光照亮了百巷花深處,也照亮了破碎的院門,照亮了很多張年輕的面孔。

  那些臉都很年輕,明顯看得出來很緊張,在他們的眼睛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恐懼。

  但沒有一個人離開,因為他們是國教學院的教習與學生。

  陳留王有些意外。

  不是因為看到這樣的畫面,而是因為站在國教學院師生最前方的居然是天海勝雪。

  火把的亮光把天海勝雪的臉照的清清楚楚。

  陳留王覺得世事真的很奇妙,笑了起來,卻有些苦澀。

  雪老城是陰天,特別的陰,雲特別的厚,把太陽遮的嚴嚴實實。

  城裡的街巷,晦暗的仿佛還是黎明之前,不時能夠聽到狗叫,還有追逐戰鬥的聲音。

  魔族士兵的抵抗一直在持續,明顯沒有什麼組織,但還是給人族軍隊帶來了很多麻煩。

  騎兵在筆直而寬闊的大街上疾馳著,代表著訊息的煙花不時亮起,直到傍晚時分,戰鬥的力度才漸漸減弱,直至平息。

  雪老城很大,要清理路障,不時迎戰偷襲的魔族高手,隊伍的行進速度無法太快,再加上另外一個重要理由,直到傍晚時分,陳長生與徐有容所在的神輦,才來到建築林立的皇城區,距離魔宮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一束如花般怒放的火花,在隊伍的最前方不停燃燒,噴射著玉石般的光芒,驅散著越來越深的夜色。如果有人隔得極近,便能看到這根火把非金非玉,而是由非透明的琉璃制成,表面是乳白色裡,內裡卻有無數晶粒,仿佛蘊茂著無數能量。

  這便是魔族的神器白日焰火。

  數百年前的那場戰爭裡,太宗皇帝與他的將領在戰場上奪得了這件神器,然後帶回了京都,安置在了凌煙閣中。

  今天它被人族軍隊帶回了雪老城,但這並非意味著回家,更像是某種強大意志的傳承。

  有魔族民眾被趕出家門站在街道兩側,有些魔族貧民站在破敗的建築前,好奇地看著向魔宮前進的人族軍隊。

  看到那道玉樹般的火焰,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不知為何,漸漸有魔族民眾跪了下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1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7 21:56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四章就到這裡了

  除了傳說中的白日焰火,魔族民眾更關心的是那座神輦以及那輛小車。

  想到輦裡便是人族教宗與聖女,哪怕是戰敗者,他們也難免有些好奇與激動。在魔域雪原陳長生很有名氣,徐有容則是因為魔君的狂熱表白更加出名。不過那輛小車裡是誰?民眾很不理解,居然還有人類能夠排在教宗與聖女的前面。猜測漸漸流傳開來,民眾才知曉原來那是人族皇帝與教宗的老師,叫做商行舟,據說是與王之策齊名的人物。

  商行舟沒有理會街道兩側投來的好奇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在街道兩側的建築上,也充滿了好奇。

  他來過雪老城下,看過無數相關的捲宗,但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座城市。

  對他來說,這座魔族的都城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充滿了一種令人迷醉的非現實感。

  就像是那些建築一樣,確實很美麗,但又很沒有道理。

  高聳入雲的尖頂到底象徵著什麼?

  為什麼明明窗上鑲嵌著藍色如海洋的琉璃,可以迎入最燦爛的陽光,給人的感覺卻是那樣的陰森,彷彿真正的幽冥?

  最壯觀的那座建築出現在眾人的眼中,即便是在漆黑無星的深夜裡,依然是那樣的醒目,彷彿真正的高山。

  那就是魔宮。

  十餘丈高的魔宮正門已經破裂,邊緣處還有些淺藍色的火苗,應該與材料有關。

  小車停在魔宮外面,沒有進去,於是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時間緩慢流逝,那輛小車始終沒有動,也沒有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無數道視線落在小車上。

  唐老太爺走到小車旁。

  陳長生與徐有容也走到小車旁。

  唐老太爺隔著車窗上的青簾,問道:「進去嗎?」

  青簾被掀起,露出商行舟的臉。

  他說道:「差不多了吧?」

  唐老太爺望向陳長生。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早上開始入城,直到這個時候才來到魔宮,除了前面提過的那些理由,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命令整個隊伍在雪老城裡轉了一大圈,務必要經過所有的著名街區,看到所有著名的建築。

  「差不多了。」唐老太爺說道。

  「那就看到這裡了。」商行舟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然後閉上了眼睛。

  魔宮前一片寂靜,遠處的戰鬥聲與照亮夜空的煙花的光清楚地傳到這裡。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唐老太爺上前把窗簾放了下來。

  陳長生走到車前,把那名小道士抱了下來。

  小道士知道他是誰,沒有害怕,把他抱的緊緊的。

  陳長生注意到小道士的袖子系的很緊,臉上還有些血污,知道是這些天,救治將士時留下來的。

  「你有個叔叔,袖子剪的很短,那樣很方便,以後我給你做。」

  小道士點了點頭,說道:「好。」

  徐有容上前,把他從陳長生懷裡接了過來。

  小道士沒見過徐有容,但還是表現的很乖巧。

  陳長生向魔宮裡走去。

  徐有容抱著小道士跟在後面。

  小道士看著車廂,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老祖死了嗎?」

  陳長生沒有說話,沒有回頭。

  唐老太爺背著兩隻手跟了上去。

  王破來了,他準備把那輛小車拉進魔宮。

  「我來吧。」肖張接過了這個工作。

  誰都知道,做這件事情最合適的人選是陳長生,但也都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停下腳步。

  魔宮裡的廝殺聲漸漸停了,有些宮殿裡生出火焰,也很快被燒熄,哪怕是佔領,一切也都顯得那樣有條不紊。

  就像陳長生的腳步那樣,平穩而節奏明確,不急不徐。

  但他沒能看清楚魔宮裡那些殿宇的模樣。

  那些殿宇由非常稀少的黑理石砌成,氣勢無比恢宏,而且不同的殿宇都有不同的風格,不同的顏色,這種雪老城繪畫裡面常見的技法落在建築上,確實堪稱驚人,有一種無比濃艷的美感。

  但在他眼裡這些都只是些模糊的色塊。

  魔宮深處有一片葵花田,佔地極為廣闊,看著就像是黃色的海洋,在這樣冷清的秋夜裡,依然給人無比熱情的感覺。

  一行人踏過葵海,向著深處走去,感覺著周遭熱情的意味漸漸變冷,而一種邪惡的、陰冷的彷彿夜色一樣的力量卻在增強。

  道典裡有過記載,這種力量便是深淵的氣息,也是魔族力量的來源之一。

  魔殿就在深淵的邊緣,看來真的已經不遠了。

  黃色的葵花如潮水一般分開,一座通體幽黑的、無比高大的宮殿,出現在眾人眼前。

  通過長約數里的石階,人們進入了魔殿。

  直到此時,陳長生的視線才不再模糊,只是還有些泛紅。

  魔殿裡的空間非常巨大,沒有一根石柱支撐,全部由黑色的巨石砌成,每隔一段距離便會看到一幅畫,或者是人物,或者是風景,或者是花物,或者只是簡單的筆觸留痕,裡面彷彿隱藏著很多智慧。

  從魔宮大門開始,人們便沒有遇到任何魔族,這裡也沒有,顯得異常冷清。

  一道幽綠的光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直刺陳長生的眉心。

  隔著一段距離,眾人也能感受到上面的劇毒。

  陳長生對這道綠光很熟悉,正是南客的孔雀翎。

  徐有容與懷裡的小道士說著什麼,沒有抬頭。

  短劍破空而出,準確地刺中那道綠光。

  就在陳長生準備迎接南客接下來奇詭的攻擊之時,那道綠光卻消失在了空中。

  緊接著,魔殿的上方響起一連串密集的撞擊聲,然後有雪花飄然落下。

  轟的一聲巨響,兩道身影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即便是堅硬的黑色岩石,也被砸出了數道裂縫。

  煙塵漸散,一名黑衣少女制住了南客。

  「你為什麼弱了這麼多?」

  黑衣少女看著南客不解說道。

  陳長生看著南客蒼白的臉,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她回到雪老城的這些天裡,究竟禁受了什麼。

  「我真的很後悔,當初在周園裡一看到就應該殺了你。」

  南客沒有理會黑衣少女,盯著陳長生的臉,帶著無窮的恨意說道。

  陳長生沉默了會,沒有接話,繼續向魔殿深處走去。

  南客看著他的背影,帶著絕望的意味喊道:「你非要我們死光才甘心嗎?」

  「不,我只是要你們投降。」

  陳長生望向那輛小車沉默了會兒,重復說道:「投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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