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362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8 20:24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五章你是谁?

  黑衣少女搖了搖頭,放開南客,走到陳長生的身邊。

  隊伍裡有好幾位聖域強者,雖然都受了不輕的傷,但還可以戰鬥,以南客現在的狀態,無法造成任何威脅。

  南客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有些無力地從地上站起來,然後跟著走了過去。

  沒有人看她一眼,倒是有人對那位黑衣少女很好奇。

  微寒的風迎面而來,走過的黑色岩石上覆著淺淺的霜,很多人都已經猜到了黑衣少女的身份。

  原來她沒有在南方溫暖的海島上,而是一直都在這裡,果然還是教宗的守護者啊。

  陳長生早就猜到了她在軍隊裡。

  當初第二階段戰役的關鍵時刻,東路軍北三營遇到了一名魔族怪人,數千隻鷲鳥帶著火藥撲向營地,最後卻莫名其妙地紛紛墜落,在草原上點燃無數道火的瀑布,很多人想不明白那是為什麼,那便是她作為高階神聖生物的威壓起了作用。

  在隨後的戰爭裡,吱吱還曾經立下過數次大功,尤其是前些天那次。

  在雪老城裡所有魔族的掩護下,高歡帶領著一千餘狼騎衝下諾日朗,向著人族的糧隊發起攻擊,最後被唐老太爺所殺,但糧車也被點燃了很多。臨死前,高歡看到那些糧車上的火焰都熄了,非常不解,甚至可以說難以瞑目,這也是她的手段。水與沙石都很難撲滅的異火,對一隻玄霜巨龍來說,算不得什麼難事。

  陳長生問道:「不生氣了?」

  吱吱很理所應當地說道:「你不肯娶我,我當然應該生氣。」

  陳長生說道:「那你為何還來幫我?」

  吱吱說道:「如果人族輸了,你肯定會死,那到時候我嫁給誰?」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陳長生沒辦法給出答案。

  徐有容忽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自己始終沒辦法成年嗎?」

  吱吱有些茫然,心想那是為什麼?

  徐有容說道:「不是因為北新橋底的陣法損傷了你的心智,而是因為你總想著與人交配,耽誤了修行。」

  吱吱聞言大怒,想反駁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憋紅了臉喊道:「難道你不想?」

  小道士在徐有容懷裡抬起頭來,好奇地想著這是在吵什麼?

  徐有容伸出手指搖了搖,意思非常清楚,又有些不清楚。

  這種時候還像小孩子一樣爭吵,其實原因很簡單,她們有些緊張。

  眾人已經走到了魔殿的最深處,看到了那道黑色的魔焰,感受到了魔焰後方傳來的深淵氣息。

  黑色的魔焰就像是不斷變形的夜色,並不寧靜,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能量,非常可怕。

  一位年輕人站在魔焰之前,身著白色長袍,披頭散髮,彷彿失去家國的詩人,又像是位悲傷的歌者。

  人們緊張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歷史將要發生,就在他們的眼前。

  魔君轉過身來,用手指隨意地整理了一下頭髮,對陳長生說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相王與曹雲平這時候在京都,白帝甚至也可能去了,因為他老人家不想我死,你怎麼就能這麼不在乎呢?」

  他的視線落在小車上,發現車裡沒有呼吸,情緒有些複雜說道:「就算你這個學生是個死腦筋,你怎麼也不在乎呢?」

  ……

  ……

  京都忽然下雨了。

  雨珠穿過火把散發出來的光線,落在國教學院外的青藤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陳留王看著天海勝雪,唇角的笑意漸漸斂沒。

  這十年裡,皇帝陛下對天海家的態度很普通,對天海勝雪還算不錯,前年的時候,選他出任了軍部的一個要職。

  初春的時候,天海勝雪重病一場,因此沒能隨大軍上前線。

  夏末的時候,他與莫雨暗中取得了聯繫,由宮裡出面請了幾位離宮主教,病才漸漸好了。這件事情裡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穢,他已經不想去管,但這時候看著叛軍裡那些熟悉的面容,他依然感覺到胸口有些隱隱作疼。

  「姑奶奶當年說你們就是一群廢物,現在看來真有道理。」

  天海勝雪看著那些堂兄堂弟們,嘲諷說道:「居然就沒一個有種的。」

  天海承武騎馬出了人群,看著看沉著臉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天海勝雪說道:「父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人們正在與魔族作戰,你們卻要叛變!要臉嗎?」

  他的聲音清楚地在秋雨裡傳開,叛軍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百花巷裡一片安靜,雨點落在青藤上的聲音有些煩心。

  陳留王抹掉臉上的雨水,騎在馬上看著天海勝雪,居高臨下,神情漠然。

  「我只知道我將是未來的皇帝,你又是誰?」

  說完這句話,他舉起右手,準備示意叛軍騎兵開始衝鋒。

  就像很多年前,在相似的一場秋雨裡,天海勝雪曾經做過的一樣。

  天海勝雪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知道憑自己一個人絕對攔不住這麼多叛軍。

  蘇墨虞與陳富貴、初文彬等國教學院的高手,現在都在前線,更不要說折袖與唐三十六等人。

  稍後會有多少師生倒在血泊裡?國教學院會不會變成一片廢墟?

  沒有任何徵兆,陳留王的右手重重地落下了來,就像是要砍斷一棵大樹,乾脆而有力量。

  這個時候,一幕神奇的畫面出現了。

  一株非常粗的槐樹忽然從中斷開。

  轟的一聲巨響!

  斷落的槐樹砸向了陳留王。

  哀鳴聲裡,戰馬被直接砸死,陳留王落到雨水裡,渾身是血。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人們望向雨中那道魁梧身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那個魁梧的身影究竟是何人,居然能夠單手抱住一棵巨樹為武器,居然能夠如此輕易而舉地擊倒陳留王。

  陳留王是聚星上境的真正高手,就算是被偷襲,何至於表現的毫無還手之力?

  更不要說境界深不可測的天海承武就在陳留王身邊,怎麼也沒有反應過來?

  秋雨越來越大,落在斷樹的枝葉上,然後不停淌落。

  天海承武冷哼一聲,右掌斬向雨中那人。

  陳留王在他眼前被偷襲重傷,事後他很難向相王交待,而且震驚於對方的手段,自然全力出手,沒有任何保留。

  他的手掌邊緣泛著晶瑩的星光,就像是真正的鐵器一般,切割開秋雨與空氣,發出極刺耳的鳴嘯。

  那個魁梧男子沒有退讓的意思,舉起右拳便迎了上去。

  咔嚓!夜空裡出現一道閃電,直接落在了國教學院門前,化作道道電光,繚繞在了他粗壯的手臂上。

  引雷訣!

  拳頭與手掌相遇的那一刻,滿天雨水彷彿都靜止在了空中。

  天海承武連退數十丈,直至撞碎了一座酒樓,才停了下來,唇角溢出一道鮮血。

  那個魁梧男子還站在原地,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很多人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甚至沒有放下左手抱著的斷樹!

  這個魁梧男子到底是誰?難道說已經半步神聖?

  雖然他滿臉鬍鬚,看眉眼應該還很年輕,這怎麼可能呢?

  陳留王看著魁梧男子的臉,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名魁梧男子說道:「我是國教學院軒轅破,你又是誰?」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16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9 21:49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六章驀然回首,伊人在燈火闌珊處

  軒轅破鬆開手。

  一聲悶響,沉重的斷樹落在地上,濺起很多雨水。

  百花巷裡一片安靜。

  叛軍們看著那道魁梧的身影,眼裡滿是震驚。

  天海勝雪的眼裡多了一抹笑意,還有些感慨,他身後的國教學院學生們則是滿臉仰慕與敬畏。

  軒轅破非常有名,更多的是因為他的事跡非常有傳奇性,被很多人看來,僅次於教宗陳長生。

  十幾年前,他是摘星學院重點培養的妖族少年天才,因為右臂被天海牙兒所廢,不顧勸阻執意退學,在京都街頭夜市洗碗為生,結果卻被陳長生與落落揀回了國教學院,甚至還在唐三十六之前,成為國教學院復興的開端。

  數年後天書陵之變,陳長生與國教學院風雨飄搖,軒轅破想回白帝城求援,最終一無所得,在白帝城下城區的小酒館裡打工渡日,還被世人誤解,不知遭受了多少冷眼與嘲笑,卻從來沒有想過辯解。

  直至歸元大典,牧夫人意圖把落落嫁給魔君,他以國教學院軒轅破的身份登上擂臺,從下城區最偏僻的擂臺開始打起,連戰連捷,最終連勝九場,硬生生地打到了最後的決戰,雖然惜敗於魔君之手,依然震驚了紅河兩岸乃至整個大陸。

  那之後又過去了十年。曾經的國教學院老小已經變成了赫赫有名的妖族大將,以純粹的戰鬥力而論他甚至是最強的那個,陳長生教他的的引雷訣與別樣紅傳他的拳法合在一處,便是折袖也無法正面抵擋其鋒芒!

  所有人都以為軒轅破應該正在雪老城外,率領妖族援軍與魔族軍隊殊死搏殺,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國教學院,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他應該是藏在妖族平北營裡偷偷潛入了京都。

  陳留王想到某種可能,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便欲向外圍的叛軍示警。

  一道劍光照亮秋雨,斬向陳留王。

  那道劍光有些奇特,並不是常見的雪白色,也沒有鋒利的感覺,更不寒冷,反而帶著些暑熱的意味。

  陳留王衣袖翻飛,抽出軟劍,勉強擋住,身體倒飛出去,撞碎一道石墻,就此昏死過去。

  軒轅破的右臂早已復原,手裡握著一根粗重的鐵劍,正是山海劍。

  當年陳留王是國教學院的常客,他當然認識,故意問對方是誰完全是因為憤怒。

  你居然想毀掉國教學院!

  「敢踏入國教學院一步者,殺無赦!」

  天海承武從殘破的酒樓裡走了出來,衣衫前襟上是斑斑的血點。

  他本來準備去救陳留王,但看著軒轅破手裡的山海劍,非常堅決地改變了主意,帶著天海家的子弟向巷外撤退。

  快要退出百花巷的時候,天海承武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國教學院的院門。

  在火把的照耀下,隔著層層如簾的秋雨,天海勝雪的身影有些模糊。

  天海承武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自以為算無遺策,心狠手辣,把厚黑二字推行到了極致,不在意墻頭草的惡名,那麼天海家必然會在險惡的時局裡繼續生存下去,如果遇到某些機會,他統領下的天海家,甚至極有可能迎來第二次全盛期。

  但最終他還是敗的一塌塗地。相反他的那個冷傲的兒子什麼都沒做,只是按照本心行事,卻永遠都站在勝利者的一邊。難道姑姑當年對自己說的話真是對的?機關算盡都是錯?可這是為什麼呢?

  平北營與叛軍之間的戰鬥在國教學院外開始了,震天的殺聲直到很長時間之後沒有停下來。

  這裡距離皇宮不遠,只是隔著一座國教學院,或者說一座百草園,但不知道是靠著宮外的樹林太茂密,還是有陣法保護的緣故,皇宮裡並不能聽到太多廝殺的聲音,只能隱隱聽到一些喊叫聲。

  今夜的皇宮非常冷清,如果從甘露臺往地面望去,竟看不到一個人影。

  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在那些閣樓上,池塘邊的灌木叢裡,還有偏僻的角房裡藏著很多宮女與太監。

  那些宮女太監臉色蒼白,身體顫抖,害怕到了極點。

  但他們藏在這裡沒去正殿護駕,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收到了上司發布的命令。

  皇宮正殿裡有很多夜明珠,雖然不及甘露臺,也及不上北新橋地底的那個洞穴,但足以把殿裡照耀的有如白晝。

  幔紗拂動,夜明珠散發的光毫就像是雪花不停飛舞,可惜的是這時候沒有人有心情欣賞。

  太傅白英為首的大臣們,看著殿門口那道身影,臉上滿是震驚與憤怒的神情。

  「以仁義治天下,宮廷亦是天下一屬,我的那些乾兒子體會我的心意,讓那些可憐的孩子們躲起來,免得被今夜的刀兵禍害,也算得上是仁義之行,您母親如果懂得這個道理,又何至於被埋在百草園,而不能與先帝合葬?」

  林老公公的視線從太傅白英移到那些大臣與侍衛身上,最後重新落在最高處。

  莫雨與婁陽王站在那裡,把一個人護在後面,隱隱可以看到一抹明黃色。

  「宮外可能會有些問題,但那並不重要,因為這裡才是大周最重要的地方,而我在這座皇宮裡生活了太多年,比你們加起來還要久……想要停下皇輿圖,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希望陛下你能明白。」

  誰能想到,以事君忠誠、道德高潔而名聞大陸的林老公公,居然會成為叛軍的內應,幫助相王破掉了皇輿圖!

  太傅白英顫巍巍地向前走了兩步,看著林老公公說道:「林老伴,我與你同朝二百餘年,深知你的為人,即便到了此時你還記得那些低賤的太監宮女,說明那些名聲並非作偽,那你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林老公公說道:「大丈夫行事,豈能被聲名所累?」

  他是太監,卻始終以大丈夫自居,而且世間無人敢質疑,即便到了此時人們也很難懷疑他。

  太傅白英沉痛說道:「難道你要抹了自己的忠臣之名嗎?」

  「我當然是忠臣,但我忠的是先帝。」

  林老公公望向最高處被人群隔著的那道身影,說道:「陛下,我也很尊敬你,甚至越來越喜歡你,可惜你終究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我越尊敬你便越不尊敬自己,越喜歡你便就越不喜歡自己,所以請原諒老臣今日的冒犯吧。」

  這段話有些難懂,在場只有莫雨聽懂了,因為她是女人,發出了一聲嘲笑。

  林老公公沒有在意她的笑聲,向著前方走了一步。

  侍衛們非常緊張,手裡的鐵刀紛紛出鞘。

  婁陽王臉色蒼白,滿頭汗水,嘴裡不停地念著:「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但他張著的雙臂始終不曾放下,顯得異常堅定,就像老母雞護雛般,把那個人護在身後,

  莫雨被他的嘮叨弄得有些惱火,餘光看到他的模樣又心頭一軟,輕聲說道:「稍後亂起來,你帶陛下先走。」

  婁陽王怔了怔,望向她問道:「就是那天夜裡你說的地方?」

  莫雨說道:「笨死了,讓你背了二十遍還沒背住?」

  婁陽王忽然哭了起來,說道:「背住了,可我不想把你留下來。」

  皇輿圖已破,相王與曹雲平這兩名聖域強者隨時可能出現,皇帝陛下必須在此之前經由密道離開。

  莫雨要留在場間抵擋林老公公,還要吸引他人的注意力,最後的結局自然可以想見。

  莫雨與婁陽王夫妻說話的聲音並不大,除了他們自己便只有那位能夠聽到。

  然而這個時候,殿門外忽然響起對他們這番交談的點評。

  「情真意切,因為是真情,是實意,毫不虛偽,絕不矯情,不愧是母后親自教出來的學生,莫大姑娘,我真的很欣賞你,」

  相王走進殿來。

  他帶著幾分追憶的神色說道:「當年想著你與留兒自幼一道長大,我曾寫信求母后賜婚,可惜母后沒有同意。」

  曹雲平在後面,背著雙手在殿內到處看著,不時說幾句不錯,就像個賦閒的戶部老官在紅薯地裡挑種糧一樣,

  相王不再回憶往事,說道:「林公公說的對,外面就算全部輸了,又算得了什麼?只要這裡贏了就好。只要我能坐上這把椅子,不管是離山還是離宮,都必須尊重我,那我還擔心什麼?」

  莫雨說道:「王爺,想要坐穩這把椅子,從來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難道你們都沒看出來,這十年裡我瘦了多少?」

  相王雙手落在自己的腹部,捏著腰帶上突出來的肥肉苦笑說道。

  他笑意漸斂,望向人群後方的高處說道:「衣帶漸寬終不悔,陛下……弟弟,把椅子讓給我坐坐可好?」

  「其……實……我……從來……沒……想過……坐……這把椅子。」

  一個聲音在安靜的正殿裡響了起來。

  那人最開始說的兩個字發音非常生澀,就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嬰兒。

  接下來,那個人的發音要變得好了很多,談不上通順,但至少不會顯得怪異,只是特別緩慢,而且不時停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15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0 22:4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七章艷陽天

  莫雨、婁陽王、太傅白英、大臣與侍衛們駭然回首望去。

  相王與林老公公神情驟變,就連曹雲平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表情。

  沒有人注意到,第二層有個清秀的小太監也望了過去。

  婁陽王呆呆地放下手臂。

  那抹明黃終於出現在了眾人之前。

  大周皇帝余人。

  「陛下!」

  數聲喊聲響起。

  余人靜靜看著下方的林老公公。

  林老公公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發熱,不是身體,而是臉,為什麼?

  「讓太監宮女躲起來的,不是你的乾兒子,是朕下的旨意。」

  余人的神情溫和而平靜,發音也越來越正常:「刀槍無眼,國朝大事與他們無關,何必讓他們因此受傷,甚至死去?」

  林老公公沉默片刻,說道:「陛下實乃仁君。」

  余人說道:「老師與你都要我做仁君,但如果朕被亂臣賊子用百姓的性命威脅退位,那便不是仁君而是昏君了。」

  他的話語越來越順,直至與正常人沒有太什麼區別,只是聲音還是稍微有些沙啞。

  沒有誰注意到他與林老公公說了些什麼,因為眾人都震驚於他說話本身。

  陛下原來不是啞巴,可以說話?那為何他平時從來不說?就連服侍了他十餘年的林老公公都不知道。

  如果說這是什麼隱藏的手段倒也罷了,可就是說話而已,變成秘密又有什麼用處?

  迎著數十道震驚的視線,余人知道眾人在想什麼,他本來不想回答,但想了想還是給出了答案。

  「我不會撒謊,所以小時候離開京都的時候,師父讓我不要說話,後來我就習慣了不說話。」

  「在西寧鎮生活,與師父、師弟之間有時候連手勢也不需要比,一個眼神就知道想做什麼,就更不需要說話了。」

  「後來到了京都,做了皇帝,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批閱奏章,用筆寫就好,也不需要說話。」

  「就連朝會我發現也是只聽不說最好,因為這樣省事,而且清靜。」

  「既然不需要說話,那我為什麼要說話呢?」

  沒有需要,自然不用去做。

  沒有人會全無道理地繞著大陸跑十幾圈,無數次穿越草原雪山與四季,除非他的妻子在某個深夜悄悄地離開。

  相王說道:「原來陛下是在裝聾作啞。」

  余人說道:「是的,我看過太宗皇帝的所有記載,還看過一些前朝明君,我發現他們都很擅長裝聾作啞。」

  相王聞言若有所思,然後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果然非同尋常,好在只是隱瞞了會說話的事。」

  余人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來得及,終究今天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反應難免會慢些。

  「以後我也會學著裝聾作啞。」

  相王接著說道:「但請先寫退位詔書吧,這件事情不需要開口,只需要用筆,陛下應該很熟悉。」

  余人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相王嘆了口氣,說道:「那就只好抱歉了。」

  這時候,站在第二層金欄後的那名小太監,忽然走了出來,摘掉了自己的帽子。

  她看著相王說道:「王爺,你確定自己堅持要這麼做嗎?」

  瀑布般的黑髮傾瀉而下,如畫般的眉眼美麗動人,殿裡群臣有很多老人,很快便認出了少女的身份。

  「殿下!公主殿下!」

  眾人震驚地想著,落落忽然出現在大周皇宮裡,難道說她代表了妖族的態度?

  那麼這時候與叛軍一道圍攻皇宮的平北營又是怎麼回事?

  看著落落,相王怔了怔,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曹雲平也笑了起來,神情溫和說道:「殿下,不要再胡鬧了。」

  這種長輩對晚輩的態度,至少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時刻。

  落落挑眉說道:「我進宮之前已經收服平北營,軒轅破這時候在國教學院,為的就是要阻止你們。」

  曹雲平微笑說道:「如果道尊與陳長生帶兵南歸,你與軒轅破便是伏兵,因為白帝會現身擊敗我與王爺,成為挽救大周的恩人,如果道尊沒有回來,這就說明他放棄了皇帝陛下,白帝便不會出現,那你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

  落落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臉有些發白。

  所有一切都在白帝的掌握之中,不然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逃離白帝城,軒轅破又如何能夠藏在平北營裡這麼長時間。

  相王與曹雲平並不知道她與軒轅破的存在。

  但她與軒轅破只是棋子,或者戲子,按照白帝的想法行走,不停改變自己扮演的角色。

  直到現在白帝還沒有出現,那麼說明他決定履行與相王之間的約定。

  這也就意味著,如曹雲平所言,落落與軒轅破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義。

  落落忽然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牧酒詩與大西洲皇子死在了海上。

  落落一直以為這是商行舟的安排,現在看來只怕還是與父皇有關。

  知道白帝與相王的盟約後,她第一時間通知了陳長生,然後日夜兼程八萬里路至京都,想要幫些忙。

  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忽然看到那個無趣的真相,所有的疲憊盡數涌來,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一隻手落在她的肩頭,扶住了她。

  那隻手穩定而寬厚,隔著衣裳也能感覺到溫暖。

  落落醒過神來,讓到一旁。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似乎先生吩咐過什麼,但她忘了。

  就像是莫雨、婁陽王、太傅白英、諸位大臣以及侍衛們接下來做的事情一樣。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余人走了下來。

  他的速度很慢,因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隻腳是跛的。

  走的再慢,只要肯走,便總能走到彼岸。

  無論是西寧鎮的小溪還是智慧的河流,或是地面由金磚砌成的江海圖案。

  余人走到相王的身前,停下腳步。

  相王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裡看他。

  不能視物的那隻眼睛、缺了半截的耳垂,微微向左偏的肩膀,在他的視野裡漸漸消失。

  最後,只剩下那張乾淨的臉。

  相王的眼裡出現一抹惘然的情緒,又有些疑惑,接著轉為震驚,最後卻變成了有趣。

  他一掌拍向余人的頭頂。

  這一掌柔若無骨,仿佛無形的烈陽之焰,帶著無比恐怖的氣息。

  驚呼聲響起,侍衛們終於醒過神來,不懼生死地向那邊衝去,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替陛下擋住這一掌。

  忽然,一道強大的氣浪生出,仿佛真實的潮水,裹著那些侍衛撞到了臺階上。

  金欄碎裂,煙塵微作。

  據事後調查,沒有幾個人看到了當時的那幕畫面。

  光線太強,如果不趕緊閉上眼睛一定會被刺瞎。

  就算是莫雨、落落等擁有極高境界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幕極模糊的畫面。

  一片明亮的光幕出現在大殿中央,與之相比,夜明珠散發的光毫就像是野草燒成的灰。

  光幕裡隱隱可見兩道身影,其中一個稍微胖些,應該是相王,另一個自然是余人。

  兩隻手掌在空中相遇。

  那片光幕便開始於他們雙手相遇的地方。

  那裡有一輪太陽。

  夜空裡的陰雲,被盡數驅散。

  剛剛顯露出來的繁星,下一刻便被掩沒不見。

  無數光線從皇城裡射向天空。

  京都仿佛回到了白晝。

  天書陵裡觀碑的學子驚愕地回頭望去,夜林裡的松鼠醒了過來,不停地跳躍著。

  離宮裡,嚴陣以待的國教騎兵紛紛推開面甲,向夜空望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太陽。

  中山王正在太平道集結騎兵,準備衝進皇宮去救駕。

  當夜空忽然明亮起來,他抬頭望去,便再也無法收回視線。

  他瞇著眼睛,看了很長時間,直到那輪太陽漸漸消失。

  「啊,多美麗的太陽啊……」

  中山王很是感慨,揮手示意下屬取消夜襲皇宮的計劃。

  他翻身下馬,去洗了個澡,然後讓小廚房做了碗炸醬麵,加了半勺野小蒜,香香地吃了起來。

  看著這幕畫面,那位美貌的姬妾忍不住生出與白天死去的那位謀士相同的想法,這面就這麼好吃嗎?

  當然,她要比那位謀士聰明很多,話出口的時候就變成了:「我們不救陛下了?」

  中山王吃著麵,有些含糊不清地說了兩句話。

  那名姬妾聽出來王爺說的第一句話是陛下用不著我們救,我們都是白癡。

  然後她認真地回想了一番才確認第二句話是——明天會是一個艷陽天。

  「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了,父皇的眼睛還沒事,你知道的,噢,你不知道,以前那邊是間書房。我就是在那裡第一次聽到功法口訣,我當時覺得這功法好厲害,太陽那麼熱,那麼亮,怎麼就能放進我的身體裡呢?」

  相王說道:「父皇說我想錯了,那個太陽只有離開我們身體的時候才會變成真正的太陽,我心想那也很厲害啊!為了看到那個太陽,我不停修行,但直到我成了皇族裡境界最高的那一個也沒有看到,就連十年前越過那道門檻之後,我還是沒有看到那個太陽,所以這幾年我經常在想,難道當初父皇是在逗我玩?」

  余人說道:「不是的。」

  相王看著他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是真的,父皇他沒有騙我。」

  余人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相王說道:「如此強大的焚日訣,太宗皇帝當年也不過如此吧?」

  余人說道:「我不知道。」

  相王感慨說道:「陛下形殘神全,實乃道門之光,亦是陳氏之光。」

  這是最真誠的贊美。

  但他還是有些不解。

  「陛下為何要隱瞞自己的境界修為呢?」

  相王有些苦澀說道:「如果早知如此,我們哪裡會想著造反呢?」

  余人帶著歉意說道:「沒有人問過……而且,我也沒有用這些的機會。」

  相王聞言微怔,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是先前說的那個道理。

  余人能夠說話,但他不說。

  他能讓京都的夜空多出一個太陽,但他不做。

  因為他不想,而且沒有這方面的需要。

  這就是順心意。

  「陛下不愧是父皇與母后的親生兒子。」

  相王終於釋然,只是難免還有些遺憾。

  「為什麼我就不是母后親生的呢?」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裡散出無數道光線,碎成最細微的晶粒,然後被夜風拂走,無跡無蹤。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0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1 22:19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八章你們輸了

  相王就這樣死了,曹雲平則是早就已經逃出了皇宮,到了十餘裡之外的洛水畔。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宮裡的人還能聽到他恐懼的顫聲、不停重復的那句話:「求陛下饒命!」

  林老公公臉色蒼白。

  今夜是他生命裡唯一的污點。

  但他終究是林公公,識得氣節二字如何寫,不能像曹雲平那般無恥,跪地求饒。

  他手掌一翻便往頭頂拍去,同時逆運真元準備自我了結,做的極絕,不留任何可能。

  但他的手掌落在頭頂卻無法下移,經脈裡的真元也仿佛凝結了一般,根本無法衝入幽府。

  「走吧,不要再進宮了,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余人對他說道。

  林老公公怔住了。

  因為先帝的緣故,他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宮裡度過。

  哪怕後來被天海聖后逐回老家,他每天想的依然是宮裡的日子。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不要再來了——不管你是為了道義還是不甘心又或是別的什麼。

  更沒有人對他說這裡不是個好地方。

  林老公公離開了皇宮,有些落寞,甚至可以說失魂落魄。

  沒有人在意他的離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余人的身上。

  陛下的境界如此深不可測,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那輪太陽消失,夜雲被秋風重新卷回京都上空,再次掩住繁星。

  余人看著雲層某處,確認白帝離開,收回視線望向北方,面露憂色。

  雪老城,魔宮。

  陳長生直接回答了魔君的問題:「師父和我不擔心京都,是因為師兄在那裡。」

  魔君嘲諷說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你離開西寧鎮之時,根本沒有開始修行,相信他也沒有,其後你與他相見的次數有限,我確定他從來沒有在你面前出過手。」

  陳長生說道:「是的,直到現在為止,沒有人看過師兄出手。」

  魔君說道:「那你憑什麼判斷他的能力?不要對我說——因為他是我師兄這種廢話。」

  陳長生說道:「我也是事後才想明白。」

  魔君問道:「想明白什麼?」

  陳長生說道:「聖后娘娘出事那天晚上,師兄為什麼會從草叢裡鑽出來。」

  魔君神情微凜,說道:「你想表達什麼意思?」

  陳長生說道:「他是白天隨師父一起去的天書陵,這也就意味著,他只用了一天時間便看完了所有的天書碑。」

  魔君眼瞳微縮,說道:「荒唐!難道他就不能用別的法子?」

  他沒有去過天書陵,但知道天書陵的規矩。

  在天書陵裡只有參悟一座天書碑,才能去往下一座天書碑,直至越來越高,最後來到峰頂。

  沒有人能破壞這個規矩,即便周獨夫在看完所有天書碑之前也不行。

  按照陳長生的說法,那麼余人就是在一天之內看完了所有的天書碑。再聯想到余人當時是聽著陳長生的聲音,急著去救他,那麼說不定他甚至看都沒有仔細看便很隨意地通過了那些天書碑。

  這很有可能就是事實真相,但魔君無法接受。

  沒有人做到過這樣的事情,傳聞周獨夫曾經做到過,但始終沒有得到離宮的確認。

  一日觀盡前陵碑的陳長生震驚了整個大陸。如果余人只用一天時間便看完了所有天書碑,意味什麼?

  那意味著難以想像的天賦與強大。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相王與曹雲平的這場叛亂對余人來說更像是一場鬧劇。

  魔君甚至能夠想到,白帝應該都不敢輕易出手。

  天海聖后與陳氏的血脈確實可怕。

  魔君甚至覺得逆天改命的傳聞是假的,余人出生便要承受那麼多的痛苦,可能是上蒼在嫉妒他……

  「看來,我們真的只有認輸了?」

  「是的。」

  黑色的魔焰仿佛沼澤一般,吸噬著所有的光線。

  深淵的氣息從那邊侵襲過來,讓所有人都覺得有些不舒服。

  魔殿裡很是冷清,沒有奴隸,也沒有嬪妃。

  只有數名戴著白色小帽的官員與十餘名穿著紅色披風的老人,站在魔君的四周。

  魔君指著那幾名戴白帽的官員說道:「他們都是史官,我族最後的歷史應該被完整的記載下來。」

  他又指向那些穿著紅色小披風的老人,說道:「這些都是我族最有智慧的學者,我想你與那位皇帝應該有足夠的腦子,判斷出來我族的文明成果應該得到充分的保護,然後被保留下來,滅族也別把什麼都滅了。」

  聽到這兩句話,王破與肖張對這位魔君終於生出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所謂君王的氣度,可以理解為強撐,但這種精神層面的平靜與從容一直都是強者們的追求。

  陳長生說道:「當初在白帝城裡我說過,不會有滅族。」

  十年前,在靠近相族莊園的那座滿是黃沙的大院裡,他與年輕的魔君討論過很多話題。

  那些話題裡有星空之上,有千秋萬代,自然也有人族與魔族的未來。

  更隱秘的是,只有徐有容、唐三十六與小黑龍知曉,在這十年裡,陳長生與魔君一直保持著通信。

  他們通信的頻率並不高,一年只有兩三封,但沒有斷絕過。

  這同樣是在白帝城裡說好的事情。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想效仿通古斯大學者與那一代的教宗,但最後無奈地現通信的內容還是變成了談判。

  ——如果人族贏了,魔族究竟在怎樣的條件下才願意投降。

  沒有答案。

  直到此時此刻,依然沒有答案。

  「僕役們會變成了你們的奴隸,在陰暗潮濕的礦洞裡度過自己苦難的一生。神族會被迫與你們通婚,被逐漸稀釋血脈,直至無法做為一個獨立的族群而存在,在我看來這與滅族沒有任何區別,我不能接受。」

  魔君說道:「而且神族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以及全部世界的主人,怎麼能向你們這些凡人投降?」

  陳長生認真說道:「但你們輸了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0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2 20:36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二十九章魔族的來歷

  魔君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但你知道我們為何會輸嗎?」

  這確實是個難解的問題,尤其是魔族敗退的速度如此之快。

  陳長生說道:「我想了很長時間,最後看到雪老城外的部落戰士,才想起你在信裡提到過的那件事。」

  魔族勢衰,在千年時間裡便被人族全方面超越,最主要的問題便是生育率太低。

  低等魔族自然進化成高等魔族需要太長時間,高等魔族自身的生育能力又很低下,隨著時間的流逝,擁有廣闊疆域的魔族數量反而越來越少,直至快要無法湊齊足夠數量的兵員,那些部落戰士智力太過低下,無法與人族軍隊正面對抗。

  魔君指了指他,說道:「是的,你應該記得我對你說過原因。」

  陳長生想起在一封信裡,魔君曾經講過的一段歷史。

  魔君說那是他登基之後才知道的關於這個世界最真實的記載。

  魔君還說包括他與魔族大學者在內只有五個人知道。

  那封信之後,陳長生便成為了第六個。

  陳長生不理解他為何要告訴自己,自然也無法確定真假。

  按照魔君的說法,無數年以前,這個世界的五個大陸並不像現在這般彼此隔絕,可以隨意相通。

  統治這個世界的種族便是神族,也就是現在中土大陸的魔族。

  隨著時間流逝,世界構造逐漸不穩,出現很多變化,神國與幽冥漸漸離開主體大陸,最終消失在沒有盡頭的時間亂流裡,只留下了一些極為凶險的通道入口,此時魔君身後的那道深淵便是其中之一。

  神國與深淵的消失帶來了很多可怕的變化,主體大陸的生機漸漸流失,變得越來越荒涼,統治世界的神族以及別的智慧生命,被迫開始遷移,主體大陸最終變成了一片廢土,被稱作遺棄之地。

  神族去往了聖光大陸,延續了自己的文明,卻發現神國的文明火種失落在了另外一座大陸上。

  那些文明火種便是天書碑,那座大陸便是中土大陸。

  神族派出遠征軍,通過當時還能勉強通過的幽冥通道,從聖光大陸來到了中土大陸,想要取回這些文明火種。誰也沒有想到,在漫長的時光裡,中土大陸的原生種族通過文明火種已經覺醒,與神族的遠征軍開始戰鬥。

  那些原生種族便是人類與妖族。

  那支遠征軍自然便是現在的魔族。

  ……

  ……

  「原來直到今天,這場戰爭都還沒有真正的結束。」

  聽到這個故事的人們很是感慨,唐老太爺臉上的皺紋深了幾分,赫明神將則是在思考戰爭的意義。

  「現在我們雙方的戰爭與遠古的那場戰爭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魔君搖了搖頭,說道:「就在雙方戰爭進行的最激烈的時候,幽冥繼續遠離,大陸之間完全被隔絕,無論是我身後的深淵還是雲墓裡的那座山峰,都很難再回到聖光大陸,所以遠征軍統帥做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那位統帥便是我的先祖,也就是第一代魔君。」魔君做了個補充說明,然後接著說道:「他結束了那場戰爭,與人族與妖族暫時達成和解,焚毀了與聖光大陸有關的所有事物。然後開始在這座大陸上建造自己的城池,也就是家園。」

  徐有容抱著小道士,魔君出現後便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忽然說道:「明智而及時的決定。」

  魔君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我族就這樣在中土大陸生活了下來,隨後的歷代魔君還有那些大學者都在繼續先祖的做法,利用嚴苛的律法,最終成功地抹掉了所有與聖光大陸相關的記憶,把這裡變成了我們的家鄉。」

  唐老太爺感慨說道:「時光有偉力。」

  魔君說道:「可惜的是,最後還是出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些魔君與學者發現,在缺少聖光的環境裡,我族的生育能力下降的非常嚴重,而到了通古斯大學者時期,他已經判定這是是無法逆轉的退化。」

  話題回到了最初討論的重點,魔族為何會輸掉這場戰爭。

  魔君曾經在信裡隱晦地提過這件事情,陳長生不理解他為何要提,更不理解另外一方面。

  赫明神將、肖張等人也不理解。

  生育能力下降以至退化,必然會帶來滅族的威脅,遇著這樣的事情,魔族要做的事情,當然是想辦法重新打開通道,回到聖光大陸,為何歷代魔君與通古斯大學者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

  陳長生問道:「聖光大陸究竟有什麼令你們如此恐懼?寧肯眼睜睜看著魔族衰敗也不肯回去?」

  「神明。」

  魔君盯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如果這裡與聖光大陸的通道重新打開,我們都會成為神明的僕人。」

  ……

  ……

  開始的時候,人們發現陳長生與魔君似乎很熟悉,很是吃驚,唐老太爺的眼神變得有些幽深。

  沒有人相信陳長生會與魔族勾結,但還是覺得很奇怪,或者說詭異。

  不過很快人們便被陳長生與魔君的談話內容所吸引。

  令人震撼的遠古傳說,隱藏在黑幕之後的歷史真相,原來魔族居然是來自聖光大陸的遠征軍!

  但神明是什麼?那些無知婦孺才會相信的唯一而確定的客觀意志存在?

  中土大陸沒有神明,國教信仰的是大道,而非真實的客觀存在。

  人們說的神明只是傳說故事裡的虛構形象,或者是純粹精神的投影。

  神國是星海之上,是所有人神魂的歸宿,只是一種象徵。

  而聖光大陸真的有神明存在?

  聽完魔君的話,人們沉默了很長時間,就連肖張都沒有說話。

  「不是沒有神國了嗎?」

  誰也沒有想到,打破沉默的居然是那個小道士。

  他趴在徐有容懷裡,抱著她的脖子,睜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魔君。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從害怕與傷心裡擺脫出來,把這段故事聽得非常完整。

  魔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沒有答案。

  對神明的描述以及不可描述,都是他登基之後才能看到的文字。

  從他的沉默可以看出,那些文字曾經對他的精神世界造成過怎樣的衝擊。

  肖張終於忍不住了,問道:「神明就有這麼厲害?」

  「十年前曾經降臨在白帝城的那兩個戰鬥天使,只是神明的僕人。」

  魔君沉默了會兒,說道:「我們也曾經是。」

  這句話裡的我們,指的是雪老城裡的皇族。

  肖張愣了愣,說道:「挺慘。」

  得到天書陵與火種的人族與妖族,被聖光大陸稱為盜火者。

  第一代魔君則被稱為墮落的天使。

  當初在聖光大陸的時候,他本來就是天使,還是天使軍團的首領。

  所謂墮落,便是因為他被魔鬼所誘惑,不肯回到神明的懷抱。

  那個魔鬼的名字叫做自由。

  沒有人願意當僕人,哪怕是神明的僕人。

  所以第一代魔君才會毅然決然地留在了這裡。

  所以歷代魔君與通古斯大學者沒有一個人願意回到聖光大陸。

  「我能理解那種感覺。」

  陳長生說道:「擺脫死亡陰影之後,我覺得得整個世界似乎都變輕了。」

  魔君說道:「與死亡相對,那是更本質的自由。」

  陳長生說道:「與答案相對,為什麼提出這個問題更加重要。」

  這段往事是由魔君那個問題引申出來的。

  為什麼魔族會輸給人族?

  魔君提出這個問題的用意是什麼?

  「還沒有說完,我族失敗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軍師希望我們失敗。」

  魔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嘴唇卻更加鮮紅,彷彿剛塗抹了胭脂。

  「這場戰爭裡所有的佈置都是他親自安排的,然後他要我們失敗,那我們怎能不敗?」

  魔宮裡響起幾聲驚呼。

  黑袍是魔族軍師,手握重權,最重要的是,魔族的戰略乃至具體戰術,都是由他一手安排。

  如果魔君說的話是真的,黑袍想要魔族失敗,魔族確實沒有任何不敗的道理。

  問題是黑袍為什麼會這樣做?

  沒有人相信幡然悔悟、可歌可泣的故事,這必然隱藏著什麼原因。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0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3 21:12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三十章星空的秘密

  「藉著戰場失敗的影響,他動用很多資源,在城裡修了一座祭壇。」

  魔君說道:「然後他說服了很多元老還有我那位長輩,同意他用戰場死去的魔族戰士的神魂向星空獻祭。」

  聽到向星空獻祭這幾個字,陳長生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兆,問道:「向誰獻祭,要求什麼?」

  魔君帶著嘲諷意味說道:「自然是向星空那邊的聖光大陸獻祭,那些元老希望聖光大陸能夠來援助我們,有些膽小的貴族甚至希望自己能夠送回聖光大陸,那麼自然不用面對滅族的危險與痛苦。」

  陳長生說道:「魔族的來歷不是已經被抹去?為何他們能夠知道?」

  「這半年裡戰火連綿,局勢混亂,很多規矩都失去了效用,很多秘密自然也流傳了出去。」

  魔君望向某位大學者。

  一名大學者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然後開始不停地嘔血。

  那血不是紅色,不是金色,也不是綠色,而是黑色的。

  那位大學者明顯中了劇毒,痛苦地說道:「就算我不說,軍師也什麼都知道。」

  魔君平靜說道:「但你還是說了。」

  那位大學者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停止了呼吸。

  魔君望向人群,主要是徐有容,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

  陳長生沒有注意到,而是在想他剛才說的話。

  魔族上層都把希望寄託在那個祭壇上,在戰場上自然很難盡力,不管是主觀還是如何。如此一來,魔族的局勢便會更加糟糕,而越如此,他們越會把希望寄託在祭壇上。那個祭壇就像是雪老城外的那個沼澤一樣,只要落在上面,再如何掙扎,都很難再站起來。對此魔君應該看得非常清楚,為什麼他沒有阻止黑袍?為什麼沒有把那個祭壇毀掉?

  魔君看著陳長生說道:「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不錯,我也想保有最後的希望。」

  陳長生說道:「哪怕違背歷代魔君的意志?」

  魔君嘆道:「我也不想,還不是被你們逼的太狠了。」

  陳長生說道:「十年前你就已經做過。」

  這說的是曾經在白帝城裡出現的兩位天使。

  「會有非常大的差別。」

  魔君看著他認真說道:「因為數量不同。」

  說完這句話,他張開了雙臂。

  黑色的大氅無風而起。

  如凝結夜色的魔焰也隨之搖擺起來,有些事物若隱若現。

  那些是石像,或高或矮,都不超過一尺,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質製成。

  有的石像半蹲著,有的雕像振翅欲飛,纖毫畢現,靈動如生,已然超過了雕工的範疇。

  陳長生的神情變得很凝重。

  石像沒有流露什麼氣息,卻有一種無比詭異的感覺,彷彿隨時可能活過來。

  王破等人的心裡都生出了強烈的警意。

  他們都像陳長生一樣,想起了白帝城裡的那兩個天使,想起了別樣紅。

  如果一座石像就是一個天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石像有多少個?

  魔焰不停舞動。

  夜色難寧,一片死寂。

  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

  黑袍對人族的仇恨,果然深如西海,為了消滅人族,竟是無所不用其極,在過去的數百年間,他指望依靠魔族能夠消滅人族,當發現大勢已變,這已經變成無法完成的任務時,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

  在魔族敗亡的道路上他無情地推了一把,在最短的時間裡把魔族逼入絕境,逼迫魔族踏進了自己的步調,調集無數資源修建起了一座祭壇,準備迎接來自聖光大陸的天使軍團降臨。

  「今夜你講這個故事,究竟是什麼意思。」

  陳長生對魔君說道。

  魔君斂了笑容,看著他的眼睛,平靜而堅定地說道:「退出雪老城,不然我會答應黑袍的要求。」

  「這是一個好故事。」王破說道。

  唐老太爺說道:「確實是好故事。」

  這個故事,準確來說是這個故事的講述方法,讓他們覺得魔君很了不起。

  如果不是給這位魔君時間太少,而且大勢已定,或者魔族真有可能迎來復興。

  開始的時候,如果魔君沒有請出那些史官、學者,說著滅族、文明之類的詞,營造出肅穆悲壯的氛圍,便直接開始講述這個故事,絕對沒有人會相信,只會認為他是在用一個荒唐的理由拖時間。但魔君沒有這樣做,從聖光大陸到神明再到黑袍,他徐徐道來,又動人心弦,把這個故事說的無比完美,有歷史,也有重量,讓人不得不信。

  「但有一個問題,黑袍需要你做什麼?」

  王破說道:「如果你對這個故事沒有意義,那麼這個故事講的再好也沒有意義。」

  「他需要的不是我,而是這個。」

  魔君的右手伸出了衣袖。

  他的手裡沒有石像,而是一根石杵。

  那根石杵看似很普通,實則不然。

  就連陳長生手腕上的那些石珠都生出感應,輕輕地撞擊著。

  那根石杵與天書碑來自同一個地方,擁有相同的材質,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效用。

  星空殺。

  魔族的不傳之秘。

  數萬年來不曾現於世間的至高神器。

  當年在雪嶺,老魔君便是死在它召喚來的星光之下。

  陳長生親眼見過星空殺。

  事後離宮教士按照他的描述,把星空殺繪入畫卷,送到各州郡傳閱過。

  像唐老太爺和王破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最早看到畫的那批,只看了一眼,便確定這是真的星空殺。

  那麼魔君講述的這個故事,也有了更多的真實性。

  如果魔君與黑袍合作,利用祭壇與星空殺打開空間通道,聖光大陸的天使紛紛降臨……

  魔焰舞動,那些石像若隱若現。

  看著這幕畫面,眾人的神情無比凝重。

  就算那些天使不及曾經出現在白帝城的那兩名戰鬥天使強大。但按照事後的分析,那些聖光天使能夠自行領悟天地間的自然法理,換句話說,他們從存在的那一刻開始便是神聖領域強者!

  當然,人族對這種最險惡的局面並不是完全沒有準備,十年來大周朝廷與離宮及眾宗派世家經常推演當初的白帝城之戰,尋找殺死聖光天使的方法,並且獲得了一定進展,但那依然建立在天使數量很少的前提下。

  如今人族的聖域強者或者身受重傷,或者正在叛亂,天使數量如果這麼多,怎麼可能打得贏?

  更可怕的是,如果……聖光大陸的神明親自降臨,那怎麼辦?

  人族會就此滅亡嗎?

  氣氛非常壓抑。

  但還是有人不相信魔君說的故事。

  「這不是一根石頭做的棒槌?你真當我們是棒槌?天槌死了十幾年了!」

  肖張說道:「我們準備了這麼多年,打了這麼久,死了這麼多人,靠一個故事就想讓我們退回去?」

  這話讓赫明神將和一些人有些心動。

  萬一是真的呢?魔君是在嚇人。

  唐老太爺眼角的皺紋越來越深,隱有憂色。

  他覺得魔君的話是真的。

  王破與徐有容也是相同的看法。

  陳長生曾經在雪嶺親眼看到那道穿越星海而來的光柱,本應該最相信這個故事。

  但他隱約記得星空殺不能用了,又想起來那夜聽到的一場談話。

  他望向魔君問道:「祭壇用來破壁?星空殺用來指明位置?」

  魔君說道:「沒想到你沒忘記我與父親的談話。」

  陳長生說道:「十年前降臨兩個天使,你可以把他們當作奴隸,黑袍現在的想法,明顯不僅於此,如果降臨的天使數量太多,你怎麼辦?所以你一直在猶豫,在掙扎,直到現在你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怎麼做。」

  魔君微笑說道:「是的,所以我把這個選擇留給你來做。」

  陳長生默然。

  現在想來,十年裡的通信裡的很多內容都是魔君的手段。

  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他已經很難說服自己,聖光大陸的威脅並不存在。

  所謂選擇,更像是一場賭博,押上去的籌碼是整個人族。

  說到賭博,徐有容與唐老太爺都比他強太多,但是他們沒有看過那些信。

  那些信裡的內容是魔君已經打出來的牌。

  只有通過那些牌,才能試著判斷魔君的底牌是什麼。

  忽然,有一道聲音從人群後方響了起來。

  那聲音病懨懨的,有氣無力至極,偏又有種極為得瑟的感覺,不管是誰聽著都容易生厭。

  「他在信裡寫的都是真的,這故事大部分也是真的,但他說的話卻是假的。」

  魔君望向人群後方,微微挑眉說道:「為什麼?」

  「因為你的眉眼之間有死志,還有一抹情傷,卻沒有意氣風發。當初我用了一個時辰扭轉汶水局勢,從祠堂出來後便當街洗了一個澡,你就算不及我風流氣度,做不出來這種雅事,但完成這等逆轉總應該囂張些,如此沉穩只能說明你在說謊!」

  葉小漣推著一輛輪椅從人群後方走了出來。

  唐三十六坐在上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07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4 22:04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三十一章我们曾通信

  唐三十六說話的語氣,向來是世間最能惹仇恨的存在,即便不說髒話的時候,也沒有人喜歡。

  但陳長生喜歡,因為唐三十六是他最好的朋友,更因為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傢伙總會出現,而且這個傢伙比他更清楚他的真實想法,每當他不知道如何選擇的時候,聽這個傢伙的總沒錯。

  唐三十六的這句話當然沒有任何道理,卻不知為何卻有種莫名其妙的說服力。

  「你怎麼過來了?」

  陳長生很擔心唐三十六的身體。

  看唐三十六的臉色,那種奇怪的高燒應該已經退了,但身體應該非常虛弱,不然不會坐在輪椅上。

  唐三十六說道:「如此重要的歷史時刻,怎麼可以缺少我的存在。」

  唐老太爺滿臉寒霜地看著他,準備出言訓斥。

  「不要逼我自曝家醜。」

  說完這句話,唐三十六咳了起來。

  葉小漣趕緊替他拍背。

  唐三十六擺了擺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掩在嘴上,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痛苦。

  不管是唐老太爺還是陳長生,都有些看不出這傷春文人的作派究竟是真是假,自然不好再去追問。

  徐有容看了葉小漣一眼,葉小漣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她便知道這兩個人根本沒有去寒山,半途便折回了。

  唐三十六沒有理會這些,對魔君說道:「忘了自我介紹。」

  魔君說道:「我認識你。」

  唐三十六說道:「是啊,當年在白帝城你對我著實不客氣,沒想到十年後我會被戳穿你的把戲吧?」

  魔君平靜說道:「自說自話的本事,你倒確實天下第一。」

  唐三十六說道:「看來你確實不知道我是誰。」

  魔君微嘲說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變成蘇離?」

  唐三十六正色說道:「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您的筆友。」

  魔君微怔說道:「筆友?」

  唐三十六說道:「是的,陛下您的信我都看過,而寄給您的前面四封信都是我寫的。」

  魔君望向陳長生非常認真說道:「這就有些過份了。」

  陳長生認真解釋道:「我不擅長與人打交道,而且剛開始我們不熟,怕寫的太尷尬。」

  魔君回憶著那幾封信的內容,感慨說道:「我還以為從開始你就把我引為知己了。」

  「陛下,我依然視你為知己,依然願意與你成為最好的朋友。」

  唐三十六對魔君說道:「所以親故……把你手裡那個東西給我吧。」

  魔君靜靜看著他,忽然問道:「你的自信究竟來自何處?」

  唐三十六說道:「我不知道,但我爺爺都不願意和我打牌。」

  魔君說道:「唐老太爺都不願意下場,想來你的牌技頗為了得。」

  「我的牌技其實普通,比爺爺與聖女差得遠了,但我卻有一招能夠贏遍天下。」

  唐三十六認真說道:「我最擅長掀牌桌,如果牌桌掀不動,那我就賭身家。」

  「唐家乃是人族首富,你與人賭身家,自然每賭必贏。」

  魔君微嘲說道:「但你若要與我賭身家,只怕沒我的籌碼多。」

  這話確實,不管唐家如何豪​​富,底蘊如何深厚,又如何能與魔域之主相提並論?

  唐三十六認真說道:「那可未必。」

  場間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我跟。」

  說話的人是徐有容,神情很平靜。

  王破也把槐院押了上來。

  越來越多的人跟了。

  陳長生與唐老太爺沒有說話,誰都知道他們會怎麼做。

  唐三十六坐在輪椅裡,盯著魔君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場賭局賭的不是唐家,也不是離宮,而是整個人族。

  魔君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信裡的條件可還算數?」

  陳長生說道:「當然。」

  唐三十六說道:「我給你最大的優惠,按第十一封信算。」

  「好。」

  魔君把手裡的石杵扔向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伸出右手接住石杵,看了兩眼,扔給了唐老太爺。

  如此重要的神器,能夠改變世界命運的事物,在他們的手裡就像不值錢的玩意兒一樣。

  包括陳長生在內,沒有誰對唐三十六的表現感到驚訝。

  再珍貴的事物,他向來都不當回事,很多年前在白帝城,他把國教神杖扔給陳長生的時候,也是這樣隨意。

  只有推著輪椅的葉小漣,知道實情並非如此。

  她清楚地看到,當唐三十六接住那根石杵的時候,背後的衣衫瞬間濕透了,明顯緊張到了極點。

  魔君看著唐三十六問道:「你真的不怕嗎?」

  唐三十六理直氣壯說道:「我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不怕!」

  魔君不解說道:「那為何你表現的如此平靜,看不出來任何破綻?」

  「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比較富有。」

  唐三十六補充說道:「無論物質還是精神。」

  ……

  ……

  在那夜最後的談話中,商行舟曾經提到過,黑袍可能還有些別的手段,但讓陳長生不用太在意。

  現在看來,黑袍最後的手段應該便是這件事情,但他沒有想到魔君的反對意志竟會如此強烈。

  不管星空殺還能不能用,現在已經在唐老太爺的手裡,相信就算黑袍出現,也沒辦法搶過去。

  但那座祭壇還在,也就意味著威脅還沒有完全去除。

  「祭壇在哪裡?」陳長生問道。

  魔君輕揮衣袖,魔焰流動起來,漸漸露出隱藏在其間的畫面,雪老城若隱若現。

  某處的魔焰顏色要更深些,彷彿非真實的夜色,沒有任何光線的殘留。

  祭壇就在那裡。

  王破把那個位置默默記在心裡,轉身離開了魔宮。

  「魔帥還有第二魔將呢?黑袍又在哪裡?」

  陳長生看著魔君說道:「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何不讓雙方都少流些血?」

  魔君唇角微動,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說道:「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我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

  ……

  ……

  孤家寡人是人族皇帝的自稱,並不適合用在魔君的身上。

  就像山坡上那些黑色方碑,無論大小還是形狀,其實都不適合用來做墓碑。

  數千座黑色方碑,代表著數千個在戰場上死去的高等魔族。

  離山頂越近,埋葬的魔族身份便越尊貴。

  當然,除了龐大固埃家族那位倒霉的繼承者,雪老城的王公貴族很少死在戰場上。

  墓園裡到處都是哭喊聲,那是貴族夫人在哭死去的兒子,斷成數截的情夫。

  還有很多貴族滿臉灰塵、神情呆滯地看著夜空。

  他們知道墓園被軍師設成了祭壇,把這邊的消息傳回了聖光大陸,那麼為何始終沒有光柱降下,把自己接走呢?

  人族大軍都已經殺進了雪老城,為何自己還站在這裡呢?

  夜色裡傳來喊聲與密集的蹄聲,應該是人類騎兵正在清理城中的反抗力量。

  那些王公貴族很是麻木,連恐懼的神色都沒有,就像是沒有聽到那些聲音。

  王破站在山頂看著那些哭泣的婦人、行屍走肉般的貴族,沉默不語。

  他的視線在墓園裡移動,感受著那些黑色方碑裡蘊藏著的能量,確認魔君沒有說謊,這裡應該就是祭壇。

  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問題,這座祭壇應該不足以強行破開空間,更無法把兩座遙遠的大陸聯繫在一起。

  還是像魔君說的那樣,這座祭壇需要配合星空殺,才能完全地發揮出來作用?

  當王破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山坡東邊的偏僻角落裡,一個穿著破舊衣服、佝僂著背的挖墓工正要離去。

  那個挖墓工剛剛挖出來了一個新的墓坑,放進去了一具很普通的高等魔族屍體。

  墓園裡的挖墓工,墓坑裡的屍體,一切都是那樣的正常,但聯想著雪老城剛剛被攻破,這就顯得非常不正常。

  一道平靜的視線落在那名挖墓工的身上,看著他慢慢向草坡那邊走去。

  在那名挖墓工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草坡與夜空相交的線條之下時,王破的聲音響了起來。

  「再來一次?」

  那名挖墓工停下腳步。

  夜風拂動破爛的衣裳,才看清楚不是佝僂的原因,他本來就很矮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轉過身來說道:「好。」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沙啞難聽。

  頭盔上的銅鏽在星光下顯得格外妖異。

  諾日朗峰前的草原是第一次相遇,雪老城前的沼澤是第二次相遇。

  今夜的墓園是他們再一次相遇,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相遇。

  魔帥從夜風裡抽出那把大刀,向王破走了過去。

  ……

  ……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05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5 20:14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三十二章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兩道刀光帶著無限恐怖的氣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後便再也沒有熄滅過,成為天地間最為鋒利的光線,在夜色的幕布上畫出無數道筆直的線條,從遠處驅來無數陰雲,遮住無數星星。

  狂風呼嘯,草枝斷折,黑色方碑紛紛碎裂,變成如箭矢般的可怕存在,墓園裡到處都是尖叫,無論是哭兒子的貴婦還是麻木的貴族都醒過神來,向著四處逃走,卻不知最後有幾人能夠活著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風終於停了,無數泥土與石礫如雨般落下,兩道恐怖的刀光再也沒有亮起。

  夜空裡的雲散開,星光照亮了墓園,才發現方圓數里內的草坡竟是整齊的沉降數尺!

  遠方,月亮漸漸升出地平線。

  魔帥站在草坡最高處,身形還是那般矮小,但在那輪圓月的映襯下,卻顯得那般高大。

  滿是銅鏽的頭盔在戰鬥裡破掉,被隨意地扔在地下。

  她扎著一根衝天辮,看著有些滑稽,就像是一個女童,神情卻是那般的兇惡。

  衝天辮的四周,有些雜亂的髮絲在夜風裡不停顫抖著,看著就像是寒鴉飛走之後的枯枝。

  如果仔細望去,應該能看到她眼角的皺紋,還有那些白髮。

  王破站在下方,左頸有一道極細的傷口,血水從裡面滲了出來。

  如果魔帥的那一刀再進一寸,他的頭便會像熟透的果子一樣被砍下來。

  看著草坡頂上的那道矮小身影,王破默然無語。

  誰能想到,如此強大恐怖的魔帥居然會是一個女子。

  魔帥轉過身來對王破說道:「你以後可能會比我強,但現在不如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漠然而冷淡,沒有任何情緒,因為這本來就只是陳述。

  王破說道:「是的,我與你還有一段差距。」

  他沒有掩飾自己對這位魔族第一高手的敬意。

  諾日朗峰與雪老城前,王破與魔帥的兩次對刀可以說是這場戰爭裡最重要的兩個時間節點。

  這兩次相遇裡,魔帥始終壓他一線。

  雖然是極細的一道線,卻像是天塹一般難以逾越。

  今夜最後一次相遇,王破取得勝利,是因為她的傷勢要遠比他更重。

  前些天,肖張用霜餘神槍在她的胸口留下了一個血洞,直到今夜沒有任何好轉。

  王破對魔帥說道:「前輩,請告訴我黑袍在哪裡。」

  魔帥冷笑說道:「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王破說道:「這座祭壇明顯是個騙局,黑袍把魔族弄到如此下場,難道你不恨他?」

  魔帥帶著瘋意大笑說道:「哈哈哈哈!你們這些雄性動物總是瞧不起我們女子,哪裡知道軍師有多厲害,她把我都不敢惹的大兄都弄死了,玩弄了整個大陸幾百年的時間,我怎麼會恨她?我只會崇拜她。」

  王破不知道該說什麼。

  魔帥轉身望向遠方的月亮。

  就在王破以為她可能會吟一首詩的時候,忽然聽到她說了一句髒話。

  「一群白痴。」

  魔帥一臉嫌棄說道:「非要跟人族學用星輝來頂替聖光,哪裡有月華好用!什麼南十字星劍,聽名字就蠢死了,哼!」

  一聲傲嬌。

  那個矮小的身影就在圓月之前散離。

  滿天金色的血液落下,像花瓣一樣,鋪滿整座草坡。

  ……

  ……

  雪老城在魔焰裡若隱若現,那片墓園所在的位置非常清楚,因為那裡非常黑沉。

  忽然,兩道極細的亮光在那片黑沉的區域裡出現,然後漸漸斂滅。

  眾人望向雪老城裡某處,於是看到了隨後照亮真實黑夜的那道金光。

  像魔帥這種級別的強者死去,天地自然會生出感應,魔宮裡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由沉默。

  「她是我的姑姑,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子……嗯,就是個子總長不高。」

  魔君望向南客遺憾說道:「老師和我本來希望你將來能成為第二個她,但你太老實了,居然會被父皇騙進深淵。」

  南客隨著陳長生等人來到魔殿後,一直沒有說過話,神情很無助,就像受傷後又找不到家的小獸。

  魔君很快便擺脫了傷感情緒,看著陳長生平靜說道:「祭壇已毀,協議已成,我可以走了吧?」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裡的走不是真的走,而是另外一個意思。

  陳長生沒有接話,看著魔君認真說道:「我不知道該佩服你還是該同情你。」

  這句話裡說的不是走,也不是降,而是魔君這些天的心路歷程。

  人族兵臨城下,魔族究竟應該怎麼辦,沉默地接受還是違背祖訓做出瘋狂的最後一搏?

  相信魔君這幾天應該非常痛苦。

  ……

  ……

  「他並不痛苦。」

  一個聲音忽然在魔宮裡響了起來,卻聽不清楚來自何處。

  「很多年前,雪老城被界姓小兒帶兵圍住,我建議修建祭壇,用星空殺重新打開空間通道,行山冬卻不同意。陛下就像他的父親一樣,所以他並不痛苦,甚至他會獲得某種殉道的快感。」

  那個聲音消失了會兒,又重新出現。

  「我沒有感知到那位神明,所以我不理解他們的恐懼,對所謂自由的偏執追求,究竟因何而來。」

  這聲音非常動聽,就像是落入靜潭裡的泉水,又像是被指尖拔動的琴弦,而那手必然也是美麗的。

  黑色的魔焰再次流轉,如沼澤裡生出的枯樹,漸漸顯現出衣裳的一角。

  那衣裳也是黑色的。

  傳說中能焚毀世間一切物事的魔焰,居然沒能點燃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黑袍。

  原來他藏身在魔焰後的深淵裡,難怪人族軍隊在雪老城裡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踪跡。

  吱吱忽然說道:「他們都說你的聲音很難聽,看來是誤傳。」

  這種時候關心這個問題,只能說明她思考問題的方式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唐老太爺說道:「這才是她本來的聲音。」

  看著黑袍,即便是他,眼神都有些變化,井水生漣漪。

  黑袍沒有理會他們,望向魔君說道:「雖然南客才是我的學生,但你一直把我當老師看待,我對你也確實有極難得的一分憐惜,只可惜在滅族與祖訓之間掙扎多日,最後你還是不願意聽從我的意見。」

  魔君沉默了會兒,說道:「那是因為我愛您,我不希望您變得更醜陋。」

  聽到這句話,眾人怔住了,不知道他說的那個字還是說對師長的敬愛,還是……

  魔君望向徐有容,微笑說道:「我也愛你。」

  說到大陸這些年來最著名、最引發轟動的男女之事。能與十幾年前青藤宴上陳長生拿出的那份婚書相提並論的,大概也只有魔君還是少年時向整個大陸發出的宣告——我十分想要徐有容。

  今夜在魔宮徐有容一直很安靜,魔君也沒有與她說一句話,很多人以為傳聞只是傳聞,那句話並不是真的。新國元年魔族大軍的那次南侵,只是為了遮掩魔族的孱弱,並不真的是魔君想要去求娶徐有容。

  然後,他們便聽到了這句話。

  陳長生沒有打斷魔君的話,甚至沒有生氣。

  在他看來,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像魔君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又怎麼可能不喜歡有容呢?

  「但我更愛軍師,因為軍師是個怪人。」

  魔君看著徐有容,帶著歉意,認真解釋道:「我也是個怪人,覺得和怪人待在一塊兒便覺得有力量。」

  「謝謝,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說。」

  黑袍的聲音還是那般動聽,並沒有刻意曼妙,卻自有動人處。

  魔君說道:「都要結束了,我總要把自己想說的話留下來。」

  「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黑袍看著他憐憫說道:「行山冬都不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魔君苦笑說道:「我已經把星空殺給了他們。」

  「那東西在我手裡。」

  唐老太爺對黑袍說道:「當年就算你想要星星,洛陽裡的人也願意去給你摘下來,可惜現在不是當年了。」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把星空殺給他。

  黑袍看著他微嘲說道:「那時候我的眼裡哪有你與商這樣的小角色。」

  唐老太爺感慨說道:「是啊,當時你的身邊是當時世間最燦爛的人物。」

  黑袍語氣嚴肅糾正道:「不止是當時,直到現在,他都是最燦爛的那一個。」

  唐老太爺說道:「但就算他復活過來,也沒辦法從我這裡拿走那東西。」

  星空殺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裡,也許他身上有特別的空間法器。

  黑袍唇角的嘲諷意味更濃了:「誰說我要星空殺?」

  魔君說道:「你曾經對我說,位置是相對的,而我們這塊大陸一直在星海裡移動。」

  聽到這句話,陳長生很自然地想起王之策的筆記以及當年在天書陵裡推算出來的那些畫面。

  魔君接著說道:「就算你用祭壇把消息送過去了,聖光大陸無法確定我們的位置,又如何打開通道?」

  這句話的意思看似複雜,實際上非常簡單而明確。

  你站在草原上聽到有人在喊你,你只能大概判斷來自哪個方向,但無法確定對方的具體位置。

  除非你與對方之間保持聯繫,在不斷的信息來往之間逐漸縮小差錯範圍,直至找到對方。

  沒有星空殺,黑袍如何能夠在兩個大陸之間建立起穩定且能保持一段時間的聯繫?

  黑袍說道:「我說過,我不需要星空殺。」

  魔君說道:「這不可能,所有典籍都記載的清清楚楚,想要打開空間通道,這是唯一的方法。」

  黑袍說道:「我知道有一個方法能夠讓聖光大陸確定我們的位置。」

  魔君微驚問道:「什麼方法?」

  黑袍望向陳長生,說道:「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03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6 20:4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三十三章你就是燈塔

  死寂。

  黑袍站在石階之上,居高臨下看著人們,就像是神明,俯瞰著眾生。

  有人沒有聽懂剛才的那些對話,更多的人不理解黑袍最後那句話。

  感受著場間壓抑的氣氛,凌海之王等人猜到局勢似乎反轉,甚至可能已經落入黑袍的控制之中,有些緊張地望向陳長生。

  陳長生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已經明白了黑袍的意思,問道:「聖光?」

  黑袍說道:「不錯。」

  風驟起。

  小道士落在了葉小漣的懷裡。

  徐有容的手落在陳長生的肩上。

  潔白的羽翼已經生出。

  下一刻,夜空裡便會出現一道火線。

  在最短的時間裡,她會帶著陳長生去到盡可能遠的地方。

  她也明白了黑袍的意思。

  「來不及了。」

  黑袍向前走了一步。

  衣擺帶起微塵,隱約可以看到一根無形的、透明的、非常細的線。

  那根線從夜色般的魔焰裡,一直延伸到陳長生身前,繫住了他的腳踝。

  「你與陛下通信多年,應該很清楚,魔焰乃是天火,與聖光同屬,卻更加熾熱,只不過外表不顯。」

  黑袍看著他說道:「稍後,魔焰便會點燃你體內的聖光……」

  話還沒有說完,殿裡便響起一陣噼劈啪啪的撞擊聲。

  那是冰晶落在地上的聲音。

  看著那道線上的霜氣漸漸消退,吱吱大怒說道:「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眾人也很震驚,居然連玄霜巨龍的龍息都無法熄滅!

  黑袍沒有理她,說道:「你可能會變成一隻火把?我不知道,都是推演所得,但那畫面應該很美。」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不知道美不美,但想來應該很亮。」

  「不止因為明亮,更因為你體內的聖光本來就來自那個大陸,二者之間自有冥冥聯繫,」

  黑袍說道:「陛下說的沒有錯,星辰在移動,聖光大陸與中土大陸也在移動,隔著浩瀚的星海,很難確定彼此的位置,如果想要強行打開通道,那些降臨的生命很容易迷路,然後永遠漂流在無邊無際的空間裡。但只要點燃你體內的聖光,無論相隔多麼遙遠,聖光大陸都能確定我們的位置,從而打開通道,換而言之,你就是一座無比明亮的燈塔。」

  燈塔本來是一個很溫暖、令人安慰的詞語,這時候卻顯得那般寒冷,令人絕望。

  「看來這個局你佈置了很多年。」

  陳長生望向腳下,雪花漸碎,讓那道無形的火線顯現出來。

  「當年陳玄霸的血是我送過去的,你的降生是一場交易的結果,而我是這個三方交易裡的一方。」

  黑袍望向那輛小車,說道:「你的師父是另外一方,只不過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麼。」

  商行舟想把陳長生變成一顆誘人的毒果子。

  誰都想要吃掉他。

  問題在於,吃掉他便會被毒死,或者撐死。

  如果天海聖后沒有吃掉陳長生,商行舟還可以嘗試用陳長生請下神罰,殺死天海。

  所謂神罰,現在想來就是星空殺——那道穿越星海而來的光柱。

  魔君殺死自己父親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件神器最重要的意義是溝通兩座大陸。

  換句話來說,陳長生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星空殺。

  徐有容忽然問道:「你沒有去過聖光大陸,如何與他們達成協議?」

  黑袍說道:「我只是提供一種可能,如果聖光大陸的神明真的全知全能,又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

  陳長生問道:「你為何如此痛恨人族?」

  魔族軍師黑袍是人類,這早已經不是秘密。

  黑袍給出的答案非常簡單,而且有非常強硬的說服力。

  那個答案就是他的名字。

  「因為我是周玉人。」

  ……

  ……

  周玉人。

  曾經的天下第一美男。

  周獨夫的弟弟。

  如果那些傳聞都是真的,那麼他確實有資格恨人族。

  「她也是我的妻子。」

  王之策終於出現了,然後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陳長生沒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因為很久以前就有所猜想。

  唐老太爺與徐有容更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秘密。

  唐三十六很吃驚,說道:「王大人你喜歡男人?」

  王之策說道:「她是女子,閨名塵兒。」

  黑袍居然是女的!

  陳長生更在意黑袍與周獨夫、王之策之間的關係。

  難怪當年黑袍的手裡有魂樞,把南客與那些魔族強者送進了周園。

  難怪以王之策的能力,遇著黑袍便顯得有些束手束腳。

  「讓聖光大陸的天使軍團降臨,我們被滅族,或者成為那個神明的僕人,你就開心了?」

  王之策看著黑袍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

  「是的,你們越慘我就越開心。」

  黑袍掀開罩袍,露出真容,青色的臉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但眉眼依然美麗的無法形容。

  她對王之策厲聲說道:「當年大兄被你們殺死的那天,我就發誓,一定要讓人族滅絕!行山冬相信我對人族的恨意,卻不知道在我的計劃裡,魔族也必須滅絕,他以為我不知道,當時他也出了手!」

  很簡單的一段話,沒有什麼聲淚俱下的控訴,殿內卻彷彿寒冷了很多。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毫無疑問是歷史上最無恥的一場謀殺。

  人族、魔族、妖族的聖域強者集體出動,各種陰謀手段齊出,終於成功地殺死了那位星空之下最強者。

  魔族與妖族倒也罷了,人族強者們居然參與到這次謀殺之中,真的無法原諒。

  不管周獨夫的性情如何暴戾,風評如何糟糕,在那些貫穿數百年的武道修行裡殺死重傷了多少強者,他終究是人族的保護者,當年如果沒有他,魔族早就已經攻下洛陽,統治整個大陸,人族說不定已經滅亡了。

  結果,他被無情地出賣,然後殺死。

  「你報仇的對象應該是太宗皇帝,或者還有王大人,但不應該是我們。」

  陳長生對黑袍說道:「因為我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兄妹的事。」

  黑袍沒有想到這時候他依然如此冷靜,微嘲說道:「那又如何?就讓整個世界給他陪葬吧。」

  說完這句話,那根無形的線便燃燒起來。

  沒有人能夠看到火焰,但能夠感覺到溫度。

  陳長生燃了起來。

  更準確地說,是他血肉裡的那些聖光燃了起來。

  那些火焰很奇特,就連衣服都不能點燃,散發的光線卻非常明亮,帶著神聖的味道。

  這時候的陳長生看著不像火把,更像是一顆夜明珠。

  吱吱的眼睛亮了起來,說道:「讓我把他一口吞了!」

  徐有容搖了搖頭。

  聖光被魔焰點燃後,發生了神奇的變化,生出的光線擁有穿透實物的能力。

  教宗神袍與魔殿穹頂都無法擋住這種奇怪的光線,相信龍軀也不行。

  陳長生抬頭望向夜空,神情凝重。

  他感覺到,那道光來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1:0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7 22:28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三十四章光,落在你臉上

  在星海的最深處,出現了一個光點。

  那個光點非常暗小,應該是在非常遙遠的地方。

  陳長生很自然地想起,當年定命星時曾經看到過的那片如萬家燈火的繁星。

  在這片星海的對面還有一片星海,光點似乎就在彼處的星海裡。

  那個光點正在逐漸​​變亮,意味著光源正在接近觀察者。

  光點越來越亮,說明光源越來越近。

  還有一種可能。

  這是一道正對著他的眼睛的光束。

  陳長生感到了強烈的警惕,因為那個光點由暗到明的變化太快。

  下一刻,他的衣袖無風而起,眼裡生出無數光影。

  他感覺到自己那顆像小紅果、靜懸在星海外的命星忽然動了起來。

  那道光束還沒有抵達這邊的星海,卻已經造成了影響。

  緊接著,很多人感覺到自己的命星受到影響,開始轉動起來,魔殿裡到處都是驚呼之聲。

  「星座在改變!」

  魔族學者看著夜空裡的繁星,像看到了滅世的畫面一般,瘋狂地大聲喊道。

  ……

  ……

  聖光大陸開始入侵了嗎?

  感受著夜空裡的渺渺殺機,人們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只有黑袍靜靜看著夜空,淡青色的臉上帶著微笑。

  十年前在雪嶺裡,陳長生曾經看過類似的畫面,但他依然無法平靜,因為今夜這道光柱是向他而來。

  嗡的一聲輕響,彷彿伽藍寺的鐘聲重新響起,雪老城上空的夜雲不停捲動,然後散開。

  一道光落在陳長生的身上。

  這道光穿越遙遠的星海,落在地面上也只有數尺方圓,可以想像有多麼凝純。

  只有神明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那道光柱帶著毀滅的意味,無比寂清,彷彿來自末世。

  但陳長生沒有像當年的魔君那樣被毀滅,站在光柱裡,身體完好無損。

  下一刻,他明白了原因。

  那道光需要他活著。

  受到光柱激發,他體內的聖火燃燒的更加猛烈,散發出無窮的光與熱,形成小山般的火焰,向著夜空席捲而去。

  那道火焰越來越高,直至越過魔殿,來到了雪老城上方的夜空裡。

  那道光柱變得更加明亮,與火焰相接的地方,濺射出數十萬噸金色的液體。

  那些金色的液體沒有落到地面,而是塗到了夜空裡。

  那裡的夜空漸漸變成光滑的鏡面,還在不斷地擴展,直至佔據整個魔宮的天空。

  那道光柱與陳長生體內的聖光便是連通兩座大陸的橋樑,鏡面呢?難道是空間晶壁的具象化?

  來自異世界的強大威壓,讓空間扭曲變形,尤其是高空出現了很多湍流。

  遠方的那輪月亮,因為空間變形的緣故,看上去有些扁。

  雪老城裡到處都是哭喊的聲音,民眾向著城外跑去,比人族軍隊破城的時候,更加混亂。

  地面上出現很多道極深的裂縫,魔殿倒塌,到處都是懸浮在半空中的石頭,畫面看著異常神奇。

  那片光鏡上出現了一個突起,漸漸向外探出,輪廓越來越清晰,竟然是一張臉。

  鏡面被繃的越來越緊,越來越明亮,直至變成透明,那張臉也終於顯現了出來。

  那張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鼻樑高挺,眼睛極深,堪稱完美。

  「大天使……」

  王之策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看著那張臉喃喃念道。

  只有很少的人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也來不及去想,他為何會知道這張臉便是大天使所有。

  隨著那張漠然的臉向著地面而來,夜空裡的那片光鏡變得越來越薄,越來越透明。

  看到光鏡後方的畫面,魔殿裡響起無數聲驚呼,還有黑袍有些瘋狂的笑聲。

  那邊是無盡的黑暗,數百個天使靜靜懸浮在空中,白色羽翼非常醒目。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幕畫面,震撼然後恐懼。

  不是所有人都害怕,對肖張來說,這些天使就像是蛾子。

  對他來說,恐懼的來源在於遙遠處的那道威壓、那道視線。

  沒有眼睛,但很明顯有一位超越物質之上的存在,正在觀察著他們所在的世界。

  那就是神明?

  ……

  ……

  那些天使彷彿已經來到了雪老城的夜空裡,事實上,他們距離中土大陸還有數千萬里的距離,甚至遠遠不止。

  從時間上來計算,中土大陸上的智慧生命,無論人族、魔族還是妖族,都還來得及寫下最後的遺言。

  當天使軍團隨著這道光柱降臨,與魔焰裡的那些石像融為一體,這個世界便將迎來毀滅。

  「您有什麼辦法嗎?」徐有容望向王之策問道。

  當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道光柱與陳長生身上的時候,她一直在關注王之策。

  她相信,像這樣的傳奇人物,今天既然出現在魔宮,必然有其意義。

  她注意到一個細節,王之策輕而易舉地認出了大天使的臉,這讓她更有信心。

  然而王之策的回答並不能令她滿意。

  「我還在想。」

  想可以說是觀察,也可以說是等。

  看著光柱裡的陳長生,唐三十六根本沒有心情卻想那些潛台詞,冷笑說道:「那你來幹嘛?看戲?」

  徐有容收回視線,歪著腦袋,望向夜空裡的那面光鏡。

  陳長生注意到了她的動靜,心想真是可愛,這幾年真是很少看到了。

  徐有容想了想,決定不再等王之策,對黑袍說道:「我可以阻止你。」

  黑袍唇角微揚,嘲諷說道:「是嗎?」

  很明顯她不相信徐有容的話,就像先前肖張不相信魔君的話,以為都是虛言恫嚇。

  陳長生說道:「我也可以,因為這方法很簡單。」

  黑袍微微挑眉,說道:「是嗎?那你們準備怎麼做?」

  「殺了我就好了。」

  「殺了他就好了。」

  陳長生與徐有容同時說道。

  然後他們對視了一眼。

  陳長生笑了笑。

  徐有容沒有笑。

  一片安靜,只有魔焰流動的聲音。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陳長生與徐有容的身上。

  黑袍看著他們,眼神漸冷。

  這就是答案,也就是唯一的方法。

  她沒有想到,陳長生與徐有容這麼快就能想到,而且還能如此平靜。

  「商行舟死之前對我說,如果你有事,就殺了你。」

  徐有容對陳長生平靜說道:「抱歉,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你。」

  ……

  ……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00: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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