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錦醫衛 作者:貓跳 (已完結)

 
Nickice 2014-6-12 19:4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5 789216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26
六九○章 鄭淑嬪

  新年過後的第三天,萬曆的御案就堆上了許多賀表、奏章,但他卻無心批閱,心煩意亂的胡亂翻著,直到拿著一本賀表怔怔的看了半晌。

  手持拂塵伴駕的張鯨眼神兒很好,一眼就看見賀表上寫著秦林的名字,立馬猜到陛下心頭所想。

  看看馮保和張誠都不在,他心念一動,俯下身子在萬曆耳邊低低的道:「陛下,可是因為秦少保的事情心煩?」

  萬曆抬起頭來,瞇著眼睛盯了張鯨一下。

  張鯨立馬低下頭,做誠惶誠恐之狀:「老奴多嘴,老奴該死!不過秦少保也實在無恥不堪,竟施恩圖報,娶了張太師獨生女兒做妾……」

  說的是施恩圖報顯得無恥,底下當然是另一層意思,萬曆為了掌控朝局,暗中培植江陵黨的敵對派系以維持平衡,避免張太師一家獨大,張鯨、嚴清是其中人物,劉守有近來首鼠兩端,陳炌、吳兌也和江陵黨保持距離……秦林,也曾經是萬曆試圖拉攏的臣子。

  可惜,秦林似乎對這種暗示無動於衷,和江陵黨越走越近,甚至娶了張居正的獨生女兒做妾,在萬曆心目中實在不無反感,甚至隱約有種秦林辜負了自己的感覺。

  被張鯨明白點出,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萬曆格外生氣:雷霆雨露皆天恩,朕對你秦愛卿如此恩遇,怎麼你還投入張太師懷抱,棄朕而去?

  萬曆生性刻薄寡恩,他早已忘了,或者故意忘掉了秦林格象救駕、破案洗冤的功勞,這時候就只記得他「背叛」自己,與張居正結親的不好了。

  張鯨見狀心頭一樂,對這位小主子的脾氣啊,他真是摸得溜熟,再也不會有一點差錯的,這不,不聲不響就給秦林下了蛆。

  殊不知馮保、張誠雖然沒在這裡,卻有個鄭淑嬪派過來服侍陛下的小太監,他聽到這裡就神色一動,朝窗外另一名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沒多久,新晉淑嬪鄭楨就由宮娥彩女簇擁著匆匆而來,她不施脂粉,自有種小家碧玉的清麗過人,一雙桃花眼更是充滿媚態。

  萬曆一見是鄭楨,立刻丟下批閱奏章的筆,喜滋滋的道:「愛妃來的正好,朕新得了江南送來的貢茶……」

  「哼,陛下就會哄我,一點子茶葉值得什麼?要真心疼人家呀,就封個德妃呀貴妃的。」鄭楨說著就毫不客氣的坐在萬曆大腿上,纖纖玉手搖著他的腦袋,甚至調皮的把皇帝頭上戴的善翼冠也摘下來玩。

  整個宮中,也就鄭淑嬪敢這麼做,偏偏萬曆就吃她這套,不僅不生氣還樂在其中,笑呵呵的哄道:「愛妃,不是這麼說的,朕恨不得立刻就封你做貴妃呀,可要是真那麼做,別人一定會拿祖制啊規矩什麼的來說……愛妃放心,將來朕一定封你為貴妃。」

  「那好,」鄭楨伸出白嫩的小指頭:「咱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註:調也,因為要蓋印章)

  瞧著鄭楨忽閃忽閃的眼睛,萬曆只覺色授魂與,當即和她拉勾訂約。

  張鯨看得歎口氣,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鄭家這位小主子實在是太厲害,把萬曆皇帝治得團團亂轉,連咱們這些老人都要退避三舍,不敢和她相爭了。

  駱賓王寫的討武則天檄文,裡面那句「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大概就是指鄭楨這號妖妃吧。

  拉了勾,鄭楨忽然又哭喪起臉,極其不樂意的道:「你這饞貓色鬼,和姓王的狐媚子一夕風流,她就懷了你的骨肉,如今太后娘娘只護著她,眼裡根本沒有我,你壞、你壞!」

  說著鄭楨用小拳頭捶打著萬曆,眼裡也淚光盈盈的。

  萬曆真比割了心頭肉還難受,脫口而出:「那時朕鬼迷心竅,哪裡想得到後來還有愛妃你進宮?*固耐那王宮人也古怪,一下子就壞了朕的骨肉……唉,愛妃放心,朕今後絕不去見她一面,否則叫朕嘴上生個大疔瘡!」(註:應為「何奈」之意)

  「笨蛋!誰讓你發毒誓的?君無戲言,我信你就是了。」鄭楨破涕為笑,伸出手指頭封住萬曆的嘴。

  被她又哭又笑的,搞得萬曆百煉鋼也化作了繞指柔。

  鄭楨這才假作剛看見桌上賀表,驚訝道:「咦,秦林秦將軍,是你新封他做了少保吧?我沒進宮就聽得他的大名,我家還蒙他相助過呢,你知道提拔忠臣,哈哈,你一定是明君了。」

  咯的一聲,躲在後面的張鯨覺得自己被噎住了。

  萬曆也被僵住了,半晌才笑道:「你婦道人家,終究不懂,這姓秦的確實有幾分本領,但他厚顏無恥,趁張太師有病施救,言語僵住張太師,強娶了張家小姐,實在算不得好人。」

  「我才不相信呢,張太師何等人物,怎麼會被秦林僵住?」鄭楨撅著小嘴兒撒嬌。

  萬曆沒法,看看四下都是心腹,便直說道:「朕原本想重用此人的,但他娶了張家小姐,和張居正走到一路,這樣朕就信不過他了……」

  鄭楨不管不顧,抱著萬曆腦袋亂搖:「我才不管這些呢,秦林有恩於我家,我要你提拔他!」

  萬曆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宮中嬪妃,都有東廠、錦衣衛調查的內容,他當然知道鄭楨認識秦林,但也屬於萍水相逢的範圍,便不大計較,哪知此時鄭楨一力回護秦林,叫他心頭暗生疑忌:莫非愛妃和秦某人……

  萬曆的心態變化,分毫也逃不過鄭楨的眼睛,頓時心頭突的一下,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換做別的嬪妃,一定跪下告饒百般解釋,卻無論如何都挽不回寵愛了。

  鄭楨就與眾不同,非但不著急,反而劈手就把萬曆胸口龍袍揪住,委屈無比的道:「好啊,你口口聲聲說秦林娶了張家小姐,便不肯再提拔他,原來你就想著張太師的女兒!聽說張小姐貌若天仙,我自然是個醜丫頭囉,嗚嗚嗚,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人家的……」

  萬曆這叫個手忙腳亂,他做夢也沒想過娶相府千金,連忙一疊聲的解釋,說從來沒有這種念頭。

  開玩笑,太師首輔已經權勢喧天了,再以女兒封后,這簡直就是謀朝篡位的前奏啊,王莽、曹操、楊堅都這套路,萬曆又不是傻子,有李太后、馮保、張居正管著就夠鬱悶了,還要找個厲害的皇后來管死自己?

  鄭楨卻不是那麼好哄的,不依不饒鬧了半天,萬曆急得滿頭冒汗,她才回嗔作喜,算是饒過他這遭。

  至於開始對鄭楨與秦林的懷疑,萬曆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就算事後想起來,也只會自責不該亂想,明明愛妃親口說過,秦林幫助過她家的嘛!

  張鯨看得暗自心驚,這個女人不尋常啊,完全把陛下玩弄於股掌之間,將來可惹不得她……

  正好這時候萬曆伸手翻到了底下的奏章,看到王篆等人的奏章,待看到「杭州開海已有經年,又有福建月港海貿,奏請派遣熟知夷情、善能撫夷、長於謀劃經濟之幹臣,前往閩浙巡查,辦理後續事宜」的內容,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大笑道:

  「原來張太師實是迫於無奈才把女兒嫁給秦林的,心中實在厭他,所以指使門人上表,把他遠遠的趕走!」

  鄭楨聽到這裡,眼睛咕嘟嘟一轉,撒嬌撒痴的要萬曆陪她出去看雪景,竟把他拖了出去。

  看著桌上的奏章,張鯨若有所思……

  兩個時辰之後,秦林在宮裡一處長久無人居住的偏殿,見到了鄭楨。

  抖了抖皮裘上的雪花,秦林哈著白氣:「呼,好冷!鄭姑娘,不,如今該叫你鄭淑嬪了,叫下官來有何指教?」

  秦林的口氣仍和以前一樣,並沒有對這位炙手可熱的鄭淑嬪有額外的尊重,甚至笑嘻嘻的,語氣裡帶著點兒調侃,大傢夥兒老熟人了,誰不知道誰啊?

  鄭楨把他剜了一眼,不知不覺神情就比在萬曆面前還要自在隨意:「哼,虧你還笑得出來,剛才要不是我替你轉圜哪,陛下還不知要拿你怎麼的呢!」

  秦林忙問是怎麼回事,聽了之後覺得雖不如鄭楨說的那麼嚴重,卻也難得她聽到消息就立刻去幫忙,就朝她道了謝。

  「咱們宮裡宮外互相應援,哪裡用得著謝?」鄭楨心情很好,左右看看,似笑非笑的道:「你強娶了相府那位千金,老丈人可恨上你啦,張太師一心想把你踢出京師呢!」

  哦?秦林聽了消息,假裝出第一次聽到的樣子。

  鄭楨笑了:「只要你幫我做件事情,我就在陛下面前替你想辦法,叫張老兒的圖謀不能得逞。

  「什麼事情?」秦林有所意動,其實心頭已經有了計較。

  鄭楨在宮裡紅得發紫,把萬曆迷得五迷六道,王皇后都讓她三分,李太后雖不喜歡她,也不便干涉長大了的兒子。

  說句大實話,就算鄭楨要天上的星星,萬曆也會親自爬到梯子上替她去摘,她還有什麼事情,是萬曆辦不到或者不能辦的,需要求到秦林這裡呢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37
六九一章 有所不為

  「王都人,那個可惡的狐狸精!」鄭楨此時完全沒有了狐媚迷人的神態,而是咬牙切齒,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當初我還沒得寵的時候,陛下突然一時鬼迷心竅,竟然和這個又醜又蠢的女人有了一夕之歡,誰知道、誰知道她後來會懷了龍種!」

  想起這件事,鄭楨就又氣又急,連睡覺都睡不著,心中嫉恨難平。

  本來以她狐媚惑主的功夫,搞定萬曆只是分分鐘的事情,連王皇后都得靠邊站,試想鄭楨整天和萬曆膩在一塊兒,陛下對王皇后則不聞不問,將來肯定是鄭楨懷了龍子,生下來就是太子,鄭楨取代王皇后母儀天下也就順理成章了。

  更何況將來萬曆龍馭賓天,太子登基為帝,鄭楨就是大明朝的太后娘娘……靠,活脫脫的後宮甄嬛傳嘛!

  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鄭楨遇到了讓她無可奈何的情況,在她遇到萬曆帝並得寵的前不久,萬曆有次去慈寧宮覲見母后,結果不曉得怎麼回事兒,看中一名姓王的灑掃宮女,和她有了一夜情。

  按規矩,萬曆在私幸之後就該賜一物件給王氏,作為臨幸的憑證,何況這一舉動已被文書房的內宦記入《內起居注》。但由於王氏是母親宮中的宮女,雖然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去指責他的不軌,年輕的皇帝卻感到此事不大光彩,萬曆也是個提起褲子不認人的主兒,不頓王氏那哀怨的眼神,穿衣束帶後逕自走出慈寧宮。

  萬曆心裡面根本沒把這當個事兒,很快就把王氏忘掉了,不料春風一度,王氏卻暗結珠胎,幾個月後就因體型的變化,被慈聖李太后識破並盤問出來。

  李太后面對此情此景,想起自己作為宮女時的苦難與辛酸,對王氏的事情不禁觸景生情,同時也為自己有了抱孫子的機會而大為高興。

  某天萬曆陪慈聖李太后酒宴,席間,太后向萬曆問及此事,萬曆當然矢口否認啊,李太后立即命左右太監取來《內起居注》,叫萬曆自己看。事實面前,萬曆窘迫無計,只得如實承認,心頭鬱悶得不行:本來玩玩一夜情而已……。

  李太后好言相勸:「吾老矣,猶未有孫,果男者宗社福也,母以子為貴,寧分差等耶!?」

  於是,李太后就把王宮人保護起來,看著她肚子一天天長大,盤算著哪天能抱孫子。
 
  李太后樂意,鄭楨不樂意,明明有機會母儀天下,有機會做大明太后,萬一王宮人生下兒子,豈不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

  進宮之後嘗到了權力的甘甜滋味兒,鄭楨比以前越發追求宮貴權勢,她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這個潛在的威脅。

  可是鄭楨雖然寵冠六宮,畢竟根基尚淺,完全不可能在慈聖李太后眼皮子底下搗鬼,並且王皇后也發現了這是唯一阻止鄭楨取代自己的機會,擺出一副慈祥無比的面孔,去和王宮女攀扯交情,盡力保護她腹中的胎兒。

  無計可施的鄭楨,想到了曾數次幫助自己的秦林,於是有了今天的會面。

  「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總之我要那個本不該出生的孽種,永遠不出現在這世上!」鄭楨咬牙切齒的說著,陰暗的光線把她漂亮的面孔映照得格外猙獰可怕。

  啪!彤雲密佈的天空,一道閃電刺破蒼穹,紛紛揚揚的雪,越發大了。

  好一個宮廷密謀的經典場景。

  秦林心中一聲嗟歎,對權力的追求,竟讓一位年輕女子變成了這樣,他不禁暗自警告自己。

  「用什麼辦法達到目的?」秦林假裝無奈的攤了攤手:「既然你都說了,慈聖李太后和王皇后都在盡力保護王宮人和她的孩子。」

  鄭楨急切的拉住秦林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有很多的毒藥,還有一千種殺人的技巧,你可以無聲無息取了她的性命,或者用毒藥讓她流產,抹去那個本不該出生的孽種,甚至你可以製造一起冤案,告訴李太后,那個孩子不是陛下的龍種!」

  隨著彤雲遮擋了天光,秦林的臉色越發陰沉,他慢慢的道:「確實如你所說,我有一千種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成這件事……」

  鄭楨面露喜色,把秦林的手抓得更緊了。

  不料秦林話鋒一轉,甩開了她的手:「但我不能這麼做!對不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幫不了你,而且你如果敢這麼做,我一定會揭發你!」

  鄭楨不敢置信的看著秦林,很快就笑起來:「騙子,差點把我都騙到了,哈哈,你這傢伙心黑手狠,什麼事情不敢幹?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說著她靠上來,柔軟的身子貼近秦林,在這宮中,她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幹,因為沒人能和鄭淑嬪為敵,所有對她的指控,都會被萬曆視作無稽之談,乃至惡意的挑撥。

  修煉周易參同契神功剛剛入門的秦林,心底立刻就騰起火焰,必須承認鄭楨是個非常妖媚迷人的女人。

  秦林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鄭楨的嘴角浮起了笑意,越發放手施展撩人的誘惑。

  天人交戰的關頭,秦林將舌尖一咬,痛楚讓慾念如潮水般退去,於是鄭楨感覺到抱著的身軀突然變得像石塊般堅硬,冷冰冰的拒她於千里之外。

  「不、你不能這樣!」鄭楨終於叫起來:「我們倆聯手,宮裡宮外互為表裡,將來可以比李太后和張居正走得更遠,我們可以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不,你不能拒絕我,你這混蛋,為什麼要拒絕我?」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秦林伸手椎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任冰涼的雪花拍打著面頰,在溫熱的皮膚上融化。

  混蛋,混蛋啊!鄭楨又羞又氣,坐倒在殿內,看著秦林的背影淚眼婆娑,心底竟比進宮之前和秦林的最後一次相遇更痛苦,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知道自己永遠失去這個男人的友誼了。

  不過寵冠六宮的鄭淑嬪又豈是尋常人物?很快她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望著秦林背影消失的方向:雖然無法贏得你的愛和友誼,但我鄭楨一定會讓你驚訝、讓你佩服!

  整理著有些散亂的衣袂,把心情和笑容都調整到最好,鄭楨冷冷的喚道:「翠雲、彩萍!」

  兩名丫頭誠惶誠恐的從殿後跑來,低頭不敢看鄭楨的眼睛,剛才她們遠遠的聽見了一些東西,模模糊糊的雖然不大清楚,但僅僅是聽清的幾個詞兒也叫她們膽戰心驚。

  「服侍本宮回去!」鄭楨頤指氣使的伸出手。

  她根本連威脅宮女保密的話都懶得說,也完全不必說,因為一切對她不利的消息,萬曆都會不假思索的拒絕相信,幾名試圖挑戰這一規律的太監和宮女,都得到了非常悲慘的下場,從此連王皇后都放棄了這方面的努力。

  秦林回到家裡,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決定暫時把秘密爛在肚子裡,如果鄭楨迷途不返,他不介意親手剷除自己扶持的這股暗線,同時他也相信,以鄭楨的精明,絕不會在自己發出威脅之後、還孤注一擲做出那種傻事。

  鄭楨也沒有出手阻擋張居正「把秦林踢出京師」的計劃。

  王篆等人的奏請再明白不過了,又要善於撫夷以應對東南沿海的各國海貿商人,又要熟悉貿易經濟事務,又要精明強幹年輕有為。

  靠,你們咋不添上相貌是白臉兒、嘴邊經常掛著賊笑、名字暗合東方青龍屬木、武職出身、曾有救駕之功這些要求?

  秦林算明白了,原來後世那些某機關招司機要求「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六九之間」,稅務局招職員要求「外語專業、擅長彈鋼琴」,純粹一個蘿蔔上一個坑的「蘿蔔招騁」,其實在大明朝就有了老版本啊!

  這樣的奏請,滿朝文武合乎要求的除了秦少保再沒第二個人了,就是吳兌這些邊臣老手也年紀太大,經不起風浪了嘛。

  明明白白的唯一人選,秦林秦少保,就接到了欽差巡視東南各省、開海邊貿事務的差使,這就準備出京開路了。

  本來就是為著張紫萱下嫁的事情,相府千金當然要隨行,辭別老父時,張紫萱終於忍不住提醒道:「父親大人,戚帥送的補藥雖好,畢竟容易虛火旺盛,您最好還是瞧瞧醫生。」

  「哈哈哈,為父裝了一次病,就把你們嚇著了?」張居正大笑起來,擺擺手:「無妨,無妨的,你們只管逍遙去吧,我的身體好得很呢。」

  同行出京的,還有青黛和徐辛夷。

  青黛想回南京看看爺爺李時珍,徐辛夷出嫁之後就離開南京,也想歸寧家中,見見闊別已久的爹娘。

  秦林當然求之不得,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咱的家財豈止十萬貫,又有三位各擅勝場的美人兒同行,再瀟灑不過啦!

  他沒想到,此行的風波遠遠超出之前的預料……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38
六九二章 反詩與反賊

  秦林率眾在京師東便門登上漕幫替他準備的官船,所幸今年大雪紛飛,運河還沒有凍上,否則就只能走陸路到天津衛,然後登海船去南方了。

  運河兩岸大雪紛紛降下,萬里江山一片銀裝素裹,北風吹得正緊,大官船上船帆吃飽了風,不需要縴夫的牽引便向南行駛。

  雖說過了春節,但北方實際上要到農曆二月後才會真正春回大地,這正月初五的天氣,還冷得很呢!

  這天到了山東地界。

  「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張紫萱吟誦著韓愈的詩句,嬌嫩的鵝蛋臉兒藏在狐裘之中,呵呵的吐著白氣:「如今漫天大雪,卻又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春來風光,真是花可比雪,雪亦似花。」

  徐辛夷撇撇嘴:「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我倒巴不得雪快些化掉,好縱馬疾馳呢。」

  「雪雪雪,你們就知道雪,」青黛嬌聲道:「可我喜歡的是雪蓮花、雪見草、六月雪、雪山一枝蒿……」

  張紫萱和徐辛夷都笑起來,青黛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說的都是中藥名字。

  秦林擁著暖裘,在官艙口子烤火,身邊紅泥火爐煨著噴香的黃酒,矮几擺著*雲腿、滷肉、兔丁、羊臉、花生米、豆腐干、糖藕諸般下酒菜,袖著手笑呵呵的看著艙面上的三位妻子。(註:雲南{宣威}火腿)

  「我們都吟了詩,青黛也念了一串藥名,秦兄也來捧捧場吧?」張紫萱掩口呵呵直樂,告訴兩位姐妹:「秦兄詩詞,是很有趣的呢。」

  青黛和徐辛夷信以為真,果然去拉秦林,青黛更是嗔道:「秦哥哥,你還會作詩呀?怎麼從來沒聽你念過?嘻嘻,原來你只念給紫萱姐姐聽哩。」

  小丫頭對秦林的本事,那是全都相信的,就算別人告訴她秦林能一個觔斗雲跳出十萬八千里,她也居之不疑。

  張紫萱又笑道:「秦兄的詩詞大大有名,我念給你們聽啊,咳咳。」

  相府千金清了清嗓子,極有派頭的踱著步子,拿著摺扇做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狀:「一座寶塔平地出,上面小來下面粗。有朝一日倒過來,下面小來上面粗。」

  徐辛夷瞠目結舌,笑得直打跌:「這、這不是秦林在南京詩會上做的好詩嗎?哈哈哈,叫我聽一次笑一次!」

  青黛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很差嗎?不覺得呀,挺好聽的,和小時候媽媽唱的兒歌差不多。」

  徐辛夷和張紫萱笑得更厲害了。

  秦林鬱悶的看著小丫頭,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呀?哼,別說我不會談詩論文,男子漢大丈夫,說抄襲就抄襲,為了在三位老婆跟前掙面子,咱豁出去了!

  搜腸刮肚的想了一通,平時覺得吟雪的詩真多,可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時候還真想不到什麼應景的。

  有了!

  秦林清清嗓子,目運神光遙視遠方,神情做堅毅而百折不回之狀:「一片兩片三四片。」

  這起句委實尋常,但誰知道後面會不會峰迴路轉?三女都靜下心傾聽。

  秦林又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這句依舊平平無奇,甚至連合格都算不上。

  哪知秦林接下來又道:「前消後繼不斷飛,終叫河山顏色變。」

  說罷,秦林昂首挺胸目視遠方,一副志存高遠的偉大氣魄,虎軀狂震,王霸之氣四溢。

  青黛和徐辛夷只覺這首詩氣魄很大,張紫萱卻奇道:「這是反詩啊,秦兄想改朝換代嗎?」

  秦林一個趔趄,這廝不知從哪兒看了這首詩,覺得氣魄很大,但並沒多琢磨,經張紫萱提醒才想起來,確實是首叫江山易色的反詩嘛。

  「原來、原來是反詩啊,還真是……哈哈!」秦林乾笑兩聲。

  張紫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你做的?字義淺顯、韻律不通,委實和那首寶塔詩一個風格,倒像是出自你手。咦,沒想到我張紫萱竟嫁了個治世能臣、亂世奸雄。」

  「造反嗎,怕是不好玩吧?」徐辛夷有些遲疑,記得父親醉後說過,家裡有位姑奶奶,永樂爺的徐皇后,就是和丈夫一塊兒造反成功了的,中間殺了不少人,弄得生靈塗炭。

  青黛就擔心起來:「造反要殺頭的,秦哥哥還是別造反吧。」

  「誰、誰說我要造反?吟首詩玩玩而已。」秦林沒想到引出這麼大反應,當下耍起了無賴:「我念詩又咋了?為夫是太子少保、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難道念首詩還有人來抓我?」

  「抓反賊!」

  忽然遠處一片聲發喊,遙遙的傳過來。

  秦林差點從船頭栽下去,心說我有這麼吸引仇恨,才念了首反詩,還真有人來抓?

  卻見遠處一群人騎著馬追逐,前面兩人打馬狂奔,後面三四十人緊追不捨,喊聲是他們發出來的。

  「靠,還以為是來抓我呢,我說誰這麼大膽子……」秦林撇撇嘴,心說我自己不就是專門抓反賊的嘛。

  陸遠志、牛大力等官校聽得喊聲,都從底艙鑽了出來,胖子把望遠鏡遞給秦林。

  憑藉望遠鏡,秦林把遠處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前面狂奔的人是一男一女,衣衫破爛帶著血跡,馬兒也喘息不休,呼哧呼哧噴著白氣。

  後面緊追不捨的那群人穿著官府號衣,做州縣馬快打扮,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單刀,一個個凶神惡煞,不斷呼喝著,還用弓箭朝兩名逃亡者的背心射來。

  弓箭是軍隊常用的,其實要在飛馳的馬背上射中十丈之外的敵人極不容易,只有長期訓練的精兵或者本來就在馬背上長大的游牧民族能夠做到,這幾名馬快的騎射功夫,顯然還生疏得很,枝枝箭矢都離逃亡者幾尺甚至一丈多遠,連毛都沒碰到。

  「原來是州縣抓賊人,不關咱們的事。」陸遠志失去了興趣,這種事情和錦衣衛沒啥關係,要是沿途地方上每件案子都管起來,秦林十年也走不到南京。

  秦林本已將望遠鏡放下,忽然心念一動:「來人吶,掌鼓號!」

  眾官校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都曉得這位長官常有驚人之舉,便不折不扣的遵命執行,一時間嗚嘟嗚嘟的鼓號聲,從運河上遠遠傳開去。

  馬背上的兩名逃亡者正在心慌意亂,耳中聽得鼓號聲響以為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當下驚得亡魂大冒,抬頭一看卻見雪花紛飛的天地之間,在那運河之上有三艘大官船停了下來,大群身穿明黃色飛魚服的錦衣官校正嗚嘟嗚嘟的奏著鼓號。

  兩人頓時面露喜色,撥轉馬頭朝那邊衝過去。

  後面追趕的馬快卻吃驚不小,為首之人惡狠狠的一揮手,眾人瘋狂的鞭打著馬匹,頭頂上熱騰騰的直冒白氣,箭矢也亂糟糟的往逃亡者射去。

  媽的,敢在老子面前弄鬼!秦林面沉如鐵,沉聲下令:「牛大力領兩個小旗棄舟登岸,把人都給我截過來,兩個逃跑的人要活的。」

  後面一艘大官船立刻靠岸,中艙大開,長長的跳板搭到岸上,二十名穿飛魚服、挎繡春刀、頭戴無翅烏紗、腰繫鸞帶的錦衣校尉騎著戰馬蜂擁而出,勒馬就跳到岸上。

  牛大力提著鑌鐵蟠龍棍步行,速度卻不遜奔馬,帶著官校們朝那邊兜過去。

  州縣馬快見狀,箭射得更厲害了,嗖的一聲,一枝箭正好射到那女子肩膀上,她身子一晃就要墜下馬去。

  「不許射箭!」牛大力震天價大吼,鑌鐵蟠龍棍朝地上擊去,大片泥土和積雪像被炮彈射中那樣四散炸開,形成一道雪幕。

  追兵看得咋舌,這是什麼樣功夫?他那棍子舞起來,真是碰一下筋斷,挨一下骨折!

  眾校尉也拔出掣電槍,其中三人朝天砰砰砰放了三槍,其餘官校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那群馬快:「我家長官有令,叫你們過去問話,錦衣官校辦差,違令者死!」

  州縣馬快雖然凶橫,又哪裡是錦衣親軍的對手?更何況秦林手下的親兵,還裝備了新銳的掣電槍。

  馬快們面面相覷,料想胳膊擰不過大腿,為首之人呼哨一聲,全體下馬,牽著韁繩慢慢走來。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各位錦衣長官,咱們是*兗州府的差官,這兩個是官府發了海捕文書的逃犯……」為首的長臉漢子陪著笑。(註:「演」,臺兗,陸兖)

  牛大力哪裡管許多,將鑌鐵蟠龍棍一揚:「廢話少說,我家長官神目如電,到底怎麼樣,他老人家一看便知!」

  前面的兩個逃亡者此時已近虛脫,男的伏在馬背上,女的慌忙滾鞍落馬,也顧不得別的,衝過去就推著他,喊聲帶著哭腔:「東勝哥,東勝哥你怎麼樣了?」

  「呵,小妮子還挺重情義的,你那東勝哥若是反賊呀,落到咱們手裡只有一個下場,你倒也必不急著哭喪。」錦衣官校們油腔滑調的打趣,因為聽說對方是反賊,他們就不怎麼尊重了。

  那女子回頭怒道:「我們才不是反賊,這些追我們的才是反賊!」

  好嘛,秦林念一首反詩,引來了兩夥反賊。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39
六九三章 夫人也破案

  不論追的、被追的,全被牛大力一股腦兒帶到了秦林跟前。

  被追殺的男子,那位東勝哥因為逃亡的辛苦勞累,加上剛才中箭失血過多,已經昏迷過去。青黛心腸好,想動手救治,秦林一個眼神兒,陸遠志就搶在了前面,笑呵呵的道:「我來,我來,這廝有陸老爺服侍就是造化了,不勞大嫂您動手。」

  女的逃亡者則是個圓臉兒的姑娘,雖不算多麼漂亮,倒也濃眉大眼的,看上去英氣勃勃,她始終陪在受傷昏迷的同伴身邊,看起來就是一對兒小情侶。

  馬快頭子是長臉瘦高個兒,這幾艘官船雖沒有升起旗幟,秦林也沒穿官服,但他是老於世故的,一看這勢派就曉得來頭不小,連忙滿臉堆笑,雙手捧著名牌呈上來:「大人明鑑,小的周德興,是山東兗州府差官,奉我家荀大老爺之命,緝捕這兩個反賊。多謝大人相助擒拿,敢問大人尊姓大名?待小的回去之後,一定稟明荀大老爺,多多拜謝。」

  抬出荀大老爺,周德興自以為有了七分把握,官場上講的就是官官相護,荀大老爺在朝中有奧援,這個年輕官員雖然派頭很大,也必定考慮一二吧。

  在周德興心目中,對面的年輕大人應該是哪家功勛親貴府邸的嫡派子孫,憑藉父祖恩蔭才做了高官,一時興起來管閒事的。

  「荀大老爺?」秦林皺了皺眉頭,沒聽說過這名字。

  徐文長湊上來,也不避諱外人在,就大聲道:「荀長風,河南衛輝府人,隆慶五年辛未科進士出身,現任山東兗州知府。」

  眾馬快齊齊心中一驚,知道荀大老爺生平履歷並不出奇,可士林都講個避名諱,這老頭兒當眾念他名諱也不避忌,若是年輕官員和他官品相同、相近,這就無異於罵人了。

  也就是說,要嘛是這老頭兒不通時務,年輕官兒故意拿大,要嘛就是對方的官位遠高於荀長風,根本不需要避諱!

  陸遠志的手法很利落,他早年在醫館學習,這些年跟著秦林解剖屍體,對人體結構的了解甚至遠超過同時代的名醫,三下五除二就把釘進「東勝哥」肩*胛骨的利箭起了出來,又替他做了包紮,捏了捏穴位,讓他悠悠醒來。(註:「甲」,背上三角骨)

  同伴女子這才定下心,大步走到秦林身前,乾淨利落的跪下道:「多謝長官救命之恩,齊賽花有禮了!咱們並不是什麼反賊,而是山東濟南府會昌鏢局的鏢師,受傷的是我師哥習東勝,咱這趟出來三十多口子人,現在就剩咱兩個了!」

  說著,齊賽花咬牙切齒,強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把事情說了一遍。

  年前,山東濟南府會昌鏢局接到了一樁大生意,顧客按照押運十萬兩銀子的標準支付了費用,並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會昌鏢局是山東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十萬兩銀子也算很大的鏢額了,事實上古代的銀子並不像小說裡那麼氾濫。大明國庫存銀長期在兩三百萬之間,江南冬解的漕銀也就五十萬上下,那就要出動軍隊保護了,民間鏢局子一般接個一萬、幾萬的鏢,十萬要算極大的。

  大年三十,會昌鏢局剛吃完團年飯,客人就來了,拿著一隻紅布包裹的金盒子給他們,讓他們送去南京交卸。

  原來不是押銀子的白鏢,而是押珠寶的紅鏢,會昌鏢局又驚又喜,驚的是紅鏢更容易招惹響馬,喜的是紅鏢不需要太多的運輸車輛,能省下不少的運費,那都是到手的錢哪!

  一路紅鏢倒也走得順風順水,似乎消息根本沒被山東綠林道打探到,完全平安無事。哪曉得到*汶上縣境內就出了事,在山谷之中遇到了埋伏,敵人非常強悍,人數又非常多,將會昌鏢局打得大敗虧輸。(註:「問」)

  鏢局子是要賺錢的,不是送命的,道上都有規矩,實在打不過可以輸鏢走人,回去慢慢給主顧賠錢,總比丟命又丟貨要好些。會昌鏢局的鏢頭就示意投降,交出了金盒子,試圖賠錢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

  萬沒想到敵人錢也要、命也要,竟動手殺俘虜,要將會昌鏢局的人盡數滅口。

  會昌鏢局的人也不是伸著頭讓人殺的,這就重新反抗起來,終於有五個人逃出重圍,其餘的人怕是都被殺掉了。

  這五個人一合計,像對方的架勢根本不是汶上縣那幾個老弱殘兵能對付的,還是徑直去兗州府報案吧,那裡有任城衛,一個衛滿額五千六百兵馬,衛所兵再怎麼腐朽破落,湊出幾百千把號人的剿匪兵力還是靠譜的。

  眾人快馬加鞭,巴巴的趕到兗州府,見到了荀長風荀大老爺,報了失去十萬兩紅鏢的大案。

  十萬紅鏢失竊,三十來名鏢師殞命,這麼大的案子發生,荀大老爺也非常著急,一方面調兵遣將打探消息、組織圍捕,一方面寬慰會昌鏢局的人,說山東響馬雖多,都是有名有號的,不難查出誰做了這起案子,他們這麼囂張,朝廷一定發大軍進剿,不愁不能剿平。

  會昌鏢局的人聽了只想哭,等你大軍進剿,咱的紅鏢都不知跑哪兒去了,可也沒辦法呀,只好等下去。

  誰知兩天之後,荀大老爺忽然之間就變了面皮,翻過來說是會昌鏢局監守自盜,眾多遇害鏢師是這活著的五個人從內部偷襲殺害的,他們就是劫鏢殺害三十多人的賊子,這又想到兗州府渾水摸魚來了。

  五個人大驚失色,當即爭起來,可荀大老爺早已安排了捕快,要逮捕他們。

  會昌鏢局的人知道有詐,立刻奮起浴血拼殺,武功最高的三個人都捨了性命,送局主的女兒齊賽花和她師哥習東勝逃了出來。兗州府的馬快們仍在後面緊追不捨,一路追到了運河邊上,正巧撞到了秦林的官船,這才有了剛才的事情。

  「胡說,胡說八道!」周德興叫起來,氣呼呼的道:「女反賊,你別在這位長官面前撒謊,你持劍劫持我家大老爺,還不是殺官造反嗎?還在這裡妖言惑眾,想逃脫法網,做夢!」

  說罷,周德興又一聲令下,叫同伴們都拿出腰牌,果真一大片都是如假包換的山東兗州府捕快。

  陸胖子搓著手:「這下不好說了,一邊是正兒八經的捕快,鏢局這邊卻是一面之詞,咱們信哪邊呢?」

  「我看這些捕快有問題。」徐辛夷說。

  「就是,剛才秦兄也發現了吧?」張紫萱笑著看了看秦林,得到丈夫鼓勵的目光,她就繼續往下說:「我們這三艘大官船停在運河上,一看方向就知道是從京師南下的,方才秦兄故意命校尉奏響鼓號,在逃的齊賽花齊姑娘和習東勝習壯士,就撥轉馬頭朝咱們跑過來,偏偏是追的馬快著了急,恨不得將他們格殺當場,嘻嘻,分明心裡有鬼!」

  周德興嚇了一跳,不敢置信抬頭看了看張紫萱,不僅貌若天仙,而且神采飛揚、顧盼神飛,幾句話就道破自己剛才的居心,究竟是什麼來路?

  如果他知道這位就是當今太師首輔張江陵的掌上明珠,只怕當場嚇得暈過去呢。

  眼睛骨碌碌一轉,周德興強辯道:「夫人會錯意了,並非我們有意殺人滅口,乃是恨這幾個反賊在本府衙門暴起發難,突然間劫持知府大人,意圖造反謀逆,所以見大人的船在這裡,害怕驚擾了大人虎駕,想盡快格斃這兩個反賊!」

  秦林忍不住笑起來:「這麼說,你們還是一片好心了?」

  「大人別聽他胡說!」齊賽花憤憤不平的道:「不錯,我是趁亂拿刀架過荀長風的脖子,可那是被他逼的,並不敢殺官造反!當時是他們先對咱們下手的,否則崔師傅、毛師傅、洪師傅那麼好的武功,也不會輕易就死在府衙裡面!」

  得,官校們把手一攤,這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周德興說齊賽花劫持荀知府,齊賽花說是被荀知府先下手所逼,不知道真假,但齊賽花劫持知府這一節,怕是逃不了吧。

  「應該、應該不是這樣吧……」青黛吞吞吐吐的發言。

  秦林鼓勵的點點頭:「夫人有何見解?不妨說來聽聽嘛。」

  得到心上人秦哥哥的鼓勵,青黛就大聲道:「剛才我看過齊姑娘和習壯士身上的傷處,大部分傷口都集中在背後,齊壯士後背除了箭傷還有處刀傷,看樣子大概在七八個時辰之前所受,傷口深可見骨,是被人從背後偷襲導致的。我想如果像周捕頭所說,是東昌鏢局的人暴起發難,又怎麼會被人從身後偷襲,造成好幾處傷口呢?」

  不愧是荊湖女醫仙,青黛只掃了一眼,就把兩位逃亡者的傷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受傷的時間、角度和深淺都完全記得,周德興的謊言便瞬間被她拆穿。

  秦林哈哈大笑:「這次不勞本官,是幾位夫人破案了,來人吶,把這些個捕快都下了兵器,給本官抓起來!」

  「你、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們!?」周德興又氣又急。

  「老實點吧,說出來怕嚇死你!」牛大力扭住他胳膊,得意的一豎大拇指:「好叫你明白,我家長官便是柱國、太子少保、龍虎將軍、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諱上秦下林是也!」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39
六九四章 金匣

  聽到牛大力報出秦林的大串官銜名號,周德興刷的一下後背冒出冷汗,臉色也變得難看,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原來、原來是秦少保,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誤犯虎威,該死、該死……早知是格象救駕的大明第一勇士秦少保,咱也不必擔心您的安全,急著格殺這兩名劫官作亂的反賊了。」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周德興:「這麼說,本官還得感謝你的好意囉?」

  不知怎的,想到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動不動就鋸人頭、挖人心的北鎮撫司秦長官,周德興就覺一股子涼意從尾椎骨直衝到頂門心,竟不敢和他目光相觸。

  兗州府眾捕快聽得是錦衣衛秦少保,更是連屁都不放一個,齊齊拋掉腰刀,任憑錦衣官校繳械。

  錦衣衛號為緹騎,乃是不折不扣的朝廷鷹犬,北鎮撫司又是錦衣衛衙門裡面最神秘奇詭、血腥兇殘的部分,偏偏秦林秦少保又是近年來歷任北司掌印官當中,最為凶名卓著、並且多智而近妖的一位。

  州縣捕快在百姓和普通江湖人面前凶悍無比,可撞上了錦衣衛北鎮撫司,那就成小雞崽啦!

  齊賽花聽到秦林的官銜名諱,也睜著圓眼睛怔怔的看了半晌,不敢置信的道:「你就是北鎮撫司的秦少保?」

  秦林點點頭。

  齊賽花兀自不信:「是鋸人腦、挖人心、剖人肝,用白骨骷髏祭煉化血魔功的那位秦將軍?」

  呃,秦林無語,想想這種傳言的大概來源,倒也不算空穴來風吧,廠衛系統實在是「美名在外」,自己最初也以為馮保這位東廠督公,是身懷滅世魔功的超級大反派呢。

  撲哧~~青黛瞧著秦林那副模樣掩口偷笑,張紫萱也抿著嘴兒不無揶揄,徐辛夷撇撇嘴,衝著齊賽花裝出副陰森可怖的樣子,右手五指伸出,呲了呲潔白的牙齒:「啊~~對,你既然知道秦老魔,也應該知道用活人天靈蓋練九陰白骨爪的本小姐吧?」

  喀喀喀,齊賽花上下門牙直打架。

  「好了好了。」秦林止住作怪的徐大小姐,無可奈何的告訴齊賽花:「本官呢,的確鋸過人頭、剖過人腹,也擺弄過骷髏,可那都是為了破案,哪兒像你說的什麼化血魔功?行了,本官就是秦林,如假包換。」

  「真是秦將軍,咱們有救了,會昌鏢局有救了!」齊賽花轉身就跑到習東勝的擔架旁邊,對著剛醒的師兄喜極而泣:「是成大俠說過的那位秦長官,鍾馗再世,神目如電,日斷陽、夜審陰啊!」

  習東勝掙扎著想爬起來和秦林見禮,無奈重傷失血過多,只好倚著師妹的臂彎兒朝秦林拱了拱手:「會昌鏢局上下三十多條冤魂,只求秦長官主持公道! 」

  原來當初山東大豪摩雲金翅成鐵海,在京師遭人陷害關在北鎮撫司詔獄,秦林清點詔獄,那些從八歲到八十歲都不放過的採花賊被他沒收了「作案工具​​」,大奸大惡一律宰了省口糧,成鐵海這樣無辜的人就被放了出來。

  回到山東江湖道上,成鐵海沒少替秦林吹噓,齊賽花的父親、會昌鏢局局主和他有八拜之交,齊賽花就是從他口中知道了秦林有審陰斷陽之能。

  秦林點點頭,覺得這個成鐵海倒有點意思,也罷,既然傳了咱秦長官的美名,便不能叫會昌鏢局沉冤難雪,人的名、樹的影,咱要對得起人家一番吹噓嘛。

  他沉吟著分析起來:「會昌鏢局這次失鏢,和那託鏢的客人只怕有關係,否則為什麼價值十萬的紅鏢,山東綠林道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卻突然就失風被劫?你們知道那人的來路嗎?」

  齊賽花回憶著當時的情形:「他到鏢局來過兩次,是瘦高個兒,看談吐舉止應該有四十多歲,板著張死人臉從來不笑。因為來得蹊蹺,我爹曾經暗中出手試探,結果試不出深淺,只知道武功極高,但是秦長官您知道,鏢局行鏢是不能管客人根底的。」

  秦林點點頭表示理解,鏢局子管不了客人的身分,更沒有把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陸遠志給習東勝灌了碗湯藥,他氣色好了些,喘著氣替師妹補充:「那人不是板著臉不笑,是他戴的人皮面具!本來局主也曾考慮不接這鏢,唉……」

  人皮面具!秦林、陸遠志、牛大力同時心中一驚,想起了蘄州的事情,當時白蓮教的一名長老就殺害了朝廷武官,割下臉皮做成人皮面具,然後冒名頂替混進酒宴,試圖刺殺領兵平亂的鄧子龍,當然最終被秦林識破奸計未能得逞。

  人皮從死人臉上扒下來,做成面具戴上還要活靈活現,一般的江湖門派都沒這本事,現在會昌鏢局事件又出現了人皮面具,會不會和白蓮教有關?

  秦林頓時警覺起來,立刻追問道:「既然你們不認識那客人,有沒有別的人認識他?還有那紅鏢,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立刻詳細的告訴本官,不妨提前告訴你們,這後面也許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陰謀!」

  聽到秦林這麼說,齊賽花和習東勝都嚇得不輕,兩人互相補充把案情詳詳細細又講了一遍。

  押運的紅標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因為按照鏢局的規矩,客人當時就在鏢局子裡面用紙封住金匣子,然後朱標籤押。鏢局只管將東西完整的送到目的地就行了,到時候簽押完好無缺,就算完成任務,裡面東西到底是什麼,那是不必管的。

  好在他們倆一個是鏢局局主的女兒,一個是得意弟子未來女婿,都見過那隻金匣,便向秦林描述。

  「那是隻八寸見方的金匣,製作得非常精美。」齊賽花回憶著那隻帶來厄運的金匣:「頂蓋雕著一隻蹲坐的大貓,那貓像活著似的,兩隻眼睛直瞪瞪的,盯得人心裡面直發毛。」

  什麼?秦林和徐辛夷的眼睛也和貓一樣直瞪瞪的了,因為他們曾經有過一隻一模一樣的金匣,就是裝烏爾溫也力的盒子,後來被白蓮教主盜走了。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42
六九五章 疑竇重重

  烏爾溫也力既然在白蓮教主手中,她自己就神功蓋世,為什麼還要讓東昌鏢局來押運這件珠寶?她若隨身攜帶這件寶物,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從她手中奪走呢?

  秦林在心頭盤算一番,暫且把疑竇留在心底,又問道:「那麼,這件紅鏢最終要押到哪兒,收貨人到底是誰?」

  齊賽花道:「押到南京交卸,至於到底誰是收貨人,連我們鏢局這邊都不清楚。」

  秦林神色微動,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習東勝知道秦林有所誤會,忙替師妹解釋:「主顧要求咱們將貨押到莫愁湖的勝棋樓,到時候自然有人穿白衣持荷花扇前來,就是接貨的人了,咱們只管把紅鏢交給他就算完成了任務。」

  「接貨地點和接貨人的打扮,你們鏢局有很多人知道嗎?」秦林頓了頓,見對方有點不明白,就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怎麼避免冒領?」

  習東勝和齊賽花都滿臉茫然的搖了搖頭,想了好一會兒,齊賽花道:「顧客好像沒有要求咱們鏢局保密,很多人都知道這事兒,也許、也許他們有別的辦法防止冒領吧。」

  「胡老鏢頭應該知道更多的細節,可是……」習東勝嘆口氣。

  胡老鏢頭是東昌鏢局的老人了,走了三十年的鏢,大名早就被忘掉了,因為早早的禿了頂,別人都叫他胡禿子。因胡禿子辦事老成穩妥,東昌鏢局的局主特意託他走這趟鏢,而他也很對得起局主的信任,在山谷遇襲時​​一直戰鬥到了最後。

  「他沒能和咱們一塊兒逃出來。」齊賽花這位落落大方的江湖兒女,想到當日的慘烈,聲音也變得哽咽:「本來他是武功最高的,怎麼也該保住性命,可他讓我們往外逃,自己留下來斷後……剛騎著馬轉過山崗,就聽到了他的慘叫……」

  徐辛夷聽到這裡就嘆口氣,安慰齊賽花:「這位胡老鏢頭真是義薄雲天,他在天之靈一定保佑你們洗雪冤仇。兩位也不必自責了,想來胡老鏢頭泉下有知,也希望你們開開心心活下去。」

  嗯,齊賽花和習東勝都重重的點了點頭。

  陸遠志就見秦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頓時小眼睛一亮,端著個胖臉湊過去,低聲問道:「秦哥,你又想到啥了?」

  「沒、沒什麼。」秦林回過神來,衝著陸遠志笑了笑。

  切,又把兄弟瞞在鼓裡,陸遠志撇撇嘴,不過這也是秦林的習慣了,在沒有拿到足夠的線索之前,他不喜歡輕易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讓屬下們自由發揮。

  從齊賽花、習東勝嘴裡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了,秦林就吩咐校尉弟兄們把兗州馬快通通關進底艙,只留周德興一個人在官艙受審。

  「本官不喜歡廢話太多,周德興啊,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本官幾位夫人都瞧出不對勁兒,還想瞞得過別人?」秦林衝著青黛、徐辛夷和張紫萱笑笑,三位夫人都白了他一眼,這傢伙又轉過臉道:「姓周的,做人要審時度勢,不要讓本官祭出北鎮撫司的十八套花活,到時候悔之晚矣! 」

  原來這位長官是叫夫人幫著審案的,周德興暗自尋思著,偷眼瞅了瞅,青黛笑嘻嘻的像個不懂事的少女,徐辛夷惡聲惡氣看起來不好說話,他就撲通一聲朝最面善的張紫萱跪下,把腦袋磕得砰砰響:「這位夫人救命哪,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幼子……」

  張紫萱哧的一聲冷笑,用折扇點著他肩頭:「難道是我比別人生得面善些?你打錯了主意!不妨告訴你,去年我代筆寫了幾封信,發出去也只弄掉了幾千顆人頭而已。」

  比起來,徐辛夷看似將門虎女,真要殺人也得手發抖,相府千金才是真正的狠人兒,頗具乃父之風。

  張太師高居廟堂之上,平僰人之亂、誅戮湘西反賊,一道鈞旨下去就千萬顆人頭滾滾,張紫萱只要得了父親三分真傳,這心性就非常人可及,哪裡會因為周德興幾句話就動搖?

  周德興起初不大相信,可張紫萱不像說笑,秦林、陸遠志等在場的人也沒反駁,登時把他嚇了個半死,沒想到張紫萱天仙般的人兒,竟這般心狠手辣。

  秦林不和他磨嘰了,朝牛大力招招手:「這位周朋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你來給他鬆鬆筋骨,諸位夫人請便吧,流血遍地就不好看了。 」

  徐辛夷雖不怕血,想想卻有些噁心,就轉身要走。

  青黛卻嘻嘻的笑,不知從哪兒摸出個畫本兒,又拿出了鉛筆:「秦哥哥,是要動大刑嗎?我想留下來看看,把骨骼、血管、五臟的形狀位置熟悉一下。

  周德興聽得戰戰兢兢,乍著膽子朝青黛那畫本兒瞧了一眼,登時魂靈兒都飛上了九霄——只見那畫本上用鉛筆畫的人形惟妙惟肖,攤開的兩頁,左邊那頁上一個人渾身沒了皮,只剩下渾身一塊塊的肌肉,右邊那頁的更慘,腹腔已被剖開,心肝脾肺腎都暴露在外。

  我的媽呀,這位秦長官都娶了些什麼人哪!一個比一個漂亮,卻一個比一個狠辣!

  聯想到秦林扒人皮、鋸人頭、剖人腹的故事,周德興終於知道傳言非虛,只覺尾椎骨一陣發熱,兩條腿像麵條似的抖起來:「招,我招了,全都招了,只求長官和三位夫人饒命!」

  「哦耶。」青黛調皮的衝著秦林眨了眨眼睛,合上那叫周德興魂飛魄散的畫本兒。

  「這個鬼丫頭!」徐辛夷和張紫萱都忍俊不禁。

  秦林替青黛畫的一幅人體肌肉解剖圖,一幅腹腔內臟圖,本來是供醫學參考的,卻在審訊時立了功。

  周德興不敢隱瞞,將他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最初就在東昌鏢局五個人逃出埋伏,到兗州府報案的對候,情況一如平常並沒有什麼古怪,知府大老爺荀長風接到這麼個三十多條人命遇害的驚天大案,立刻唉聲嘆氣的怨自己運氣不好,怎麼分發到以響馬聞名的山東來了?

  不過他仍然積極的做著破案準備,叫周德興一干馬快迅速趕往汶上縣的事發地點查看,又知會任城衛,調了三百衛所兵,浩浩蕩蕩的開過去。

  等他們趕到現場,只見遍地鮮血淋漓,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屍體不是被斬斷了大腿,就是卸下了胳膊,要不連腦袋都斬了下來,血腥氣濃得叫這群公門中人都想吐。

  清點了現場的三十一具屍首,這麼多屍首府裡的殮房也沒辦法停放,只好徵發附近村民,就地挖了一個大坑,把屍首全都推到坑裡面薄薄的埋上。好在這是一起打劫案子,死因不存在疑問,屍首也不是很緊要,就在現場留了一隊兵馬看守。

  荀長風就帶著人馬回了府裡,照例給山東巡撫、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寫稟帖說明案情,請發大軍剩匪,又設下比限,令府縣壯班和快手加強巡查,朝綠林道打聽消息,查明究竟是哪夥強賊做下的血案……

  大明朝的捕快雖然平時耀武揚威,收點常例什麼的,遇到老百姓有事,陋規錢也不含糊,但遇到人命大案就必須全力以赴,否則比限是不好玩的。

  六扇門的規矩,凡是大案要案,對捕快們三天一比、五天一限,到期案情沒進展就打捕快的屁股。

  這次,兗州的地頭蛇周德興也抓瞎了,一連三天沒找到線索,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看第五天也快到了,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秦林聽到這裡就笑,原來明朝也講命案必破,冷笑道:「恐怕你被打急了,就想著弄鬼花樣吧?」

  陸遠志聽到這裡,就把大腿一拍:「靠,原來是他想把案子栽到幾個報案的原告身上,意圖逃脫比限!」

  「是你?」齊賽花和習東勝頓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衝上來要揍周德興。

  「不不不!」周德興雙手亂搖,苦著臉道:「當時我也只是想逼哪個死囚隨便攀咬,最好扯到什麼千里獨行江洋大盜,讓大老爺發下海捕文書,咱也好借此稍微鬆鬆擔子,沒想到、沒想到……」

  昨天到了五天限期,知府荀長風就把周德興叫去,周捕頭就曉得這一番屁股又要遭殃了,比限到期就是捕快的受難日。

  不料荀長風卻問他,願不願意把案子早日結了?

  周德興當然是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荀長風就說他感覺來報案的五個人很不對路,為什麼別的三十一個人都死得七零八落,就這五個完完整整的逃出生天?裡頭有沒有別的原因?

  周德興一聽就知道有門兒,順著往下說去,兩人便越說越入港,最後一口咬定是五名報案人裡應外合做下的案子,又來報案妄圖掩人耳目。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齊賽花、習東勝親身經歷的了,荀長風忽然轉口說他們是劫匪,擲杯為號要抓他們,三名鏢師很快被偷襲而死,卻為齊賽花爭取到了時間。她突然劫持荀長風,終於趁亂逃出府衙,荀長風脫身以後,兗州馬快又在後面緊追不捨……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44
六九六章 滅門慘案

  「這個荀長風,堂堂知府大人,為什麼要汙衊無辜呢?」青黛眨巴眨巴大眼睛,水晶般清澈的眸子寫滿了困惑,她認得的大老爺,張公魚張大老爺、王世貞王府尹,那都是青天再世啊!

  小丫頭不清楚,別人卻明白得很,徐辛夷撇撇嘴:「還不都是為了頭上那頂烏紗帽?」

  一個知府,轄區發生劫匪白日行凶,三十多人被殺的慘案,上峰一定會給他個「疲弊懈怠」、「撫治不力」的考語。如果盡快破案還好說,至少還算精明強幹,稍可洗去前面的那兩句,萬一長時間破不了案子,得,他老兄還得扣上「顢頇糊塗」、「軟弱無能」的帽子。

  按照張居正的考成法,今年是外察的年分,如果打了中等,荀知府原地不動,打了高等,他可以一路升遷,但要是打了低等,這位老兄一輩子的官運就差不多到頭了。所以,荀知府就情急之下走了邪路,想把案子推到幾個報案人頭上,冤枉他們的同時,自己就可以向上級有個交代。

  這種事情在官場上並不罕見,徐辛夷以前就聽父親提過類似的案件,說起來就是氣憤憤的:「這些當官的,不為民做主就算了,還平白冤枉百姓,真正可惡! 」

  「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吧?」張紫萱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一挑:「荀知府為什麼要這麼幹,如果光是為了推卸責任,似乎不必將這報案的五個人趕盡殺絕,至少要留活口屈打成招啊。」

  徐辛夷聞言一怔,臉上頗不以為然,心頭則有幾分服氣,張紫萱想到的確實比她更周詳。

  啪啪啪,一直在低頭沉思的秦林就笑著拍手:「三位夫人都說得有道理,真乃本官的賢內助!不過我們的當務之急是……」

  「去案發現場!」徐辛夷躍躍欲試。

  不,秦林搖了搖頭,嘴角的笑容很​​有些勉強。

  ……

  山東,濟南府,明代的黃河和大運河都不經過這裡,算不得通衢之地,但它坐落於山東土地肥沃的府邸,沃野千里、良田連綿萬頃,又有許多甘甜的泉水滋潤,號稱泉城,因而商旅往來不歇,城內城外人煙稠密。

  這天清晨,隨著街面上行人漸漸增多,孫駝子照例在會昌鏢局大門對面擺開了攤兒,賣起全濟南有名的駝子大餅。

  孫駝子的大餅筋道、有嚼勁兒,配上大蔥和甜麵醬,那滋味兒就叫一個美!會昌鏢局裡的老少爺們都喜歡在他這裡買上一*摞大餅,味道好、價格便宜、東西又實在,吃飽了練一上午的功夫都不餓。(註:「洛」,臺作落,陸皆可。撂者,誤也)

  坐落於*趵突泉西面不遠處的東昌鏢局,乃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局主齊祥雲一身少林嫡傳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橫練金鐘罩刀槍不入,江湖上大大有名,又是山東武林大豪成鐵海的拜把兄弟,北六省綠林道上都給幾分面子,見到會昌的鏢旗就都拱拱手,逢山過寨各路綠林豪傑最多只收十兩茶錢。(註:「報」,躍)

  不過今天叫孫駝子奇怪的是,攤子擺出來多久一會兒了,初春的太陽晒得人暖烘烘的,會昌鏢局的小夥子們還沒出來買他的大餅。

  看看鏢局子兩面鏢旗依舊迎風招展,黑漆大門卻關得嚴絲合縫,孫駝子拉住一個過路的後生:「會昌今天有事,不開門?」

  「不知道啊,」後生撓了撓頭,突然奇道:「咦,沒有練功的聲音。」

  濟南城裡的人都知道,齊局主操練兒郎們很有一手,天剛濛濛亮就把他們從熱被窩裡踢了出來練功,嘿哈嘿哈的呼喝聲從演武場直傳到街面上。可今天格外古怪,鏢局子裡面安安靜靜,初時人們不覺得,可漸漸的路上行人都發覺有點不對勁兒。

  「不行,我得去看看。」孫駝子丟下大餅攤兒,拖著個羅鍋背一撅一撅的跑到鏢局子門口,盡力把大門朝裡推,趴在門縫兒上朝裡頭看。

  只看了一眼,孫駝子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啪嗒往後就倒。

  過路的後生連忙扶他:「駝爺,駝爺,你咋啦……」

  孫駝子的眼睛瞪得比他這輩子任何時候都大,一張麻臉上肉像發羊癲瘋似的直抖:「血、血、裡面全是血!」

  ……

  事情很快傳開去,官府派來大批兵丁和衙役,驅散閒人之後,從外面撞開了大門。

  因為天氣還冷,並沒有太大的血腥氣,但會昌鏢局裡面的情形,就算辦了幾十年案子的老公門看了,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鏢局子裡面到處都是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或者斜斜的倚著牆,有人臉上帶著臨死前的掙扎之色,有人是背後中刀,臉上寫滿了驚悸……會昌鏢局的局主,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的齊祥雲,屍身軟塌塌的坐在椅子上,喉嚨處一縷鮮血流下,人早已死於非命。

  不僅是成年人,兇手連婦女、老人和小孩都不曾放過,後院三四歲的孩子死在了母親的懷抱,母子倆依偎著的身軀早已變得冰涼,廚房和僕役所居的下處,幾名粗使丫鬟和廚子都死在床上。

  整個會昌鏢局,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到處都是死人,昨晚留在鏢局中的人竟然沒留下一個活口,全都死於非命!

  哇,一名年輕的衙役忍不住扶著牆狂吐起來。

  是什麼人毫無人性的製造了這起滅門兇案?就算心如鐵石的老仵作、老捕快,此時心頭也充滿了憤怒。

  只不過憤怒很快就變成了恐懼,會昌鏢局的武力並不弱,局主齊祥雲在江湖上也算一流好手,居然一夜之間無聲無息被滅滿門……

  西律律長聲馬嘶,一行騎士乘著快馬風塵僕僕的趕到會昌鏢局大門口,為首之人看起來像個白面小生,唯獨兩隻眼睛亮得嚇人,目光一掃,眾捕快便覺得像刀子在自己臉上刮過。

  「媽的,來晚一步!」同行的第二位是個胖子,他懊喪的拍了拍大腿。

  有經驗的老捕快就瞧出蹊蹺,那年輕首領的眼神兒,就算刀頭舔血的尋常綠林人物也沒他這麼犀利的,若說手上沒沾幾十上百條人命,絕對不可能;第二個胖子的話,也很有些不尷不尬。互相使個眼色,一群捕快就暗中握緊了單刀、鐵尺、鍊子槍,四面八方逼過去,將來者圍在圈子裡面。

  為首的朱捕頭正待喝問,來人卻先開口了:「誰是濟南府的捕頭?陳秀峰還沒有過來嗎?山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呢?」

  朱捕頭一怔,心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對咱們知府大老爺直呼其名。

  衙役們耐不住,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呼我家大老爺名諱!莫不是賊子裝模作樣?」

  來人也不廢話,朝身邊那胖子打個手勢,便有一張駕帖飛到朱捕頭懷中。

  一看駕帖紅框黑字寫著北鎮撫司四字,朱捕頭就渾身打個激靈,再看官銜名諱,膝蓋一軟兩條腿就跪下去了:「小的叩見秦少保!」

  正說話,濟南知府陳秀峰就坐著轎子跑過來了,速度也就比眾捕快慢一炷香而已。

  朱捕頭過去和他說了秦林的來歷,陳秀峰立刻滿臉堆笑行禮:「下官參見欽差秦少保!不知秦少保奉旨巡閱閩浙開海事務,怎地到了下官這濟南府?」

  大明朝文武殊途,雖然秦林官職高又是欽差大臣,只要不是直接管轄濟南這片的,陳秀峰也就適度給予尊重而已,話裡還隱隱問他此行的​​原因。

  「本官乘船南下,在你們山東境內撞上這起案子。」秦林撿緊要處把案情說了個大概,又道:「本欽差此前辦理杭州開海諸般事務,曾經見過那金盒子,有理由懷疑它和一起謀逆大案有關,所以本欽差意欲親自偵辦此案,不知陳知府意下如何?」

  開始陳秀峰聽說不僅會昌鏢局這裡被殺了滿門,遠在兗州府汶上縣還有三十一條性命,只覺得頭皮都發麻了,心裡哎唷皇天的直叫。咱十年寒窗苦讀、辛辛苦苦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最後金榜題名,又點了庶吉士進翰林,散館放個老虎班的知縣,兜兜轉轉做到知府,千萬別因為這起案子,把官帽子丟掉啊。

  等到秦林說是和開海有關的謀逆大案,要把案子接過去辦,陳秀峰真是如蒙大赦,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歸了位,忙不迭的道:「秦欽差神目如電、明察秋毫,辦這起案子再合適不過了,下官資質魯鈍,根本不懂這些事情,甘願替秦欽差鞍前馬後!」

  這才叫前倨後恭呢,陳秀峰開始還端著架子,這會兒就變得低聲下氣,唯恐秦林拍拍屁股走人,他這裡那就嗚呼哀哉了。

  秦林笑笑,陳秀峰這點心思他早就料中,真是半點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一會兒,山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也先​​後來到,反應和陳秀峰幾乎如出一轍,都是一看東昌鏢局被滅了滿門,人人額頭急得冒汗,再聽說從山東南下巡閱閩浙開海的欽差大臣、錦衣衛秦少保願意把案子接過去,齊刷刷的喜上眉梢,沒口子的讚秦林神目如電、審陰斷陽,實是包龍圖再世,狄仁傑復生,咱們替您鞍前馬後,實在是三生有幸……

  總之一句話,破案的事兒咱們靠邊站,一切就託您秦少保啦!

  ……

  「果然,是為了滅口啊!」秦林走進東昌鏢局勘察,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

  從作案者劫走紅鏢的手法來看,帶有很明顯的殺人滅口的特徵,所以秦林在大致了解案情之後,並沒有急著去案發現場,或者去找冤枉齊、習二人的兗州知府荀長風,而是先來濟南府東昌鏢局,希望搶在兇手前面,從東昌鏢局這邊找到更多的線索,從而打開突破口。

  他這趟將三位夫人和阿沙、甲乙丙丁等隨行人員留在船上,習東勝重傷未癒不能來,齊賽花也受了輕傷,加上之前殺出重圍的體力消耗,只能由另一批校尉護送,隨後慢慢趕來。

  秦林自己就率領陸遠志等官校弟兄,快馬加鞭趕往濟南府,試圖和有殺人滅口跡象的兇犯爭分奪秒。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秦林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他再快也趕不上早有預謀的兇犯,就在他昨晚連夜趕路的時候,兇犯已經下手,殺害了東昌鏢局滿門。

  敵人實在是太狡猾了,也太兇殘毒辣了!

  這不僅是秦林的感嘆,也是所有校尉弟兄的想法,因為偌大一個會昌鏢局,竟然被殺得乾乾淨淨,從上到下沒有留一個活口。

  看著那些目眥欲裂的被害者,那些臉上寫滿了恐懼的婦女和兒童,人人心頭都怒火沖天,恨不得立刻找到兇手,把他繩之以法!

  「來吧,讓我們看看敵人的作案手法,將昨夜的現場復原。」秦林吩咐校尉弟兄們,一部分人查看地上殘留的血腳印、牆壁和器物上的血手印;一部分人負責檢查屍體,各自劃定工作範圍,有的弟兄去前院,有的弟兄去後院,頓時二十多名校尉弟兄分散到整個東昌鏢局,現場勘查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起來。

  捕快們本來對秦林這位年紀輕輕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並不怎麼佩服,誰知道他是恩蔭還是幸進?可看到這一出,立刻眼神兒都變了,曉得他手底下有真功夫。

  「秦少保,我們可以做什麼嗎?」朱捕頭忍不住問道。

  秦林笑道:「你們去問問左鄰右舍,昨晚上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響動──雖然多半沒有,但說不定也會有什麼發現嘛。」

  真要有什麼響動,也不會到白天才發現了,東昌鏢局是塊單獨的地塊,左鄰右舍都離得比較遠,估計沒有聽到什麼。

  可朱捕頭仍然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甚至為自己能替秦少保出力,臉上的神情格外興奮。

  秦林自己袖著手在室內慢慢的踱著步子,東瞅瞅西看看,貌似悠閒自在。

  熟知他的官校弟兄則非常清楚,秦長官一定在仔細思考,分析、歸納已知的線索,甚至有人背地裡說,這時候秦長官已經陽神出竅,拘了城隍、土地來問案情,所以無往不利。

  也有人注意到,他在死去的東昌鏢局局主齊祥雲屍首跟前站了一小會兒,盯著屍首喉嚨上那處傷口若有所思。

  「找到了,找到他們進來的路子了!」一名校尉弟兄趴在牆頭叫起來。

  哦?秦林快步走過去。

  青磚砌成的牆壁很高,那官校是用壁虎游牆的輕功爬上去的,山東諸位官員和濟南府眾捕快就尋思,赤手格象救御駕、單騎衝陣破北虜,號稱勝過俞龍戚虎、東李西麻的秦少保秦一槍,是施展梯雲縱呢,還是八步趕蟬?

  但見秦林既不吐氣開聲,也不提氣跳縱,而是雙肩紋絲不動,身體恍如立於平地,卻像騰雲駕霧一般冉冉升起,真是氣度雍容……

  「秦長官,差不多了吧?」牛大力在下面問。

  「嗯,這高度行了。」秦林點點頭。

  我倒!一群官員和捕快,眼睛珠子嘩啦啦碎了一地,傳說中威猛無比的秦長官是被一名巨人般的屬下,雙手托著他的腳舉起來的。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陸胖子頂著張肥臉向他們解釋。

  哦,頓時人人恍然大悟,秦少保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再說了,由屬下托舉,似乎比施展輕功更加有派,瞧人家多瀟灑,北鎮撫司掌印官就是與眾不同,不走尋常路!

  秦林趴在牆頭上只看了很短的時間,就點點頭:「嗯,是有一個人從這裡,踩著牆頭進去的,第二進院子左側迴廊,有個血腳印和這個腳印相吻合。」

  濟南府眾捕快聽了這話,齊齊把舌頭一吐,心說秦少保這是啥眼神兒啊,東昌鏢局裡面留的血腳印幾十上百,有的是右腳、有的是左腳,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與血泊和血滴重疊,秦少保只是這麼一看,就看出吻合來了?

  朱捕頭不敢置信,特意等秦林離開之後,施展輕功爬上牆頭仔細看了一遍,又跑到第二進院子左側的迴廊查看,剎那間臉色都變了。

  不少捕快跟著他,忍不住問道:「頭兒,怎麼樣?」

  「確實吻合。」朱捕頭嘴裡嘶的一聲,暗自納悶:「秦少保怎麼就從幾十上百個血腳印裡面對照出來的?」

  秦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其實很簡單啊,你要對比整個腳印,看起來複雜,其實人腳印的特徵點就那麼幾個,腳的大小肥瘦、鞋底紋樣、前後受力輕重等,很容易記住。」

  朱捕頭訝然,秦林衝著他笑笑,又低著頭在地上尋找著什麼。

  怪不得人家能做到太子少保!捕頭們這次是真服氣了。

  有校尉喊道:「東面牆頭又找到一處腳印!」

  秦林看了之後,把腳印和第三進院子右側廂房門上的兩個半邊血腳印對照起來了。

  不久,正面門樓和後院牆頭,也各發現了足跡。

  陸遠志撓撓頭皮:「難道有很多敵人,從四面八方殺來?」

  「不,只有四個人,」秦林斬釘截鐵的道:「四個高手。」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7-16 01:41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46
六九七章 信任

  秦林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發出了難以壓抑的驚呼。

  盡人皆知,東昌鏢局要算濟南府數一數二的大鏢局,鏢師們都有一手絕活兒,甚至鏢局子裡面的老僕、女眷也會幾手拳腳,局主和幾位鏢頭更是江湖上打響了名號的。偌大一座鏢局,七八十口子人,竟是在一夜之間被四個兇徒殺掉的,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做出?

  可是秦林的判斷又不容置疑,他在前庭後院仔細勘驗,發現帶血的腳印很多很亂,但只有四個人的,分別在東南西北四面牆頭出現過,除此之外再沒有新的腳印出現了。

  他甚至以死者倒伏的位置,對照腳印出現的位置,還原了昨夜案發時​​的情形:「諸位請看,西面牆上踩踏的腳印在這裡,然後牆下面倒伏的是一名巡夜的年輕鏢師,他是脖子被折斷而死的……」

  隨著秦林的描述,人們彷彿看到了昨晚事發時的情形,半夜三更,巡夜的鏢師在寒冷的天氣裡,縮著脖子行走在牆底,月黑風高,他並沒有發現牆頭站著的黑影。

  黑影獰笑著一躍而下,輕盈得像一片飄落的雪花,但他的雙手卻無疑是死神的魔爪,無聲無息的探上了鏢師的後頸。扼住,鐵鉗般緊緊扼住,鏢師立刻呼吸停頓,像落網的魚一樣垂死掙扎,可就在此時,那雙可怕的手狠狠一擰,喀嚓輕響,鏢師失去了知覺,身體軟軟癱倒……

  與此同時,東面牆頭也有人一躍而下,不過他的目標有兩個,是第三進迴廊口子上,徹夜守護後院的兩名鏢師,正升起了黃泥土爐子,就著燙熱的即墨老酒下花生米、豆腐干。

  從東面牆頭到兩名鏢師的距離足有三丈多遠,中間還有廂房挑飛起來的屋簷,不過這難不倒那名可怕的殺手。他輕輕一蹬牆頭,在牆頭留下了後來被校尉找到的足跡,等身體下落到屋簷位置,雙手在屋簷角上輕輕一勾,身體立刻像游魚般滑過,不過也留下了兩隻手印被秦林發現。

  接著,衣袂飄飛的聲音終於讓兩名鏢師感覺不對勁兒,他們回過頭來,但是驚惶欲絕的瞳孔中,只留下了那一抹森寒的刀鋒,喉嚨被斬斷,血如泉湧……

  第三、第四名兇犯的殺人路線,也被秦林一一復原,他細緻入微的觀察著,找到了兇犯每一個動作留下的痕跡:用帶血的腳尖一踢,暗勁無聲無息震斷廂房的門栓,但也留下了前半邊腳印;按著迴廊的扶手一躍而出,如獵豹般伏殺衝出來的三名鏢師,同時不可避免的把手印留在扶手上……

  隨著秦林步步深入,當夜東昌鏢局滿門被殺的經過,就此全然大白於天下,人們幾乎感覺在郎朗晴天的時候,滿院子仍然陰魂呼嘯,一招一式的上演著昨夜的悲劇!

  「好厲害、好厲害!」人們嘖嘖驚嘆著,不知究竟是驚嘆殺人兇手的狠辣無情,還是驚嘆秦林的神目如電。

  「只有四名來犯的兇手,竟能無聲無息的將東昌鏢局滿門盡數殺害,」朱捕頭完全不假思索的道:「能做到這一點的,只可能是……」

  話音未落,聽得外面有人大聲叫道:「齊賢弟、齊賢弟,是誰害了你滿門?老子要替你報仇雪恨!」

  山東大豪成鐵海紅著眼睛看著滿地屍首,他魁梧的身子直發抖,江湖上也有的是血腥仇殺,但像這樣兇殘毒辣、不留餘地的,就算他縱橫江湖幾十年,也很少見到。

  成鐵海住在城外莊子裡面,得知消息趕緊飛馬進城,時間就比秦林還晚一些。

  幾名捕快扯著他,哪裡扯得住?直到看見秦林也在這裡,他才怔了一怔,不再大聲的叫喊。

  正待和秦林見禮,幾名錦衣官校護著齊賽花也趕來了,這個堅強的姑娘看到眼前的一幕,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牙齒把嘴脣咬出了鮮血,是痛楚刺激著神經,才讓她沒有當場倒下。

  「我可憐的姪女!」成鐵海老淚縱橫。

  齊賽花一言不發,徑直走到秦林跟前,咚的一聲雙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不知多少個響頭。

  秦林當然曉得她的意思,雙手將她扶起來:「姑娘放心,既然本官接了案子,就一定會全始全終。」

  有了秦林這句保證,齊賽花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她滿臉寫滿了悲憤,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秦林。

  都知道這對欽差秦少保有點兒不恭敬,但沒有誰會指責這個一夜間失去幾乎全部至親的姑娘。

  秦林心裡面也不好受,別看他見慣了生死,可這是不同於一般殺人案的滅門慘案,老弱婦孺盡數被害,連襁褓中的嬰兒也沒放過,實在是異乎尋常的殘忍。

  成鐵海叩見了秦林,當他得知只有四個人就做下這起案子之後,立刻粗聲大氣的道:「不消說了,一定是白蓮魔教做下的案子,說不定還是魔教教主親自出手!」

  這是為什麼呢?秦林眉頭一挑。

  成鐵海很有把握,齊祥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整個鏢局也有不少二三流的好手,加起來不遜於一個中等武林門派。這樣的實力,要想戰勝他們不難,要想殺死他們卻不易,無聲無息的殺死他們更難。

  而僅僅出動四名高手便無聲無息的滅掉滿門,只有四家能夠獨力做到:烏斯藏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與十八護教羅漢排名靠前的三位;武當掌教真人和真武殿三長老;少林方丈加上達摩堂首座、戒律院首座、羅漢堂首座;最後一家便是白蓮教,從魔教教主、左右護法、三堂堂主到十長老。

  威德法王和山東隔著十萬八千里,當然不會跑到這裡來殺人,武當、少林都是名門正派,斷沒有武當真人和少林方丈跑來滅人滿門的道理,於是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行事奇詭,手段狠辣的白蓮魔教!

  「媽的,老子和這群魔頭拼了!」成鐵海氣咻咻的道:「就算捨了這一百八十斤,也不能叫魔教看低了咱山東豪傑!」

  這位山東大豪果然講義氣,眾人不禁把他高看一眼,魔教如日中天,麾下教眾數十萬,兩百年來不斷起兵造反和朝廷對著幹,實力極為強大,根本不是一般江湖門派所能比的,成鐵海這句話傳出去,隨時都有殺身之禍。

  「真是魔教教主做的案子?」陸遠志倒抽了一口涼氣,壓低聲音對秦林說:「秦哥,在草原上那婆娘沒占到便宜,她又捲土重來啦,您可得防她一,她恨你可比恨這東昌鏢局來的厲害!」

  可不是嘛,白蓮教主和秦林幾番糾葛,那是有點緣故了。

  秦林卻搖搖頭:「不是魔教,嗯,至少不是魔教教主做下的,我看過她和幾個心腹手下的腳印,不在這裡。鏢局子裡面,留下的都是男人腳印,白蓮教主和她的心腹手下青陽堂主紫寒煙,這兩個都是女的。」

  「啊,腳印還能看出男女?是比大小嗎?」陸遠志睜著小眼睛,滿臉的好奇。

  當然不是囉,女人也有身材高大魁梧、腳板特別長特別大的,也有身材瘦小的男子,腳印格外纖細的,單純比腳印大小,那就差得遠了。

  事實上秦林是根據腳印著力部位和用力方向來判斷的,這要精準得多,因為男女的身體構造有所不同,女子為了適應生兒育女的生物本能,骨盆下方開口要比男子寬大,加上其他的生理差異,這就導致了男女步態的顯著差異,有經驗的專家很容易把不同性別的腳印區別開。

  「不是魔教做的,還能是誰呢?」陸遠志想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有所發現,小眼睛閃著賊亮賊亮的光彩:「秦哥,我發現了真相!」

  什麼真相?秦林也被他提起了胃口。

  陸遠志把秦林拉到一邊兒,神神秘秘的道:「剛才不是說兇手不大可能來自江湖嘛,你說會不會是大內高手做下的案子?東昌鏢局,東昌和東廠諧音,莫不是東廠的秘密據點?」

  秦林嘴裡咯的一聲,滿懷鬱悶的搖了搖頭,然後把胖子的臉往旁邊一轉:「胖子,你想太多了!」

  忽然耳朵裡聽到成鐵海含血噴天的哭著:「齊老弟啊,你死得太冤枉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偏偏罩門被破,*媽的隔壁!」(註:MLGB)

  罩門被破?秦林前面也聽說齊祥雲練過很高深的橫練功夫,達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但也只當是有所誇大而已,否則怎麼被人捅穿喉頭,形成了傷處?

  他趕緊走過去,詢問成鐵海究竟是怎麼回事。

  齊祥雲練的金鐘罩,顧名思義即是「有一金鑄之鐘覆罩全身」,強調其外力難以進入攻擊,是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為達摩禪師所創,共有十二關,練成後刀劍難損。金鐘罩為硬功外壯,屬陽剛之勁,兼內壯之勁,為七十二藝硬功中最要之功夫,其練法十分繁難,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練成金鐘罩之後,不但可以承受拳打腳踢而絲毫無損,甚至普通的刀劍也傷不了他們,更甚者可達到*罡氣護體的程度,齊祥雲雖然沒能練出護體罡氣那麼高深的境界,但已到了刀劍難傷的程度。(註:剛)

  「齊賢弟的功夫相當精深,就算是武林高手拿了寶刀利劍,也難以將他一舉擊殺。」成鐵海憤憤不平一拳頭砸到桌子上,又道:「不過這門功夫卻有個罩門,每人各不相同,有的在會陰、有的在天靈蓋。齊賢弟的在喉頭,這個秘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沒想到兇手然也是知情人,這才能一舉將他擊殺。」

  按照成鐵海的說法,即使是白蓮教主這等震古爍今的高手,一擊之下固然能將齊祥雲的經絡震碎、內臟震裂,達到一擊致命的效果,但齊祥雲一身橫練功夫不是白給的,總要比旁人多掙扎一時半刻,發出呼救之聲。

  昨夜之所以全部東昌鏢局的人都被無聲無息的殺害,別的人倒也罷了,武功最高的齊祥雲完全是罩門被襲,造成的瞬間死亡,否則一定會驚動左鄰右舍。

  爹爹的罩門?齊賽花瞪大了眼睛,忽然跺了跺腳,轉身就朝外走:「習東勝,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她和習東勝活了下來,並且都是知道齊祥雲罩門的,當然不是齊賽花出賣了父親,那麼就只可能是習東勝了。

  齊賽花的眼睛紅得要滴下血來,牙齒緊緊咬著嘴脣,遭遇背叛的憤怒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且慢、且慢!」秦林伸手將她一攔:「習東勝如果是出賣你們的內奸,為什麼也差點就被滅口了?他背心的傷不是假的吧?」

  齊賽花怔了怔,眼睛裡的血色退了少許,忽然之間堅強的偽裝再也堅持不下去,忍不住放聲大哭道:「是誰,到底是誰出賣了我爹?習東勝,習東勝他……」

  秦林像和藹的兄長那樣,撫了撫她額頭的劉海:「真相大白之前,我們總要給親人盡可能的信任,有時候太過急躁,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呢!」

  ……

  「秦林那傢伙,居然相信咱們會老老實實等在船上,哇哈哈哈~~」徐辛夷雙手叉著小蠻腰,很沒有形象的大笑著。

  青黛皺了皺小巧可愛的鼻子,徐姐姐還真不值得秦哥哥信任啊。

  或者說,她純粹是喜歡和秦林唱反調吧!張紫萱也忍不住笑起來。

  徐辛夷乘馬,張紫萱和青黛坐著車兒,早就棄舟登岸了,幾十名錦衣官校騎著戰馬前呼後擁,甲乙丙丁四女隨行,阿沙牽著大黃狗,又有四名官校抬著擔架,把習東勝抬在前面引路。

  「夫人,徐夫人,」一名百戶服色的官校頭領忍不住勸道:「長官說了,讓咱們在船上等……」

  徐辛夷撇撇嘴:「他說在船上等,咱就在船上等?本小姐做主,咱們先去發生命案的現場,汶上縣那處山谷查看。」

  百戶鬱悶的閉上了嘴,知道要說服秦長官這位夫人可不是自己能辦到的,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好像就只服秦長官一個人,並且僅限於當面而已,背轉身說不定又對著幹了。

  再看看四下,近百名官校盡是錦衣衛中的精銳,人人抵得上江湖中二三流好手,又有極為精良的戰馬和犀利的掣電槍,甲乙丙丁四女也有分進合擊的劍術,料想就算魔教大舉來襲,也有一戰之力。

  萬一不行的話,徐夫人所乘的照夜玉獅子是千里良駒,咱拼了命拖住敵人,叫三位夫人乘馬逃走吧,反正她們身體輕盈,共乘一匹馬也能跑得很快。

  想到這節,百戶終於不說什麼了,只管派出三三兩兩的錦衣官校四面散開哨探,設置好幾層的斥候網絡,雖然核心護衛人員減少到五十多名,卻把斥候網拉到四五里遠,百來人的隊伍,足足按了大軍前進的架勢。

  大夥兒都不認得這一帶的道路,虧得有習東勝指點路徑,才沒有走錯方向。

  汶上縣的案發地點離徐辛夷等下船的運河邊不算太遠,二三十里路很快就到,見前面不少人影子晃動,穿著府縣捕快的號衣,就知道是案發現場了。

  「加快速度,咱們快點過去!」徐辛夷歡喜的叫了一聲,又摸出秦林的望遠鏡,學著他那樣朝前望。

  忽然徐辛夷就叫起來:「啊呀不好,他們、他們在搞什麼鬼?」

  前方山坡上,堆起了很大的一堆柴火,很多屍體橫七豎八的搭在上面,眾衙役四散退開,一名衙役打扮的人舉著火把,正要去點火!

  這是要毀屍滅跡!

  徐辛夷立刻反應過來,哇哇大叫著縱馬前衝:「不准點火,不准點火!」

  現場有個穿緞面棉袍、頭戴瓦楞帽,師爺打扮的人,見狀就打著紹興話叫道:「快、快燒了,馬上點火!」

  衙役舉著火把就走上去,他當然聽師爺的,至於縱馬疾奔過來的徐辛夷嘛,是哪家的野丫頭?

  眼見火把要往柴堆上丟,說時遲那時快,徐辛夷從懷中掏出掣電槍,遠遠的瞄個真切,只聽砰的一聲響,火把立刻墜地。

  那衙役只覺火把巨震,然後手心一輕,握著只剩下半截的木材,燃燒的火把頭子掉地上了。

  徐大小姐的槍法,那是槓槓的啊!

  「什麼人敢阻攔官府公務?」師爺色厲內荏的叫起來,他已發覺不對勁兒,來的女子騎著價值千金的名駒,又有犀利的火器,來頭還能小了嗎?

  徐辛夷坐在馬背上,指著自己鼻子尖兒,得意洋洋的道:「本小姐乃太子少保、柱國、錦衣衛都指揮使、掌北鎮撫司、龍虎將軍秦林……」

  啊,難道名震天下的秦少保竟然是個女子?師爺和衙役們都大眼瞪小眼,看看後面蜂擁而來的錦衣官校,又覺得眼前這人說的恐怕並非假話。

  「……之妻!」念了半晌官銜名號,徐辛夷終於吐出最後兩個字,然後萬般得意的瞅著眾衙役們,一副你們怕了吧的表情。

  師爺和衙役們滿臉夢遊,被徐辛夷弄得無言以對。

  轎中的青黛和張紫萱互相抱著,笑得前仰後合。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47
六九八章 分裂的死屍

  在荷槍實彈的錦衣官校面前,兗州府的捕快衙役們完全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百戶官甩出一張黑框紅字頭的北鎮撫司駕帖,這夥人就徹底老實了。

  習東勝掙扎著從擔架上爬起來,兩名錦衣校尉扶著他走到柴堆邊兒,顫抖著手撫著每具屍身。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此時早已變成了僵硬冰冷的屍體,而且肢體四分五裂,有的手腳斬斷,有的肚破腸流,有的身首異處,死狀極為慘烈。

  「沈老黑、張鐵柱、魏金剛……你們,你們死得好慘哪!」習東勝的臉直抖,眼睛幾乎要裂開了。

  可不是嘛,從屍首的狀態看,簡直就是虐殺了,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無缺的,劫鏢而已,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辣手?

  徐辛夷這個將門虎女也看得直皺眉頭,大聲喝問那師爺:「你叫什麼名字?幹嘛要燒掉屍首,是想毀屍滅跡嗎?」

  師爺臉上一雙賊眼滴溜溜直轉,已不像開始那麼慌亂了,拱手道:「覆上夫人,學生乃兗州府刑名師爺臧茂林,因近來春回大地、陽氣上升,這些屍首露天擺放,恐怕狐狼亂咬、蚊蠅滋生引發瘟疫,所以本府大老爺以百姓性命為重,命學生將屍首燒掉。」

  徐辛夷聞言一滯,明知道這人是敷衍推搪,偏偏說的有三分歪理,她就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臧茂林心頭暗暗好笑,已瞧出眼前這位徐夫人英風銳氣不遜男兒,卻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要講起道理來,斷斷不是自己這個公門老油子的對手。

  照著臧茂林的說法,兗州知府荀長風還是個心繫百姓愛民如子的好官呢!

  「一派胡言!」張紫萱攜著青黛走出轎子,相府千金粉面罩著層寒霜,冷冷的盯著臧師爺:「大明律寫得清清楚楚,凡官府勘驗橫死之屍,須得保持屍身完整無損,故意殘毀屍身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燒屍者也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所以,即便是擔心引發瘟疫,你們也只該挖坑將屍首深埋處理,而不是放火燒掉!」

  臧茂林聽得心頭巨震,這時候就算做官的人,平時也多半只讀四書五經,大明律除了刑名師爺和按察司、刑部、大理寺的官員之外,還真沒幾個人知道裡面的內容,怎麼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卻將內容倒背如流?

  那夥衙役捕快就嚇得毛了,一個個揪著臧茂林問:「臧師爺,燒屍真是知府大老爺下的命令?您可不能坑害咱們哪!」

  張紫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臧先生,我看你戴的是瓦楞帽,不是秀才的方巾,那麼你就是連秀才功名都沒考上的『白身師爺』,想來是憑著諳熟刑名才坐到刑名師爺位置的?料想你不可能不知道焚燒屍體的罪行吧?」

  臧茂林額角的汗水就下來了,真是做夢都沒想到遇到個比自己還熟悉刑名的女子,饒是他詭計多端,竟被張紫萱說得無言以對。

  「白身師爺,嘖嘖,這幾十年公門沉浮,裡頭的道道也很清楚了。」張紫萱微笑著,深邃的眸子閃著光芒,語聲也清脆動聽,偏偏在臧茂林耳中卻比勾魂的無常還要叫他膽戰心驚。

  「你已經有了焚燒屍體的罪行,北鎮撫司便可將你羈押起來,如果我們把你帶到兗州,猜猜荀長風荀知府在這時候會怎麼做?是盡全力營救你,還是丟卒保帥,甚至……想辦法讓你永遠也沒法開口?他是兩榜進士出身的知府,你卻只是個白身師爺,嘿嘿!」

  臧茂林公門沉浮二十年,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說得汗流浹背,但現在他是​​真的怕極了,顫聲道:「我招、我招,請夫人不要再說了!都是荀知府他讓我來燒掉屍首的,小人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張紫萱嘴角一翹,露出個揶揄的笑容。

  青黛忽然奇道:「咦,紫萱姐姐的笑,和秦哥哥一模一樣呢!怪不得他們倆能走到一塊兒,嘻嘻。」

  「都是一樣的奸詐狡猾。」徐辛夷撇撇嘴,心說他倆才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呢!

  張紫萱手段狠辣,逼得臧茂林當場招供,又對衙役捕快們恐嚇一番,說這件事涉及到某起非常嚴重的欽案,所以出動欽差秦少保和北鎮撫司精銳官校來辦案,你們被上司蒙蔽,無意中充當幫兇,只怕前途未卜。

  眾捕快衙役嚇得魂飛魄散,齊刷刷跪在地上求夫人救命,所知的全部消息,自然像竹筒倒豆子似的通通吐出來,大夥兒又翻過來勸臧師爺不要執迷不悟,到時候自誤誤人就悔之晚矣。

  張紫萱雙十年華,辦事老辣卻絲毫不遜於徐文長這些官場老油子,立刻就吩咐官校將招供的內容謄抄在紙上,讓臧茂林和眾捕快衙役簽字畫押,取到的供狀就白紙黑字紅手印,鐵板釘釘了。

  徐辛夷在旁邊看得直吐舌頭,心道果然不愧為相府千金,人家的手段拿出來,整治這師爺和捕快衙役,真正不費吹灰之力!

  根據臧師爺的供述,他當然知道燒毀屍體有毀屍滅跡的嫌疑,並且燒屍本身也是觸犯大明刑律的,可禁不住知府荀長風的強烈暗示。吃了主人的飯,少不得替主人做事,只好藉口防止瘟疫,領著這些衙役捕快前來焚燒屍體。

  至於荀長風為什麼會這樣做,臧師爺並不清楚,他的猜測和負責追殺齊賽花、習東勝二人的周德興一樣,認為是荀知府在外察即將來臨之際,試圖盡快結案好卸​​下肩頭的重擔,以便獲得較好的考語,從而得到升遷,至少也要保住現在的位置。

  「好個昏官!」徐辛夷憤憤不平的罵了句,像他這樣為了保住官位就草菅人命,實在是叫人恨不得搧他兩巴掌。

  遠處馬蹄聲響,馬隊朝著這邊疾馳,眾人心頭暗驚,徐辛夷取了望遠鏡朝那邊​​一看,便喜道:「哈,是秦林來了,他看見我們在這裡,一定大吃一驚!」

  張紫萱和青黛無奈的互相看看,恐怕這就是徐大小姐的最終目的吧。

  ……

  秦林看到這邊的情況,也立刻快馬加鞭,馬兒跑得飛快,到三女身前就一個騙腿跳下馬背,不假思索就說:「哈,徐大小姐,果然不值得信任,讓你留在船上,偏要跑到現場這邊來!」

  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這輩子最多只肯聽秦林的話,並且還僅限於當面,背轉身就改了主意,誰也拿她沒辦法。

  秦林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跑到現場來的主意,一定是徐辛夷拿的,青黛從來老實聽話,張紫萱也喜靜不喜動,沒有徐大小姐這麼重的好奇心──她根本是屬貓的!

  這傢伙,就知道兇我!徐辛夷自己心虛,嘟著嘴不說話。

  臧師爺和捕快衙役們本來心上心下的,擔心自己的前途未卜,但看見這一幕仍不免發笑,原來英風銳氣的女將,遇到老公就氣焰頓消了,看來如今這世道還沒變,終究是雌的怕雄的。

  「秦兄,莫怪徐姐姐,今天多虧她立功呢!」張紫萱笑瞇瞇的指了指柴堆:「咱們再來晚一點兒,屍身就要被這些傢伙燒掉了。」

  哦?秦林早就看見那柴堆了,聞言並不吃驚。

  徐辛夷卻看了看張紫萱,沒想到她會替自己說話,好在她心地開朗,就說:「也不光我立功啦,剛才紫萱妹妹審案也挺厲害,秦林啊,本小姐看你的本事,也就和紫萱妹妹差不多。」

  太陽從西邊出來啦?秦林心頭直樂,張紫萱和徐辛夷互相說好話,這可是極為難得呀。

  秦林看了臧茂林等人的口供,又把濟南府發生的案情詳細的說了一遍,張紫萱、徐辛夷和青黛聽說東昌鏢局滿門被害,全都吃驚不小,青黛更是極為可憐臉色蒼白的齊賽花,走過去柔聲安慰這個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的姑娘。

  習東勝得知噩耗,同樣悲憤莫名,拳頭狠狠的砸著擔架,震裂了肩膀上的傷口,鮮血滲出來打濕了繃帶,他也不管不顧。

  可齊賽花並不領情,心情極為複雜的站在一邊,眼神也躲著習東勝,因為濟南東昌鏢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她父親齊祥雲罩門被破、死於非命一事,都證明了內部出了叛徒。

  整個鏢局活下來的,除了她就只有習東勝,她自己不是叛徒,那麼誰是叛徒呢?

  秦林似乎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他走到屍體堆放的柴堆邊上,瞧著四分五裂的屍首若有所思:「奇怪了,搶劫紅鏢殺人而已,為什麼要把屍身斬成七八塊,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齊賽花道:「我們鏢局子走鏢,講的是和氣生財,並不愛和綠林道的朋友打仗,無論死了幾個鏢師,鏢局都要賠錢,這賠錢就賠窮了……所以,家父開了多久的鏢局,卻沒和什麼人結下深仇大恨。」

  秦林看了看屍身,因為天氣非常寒冷,這些屍體並沒有腐爛,方便了他的檢查工作。

  「不對勁兒!」秦林自言自語。
jomlin 發表於 2014-7-14 22:49
六九九章 多了一個

  「什麼不對勁兒?」陸胖子屁顛屁顛的湊了上去,順著秦林的目光,睜著小眼睛在殘肢斷臂中搜索,很快也發現了問題,把大腿一拍,胖子朝齊賽花喊道:「齊姑娘,令尊豈止得罪了人,簡直就是和人結的血海深仇嘛,這哪兒是劫鏢啊,明明就是亂刀分屍!」

  齊賽花聞言就走過來,習東勝也掙扎著跟在後面,齊賽花板著臉,對他不怎麼搭理,習東勝只當她一夜之間父母盡喪悲痛欲絕,並沒有多想。

  陸遠志指著一具屍首斷裂的胳膊:「你們看他這裡,如果是生前格殺時被砍下了胳膊,就該皮肉翻捲、鮮血浸透袖子,可傷口皮肉不翻捲,流血也非常少,說明是死後才被斬下胳膊的。」

  可不是嘛,這位鏢師胸口還有個血洞,那裡就是皮肉翻捲、污血浸透了棉襖,與胳膊斷裂處截然相反,證明是生前被利器刺中要害,從而當場送命的。

  這位鏢師是齊賽花長輩,見此慘狀她眼圈一紅,好在她生性堅強,知道現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最要緊的是配合錦衣官校,查明案情真相。

  「豐二叔的開碑手有五六成火候了,沒想到竟被人一劍穿心而死,好惡毒的賊子,殺人便殺人,明明豐二叔已經死了,還把他胳膊斬下來!」齊賽花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來。

  如果先是胳膊被斬斷,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況下被一劍穿心,還說得過去,但明明豐二叔已穿心而死,為何還要把他胳膊斬下?這種行為,似乎只能用喪心病狂來解釋了。

  牛大力和校尉弟兄們也低聲議論:「死了都還要補幾刀,嘖嘖,誰幹的?做得夠絕啊!」

  習東勝看看秦林正低著頭琢磨什麼,而陸遠志則眉飛色舞好像已經有所突破,就忍住傷痛朝他拱拱手:「陸、陸長官,咱們鏢局上下百餘口死得慘,現在只有求貴衙門主持公道了,您、您怎麼看這起案子?」

  「本官斷定這並非普通的攔路劫鏢,甚至有可能那個紅鏢只是湊巧而已。」陸遠志得意的挺了挺胸脯,斬釘截鐵的道:「根據種種跡象,這是一起血腥殘忍的仇殺,兇手趁東昌鏢局保了紅鏢,力量分散兩處的機會,先在半道上伏殺了局中眾高手,然後連夜突襲濟南府,將東昌鏢局趕盡殺絕!死屍分裂的肢體就是明證,對兇手來說,僅僅滅東昌鏢局滿門仍不解氣,還要損毀屍體來發洩仇恨! 」

  眾人聽了都是一怔,難道真如陸遠志所說,這起案子並非普通的劫財,而是江湖仇殺?

  女兵甲把陸遠志額角點了一下:「瞧把你能的,秦長官都沒有發話,你逞個啥能啊?」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林,陸遠志確實經常能對案情推演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他出錯不比矇對來得少,最終一錘定音還得看秦長官。

  陸遠志就撓了撓腦袋,笑呵呵的問道:「秦哥,兄弟這次說對了嗎?」

  「恭喜你!」秦林也笑嘻嘻的站直了身子,忽然笑容一收:「答錯了!」

  我倒啊!陸胖子本來正挺起了胸脯擺出等著誇獎的架勢,聞言就撲了個趔趄,胖臉皺巴巴的叫苦:「秦哥也,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超過限度的傷害,意味著慌亂或者仇恨引起的情緒失控』。這裡敵人幾乎把每具屍體都大卸八塊,看樣子又明顯不是驚慌失措,那他們不是因為仇恨,又是因為什麼呢?」

  秦林淡淡的笑了笑:「或許他們想隱藏什麼!胖子你仔細想想,如果是仇殺,為了發洩仇恨而殘毀屍體,那麼兇手仇恨的目標、引發兇案的人物,又究竟是誰呢? 」

  「當然是東昌鏢局局主齊祥雲!」胖子不假思索的答道。

  話音剛落,絕足不肯到屍首這邊來,和青黛、徐辛夷站在旁邊的張紫萱就咦了一聲:「原來如此。」

  原來什麼?徐辛夷睜著杏核眼追問。

  張紫萱微微笑道:「等秦兄解開疑團吧。」

  切,不說就不說,還賣關子!徐辛夷撇撇嘴,不過很快她杏核眼瞪得溜圓,也想通了秦林言語中的含義。

  如果以仇殺作為案情推斷的前提,試問兇手有可能因為痛恨東昌鏢局的某位鏢師、馬夫、夥計或者廚娘,而以整個鏢局上下百餘口人的性命作為報復嗎?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最後可能的情況,仇恨是指向東昌鏢局局主齊祥雲,所以才殺了他滿門;也不排除一開始就是指向整個東昌鏢局,比如某個敵對的江湖勢力,當然這種仇恨仍然會大部分指向身為局主的齊祥雲。

  可現在發生的情況,同樣是大批鏢局人員遇害,汶上縣這邊的鏢師們屍體被嚴重毀損,承載著大部分仇恨的齊祥雲本人,卻只是咽喉罩門被破死於非命,這就和仇殺的推斷,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不是仇殺,而是為了掩蓋什麼,究竟兇手要掩蓋什麼呢?

  秦林一聲令下:「弟兄們,把屍首都給我擺起來,殘肢斷臂也通通拼起來,看看有什麼古怪。」

  臧師爺和兗州府的眾位捕快聽得這一句,禁不住人人張口結舌,這裡整整三十一具屍首,每具都被切成幾大塊,剛才他們單單是搬到柴堆上準備焚屍,就已經噁心壞了,這位秦將軍還要將屍塊全部拼起來,又得多費事兒?

  已經簽字畫押取了供狀,臧師爺知道就算自己是孫猴子,也逃不出秦林的五指山了,乾脆賣起好兒,訕笑著湊上去:「秦少保,小的打理刑名數十年,倒也有點不足掛齒的小本領,前些天來的時候就看過了,這裡三十一具死屍都是死於刀劍拳腳之下,並沒有中毒或者內訌的跡象,您看現在屍體七零八落的,要不……」

  秦林笑笑:「死因本官倒是不曾懷疑,本官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臧先生的好意本官心領,還望你從此棄暗投明,繼續戴罪立功。」

  「多謝秦少保恩典!」臧師爺雙膝一軟就跪下去了,心頭卻仍舊納罕,身為一個刑名老手,他當然知道檢查屍體無非是查明死者身分、死亡時間、致命原因等等。本案的案發時間非常確鑿,所有死者都是東昌鏢局的鏢師和夥計,死亡原因嘛,無非是被劫鏢的人殺害,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為何還要大費周章?

  秦林沒有回答,而是仔細觀察著殘肢斷臂的形態,觀察肌肉和骨骼的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荀知府、臧師爺最初率衙役土兵趕到的時候,這些屍體雖然被摧殘得不成樣子,但並沒有四處拋棄,都還基本上湊成人形的,很快就清點出三十一具屍首,和報案人提供的數目相吻合。

  後來衙役們把屍首搬到柴堆焚燒,就有不少被打亂了順序,加上血汙模糊,殘肢數量眾多,錦衣官校們拼湊了會兒也沒弄清眉目。

  「哎呀,這個右手是哪個軀體上的?」一名校尉皺著眉頭:「張吳山,你那邊有沒有缺手的?」

  張吳山答道:「有是有,不過我缺的左手。」

  校尉嘆口氣,也無心戲謔張吳山話裡的不妥。

  遠處張紫萱貌似沒看這邊,卻始終聽著順風傳過去的對答,轉過臉來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誰搬的讓誰拼,不就得了?」

  夫人說得對啊!校尉們立刻把兗州府衙役押過來,讓他們幫著拼湊屍塊。

  「這條胳膊是我搬的,原來在這具缺了右手的屍體旁邊。」一個衙役拿著死人條胳膊湊到軀幹旁邊,校尉們仔細一看,果然斷面是吻合的,確實是這具屍體被砍下來的胳膊。

  有衙役們幫忙,屍塊很快拼湊起來,三十一具屍首基本成型了,一具具整整齊齊的擺在地上。

  ……

  秦林笑了,笑容格外的燦爛:「陸胖子,你看看這些屍首究竟有什麼不對勁兒?」

  「哎呀,這是咋的?」陸胖子大驚小怪的咋呼起來:「這具屍首,缺了右手手掌,這具屍首,缺半拉腦袋,看看,這人的身子短了一截……」

  可不是嘛,三十一具屍首裡頭,倒有十多具是殘缺不全的,肢體零零落落的擺著不怎麼顯眼,但現在經過秦林的提醒,陸遠志立刻發現了問題。

  臧師爺和兗州府好幾位老捕頭都不以為然,甚至有人搖了搖頭,覺得秦某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鏢局遇襲之後,這三十一具屍首就留在野外,又被砍得四分五裂,缺的屍塊,也許是丟在石頭縫裡沒找到呢,也許是被狼和狐狸叼走了呢,哪能像他這麼求全責備?

  秦林的笑容卻像魔鬼般詭秘,他的聲音因為興奮帶著點沙啞:「屍首殘缺不全,看起來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畢竟是在野外,變數很多。但是,叫本官不得不留意的是,每具屍首缺失的部分都各不相同,有的缺了左手,有的缺了右手,有的是一截胳膊,有的是半拉肩膀,如果我們把這些缺失的部分拼湊起來……」  

  「就憑空多出了一個人!」陸胖子拍著大腿大聲叫起來。

  原來如此!眾人的臉色全都變了,案情至此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兇手如果利用屍塊多拼出一個人,那麼實際上的死亡人數就少了一個人!

  原本三十一個鏢師夥計,三十一具屍體,沒有絲毫問題,可現在三十一個鏢師夥計,只有三十具真正的屍體,另一具是拼湊出來的,缺了屍體的又是誰呢?

  「胡禿子!」齊賽花恐懼之極的望著一具屍首,聲音發顫:「他、他怎麼長出頭髮來啦?」

  那具屍體的臉被刀削掉了半拉,血糊淋當的看不出相貌,但齊賽花和習東勝都從衣著認出這是胡禿子,感念他留下來斷後慘烈犧牲,救了自己逃出生天的恩德,剛才兩人便特意過去拜了幾拜。

  這一拜了不得,齊賽花抬起頭來,卻清楚的看到胡禿子被血糊滿了的頭頂,居然長出了很短的頭髮,毛絨絨的像個刺蝟!

  明明已經死了,怎麼禿子還能長出頭髮,難道是胡禿子冤魂不散,生前沒有頭髮的怨念實在太強,所以死後特意長出來給大夥兒瞧瞧?

  「機關算盡太聰明,可惜仍露出了馬腳。」秦林揶揄的笑起來:「因為那顆腦袋根本不是胡禿子的,兇手故意把好幾個人的腦袋打得稀巴爛,這樣就東拼西湊的把別人的一顆腦袋替換下來,再加上拆東牆補西牆弄到的屍塊,生生拼出了一個死掉的胡禿子。」

  原來是這樣!陸遠志興沖沖的跑過去,仔細的檢查這具屍體,很快就驚叫起來:「秦哥,你絕了!這具屍首粗看起來沒有問題,卻經不起仔細檢查,這各部分都不大對路!」

  那可不是嘛,兇手故意選擇了高矮胖瘦相差不多的死者下手,取到屍塊來拼出一個胡禿子,但畢竟是不同來源的屍塊,在專注認真的檢查之下,立刻就暴露了真相。

  陸遠志神經大條,興奮之下將這具「屍體」的各個屍塊搬回真正的主人身上,於是那十多個受害者缺失了的大腿、小腿、左右手、軀幹,紛紛歸還了原主人。

  最後,偌大一具屍體徹底消失,只剩下那顆血糊淋當的腦袋,不用說原來也是某個倒楣蛋脖子上的了。

  陸遠志正想把它也放回去,牛大力忍不住問道:「看樣子,兇手也是把這人腦袋剃光了,又弄掉半拉臉皮,冒充胡禿子的禿瓢腦袋,但是為什麼現在又長出短短的頭髮,從而被齊姑娘識破呢?」

  死人長頭髮,這可是個新鮮事兒,眾人聽了都覺得奇怪,照說以那兇手的狡詐,不至於沒把頭髮剃乾淨吧?瞧,他還很奸詐的用鮮血塗滿整顆腦袋,掩飾被剃掉頭髮和禿頂之間的區別,要不是毛絨絨那層短髮,還真不容易發現呢。

  「死後長頭髮算什麼,還長鬍子呢!」秦林笑起來,一點兒也不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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