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372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29 21:24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零五章高燒不退的唐三十六

  戰爭進入了第三個階段,也是最殘酷的階段,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戰事越來越頻繁,死傷越來越多,戰略與戰術在這個階段能夠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小,意志與物資成為了最重要的依憑,只看誰先支撐不住。

  離雪老城一千餘里的草原上有一片崖山,山間有很多熱泉。

  京都很熱,這裡的天氣卻有些微涼,泉水散的霧氣彌漫在山間,看著有些好看。

  陳長生坐在溫泉裡,視線穿過熱霧與四周的紗幔還有遠處國教騎兵的旗幟,落在通往山谷外的通道上。

  很多年前他準備從那條通道離開,最後卻還是折返回來,看到了昏死過去的蘇離。

  是的,這就是當年的那片溫泉,只不過那時候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雪,現在眼裡則是青色不斷,讓他感覺有些陌生。

  「陛下,到時辰了。」安華蹲在溫泉邊說道,聲音很輕很柔,似乎生怕驚著了他。

  陳長生醒過神來,從溫泉裡站起身來,由她拿著極大的毛巾裹住自己的身體,仔細擦拭乾淨。

  安華看著他的臉色,有些安慰,心想溫泉果然還是有些用處,扶著他出了溫泉,去到前方的亭下稍歇。

  石山裡的亭子還有一些建築,都是前些天新修的。

  在戰爭時期,還有這般奢華的排場,陳長生很不習慣,以為這會讓很多普通士兵感到憤怒。

  沒想到的是,在草原上遠遠經過看到這幕畫面的將士們沒有任何不滿,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甚至覺得很驕傲。

  陳長生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坐在亭子裡,望向遠方。

  遠方的原野上,很多士兵正在向著雪老城方向前行。

  隔著這麼遠,他似乎都能聽到龍驤馬的聲音,嗯,好像還真是阪崖馬場來的。

  士兵們知道教宗在這片石山裡,不知道能不能看見這個亭子。

  消息早已在前線傳遍,路過這片石山的時候,非緊急軍情,騎兵都會下馬,牽韁而行。還有很多士兵會不顧軍令,跑出隊伍,對著石山方向下跪磕頭,然後才會心滿意足地歸隊,哪怕被上級責罰也不在意。

  陳長生已經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畫面。

  他想不明白為何這些普通士兵會以為自己為驕傲,但既然他們想看見自己,那麼他就願意讓對方看見。

  所以這些天,他經常會坐在亭子下面,哪怕安華與凌海之王等人反對。

  微涼的風從原野上進入石山,還沒有來得及被溫泉的熱霧烘暖,便落在了陳長生的臉上。

  被溫泉泡至熱的身體漸漸冷卻,他臉上的紅潤漸漸消退,變回蒼白,很是消瘦,非常憔悴。

  寒風再起,白鶴落了下來。

  接著,它飛到亭上,單腿站著,瞇著眼睛,讓遠方原野上的那些士兵們能夠看得更清楚些。

  徐有容走到崖畔,看著下方那些像蒸鍋一樣的泉眼,說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你撐不到城破的那天就會死。」

  她沒有轉身看陳長生,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只是隨便說說,並不是真的關心。

  也可能是因為她已經說過很多次,卻沒有從陳長生這裡得到什麼回應。

  來到前線後,陳長生已經提前煉出了兩瓶朱砂丹。

  這意味著什麼,誰都清楚。

  他自己當然最清楚,只不過看著那麼多張年輕的臉在死亡的恐懼面前扭曲著,聽著那麼多哭聲,他沒辦法不這樣做。

  而且他受了傷。

  這裡是前線,他雖然是教宗,受到了重重保護,卻也是魔族重點狙殺的對象。

  最危險的那次是第二魔將率領一批魔族強者,借鷲鳥空襲,他也是在那次裡受了不輕的傷。

  盛夏的時候,他來到這片草原,當時雪老城已經隱隱可見。現在已經是秋初,據說先鋒軍都已經能夠看清楚雪老城的城墻,北三營甚至能夠看清楚守城士兵的臉,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誰能夠真正的抵達雪老城。

  離雪老城越近,魔族的低抗意志便越堅強,越不畏死亡,甚至讓很多將士覺得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明明只要再給一些壓力,雪老城裡的魔君以及城外那數十萬各地趕來的部落戰士可能便會撐不住了。

  但這個時候,人族軍隊有很多人已經撐不住了。

  當天夜裡,一些撐不住了的將士被迫南撤,其中絕大多數是重傷員。

  葉小漣帶著數名弟子還有青曜十三司的教習以及三名離宮神官,同時護送一個人南歸。

  能讓她離開最重要的中軍帳,擺出如此大的陣勢,那個人究竟是誰?

  身受重傷、被奪軍權的相王都還在前線堅持,那個人為何如此重要?

  葉小漣是怎麼想的沒有人清楚,但對離宮神官與青曜十三司的教習們來說,這個人當然要比相王重要無數倍。

  因為他是教宗的朋友。

  陳長生不善言辭、思考問題的方式過於簡單,用某人的話來說很容易讓人無話可說。

  但從西寧鎮到京都,他還是結識了一些朋友。

  不過說到他的朋友,很多人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的臉頰已經瘦的陷了下去,偏偏通紅透亮,仿佛煮熟的大蝦,眼睛也是明亮至極,有些令人心慌。

  陳長生坐在擔架旁對他說道:「當時你要把那家酒樓買下來我就覺得不妥。」

  唐三十六有氣無力地說道:「有什麼不妥的?」

  陳長生說道:「吃了太多藍龍蝦會遭報應的,看看現在你這樣子。」

  很明顯,最近這些天唐三十六雖然病重,卻依然經常照鏡子臭美,所以能夠很快聽懂陳長生的這個笑話。

  聽懂了笑話,自然要笑,唐三十六一邊笑一邊咳著,看著很是難受。

  葉小漣把冰鎮的毛巾擱在他的額頭上,回頭狠狠瞪了陳長生一眼。

  瞪完了她才想明白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不由很是慌張,連連請罪。

  陳長生自然不會與她在意,說道:「有容在隔壁,你去見見。」

  葉小漣輕聲應是,心情卻更加緊張,心想自己該怎麼向聖女解釋?

  待葉小漣離開之後,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我到底是什麼病?」

  陳長生說道:「心神損耗太嚴重,風寒入腑,很嚴重。」

  唐三十六的眼神像是鬼火,說道:「我覺得這病有問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1:0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30 22:36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零六章潛入雪老城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確實沒問題。」

  唐三十六沉默了會兒,說道:「你是最好的醫生,你都治不好,我還能去哪裡治?」

  陳長生說道:「我不擅長風寒,朱砂丹也不對症。」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那玩意兒給我吃我也不吃,因為我不吃人。」

  陳長生說道:「所以你要先回去治病。」

  唐三十六又沉默了會兒,說道:「咱們門房已經老了很多,沒我幫手,我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陳長生伸手摁了摁他的肩膀,說道:「我會與人商量,你先離開,茅院長在寒山養傷,你也去那裡。」

  第二天清晨,唐三十六便走了,葉小漣跟著離開,這是徐有容同意的,她沒有對陳長生說,因為她知道陳長生對這種男女之間的事情非常遲鈍,或者說完全不懂,但是她也知道,陳長生在別的方面很懂,比如醫術。

  她看了他一眼,終究沒有說什麼。

  陳長生看著遠方飄揚的軍旗,神情平靜而堅毅。

  他在亂山亭下看著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也在看著他。

  他的平靜,給了前線無數將士信心。

  事實上,只有很少人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有很多事情,讓他快要承受不住,比如那些生死,又比如唐三十六退不下來的高燒。

  不過好在他有依靠。

  徐有容一直站在他的身邊,不是以妻子的姿態,也不是歸屬者的姿態,而是平等的姿態。

  當她背起雙手的時候,凌海之王等人甚至會覺得她比陳長生更加高大。

  今晨收到消息,梁師兄死了,兩位劍堂長老同時戰死,關白前去支援,也死了。

  徐有容的神情很平靜,仿佛說的這些死訊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陳長生閉上眼睛,過了會兒時間才睜開。

  「每個人都會死,只要能最終解決問題,這種死便不是浪費,而有意義,也是慈悲。」說完這句話,她向山下走去。

  凌海之王與那些教士的視線隨著她而移動,充滿了敬畏,又有些憐惜。

  前線的將士與信徒,需要從陳長生的平靜裡獲得力量。

  陳長生需要從她這裡獲得力量。

  那麼她又能依靠誰呢?

  現在就連安華,都開始同情她,然後崇拜她。

  雪老城很大,加上十幾座衛城以及從各處趕來支援的部落戰士搭建的帳篷,更是占據了極遼闊的面積。當城南剛剛迎來微涼的瑟瑟之風時,城北的原野上已經開始出現積雪,卻一直沒有人族軍隊的蹤跡。

  折袖非常確信,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片原野的人類——如果他可以算作人類的話——不是因為他比別的士兵更加勇敢、更擅長冒險,而是因為對人族軍隊來說,這個時候來到雪老城北方的原野對整個戰局沒有任何意義。

  但這對他的戰局非常有意義。

  七天前,他在雪老城西向一百二十里的古鬥獸場遺址裡遇到了一支魔族小隊。

  他自幼便在與魔族戰鬥,對魔族的了解要超過普通人很多,一些細節讓他注意了那支小隊首領的特殊之處——那名首領很年輕,非常高大,從佩戴的族徽樣式來看應該屬於和皇族相當接近的某個家族,而且在族中的地位應該很高。

  這樣一位年輕貴族為何會出現在危險的戰場上?這並不符合折袖對魔族上層社會的認知。如果換作一千多年之前,魔族的王公貴族們還保留著尚武的風氣,以英勇與戰績做為榮耀的來源,現在的他們早就已經腐朽了。

  折袖繼續跟蹤那支魔族小隊,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年輕貴族在族中高手們的保護下出城,是為了積攢軍功,卻不想遇到任何危險,所以這支小隊才會在古鬥獸場遺址隻停留了小半天時間,便開始向著北方前進——誰都知道,短時間裡人族的軍隊不可能繞到雪老城的北方發起進攻。

  至於那名年輕貴族回到雪老城的時候,如何拿出足夠的軍功……折袖相信對他來說,那會是非常輕鬆的事情,也許有數十個人類戰士的首級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他回城之後裝上那隻囚地獸拖著的大車。

  雪老城已經到了無比危險的時刻,城裡的王公貴族居然還想著騙取軍功,也不知道該說他們是糊塗還是貪欲過多。但在這種時刻還敢做這做手腳的人,毫無疑問是魔族裡真正的大人物,那名年輕貴族的身份應該很不一般。

  從得出這些推論的那一刻開始,折袖生出了一種強烈的衝動,然後為了這種衝動擬定了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

  他決定潛入雪老城。

  不知從哪裡來的一群妖獸向那支魔族小隊發起了攻擊,有族中高手的保護,那名年輕貴族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還有心情看著那些暴躁的妖獸被割斷頸部血管時的畫面,蒼白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就像是涂上了真正的鮮血。

  妖獸被殺光了,魔族小隊也付出了一些代價,三名最勇敢的戰士受了不輕的傷,最麻煩的是,原野上的積雪與泥土被踩的稀爛,混在一起,濕濘難行,小隊乾脆在樹林裡臨時扎帳,停留一夜,通過血鴿向外發出了消息。

  小隊裡的魔族戰士和那名年輕的貴族沒有想到,這個夜晚會成為他們生命裡最恐怖的一個夜晚。

  血腥味漸漸在樹林裡彌漫開來,濕爛的泥土裡仿佛有什麼怪物在移動,世界是那樣的寂靜,夜空裡的雲漸漸散開,清晰可見的月亮無法給他們提供任何勇氣,他們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只能感覺到手裡的兵器越來越冷,漸漸的,呼吸聲沒有了,他們也感覺不到手裡兵器的寒意,因為他們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得冰冷。

  原來,這也是他們生命裡的最後一個夜晚。

  小隊裡的魔族士兵們悄無聲息地死去,沒有示警的聲音,沒有慘叫,沒有掙扎,更沒有打鬥,整個過程像極了一出詭異至極的啞劇,卻沒有觀眾,只有南方那些稀疏的星辰與白色的月亮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第二天清晨,按照約定好的,一支來自雪老城的騎兵隊進入了這片樹林。

  十餘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護送著三輛大車,車廂裡上是他們很辛苦才從南方找到的人族士兵屍體。想著隨後少主的賞賜,這些騎兵們再難保持住威嚴而冷冽的神情,唇角不自禁地噙住了最甜美的笑容。

  但當他們走進樹林後,沒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卻只看到了無比悲慘的畫面。

  哭聲不停響起,魔族騎士們對著天空揮舞著武器,發泄著內心的不安與恐懼,訴說著悲傷,誓言要為「固埃」報仇,不知道固埃這個詞是那名年輕貴族的名字,還是整個家族的前綴,接下來,他們把樹林裡的同伴屍體抬到了車上,踏上了回雪老城的旅程,根本不敢多作停留,當然他們用的名義是要盡快回城示警,人類的軍隊已經到了北方……

  在回城的旅途裡,魔族騎士們再次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大概是如何應對族長的詢問以及如何用金幣贖買即將到來的罪責,隊伍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以至於穿過那片針葉林時,竟連來時說好的鹿肉都忘了去取。

  離雪老城越來越近,能夠看到的破落的建築也漸漸增多,大部分屋子都是用氈布與木頭勉強湊合而成,顯得非常不結實,到處漏著風,更沒有什麼美感可言,如果不是低等魔族能耐苦寒,只怕根本沒辦法活下去。

  聽到急促的蹄聲,正在砍柴、勞作的低等魔族趕緊跪到道路兩旁,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看一眼。

  如果是平時,這些騎士或者會有興趣用皮鞭讓這些低等魔族感受一下痛楚,但現在他們根本沒有這種心情,恨不得立刻就回到雪老城。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更恨不得永遠不回雪老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1:0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3-31 21:0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零七章初雪

  不管願不願意,雪老城永遠就在那裡,等著歸來的游子或者不懷好意的異鄉人。

  人族軍隊還在南方,北邊的城門看管稍嚴,但還可以正常出入。

  囚地獸拉著的大車在青石板上碾過,吸引了很多視線。

  魔族們看著車廂裡那具高大的屍體,蒼白的臉與幽藍色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大聲地喊叫起來。魔族的語言有很多種,雪老城裡不同階層使用的語言往往也不同,但這時候大部分的驚呼裡都有相似的音節出現——固埃。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具高大的屍體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在胸口的位置破開一個小洞,又剛好被皮袍的陰影遮住。

  如果有人靠近去看,可能會看到一幕非常詭異而可怕的畫面。

  小洞裡有一個眼睛,眼神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但明顯是活著的。

  龐大固埃的孫子?

  折袖與當年在軍部看過的絕密資料對照,明白了死在自己手下的那個年輕貴族是誰,便不再想這個問題。

  透過年輕貴族身體上的小洞,他打量著雪老城的街道與建築。

  人族與高階魔族的外表上看有些相似,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物種,雙方戰鬥數萬年,早已結下無法化解的血海深仇,無論物質還是精神方面,雙方之間完全隔絕,只是在通古斯大學者時期,曾經有過很短的一段時間進行過很有限的交流。

  無數年來只有非常少的魔族曾經在京都出現過,大部分的結局都非常凄慘。至於人族……當年王之策與魔君簽署停戰協議以來,再沒有人族能夠踏進雪老城一步。折袖可以說是數百年來第一個走進雪老城的人。

  雪老城對人族來說是陌生的,是邪惡的,是魔鬼的巢穴,是罪孽的深淵,那麼它到底是什麼?

  折袖只知道,這座城的城墻非常高,比洛陽的還要高數倍,進入城門已經很長時間,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墻壁上的青苔與殘雪。這裡的街道筆直而寬,建築也很高大,絕大部分都是用石材所造,看著有些粗糙,又有一種很說清楚的美感。而每隔一段,便能看到一種尖頂的建築物,不知是何用途,給人一種宏偉而神聖的感覺。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天空漸漸明亮,時間來到了正午。忽然間,陽光被擋住了,留下一片陰暗,折袖看到了一塊黑色的石碑。那塊黑色石碑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視線落在上面似乎會被吸噬乾淨。

  似乎是經過了檢查,囚地獸繼續前進,進入折袖眼裡的黑色石碑越來越多,隔著十餘丈便能看見一個,矗立在青色的山丘之間,因為視線被擋住,他無法看到此間的全貌,但從看到的畫面來推測,可以想像那個畫面該是多麼的壯觀。

  青色山丘上到處都是黑碑,看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墓地,又像是某種祭祀用的陣法。

  折袖感受到年輕貴族的屍體被抬了起來,然後被緩慢而小心地放進一個比地面略低的坑裡。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最初的計劃裡,他準備等這名年輕貴族下葬後,地底等上幾天,然後才會離開去找南客。

  根據他對魔族的了解,像這種年輕貴族的家族墓地,應該就在離魔宮不遠的地方。

  看到那些巨大黑碑的時候,他真的以為這就是年輕貴族的家族墓地。

  固埃家族的身軀本來就特別龐大,所以才有龐大固埃的說法,他以為這個家族的墓碑或者就應該比普通的更大些。

  但以那名年輕貴族的身份,下葬不應該如此草率,哪怕是在戰爭時期。

  這裡如果不是固埃家族的墓地,會是什麼地方?這裡為何會有這麼多神秘的黑色碑石?

  過了一段時間,沒有棺蓋落下,折袖覺得更加奇怪。

  他把手指伸出年輕貴族身上的傷口,把衣服往旁邊扒了扒,向坑外望去。

  能夠看到的視界依然有限,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一座黑色石碑。

  隔得近了,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座方碑,頂部對角線收攏,變成一個尖頂,對準了天空。

  折袖的視線,順著碑尖向天空望去。

  以前在雪原,他經常用這個角度看天,追逐廝殺累了的時候,需要隱匿身影的時候,他經常把自己埋在雪裡,睜著眼睛,看著灰暗的天空,一看就是很長時間,他知道,看的時間長了之後,容易產生某種錯覺,高低會顛倒過來,天空會變成深淵,你飄浮在虛無的空間裡,充滿了不安定的感覺,就像這個時候一樣。

  那種空蕩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最後變成了某種警兆。

  天空的那邊,也就是深淵的底部,仿佛有隻眼睛正在靜靜地看著他。

  折袖覺得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冰冷的汗水緩緩地從身體裡滲出來,仿佛同時也帶走了所有的勇氣。

  在他看不到的草丘的最高處,在數千道黑色方碑的簇擁下,黑袍仰首望天,不知在做什麼。

  忽然,黑袍收回視線,在數千道黑色方碑間掃過。

  就在這個時候,折袖的心臟忽然強烈地跳動了一下,在正常的節奏之外。

  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的舊疾心血來潮,讓他從這場沒有真實內容的噩夢裡醒來,發現似乎有人正在觀察自己。

  他閉上了眼睛,呼吸也漸漸地停止,就像一個真正的死人。

  忽然有雪從灰暗的天空深處落了下來,落在草丘上,落在坑底,漸漸掩蓋所有魔族的屍體。

  人族與魔族的戰爭進入了最難熬的相持局面,雪老城向南的三方原野上,到處都是戰鬥,千里方圓裡沒有一塊凈土,隨時都有死亡在發生,雙方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麻木到了極點,只看最後誰先崩潰。

  人族軍隊的聖光弩已經快要告竭,後方的補給早在十幾天前就已經有些跟不上了,至於別的軍械與晶石之類的補給物,更是已經斷了好些天,正在掃蕩魔族周邊基地的西路軍,也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魔族方面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守城的軍械大部分都已經無法修理,以至於人族最勇敢的騎兵小隊有時候居然能夠突進到離城墻不到三里的地方。

  某天清晨,原野北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充滿驚喜的大叫,緊接著,隱隱有歌聲響起,漸漸的,驚叫聲與歌聲向著南方傳來,在進入雪老城後變成雷鳴般的歡呼,最後城外原野上數十萬的部落戰士也跟著一起狂吼起來。

  最開始的時候,人類軍隊便注意到了魔族的動靜,帶著警惕與惘然觀察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魔族士兵的歡呼聲越來越響亮,人族士兵的情緒越來越緊張。

  赫明神將望向灰暗的天空,終於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伸手接住飄下來的一片雪花。

  下雪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51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1 22:18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零八章一輛車,一幅畫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的時候來得要早很多。

  按照軍部的記載,這甚至是三百年來,雪老城正式降雪最早的一年。

  降雪並不意味著天氣立刻就會轉為寒冷,但至少說明了某種趨勢。

  更可怕的是,對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雙方來說,這種心理上的暗示作用可能會直接改變整個戰局。

  迎來嚴寒的雪老城,積雪可能半年不化,對人族士兵來說,在這樣的氣候環境下進行野戰,那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

  所有人都明白,這場降雪對這場戰爭意味著什麼。

  為了摧毀掉魔族士兵重新建立起來的信心,為了打破這種不祥的徵兆,甚至哪怕只是為了讓人族士兵少思考這個問題,赫明神將毫不猶豫地再次發起了攻城,西路軍也被要求加快清理戰場的速度。

  在最關鍵的時刻,人族展現了非凡的勇氣以及決斷力,尤其是那些強者。

  相王為了彌補自己當初在諾日朗峰犯下的錯誤,英勇出戰,再次身受重傷。

  肖張也出現了,風箏能夠飛過焉支山,卻沒能飛過那道城墻,再次不知所蹤。

  梁王孫終於出現在戰場上,金色蓮花盛放於雪老城之前。

  最終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被抬回了潯陽城。

  梁半湖戰死,梁紅妝戰死,梁王孫重傷。

  前朝梁氏,在這場伐魔之戰裡,不顧與陳氏皇朝之間的仇怨,表現堪稱壯烈。

  不知道當年與魔族勾結的梁笑曉,如果活到現在、看到這些畫面,會有怎樣的想法?

  人族強者的悲壯出手,加上赫明神將的調兵遣將,把這場初雪帶來的壓抑氣氛緩解了些。

  但隨著落雪的持續,隨著攻城軍械情理之中的無功而回,人族軍隊的士氣還是變得越來越低落。

  就在陳長生與徐有容準備出手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

  更準確地說,是雪老城外來了一輛車。

  那輛車不是馬車,不是牛車,也不是騾車,沒有牲畜拉著,卻能自己往前行駛,這看著有些神奇。

  車輪碾著殘雪與泥土,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看著很慢,卻很快便從南邊來到了軍營裡。

  更神奇的是,從南方來此地數萬里漫漫旅途,路上不知有多少殘兵悍匪,這車沒有一名騎兵保護,居然能夠安然無損。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輛車上。

  車簾掀開,一個小道士探出頭來,看著原野上數十萬人,有些吃驚地捂住嘴,趕緊縮回頭去。

  很短的時間,足夠很多人看清楚,那個小道士生的很好看,粉雕玉琢,眼若點漆,靈氣十足。

  「我是不是比較笨?」

  陳長生收回視線,望向徐有容,猶豫了會兒說道:「而且也不是太好看?」

  徐有容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說道:「你小時候比他好看。」

  陳長生說道:「小時候我們只是寫過信,並沒有見過面。」

  徐有容說道:「這是鶴君說的。」

  天空裡傳來一聲鶴唳。

  那是白鶴做證。

  那輛小車停在了戰場外的一座小山上。

  車簾再次被掀開,然後用木鉤掛起。

  小道士跳到地上,伸手扶著車裡的人出來。

  無數視線直隨著那輛小車移動,從南方的原野來到這座小山。

  就連雪老城外那些部落戰士的罵戰都停了。

  當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道士後,很多人都已經猜到了車裡的人是誰。

  隱世十年,不代表世人不知道長春觀裡的動靜。

  很多人都知道,道觀裡多了一個小道士。

  至於這是不是那對師徒又在置氣,誰知道呢?

  商行舟還是來了。

  就在人族士氣最低落的時刻,在這場戰爭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時刻。

  時隔數百年,他再次來到了雪老城下。

  包括他自己在內,很多人都已經猜到,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來雪老城。

  除了受傷的相王,軍隊裡的大人物們紛紛前去那座小山拜見。

  雪老城外的原野裡,各地來往小山之間的煙塵不斷。

  隱居洛陽十年,商行舟聲望未減,甚至還要更高。

  看著原野裡的道道煙塵,凌海之王臉上的憂色漸重,望向陳長生,想要勸說兩句,但知道現在不是合適的時間。

  桉琳大主教從最危險的前線歸來,帶回了關白的遺體。

  雪老城外的數十萬魔族戰士,來自各個部落,並不能得到皇室的完全信任,但在戰場上的殺傷力確實可怕。

  陳長生在關白身邊坐了很長時間。

  當年諸院演武,關白在街邊看了他一眼,這是第一次相見。

  然後便是無窮碧進京,虐殺野狗,然後,關白斷了一臂。

  因為這件事情,無論別樣紅如何說,無論無窮碧最後如何慘,陳長生從來都沒有原諒過她。

  他覺得像關白這樣的人,值得更多尊敬,有更好的結局。

  沒有想到,最終還是如此,如此而已。

  「梁半湖呢?」陳長生對桉琳大主教問道。

  他記得很清楚。

  因為最早抵達雪老城的緣故,東路軍的北三營一直是魔族軍隊的眼中釘,好些次險些被包圍。

  前些天的某天深夜,魔族十幾個大部落進行了一次聯合反擊,目標便是北三營。

  那夜的戰鬥進行的相當慘烈,關白帶著一千國教騎兵連夜救援,才在最後的關頭解除了危機。

  但關白戰死了,最早抵達雪老城三名騎兵之一的梁半湖也戰死了。

  「梁半湖選擇了自爆。」桉琳大主教想著慘烈的戰場畫面,臉上露出哀戚之意,看著陳長生猶豫了會兒,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想為自家兄弟贖罪的原因,聽說他在戰場上衝殺的特別勇猛。」

  陳長生沉默了,不知道在這種時刻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桉琳大主教又說道:「關飛白現在情緒有些問題,得想辦法讓他退回來。」

  陳長生說道:「你與有容去商量。」

  桉琳領命而去。

  凌海之王說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那邊看看?」

  那邊自然指的是那座小山,商行舟所在的小山。

  到現在為止,陳長生還沒有去那邊,凌海之王等離宮教士也沒有去。

  事實上,已經有很多教士不停地在望那邊。

  陳長生是教宗,身份尊貴,但畢竟是學生,不主動前去拜見,有些說不過去。

  「不用。」

  陳長生把白布向上拉起,遮住關白的臉。

  他帶著凌海之王走到帳外,看著遠處那座小山,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就這樣,陳長生還是在自己的帳裡。

  商行舟還是在自己的車裡。

  師生隔著一百餘里的距離沉默不語。

  偶爾,陳長生會向那邊望一眼。

  商行舟卻始終閉著眼睛,任由並不溫暖的魔族太陽照在自己的臉上,似乎想要把蒼老的皺紋熨平一些。

  所有人包括雪老城裡的魔族,都很想知道接下來商行舟會做什麼。

  想來,他總不會就這樣坐在小車裡觀戰。

  第二天清晨,人們終於看到了商行舟做了些什麼。

  他在天空裡掛了一幅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4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2 20:22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零九章火燒伽藍寺

  一隻風箏在天空裡飄著。

  在某個偏僻的角落裡,王破抹掉臉上的泥水,瞇著眼睛望向小山,自然認了出來,那是肖張的風箏。

  那風箏不是前些天已經在雪老城的城牆上摔碎了嗎?

  那個風箏以前繫著一個人,今天則是繫著一幅畫。

  那幅畫非常巨大,十餘丈寬高,隨風輕輕擺動,彷彿麥浪,畫布上的景物卻沒有受影響,非常清楚。

  看著那幅畫,剛被一顆硃砂丹救活的費典神將,失焦的眼神漸漸集中起來,變得無比銳利。

  南方原野上一支糧隊的三位老人,同時瞇起了眼睛,生起無窮追憶。

  雪老城頭,殿樓的陰影裡,黑袍雙手籠在袖子裡,唇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他們都看過畫中的景物。

  那座並非人間能有的、繁美至極的伽藍寺。

  佛宗傳承已經斷了無數年。

  伽藍寺的香火則延續到了很久之後。

  直到千年前,終於在戰火裡毀滅。

  魔族入侵,洛陽被圍三月,城中人口十存其三,民眾死傷慘重,共六千萬人被殺。

  伽藍寺這樣的文明珍跡,不知道被毀壞了多少。

  所謂風流,盡付一炬。

  這幅畫,畫的就是火燒伽藍寺。

  現在親眼見過伽藍寺的人很少,但在書裡見過伽藍寺繪像的人很多,知道那個故事的人也很多。

  至於洛陽之圍,更是所有人類都無法忘卻的羞辱與慘痛。

  那幅掛在天空裡的巨畫,畫的非常好,栩栩如生,彷彿真實。

  看著那幅畫裡的烈焰,將士們似乎能夠聽到廣廈將傾時發出的痛苦的嘎吱聲。

  在那幅畫裡還有很多人的臉,痛苦的、扭曲的、惘然的、麻木的,最終這些人都死了,死在那場大火裡。

  看到那幅畫,前線的將士再次想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

  這就是歷史。

  這就是憤怒的來源。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現在出現在雪老城下。

  ……

  ……

  隨著那幅畫以及畫裡承載的信息在軍營裡流傳開來,同時還有一個猜想也同時流傳開來。

  相傳當年,畫聖吳道子常年在伽藍寺裡畫壁畫,那這幅有沒有可能是他畫的?

  現在整個大陸都已經知道,吳道子沒有死,他正隨著某人四海雲遊。

  如果吳道子來了,是不是意味著……那位也來了?

  想到王之策這樣的傳奇人物隨時可能在前線出現,人族軍隊士氣大振。

  與之形成對照的是,魔族的士氣忽然低落了不少,而且要比人族那邊的提升程度更誇張。

  對人族軍隊來說,商行舟與王之策帶來的影響力是差不多的。對魔族來說,則是完全不同,他們可能不知道現在的人族皇帝是誰,也不知道陳長生,不知道商行舟是人族皇帝和陳長生的老師,但他們絕對知道王之策是誰。

  ……

  ……

  暮時。

  夕陽染紅了西面的雪老城。

  半座城市彷彿快要燃燒起來。

  忽然,城牆上與城下的原野間,響起無數聲狂熱的呼喊。

  呼喊的字句聽著像古倫木。

  很多人族將士能夠聽懂一些簡單的魔族詞彙,尤其是這個詞的意思,他們不會忘記。

  當魔族士兵瘋狂地撲殺過來,想要以命換命的時候,當他們被包圍在山頭,最後自殺的時候,都會喊著這個詞。

  這個詞是神皇帝的意思。

  魔君終於出現了。

  陳長生接過凌海之王手裡的千里鏡,往雪老城上望去。

  今天的空氣特別乾淨,夕陽的光線也沒有影響視線,能夠勉強看清楚城頭的畫面。

  雖然有些模糊,陳長生還是認出了那張多年不見的臉。

  比起當初在白帝城的時候,魔君要顯得沉穩了很多,神情更加威嚴。

  看著魔君刻意留著的鬍鬚,陳長生想起了唐三十六,然後又看見了魔君的魔角。

  按道理來說,魔君身為皇族並沒有魔角,他卻做了兩個,而且加以裝飾,顯得格外誇張。

  很明顯,這是用來贏得中低階層魔族情感的方法。

  ……

  ……

  商行舟到了。

  魔君出現了。

  這意味著,最後的決戰時刻即將來臨。

  對魔族來說,如果能夠苦守雪老城,一直守到寒冬降臨,當然是最好的方法。但他們沒有辦法解決糧草的問題,這和當年洛陽城面臨的情形一模一樣。就算他們自行屠殺民眾,盡量減少非軍事人口,也沒有辦法解決城外數十萬部落戰士的口糧。

  而且,人族軍隊不會給他們留下任何同袍的遺體。

  天時地利人和,現在看起來,魔族佔了地利,人族佔了人和,至於天時……

  最近的落雪似乎表明天道更加眷顧魔族,但決戰的時間卻是由人族確定的。

  那麼誰會取得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

  ……

  ……

  又是一個清晨。

  雪老城外的原野安靜的彷彿沒有醒來。

  號角聲突如其來的響起。

  於是整個世界便甦醒了過來。

  這個世界裡的所有生命,都在等待著這一刻。

  也許昨夜根本就沒有誰能夠真的睡著。

  魔族的主力狼騎向著人族的東路軍發起了猛烈地進攻。

  原野上的黑色泥土被掀飛,如雨點一般落下,到處都是兵器碰撞的聲音、悶哼與慘嚎的聲音,還有陣法啟動的聲音。

  東路軍艱難地承受著魔族如潮水般的攻擊,終於在下午時分爭取到了一段難得的空閒時間。

  大營向前線發出急令,要求最前方的隊伍盡快回撤,與後備騎兵完成輪轉。

  羽箭在天空裡飛舞,壓制著對方的矛兵,也為己方做著掩護。

  所有的流程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卻在某個地方遇到了些麻煩。

  從開戰至今便一直頂在最前面的北三營拒絕後撤。

  因為關飛白不聽軍令。

  他不是北三營的指揮官,但他是離山劍宗弟子,是隊伍裡的最強者。

  當初他和兩名師弟冒險殺上崖壁、第一個抵達雪老城。

  整個北三營,現在都只聽關飛白的話。

  關飛白之所以不願意後撤,原因也很簡單。

  他的師弟梁半湖死了,關白為了援救他們也死了。

  他已經殺紅了眼。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伴著一聲鶴鳴,徐有容來到了場間。

  關飛白握著劍,瞇著眼睛,看著她,聲音嘶啞低沉到了極點,就像是很多天沒有喝水的野獸。

  「師妹,不要勸我。」

  他瞇著的眼睛裡是一片血色。

  徐有容知道他看似還有理智,說話還有條理,事實上已經癲狂,無法勸說。

  「我記得秋山師兄應該給你們準備了一個錦囊。」

  徐有容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應該拆開來看看。」

  ……

  ……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37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3 20:15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章潮水裡的不老山

  關飛白的身體微微一震。

  從離山走的時候,大師兄給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個錦囊,說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才能拆開。

  前些天,北三營陷入重圍,國教騎兵的救援還沒有到,他注意到,梁半湖拆開了那封信,藉著篝火看了半天。

  第二天,梁半湖便戰死了。

  今天,輪到自己了嗎?

  他取出那個錦囊拆開,裡面有一封信還有一顆丹藥。

  秋山君在信裡說,這顆丹藥便是當年肖張想用來幫助自己破境、最後卻讓他走火入魔的那種藥。

  吃下這種顆丹藥,有部分的機率能夠功力大增,甚至可能破境,但更大概率則是經脈盡斷——輕者像肖張這樣必須重新耗費十餘年苦修才能恢復,或者嚴重些便會當場死去。

  白菜沒有看到信的內容,但看關飛白的神情變化,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拼命地勸阻。

  關飛白面無表情握著那顆丹藥,根本不理他在旁邊說什麼。

  白菜望向徐有容帶著哭聲說道:「你何必非要提醒他這件事呢?」

  「這事如何能怨師妹?終究都是你我自己的選擇。」關飛白神情很平靜,說完這句話便把那顆丹藥吞進腹中。

  下一刻,他便睡了過去。

  「是迷藥,師兄讓我找陳長生配的。」徐有容對白菜說道:「梁半湖的錦囊裡也有一顆,我不知道為何他沒有吃,是不是信上的內容不一樣?」

  白菜看著師兄像醉鬼一般被抬走,下意識裡摸摸腦袋,說道:「我還沒拆信,不知道是不是一樣的。」

  徐有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說道:「那就跟我走吧。」

  白菜這才知道原來她是在套自己的話。

  ……

  ……

  進攻東路軍的確實是魔族主力,除了萬餘狼騎,還有數倍於此的各部落戰士。

  最重要的證據是,這支魔族軍隊的指揮者是魔帥。

  隔著十餘里的距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座倒山獠的巨大身影。

  以前那隻倒山獠死在了諾日朗,不知道魔帥又從哪裡找了一隻。

  王破單臂抱刀,坐在一片濕濘的沼澤裡,靠著一棵死去很多年的樹,閉著眼睛,沒有理會薄霧外的廝殺聲與生死。

  他的傷勢遠沒有復原,如果想要擋住魔帥,便必須珍惜每一分體力。

  為什麼魔族會棄中軍大營主攻東路軍,其實原因很簡單,誰都能看得懂。

  因為誰得看得到,那座戰場外圍的小山。

  山上有輛車。

  車裡有個小道士。

  小道士正在放風箏。

  風箏下面繫著一張無比巨大的畫。

  畫的是火燒伽藍寺。

  ……

  ……

  狼騎像潮水般湧了過去,但在距離那座小山還有數里遠的時候,便被玄甲騎兵擋住了去路。

  戰爭進行的異常直接而粗暴,彼此的戰略意圖非常明顯,那麼自然談不上太多的戰術。

  整片原野似乎都能感受到東方傳來的震動聲,都能聽到那邊的廝殺聲。

  「我不知道那邊還頂不頂得住,我只知道我自己快要頂不住了。」凌海之王非常難得的、用這種人性話的語氣與陳長生交談。

  因為他確實承受了極大的壓力,現在只要走出營帳,便有無數道視線投了過來。

  那些視線裡有詢問、有不安、有鄙夷、有鼓勵,無比複雜,非常險惡。

  魔族主力進攻東路軍,那座小山隨時有可能被黑色的潮水淹沒。

  這種時候,誰都想知道教宗的態度。

  絕大多數教士與士兵,都希望他能夠盡快發布命令,讓大軍前去救援。

  是的,這種命令就連赫明神將都沒有資格發,只能由陳長生親自下令。

  「那邊沒有消息過來,不動。」陳長生說道。

  明天是煉製硃砂丹的時間,他在思考要不要取消這一批的煉製,把精力留給隨後可能到來的決戰。

  因為硃砂丹並沒有救回他想救的那些人。

  戰場是讓人成熟最快的地方。

  關白的手是冰冷的。

  他的心不會就此失去溫度,卻也要比平時堅強很多。

  凌海之王猶豫片刻後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那邊不便開口?」

  做師父的最後要向學生求救……尤其是他們這對舉世皆知的關係怪異的師徒,確實是很困難的事情。

  如果真是這樣,陳長生不主動前去救援,最後真出事了怎麼辦?

  商行舟是聖人,擁有深不可測的境界修為,但畢竟年歲在這裡,身老體衰。

  據洛陽傳出的消息,這幾年他變得蒼老了很多。

  商行舟不能出事,因為他是人族的精神領袖。

  再如何不喜歡他,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想著在溫泉旁看到的畫面,束的極緊的黑髮以及……已經無法完全遮住的白髮,陳長生沉默了會兒,最終只是擺了擺手。

  ……

  ……

  隨著戰事的持續,來自各方的壓力越來越真實,投來的視線變成了紅鷹來書,甚至有些神將試圖闖營求見陳長生。

  陳長生接見了那些神將,卻沒有答應他們的要求。

  徐有容說道:「那邊的情形確實有些嚴峻,北三營不會動,四營可能又要上去。」

  陳長生說道:「我知道。」

  徐有容說道:「壓力會越來越大。」

  陳長生望著遠方原野與山川之間的煙塵,沉默片刻後說道:「小時候在西寧,壓力來的時候都是師兄替我擋著,去了京都,有師叔和梅裡砂大主教,後來又有你,但其實我承受壓力的本事不錯。」

  從十歲便開始直面死亡的陰影,沒有任何人比他更能承受壓力。

  他繼續說道:「開戰的時間太早,有問題。」

  是的,哪怕雪老城裡的糧草再少,也應該再撐一段時間,至少等到天氣再冷些。

  徐有容也這樣認為,說道:「你怎麼認為?」

  「師父沒讓我幫,那就是不需要我幫,我不知道他在佈置什麼,我這方面的能力比較弱,那就只能按平常那樣配合……」

  陳長生望向她說道:「就像那時候在白帝城,你和師父把一切都算好了,我就跟著做便是。」

  徐有容想了想,發現他說的沒有錯。

  從本質上來說,她與商行舟、聖后娘娘是一類人,而陳長生是另外的那類人。

  人類的存續需要前者,但後者才是目的,或者這便是她為什麼這麼喜歡他的原因?

  「我喜歡你。」徐有容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

  如此突如其來的告白,真是令人措不及防。

  最關鍵的是,四周還有很多人,營帳裡也還有人。

  他們剛才的對話並沒有刻意避著誰。

  凌海之王仔細地擦拭著手裡的法器,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赫明神將正在掀簾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就像臉上的笑容。

  安華看著徐有容的眼裡滿是星星,覺得聖女真是太了不起了。

  ……

  ……

  這樣的畫面只能是偶爾出現,血火裡幸運盛開的小花,戰場上的主旋律當然還是戰爭。

  到處都是戰鬥,亂戰、血戰在雪老城南邊,數百里方圓的原野上,不停地發生著。

  這裡的泥土充滿了腐殖物,黑的令人沉醉,豐美至極,以至於血落在上面,也不會顯得特別醒目。

  但隨著這些天的雪落下,原野先被塗上了一層白,再迎來這麼多紅的綠的血水,畫面便變得觸目驚心起來。

  哪怕是雪老城裡藝術理念最激進的畫家,也無法想像這樣的色彩搭配,這樣的筆觸衝撞。

  佯攻、牽制、壓制、分割包圍、如潮硬推,所有的小花招用完之後,局勢還是像最開始那般清楚。

  最緊張而慘烈的戰鬥,還是發生在魔帥統領的狼騎與左路軍之前。

  魔族狼騎與玄甲騎兵撞擊在一起,不停撕扯著,彼此吞噬著。

  就像是江河與海洋相會的地方。

  不同顏色的水不停地碰撞,掀起驚天的巨浪,繞成足以把整片天空都吞進去的大漩渦。

  那個漩渦的中央,就是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35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5 23:37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一章福緣深厚的小道士

  風箏的線已經被係到了車轅上,畫在空中飄揚。

  小道士不敢看四周慘烈的戰鬥畫面,用兩隻小手摀著臉,偶爾偷看一眼,便會嚇的身體微顫。

  車簾已經掀開,商行舟坐在車邊,腳落在地上。

  如果陳長生這時候在,會發現他真的比洛陽的時候老了很多,已然滿頭白髮。

  他手裡握著一把扇子,慢慢地擺動著,白髮微微地飄著。

  他閉著眼睛,聽著原野裡的廝殺聲與血花濺放空中的聲音,沒有厭惡的情緒,也沒有沉醉。

  他很平靜,在真正的終點之前,所有做過的事與遇見的人都是旅程。

  他很清楚魔族為什麼會全力來殺自己。

  他當然不會離開。

  他要的就是吸引魔族主力,同時為對方提供某種證據。

  那是一場雙方都需要的大霧。

  他也不會向中軍帳那邊發去任何信息——中軍帳那邊越沉默,魔族就越想殺死他——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他死在魔族手裡,很多將士與教士會對陳長生與徐有容生出很大的意見,前線的人族軍隊甚至可能就此分裂。

  他知道陳長生會承受非常大的壓力,但他毫不在意,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住,有什麼資格做他的學生?

  從清晨殺至秋日當空,魔族狼騎的前鋒隊伍終於突破了玄甲重騎的重重防禦,來到了小山之前。

  然而那些流著涎水、不停喘息的嗜血巨狼,根本沒能踏上小山一步,便被數千枝聖光弩盡數射死。

  在聖光弩數量越來越少的情況下,如此大數量的齊射,已經是戰場上很罕見的畫面。

  只能說,無論是彭十海還是東路軍裡別的將領士兵,都把商行舟的安危看的比天還要更重。

  小山四周到處都是死屍與傷者。

  重新圍住小山的人族騎兵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清理,遇著魔族的傷兵自然是補上一刀,遇著受傷的同袍則往山上抬,暫時擱在山坡上,等著戰事稍歇的時候,離宮神官與青曜十三司的師生來救治,只希望那時候傷員們還活著。

  士兵們把傷員擺到山坡上,說幾句安慰的話,便只能離開。

  當然,在離開之前他們不會忘記對著那輛小車磕幾個響頭。

  小道士分開手指,露出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商行舟。

  商行舟沒有睜眼,說道:「治不好不要來煩我。」

  小道士高興地嗯了一聲,從袖子裡取出兩根草繩,把寬寬的道袖係緊在手腕上,便往山坡上跑了過去。

  坡上都是傷兵,自然沒有誰阻止他。

  只是他沒有帶藥箱,不知道準備怎麼治。

  下一刻,小道士從手指上解下金針,開始替那些傷兵度針止血,小臉上的神情無比認真。

  從一個傷兵面前挪到另一個傷兵面前,他的小臉因為發熱而紅通通的,額頭上滿是汗珠。

  有一名傷兵戴著戰場上不常見的氈帽,遮著大部分的臉,露出來的部分有些隱隱發青。

  看著那個傷兵,小道士撓了撓頭,說道:「中毒嗎?我可不會治啊。」

  說完這句話,他只好暫時放棄了那名傷兵,先替別的傷兵止血。

  做完這些事情後,他回到了車前,看著商行舟甜甜一笑,脆聲喊道:「老祖,我回來了!」

  下一刻,小道士臉上的笑容變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樣,明顯緊張到了極點,無聲說了幾個字。

  不知道什麼時候,商行舟已經睜開了眼。

  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小道士動作利落地鑽進了車廂裡,躲在了他的身後。

  商行舟望向山坡上的那些傷兵,視線隨著小道士在他肩上的手指而移動,最後落在一名傷兵身上。

  正是那名戴著氈帽、臉色有些發青的傷兵。

  商行舟靜靜看著那名傷兵。

  一道淺淺的皺紋在他的眼角漸漸顯現,被風輕吹,變得越來越深。

  忽然,一抹明亮至極的光芒在他的眼裡出現。

  數十丈外,那名傷兵的咽喉處悄無聲息出現一道空間裂縫。

  空間裂縫是天地間最鋒利的存在,可以直接通向幽冥。

  血珠從青色的肌膚上顯現,然後緩慢地切開。

  那名傷兵忽然睜開眼睛,身體就像是陷入水裡的糖人一般,陷進了地面裡。

  那道空間裂縫隨之陷進地面。

  那名傷兵的身體化作一片煙霧,溢出泥土,向著山坡四處瀰漫而去。

  商行舟忽然閉上了眼睛。

  被風箏掛在天空裡的那幅巨畫,是火燒伽藍寺。

  忽然,熊熊燃燒的廢墟裡出現了一名少年道士。

  那名道士容貌英美,完全就是小時候的商行舟。

  他望向四周的原野,眼神銳利至極,彷彿能夠看到所有鬼魊。

  畫中,少年道士乾淨的眼裡出現十餘道明亮的光芒。

  車中,商行舟的臉上多了十餘道深刻的皺紋。

  擦擦擦擦!

  小山四周出現了好些道鋒利的切割聲。

  空間裂縫漸漸湮滅。

  黑袍現出了身形。

  人族騎兵的服飾早已盡數變成碎屑,隨風而無。

  那件保護了他千年的黑袍上也出現了好些破口。

  鮮紅的血水從某些破口裡流出。

  傳說是真的,黑袍果然是個人類。

  ……

  ……

  「沒想到,我居然會被你偷襲成功。」黑袍看著車裡的商行舟說道。

  他的聲音穿透罩帽,有些低沉,也有些邪惡,只是此時多了些動容。

  正如他所言,他今天冒著極大風險,假扮人族騎兵,來到商行舟身前,便是為了偷襲殺死對方。

  誰曾想,商行舟竟然提前看破了他的行藏,險些反偷襲把他殺死。

  「當年你學生殺我學生用的就是這一招,現在你又用這一招,如此重複,實在是令人失望。」

  商行舟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冷淡的就像對方不是魔族軍師,亦不是故人。

  他說的自然是十幾年前,年輕魔君偽裝成身受重傷的陣師,讓鬆山軍府的陳酬、安華抬到雪嶺去找硃砂丹的主人。

  黑袍說道:「陛下當時想殺的人是先帝,與陳長生沒有關係。」

  商行舟說道:「無論如何,終究是老手段,不然何至於連我這個學生都瞞不過去。」

  小道士在他身後認真地聽著,完全不知道對自己來說,這是多麼重要的一句話。

  這兩年,很多人都知道洛陽長春觀裡多了一個小道士,在商行舟膝前身後的侍奉,很是留意。

  但商行舟始終沒有說明白,這個小道士到底是自己的什麼人。

  直到今天,當著黑袍的面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做商行舟的學生究竟有什麼好處?

  你只需要知道他前面收的兩個學生一個做了皇帝,另一個做了教宗,這便夠了。

  黑袍都忍不住看了那名小道士兩眼。

  他今天的安排雖然並不新鮮,但其實真有很大成功的可能,誰想到會被一個小孩子看破。

  所謂福緣深厚,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33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5 23:41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二章西寧鎮溪畔釣叟出槍

  「想鎖死我的氣機神魂一擊殺之?很好的想法,可惜你沒能成功,因為你已老朽。」

  黑袍向著那輛小車走了過去,寒風在黑衣的破口裡穿行,看著就像幽冥的戰旗。

  看著這幕畫面,商行舟的眼神依舊漠然,藏在他身後的小道士則是害怕起來,小臉雪白,不停地抖。

  四周的人族騎兵沒有查覺到小山上的動靜,很明顯應該是黑袍用了某種手段。

  原野上的戰爭還在持續,並且更加激烈,倒山獠的身影似乎更近了些。

  第二魔將忽然率領那些部落族長與強者,向著中軍帳起了進攻。

  雪老城外殺聲陣陣,而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掩護小山上的這抹殺機。

  商行舟淡然說道:「我確實很老了,因為我不像你,為了多活幾年,居然在自己身上弄出如此噁心的手段。曾經的天下第一美人變成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將來你死後,好意思去見你的那位兄長嗎?」

  「你住口!」黑袍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就像鐵針一般,在小山上傳開。

  天空裡的那幅畫上,瞬間多出了好些小洞。

  「你們這些人沒有資格提起他的名字!」黑袍憤怒地尖叫道。

  下一刻他便平靜了,整個過程顯得非常突然而且詭異。

  他沒有被罩帽遮住的臉是青色,加上漸漸浮現的那絲笑容,更加詭異。

  「我會殺了你,然後讓哥哥在冥界再殺你一次、殺你無數次。」

  商行舟的神情依然平靜,說道:「首先你要能夠殺死我。」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咳嗽起來,咳的非常厲害,以至於始終挺拔的腰身,漸漸彎成了一棵老松。

  小道士扶著他手臂,不停地撫著他的背,眼裡滿是水光,稚聲喊道:「老祖,老祖沒事吧?」

  商行舟有些困難地直起身來,擺了擺手。

  「看看你這可憐的滿臉皺紋、滿頭白髮,如何還是我的對手?」黑袍看著他說道:「所以,去死吧。」

  去死吧這三個字,一般只會在市井裡聽到,而且說這種話的一般都是潑婦,帶著某種詛咒的意味。

  黑袍卻把這三個字說的非常平靜,文雅,因為他沒有詛咒的意思,只是闡述一個即將生的事實。

  他的平靜裡,隱藏著一些不能宣諸於口的佩服,或者說惺惺相惜。

  畢竟在過去的千年歷史裡,他與商行舟應該算是兩位最了不起的陰謀家。

  只可惜,任何陰謀到最後的實現還是要靠武力,勝負還是要靠生死,似乎稍微少了些美感。

  黑袍在原地消失。

  再次出現時,他已經來到了車前。

  在這兩個畫面之間沒有任何連接的環節,似乎是兩個獨立的事件。

  山頂寂靜無聲。

  草叢微微下陷,出現幾個清晰的足跡。

  黑袍拖出的殘影,在青黃色的背景之前,就像是一把巨的端,墨汁很是飽滿,直欲做一幅畫,或是草書一卷。

  這支沒有落在半空那幅巨畫上,而是落在了車裡。

  黑袍乾瘦的手指帶著淡青色的光芒,刺向商行舟的咽喉。

  商行舟的眼裡出現一抹憾色。

  如先前所言,他與黑袍是世間最出色的兩個陰謀家。

  他其實也很想與黑袍交手。

  可惜他真的已經老了。

  數萬年來,道門修行西流典唯一大成的他比誰都清楚時光的偉力。

  十年裡的每個夜晚,他都在感受著生命的流逝與神魂的虛化。

  他是國教正統傳人,不願像黑袍那樣使用邪法續命,境界實力也已不如對方。

  剛才他想鎖死黑袍的氣機神魂沒能成功,現在便只有等著被黑袍來殺。

  他很遺憾,沒能在全盛時期與對方戰上一場,不需要痛痛快快,而是要各出奇謀,無所不用其極地戰一場。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遺憾,比如死亡?

  他驅車登山,便是要誘使魔族來殺自己。

  能夠誘出黑袍,已經是能夠想到的最好結果。

  西寧鎮舊廟外有條小溪,溪裡有很多魚,余人與陳長生最喜歡在溪邊看魚玩,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卻是釣魚。

  不管是錦鯉還是紅線,不拘大或小,無論清蒸還是紅燒,都很好吃。

  他是世間最了不起的釣叟,今天自己做了誘餌,誰還能躲得過去?

  秋日當空,正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時刻。

  黑袍的心情就像陽光一般明媚。

  周遭的環境越亮,車廂便顯得越黑。

  他的手距離商行舟還有兩尺距離。

  他看到了商行舟眼裡的那抹遺憾,也看到了那名小道士驚恐的眼睛。

  就在下一刻,他看到黑暗的車廂裡忽然出現了一點白色。

  那慘白的、蒼白的究竟是什麼?

  不是索命的鬼魂的臉,而是一張白紙?

  緊接著,一道凜冽的光芒,破開夜色,斬向黑袍。

  無比明亮,就像是有人在車廂裡點亮了一個太陽。

  無比寒冷,瞬間山坡上的草地便覆了一層淺淺的霜。

  什麼樣的光芒會同時具有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

  十餘里外的沼澤裡,王破靠著枯樹,看著不遠處那隻倒山獠的身影,神情專注至極。

  忽然,他感覺到了些什麼,回向那座小山望去。

  幾乎同時,倒山獠也轉向了那個方向。

  魔帥冰冷的視線忽然變得狂熱起來,然後又急劇降溫,生出很多擔心。

  進攻中軍帳的第二魔將以及那些部落族長與強者,也感受到了一道強大氣息的出現。

  陳長生與一些神將也感覺到了那道氣息。

  徐有容的感覺最為清楚以及準確,因為她對這道氣息最為熟悉。

  小時候在皇宮很無聊,她經常去找那把槍玩。

  黑袍一聲厲嘯,以難以想像的度後退。

  他的睫毛上掛著雪,眼裡看到的事物都泛著七彩的光。

  包括那桿破開夜色而出的槍。

  噗的一聲輕響。

  黑袍落在數十丈外的草地上。

  他的右胸出現了一個洞。

  鮮血不停汩汨流出。

  看著異常恐怖。

  金色的光屑從血洞裡飄出,看著又像是一抹斜陽。

  「這把槍為什麼在你手裡!」黑袍看著山頂的那輛車,帶著憤怒的情緒說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微風拂動白紙,嘩嘩作響。

  肖張從車廂裡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根鐵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1:5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6 23:01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三章蒼老的少年

  這根鐵槍看似尋常無奇,還不如肖張自己的槍。

  但能夠讓黑袍受傷的槍,必然非同一般。

  這便是傳說中的百器榜首,太宗皇帝當年用過的霜餘神槍。

  終究只是徒勞,你們必將失敗。

  用幽冷的聲音留下一句話,黑袍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混亂的戰場上。

  肖張想要去追,身體卻搖晃了兩下,險些倒在地上。

  看來前些天,他乘風箏進攻雪老城是真的,身受重傷也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商行舟何時把他揀到了車上。

  用風箏換這槍十年,你說換不換得?

  當然換得。

  肖張手撫鐵槍,神情有些激動。

  能夠親手握住霜餘神槍是所有用槍之人的夢想,他也不例外。

  商行舟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當然是明珠暗投。

  事實上,他從來不覺得當今誰有資格用太宗皇帝陛下留下的武器。

  只不過現在戰勝魔族緊要,肖張是最強的用槍者,只好勉強讓他用用。

  肖張抬頭望向黑袍消失的遠方,警惕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他在車廂裡藏了數日時間,沒有露出半點風聲,蓄勢已久,加上霜餘神槍的威力,還是沒能殺死黑袍。這與他事先受過重傷有關,也因為黑袍的實力太強,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黑袍從一開始便沒有全力以赴。

  魔族確實想我死,哪怕只是早死幾十天也好,但這並不重要到讓他們提前出城發起決戰。

  商行舟神情平靜說道。

  他看的要比肖張更加深遠或者說透徹。

  魔族提前發動決戰,是為了營造原野上的混亂景象。混亂是為了掩護真實用意,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刺殺他。但魔族會不回事先便有更完備的安排如果刺殺不成,便把這也當成分散視線的的手段。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魔族真正的殺招是什麼?

  商行舟轉身望向南方。

  對於戰爭來說,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後勤。

  後勤裡最重要的就是糧草。

  軍械被毀壞,可以憑人力強攻,聖光弩沒了,普通羽箭也可以用,在最艱難的時刻,勇氣與意志力,往往會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但如果沒有糧草,餓到渾身無力如何戰鬥?龍驤馬都站不起來了,又如何行軍?更不要說衝鋒。

  大周王朝對後勤非常重視,尤其是針對這場戰爭,相關的物資準備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年。如果算上十七城寨,以及天涼郡北那些糧倉,這種準備更要倒溯到天海聖后與先帝時期,甚至有很多是太宗年間便已經定好的方略。

  收集以及準備糧草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更加困難以及危險的則是運送糧草,尤其是隨著戰事的持續,人族軍隊的節節勝利,運送糧草的旅程裡越來越多的部分是在魔族的疆域上,隨時可能會遇到騷擾甚至是大規模的伏擊。

  從安全以及效率方面考慮,人族軍隊運送糧草的規模變得越來越大,隨隊的修道強者數量越來越多,其中最重要的運輸隊伍甚至會得到神聖領域強者的親自護送,茅秋雨就曾經來往南北數次。

  現在戰事已經進入後半階段,茅秋雨身受重傷,回到寒山療傷,懷仁道姑、離山掌門、相王等亦是無力再戰,王破則要負責盯著魔帥,哪怕傷勢未愈也不能離開雪老城一步,再沒有辦法在這方面分心。好在魔族方面更慘,開戰至今已經有三位聖域強者隕落,魔帥與黑袍這樣的重要人物,包括第二魔將在內的強者們根本無法離開雪老城,所以還算比較安全。

  朝廷的事情自有戶部領頭,南貨也大部分是唐家和木柘家準備的,不明白為什麼秋山家如此著緊。

  運糧官看著前方車隊裡的一輛馬車皺眉說道。

  秋山家主與那位傳說中半步神聖的供奉就在那輛馬車裡,給了整個隊伍極大的壓力。

  下屬軍官說道︰世人皆知秋山家主愛子如痴,肯花這般大氣力,想來與秋山君有關。

  運糧官想著傳聞,微嘲說道︰原來是想替離山把面子找回來。

  這說的是很多年前的那場北伐戰爭。

  負責運糧的離山劍宗弟子因故失期,險些被金玉律當場斬死,誰來求情也無用。

  最後那代的離山劍宗掌門用離山劍法總訣才請動白帝出面,保住了包括小松宮在內的那些弟子的性命。

  小松宮在離山內亂被誅,則是另外一回事。

  對離山劍宗來說,這可以說是他們在世人記憶裡唯一的污點,如果不算蘇離的話。

  現在離山劍宗由秋山君主持,這些年稍嫌沉寂的真龍之子當然希望借這次戰爭的機會把這個污點抹掉。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秋山家才會表現的如此積極,對朝廷有求必應,更是主動加入到了北上的隊伍裡。

  不僅僅是面子的關係。

  下屬軍官說道︰聽說金玉律大人親口說過,如果這次事情辦的妥當,戰後就把劍法總訣還給離山。

  運糧官怔了怔,然後帶著幾分羨慕說道︰這也太簡單了。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他或者不會信,但既然是金玉律親口所說,那便不得不信。

  開戰後,妖族的援軍出了蔥州便在那片草原上打轉,始終沒有來到戰場,大周朝野已經極為憤怒,意見極大,但沒有任何人對金玉律有任何意見,更不會有任何懷疑。

  這便是歷史造就的威名,也是因為直到現在,他在這場戰爭裡依然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大軍的後勤輜重的相關事宜,現在全部由金玉律處理,無論巨細全部由他一言而決。

  這是大周皇帝與教宗給予他的特權與信任,但同時這也是非常可怕的壓力。

  數百名來自軍部的校尉、來自戶部的老官,來自唐家的帳房先生,來自吳家的錢糧秘書,再加上他從白帝城帶過來的兩名小廝,以及擔任副手的唐三十六,便是他全部的下屬,幫他分擔這些壓力。

  現在那些老官與帳房先生已經有很多累的病倒,唐三十六高燒不退,被送去了寒山。

  金玉律瘦的只剩下了骨頭,但還在堅持。

  他贏得了全部將士的敬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28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7-4-7 22:02
第七卷敢叫日月換新天第一百一十四章當時明月在何方

  夏初時,人族與魔族最為波瀾壯闊的一次戰爭就發生在這裡。

  雙方的聖域強者不停登場,魔族方面死傷慘重,人族也付出極大的代價。

  那之後的戰場上再沒有同時出現過這麼多的聖域強者。

  諾日朗峰底有一座大陣,魔族大軍便是通過這裡發起的突襲,然後盡數撤走。

  神術最精湛的茅秋雨與司源道人親自確認過,那座陣法已經不能再使用。

  之後人族軍隊有很多隊伍都是經由這道山谷去往北方,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沒有人能夠想到,魔族大軍撤退的時候,並不是全部都撤走了。

  王破與魔帥相爭之時,戰場上一片混亂,有兩千狼騎趁亂​​藏進了西麓的那些山峰裡。

  西麓山峰裡與西海飄來的水雲接觸的時間更多,隨著數百萬年的侵蝕,裡面生出很多或大或小的洞穴。

  這些狼騎藏進了石洞的最深處,避開了紅鷹銳利的視線,也躲過了人族斥候的神識。

  當然這也是因為赫明神將為了突破魔族的第二道防線,要求大軍集體快速前移,導致對戰場清理的不夠仔細。

  人族大軍陸續通過山谷,前往北方的高原繼續接下來的戰爭,這兩千狼騎藏在山洞裡,始終沒有冒頭,餓了便吃乾肉,渴了便嚼食峰頂的積雪,過著異常艱難的日子。

  如果不是事先有所準備,或者他們早就已經餓死了。

  即便如此,在藏匿了這麼多天後,狼騎依然出現了很多減員,傷員與病人越來越多。

  確認傷重難治的狼騎第一時間被處死,病人則是被取出了兵器與盔甲,丟在洞穴裡等著好轉或者死去。

  最後有一千兩百名狼騎活了下來。

  他們消瘦,疲憊,但同時堅毅而無畏,眼裡散著幽幽的綠光,就像是真正的狼。

  長時間的躲藏非常難熬,最難熬的卻是誘惑。

  山下草原經常有人族的運糧隊經過,那些運糧隊的守護力量並不是太強,加上不會有人想到還有魔族藏在山裡,只要狼騎衝下山去,必然能非常輕鬆地擊潰對方,得到那些糧食。但他們知道自己如此辛苦地藏了這麼多天,不是為了搶劫一支普通的運糧隊,而是為了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刻,給人族軍隊最沉重的一擊。

  道理很清楚,不過能讓這些兇殘的狼騎抵抗住這種誘惑,必須要說那位首領真的很不一般。

  他的命令也很不一般。

  把他們的糧食全部燒乾淨,然後讓我們死在最後的衝鋒裡。

  魔族騎兵的眼裡沒有恐懼,只有興奮與狂熱,但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嗜血巨狼也只是喘息聲稍微急促了些。

  這也是軍令,已經維持了很多天,以至於有些騎兵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會說話。

  一千二百名狼騎向著山下而去。

  那名首領的視線隨之向下移動,最後落在遠方草原、逶迤十餘里的運糧隊上。

  相關情報已經得到確認,人族騎兵的數量,強者的數量,還有最重要的……糧食的數量。

  他知道雪老城已經開始反攻,為的就是分散人族的注意力,也是要把對方的主力騎兵拖在城下。

  一切都是為了給他創造條件,燒掉這支運糧隊裡的糧食。

  如果他成功了,那麼雪老城外的魔族軍隊會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城裡。

  城外的二十餘萬部落戰士,則會被無情的放棄。

  在他看來,那些智力低下、與妖獸無甚區別的低等魔族,死再多也無所謂。

  反正那些低等魔族談不上忠誠,作戰也不夠勇敢,在沒有吃藥的時候。

  如果不是他從長生宗帶回來的藥數量不夠,這場戰爭何至於艱難到這種程度。

  到那時候,除非人族軍隊願意用那些低等魔族的肉當食物,不然便必須在寒冬到來之前退走。

  以他對人族的了解,這個虛偽而矯情的種族必然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那麼雪老城便會爭取到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而且人族的氣勢會遭受嚴重的挫折。

  他真的很了解人族。

  他相信到時候,人族內部的問題便會慢慢顯現出來。

  所以。

  這是最後的一場戰鬥。

  看著草原上的車隊,他默默想著。

  勝了,我們就還能存在。

  敗了,我們就不再存在。

  這位年輕的首領叫做高歡,今年已經一千多歲。

  七百年前,他就已經是魔族元老會的首席元老。

  他是有史記載以來、魔族最年輕的首席元老。

  但就在他成為首席元老的那一天,便被那位強大的魔君囚禁到了深淵裡。

  他在深淵裡關了七百年。

  直到今年,他才被新任魔君放了出來。

  他臉色蒼白而消瘦,但還活著,而且還像七百年前一樣,彷彿少年。

  一道道煙塵在草原上出現。

  魔族狼騎向著運糧隊發起了進攻。

  隔的很遠,廝殺聲無法傳到峰頂,這裡還是很安靜。

  他看著草原上的畫面,開始吟唱一首歌。

  這首歌用的是魔族裡最古老的某種語言,滄桑而且清寂,不停回復,意思很簡單。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歌聲漸漸低迴,當最後停止的時候,明顯並沒有到真正的結尾。

  看著遠方的原野,他稚嫩的臉上的現出一絲凝重的神情,乾淨而無雜質的眼睛裡生出一道強烈的殺意。

  天真而殘忍,說的就是他。

  魔族狼騎的攻擊沒有如想像中那般順利,很快便遇到了障礙,甚至可以說的是困難。

  開始的時候,人類的運糧隊沒有想到諾日朗峰裡居然有如此多的狼騎,偷襲之下變得有些慌亂,但很快這種混亂便平息下來,綿延數十里的車隊迅速的分成了十幾段,那些大車以最快的速度首尾相接,構成了圓形的車陣,數千名騎兵則是分成了三批,與車陣配合抵擋狼騎的攻勢,所有一切都進行的極有條理,冷靜而穩定。

  人族軍隊擁有這樣的素質,並不讓高歡覺得驚訝,雖然這與當年他在洛陽城看到的那些軍隊已經完全不同,但如果人族軍隊連這樣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戰場上讓神族大軍節節敗退,甚至現在就連雪老城都被圍了?

  真正讓他有所警惕的是在整個過程裡人族軍隊表現出來的從容——即便是常勝之師,也很難培養出來這種氣質,尤其是在突然被一千多名魔族狼騎突襲的時候——這種從容更像事先有所準備。

  魔族狼騎瘋狂地向運糧隊發起進攻,帶著有去無回的氣勢,數千名人族騎兵構築的防線,頓時顯得有些單薄,很快便搖搖欲墜,然後在西北方向被突破,戰場上的局勢進入到了最血腥的攻防階段。

  沉重的黑色巨斧在天空裡沉默地劃過,把運糧車斬成兩半,同時斬落一名民夫的頭顱,十餘枝聖光弩從車陣的縫隙裡高速飛出,盡數落在一名高大的魔族士兵胸口,生出神聖的火焰,將他燒成如焦糖般的殘軀,整個過程居然沒有任何聲音。

  每時每刻都有死亡發生,不同顏色的鮮血帶著相同的意志,不停地潑灑在天地之間。很短暫的時間,便有三百多名魔族狼騎倒在草原上再也無法站起,數量更多的人族騎兵與運糧隊的吏員也停止了呼吸。

  如此慘烈的戰場景象,沒有讓高歡的神情有任何變化。

  他站在西山崖間,看著草原上的畫面,靜靜地等待著,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對他來說,無論是那些人族的將士還是隨他一道隱匿多日的這些魔族狼騎,都是螻蟻。

  他看似少年,實際上已經非常蒼老。

  更不要說,他在深淵底那般險惡的世界裡熬了七百餘載,魔軀從最內裡開始朽壞,已經無法支撐太長時間。

  換句話說,他全力出手的次數已經無法太多,所以他必須弄清楚,最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標是誰。

  他這時候就是在觀察,想要找到人族軍隊的指揮者,以及那些隱藏在車裡,至今依然不肯出手的強者。

  時間緩慢的流逝,太陽漸漸的西沉,山峰在草原上投下的影子漸漸蔓延開來,即將吞噬那些正在激烈戰鬥的生靈們。

  人族運糧隊的防禦接連告破,很多糧車被點燃,從遠處望去,彷彿好些星星之火,只是很快又被撲滅,最危險的是處於正北方的第一座圓形車陣,即將被魔族狼騎正面突破,吏員與民夫正在騎兵的接應下逃走,看來是準備放棄。

  但魔族狼騎也已經到了極限,抱著必死決心而來的他們,瘋狂進攻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攻破了一座車陣,但對方還有十幾座車陣,更關鍵的是有太多的同袍與兄弟已經倒在了草原上,狼騎的數量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在戰場上雙方都快撐不住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會有變化發生,這是局面以及意志的需要,今天也並不例外。

  今日萬里無雲,天空碧藍,這時候被夕陽照的有些微微發紅,忽然裡面多出了一道白線。

  那道白線無比筆直,一頭在西山崖間,一頭在草原上。

  大風呼嘯而起,拂動野草與草間的石礫,與氛圍一道變得寒冷起來。

  天空裡忽然落下數千滴雨來,落在某個車陣裡的人們的臉上,有些微涼,味道卻淡的令人惘然。

  帳頂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少年。

  他的衣服有些髒,衣料卻無比華麗,外面套著件用犍獸尾刺編成的軟甲,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別的裝飾,只是頭盔正中鑲著一顆無比明亮的寶石,卻無法掩住他那張稚嫩的臉散發出的光彩。

  聖域強者!

  震驚而絕望的喊聲響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 00: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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