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錦醫衛 作者:貓跳 (已完結)

 
Nickice 2014-6-12 19:4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5 785705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37
一一四○章 龍馭賓天

  這,這是怎麼回事?

  鄭楨臉上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驚愕,原本自信滿滿的期待著結果,可結果又是如此出乎意料。

  萬曆也擰起了眉頭,百思不得其解,本能的回頭看了看朱常洵,模樣確實和自己很像啊?

  鄭楨心頭咯噔一下,陛下這一瞥……

  順公公的表情簡直可怕到了極點,幾乎要立刻癱倒,看著鄭楨的眼神全是驚惶:娘娘欸,您、您到底犯什麼糊塗?天哪!

  王皇后心底早已樂不可支,但她很清楚此時絕對不能觸怒萬曆,便故意擺出副沉痛之極的表情,啞聲道:「陛下,一切水落石出,臣妾懇請陛下將鄭氏秘密勘問,務求找到姦夫,以維護禮義綱常、皇家體面!」

  「陛下,陛下!」鄭楨從身後抱住了萬曆,此是緊急關頭,連王皇后在場也顧不得了,臉頰在他腮邊輕輕磨蹭,淚落如雨:「臣妾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陛下的事,也許、也許這幾日龍體欠安,對,洵兒前日受風感冒,所以血不能融,這也是有的。」

  「娘,父皇!」朱常洵也被嚇到了,一張胖胖的臉滿是驚懼。

  萬曆看看楚楚可憐的鄭楨,再看看嚇得可憐兮兮的朱常洵,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愛妃,皇兒,朕怎麼會懷疑你們呢?皇后,你且回去,休要離間朕夫妻、父子!朕今夜留宿儲秀宮。」

  這樣你都還不醒悟?王皇后氣得臉色煞白,鼻孔劇烈的翕張著,狠狠咬了咬牙,又跺了跺腳,氣咻咻的轉身離開。

  不過她相信,至少自己的皇后之位是暫時保住了。

  當夜,萬曆果然留宿儲秀宮中,但他一反常態的沒有與鄭楨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翻過去翻過來,直到夜深了才沉沉睡去。

  萬曆微胖,睡覺打呼嚕,等到他的鼾聲漸漸平穩,忽然被角掀開,鄭楨起身下床。

  如幽靈般走到書櫥前面,移開幾疊書,又伸手在隱蔽處按了兩下,打開暗格取出一隻精巧的沉香木匣子。

  鄭楨揭開匣蓋,裡面盛著五隻小瓷瓶,每隻的顏色各不相同,她拿出一隻白色的,慢慢走到床前,將蓋兒揭開,瓶口湊到萬曆鼻子底下。

  睡夢中的萬曆,呼嚕變得更加悠長,這時候就算有人在旁邊大喊大叫,他也不會醒來了。

  鄭楨輕輕拍了拍巴掌,順公公一溜小跑進來。

  「快去王恭妃那兒,將那賤種的血取來驗過!」鄭楨冷著臉吩咐。

  順公公去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取血這種行為遭到王恭妃的抗拒,她甚至以為順公公是奉命來殺她的兒子,所以當太監割破朱常洛的手指,拿了一點血就離開之後,王恭妃還大大的鬆了口氣。

  鄭楨咬了咬牙,用刀在萬曆割破的手指頭上又割了一下,擠出幾滴鮮血滴入盛著朱常洛血的碗裡。

  血慢慢的沿著碗壁流動,與原本碗底的血相觸,相融……

  沒有凝固!

  嘶~~順公公驚駭欲絕的看著鄭楨,那表情簡直恐怖至極。

  鄭楨更是快要抓狂了,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王恭妃的兒子,血能和萬曆相融,她兒子朱常洵的血,遇到萬曆的血卻凝固!

  她從來沒有去偷人,或者說,曾經試圖勾引秦林,但並沒有成功,根本就不曾發生過那種事情啊!

  簡直冤枉到了極點。

  鄭楨感覺,純粹是老天爺和她開了個極端荒誕的玩笑,在她的親生兒子成為太子,自己即將坐上皇后之位,從今往後母儀天下的前一刻,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如果朱常洛的血也像這樣凝結,倒還好辦,偏偏朱常洵與萬曆的血相遇凝結,朱常洛的血卻毫無阻礙的融入。

  鄭楨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她敢百分百肯定朱常洵是萬曆的兒子,十足真金如假包換,可別人肯不肯信?李太后肯不肯信?王皇后肯定會藉機興風作浪的……最關鍵的是,萬曆肯不肯信?

  萬曆本來就是多疑的性子,但因為寵愛鄭楨極深,所以對她從不設防,可今後陛下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從剛才萬曆本能的看朱常洵那一眼,從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才睡著,鄭楨已經猜到了答案。

  很多時候,信任的基石一旦有了裂縫,就再也難以彌補,裂縫還會越來越大,乃至摧毀整座大廈……

  鄭楨本以為即將登臨權力的巔峰,沒想到竟會墜入萬丈深淵!從光明墜入黑暗,這樣的巨大打擊,讓她體會到了更甚於面臨廢后的王皇后的痛苦,美麗妖嬈的瓜子臉,因為面部肌肉的糾結扭曲,變得非常難看。

  終於她咬了咬牙,做出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小順子,去把龐保、劉成叫來。」

  順公公退了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鄭楨轉身,看著沉香木匣僵立良久,這只木匣和裡面裝的東西,還是當初和秦林結盟時向他討來的,本來準備以防萬一,緊要關頭用來對付王皇后、王恭妃和朱常洛,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用它來對付……

  其中那隻黑色的小瓷瓶,乃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並且秦林保證過,絕對查不出死因!

  鄭楨伸手去拿瓷瓶,臉色在燭光下時明時暗,潔白纖長的手一片蒼白,顫抖得像是要去抓通紅的火炭,在摸到冰涼瓶身的瞬間,她手指猛的往後一縮,但立刻就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瓶子,緊緊抓住……

  兩炷香之後,順公公領著龐保、劉成匆匆趕來,直入宮室。

  鄭楨已穿得整整齊齊,神情肅然的坐在花梨木椅子上,雙眼光芒鋒銳。

  雕花龍床睡著萬曆皇帝朱翊鈞,面容平靜安詳,看上去就和熟睡差不多,只是沒有了熟悉的呼嚕聲。

  龐保、劉成頗為驚訝,畢竟內外有別,萬曆還睡在床上,鄭楨就把他們召入,這……

  心頭納罕,便朝龍床看去,這一看不得了,魂靈兒都飛在了半空:萬曆豈止是不打呼嚕,胸口根本沒有呼吸起伏,已是一具屍體!

  可憐這位皇帝猜疑心重,整天玩弄帝王心術,防江陵黨、防戚繼光、防張鯨、防秦林,萬萬沒防到最寵愛的皇貴妃鄭楨!堂堂九五至尊,竟在沉沉睡夢中,死在了最心愛的女人手上!可悲乎,可嘆乎?

  撲通一聲,龐保、劉成軟倒在地,順公公也臉色發青,上下牙齒直打架。

  鄭楨伸手拍了拍太師椅的扶手,闊袖在胸前輕輕一拂,雙目精光大盛,聲音竟比任何時候都沉著冷靜:「先帝本有意廢王喜姐中宮之位,令耿定向起草詔書,事機不密被王喜姐所知,到儲秀宮攪擾吵鬧當面欺君,先帝一氣之下心疾發作,竟於當夜龍馭賓天。

  國不可一日無君,著令莫順即刻出宮,招申時行、王錫爵、許國三輔臣,耿定向、余懋學、王用汲三大臣入宮來見哀家,及早擁立太子登基為帝。龐保從速將實情報慈寧宮李太后,王喜姐既無關雎之德、兼有呂霍之風,今宜頒布先帝遺詔,收皇后印璽,令其避居中宮,另遷別院居住。傳哀家懿旨,令東廠駱思恭加強警備、關防內外,不得有誤! 」

  好厲害,這才是呂后之風!

  莫順、龐保、劉成見鄭貴妃氣度儼然,安排有條不紊,本來驚慌失措的他們就漸漸鎮定下來:是啊,怕什麼?王喜姐早不來晚不來,她到儲秀宮一趟,皇帝就死了,不是她氣死的還能賴誰?

  廢后的聖旨,是早就起草好了的,朱常洵的太子之位,是已經冊立了的,皇帝龍馭賓天,太子登基為帝,鄭楨便是太后娘娘!李太后升格為太皇太后,地位雖尊,對朝政的影響就更加式微,而鄭楨這個新鮮出爐的太后,扶八歲之新帝登基,那才叫做權傾天下!

  驚懼一去,反添喜色,鄭楨做了太后,他們這些心腹自然水漲船高,只礙著萬曆的屍首還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實在不好意思對鄭楨道一聲恭喜。

  鄭楨說到最後,神色變幻幾下,用力咬了咬嘴脣:「劉成速往南京,哀家以陛下遺詔的名義發付你一道密旨,會同南京鎮守太監崔壽監押武昌侯秦林,令其不得離開南京半步,如若抗旨不遵,即刻……格殺勿論!」

  王皇后怎麼會突然想到搞滴血驗親?鄭楨猜到八成和秦林有關,這一套本來就是秦林才喜歡搞的,定是自己不肯替他轉圜,他才使出了這絕戶計。

  另外,毒死萬曆的秘密,更是萬萬不能暴露於秦林眼底,那雙洞徹幽冥的火眼金睛實在太可怕!

  說出格殺勿論四字,以往的情分早已蕩然無存,但從來無情帝王家,既然走上這條路,鄭楨就沒打算準備回頭。

  劉成想到去南京監押秦林,便有些為難,卻見鄭楨有若實質的目光射他臉上,便把牙一咬,罷了,富貴險中求!何況先帝龍馭賓天,太子繼位為帝,大義名分在我們這邊,諒南京文武不敢不從。

  片刻之後,儲秀宮哀聲大作,鄭楨偕太子朱常洵素服而出……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40
一一四一章 打開金鎖走蛟龍

  秦林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城,接到了萬曆駕崩的消息。

  「紫萱啊紫萱,這下你可親手報仇雪恨啦!」秦林苦笑著嘆口氣,張敬修服毒自盡,萬曆則被心愛的鄭楨毒死,算起來萬曆還要更可憐一些。

  一家哭勝過一國哭,對那位玩弄帝王心術、罷斥江陵黨打亂新政進程、幾十年不上朝的皇帝,秦林連一丁點同情心都沒有。

  秦林、張紫萱並不能肯定鄭楨會毒死萬曆——儘管以時局和鄭楨的性格看,這種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其他的情況。

  不過,如果萬曆相信滴血驗親,鄭楨向擅長此道的秦林求援,請他入京洗冤,又或者萬曆完全不相信,王皇后就此事鬧到了慈寧宮李太后跟前,甚而徹底鬧大,把那些眼睛睜得像二餅,盯住立長立嫡不放鬆的舊黨清流也牽進來,都有了秦林從中騰挪閃轉的餘地,無論哪邊都得和秦侯爺扯上一扯了。

  張紫萱信上的話歷歷在目:「朝堂波瀾不驚,秦兄只能困坐南京,唯有紫禁內外又生變亂,秦兄方可得脫牢籠,從此魚龍變化直上九天。」

  得罪誰也別得罪女人,*黑化的相府千金終於替兄長報仇雪恨了…… (註:網路語言:墮落、改變性格)

  張紫萱腹黑,鄭楨則是心毒,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她,本來秦林還準備施展一下血型檢驗的手段,可現在全用不著了,因為鄭楨直截了當的毒死了萬曆,朝堂局勢不是混亂,而是劇變!

  「秦林,秦林!」徐辛夷全身勁裝,風風火火的衝進來:「陛下、陛下他駕崩了?」

  緊隨其後的永寧公主朱堯媖,瓜子臉因為焦急皺成了一團,水靈靈的眸子裡充滿了驚悸。

  這是在南京魏國公府中,秦林南下只帶了抱著女兒回娘家歸寧的徐辛夷,還有像小尾巴似的纏著表姐的朱堯媖,他的敕建武昌侯府還沒修好,就住在老丈人家裡。

  秦林立刻換上沉痛中又有遺憾的表情,揉揉眼睛,站起來朝北面拱拱手:「陛下已於五日前龍馭賓天……永寧,你節哀順變。」

  永寧僵立當場,眼淚順著面頰無聲的淌下,儘管萬曆對這妹妹並不好,但終歸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

  徐辛夷則震驚多過遺憾,喃喃的道:「陛下這麼年輕就死了,真是、真是出人意料,秦林,咱們怎麼辦?」

  這就是世家貴女的基本素質了,徐大小姐固然心粗,但朝局偶有變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如何趨利避害。

  「這個就得問問老泰山了。」秦林回答得非常狡猾,朝徐辛夷遞個顏色。

  徐辛夷會意,安慰永寧幾句,讓侍劍扶她去和秦真做伴。

  國公府正廳,魏國公徐邦瑞、徐維志父子,懷遠侯提督操江常胤緒,南京兵部尚​​書石星,應天府尹張檟,南京鎮守太監崔壽等大員俱各在座,人人身著素服。

  「陛下,陛下你死得好早啊!」秦林大哭著走上正廳,兩隻眼睛被他自己揉得通紅:「先帝英明神武、與我君臣相得,不幸竟英年早逝,叫微臣好生慘痛,直欲追隨而去!」

  這才是忠臣義士的樣子啊。

  在場眾官一起站起來:「秦侯爺節哀。」

  徐維志都四十歲了還不改紈絝脾氣,看見秦林這副模樣就竊笑不已。

  徐邦瑞頭髮都白了,前兩年生場大病,多虧李時珍妙手回春。他把兒子瞪了一眼,也滿臉悲戚:「秦姑爺坐,陛下正當盛年,竟而龍馭賓天,叫我們做臣子的好生心疼,然而大明朝江山萬里,新帝以幼年登基,吾輩正該奮發圖強,以扶幼主、盡臣節!秦姑爺為先帝股肱之臣,尤其應該自勵自勉,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簡直就差明說讓秦林從速入京主持大局了。

  眾官一起稱是,都表示儘管心痛先帝早逝,也要強忍摧心刺骨之痛,甚而化悲痛為力量,繼續留在重要崗位上為國朝盡忠職守。

  唯獨南京鎮守太監崔壽的表情很有點古怪。

  突然之間,外邊一片聲喊:「天使劉成奉聖旨到!」

  魏國公府忙排香案,眾官次第站好,心頭則犯嘀咕,先帝新喪,新帝剛立,這節骨眼上發來的聖旨,是說什麼的?

  天使劉成捧旨昂然而入,等眾官在香案前頭山呼舞蹈了,才開旨宣讀:「先帝遺詔,武昌侯秦林目無朝廷、謀國不忠,在朝鮮督師期間妄自尊大,朝鮮君臣交章彈劾,本應嚴加懲處,姑且念其有微勞於國,著令於南京榮養,不得離城半步!」

  萬曆確實撤掉了秦林的督師、掌錦衣衛事等職司,只保留左柱國、特進光祿大夫、武昌侯等虛職榮銜,打發到南京城來養老,所以這道聖旨,眾官倒不認為是假的。

  正因為如此,眾官神色變得極為尷尬:秦林正好是徐邦瑞的乘龍快婿!

  「這是亂命,哪個賊廝鳥假傳聖旨!」懷遠侯常胤緒第一個叫起來,睜著環眼劈手要打劉成。

  鎮守太監崔壽連忙上前,陰惻惻的道:「懷遠侯要抗旨嗎?」

  石星、張檟左右為難,聖旨,尤其是先帝遺詔,那是必須要遵守的,但這道旨意好像又有點……

  劉成心虛不已,咬了咬牙,高舉聖旨厲聲大叫:「武昌侯秦林接旨!」

  徐邦瑞、徐維志父子對視一眼,又和秦林眼神交流,片刻之後秦林接旨,哭倒於地:「陛下啊陛下,雷霆雨露皆天恩,陛下顧念臣,叫臣在這南京城坐享鐘山風雨、秦淮風月,臣如何不從?」

  劉成大舒一口氣,既然秦林肯接旨,那就好說了。

  徐邦瑞年老,徐維志走上幾步,牽著劉成的手,笑容格外熱情,與他慢慢寒暄。

  劉成只盯住秦林,使個眼色,四名京中帶來的大內高手,就緊緊跟在秦林身後。

  徐維志見狀,吩咐整治筵席款待天使,國喪期間不得飲宴,就用全素席面,以茶代酒。

  席上劉成兩隻眼睛,時不時的往秦林身上掃一下,鄭貴妃,哦不,現在的鄭太后吩咐得很清楚,就是最近這段時間一定要把秦林盯緊,等到塵埃落定,那就萬事大吉了。

  秦林不怎麼說話,神情落寞,看來已經接受了困居南京的處境。

  菜上五味,茶過三巡,秦林道聲失陪去上廁所。

  劉成努努嘴巴,四名大內高手跟了過去。

  一等秦林沒回來,二等還沒回來,劉成漸漸坐不住了,讓心腹過去看看。

  等到的卻是四個鼻青臉腫的大內高手,一進來就跪下哭訴:「秦侯爺,秦侯爺突然發難,徐夫人帶著好多女兵一擁而上,咱們全無防備就被捆了起來,求、求劉公公做主。」

  哐噹,劉成手裡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他愣怔片刻,衝著徐邦瑞氣急敗壞的叫道:「國公爺,怎麼說?令婿秦林抗旨不遵,徐夫人毆打天使隨員,可都是在你國公府上!」

  眾官也全都驚懼不已,好多道目光投向了徐邦瑞。

  「姑爺啊姑爺,就算你心繫先帝,欲往京師赴喪,又何必如此呢?倒陷我這老丈人於不忠不義了!」徐邦瑞滿臉沉痛。

  徐維志厲聲喝道:「周進忠、吳廣孝!」

  神策衛指揮使周進忠,廣天衛指揮使吳廣孝進殿,跪下抱拳領命。

  「速速點兵,將秦侯爺與我那妹子請回來!」徐維志大聲下令。

  得令!周進忠、吳廣孝飛一般的去了。

  劉成、崔壽稍稍鬆口氣,看樣子魏國公一家世受國恩,斷不會抗旨不遵的。

  周、吳二將在朱雀大街追上了秦林一行人,老遠就喊:「姑爺、小姐留步,國公請二位暫回!」

  但見徐辛夷懷抱女兒秦真立於當道,手按腰間劍柄,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你二人想造反嗎?我父親、兄長待你們如何,竟敢引兵來追,欺我斬不得你們兩顆狗頭!」

  周進忠、吳廣孝只得勒馬而回,到國公府如實回報。

  徐維志只好看看父親,徐邦瑞大怒,摘腰間飛龍劍擲下:「這逆女如此跋扈,眼中還有國法綱紀嗎?鄭思仁、王守義何在?持此飛龍劍再追去,若他夫婦二人不肯懸崖勒馬,即以此劍斬首來報!」

  鷹揚衛指揮使鄭思仁撿起寶劍,與府軍衛指揮使王守義率精兵飛馬而去。

  「國公何必如此,有話好說嗎!」石星、張檟連連相勸。

  劉成、崔壽心頭卻有點怪怪的,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老頭子瘋了,那是他女兒女婿!」後堂吳夫人聞報,驚得面色大變,拔腳就要去找丈夫拼命。

  卻見徐維志笑盈盈的走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吳夫人伸手就把兒子拍了一巴掌,笑道:「就你們爺倆會弄鬼!」

  鄭思仁、王守義追上秦林的時候,已經是在水西門了,秦林不慌不忙哈哈一笑,朝徐辛夷做個手勢:夫人請。

  鄭思仁持飛龍劍當街大叫:「姑爺小姐抗旨不遵,國公爺大義滅親,命我等持劍來追,不從者殺無赦!」

  路邊百姓紛紛咬指,秦侯爺屢立大功,怎麼落得這麼個下場? 魏國公向來嬌縱女兒,這次到底不敢抗旨不遵啊……

  徐辛夷將女兒遞給秦林抱著,一拍座下照夜玉獅子,拔出腰間寶劍,飛馬朝鄭思仁衝去:「姓鄭的你有幾斤幾兩,便妄言取我夫婦人頭?且看本小姐手段!」

  鄭思仁抖起白蠟桿大槍,那槍花抖得紅纓朵朵,槍尖破空嗡嗡直叫,一點寒芒​​朝徐辛夷心窩戳去!

  這要是戳中,怕不是個透心涼?

  徐辛夷不慌不忙,寶劍在大槍上一拍,鄭思仁登時如遭電擊,哇的一聲大叫,虎軀在鞍橋上前後亂晃,白蠟桿大槍巨震著脫手飛出,虎口震裂鮮血直流,卻被徐辛夷趁兩馬交錯,輕輕巧巧將他掛在鞍橋的飛龍寶劍摘了下來。

  眾人盡皆咬舌,鄭思仁是南京十餘萬禁軍當中有名大將,不料一個照面就被徐辛夷擊敗​​,果然是將門虎女啊。

  馬車中的永寧掀開車簾看到這一幕,咬著手指頭羨慕得眼睛直冒小星星,徐表姐真是太厲害啦!

  只有秦林這傢伙,臉上始終掛著副壞笑。

  徐辛夷將飛龍寶劍擲在路當中,冷笑道:「鄭思仁你不是本小姐對手,父不慈,子不孝,你回去上覆國公,從此父女恩斷義絕!」

  鄭思仁虎口流血,滿臉羞慚的抱拳行禮:「末將不是小姐對手,只得腆顏回去覆命,拼著受國公爺責罰吧。」

  王守義笑道:「鄭兄都不是小姐對手,末將更不必提了,小姐前途珍重!」

  二將打馬便回,鄭思仁並不包紮傷口,舉著虎口流血的雙手,一路走一路大聲感嘆小姐神勇無敵,實為中山王之遺澤也。

  國公府正廳中,賓主各懷鬼胎,劉成、崔壽兩個更是望眼欲穿。

  等到的是雙手流血的鄭思仁,眾人齊齊一驚,難道真的打起來了?

  鄭思仁跪稟:「末將無能,被小姐打敗,連飛龍寶劍也被她奪過去擲在地上,還有些悖逆不道的話,不敢說與國公爺聽。」

  「只管說來!」 徐邦瑞厲聲喝道。

  「小姐、小姐她還說什麼父不慈,子不孝,恩斷義絕的話來……」鄭思仁吞吞吐吐的說著。

  徐邦瑞臉色鐵青,渾身顫抖,忽然哎呀一聲大叫,捂著心口偏偏倒倒退了兩步,癱坐在椅子上。

  「父親,父親大人!」徐維志連忙上前攙扶,捏人中、揉太陽穴,忙活半晌才回頭,非常抱歉的看著劉成、崔壽:「兩位公公,你們也看到了,家父公忠體國,大義滅親,做到這分上已經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事已至此,實在無能為力啦!」

  劉成、崔壽目瞪口呆,終於想起來這段為什麼那麼熟悉了,明明就是三國演義上劉備和孫夫人逃離東吳那段,徐家這是活學活用啊,演的一場好戲!

  可不是嗎,周進忠、吳廣孝、鄭思仁、王守義四將假裝誠惶誠恐,都在偷偷壞笑……

  秦林偕徐辛夷、永寧和女兒秦真登船出發,不多時後面幾艘提督操江府的兵船飛也似追來。

  難道? 永寧咬著手指頭,小臉上有點害怕,她很想回京去赴兄長的葬禮。

  秦林不慌不忙,大聲道:「常侯爺追來,要討一杯酒吃嗎?」

  後面兵船放起連珠號炮,炮聲稍停,常胤緒聲如牛吼​​:「小弟恭送秦大哥赴京秉政!」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42
一一四二章 清君側

  萬曆十九年十一月初九,武昌侯秦林抗旨不遵,以赴京替大行皇帝奔喪為由擅離封地南京。先有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邦瑞大義滅親,兩番派精兵強將追襲皆被其逃脫;後有提督操江懷遠侯常胤緒率艦戰於瓜阜,炮聲震天、彈落如雨,終被秦林突破阻攔揚帆遠去。

  十一日船到揚州,知府率丁壯衙役前往阻截,忽有漕幫民夫萬餘為拖欠工食銀大鬧於市,鹽商、絲綢、海貿等二十餘行會首,齊叩知府衙門為民請命,丁壯衙役終不得出府衙半步。

  十四日秦林抵達淮安,現任漕運總督新建伯王承勛正是心學大儒王陽明之孫,聞秦林抗旨北上,特率總督標營前往緝拿。秦林以陽明心學「心外無理」辯難,稱北上赴京乃為先帝奔喪,盡忠臣本分,雖萬死而不悔,王承勛不能答對,率標營回城,自行掛印待罪。

  不消說,無論徐邦瑞、常胤緒還是王承勛,都和秦林私通款曲……

  但船過淮安府,情形又不相同。

  秦林離開淮安,從清江浦進入黃、淮河道(黃河歷史上多次改道,潘季馴治河後,黃河奪淮入海),這一段是逆流而上,縴夫在岸上拉著船走。

  剛到洪澤湖口的烏頭鎮,徐辛夷把秦真哄睡著了,正在船艙裡邊和秦林、永寧膩歪呢,就聽得外面人聲鼎沸。

  走到艙面上,徐辛夷驚得吐了吐舌頭,永寧也睜大眼睛。就連秦林都沒想到這麼大場面。

  大河南北兩岸人山人海,鬚髮如雪的老人、黃發垂髫的童子、大姑娘小媳婦……不知多少百姓挨挨擠擠人頭攢動。看見身穿素服的秦侯爺走到艙面上,登時歡聲雷動,幾萬張嘴巴同時亂喊,竟聽不清喊的什麼。

  船頭左邊,一個監生打扮的中年鄉紳,特地站到高處,大聲喊道:「我等兩淮百姓,特地來看恩公秦侯爺!」

  這鄉紳帶了許多族親隨從,百十人跟著齊聲大喊,周圍的百姓被牽動也加入進去,喊到第五聲,成千上萬的聲音匯成了一句話,恍如天空中震雷滾過,聲浪沛然又好似山崩海嘯。

  船上諸人悚然動容,徐辛夷、永寧看著秦林的眸子裡都閃著小星星,別看這傢伙平時沒個正形,可真是扎扎實實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啊。

  船後甲板,陸遠志、牛大力等隨員喜笑顏開,孫承宗和徐光啟兩個師爺則驚疑不定:淮泗鳳陽府是明太祖朱元璋龍興之地,可連兩淮父老的民心,也盡為秦侯爺所得……

  秦林神情肅然,站在船頭衝著四面八方拱手,然後一揖到地。

  兩岸更是聲如雷震,那鄉紳又吼道:「聞秦侯被奸佞矯詔陷害,所以不得不抗旨入京為先帝奔喪,當年若非秦侯保下潘大人,治好這黃淮河道,兩岸百姓每年不知有多少葬身魚腹……秦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學生願追隨入京,為恩公替死!」

  話音剛落,不知多少人挺身而出,奮袖出臂者有之,褪衣洗頸者有之:「我等也願為恩公替死!」

  「恩公午門外苦挨三百廷杖,碧血橫飛,皆是為我兩淮百姓所流!如今恩公有冤,淮上豈無男兒!」

  秦林雙手下壓,聲浪漸漸平息,他鼓起中氣大聲喊道:「諸位好意,秦某心領,但是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秦某此去若能滌蕩奸佞、洗刷朝政,則天下萬民幸甚,若功敗垂成朝廷降罪,秦某一身受之,百死而無悔。」

  忠臣,忠臣哪!

  百姓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戲臺上演的那些忠臣烈士,也不如今天這位秦侯爺啊。

  有人振臂一呼:「我兩淮百姓願為拉縴,送侯爺一程!」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多少百姓搶過縴繩,沿岸拉著送了秦林一程又一程,​​不僅沒人嫌累,還要擠著上前才有份,誰要是手略略鬆開,立刻有三四雙手來搶縴繩……

  但是那些讀過書的鄉紳,就暗暗吐了吐舌頭,秦侯爺口中「滌蕩奸佞、洗刷朝政」八個字來得厲害,就差說出「清君側」了吧?

………

  紫禁城,皇極門,御門聽政朝會。

  八歲的朱常洵滿臉不耐的坐在與他身高完全不配的龍椅上,司禮監秉筆太監莫順、龐保隨侍在側。

  文臣申時行領班,武臣徐文璧居首,兩邊排班站定,氣氛與往日朝會大不相同,彼此間或者交換著眼神,或者笑容曖昧不明,心中各懷鬼胎。

  尤其是舊黨清流,氣勢非常頹喪,甚至可以說惶恐不安。

  從南方傳來秦林北上的消息,沿途官府多有駐軍,卻阻攔不住他輕車簡從的一行人,甚而百姓夾道歡呼秦侯爺,痛罵朝中無恥奸臣。

  舊黨清流們自詡清,結果在百姓口中是臭狗屎,可惜他們永遠不肯承認這點,就像明朝末年的東林黨人同樣非常不解:為什麼災民不肯老老實實躺在地上等死,非要起來跟著李自成、張獻忠造反,做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呢?

  所以舊黨清流只能認為,那些去為秦林歡呼的,要嗎是他用小恩小惠收買的刁民,要嗎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刑部尚書王用汲出班奏道:「今有武昌侯秦林抗旨不遵擅離封地,沿途煽惑百姓,其言多有狂悖欺君,已露不臣之心;然而秦賊屢次督師征剿,老於用兵,極為凶頑,官府難以抓捕,請陛下降旨收其在京家屬,並調能臣率軍前往緝拿秦賊。」

  定國公徐文璧眉頭一剔,眼中精光閃現,朝兒子徐廷輔微微點了點頭。

  吏部尚書王國光立刻出列反駁:「武昌侯有大功於國,大行皇帝在世時極為君臣相得,秦林忠心耿耿,悲傷先帝駕崩,欲附京為先帝送葬,何罪之有? 」

  「一派胡言!」右都御史耿定向出列,戟指王國光罵道:「蒼髯匹夫,皓首老賊!分明是秦賊一黨,所以巧言令色為他開脫,真個無恥之尤!陛下,速速查抄秦林京師府邸,抄沒家屬人等,同時派精兵強將前往緝拿,方能以儆效尤!」

  舊黨清流紛紛頷首:耿天台果然不愧為清流領袖、南天一柱啊。

  唯有顧憲成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又終究沒有說。

  莫順和龐保低頭,在朱常洵耳邊低低的叮囑幾句,小皇帝依樣畫葫蘆說道:「武昌侯秦林抗旨不遵欺君罔上,罪在不赦!著令刑部尚書王用汲查抄秦林府邸,收捕在京家屬;右都御史耿定向會同保定總兵,調兵圍捕秦林,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44
一一四三章 四夷賓服

  查抄秦林府邸的聖旨一下,舊黨清流紛紛彈冠相慶,多少年都被秦林吃得死死的,偶爾占到上風又很快被他翻盤,這次他抗旨悖逆自己作死,終於讓舊黨拿到抄家逮問的聖旨,可以說大獲全勝!

  王國光、曾省吾等秦黨大臣還身居高位,為免夜長夢多,刑部尚書王用汲接了聖旨,立刻點起本衙兵丁和六扇門高手,從棋盤街刑部衙門出發,浩浩蕩蕩的殺奔草帽胡同武昌侯府。

  江東之、羊可立、李植這些舊黨幹將也狐假虎威的跟在後面,要看秦府被查抄的熱鬧場面,以前被秦林擺佈整治,這次總算痛痛快快的出口惡氣!

  李植惡狠狠的鼓著眼睛:「秦賊荒謬悖逆,累年來做跳梁之小丑,四方進獻奇珍不入大內而先入秦府,如今通通抄沒入官,秦賊多年聚斂化作泡影!」

  「秦賊權勢喧天,將吾輩肆意荼毒之時,可曾想到今日?」羊可立咬牙切齒,有段時間他被秦林派到家裡來的東廠坐探攪擾得雞犬不寧。

  江東之更是無恥,滿臉奸笑:「國朝體例,凡大奸惡逆之徒,除本身受國法懲處之外,妻女俱發教坊司為奴,嘿嘿嘿嘿……」

  是嗎?同行的劉廷蘭,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個大眼睛、翹鼻梁的嬌俏丫頭,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倒要學白樂天,去教坊司為她作一首〈琵琶行〉呢。

  李植、羊可立等人同時大笑,他們也不見得就有多好色,但是仇敵的妻女受辱,毫無疑問能大快人心。

  虧他們以儒家門徒、正人君子自居,此時此刻的嘴臉,又和禽獸有什麼區別呢?

  另外又有一群官員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左副都御史張公魚、兵部郎中黃嘉善、右參政王象乾等人,都是秦林的親朋好友,他們試圖在秦府被查抄時代為轉圜,至少不能讓家屬受無端之辱。

  看到舊黨清流那副嘴臉,頓時人人齒冷:秦侯爺固然和你們舊黨是政敵,畢竟他為國朝流過血,為大明立過功,你們就忍心這樣做?還有沒有一點天理良心?

  朝廷降旨查抄秦林府邸的消息不脛而走,街道兩邊聚集了許多百姓,瞧著王用汲一夥的無恥嘴臉,罵聲不絶於耳。

  有人操著燕雲邊地口音:「秦侯爺是好官哪,當年要不是他和戚帥在口外浴血大戰,圖門汗和董狐狸就打破長城了,為什麼朝廷要去他?」

  還有客商打著山西話,把大拇指比起來:「官家這是幹嘛呢?餓們山西從盤頭閨女到婆姨,從細娃娃到老漢兒,誰不知道秦侯爺是當朝頭一號的這個!」

  「朝裡有奸臣哪!」老百姓故意大聲說著,叫騎在馬背上的王用汲能聽見。

  街邊的綢緞鋪,夥計從人群裏邊擠回來:「唉,東家、掌櫃的,秦侯爺多好啊,怎麼說倒臺就倒臺?」

  紹興老掌櫃唉聲嘆氣,用手拍著櫃檯面兒,一板一眼的唱著溫州鼓詞:「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無官方是一身輕,伴君伴虎自古云。歸家便是三生幸,鳥盡弓藏走狗烹。子胥功高吳王忌,文種滅吳身首分。可惜了淮陰命,空留下武穆名。大功誰及徐將軍?神機妙算劉伯溫,算不到:大明天子坐龍廷,文武功臣命歸陰……」

  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

  店夥計聽得痴了,只覺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沉甸甸的壓在那裡,連呼吸也變得不暢。

  「不做生意了!」東家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當年要不是秦侯爺滅了海鯊會,又開放海貿通商,咱們連印子錢都還沒還完,能有今天?爺爺聽說書的講什麼文死諫、武死戰,咱商戶只好罷市,也做個凜烈的男子漢!」

  夥計和老掌櫃像不認識似的看著店東,錙銖必較的小商人,往日的市儈之氣隨著那一聲喊通通消散,在這一刻,身上竟有股子難以名狀的氣魄。

  罷市,罷市!

  從柵欄胡同到草帽胡同,從珠市口到燈市口,家家商戶關門謝客,就連勾欄胡同的青樓楚館,也上起了門板。

  山西會館,湖廣會館,雲南會館……處處群情激奮。

  十剎海,各路海商在京駐地,亂成了一鍋粥,許多海商吵吵嚷嚷,說要救了秦侯爺家屬,再擁侯爺出海。

  東便門,正是南方秋糧冬解的時候,漕幫卻停止了漕糧運輸,無論苦力還是縴夫,整整齊齊坐在太陽底下,任憑裝滿糧食的漕船堵在運河上。

  負責太倉和內承運庫的幾個庫大使,往日都是被漕幫捧金鳳凰似的捧著,這會兒卻滿頭冒汗,不管怎麼好說歹說,漕幫的漕頭、帳房,連眼皮子都不夾他們一下,都作揖下跪了,搖著扇子的總帳房才硬梆梆的來這麼幾句:「秦侯爺是咱漕幫的大恩人,咱們苦哈哈不懂別的,知恩要圖報,朝廷去他老人家,請先摘了漕幫上下十萬顆腦袋!」

  田七爺交代過,這次漕幫是徹底豁出去了,他也就毫無顧忌的放潑。

  漕頭跟著冷笑兩聲:「只不過將來南糧北運,就請那什麼王尚書、顧郎中,自個兒滾到這裡來下苦力吧!」

  哎唷媽呀!庫大使叫起撞天屈,凡定都京師之朝代,國運半繫於漕運,漕運一停,南糧不得北運,京師告饑,邊鎮告饑,殺了他們的頭也擔不起啊。

  得了,趕緊上報朝廷吧……

  草帽胡同,承擔查抄秦府任務的王用汲,來到了秦府門口,今天武昌侯府門口沒有錦衣官校和家丁值守,兩座石獅子之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許許多多的百姓聚集左近,罵聲不絶於耳,很多道目光射向王用汲、江東之等人的後背,如果目光可以變成實質,他們的脊梁骨早被戳得稀爛。

  王用汲只覺芒刺在背,咬了咬牙,狠一狠心,揮揮手就要讓兵丁衝進去。

  「且慢!」

  東廠科管事曹少欽、雨化田、霍重樓、劉三刀四位京師赫赫有名的狠人,領著群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役,錦衣指揮洪揚善、石韋率一夥凶神惡煞的錦衣官校,殺氣騰騰的來到府前。

  王用汲既驚又怒:「你們、你們敢抗旨?」

  「不敢!」

  喝聲從身後傳來,提點京營防護內城的左都督小公爺徐廷輔,領著一隊定國公府的家將飛馬而來,鐵青著臉點點頭,家將們就搶到門口站定,衝著刑部的人虎視眈眈。

  王用汲戟指徐廷輔,厲聲喝道:「勛貴不得干預九卿事,聖旨已下,徐小公爺欲抗旨乎?」

  「徐小公爺,你家可是與國同休的世勛功臣,切莫錯了念頭!」江東之趕緊幫腔。

  李植、羊可立、劉廷蘭等人也軟硬兼施,諒京師天子腳下,徐廷輔不敢真個抗旨。

  徐廷輔冷冷的道:「此係亂命!秦侯是先帝股肱之臣,有罪無罪還待他赴京辯白,豈能急著查抄他府邸?家父定國公已赴慈寧宮請太皇太后懿旨,還請王尚書稍安勿躁。」

  圖窮匕見!萬曆不死,徐家或許還走不到這一步,但現在八歲太子坐龍庭,朝政紛亂,秦林分明已有群星拱北斗、萬峰朝太岳之勢,徐家父子毫不猶豫的選擇跟他們在南京的親戚站在同一陣線。

  王用汲愣怔不能言,江東之踏前一步,聲色俱厲的道:「後宮不得干政,太皇太后也不能駁回聖旨!」

  話音未落,一隊人馬從什剎海那邊過來。

  瀛洲都統使金櫻姬內穿錦繡棉襖,外罩絳紗袍,腮染紅霞,明眸善睞,自有一股風流神韻。

  她目不斜視,走到秦府門口,朗聲道:「瀛洲金氏,請李家張家兩位妹妹偕親眷到海上一遊,領略東海波濤萬里長天。」

  你!王用汲張口結舌,秦林的家眷跟著這位金都統使去海上遊覽,還抓個屁呀。

  「一派胡言!」羊可立面紅耳赤的斥責金櫻姬。

  不等他把話說完,金櫻姬柔媚的眼波一下子變得鋒利,笑容也冷了下來:「怎麼,羊御史不許本都統使帶人嗎?瀛洲戰艦百餘、重炮千門,隨時嚴陣以待!」

  話音未落,又有好幾夥人吵吵嚷嚷,從會同館那邊過來。

  大冬天還打著赤腳,脖子套著銀環的武士歹忠,臉紅脖子粗的吵鬧:「我家國王思忘憂想念秦侯爺,要請他偕全家去南疆走一遭,你們不要和我搶!」

  「唵嘛呢叭咪吽,我家威德法王也要請侯爺去寧夏講論佛經。」額朝尼瑪大喇嘛光著條膀子晃晃悠悠,咧著嘴衝歹忠笑:「再說,你們那花骨朵似的國王,莫不是想嫁與秦侯爺吧?這個美人計可瞞不了人。」

  歹忠是粗人,梗著脖子道:「大明不要秦侯爺,我家國王卻稀罕,就招他為夫又如何?」

  江東之趕緊上前:「兩位不要爭,秦賊有悖逆罪,朝廷已經降罪逮問,不能去你們那裡。」

  「呸,你算個什麼東西!」歹忠和額朝尼瑪都沒動手,後面卻跳出條極粗壯的蒙古大漢,一拳搗在江東之臉上,把他打了個倒栽蔥,好幾顆牙齒從嘴裡飛出來。

  這蒙古大漢正是蒙古大將哲別,他衝著王用汲狂噴唾沫星子:「忠順夫人偕順義王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大集控弦之士二十萬,欲與秦侯爺會獵於土默川!你等再唧唧歪歪,俺們就殺上京師,奪了鳥位!」

  王用汲面色如土,四方蠻夷都被秦林收服,為他羽翼爪牙,今天根本就踏不進他家門。

  羊可立為人狡猾,將袍袖一揮,做出副忠肝義膽的樣子:「看看,看看,秦賊果然有不臣之心,勾結蠻夷來對抗朝廷聖旨,敢是要做漢奸嗎?」

  話音剛落,秦府大門洞開,張紫萱白衣素服,滿頭青絲披散,紅紅的眼角猶帶淚痕,模樣兒楚楚可憐。

  她冰冷的目光從王用汲、羊可立等人臉上掃過,然後朝徐廷輔、金櫻姬和京師百姓盈盈一拜:「拙夫秦侯為國為民嘔心瀝血,開海貿招瀛洲,定陰山通封貢,平南疆滅敵國,才有了四夷拱手、八方賓服的局面,如何叫做勾結蠻夷?先帝累加賞賜,又御賜一條九龍玉帶,難道是先帝叫拙夫去勾結蠻夷的嗎?」

  說罷,她將九龍玉帶擲在門檻上,冷笑道:「要查抄我家,無妨,從上面踩過來吧!」

  相府千金的表現是如此節烈,全場先是肅靜,接著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采。

  王用汲、江東之這夥人,簡直成了無恥的小丑,只能在鄙夷的目光下抱頭鼠竄。

  張紫萱轉身回府,嘴角笑容莞爾:民心之向背,四夷所賓服,今日已昭然若揭!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49
一一四四章 給他寫一道

  幾乎就在王用汲前往草帽胡同武昌侯府的同時,右都御史耿定向也陛辭出京,奉旨往河北保定府點集精兵強將,圍捕抗旨不遵、大逆欺君的秦林。

  朝廷對天台先生耿定向寄予厚望,他不僅是身負舊黨清流泰山之望,有領袖群倫之風,而且剛正廉明、性如烈火,視亂臣賊子如仇寇,當年甫一抵京便挾南天風雷擊倒權閹張鯨,令中外耳目一新,派他出馬擒拿秦林,正是理所應當。

  而且朝廷也對王國光、曾省吾等大臣有所顧忌,調別處兵馬不一定放心,保定總兵是薊遼總督轄下,而現任總督正是耿定向的兄弟耿定力,絶對不會對乃兄的事情加以掣肘。

  耿定向不負眾望,陛辭出京時慷慨流涕,自午門捧聖旨而出,即刻動身出發前往保定府,以年邁之軀不顧鞍馬勞頓,星夜馳奔保定,點集北上援遼的浙兵精鋭。

  援遼浙兵是從杭州羅木營九大營中遴選出來的精鋭兵將,以赴朝鮮打日寇為名調動北上,因薊遼總督耿定力上奏九邊抽調精兵強將遠赴朝鮮,京師左近兵力空虛,便留在了保定,作為援朝抗日戰爭期間拱衛京師的總預備隊。

  耿定向帶著聖旨抵達保定的當天,薊遼總督耿定力的札子也以七百里加急送抵了保定總兵府,將五千援遼浙兵撥給耿定向,前往天津衛攔截沿運河北上的秦林。

  保定總兵非常奇怪,浙兵雖然是當年戚繼光戚大帥親自訓練的精鋭驍勇之士,但畢竟是客軍,調撥起來總不如保定本部兵馬那麼方便,耿總督不發保定兵發浙兵,叫人猜不透其中原委,難不成又是朝堂裡面的什麼曲曲折折?

  保定總兵自認是個粗人,想不明白耿總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是他耿家兩兄弟的事情,老子盡心就夠了,真個要為國朝鞠躬盡瘁,哼哼,看看秦侯爺是什麼下場?

  為了顯示自己不折不扣的執行了總督大老爺的命令,沒有絲毫的掣肘為難,保定總兵很大方的自掏腰包,付清了拖欠浙兵的開撥費和菜食錢,還派了幾位心腹千總把總到浙兵營中軟硬兼施,讓他們老老實實把總督大老爺交待的差使辦好,將來保定方面一定有所補報。

  叫保定方面奇怪的是。浙兵們拿到拖欠已久的開撥費和菜食金,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高興勁兒,反而神情古怪,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聚集起來用北方人聽不懂的浙江方言嘀嘀咕咕,時不時的還朝保定派去的軍官瞥兩眼,氣氛非常詭異。

  管他娘的!

  保定方面也懶得理會了,明朝體制,客軍是大爺,保定這邊盡到心,再有什麼折騰,耿總督也不能怪罪他們。

  浙兵怎麼能不表現怪異呢?當年羅木營浙兵變亂,秦林孤身入萬軍之中,將一場動亂消弭於無形之中,又上奏朝廷將餉銀從浙江都司代轉,改為杭州總市舶司從海貿商稅中直接撥付,浙兵們把這番恩典記得清清楚楚呢!

  保定城外營地正中間的大帳裡面,眾多中下級軍官把游擊將軍馬文英、坐營中軍官劉廷用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

  有忠厚仁義的:「秦侯爺是咱們浙兵的恩主,咱們以前是過的什麼日子?快和街上的叫花子差不多了!如今市舶司直撥餉銀,衣食優厚,咱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有擔憂現實的:「朝廷聖旨不能不遵,但市舶司總管太監黃知孝是秦侯爺門下,我們要奉朝廷旨意去拿秦侯爺,將來黃公公面上須不好看。」

  也有直來直去的:「放你的*娘希匹,難道不是黃公公,你就真個去抓秦侯爺?將來回了浙江,父老問『你們到京師來走一遭,可曾見過那位滅海鯊會、定杭州兵亂、招五峰海商、開通海貿的秦侯爺』,你好意思說『是我親手把他抓起來的』?——你不羞死,我都替你羞死!」(註:就當它是「狗臭屁」吧,太粗的自己幻想蛤)

  眾說紛紜沒個準數,說要抗旨的倒占了大半,好多人吵嚷著就算脫了這身皮,大不了去投五峰海商,總不能親手去害秦侯爺。

  馬文英、劉廷用相顧一笑,眾位軍官的反應早在他們意料之中。

  「諸位、諸位,秦侯爺必定是冤枉的,咱們到時候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別站錯了地方!」馬文英意味深長的說。

  難道?眾位軍官先是一驚,接著面面相覷。

  劉廷用大笑:「又不是造反作亂……你們怕個什麼?時候到了自然按上司說的辦,各各回營給兒郎們交待交待,到那時站穩陣腳!」

  難道朝中還有變數?軍官們心領神會。

  接下來趕赴天津衛的路途中,馬文英、劉廷用到各營中吹風,串聯相熟的軍官,這五千浙兵從上到下都被他倆打通。

  保定方面派來協助的兩員參將也不是白吃飯的,分明瞧出不妥,將情況向天台先生耿都堂秘密彙報,可耿定向信心滿滿,反把他倆訓斥一通,說我耿某人一腔浩然正氣,魑魅魍魎見者喪膽,所謂孔子作春秋則亂臣賊子懼,從來邪不勝正,何懼陰謀詭計?

  得,兩員參將下來就搧自己耳光,以後誰再和您耿老先生廢話啊,是他媽婊子養下的!

  耿定向和他的兩位得意門生劉體道、周吾正,率領軍隊到天津南面屯紮下來,佈下天羅地網,預備將沿運河北上的秦林一網打盡。

  秦林絲毫沒有改道繞開的意思,從京杭大運河一路北上,過德州、滄州、靜海,一頭撞向天津。

  時值隆冬,運河上北風勁吹,徐辛夷貂衣錦帽,永寧擁銀狐暖裘,和秦林在船艙中烤火,逗弄他和徐辛夷所生的女兒秦真。

  外面放起三聲號炮,接著馬蹄踏踏,人喊馬嘶,不知多少兵馬從運河東西兩岸湧來。

  漕幫派來拉船的縴夫強自鎮定,雙腳免不了抖抖索索,偌大的官船在黑壓壓的軍隊包圍之下,宛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

  船艙中,徐辛夷只撇撇嘴,就連膽小羞怯的永寧,也只是輕輕皺了皺秀眉,原因無他,這一路的大場面實在太多了,早已見慣不驚。

  秦林掀開窗戶看了看外面,慢條斯理的把蓋碗茶啜飲幾口,才不慌不忙的走到前甲板。

  當他身穿素服的身影出現在前甲板時,五千浙兵盡皆肅然,一時間鴉雀無聲。

  秦林朝四面八方做個羅圈揖,神色鄭重:「諸位,本侯入京為先帝奔喪,並無悖逆欺君之心,請看這船頭所書!」

  船頭高高挑起的一串燈籠,白底黑字寫著「赴京奔喪」四個大字。

  浙兵們面面相覷,耳中只聽見心跳和呼嘯的北風,此時此刻,但凡良心還沒被狗吃光的,就沒法告訴恩公,朝廷有旨緝拿他!

  卻見以文臣統軍的右都御史耿定向,白鬚飄飄、神情肅然,帶著兩位門生拍馬而來,昂昂烈烈直奔漕船側岸。

  浙兵們心頭實在不是個滋味兒,有人的眼眶子發紅了。

  萬沒想到,耿定向離著岸邊還有二十步就滾鞍下馬,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右都御史耿定向,率軍來迎秦侯爺入京祭拜先帝!」

  全軍沉默片刻,很快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

  ………

  隨著秦林擅自離開封地南京,以祭奠先帝萬曆的名義一路北上,京師一貫傾向於舊黨清流、為之張目的邸報,就開始口誅筆伐:「秦賊擅離封地抗旨不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魏國公懷遠侯徇私賣放,理應一體問罪。」

  「狂悖不臣、反跡已露之秦賊,經揚州入運河北上,揚州知府昏聵無能緝捕不力。」

  「權奸巧舌如簧,漕運總兵新建伯竟掛印自請待罪。」

  「秦林過清江浦,兩淮愚民被其煽惑,沿河聚集歡呼,秦林腆顏受之。」

  「武昌侯進抵天津,右都御史耿天台率軍迎奉。」

  「先帝股肱之臣武昌侯秦少傅抵京,定國公徐、吏部尚書王、兵部侍郎曾、王都堂、張都堂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事實上當秦林由耿定向率軍護送,出現在京師十里外的長亭,與徐文璧、王國光、曾省吾、王之垣、潘季馴、張公魚等文武大臣握手言歡之際,朝堂鬥爭就已經勝負分明,所以邸報的轉變也就在情理之中。

  儲秀宮,皇太后鄭楨臉龐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緊緊的抱著小皇帝朱常洵:「秦林,你要怎麼做?開棺驗屍嗎?」

  毒藥本來就是秦林給的,他要查出來,再簡單不過了!

  秦林笑笑:「怎麼會呢?太后娘娘,大義名分在您和陛下,微臣怎麼會做那種蠢事?」

  鄭楨恨恨的咬著嘴脣,她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不過不幸中的萬幸,至少比另一種結局好了很多。

  「我只要知道是為什麼,滴血驗親為什麼會是那樣的結果?」鄭楨不問清楚,恐怕將來到了棺材裡面都不會甘心。

  很簡單,秦林嘿嘿一樂,招來四個太監,然後把朱常洵捉來,割破手指與四個太監滴血驗親。

  令人驚訝的情況出現了,有名太監的血液和朱常洵相融,沒有凝固!

  顯然,太監總不可能是鄭楨的姦夫吧。

  萬曆是AB型血,紅細胞上有A、B兩種凝集原,而朱常洵是B型血,血清中有抗A凝集素,A凝集原遇到了抗A凝集素,同種相遇則產生凝集反應。

  而朱常洛則是和萬曆一樣的AB型血,遇到一起不產生凝集反應。

  一對夫妻所生的兒女,血型都可能有所不同,何況朱常洵和朱常洛出自不同的母親,滴血驗親的辦法只能辨認出同種血型,根本不能確認父子關係!

  有太醫院判李建方幫忙,秦林要知道萬曆和兩位皇子的血型實在太容易了。

  事實上只要在皇宮裡用宮女太監做大規模實驗,就能證明滴血驗親的荒謬,可在那種情況下,生死只在一念之間,誰會慢慢來做實驗呢?

  次日,聖旨下,所謂先帝貶斥秦林的遺詔乃是權閹劉成假傳聖旨,將劉成及其黨羽下詔獄問罪,秦林以中軍都督府左都督銜總督東廠辦事官校、掌錦衣衛事,授尚方寶劍先斬後奏,又加官太保,佩大將軍金印,得專征伐。

  當天緹騎番役傾巢而出,曹少欽、雨化田、洪揚善、馬彬等廠衛鷹犬帶隊,緝拿在京舊黨逆臣。

  「我受廷杖流過血,我為國朝立過功,你們、你們不能這樣……」

  啪,一記耳光子重重抽在吳中行的臉上,打得他暈頭轉向,終於安靜下來,然後被錦衣官校拖死狗似的拖走。

  顧憲成宅邸,火把照耀通明,凶神惡煞的番役羅列左右,他沉著臉從房中走出,看著對面英姿挺拔的老對手秦林:「秦賊,顧某也是朝廷大臣,你要抓我,可有聖旨?」

  秦林的臉色在燈火照耀下顯得晦明不定,陰惻惻的咧嘴笑了笑:「要聖旨?來人,咱們給他寫一道。」

  顧憲成怔怔的看著秦林,兩顆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喉嚨口蠕動著似在竭力往下嚥什麼,可終於還是沒忍住。

  噗——鮮血狂噴。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7-20 23:56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7-20 23:56
一一四五章 克承大統

  京師朝局動盪風雲變幻之際,朝鮮的戰局因為遼東經略楊鎬的一系列失誤,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朝鮮王京漢城以北十六里的重鎮議政府,援朝蕩寇副總兵官麻貴所率西軍驃騎,正與五倍的日軍浴血苦戰,戰場上槍炮轟鳴、碧血橫飛,每一刻都有無數戰士倒在血泊之中。

  日軍占據了議政府城池,兵力從寬大正面梯次展開。

  除了第一軍小西行長、第六軍小早川隆景所部在平壤戰役中損失過重沒有參與,第二軍加藤清正、第三軍黑田長政、第四軍島津義弘、第五軍福島正則,四個軍共抽調精鋭兵力五萬餘,在明軍通往漢城的必經之路議政府設伏,城中只駐三千兵力,有鬼加藤之稱的加藤清正,親率大軍藏於側後。

  日軍佯攻鄧子龍、劉綎和尹賓商駐紮的漢城,遼東經略楊鎬唯恐漢城得而復失,尤其不能承受秦林奪取的漢城在他手上又被日軍搶走的責任,以尚方寶劍催督麻貴飛騎赴援。

  麻貴無可奈何,只得率西軍驃騎急奔漢城,正在攻打通往漢城的鎖匙門戶議政府,加藤清正揮軍衝殺而出,以絶對優勢兵力使明軍陷入了苦戰。

  「哈哈哈,天照大神庇佑日本,唐國撤換督師秦林,實乃自毀長城,以成就吾輩之赫赫武功!」黑田長政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福島正則興奮的揮舞著軍扇,狂熱的嘶吼:「武運長久!」

  島津義弘扭過頭,笑嘻嘻的對身後一員武將說:「立花家督可以不必親自上陣了,筑前的白梅是如此淡雅,怎麼能沾染戰場的血腥呢?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可不好向太閣大人交待呀!」

  身穿南蠻具足的立花誾千代,正是立花家的當代家督,她招贅的丈夫立花宗茂早在好幾年前就死在了明軍炮火之下,所以此次出征朝鮮,應豐臣秀吉的徵召,她親自領兵上了戰場。

  島津義弘這樣說,是因為以好色出名的豐臣秀吉,早已垂涎誾千代的美色。

  擁有白皙的皮膚和明亮大眼的立花誾千代,被稱為「筑前的白梅」,但她還有一個美稱,西國的女丈夫。

  這次率軍來到朝鮮,便是因為受到豐臣秀吉剝奪立花家封地的威脅——豐臣秀吉本以為立花家不能出兵,誾千代便會屈服於他,沒想到誾千代毅然領兵出征,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授意各軍主將盡力保護她,不要讓她出戰。

  這種保護恰恰讓誾千代更加認清所謂太閣大人的無恥真面目,內心更加不屑,豐臣秀吉那麼個垂垂衰朽,像隻大猴子似的傢伙,怎麼可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就連黑田長政、福島正則等人的狂態,也叫冷眼旁觀的立花誾千代暗暗齒冷:不久前你們還被困死在平壤城中,如喪家犬般惶惶不可終日,只因為明朝的失誤,撤掉了那位所向無敵的統帥,你們才有了今日的勝利,這樣看來,無論如何都是勝之不武啊,所謂武士的榮耀又從何談起呢?

  北面五里開外,龍虎將軍建州衛都指揮使奴兒哈赤,率領費英東等四大將和數百女真精騎游離於戰場外圍,目睹明軍陷入苦戰,絲毫沒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奴兒哈赤用鞭梢指著戰場,嘿嘿乾笑:「明朝的昏君奸臣,去了厲害的秦督師,換上蠢笨的楊經略,兵將再厲害也架不住他瞎整,哈哈,老天爺幫咱們建州女真啊!」

  何合里、費英東等將齊聲大笑,明軍在朝鮮和日寇消耗得越厲害。他們就越開心。

  置身戰場指揮作戰的援朝蕩寇副總兵官麻貴,已經率軍浴血奮戰了整整三個時辰,看著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湧來的日軍,他的心中一片悲涼。

  姪兒麻承勳打馬從前陣回來,滿頭滿臉都是汗水,額角一道傷痕猶在流血,老遠就大聲喊道:「叔父,叔父,為何戚、李兩位將軍的援兵遲遲不到?」

  麻貴只覺嘴裡發苦,因為那位楊經略不但瞎指揮,還為了奪取軍隊的主導權,玩起了文臣最擅長的拉幫結派挑撥離間,縱容乃至煽動各路明軍之間的矛盾,成功挑起了以浙兵為骨幹的戚繼光部,和以遼東兵為骨幹的李如松部,相互間的南北兵之爭。

  唯獨麻貴置身事外,被派去救漢城,結果陷入重圍,此時此刻的楊經略肯定還在忙著分化拉攏將領們,根本不可能率軍來援。

  另一個姪兒麻承詔也帶傷回來了,在麻貴面前滾鞍落馬:「慚愧,日軍結厚陣,又以火槍迴環轟打,實在突不過去……伯父,只有讓全軍壓上,試試能不能救回二哥!」

  麻承詔口中的二哥,就是麻貴的長子麻承恩,麻貴蒼涼的目光投向三里外的一座小山坡,他心愛的長子正身處日軍重圍。

  麻貴把麻承恩派去搶占那座山坡作為制高點,和本陣為*掎角之勢,但日軍的兵力優勢太明顯,將麻承恩所部與本陣割裂開來,麻承詔、麻承勛幾次突擊,都沒能接應上去。(註:「己」)

  「不!」麻貴拒絶了兩個姪兒的建議:「全軍收攏圓陣!」

  啊?!麻承詔、麻承勳不敢置信,收攏圓陣,意味著放棄對麻承恩的救援,如果在以前任何時候,他們都會認為被拋棄的將軍和麻貴有仇,可麻承恩是他的親兒子!

  「我說,全軍收攏圓陣!」麻貴的眼角有淚光閃爍,如果繼續突擊,軍力損耗過快會加速敗亡,只有加強防守才能支持更久的時間。

  土山上陷入重圍的麻承恩,幾乎在同時下達命令,用旗語告訴本陣:請放棄對我們的救援。

  看到本陣正在收攏為圓陣,揮刀劈砍日軍的麻承恩,欣慰的笑了。

  片刻之後,土山上的西軍將士們,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最後關頭,他們砍翻了一個又一個的日軍,可更多的日軍湧上來,西軍將士筋疲力盡,衣甲零落,渾身鮮血淋漓,受了傷的誓死不退,失去武器的雙手抱著敵人滾落山崖。用拳頭打,用牙齒咬,被倭刀捅進身體的戰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緊緊攥住倭刀,為戰友爭取殺敵的機會……

  即將取得勝利的日軍,如瘋狗般不要命的撲上,小山坡這群西軍將士生命中的最後時刻即將來臨。

  不知是誰領頭,這群來自甘陝的西軍男兒,唱起了悲壯的秦腔:「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國家啊——何懼死生!」

  身處本陣的麻貴,眼角一滴淚水終於滾落。

  麻承勳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目眥欲裂,回頭拭淚時猛然一驚,突然像中了邪似的戟指北面,大叫:「叔父,叔父快看,那是……」

  北面起伏的丘陵上,六面大纛左右排開,簇擁著中間三丈高的牙旗,上面大書一個「秦」字!

  旗下熟悉的身影正是將士們渴盼的秦林秦督師!

  「來得還不算晚……」秦林看著戰場局勢喃喃的道,他身形消瘦,鬍子拉渣,滿面風塵之色,但目光依然犀利如刀鋒,凝練若實質!

  緩緩從腰間拔出七星寶劍,陽光映照之下,雪練也似的劍光直刺蒼穹,然後斜斜往前劈落,秦林口中一聲短促的斷喝:「殺!」

  數百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官校,在他率領下衝過丘陵,翻過土坡,勢如瘋虎般衝向當面的日軍,數百柄綉春刀閃耀著驚心動魄的寒光!

  秦督師又回來了!

  西軍將士爆發出直衝雲霄的歡呼,在這個時代,一位無敵統帥出現在戰場上,總能起到異乎尋常的作用,何況秦督師已經親自率軍發動了衝鋒!

  「秦督師,必勝不敗!」土坡上的麻承恩精神抖擻,力量又奇蹟般的湧入體內,率領西軍健兒打起了反衝鋒,硬生生把日軍又壓了回去。

  麻貴老淚縱橫,拔出寶刀指向當面的日寇:「必勝不敗!」

  「必勝不敗!」士氣如虹的西軍將士齊聲大呼,前赴後繼的殺向日軍。

  游離戰場之外的奴兒哈赤,先是張口結舌,接著揮鞭打馬就往前衝。

  「貝勒您?」費英東去拉他的繮繩。

  奴兒哈赤回身一鞭就抽在費英東的手上:「秦督師來,有勝無敗,咱們還不緊著殺敵立功、洗脫避戰嫌疑,要等到什麼時候?」

  日軍方面,當秦字大旗出現在土丘的時候,加藤清正、黑田長政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不約而同的吐出了三個字:「中計了!」

  秦林用兵如神,差點在平壤叫日軍全軍覆沒,現在他再次出現在戰場上,還破天荒的親自率軍衝鋒,給日軍帶來的空前的震懾。

  當戚、李兩面大旗分別出現在東西方向時,日軍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全線崩潰。

  只有立花誾千代認出了那個揮軍如旋風般衝殺而來,如閃電如火焰的男子,就是好些年前海上遇到的那人,當年他蠻橫無禮的擊碎了她的自尊,現在他又如戰神般朝著她衝殺而來。

  誾千代沒有撤退,率領她的早擊女們迎了上去……

  秦林一戰抵定勝局,消滅朝鮮日軍主力。

  與此同時,金櫻姬率瀛洲水師、李舜臣率朝鮮水師,中朝聯軍在海上大敗九鬼嘉隆所率日本水軍,露梁海面浮屍近萬,海水被日寇鮮血染紅。

  名護屋天守閣,豐臣秀吉久久呆坐,神情頽敗如同朽木死人,他強大的軍隊在朝鮮遭到了滅頂之災,德川家康、上杉景勝等大名都棄他而去,率軍回到了各自的封地,據說還和明軍有私下聯繫。

  曾經耀武揚威,要踏破中華四百州的太閣大人,已經眾叛親離!

  「信長死的時候,是唱的那首〈敦盛〉吧?」豐臣秀吉自言自語。

  片刻之後,天守閣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中傳來豐臣秀吉的歌聲:「人間五十年,與天相比,不過渺小一物。看世事,夢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

  秦林大破日軍,豐臣秀吉舉火自盡,明軍越對馬海峽登陸日本本土,與德川家康談判,廢天皇,立德川家康為日本國王,按漢朝制度,特賜「委奴國王」金印一顆。

  秦林在朝中本已有深固不搖之勢,收復朝鮮三都八道、直搗倭寇巢穴,又立復國滅國之赫赫殊勛,羽翼已成,權勢方張,朝中再無抗手。

  歸國之後午門獻捷,朝廷特旨晉封楚國公,加太師、太傅、太保,仿漢蕭何故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數月後,白霜華、白靈沙率萬餘白蓮教徒自菲律賓馬尼拉出發,以投降的西班牙海員為先導,搭乘五峰海商的海船橫渡太平洋前往美洲。

  途中忽有一日風浪大作,白靈沙竟誕下一子,俄而風平浪靜。

  白蓮教以處女懷孕而產子,認定此子乃奉無生老母法旨而生,應劫救世之主。

  白靈沙之子隨母姓,因大軍東渡、巨浪中降生,遂取名為*白軍浪,又是寅時降生於大海之上,又有乳名呼為海虎。(註:港漫海虎Ⅲ男主角)

  白蓮教在新大陸仗劍扶犁攻城掠地,二十餘年篳路藍縷,又有明朝傾力支持,終於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白霜華、白靈沙師徒功成身退不知去向,白軍浪受冊封為宣慰使。

  忽有一日,白軍浪興兵造反,自稱皇帝,立龍鳳國號,尊其母白靈沙為太祖神功盛德光明皇帝,設太廟以為祭拜,卻無其父名諱,曾有人見白軍浪私室中懸掛畫像,極為酷似武昌王秦林。

  彼時秦林已偕嬌妻美妾不知所蹤,或曰其乘巨艦逍遙海上,或曰其登仙山蓬萊,長子秦澤承襲武昌王位。

  得知白軍浪稱帝造反,秦澤領命跨海征伐,大軍出京至天津衛,忽然兵變黃袍加身,遂返回京師,三番辭謝後方受明帝朱常洵禪讓,克承大統,遂有天下。立國號華,文武兼備,鼓勵工商,大興海外殖民,其後數十年又開議政會、立欽定憲法,國勢蒸蒸日上。

  白軍浪知秦澤稱帝,遂自去帝號,仍退居藩屬之位,受封為王,但其母之帝號終不曾廢。

  秦林與青黛所生嫡子秦民,自小無意朝政,專心於醫學,秦澤承襲武昌王位和受禪時,兩次相讓皆被他堅辭不受。後來遊歷新大陸,正逢瘟疫盛行,施回春妙手救活無數百姓,白軍浪以王位相贈,亦大笑辭去。歸國後編纂《岐黃藥典》,上承黃帝內經,下繼本草綱目,為國醫繼往開來之巨著。

  後人讚曰:*志異征誅,三讓兩家天下;功在黎庶,一書千古岐黃。(註:志異,記述奇異;征誅,討伐。尼瑪,啥意思?志異,《岐黃藥典》?征誅,瘟疫?還是這個志異是志不在此之意?)

  《錦醫衛》至此終。

  (貼者註:或許有些人會覺得似乎有些草草了結,但我個人認為大局已定,再寫下去無非就是擴張版圖,倒不如留下更多想像空間,或許下一續篇將由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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