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拔魔 作者:冰臨神下 (已完成)

   
ja3260 2014-6-5 17:20:4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5 1541545
cks5566 發表於 2014-6-29 19:47
第五十一章 復仇計劃

  與眾不同通常會帶來驕傲,可是在每件事情上都與眾不同,就不免有些古怪,甚至會有遭到摒棄的感覺。
  小秋來養神峰的第一天過得不太順利,流光寶鑒拒絕鑒定他的修為,祖師塔更是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先是顯示所有傳承,最后卻給他指明一條中斷多年、只有女弟子的無名傳承。

  林颯的嚴肅神情仍在小秋腦子里閃爍,都教可沒將祖師塔的異常看作玩笑,他禁止弟子選擇無名之科,語氣中不只有提醒還有一絲厭惡,這股厭惡或許與小秋無關,只是認為那條傳承就應該永遠中斷。

  “我真應該晚一天來養神峰,先修行一個月再去祖師塔。”午飯結束,這一天剩余的時間可以自由活動,小秋沒心情閑逛,又來到大良沈休明的房間。

  “沒關系,反正你很快就能攆上來,到時候申己就不會那么得意了。唉,他真的七竅洞開,而且順利度過風雷山火四劫。小秋哥,你一定要超過他啊。”

  小秋笑了笑,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早已度劫成功,可那又像是一場不真實的美夢,他走到床邊坐了上去,“咱們說說報仇的事吧,申己現在——你這是什么表情?”

  大良張著嘴巴,欲語還休,好像小秋做了一件過分而他又不好提醒的事,“呃……嗯……是這樣,都教們第一天就說了,修道者‘食不同具,坐不同席’,所以……所以每個人都要單獨住一間房。”

  小秋起身,看了一眼那張低矮堅硬的木板床,“對不起,我得慢慢學習養神峰的規矩。”

  大良的臉騰地紅了,“小秋哥,你坐吧,沒關系,我這點修行……影響不到。”

  小秋笑了笑,“我還是去睡一覺吧,過去的一個月我好像就沒真正睡著過,再待一會沒準會倒在你面前。”

  大良雖然力挽,小秋還是回到兌三十七房,就在隔壁,一排房舍的最后一間,格局毫無二致,小秋拽出床下的藤箱,里面是幾件換洗衣裳和不多的私人物品,他將百潤丹和銅環放進去,坐在床上發會呆,和衣倒頭便睡,他的確困了,不能思索,也不想思索。

  一覺醒來,或許所有事情就會變得正常。

  無夢無擾,直到睜開雙眼,小秋才明白這是多么香甜的一覺。

  “我們打擾到你了?”

  “沒有。”

  小秋翻身坐起來,盯著芳芳和小青桃,直到她們有些不自在,甚至有點慌張的時候,才確定這肯定不是做夢。

  “你還沒醒嗎?”芳芳問。

  “不是說修道者‘食不同具,坐不同席’嗎?你們……”

  芳芳和小青桃坐在床邊,來了似乎已經有一會,“你要是在意,我倆就離開。”

  “不不,我不在意,可是……這會影響你們的修行吧。”

  “沒那么大影響,再說我現在‘一竅不通’,有什么可擔心的。”芳芳的確不在意,就連修道毫無進展這件事似乎也沒有影響到她的情緒。

  她很高興。

  小青桃更高興,圓圓的眼睛彎成了兩輪新月,終于忍不住開口,“小秋哥,大家都很想你,芳芳尤其想你,你明明沒做錯事,讓你思過一個月,真不公平。”

  小秋撓撓后腦勺,他還是不習慣那聲軟糯的“小秋哥”,在懷里摸了幾下,取出小皮囊和一枚銅錢,“這是二良留給你的。”

  小青桃一下子呆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隨后凝固成驚駭與惶惑,好像聽到了晴天霹靂般的噩耗。

  小秋后悔了,向芳芳投去求助的目光。

  芳芳摟住小青桃的肩膀,輕聲說:“想哭就哭吧,你已經忍了這么久。”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最終卻沒有流出來,小青桃抬手擦去,將皮囊和銅錢拿到手中,“就算是以后龐山道統逐我出山門,芙蓉山不讓我回家——”小青桃臉紅了,她從來沒有發過如此堅定的誓言,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五年之后我也要給沈休唯報仇。”

  時近黃昏,小小的屋子里光線暗淡,小秋騰地在床上站起來,這一天他已經見過許許多多讓他迷惑的事情,一直恍如夢中,這時終于聽到一句他以為自己早就會聽到的話,“一定要報仇!”

  芳芳和小青桃抬頭望著他。

  小秋重新坐下,低聲說:“五年,聽上去是一段挺長的時間,對修道者來說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咱們不能只是空想,得制定一個計劃。”

  “把沈休明叫來,他肯定更想替弟弟報仇。”小青桃提出建議。

  小秋點點頭,“我去叫大良,再去問問別人的想法。哪里說話比較方便?這里不夠大也不夠隱蔽。”

  “去東邊的半月林,那里最僻靜。”小青桃馬上想到一個地點。

  大良二話沒說,跟著小秋出門,兩人去另一片房舍找人。

  沈昊推門一看見兩人就點頭說:“你一直在睡覺,我早想去找你了,來吧,咱們商量一下二良的事。”

  小秋覺得這幾個人差不多了,沈昊決定將野林鎮的伙伴都叫來,“大家對二良的事都很在意,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半月林位于養神峰邊緣,樹種與其它地方不同,全是瘦長的白樺,分布稀疏,據說很適合觀賞新月,小秋倒沒覺出來,他站在一塊突起的巨石上面,四處張望,發現這里的確適合密談,如有外人靠近,一眼就能望到。

  再往東邊一點就不是養神峰的范圍了,一線之隔,這邊還是綠意盎然,另一邊卻是白雪皚皚,具有強烈反差的景致看起來頗有些驚心動魄的意思。

  這次商議不太成功,一共九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大部分時間都在懷念二良,表達對申庚的憤恨,對如何報仇卻沒有詳細的想法。

  “大良,你來說說吧。”小秋眼看天色已暗,打斷眾人的七嘴八舌,決定一個一個說話。

  “我說……咱們好好修煉,開竅是第一步,然后是通關,再后是凝丹,五年之后一定要讓申庚知道,咱們一點也不比他弱。”

  “接下來呢?”沈昊問。

  “接下來……到時候先看看申庚態度,他要是死不認錯,我……我跟他拼命。”

  “那要是認錯呢?”

  大良被問得無言以對,“那、那就在修行上一直壓住他,他耽擱了五年,肯定比不上咱們。”

  “他不會認錯的。”小秋說,腦子里突然回響起許多聲音,都是充滿怨恨的詛咒與不服氣的吶喊,“我在思過崖的時候聽到他自言自語了,他出來之后還會殺人,或者用他的話來說是‘除魔’,目標就是咱們這些人。”

  眾人都呆住了,好一會大良才猶猶豫地說:“小秋哥,你聽見申庚的聲音了?你們……在一塊思過嗎?”

  “當然不是,思過是每人一處洞穴,可他離我不會太遠,我能清楚聽到他的聲音。”

  “是總能聽見,還是偶爾聽見?”

  小秋有些惱火,“這不重要,關鍵是申庚恨我,恨你們所有人,他以為宗師包庇咱們,五年之后出來還要殺人。”

  人群又沉默了一會,愣子慕飛黃開口道:“申庚這是要入魔吧?真要是這樣,問題可就簡單了,五年之后他會被鏟除道根,變成廢人一個,跟……那個梅瘋子差不多。”

  這樣的猜想激起了大家的興趣,大良最盼望這樣的結果,“宗師和首座會替二良報仇,這比殺死申庚還要好。”

  小秋不知道該怎樣向伙伴們表達事態的急迫,過去的一個月里他多次聽到申庚的聲音,那絕不是一個快要入魔的人,恰恰相反,申庚的聲音越來越鎮定,最后已經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只是平淡至極地說出心中的愿望。

  “拔魔!”這是申庚頻繁念叨的兩個字,在小秋聽來,申庚不僅不會入魔,修行很可能還會更進一步,甚至依靠自己的努力而凝氣成丹。

  沈昊開口了,“停停,難道咱們就等著申庚道歉或者入魔嗎?要是真有這樣的好事,咱們還聚在這里商量什么?要我說,咱們得堂堂正正地替二良報仇,龐山每名凝氣成丹的弟子不是都得參加一個什么比武嗎?”

  “還得自己鍛造一件法器。”慕飛黃補充道,“比武的正式名稱就叫‘合器論道’,據說只有在這次比武中,道士打死人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真的?”大良不太相信。

  “我是聽一位師兄說的,他什么都懂。反正咱們就是努力修煉,然后在合器論道的時候替二良報仇。”

  總算有計劃的影子了,小秋說:“大家再去打聽一下合器論道的詳情,如果真有這回事的話,五年之后就是咱們報仇的時候。”

  “申庚現在是通關道果,五年之后他連內丹都沒有,哪有資格參加合器論道?”大良想起一個問題。

  通關是豁通三田的另一種叫法,跨越這一境界就能凝氣成丹,也被認為是九級道果當中最難以突破的關卡,一多半道士只能望關興嘆。

  “別小瞧申庚,他雖然獨自思過,可修行不會落下,五年之內很可能凝氣成丹。”

  “那咱們呢?”慕飛黃目光掃過所有人,“沈昊進展最快,現在也才洞開耳鼻四竅、度過一劫,都教說過,越往后越難,絕大多數人要花費十年時間才能煉成內丹,五年之后,有誰能通關就已經很不起啦,畢竟咱們不是申庚那樣的道門子弟。”

  “沒錯,我今天在戒律科的傳承中看到許多姓申的道士。”

  “五行科也有不少。”沈昊說,雖然姓申未必就是一家,但申庚才十來歲就已豁通三田,的確會令人想起他的家族底蘊。

  “我已經豁通三田了。”小秋說,話一出口他又有點含糊,“我記得是這樣,但我得走出養神峰驗證一下。”

  養神峰限制施法,小秋必須離開此地,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才能知曉過去一個月的經歷是不是全在做夢。
cks5566 發表於 2014-6-30 09:33
第五十二章 一步

  小秋聲稱自己已經豁通三田,讓大家不知所措,當他補充說明這可能只是他在思過時做的一場夢,伙伴們立刻深表理解與同情,誰也不得去養神峰外驗證實力一事,覺得那對小秋會是不好的刺激。
  “有一位都教說過思過很艱難,常常會生出各種幻覺。”大良沈休明安慰小秋,眼神里透著擔心。

  “沒錯,所以小秋哥才會遇到這么多怪事。”沈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今天先商量到這兒吧,天也晚了,讓小秋哥早些休息。”

  少年們覺得大事已了,紛紛離開半月林,剩下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地等待,看誰能在五年之后有資格參加合器論道,與或許會很強的申庚進行一場復仇之戰。

  回房舍的路上,他們不自覺地又按照房號排成一列,小秋走在最后,芳芳和小青桃兩人原本與男弟子們并排行走,過了一會,逐漸放慢速度,與小秋走在一起。

  “小秋哥,我相信你。”小青桃低聲說。

  “相信什么?”小秋放慢腳步,離前面的大良更遠了。

  “相信你通關了啊!”

  “可我越想越覺得那真是一場夢。”小秋的自信沒剩下多少,他對思過期間的記憶與平時正好相反,越往后印象越模糊,申己來訪、度過雷劫這些最初幾天的事情,他能清晰地描述出來,再往后二十多天的經歷,尤其是最后幾天的場景,他只能想起零碎不堪的片斷。

  “那也應該到外面去檢驗一下。”芳芳干脆停下來,看著小秋。

  這時三人離前面的伙伴已經有點遠了,在夜色中只能隱約看到大良的背影。小青桃也停下來,看著小秋。

  “現在就出去?”小秋看懂了兩人的意思,“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我今天才到,萬一連累你們……”

  “今天、明天,有什么區別?早知道早踏實,再說這里沒人管,大家做事都是自覺。”小青桃鼓勵道,在她那雙圓圓的眼睛里,小秋恍然看到了二良沈休唯的影子,如果二良還在,肯定會說出類似的話。

  “好。”小秋立刻做出決定,沒叫前面的伙伴,轉身與芳芳、小青桃又走回半月林。

  “山谷周圍可能有法術禁制。”芳芳提醒道。

  “我只要能走出去一步就行,先試試看。”小秋大步爬上一道斜坡,站在綠地與積雪的分界線前面,眼看著月光照在近在咫尺的雪地上,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小秋心里生出一股詭異的感覺,一時不敢觸碰。

  “咱們一塊邁出去。”小青桃站到小秋左邊。

  “等等。”芳芳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慢慢往空氣中點過去。

  “我來。”小秋拿過樹枝。

  正要觸碰到那層看不見的屏障,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等等我。”

  沈昊大步跑來,“別落下我,我還想試試耳鼻洞開之后到底有什么效果呢。”

  樹枝小心翼翼地穿過去,沒有引起任何異常的反應!四個人同時深吸一口氣,邁步踏過那條清晰的界線,踩向外面的積雪。

  眼前的景象迅速發生變化,雪地倏然消失,小秋心中一喜,以為他們已經走出山谷,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錯了,只是一步而已,不應該改變這般大。

  他們的雙腳還是踩在綠地上,但前面已經不是雪地,也不是半月林,而是一片半枯的楓林,借著月光能看到滿地紅黃相間的樹葉。

  “這是哪?”沈昊疑惑地問,轉過身嚇了一跳,“咦,雪地怎么在后面了?”

  “這里是養神峰西邊的楓林。”芳芳想起來了,“瞧,前面不遠就是養神峰。”

  “原來咱們沒出去,只是從東邁到西。”小青桃既疑惑又興奮,要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去到東邊。

  “之前沒人嘗試過嗎?”小秋問,養神峰沒有任何屏障,要是他在這里居住一個月,早就開始四處探險了。

  “是沒人想過。”沈昊有點羞愧,從前他可是野林鎮最淘氣、最能惹是生非的孩子,如今竟然老實到連自己都意外的程度,然后他想起了原因,“全是為了修行,都教們每天都在講授順天之法,我現在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走錯,要不是今天你回來,我這時候應該在做晚功呢。”

  小青桃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從早到晚,一睜開眼睛就有事做,存想啊、呼吸吐納啊、吃飯嚼幾次啊、一步邁多大啊,連上茅廁也……呃……”

  沈昊替她說下去,“連上茅廁也有要求,要想著如何用力、如何呼吸。”他靠近小秋壓低聲音,“最后還要達到一個標準,排便必須得練到干干凈凈不能用紙的程度才行。”

  小秋忍不住笑了,他想起自己在思過崖洞穴里的生活,也是沒有紙張,他只能沖著深淵排泄,要被迫做到“干干凈凈”,這種事說起來好像很難,修行者做起來還是比較容易,在食物清淡到沒有葷腥的時候,控制好那幾塊肌肉就行了。

  “再試一次。”小秋后退幾步,打算直接沖出去,其他三人跟著照做,其時內心里已經不抱多大希望。

  這一次,他們沒回到東邊的半月林,而是站在一條土路的邊上。

  “這是西南邊的出入口。”小秋認出來了,他今天凌晨就是從這里進入養神峰的。

  “好玩兒。”小青桃嚷嚷著再沖一次。

  “停下!”

  小秋突然張開雙臂,阻止躍躍欲試的其他三人,警惕的目光盯著地面——四個人,地上卻有五個影子,之前明明沒有任何外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一個影子。

  “你們這種方法,永遠也出不去。”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四人身后響起,跟天上的彎月一樣清冷而純粹。

  四人慢慢轉過身,就在他們面前,站著一名女道士。

  道士的裝扮全是高髻長簪、對襟藍袍,女式道袍的領襟是紫色的,算是唯一的男女區別。

  小秋快速向三名同伴掃了一眼,從神情看出他們也不認識這位女道士。

  “你是都教嗎?”小秋問。

  “嗯,我叫楊寶貞,新來的五行科都教。”

  龐山道統共分十科,每科都要向養神峰派駐至少一名都教,五行科都教原是孟元侯,他要思過一百年,自然要換新人,只是她也跟小秋一樣,晚了一個月才到。

  四人立刻行禮,先后報出姓名,除了小秋,其他人的姿勢非常一致:男弟子抬右手,女弟抬左手,拇指與無名指相抵,其它三指豎直,橫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負在身后,微微躬身即可。

  小秋模仿沈昊的姿勢,動作慢了一會。

  都教楊寶貞還以同樣的禮節,她看上去二十六七歲,容貌極為美麗,只是神情過于嚴肅冷漠,令人難生親近之感。

  四名弟子都知道,道士的真實年紀與相貌無關,楊寶貞很可能已經上百歲了。

  “你們是新入門的弟子,還不能出去吧?”楊寶貞的語氣大概天生冷淡,說的話其實并不嚴厲,反而有些客氣。

  “我們……就是閑著沒事瞎玩兒。”小秋搶著說。

  “戌時陽潛陰升,正是鞏固白天修行的最佳時刻,我建議你們回去做晚功,靠瞎玩兒是無法在修行的路上前進的。”

  楊寶貞雖然沒有疾言厲色,用的也是“建議”這個詞,聲音里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包括小秋在內,四名弟子的臉全都紅了,再次行禮,自覺排隊向房舍走去。

  十幾步之后,走在最后面的小秋回過頭,發現楊寶貞已經消失。

  “原來都教們可以在養神峰施法。”他說。

  走在前面的沈昊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他已經心生悔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做晚功了,芳芳留在小秋身邊,小聲說:“這位楊都教看著有點面熟。”

  “是嗎?”小秋皺起眉頭,他沒有特別注意這位都教的相貌,“這是我見到的第一位女都教。”

  小青桃也湊過來,“還有三名女都教,可是相貌差別挺大的啊。”

  楊寶貞看起來像誰,芳芳沒有多做解釋,并肩走了一會,她說:“明天再試一次。”

  “我自己來試。”

  “咱們兩個一塊來,效果或許會更好。”

  兩人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非得再用一次梅傳安的咒語,才能知道養神峰是否真的無法突破。

  小秋只對一點感到奇怪,新弟子們進入養神峰之后越來越溫順,芳芳表面上與其他弟子并無兩樣,私下里的膽子還好像比從前還大了一點,難道……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開竅嗎?

  小秋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還不知道如何做晚功,所以在黑暗中練了一遍鍛骨拳,然后洗臉洗腳,上床睡覺。

  都教楊寶貞的形象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腦海中,還有她的聲音,平淡卻不容置疑,芳芳說這位都教看上去眼熟……小秋猛地坐起來。

  他想起來了,納悶自己怎么一開始怎么會沒認出來,母子三人多相像啊。

  楊寶貞是申庚、申己的母親。
cks5566 發表於 2014-6-30 20:10
第五十三章 申己的道歉

  小秋無需求證楊寶貞的身份,次日吃早飯的時候,申己母親來養神峰當都教的消息已經在弟子們中間傳遍,長桌兩邊盡是伸長的脖子、豎起的耳朵和快速翕動的嘴唇。
  就連那些已經在養神峰待過至少一年的留養弟子,也同樣表露出濃烈的好奇心,這頓早飯,大多數人都沒有按規矩咀嚼食物,小秋特意觀察,果然無人出面干涉。

  他跟野林鎮的少年們也在小聲討論,聽說昨晚楊寶貞勸返四人的經歷,大家都覺得這未必是壞事,沈昊尤其秉持這種看法:“我瞧楊都教挺和藹的,跟申家哥倆不太一樣,申庚……肯定隨他父親,是不是,小秋哥?”

  小秋含糊地應了一聲,楊寶貞的確沒有蠻橫之氣,可申庚、申己也沒有,若是從未發生過比武殺人的悲劇,誰也想不到申庚會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就連都教孟元侯也想不到。

  很巧,今天帶領弟子們修行的都教正是楊寶貞,這也是小秋在養神峰的第一課。

  前往授課地點思祖廳的時候,發生一件小小的怪事,一名十五六歲的陌生弟子特意從前面跑過來,盯著小秋看了一會,突兀地問:“你就是慕行秋?”

  “是。”

  “哦。”來者沒再多說一個字,跑回去。

  “這是什么意思?”小秋莫名其妙,大良沈休明同樣不解,“我從來沒見過留養弟子這么不講禮貌,還不守規矩。”

  在思祖廳里,小秋知道了原因,這時他已經按照房號坐在最后面的一只蒲團上,正模仿其他弟子努力調整坐姿,從大廳另一邊走來一名女弟子。

  這也是一名留養弟子,她從隊伍后面直奔小秋,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她站在他面前五步的地方,不太客氣地上下打量,俯視的目光里充滿不加掩飾的好奇與探究。

  “我認識你嗎?”小秋沒好氣地問,從飯廳到思祖廳,已經有好幾次這樣的目光。

  “你叫慕行秋。”女弟子說。

  “謝謝你提醒我叫什么,我差點就把它忘了。”小秋忍不住語帶譏諷。

  “仇恨會讓你步入歧途,輕則影響修行進展,重則會令你入魔。”女弟子沒有生氣,反而走近,居高臨下地諄諄教導起來,“而且你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與其幻想自己無所不能,何不收心養性、順天而為?”

  這些話……

  小秋馬上意識到,昨晚半月林的聚會內容泄漏了!而且漏得還很徹底,五年復仇計劃他們知道,小秋聲稱自己豁通三田的事他們也知道。

  小秋按下心頭的震驚,仰頭反問:“你在養神峰待幾年了?”

  女弟子臉色稍變,轉身走了,在養神峰待得越久,意味著資質越一般,這是許多留養弟子的心頭痛處。

  “大良,多管閑事也是這里的規矩嗎?她是怎么知道咱們……”小秋微皺眉頭,大良嗯嗯兩聲算是回答,他已經端正坐姿,準備進入存想狀態了。

  小秋沒再打擾大良,四處張望,芳芳離得太遠,野林鎮弟子當中只有沈昊有反應,他回頭與小秋對視片刻,目光中表達出同樣的疑惑:聚會內容是怎么傳揚出去的?

  最先受懷疑的當然是野林鎮的小伙伴們,想到這一點的可能性,小秋深感惱火,雖然沒人說過必須保密,但這是不言自明的,否則的話干嘛要去偏僻的半月林商議?

  思祖廳里最后一點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音也消失了,小秋扭頭看去,都教楊寶貞就站在他身邊不遠的過道上。

  “存想是修道的不二法門,你們會與它相伴一生。”楊寶貞沒有走到前面,就站在那里開始了教學,弟子們聞聲紛紛往后看,卻被阻止,“我是你們的五行科都教楊寶貞,請不要分心回頭,好奇不過是路邊的花草,看得太多會放慢你們的腳步。好,現在開始存想。”

  思祖廳的寂靜無聲,小秋也試著摒棄思慮,昨天芳芳教過他簡單的方法,沒一會他睜開眼睛,發現楊寶貞正盯著自己。

  “你昨天剛到,還沒有學會存想法門。”

  “是的,都教。”

  “清空思想是第一步,道火純粹,靈氣澄靜,心內若有雜質,便容不得靈氣,燃不旺道火。”

  “連仇恨也要清除嗎?”既然復仇計劃不再是秘密,小秋干脆捅破窗戶紙。

  “隨你的本性。”楊寶貞的語氣毫無變化,好像只是一名最普通不過的弟子提出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問題,“喜怒哀樂皆是本性,從來沒有清除這種說法。你若追尋大道,自然無暇左顧右盼,你若留戀不舍,自然步履遲緩。所以,一切都要隨你的本性,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將決定你最終得到什么。”

  小秋沒再吱聲,他知道再問下去,只會得到更多模糊不清的玄奧回答。

  楊寶貞也換了話題,用緩淡的語氣詳細講解存想之法,如何心存一念、如何呼吸吐納、如何克服身體上的癢麻酸痛……

  小秋依言進入了存想狀態,這是第一次,他沒能堅持太久,睜眼看到其他弟子仍在練功,而楊寶貞在過道上來回緩慢行走,正在以一種奇怪的節奏吟誦著什么。

  小秋一個字也聽不清,但是卻覺得她的聲音沁人心脾,他一下子想起了野林鎮的春天,柔風中夾雜著南方的暖意和積雪融化的清涼,他趕著馬群去放牧,一路上采摘剛剛露芽的野菜……

  他閉眼再次進入存想狀態,這回的感受更清晰些,過了不知多久,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氣息從全身毛孔滲入體內,在血脈中汩汩流動,拂過五臟六腑,然后離他而去,什么也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

  小秋突然產生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想留住那股氣息,他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天地靈氣,每位修道者都在千方百計將它留在體內,以凝聚內丹。

  這時,楊寶貞的誦經聲在耳邊清晰起來,像是鼓勵,又像是催促,小秋第三次進入存想狀態。

  誦經是道門重要法術,對修行頗有助益,甚至能夠單成一科,其他科的道士多少都要加以研習,楊寶貞是五行科都教,誦經的功夫卻非比尋常,兩個時辰之后,弟子們陸續睜開雙眼,無不面露欣喜,對這位新來的女都教敬佩有加。

  小秋的存想還不熟練,中斷了七次,但也覺得這一上午沒有白白浪費,對自己、對未來他有了全新的目標:抓緊一切時間存想修煉,爭取早日凝氣成丹。

  弟子們站起身,齊刷刷地向都教行以道統之禮,楊寶貞還禮,上午的功課就算結束了。

  眾人正要按序離開思祖廳,申己卻做出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脫離隊伍,走到大良沈休明面前,行禮。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看著,野林鎮的少年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大良更是呆楞當地。

  申己禮畢,誠懇地說:“沈休明道友,我來求得你的諒解。我哥哥做了一件非常錯誤的事情,也受到了應有的處罰。我想說的是:修行路艱,專心尚且難行,何況分心旁鶩?既入龐山,便是兄弟姐妹,你能諒解我在鏡湖村的愚蠢行為嗎?”

  大良吃驚不已,呆了一會才還禮,“當然……那是你哥哥的事情,你又沒做過什么,無需我的諒解,我愿意與道友并肩修行。”

  “謝謝。”申己再次行禮,然后走到小秋面前,同樣行禮,“在鏡湖村咱們發生過一些誤會,慕行秋道友愿意讓它們煙消云散嗎?”

  小秋心里感到矛盾,他很難相信申己的誠意,但是他們兩人在鏡湖村并無太大過節,思過崖的拜訪不知是實是虛……眾目睽睽之下不接受道歉,倒顯得他小氣,于是道:“好啊,只是誤會而已。”

  申己又一次行禮,回到隊伍中,這時楊都教已經離開了,弟子們魚貫而出,波瀾不驚,并沒有人議論,除了最初的意外,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那幾個關注小秋的留養弟子,似乎再無好奇之心,不看小秋一眼。

  大良已經恢復正常,在原地等候加入出廳的隊列,看樣子心無雜念。小秋卻總覺得有事情不對,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芳芳的目光。

  芳芳已經加入前行的女弟子隊列,與小秋相隔數十步,目光只是一瞥,并無特殊神情,只是顯出一絲疑惑。小秋猛然警醒。

  飯廳里,數十名弟子安靜地吃飯,連咀嚼的動作都那么地整齊劃一,一口飯三十六下,不多不少,七口之后抿一口水,不早不晚,除了小秋,誰也沒注意到這樣做有何古怪。

  昨天是思祖日,大家還表現出一點自主性,經過今天上午的存想,就連沈昊也變得順從無比,甚至沒有坐在小秋對面,而是按房號坐在另一張長桌邊上。

  小秋捧著碗,一口飯也吃不下去,這就是養神峰的順天之法嗎?他突然明白孟元侯為何要對他說那樣一句話——“記住我是傳授逆天之術的都教。”

  難道……孟元侯是唯一傳授逆天之術的都教?

  小秋放下飯碗,在幾名弟子的迷惑目光中走出飯廳,他要再試一次,他要走出養神峰,這才是他真正的目標,不只為檢驗自己的修行成果,也不為向誰顯示自己的獨立特行,他只是想證明自己沒有忘記孟都教。

  走出沒多遠,小秋收住腳步,他承諾過跟芳芳一塊嘗試,所以不急于一時,在這之前,他應該先弄清一件事:楊寶貞和申己這對母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申庚的詛咒仍在耳邊回蕩,小秋絕不相信仇恨真會無端自滅,申己昨天還沒有這樣謙遜,母親一到,立刻誠懇道歉,這其中必有原因。

  這種事,都教們是不可能幫忙的,整個養神峰大概只有一名弟子能將它解釋清楚。
cks5566 發表於 2014-7-1 20:03
第五十四章 向王子討教

  小秋在房舍附近的林地里轉了一圈,來到另一處飯廳時正好趕上午飯結束,男弟子們排隊返回自己的房間,他們要休息一會,準備下午的修行。
  等甬路上再無人影,小秋快步走到一間房舍前,舉手猶豫片刻,輕輕敲門。

  “誰?”屋子里的聲音顯出幾分警惕,不太像一名專心修行的龐山弟子。

  小秋再次敲門。

  “進來吧。”里面的人勉強應道,好像非常不高興有人拜訪。

  辛幼陶坐在床上,滿臉驚訝地看著推門而入的小秋,“是你?你來干嘛?”

  他的房間跟別人的一樣狹小,只是堆滿了箱包,有一些似乎從來沒打開過,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聊聊。”小秋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與辛幼陶面對面。

  辛幼陶越發警惕,“這里不是鏡湖村館舍,當心,別給你自己惹麻煩。”

  小秋笑了,“看來你沒什么變化,養神峰對你影響不大,咱們就聊聊這件事吧。”

  “我不想聊。”辛幼陶十分惱火,以為對方在譏諷自己的修行停滯不前,他仍然一竅未通。

  “好吧,我來是要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向我請教?”辛幼陶又呆住了,下地穿上鞋子,對小秋左看右瞧,“告訴你,你別跟我耍花招,我可不是好騙的人……你要向我請教什么?”他還是沒能忍住好奇。

  “是這樣,一個人明明厭惡你、憎恨你,卻不表現出來,反而突然向你道歉求和,這是為什么?”

  辛幼陶恍然大悟,“哦,你是說申己道友。”他頓了頓,瞧了瞧小秋,“得道之人無欲無爭嘛,人家七竅洞開,心性自然也有變化,你應該相信他的誠意。”

  小秋聽出他在譏諷,“你不是希望看到兩派交鋒嗎?你不是想讓我甩開胳膊爭奪地盤嗎?那就幫我這個小忙。”

  辛幼陶曾經給申庚當過說客,當時很直白地表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是坐山觀虎斗,小秋舊事重提,令他有點猶豫,“原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記得,而且記得很多。”

  “你……”辛幼陶的臉刷一下子紅了,他早料到對方遲早會發出這一擊,可到來的時候還是無法掩飾怒意,他后悔一個月前的疏忽大意,居然向這個野孩子透露自己在王宮中斗爭失敗的往事。

  “你說過游戲就是戰斗,你不想參加這一場游戲嗎?”小秋補充道。

  辛幼陶發現自己誤會了,慕行秋并沒有拿那件事要挾他的意思,于是干咳兩聲,“你真是在向我討教?”

  “嗯,我覺得在咱們這群弟子當中,只有你能看透這場游戲的真相。”

  被自己所忌憚之人吹捧,即使只是模棱兩可的一句,也足以令人心花怒放,辛幼陶不想表現得太高興,可臉上還是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又連咳幾聲,換上一本正經的神秘表情,“這不叫真相,這叫規則。”

  “哦?”

  “說實話,我不了解龐山道統的規則,但我想許多道理是共通的,西介國王室那一套,放在這里也照樣合適。你想知道申己為什么道歉,首先得確定你們雙方各自的位置。”

  “我們都是龐山弟子,只不過他出身于道門家族,我來自野林鎮。”

  “呵呵,你還是那么驕傲,說到底是你見過的世面太少。”辛幼陶走到小秋面前,踢開一只無用的包裹,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芒,“野林鎮怎么能和道門家族相提并論?我問你,你們野林鎮誰家地位最高。”

  “沈昊家,他爹是鎮守,也是鎮里最有錢的老爺,房屋……”

  “夠了夠了,我再問你,在野林鎮,尤其是當著沈昊的父親面,你會說‘我們慕家和沈家’這樣的話嗎?”

  小秋想了一會,他從前可沒注意過這種小事,搖搖頭,“不會,前街的劉二有一回說他跟沈老爺是親戚,結果被人臭罵了一頓。”

  “瞧,就是這個道理,在龐山道統,申家就是‘老爺’,而你還是小秋,地位跟那個劉二差不多。”

  “可沈老爺不會向鎮里的任何人道歉。”

  “那是因為他的地位不夠高。”辛幼陶的興致上來了,向外人炫耀自己所掌握的為人處事之道,這可比存想修行一類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什么是真正的蔑視?不是對你吆三喝四,更不是將你踩在腳下,是根本當你不存在。在西介城,我穿最華麗的衣裳、吃最精美的食物,可我需要結識裁縫和廚師嗎?不需要;成群的仆人在我身邊走來走去,替我做各種事情,可我一個名字也不記得——這才叫蔑視!想當我的敵人,首先得跟我地位差不多。在鏡湖村,大家的地位全亂了,可那是暫時的,在養神峰,地位又要恢復它原本的重要性。”

  “申己因為蔑視我們而道歉?”小秋糊涂了,王室規則聽上去就像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混蛋。

  “就是這樣。”辛幼陶聳聳肩,丟失好一陣的優越感又回來幾分,“他向你道歉,你們接受道歉,事情到此結束,人們今后再也不會說‘慕行秋要向申家尋仇’、‘慕行秋要向楊都教挑釁’一類的話。對你來說,這樣的傳言是榮耀,對申家卻是恥辱。就好像在西介城,我的名字要是天天被人和一個廚子相提并論,不管說的是好事還是壞事,我都會羞愧死的。”

  小秋有點明白了,“這么說申己真的是想跟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辛幼陶大笑,一個勁兒地搖頭,“你呀,總是擺脫不掉野林鎮小孩子的想法。我聽說你們昨晚商定的復仇計劃了,你還聲稱自己豁通三田,難道你們就沒想過申家也有復仇計劃?”

  “我知道申庚五年之后還要殺人。”

  “這不就清清楚楚了?你,還有你那些同鄉,都屬于申庚,而且只屬于申庚。申己替哥哥出頭,會是申庚的恥辱;楊都教替兒子出頭,會是她的恥辱,她是什么人?星落境界的回風師,對你表露出一絲恨意都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污點。”

  “謝謝。”小秋起身,覺得差不多了,辛幼陶的話不能多聽,更不能全信,小秋得保證自己不被王子拉下水。

  辛幼陶卻意猶未盡,舔舔嘴唇,說:“你注意到沒有,在養神峰大家都是按房號排隊,很少并肩走路,這樣一來,反而沒人甩胳膊搶位置了,你說這算不算好事?”

  “我不知道。”小秋想了一會,推門離去。

  辛幼陶得意地轉了一圈,跳上床決定小睡一會,慕行秋哪怕只是將這些話的一半當真,也會在入魔的路上走得更遠一些吧,如果他體內真有魔種的話。

  “他會相信的。”辛幼陶低聲自語,“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嘿,不能逼你入魔,就幫你入魔吧。”

  下午的功課在七曜廳進行,這也是一座鑲嵌在山體內的大廳,面積比思祖廳小一些,靠墻擺著一排木架,用來放置諸多兵器。

  “你們還沒有凝氣成丹,施不得五行法術,但是先要學施法的基本功。”都教楊寶貞指著那排木架,“選擇你們喜歡的器物,就當它是法器。”

  大多數人選擇劍,小秋也不例外,自從見過李越池斬殺蛇妖,他就固執地認為道士理應配帶寶劍,也有人選用鐵尺、鐵棍,尤其是女弟子,更愿意用比較輕便的器物,比如鐵扇和如意。

  楊寶貞亮出自己的法器,一柄翠綠的玉如意,立刻吸引眾弟子的注意,尤其是小秋。

  “所有凝氣成丹的道士,都必須給自己造一件法器,它很可能會伴你終生。法器好處多多,自有其他都教介紹,我不多說,我只教給你們五行科道士如何使用法器。首先,男弟子左手握法器,女弟子用右手。”

  楊寶貞右手握如意,抬起左手,拇指抵住無名指,其余三指豎直,指間留有空隙,“這是道火訣,既是道友見面之禮,也是施法的基礎法訣。驟遇妖魔可用此法,能立時激動法器,施放護身法術,大家按我的樣子試一下。”

  這個比較好學,弟子們天天都要做幾遍見面之禮,姿勢與此一模一樣,只是負在背后的手里多了一柄法器,而且不用鞠躬。

  楊寶貞又教給弟子們道火訣的七種招式:背后的手不動,另一手的道火訣停在胸前是護心式,過肩是護頭式,指地是護下盤式,諸如此類。

  雖然眾人手中的法器只是凡物,施放不出任何法術,可大家全都練得像模像樣,

  “道門一百零八種法訣,道火訣只是其一,每種法訣又有若干種變化,共有九百六十一式,你們當中或許已經有人立志要進五行科,那就必須從今天開始勤加練習,直到信手拈來的程度。至于對五行科不感興趣的人,也要熟練應用這些法訣。大道之外即是妖魔,誰也不能保證你們永遠不會遇到危險,斬妖除魔,是每一位道士的職責。”

  楊寶貞居然能說出與孟元侯相似的話,小秋很是意外,這兩人同為五行科道士,但是一個時時強調“逆天”,一個更看重“順天”,完全不像是一路人。

  更讓小秋意外的是都教手中的玉如意,無論顏色還是形狀,都跟申己前往洞穴時腳踩的法器一模一樣,只是稍微小一點。

  無論如何,一個人總不可能夢到自己從未見過之物,小秋對辛幼陶的那番分析驟然間多信了幾分,與此同時,更加堅信自己在洞穴中度過了不只一劫。
cks5566 發表於 2014-7-1 20:09
第五十五章 都教的提示

 小秋早早來到半月林,沒有做存想的晚功,就在巨石之上練了一遍鍛骨拳,他更喜歡身體輕捷的感覺,而不是頭腦空空的心平氣和。
  楊寶貞的玉如意跟小秋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這更讓他下定決心要走出養神峰,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豁通三田,度劫時的痛苦感覺仍歷歷在目,小秋可不想將這只歸結為一場夢。

  新月初升,掛在樹梢后面,風吹葉亂,被遮擋的月亮看起來好像一只監視的眼睛,小秋彎腰揀起一枚小石子,用力擲過去。

  芳芳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也揀起石子奮力擲出,石子高高飛過樹梢,不知落到哪里,“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得勸小青桃不要跟來,如果惹麻煩的話,最好不要連累到她。”

  小秋的想法跟她一樣,所以他也沒有叫沈昊、大良等人,兩人并肩爬行山坡,都沒有提及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

  小秋看看四周,問:“你受過訓誡,還能用咒語嗎?”

  “都教從來不禁止弟子做任何事情,他們只是勸說告誡。說咒語并非正途,很多年以前被道統放棄了,一旦沉迷其中,將會極大影響修行,貪一時之快廢一世之功,得不償失。”

  小秋也聽過類似的勸誡,而且是出自宗師本人,所以他停下腳步,有點拿不準是否應該使用梅傳安的五字咒語,“咱們還要這么做嗎?”

  “你可別退卻!我一整天都在想著這件事,如果不試一下,我會連覺都睡不好。”沒有其他人在場,芳芳的膽子似乎更大一些,笑起來也比平常隨意,

  “你的牙齒……”小秋驚訝地發現芳芳嘴中的豁口已經沒有了。

  芳芳下意識地抬手掩在嘴前,快走幾步來到山谷的邊界,“你先試試。”

  小秋凝神靜氣,緩緩伸出手掌:“錯或落弱莫。”

  麻酥的感覺從心田傳到指尖,又從指尖原路返回,對前方的無形障礙未能產生任何影響,芳芳也試了一次,還是毫無反應。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吸氣,同時伸出手掌,同時念出咒語。

  依然沒有變化,咒語的力量被困在體內無法釋放。

  “果然連咒語也受到禁制。”雖然早就猜到十有八九會是這親,芳芳仍略顯失望。

  “再試。”小秋沒有放棄,伸手握住芳芳的右手。

  芳芳點點頭,神情變得認真起來,極像秦先生準備下筆寫字時的模樣,那是一種能讓最淘氣的學生也屏息寧氣的威嚴。

  小秋集中精神,沉浸到無知無覺的氛圍里,半月林和月亮,甚至身邊的芳芳都漸漸離他遠去,莫名的心跳聲中,他緩緩伸出手臂,利落地念出五個字:“錯或落弱莫。”

  “錯或落弱莫。”芳芳同步念出了咒語。

  這一次,麻酥的感覺雖然仍是從指尖返回,卻沒有在心中消失,而是順著自身的手臂傳到對方的手臂上,經過對方心脈沖向另一只手臂的指尖——最后破指而出!

  邊界線上的一小塊空氣明顯地顫動了一下,有白色毫光顯現,轉瞬即逝,小秋興奮異常,“看到了嗎?”

  芳芳瞪大雙眼,“這就是……禁制法術,咱們看到了禁制法術的本來模樣!”

  小秋連連點頭,馬上收斂了興奮,四下觀察,芳芳知道他在找什么,“都教們大概不會來了,他們講的都是順天之法,只勸說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他們也沒將這條咒語當回事。”

  小秋想想也是,放棄尋找,平靜心情,與芳芳再次念出咒語,然后馬上邁出一步,可惜白色毫光持續的時間太短暫,他們沒有走出去,又被傳到了山谷的另一邊。

  “如果能讓白光停留得久一點。”

  “或者咱們邁得快一點。”

  兩人嘗試了不下十次,總是差一點,念咒的時候不能分心,等到邁步的時候白光已經一閃而過。

  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也試得筋疲力盡,打算回去再想辦法,芳芳走在小秋身邊,深一腳淺一腳的,想到兩天在谷中的所見所聞,小秋忍不住說:“存想之后會變得更順從,可是你好像沒變,辛幼陶也沒變。”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沒有開竅吧。”芳芳淡淡地說,“邁出一步就總想邁出下一步,只有站在原地的人才會東張西望。”

  “有道理,你說話就像是都教。”

  芳芳掩嘴笑出聲來,“我還有——開頭幾步總是最難的,因為你要摸索方向,走出一段距離之后反而會輕松一些,那時道路已經擺在前面。”

  “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真不愧是先生家的女兒。”小秋敬佩不已。

  芳芳的笑容更燦爛,“其實都是書上寫的,可惜這里的書太少,聽說瑯嬛福地是龐山藏書之處,那里的書一輩子都看不完。”芳芳語氣中透出深深的向望與羨慕。

  “瑯嬛福地?”小秋覺得這個詞有些耳熟,“這是梅傳安提過的地方,它……是不是在禁秘科啊?”

  “嗯,書上是這么說的。”

  “芳芳,你不會真想去禁秘科吧?那是左流英掌管的地方,他對咱們野林鎮偏見極深,不會給你好果子吃的。”

  “我沒想那么遠,等我開竅通關,估計得是十幾年以后了。”

  小秋正想繼續勸說,前面的樹后閃出一個人來,“芳芳,小秋哥,是你們嗎?”

  “小青桃,你怎么出來了?”芳芳迎上去。

  “這么晚了,我想瞧瞧你們成功沒有。”小青桃體貼地帶了一件衣服。

  把芳芳和小青桃送到地方,小秋返回房舍,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反復回想剛才合練咒語的情形,總覺得還有潛力可挖,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在夢里仍然跟芳芳一聲念咒語,眼前的白光閃來閃去。

  確定養神峰的禁制并非牢不可破,小秋后半夜睡得非常安穩,第二天早晨,他是被人用力推醒的。

  沈昊和大良沈休明站在床前,臉上全是驚異的神情,大良幫著拿過藍袍,“你這是怎么了?睡得這么死?早功沒練,早飯也沒去吃……”

  “小秋哥還沒緩過來嘛。”沈昊從懷里掏出一包米飯,“快吃,還趕得及上課。”

  小秋快速穿戴好,打開不知名的大樹葉,拿起飯團就往外走,被大良拉住,倒了杯水讓讓他在屋里吃,“先說一件事。”

  沈昊搶著說:“小秋哥,我查過了,泄密的不是咱們野林鎮的人。”

  “你確定?”

  “確定。”沈昊一拍胸脯,“野林鎮的人我挨個問過,其他弟子我也打聽過,雖然最初來源還沒弄清楚,但肯定不是咱們這些人。”

  “還用查?肯定是小青桃。”大良憤憤地說,發現自己情緒過激,馬上又緩和語氣,但是觀點沒有變,“就她一個外人,她巴不得咱們在養神峰跟別人格格不入,這樣就只能和裴家的非妖交朋友了。”

  小秋想了想,“未必,養神峰沒有秘密,到處都有眼睛和耳朵,在沒有證據之前,最好誰都不要懷疑。”

  “哪來的眼睛和耳朵?”大良沈休明疑惑地四處張望。

  “你懷疑都教在監視咱們?”前往思祖廳的路上,沈昊破例跟小秋走在一起。

  “當你度雷劫的時候,都教是怎么知道的?”

  沈昊不吱聲了,當時他正在屋子里存想練功,雷劫來得很突然,兩名都教幾乎在同一時刻趕到,一個護他心脈,一個教導他運功之法。

  快到思祖廳時沈昊才開口說:“都教們監視的是所有人,不只是咱們。”

  “當然,頭幾步路最難,所以得小心看護,不能讓任何一名弟子步入歧途,這就是都教們的用意。”

  “這是一片好心。”沈昊說。

  “是好心。”有一句話小秋沒說:真正的好心不會亂傳話。

  進入思祖廳,大家各就各位,準備存想練功,再沒人說話。

  今天的都教是林颯,他誦經的功夫比楊寶貞差一些,小秋好不容易進入存想狀態,卻沒停留多少時間,很快就清醒了。

  “還沒習慣?”林都教站在小秋身邊問。

  小秋點點頭,驚訝地發現林都教在說話的同時并沒有停止誦經,然后他心中一動,隱約想起自己也有這樣的本事——那是在渡過口竅山劫之后,可他現在施展不出來。

  “慢慢來,但也要專心,不要胡思亂想。”林颯笑呵呵地說,目光有點意味深長。

  都教們果然知道昨晚的事情,但他們并不在意,小秋腦子里突然蹦出個念頭,“林都教,怎么才能走出養神峰?我實現愿望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林颯微微一愣,誦經聲因此中斷片刻,然后他恢復笑容,“你想走出去,永遠也不會成功,能力強你百倍的人也做不到,你得另辟蹊徑。”

  都教隨便地抬手指指自己的頭,然后說出一句“繼續練功”,離開小秋在過道中來加巡視。

  另辟蹊徑……說明辦法是有的,而且自己現在就可以做得到。

  小秋進入存想狀態,當他再次清醒的時候,猛然間明白過來,林都教抬手指頭已經告訴他答案:他得先登上養神峰的山頂才行。
cks5566 發表於 2014-7-2 19:38
第五十六章 逆小天順大道

 小秋坐在桌邊吃著米飯,心不在焉地查數已經咀嚼多少下,真正在想的卻是登峰頂的事,身邊的大良沈休明目不斜視,拒絕在吃飯的時候開口說話。
  午飯剛一結束,一名留養弟子起身走過來,坐在小秋另一邊的空位置上,“我叫周平,希望和你談談。”

  本來要排隊離開的弟子們又都坐下,他們還沒有溫順到一點好奇心也沒有的程度,尤其是幾名野林鎮的少年,更是對周平緊盯不放。

  “我叫慕行秋,很愿意和你談談。”小秋面對他,挺直身體。

  周平看起來有十五六歲,顯然在養神峰待了不只一年,清淡的飲食并沒有影響他的發育,身材高高大大,撐得道袍緊繃繃的,像是小號的林颯,只是寬寬的臉上沒有都教習慣性的笑容。

  “你可能沒注意到,你在破壞這里的氣氛。”周平不愧是多修行幾年的弟子,說起話來心平氣和,好像這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我?”

  “嗯,你。我聽說你因為私自打架而被處以思過一個月的懲罰,可是你好像沒有接受教訓,自從你昨天來到養神峰之后,破壞了許多規矩,最嚴重的是,你讓這里布滿了傳言,干擾了大家的心緒,直接影響到數百名弟子的修行。”

  再心平氣和的腔調也掩飾不住這番話里的指責意味,過去的幾個月里,小秋的確學到一些東西,其中之一就是不要急著發火,他扭頭掃了一眼:野林鎮的伙伴們神情忐忑,明顯不知該如何應對,其他的弟子則面無表情,看上去更支持周平的說法。

  “我讓這里布滿了傳言?”

  “沒錯,現在大家都在說你要報仇,甚至動了殺機,還說你自稱豁通三田,千方百計想要走出養神峰,正是這些不著邊際的傳言,影響了大家的修行。養神峰本來是寧靜如水的地方,所有人都心無雜念,可是你一來,雜念就產生了。”

  “我會終結所有傳言的。”

  “很好。”周平站起身,“這是聰明的做法。”

  小秋也站起身,比對方矮了半頭,氣勢卻半點不輸,大聲宣布道:“大家不要再議論傳言了,事實就是:我的確要報仇,殺不殺人到時候再說;豁通三田?你們就當我吹牛好了;但我要走出養神峰,而且會一遍又一遍地嘗試,直到成功為止。就是這樣。”

  周平從額頭紅到脖子根,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幾年來的養心功夫險些毀于一旦,然后他高昂起頭,用強壓抑著的輕蔑語氣說:“你果然是被魔種侵襲過的人,從一開始就畏懼大道,甚至想破壞正道之士的修行。”

  這句話得罪的人不只是小秋,野林鎮的少年們全都站起來,他們最忌諱有人談論魔種并將接觸過魔種的人視為另類。

  “宗師相信我們。”大良壯起膽子,但是仍站在小秋身后。

  “沒有我們的干擾,你的修行也沒快到哪去。”沈昊雙拳砸在桌面上,大聲吼道。

  “我們沒有畏懼!”楞子慕飛黃氣得青筋暴起。

  周平沒理其他人,仍然緊盯著小秋,“瞧,這就是你帶的頭,我不會坐視不管,我要阻止你的破壞行為。”

  “都教都沒管我。”小秋的火氣漸漸上來了,他搞不懂,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與他人何干。

  “都教只是引導者和看護者,跟咱們不在同一段路上,只有我能阻止你,只有我們能阻止你們。”

  “歡迎。”小秋說。

  “我們都歡迎。”沈昊跳過長桌,跟小秋站在一起,其他少年也站過來。

  周平并無懼怕,反而施以道統之禮,昂首走出飯廳,其他弟子看了一眼,也走出去。

  野林鎮的少年們又聚到小秋身邊,第一件事就是發誓自己絕非泄密者,他們痛恨泄密行為,正是這次泄密令他們承受來自同門道友的異樣目光,不管吃飯時的動作有多么標準,還是擺脫不掉種種關注。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來自野林鎮的七名少年吃飯的時候坐在一起,從而打破了按房號入座進餐的小小慣例。

  雖然從辛幼陶那里獲益不少,小秋卻拒絕成為以“王室規則”行事的陰謀者,所以他沒有猜疑任何一位伙伴,在透露新計劃之前,所有人都鄭重發誓保密,之后,小秋說出打算:“我要爬到山頂上去,從那里可以走出養神峰。”

  發現伙伴們面帶愕然,他補充道:“這是林都教告訴我的。”

  這句話打動了所有伙伴,只有大良沈休明仍存疑惑,“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咱們出去做什么?在這兒有吃有住,還能修行道法,不是挺好的嗎?小秋哥,你還覺得你……豁通三田了?”

  “三年不出谷,不是‘不能’出谷,而是‘無法’出谷,別的先不說,難道你們不好奇嗎?”

  “外面大雪紛飛,養神峰溫暖如春,要說好奇,也是外面的人好奇。”大良說出了大家的想法,“萬一出去再也回不來呢?”

  小秋沒有反駁,笑了笑,說:“你們專心修行,超過周平那些人,為野林鎮爭光;我自己去試,萬一回不來,咱們就三年后再見吧。”

  養神峰不是鏡湖村館舍,這里從來沒發生過惡性事件,因此大家對周平的威脅雖感到憤怒,卻不是特別在意。

  下午的功課是林都教的長篇大論,繼續講述道統的久遠歷史,小秋晚來一個月也沒落下多少,初代三祖的事跡才開個頭而已。

  魔族曾經統治整個世間,那時的人類幾乎全部淪為奴隸,只有極少數人躲在環境最嚴苛的荒野中勉強維持自由,三位初祖就是從一片渺無人煙的沙漠中走出來的……

  即使是對魔種最感興趣的野林鎮少年也很快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態,太多奇怪的人名與地名、太多古樸玄奧的詞匯充斥耳中,漸漸匯成一片沒有多少區別的雜音,經驗豐富的留養弟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課,立刻進入存想狀態,充分利用這段時間修行。

  小秋坐著睡了一覺,他要養精蓄銳,打算今天晚上就攀上峰頂,養神峰沒有老祖峰高聳,爬上去應該不難。

  他本來讓大良將自己叫醒,可是他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都教林颯,其他人都已經走光了,整個大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所以沒讓他們打擾你。”林颯挺著圓鼓鼓的肚皮,臉上盡是笑意。

  小秋急忙站起身,“對不起,我……我睡著了。”

  “沒關系,我也是成為禁秘科弟子之后才重新學習道統歷史,早些年也是借機睡覺,呵呵,我的大肚子就是這么養出來的。”

  小秋也笑了,林都教一直比較隨和,幾句話的工夫就能令人放松心情。

  “你準備今天晚上登山?”

  “是啊。”小秋謹慎地沒有多說什么,林都教上午只是給他暗示,所以他也不點破。

  “龐山很少見到你這么固執要強的弟子。”

  “周平向都教告狀了?”

  林都教笑著搖搖頭,“有時候你想得太多了,我想說孟都教不在這里非常遺憾,他特別欣賞你這樣的弟子。”

  小秋神色一暗,問出堵在心里兩天的疑惑:“為什么孟都教傳授逆天之術,可這里的人都在講順天之法?”

  “嗯,這是一個問題。”林都教坐在最近的蒲團上,小秋看著他,覺得這句根本不能算是回答。

  “你登過老祖峰?”林都教問。

  “登過,沒到峰頂。”

  “孟都教是不是跟你們說過,登山就是逆天,只有意志堅強、目標高遠的人才能一路走到峰頂?”

  “說過,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那他有沒有說過登山得走山路?”

  小秋一愣,緩緩搖頭。

  “但你還是順著臺階一級級登上去的吧。”

  小秋緩緩點頭,已經隱約明白孟都教的意思。

  “所以你瞧,逆天與順天并不矛盾。”林颯伸手按在小秋的肩膀上,“用道門的話來說,這叫‘逆小天順大道’,‘小天’是你自己的懶惰與放縱,‘大道’是三十七代祖師和無數普通道士鋪墊的修行之途,這條路并不好走,所以你得違逆自己的好惡,時刻保持警醒,不可偏離大道。”

  小秋低頭不語,林都教猜到了他的心事,繼續道:“傳授道法總要因材施教,孟都教覺得人性好逸惡勞,所以他專講逆天之術,激勵大家刻苦修行,其他都教則要保證龐山弟子剛入門時的安全,所以更強調順天。”

  “可孟都教在思過,養神峰還有人講逆天之術嗎?”

  林颯嘆了口氣,將手掌從小秋肩上挪開,“沒了,有些都教會同時講逆天與順天,但是多數都教更愿意只講順天,因為這樣最安全,可以防止弟子們入魔。”

  林颯起身向廳外走去,幾步之后才想自己有些話沒說,轉身又道:“逆小天順大道,你今晚登山的時候,可以仔細體會一下。”

  小秋一路若有所思,剛一走進飯廳就吸引了所有目光,野林鎮的少年們都站起身,沈昊擔心地問:“都教留你有事嗎?”

  小秋咧嘴一笑,“沒什么大事。待會吃完飯我就去登山,誰能告訴我上山的路在哪?”

  坐在長桌另一頭的留養弟子周平開口了,“養神峰沒有上山的路,而且我也不允許你登山,我要制止你的嘩眾取寵。”

  小秋撇撇嘴,“怎么制止?”

  “聽說你喜歡打架,那咱們就比武吧,我輸了,從此不再吱聲,你輸了,就老老實實地修行,跟大家一樣。”周平一直盯著桌面,直到最后才抬起頭,“待會就比。”

  小秋忍不住想,辛幼陶會怎么看待這件事。
cks5566 發表於 2014-7-2 19:42
第五十七章 靈光一閃

  “你不該同意比武,咱們幾個誰也打不過周平。”大良沈休明真心替小秋著急,拉著好朋友的胳膊,滿臉都是擔心,“你可千萬別出事。”
  “他不過就是比咱們大了兩三歲,在養神峰又不能施展法術,他不占多少優勢。”小秋同意比武不只是一時沖動,已經有了初步判斷。

  “他的塊頭兒至少比你大兩倍!”沈昊也覺得小秋過于魯莽了,“而且他已經七竅洞開,過了三劫,只差口竅山劫還沒到來——不行,小秋哥,你不能和他比武,讓我來,起碼我度過了雷劫。”

  小秋感謝伙伴們的好意,但他絕不會讓別人替自己出頭,“只要不能施法,周平開過幾竅不重要,他的塊頭兒大,動作肯定會比較慢,我要利用這一點打敗他。”

  眾人一時無語。他們都曾經跟小秋較量過,尤其是沈昊,從前在野林鎮的時候三天兩頭跟小秋發生沖突,雖然他個子更高體格更壯,卻是輸多贏少,“小秋哥像泥鰍一樣滑溜。”沈昊悻悻地說,對從前的敗績仍然耿耿于懷。

  “而且小秋哥會咒語。”愣子慕飛黃伸出右臂,模仿小秋施法的樣子,但沒敢念出一個字來,“申庚不就是這么被打倒的嗎?小秋哥只要再用一次,打倒周平不在話下。”

  “在養神峰還能用咒語嗎?”大良問。

  “嗯……”小秋本來想說不能,看了看周圍的小伙伴們,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他不愿無端地懷疑任何人,可要是有證據的話,他也不想被人愚弄。

  “能,昨晚我試過了,雖然效果受到限制,但是還能用。”小秋決定說一個小小的謊言,事實上,沒有芳芳幫助,他的咒語根本離不開手指,完全無效。

  這下沒人再懷疑了,申庚豁通三田,修行道果足足比周平高出一個等級,擋不住咒語,周平更擋不住。

  “你們想學咒語嗎?”小秋突發奇想,如果好幾個人手拉手同時施法,威力沒準會更大,足以擊破養神峰的禁制。

  這句話本身就像是一句咒語,剛剛還很熱情的伙伴們突然變了臉色,紛紛后退,大良甚至想躲到桌子底下,“小秋哥,你可別亂說,我再也不想聽到梅瘋子的咒語,我已經將它忘得干干凈凈了,你待會要是念出來,我就不去看你比武了。”

  “那我比武的時候默念吧。”小秋很是無奈,“宗師都說過這句咒語沒問題,是很久以前的念心之術,只不過無人傳承罷了,你們怕什么?”

  “怕分心啊!”沈昊驚異地看著小秋,覺得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都教們說了,心無二用,大道無兩。咒語也好,念心也罷,全是從前摸索的成果,現在大道已通,那些無關無用的東西就該扔在一邊,連看都不要看一眼。要不是為了打敗周平,真不想讓你再用咒語。”

  小秋剛想為自己辯解,沈昊又加上一句,“而且你還把芳芳也拖下水了,你們兩個昨天晚上是不是一塊練習咒語來著?”

  “我們倆……你怎么知道的?”小秋明明記得自己沒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連大良都不知道。

  “呃,小青桃告訴我的,我就是想說……”

  “小秋和芳芳的事情不用你管。”大良這時完全站在好朋友一邊,又低聲對小秋說:“你瞧,我就知道小青桃嘴不嚴,之前肯定是她泄密。”

  “沒錯,小青桃天天向她的兩個弟弟傳話,裴家哥倆為了讓咱們跟他們一樣孤立,最愛挑撥離間。”慕飛黃恨恨地說。

  離開飯廳之前,裴家姐弟已被確認為泄密者。

  房舍外面的甬路兩邊站滿了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沒像平時那樣排成隊列。

  野林鎮的少年們像保鏢一樣護送小秋,一名看上去比周平年紀還要大些的留養弟子攔在路上,先施一禮,說:“你打不過周平,他在養神峰待了三年,雖然還差一劫,但是體質超常,你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還沒打呢。”小秋平淡地說,這是養神峰的標準語氣,非不如此就不足以顯示自己的心平氣和。

  “何必浪費時間,也浪費大家的精力。”

  沈昊一步走到小秋身前,“精力是你們自己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誰也沒邀請你們觀看比武!”

  留養弟子搖搖頭,“只有凝氣成丹的道士才能不受外物影響,咱們都是普通弟子,正處于修行的起步階段,難免會有心浮氣躁的時候,大家理應互相扶持,共同營造無為順天的氛圍,誰也不要添亂。”

  “那就早點打完,亂子也就結束了。”小秋繞過沈昊,大聲說,“日落之后,七曜廳前,歡迎大家前去觀看,知道結果就再也不用分心掛念了。”

  看著野林鎮少年們遠去的背影,留養弟子輕輕搖頭,“他根本不配學道修行,不配。”

  狹小的房舍里擠進七個人就滿滿當當了,伙伴們輪流給小秋出主意,這個說周平的后背漏洞大,那個說他腳踝細下盤是弱點,爭執不下,小秋聽得腦子里嗡嗡直響,干脆跳上床:“讓我靜一靜。”

  沈昊帶頭,伙伴們都離開房間,守在門外繼續小聲討論打法。小秋沒有打坐存想,而是下地練起鍛骨拳,雖然這不是用于搏斗的拳法,但是練過之后能讓他感到身輕體健,打敗周平的信心也更足一些。

  剛練了幾招,大良就推門探頭進來,“周平已經前往七曜廳,慕飛黃去打探消息了。”

  “周平舉起一塊幾百斤的石頭,還往空中拋了幾下。”

  “周平當眾練了一套拳法,據說是咱們五個月之后才能學到的近身搏斗之術。”

  “周平讓幾名弟子輪流出拳打他,他一步未動,還將打他的人反彈出去,下盤穩得很。”

  “周平身后也不怕打,小秋哥,你得小心了。”

  ……

  大良關心小秋,每得到一條消息就會推門告知,導致小秋連一遍完整的鍛骨拳都沒打完,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小秋跳了起來,剛想開口讓大良閉嘴,結果探身進來的是沈昊,他平靜地提醒道:“太陽下山了。”

  七曜廳前圍滿了人,幾乎所有弟子都到了,人群中甚至站著四五名都教,其中就有林颯,他們隨意地聊天,一點也沒有要制止這場比武的意思,甚至在空中浮起一盞油燈,照得場地亮如白晝。

  周平早就到了,脫去藍色道袍,露出里面的緊身打扮,他剛剛活動過手腳,額上滲出一層細汗,看樣子感覺非常不錯,他畢竟是已經修行幾年的弟子,即使勝券在握也沒有開口炫耀,臉上神情反而更加平靜,好像是迫不得已參加比武,只希望能夠盡快結束。

  在圍觀的弟子們看來,這是一場沒有多少懸念的比武,他們只納悶一件事:那個叫慕行秋的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晚了一個月進入養神峰,露面才幾天就到處惹是生非。

  林颯笑呵呵問身邊的都教:“你覺得誰會贏?咱們可以打個賭。”

  那位都教笑著搖頭,在弟子們面前打賭可不是好榜樣,“偶爾有一場比武也好,可以將大家積聚的邪氣釋放出來,輸贏并不重要。”

  對有些人來說輸贏卻是至關重要。

  沈昊緊緊跟在小秋身邊后,拍著他的后背說:“繞圈跟他周旋,他身體重,跟你耗不起。”

  大良則更擔心好朋友的安危,“打不過就認輸,犯不著硬拼,咱們以后比的是修行進展,打架再厲害也沒用……”

  小秋嗯嗯兩聲,脫下道袍交給大良,邁步走進場,人群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

  這是不用遵守規矩的場合,但男女弟子還是分開站立,小秋剛在周平對面止步,就聽到一聲尖銳又軟糯的“小秋哥”。小青桃和芳芳在人群中沖他揮手,惹來不少好奇與責備的目光。

  小秋笑著向兩人揮了揮手,轉過身來,與周平互施道統之禮。

  “慕道友,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迷途知返,不要在歧路上越走越遠。”

  “咱們還是打架吧,大家都等這么久了。”

  周平哼了一聲,再不多話,搶步撲向小秋,小秋靈活避讓,找機會轉到對手身后,一拳擊在周平后背上。

  野林鎮的少年們歡呼,但很快聲音就弱了下去,因為周平根本未受影響,腳步絲毫不亂,轉身繼續追趕對手。

  小秋執行的是躲閃戰術,偶爾還擊,可是沒多久他就發現這一招沒用,周平明明又高又胖,且是攻擊一方,體力卻一直充沛,幾年的修行的確沒有白白浪費,他不僅沒露疲態,反而越打越猛,速度竟然還在逐漸加快!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再這樣下去,首先累垮的會是小秋。

  小秋放棄躲閃,轉而與周平直接過招。

  沈昊長嘆一聲,對伙伴們低聲說:“看來還是得用那一招了,哎,真不希望他用啊。”

  果然,不過五六招,小秋已經左支右絀,只見他突然拉開些距離,直直地伸出右臂,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念誦什么。

  小秋剛剛伸出手臂,周平已經閃身躲開,繞路進攻,顯然早有準備。

  他上當了。

  小秋根本就沒念咒語,伸出手臂也是虛招,周平剛一閃身,他已經和身撲上去,利用這極短暫的破綻,跳到周平背上,右臂緊緊勒住那粗壯的脖子,掄起左拳狠狠地砸下去——他記得都教孟元侯的提醒:一定要打得敵人不敢還手、不能還手。

  小秋的“靈光一閃”,讓他抓住了周平的破綻反敗為勝,但這不是他心里想要的唯一結果!

  落拳間隙,小秋抬起頭快速掃了一眼,從一片驚懼的面孔中認出了誰才是告密者,那是他的伙伴,也是野林鎮的叛徒。
cks5566 發表於 2014-7-3 19:34
第五十八章 告密者的心事

  小秋是被林都教硬生生從周平身上拉開的,當時兩人都已倒在地上,周平初時還在奮力掙扎,慢慢地不動了,小秋還是繼續打,他已經無法自制,只想實現孟元侯的提醒,打得敵人不敢、不能還手。
  周圍的弟子們一片靜默,就算不在龐山修行,他們也沒見過如此兇狠的打法,好像有不共戴天的世仇,好像是饑餓的猛獸在撕咬獵物。

  這一切在林都教眼里全都不值一提,他輕松地分開兩人,拎起小秋,原地轉了半圈將他放在地上,“你贏了。”

  小秋的力量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可他的氣勢還未衰竭,要不是前面有個大肚子擋路,他還要沖上去,邁出半步才想起這是一位都教,腦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與驚訝,從小到大他沒少打過架,可從來沒像今天出手這么重,這不是野林鎮小秋的風格,更像是申庚才會做出來的暴行。

  一名都教帶走了周平,另外兩名都教什么也沒有發生似的離開,林都教留下了,卻不是責備小秋,而是說:“你可以去登山了,養神峰并無現成道路,各處的山勢都差不多,你選擇從哪里往上爬都一樣。”

  圍觀弟子當中,申已帶著一伙人轉身離開了,臉上沒什么表情,其他大部分弟子都沒走,比武已有結果,他們的心情沒有因此平靜,反而更加混亂,有驚懼、有不解,隱約還有一絲期待,周平的戰敗,使得養神峰嚴絲合縫的平和狀態出現一個不小的漏洞。

  林都教也走了,小秋抬手在額上擦了擦汗珠,望向野林鎮的小伙伴們,那個告密者已經不在了,這是一個愚蠢的做法,小秋心里哼了一聲,原本只能從神情上猜出六七分,現在卻有了十足把握。

  小秋下手狠,小伙伴當中只有沈昊不在意,神色半是興奮半是佩服,大良反應最強烈,一直張口結舌,好像已經不認識自己的朋友,女弟子那一邊的芳芳神情有些復雜,看著場中的小秋,意外之余似乎還帶有一絲責備,她身后的小青桃明顯嚇壞了,只敢露出一只眼睛。

  養神峰,遠遠望去是一座圓錐形的孤峰,近瞧卻是近乎筆直的千丈懸崖。

  小秋仰頭望了望,繞過七曜廳的大門,就近走到一片爬滿藤蔓植物的崖壁前——沒有可供攀登的石階,從哪里往上爬都一樣。

  靜默的人群,在好奇心的促使下,跟著他一起移動。

  “小秋哥,登頂!”沈昊突然扯開嗓子喊了一句,顯得頗為突兀,過了一會兒,大良幾個也叫出聲來,接著又加入幾個陌生的聲音,“登頂”聲頓時響成一片。

  小秋轉身揮了揮手,然后面對峭壁緊跑幾步,縱身一躍躥起丈余高,雙手抓住藤蔓,手腳并用,快速向山上爬行。

  已經耗費了不少體力,他今晚只想試一試,對山上布置的禁制也有心理準備,畢竟老祖峰一萬多級的臺階他爬到了九千多階,可是沒想到,才爬上去十幾丈就掉下來。

  “啊……!”大家也沒想到,爆出一連串的驚呼。

  小秋重重地摔下來,在地面上砸起一片灰塵,看到小秋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野林鎮的少年們呼拉圍了上去,剛跑出幾步,小秋突然一個挺身跳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同時還作了一個鬼臉:“胳膊酸了,竟然沒抓住。”

  伙伴們松了口氣,芳芳拉著小青桃過來,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大良拉住還要再試的小秋:“今天算了,明天再來吧。”

  沈昊也開始驅趕圍觀者,“都走吧,小秋哥明天再試,今天這次不算數。”

  回到房舍,小秋胡亂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望了一會棚頂,他開始思考自己爬山的方法是不是正確,林都教說“逆小天順大道”,可除了不停向上,他找不到所謂的“道”在哪。

  已經是后半夜了,小秋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猛地坐起來,低聲問:“誰?”

  “是我。”黑暗中傳來的聲音焦灼而凄惶,充滿走投無路的意味,“我是愣子,小秋哥,求你救救我。”

  “慕飛黃。”小秋怒火中燒,兩人算是遠親,從前在野林鎮的時候他叫愣子的父親“三叔”,愣子稱老秋“大伯”,但一家富一家窮,來往不多,慕飛黃也從來不是小秋的朋友,可在這里他們是一體的,他向外人泄密背叛的是野林鎮所有伙伴的利益。

  “你沒向沈昊他們說……我感激不盡,我希望……”

  “先別感激我,明天我就會說出去,等一個晚上只不過是讓大家有個準備。”

  “不不,小秋哥,求你別說,我錯了,我真錯了,我向你發誓今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了,沈昊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而且今后再也沒人搭理我了……”

  “為什么?”小秋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為什么你要做這種事?有什么好處?”

  對面的慕飛黃沉默了一會,不安地原地摩蹭鞋底,“我、我害怕。”

  “怕什么?”小秋更不明白了。

  “怕魔種哪天突然復活。”

  “你……”小秋難以理解,“難道你連宗師的判斷也不相信?”

  慕飛黃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可魔種生道根這樣的事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那個叫李越池的道士被魔種碰了一下就自殺了,所以……萬一宗師錯了呢?萬一咱們體內的魔種還有殘留呢?”

  “再這么想下去,沒有魔種你也入魔了。”小秋惱怒地說,“可這跟你告密有什么關系?”

  “有了魔種就得被殺死,或者變成瘋子,我不想死,我想……我想……”

  “你想讓龐山在你有魔種的時候免你一死?這怎么可能?”

  “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想去除道根,咱們的道根來路不正,我覺得只要把它去除,就再也不怕魔種復活了,申己的父親是戒律科大執法師,有這個本事。”

  小秋半晌無語,怎么也想不到有人居然想要去除道根,雖然半年之前他甚至沒聽說過“道根”這個詞,可他現在寧愿與它共存亡,大良沈休明膽子很小,可也沒怕成這樣,“你寧愿像梅傳安那樣?”

  “不一樣,梅傳安是魔念入心,與道根一同被除,所以才會變瘋,只是去除道根的話,應該沒事,只不過又變成普通人而已。”

  “就為變回普通人,你就向申己告密?”小秋強壓心中怒意,突然想到孟元侯的話,面對高山,有人止步不前,有人半途而廢,有人一路登頂,他沒想到還有人會轉身逃跑。

  “沒有,申己把我攆出來了,說他不需要告密者,然后……然后周平找到我,說……”

  “不用說了。”小秋不想聽下去,原本他對比武時下手太狠有點后悔,現在才明白自己下手輕了,周平當然是申家的小啰嘍,正像辛幼陶所說,申家母子不會自降身份向一群普通弟子挑戰,但他們也不會干等五年什么也不做,周平就是他們替野林鎮少年選中的合適對手。

  周平極度相信順天之法,小秋能想象得到,申己或者楊寶貞無需收買,只要提起魔種仍可能隱藏在野林鎮少年體內,就能激起周平的除魔之意。

  “我沒想到周平會向你挑戰,他只讓我監視你們的動向,一有入魔的跡象就去告訴他,過后他會替我向都教求情,他說我寧可去掉道根也要鏟除魔種的想法非常正確。小秋哥,我真是害怕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變瘋子,咱們本來就是普通人,再變回普通人也沒什么不好。李越池留給咱們的法寶還都在,拿到西介城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從此安家立業,豈不是挺好?”

  “我不會說出你的事。”小秋跳到地上,摸黑走到慕飛黃身前,“你想去除道根我也不干涉,可你要是再敢隨意泄露……”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慕飛黃發了一堆誓言。

  小秋坐回床邊上,心里感到很難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其他人?”

  “沈昊他們,也擔心魔種沒有清除干凈嗎?”

  “我不知道,大家其實很少談到魔種,可是我覺得害怕魔種的不只我一個人,大良,大良就挺害怕,如果去除道根就能永絕后患,他肯定跟我做同樣的選擇。”

  “可他不會告密。你走吧,就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小秋說,突然感到疲憊不堪。

  “謝謝,謝謝你小秋哥,我再也不會做暗中告密的事情了。”愣子慕飛黃推開門,討好地加上一句,“你比沈昊更像首領,其實野林鎮的人都把你……”

  小秋兩步走過去,重重關上門,將愣子慕飛黃擋在外面,他從未刻意想當首領,只想要幾個好朋友。

  外來傳來慕飛黃離去的腳步聲,屋里的小秋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過于將孟元侯的逆天之術當回事了,以至于走得太偏太遠,正在跟伙伴們分道揚鑣,在他來養神峰之前,沈昊、大良他們可都沒做過出格的事。

  “逆小天順大道”,小秋拿不準自己目前正在追求的目標是不是還在大道上,甚至懷疑攀登養神峰的決定也是一個錯誤。
cks5566 發表於 2014-7-3 19:37
第五十九章 客人的流言

  慕飛黃的懺悔帶給小秋的觸動遠遠超出他自己的想象,第二天,小秋先找來沈昊和大良沈休明,勸說兩人專心修行,不要再參與他的登峰計劃,“你們的修行初有所成,應該堅持下去,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而耽擱。”
  這樣的話令兩個好朋友深感詫異,卻不能說不贊同,大良張著嘴不太肯定地說:“耽擱不了多久,你的體力恢復了,今天不就能爬上去嗎?”

  沈昊想得更多一些,“你是不是聽到什么謠言了?”

  小秋搖搖頭,昨天晚與愣子慕飛黃交談過之后,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太自私了,只想拉著伙伴們一同往前走,卻忽略了大家的真實意愿,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逆天之術,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更喜歡順天之法,在后一條路上會有更多的同伴,也會有更多的引導和保護。

  孟元侯在都教們中間是孤獨的,小秋想,自己也應該如此。

  “我昨天從山上摔下來不只是因為疲勞,不知道為什么,養神峰沒有法術阻擋,卻比老祖峰更難攀登,我得先尋找原因,還要想辦法解決,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你們不用陪我。”

  “很長時間?”大良不贊同了,“沒有必要吧,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修行成果嗎?可以……去問問林都教,他肯定愿意幫你檢查一下。”

  “檢查修行可能會用到控心術,我不想再有東西進到我的心里。”

  沈昊和大良都記得小秋說過這件事,大良又想出一個辦法:“小秋哥,你可以等到月末啊,你已經學會存想之法,下一個思祖日流光寶鑒肯定能給你做出鑒定。”

  小秋低頭想了一會,再抬頭的時候目光已變得堅定,“在我心里,那已經是兩件事。既然產生了登頂的目標,就不應該隨便放棄。孟都教百年思過,我希望當他出來的時候,還能看到有一名弟子在學習他的‘逆天之術’。”

  “你又不欠他什么。”沈昊不解。

  “是啊。再說孟都教不在,你連逆天之術是什么都不知道——爬山就是逆天嗎?”大良更不解。

  小秋感到難以解釋。的確,沒有孟元侯,他對逆天之術只有含糊不清的概念,找不到具體的修煉方法,但他知道一件事,按照順天之法修行,他很快就會忘記孟元侯的教導;他更無法向兩位好友解釋,在思過洞穴里,他從始至終得到孟都教的指點與幫助,即使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兩人也已有了師徒情誼。

  “讓我單獨試試吧。”他說,帶有一點懇求的意思,“如果不完成的話,連覺都睡不著。”

  沈昊與大良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與疑慮,這般執著可不是好兆頭。

  為了讓好友安心,小秋做出保證,“登頂之后即使走不出養神峰,我也不折騰了,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上。”

  說服這兩人,小秋再去面對野林鎮的其他伙伴就容易了,他們已經急切地想回到往常的修行道路上去,愣子慕飛黃站在最后面,一直很緊張,看到小秋最終也沒說到泄密的事,松了一口氣,露出感激的神色。

  只有芳芳態度不一樣,聽完小秋的建議,并沒有答應,只是淡淡地說:“我有我的修行方法,是逆是順我自會選擇,你不用操心。”

  然后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昨天你假裝念咒語欺騙周平,讓他露出了破綻,如果他沒上當呢,你打算怎么辦?認輸還是挨打?”

  小秋撓撓頭,沒想到芳芳會因為這件事責怪他,“打架這種事……很難事前想得太周到。”

  當天傍晚,野林鎮的少年都沒來看小秋登山,別的弟子也大幅減少,大家的想法差不多:同鎮的人都專心修行去了,自己為什么還要浪費時間?

  十余名觀眾都是留養弟子,小秋初時以為他們是來看笑話的,可他們居然跟他一塊爬山,攀上二三十丈之后,離小秋最近的一名弟子說:“孟都教曾經教過我,印象真是深刻,他要是還在,肯定會支持你攀登養神峰,他就喜歡讓弟子們挑戰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謝謝。”小秋說,很高興還有跟他一樣記得孟元侯的弟子。

  那名弟子禮貌地點下頭,“可我要下去了,逆天之術不適合我,但我希望你能成功,真的,養神峰像一潭死水,孟都教曾經盡力攪到它,他不在,就看你的了。”說完拽著藤蔓下山,很快消失在山腳的夜色之中。

  小秋繼續向上攀爬,大概百余丈之后他開始感到呼吸困難、手腳酸痛,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老祖峰更高,小秋連爬八千級臺階也沒這樣累過。

  遠處傳來另一名留養弟子的聲音:“空氣越來越稀薄了,養神峰根本就不是讓普通弟子爬上去的,咱們下去吧。”

  小秋堅持多爬了幾丈,但也僅此而已,他可以與身體的疲勞對抗,卻沒辦法應對越來少的空氣,只得下山。

  小秋并沒有放棄,從此以后,白天他正常修行,晚飯之后總要來嘗試一下,開始還有留養弟子跟著他一塊攀爬,偶爾也有好奇者過來觀看,五天之后只剩小秋一個人。

  一個人爬山,一個人下來,然后一個人仰望,總是百余丈的高度,再難前進一步,小秋知道一定有什么方法闖過空氣稀薄這一關,在一次上午的集中存想課上,小秋向都教求助。

  “空氣稀薄?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林颯能同時發出兩種聲音,一種在念誦經文,幫助弟子們修行,一種在與小秋對話,整個思祖廳里只有他們兩人還在清醒狀態,“對豁通三田的人來說這不是問題,即使養神峰存在種種禁制,他也能儲存一些空氣再爬山,你現在……”

  “林都教,能幫我檢查一下修行嗎?”小秋寧愿接受控心術的影響了,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

  林颯笑著搖搖頭,“除非得到宗師或是首座的允許,都教不能隨便檢查弟子的修行,再等等吧,下個思祖日你就會知道了,流光寶鑒總不至于再次沉默。”

  雖然沒有得到具體幫助,小秋卻記得一句話,他開始盡可能多地“儲存空氣”,果然也爬得更高一些,但只能前進到二百余丈,他得留點空氣下山,否則的話會昏迷過去,直接跌到地面。

  二十多天以后,小秋還是沒能更進一步,他也不再是弟子們關注的對象,大家已經習慣了他的怪異行為,對此不屑的人聲稱慕行秋有入魔的跡象,更多的人則以事不關己的態度忽視他的爬山。

  這一年最后幾天,另有一件事攪動了整個養神峰,比小秋迄今為止做過的所有事情影響都大——其他八大道統的新弟子要來存想祖師、確定傳承了。

  留養弟子有過經驗,罕見地為此滔滔不絕,“每年一月八大道統的新弟子都會輪流來龐山拜祖,只住三天,他們不受養神峰的限制,隨時可以離開,所以你們要抓住機會,多結交些朋友,記得一定要睜大眼睛,不然可會后悔的。”

  有人聽懂了,嘻嘻發笑,那些年齡還少的弟子則迷惑不解,“同樣是道統弟子,有什么可看的?”

  年紀稍大一些的留養弟子露出從未有過的**笑容,拒絕當眾做出回答,沒多久,答案還是通過各種流言傳開:九大道統中的亂荊山向來只收女弟子,而且對容貌要求極高。

  “絕對能讓你眼花繚亂。”這是所有傳言的相同結論。

  不是所有弟子都對此感興趣,小秋聽說亂荊山之后首先想到是風婆婆,他找到芳芳,“風婆婆就是亂荊山的弟子,我在老祖峰上聽宗師說的。”

  “風婆婆,可惜她不會來。”芳芳十分懷念那個矮矮胖胖的老婦人,現在還收藏著她的親筆書信,那本來是寫給西介城熟人的,可芳芳和小秋沒能按計劃成行。

  “真要見到風婆婆,我倒要問她一句,她明明是道士,在野林鎮也住了好多年,為什么不在魔種到來之前提醒大家一句呢?”小秋氣哼哼地說,其實他也很感激風婆婆,只是最近爬山進展緩慢,令他心情不佳。

  關于亂荊山的傳言越來越盛,男女弟子之間甚至發生了幾次爭執,終于,在某一次課上,林都教不得不占有用集中存想的時間,向弟子們發出提醒:“今年的傳言太過分了,尤其是留養弟子,你們在養神峰不是第一年,理應懂得規矩,反而對傳言推波助瀾,實在令我失望。”

  林颯是最和氣的都教,偶爾嚴厲起來,效果十分明顯,不少男弟子紅了臉,低頭不敢直視。

  “我沒有資格對其他道統說三道四。”林颯的語氣里已經有了評判的意味,“可我要提醒你們,亂荊山的修行方法與其他道統截然不同,你們既然是龐山弟子,就不要三心二意,最好跟客人保持距離。”

  大概是覺得這些話還不夠清晰,林颯又加上一句,“越遠越好,你們還是孩子,遠遠沒到接觸凡緣和道緣的時候。”

  如果沒有最后一句,林都教的提醒會更有效果,結果當天午飯的時候,新弟子們都在打聽“凡緣”和“道緣”是什么。

  小秋又是一個例外,他邊吃飯邊琢磨另一件事:只收女弟子的亂荊山,和那條只有二十九名女道士的中斷傳承不知有沒有關聯?
cks5566 發表於 2014-7-4 19:18
第六十章 這就是你的傳承

  平時最老實的大良沈休明,居然第一個打聽到了“凡緣”與“道緣”的含義,吃晚飯時興致勃勃地與伙伴們分享。
  自從周平向小秋挑戰以來,飯廳第一次顯得亂哄哄的,弟子們都圍在一起熱烈地討論,只有周平等少數幾人例外,皺著眉頭吃飯,偶爾向小秋瞥一眼,將弟子們這種不守規矩的行為歸結為他之前的挑動。

  “修道之人也是可以結婚生子的,取得星落道果之前是凡緣,之后是道緣。”大良幾乎忘了吃飯,“凡緣與道緣也叫情劫,道士們都會各經歷一次,只有慧劍斬情絲的人才能更上一層樓。”

  “申庚申己的父母肯定是道緣了,楊都教不是星落境界的回風師嗎。”沈昊猜道。

  “還真不是。”大良搖搖頭,四下掃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我特意打聽過了,他們是凡緣,一直沒有度劫,靠著特殊手段才達到了星落境界,不過注定從此止步不前,再也不能取得更高的道果了。”

  “那就先斬斷凡緣,等到修行有進展再續道緣不就得了?”沈昊覺得申庚的父母不夠聰明。

  “哪有這么簡單?凡緣和道緣不可能發生在同兩個人身上,慧劍斬情絲,斬斷了還怎么續上?”

  慕飛黃最近一陣少言寡語,小名叫順子的管金吾代替了他的位置,恍然說:“這不就跟成兩次親一樣嗎?要是在咱們野林鎮,可就要被人瞧不起了。”

  “你懂什么?”大良的確將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道士們法術高強,凡緣根本不用親自出馬,用分身代替就行。凡緣的對象通常是普通人,根本看不穿,這叫用情不用身,以免受到凡人的污染。”

  “原來還可以這樣。”幾個小伙伴嘖嘖稱奇,“那申瘐的父母……?”

  “申庚的父母就犯了一個錯誤,兩人都是修道之士,卻結下凡緣,結果斬也斬不斷,一直延續到今天,已經好多好多年了。聽說宗師都感到遺憾,以他們兩個的天賦,本可以取得更高道果的。”

  大家總算是聽得明白了一些,管金吾笑嘻嘻地沖一直不吭聲的小秋問:“小秋哥,你跟芳芳打算結哪種緣?”

  小秋看著一雙雙好奇與羨慕的目光,撓了撓頭,“你們不修順天之法啦?心事不寧、飯也不吃,對亂荊山就那么感興趣?”

  “我們說的不是亂荊山,是你和芳芳,對了,你們都在修行,應該結道緣。”沈昊非要追問到底。

  “咱們離這種事還早著呢。”大良攔下話頭,“大家知道凡緣和道緣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快吃飯吧,小秋哥待會要爬山,咱們還得做晚功呢。”

  眾人這才捧起飯碗,一口嚼三十六下,頭幾口節奏還有點亂,很快就變得一致了。小秋吃得比較敷衍,但他想的不是凡緣、道緣和芳芳,而是風婆婆,抬頭看了眼伙伴們,欲言又止。

  吃完飯后,小秋去找辛幼陶。

  西介國的王子坐在床上歪著頭似睡非睡,發現有人進來急忙端正坐姿,掏出手帕擦去嘴邊的口水,不悅地說:“進屋之前敲門是最基本的禮節……”

  小秋轉身在門上敲了兩下,“我還想向你討教幾個問題。”

  辛幼陶微微皺起眉頭,“你以為我是什么人?你的軍師嗎?你有那么多跟班,怎么不問他們?”

  “因為我不想耽誤他們修行,可你沒事。”小秋的目光落在辛幼陶嘴巴上。

  辛幼陶又擦了下嘴巴,發現沒有口水,有些惱火,馬上又抬起下巴,驕傲地一揮手,“我有你們沒有的天賦,根本不需勤學苦練,過一段時間自會水到渠成。”

  一只小瓷瓶從辛幼陶腿上倒到床上,小秋瞧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

  辛幼陶急忙將瓷瓶撥到身后,咳了兩聲,“還找我干嘛?我說了也是白說,你根本沒將我的話當回事,我跟你說申家要把你們牢牢釘在普通弟子的地位上,你卻莫名其妙地去爬山,這能提高你的地位嗎?”

  “你想讓我無緣無故去向申己和楊都教挑戰,然后滿腔仇恨地入魔?”

  辛幼陶被說中了心事,輕輕哼了一聲,慕行秋比他預料得要聰明一點,但也僅此而已,“不管怎樣,你得承認我說的話有道理。”

  “當然,所以我又來向你討教。”

  “不用討教,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走吧。”

  “我想問的事情與申庚無關。”

  “哦?怪不得你修不得順天之法,好奇心太重,還愛多管閑事。”辛幼陶端正坐姿,用大人的腔調批評小秋,可目光里卻明顯地也流露出好奇之意。

  “還記得那朵藍色的魔花嗎?”

  “當然。”辛幼陶一下子警惕起來,以為小秋要算賬,“我當時提醒過你們不要碰,可你們不聽話……”

  小秋擺擺手,“我在想,那朵魔花為什么會開在風婆婆的院子對面?龐山宗師為什么會在千里之外發現我們遇險?最關鍵的是風婆婆在野林鎮居住十多年,為什么最后時刻卻走了?”

  “這位風婆婆有什么來歷?”

  “她是亂荊山弟子,叫風如晦。”

  辛幼陶長長地哦了一聲,以想當然的輕松語氣回答:“待十年很正常,九大道統都會派出一些高等道士分駐圣符皇朝各處,有的是為了選拔弟子,有的是監視妖魔,還有一些純粹是為了隱居,只要不干涉凡人就行了。至于那位風如晦最后時刻離開,肯定是害怕魔種唄。”

  小秋之前也是這么以為的,可有關凡緣、道緣的那番話給了他一點新啟示,“好像不止于此,風婆婆跟龐山宗師……他們好像有點關系。”

  “什么關系?”辛幼陶茫然不解。

  小秋回憶他幾個月前第一次進入老祖峰物祖堂的情景,禁秘科首座左流英通過一名女侍之口對寧七衛說:“希望宗師做出決定時沒有受到風如晦的影響。”

  “他們曾經有過一段道緣。”小秋說完加上一句,“這是我猜的。”

  “如果真是這樣可就有意思了。”辛幼陶突然跳到地上,鞋也不穿來回踱步,整張臉似乎都在發光,“風如晦是亂荊山弟子,不可能來龐山的地盤上選拔弟子,妖魔一來她提前消失,說明這也不是她的任務,那就只剩下隱居的可能了。”

  他停下來仰頭想了一會,“一對老相好,野林鎮,魔種,巧合還真是多啊。那個亂荊山的風如晦是絕世美女嗎?”

  “又矮又胖的慈祥老婆婆。”

  “那就是年輕的時候很美了,宗師的口味……風如晦有沒有對野林鎮表現出特殊的興趣?”

  小秋仔細回想,“她跟鎮上的人極少來往,芳芳好像和她很熟,對了,風婆婆曾經介紹我們去西介城,說那里有她的老姐妹可以投靠。”

  辛幼陶坐回床上,再次陷入沉默,右手托腮思忖良久,“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說。”

  “野林鎮默默無聞,是兩個人偷偷幽會的地方,可這件事不知怎么泄露了,魔種于是入侵,它的真實目的不是你們幾個小孩子,而是風如晦,甚至宗師本人,結果你們自投羅網,替他們擋了一難。宗師心里有愧,因此帶你回山,沒準連道根也是他給你們的。”

  這個猜測的確有點太大膽了,小秋搖搖頭,覺得不可能,又提供一點細節,“那天晚上你走了以后,我們還碰到一位符箓師,是從野林鎮走來的,騎著一頭毛驢,戴著高高的帽子,個頭不高,臉卻很長。就是他告訴我們野林鎮的人都被魔種帶走了。”

  提起符箓師,辛幼陶了解得就更多了,“個子不高臉還挺長……我不記得大小耳堡有這樣的符箓師,反正他無關緊要。龐山的宗師和亂荊山的風如晦……呵呵,太有意思了。”

  小秋的興趣不在這里,“我是想讓你幫著分析一下,風如晦和宗師會不會……早就知道魔種將入侵野林鎮?尤其是風婆婆,她在野林鎮住了至少有十年。”

  “道統和魔種勢同水火,要是早有預見,就應該布下陷阱將魔種一網打盡,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它掠走一批凡人,你想太多了。”

  辛幼陶斜靠在被褥上,揮手送客:“你還是繼續爬山吧,一個申家對你來說就已經高不可攀了,還敢猜疑宗師和亂荊山?你以為你是未來的道統祖師嗎?”

  小秋準備告辭了,突然指著床上被遺忘的小瓷瓶,“那不是五節青木香膏嗎?”

  辛幼陶慌亂抓起瓷瓶,“少管閑事,西介城這東西多的是,你們用不起,對我來說就跟吃飯一樣,用它也不違規……”

  辛幼陶太急于解釋了,小秋試探道:“這是你送給張靈生的禮物,你又偷回來了!”

  辛幼陶一愣,小秋呵呵一笑起身離開,辛幼陶追著叫道:“張靈生用它根本就是浪費,它本來……跟你說了,少管閑事。”

  小秋沒想管閑事,他照舊去爬山,只是今天心事重重,身為龐山弟子,而且是宗師本人親自帶回來的弟子,對宗師心生懷疑顯得忘恩負義,可小秋不再是幾個月前野林鎮的牧馬少年,孟元侯的“逆天”激勵、辛幼陶關于地位差異的說教,都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爬山的時候,他的腦子里全是風婆婆和寧七衛,忘了計算距離,等他猛然醒悟時候,發現高度遠遠超過平時,立刻感到呼吸艱難,急忙下墜,一路上拉扯藤蔓以減緩速度,回到地面時,他的心怦怦直跳。

  這一晚小秋沒有睡好,因為林都教的否定態度,因為那二十九名面帶戚容的女傳人實在詭異,小秋從未與任何人討論過無名之科的事,并且努力將她們遺忘,可亂荊山和風婆婆又將記憶從心底深處帶出來了。

  他夢到了風婆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逐漸變得年輕,越來越像無名之科的女傳人之一,只是臉上沒有悲戚,反而顯出幾分堅定與高傲,她在說話,卻沒有聲音,小秋辨認好一會才明白對方在重復說一句話,與林都教曾經的提醒針鋒相對。

  “這就是你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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