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三修奇仙 作者:泛東流 (已完成)

 
mk2258 2014-6-20 22:55: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8 109122
410555 發表於 2018-4-28 23:00
第二百章 道器不二,永在路上

    有句話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願望是美好的,內容是扯淡的。

    這世上事,太半都是難的。

    同時,亦真因為其難得,故其珍貴。

    所有的珍貴,都不是輕易得來的,不經過三災六難,諸般磋磨,美好就不成其為美好了。

    ……

    寧風心中,驀然有些慌亂。

    一為眼前,二為莫名。

    先說後者,他莫名地感到,心中一陣陣地悸動,彷彿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他卻無能為力,無法參與,無法阻止……

    那種莫名的慌亂來得全無徵兆,又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將寧風從一片渾渾噩噩中強行驚醒了過來。

    “刷”地一下,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紅彤彤,明明是血色,卻如烈日中燃燒的火焰般紅豔。

    這是先天胎膜當中,前方打開的補天爐,裡面是停止了旋轉,散發出明亮光輝的光明之山。

    光明之山在漸漸地成型,它在不住地收縮,又在不住地膨脹,下方託著一塊不知名的金屬。金屬在飛速地熔鍊著,形成一個戒指的形狀。

    這個戒指明顯是男式戒指,有著簡約、古樸、粗獷的美感,又同時精緻到了極致,每一方寸之地,都有無數的紋路在蔓延過去,形成無數玄奧花紋。

    戒指與光明之山連在了一起,於補天石燃起的烈焰中融化,伸出了六根小爪子。抓在光明之山上。

    頓時,由光明之山為主體的戒指,就此成型。

    霎時間。補天爐洞開,寧風與光明之山間,再無阻隔。

    阻隔的是先天胎膜。

    寧風心中慌亂愈甚,呼吸急促,因為那籠罩在周遭的先天胎膜至此完全塌陷下來,將他與光明之山徹底包裹。

    “呼~吸~呼~~~吸~~”

    寧風竭力地想要吸入一口氣,卻發現先天胎膜中的空氣全都為他抽空了。竟是連呼吸都不能夠。

    他的意識在不住地朦朧,心知這一次若是再沉睡過去,那就不是等甦醒那麼簡單了。他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寧風猛地一咬牙,咬在舌頭上,劇痛與血腥味道,讓他恢復了幾分清醒。

    與此同時。他疊放在丹田處的雙手一沉。掌心上好像被壓上了什麼沉甸甸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只見得光明之山戒指已經落在他的掌心,明明煉製之後只有半個拇指大小的戒指,卻有山一般的沉重,彷彿要沉沉地壓入他的體內,他的心中一般。

    “啪”,先天胎膜收緊到了極致,寧風覺得自身連周身毛孔竅穴都被封堵住了。

    他的心中。忽有明悟:“這世上,沒有易得之事。先天胎膜代表著機緣。到機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只要伸手接住就可以了。”

    “若是度不過其考驗,機緣隨時可能會變成殺機!”

    “這個考驗又是什麼?我怎麼才能從中破出呢?”

    寧風緩緩地閉上眼睛,不是因為愈演愈烈的昏沉,而是定下心,沉下心,憑著心去感悟與洞察。

    什麼莫名的慌亂,什麼外界周遭紛擾,隨著他一閉眼的動作,盡數遠去得沒有了影蹤。

    漸漸地,寧風如一點一點地睡著了一般,慢慢地感覺不到四肢,緩緩地失去了觸覺,整個人在飛速地下沉,恍若下方不是天月峰,而是無盡深的沼澤泥潭一般。

    這種感覺,與尋常人等處於將睡未睡狀態相差無幾,卻是修仙者最深的一種定境。

    當一切可摒棄的都被摒棄,剩下的自然是最重要,與最切身的。

    無盡的黑暗當中,寧風“眼”前,豁然大放光明。

    他“低頭”一看,看到在無盡的黑暗當中,他連身軀都失去,唯有一雙交疊在丹田處的手掌,雖感覺不到它,它卻依然存在。

    同樣存在的還有掌心中的光明之山。

    光明之山戒指不住地在散發著旭日初昇般的光芒,一層層地撕裂、湮滅蜂擁而來的黑暗。

    這些形諸於外顯得凌厲剛猛的光輝,落在寧風身上,則陡然變得柔和起來,如心愛女子的小手,一寸寸地撫慰著他的煩躁。

    血肉相連,不分彼此。

    在這個雙手的存在都無法感知的境地下,他竟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光明之山的存在,那種血脈相連,那種渾然一體,激動得讓人直欲潸然淚下。

    “這就是本命法器嗎?”

    寧風依然沉浸在激動當中,不可自拔,腦子則在飛速地轉動著:“不是手足,勝似手足,休慼與共,一體兩面。”

    “原來這就是本命法器的感覺,果然玄之又玄,無怪於施展本命法器時候威能遠過其他,怪不得本命法器能突破器物的限制,隨著主人一起成長。”

    “但是……”

    寧風心中,只剩下最後一個疑惑。

    那便是:怎麼出去?!

    “到底還差什麼呢?”

    寧風以充斥著疑惑地目光,望向掌中光明之山。

    處在這個極致的定境當中,一切感知都被剝奪,他所能“看”到的,也僅僅是本命法器而已。

    “先天胎膜這個機緣附帶的考驗,到底是什麼呢?”

    寧風想要沉思,卻在這一瞬間,心中驀然一動。

    當他將心神凝於本命法器上時候,他感覺到了光明之山的迴應。

    若將光明之山比做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孩童,那麼現在出現在寧風眼前的應該就是這樣一個情況:

    一個小小孩兒,兩眼往往,雙手交疊地伸出來,眼巴巴充滿渴望地看過來……

    這是一個純淨得沒有雜質的孩子。在向著父親討要著什麼……

    醍醐灌頂一般,寧風明白了。

    “是了。”

    “就好像是孩子學會的第一個道理源自父母一樣,初生的光明之山還欠了些什麼。它還沒有自己的道。”

    “沒有道,也就沒有成長!”

    “這個道,無論正確與否,能且只能由我來賦予!”

    “本命法器的道,就是我的道!”

    “原來如此!”

    寧風恍然大悟之餘,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景象,恰似“人生若只如初見”七個字從腦子裡噴薄而出時候一般無二。

    那是在永夜的荒原當中。腳下是凍土,周遭是寒風在呼嘯,他一步一步。艱難地在跋涉。

    一次次竭力張望,看不到前路;

    一次次地力盡而倒,在硬如石頭的凍土上摔得頭破血流,又一次次倔強地爬起來。繼續用雙腳在丈量著天地;

    一次次地失敗。一次次地重來,再是看不見,再是沒希望,依然在路上……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跋涉中的寧風在行吟,在高歌,這是一種“在路上”的精神,燃燒出最璀璨的光。最執著的念,支撐著他向前。向前,再向前。

    “刷!”

    光明之山,驀然浮現,其光萬丈,轟然洞穿而出。

    於是,前路盡見;

    於是,凍土消融。

    ……

    補天洞中,先天胎膜消散,化作一縷縷先天化生之氣,九成入了光明之山, 一成進入寧風的體內。

    進入光明之山的先天化生之氣,凝成一條“道”,一顆“種子”。

    種子,是返照先天的種子;

    道,是寧風賦予光明之山的道。

    寧風緩緩地睜開眼睛,神采奕奕,一切疲憊,盡數消散。

    他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光明之山戒指牢牢地戴在他右手的無名指上,散發著如同孩童驚喜目光般的明亮。

    “不管前路如何,我們始終都在路上。”

    寧風喃喃出聲,似是對著光明之山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光明之山的明亮晃動了一下,如是迴應。

    “咦?”

    “人呢?”

    寧風站了起來,打量四周。

    補天爐早已合上,其下補天石中不住竄起的火焰熄滅,滾滾熱浪消散,這一回煉器,早就結束了。

    周遭空蕩,天月童姥不知所蹤。

    “嗯?”

    寧風眉頭一挑,露出疑惑之色。

    本來天月童姥身為神宮九脈之主,不知道有多少事要處理,既然本命法器煉成,她離開再正常不過。

    若不是先天胎膜故,寧風都懷疑她會不會一提他脖子,直接給扔下山去,哪裡容他在這裡一坐這麼久。

    可是,寧風即便是在先天胎膜中,冥冥之中還是能感覺到天月童姥的存在,她的關注。

    怎麼反倒是在他甦醒的一瞬間,天月童姥會突然就不在了呢?

    寧風沉吟片刻,一無所獲,只能作罷。

    他搖了搖頭,剛想舉步向外去呢,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臉上露出意動之色。

    稍頃,寧風一咬牙,躍躍欲試:“不管了,拼著被天月師叔責罰便是了。”

    他緩緩擡起右手,面對前方一片為補天石侵染成七彩之色的牆壁,扭動手腕,將拳面,尤其是光明之山正對牆壁。

    “呼!”

    寧風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觀想太陽神宮,一縷太陽神光流轉,湧入太陽骨,點亮光明之山。

    下一刻,補天洞中,亮如白晝。

    寧風分出一分心神操縱太陽神光,餘下九分盡數在貪看著眼前一幕。

    在光明之山戒指之前的虛空中,光明之山的虛像浮現了出來,西瓜大小,通體晶瑩,無數截面裡有無盡的璀璨之光在反射,在增幅……

    “轟!”

    突然——

    光明之山虛像崩潰,一道粗如手臂的光柱噴薄而出,以超過反應的速度,以極致明亮的光輝,轟在了對面牆壁上……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0
第二百零一章 耀世極光,鳳鳴雪落

    “十倍!”

    寧風睜大眼睛,看著前方牆壁上出現的一個碗口大洞。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同樣一記太陽神光,迸發出來的威能經過光明之山增幅,至少是之前的十倍有餘!

    即便是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寧風依然被震撼當場,呆呆地看著手上光明之山,前面七彩石壁。

    石壁上的洞口不算大,不過是碗口大小,可若是以此判斷認為剛剛那記太陽神光威能不過爾爾,那就大錯特錯了。

    經過補天爐的侵染,這些石壁儼然也有了幾分補天石的特性,這點從破開的山壁不住地蠕動,不斷地誕生出細小七彩石,自我修復就能知曉一二了。

    即便是有著補天石的特性,寧風還是清楚地看到在太陽神光下,豁口邊緣都是一片消融的痕跡。

    換句話說,那記太陽神光不僅僅破開了堅硬的山壁,連性質近乎補天石的石頭都為之融化,其恐怖之處,一至於斯。

    “這都不能稱之為太陽神光了。”

    寧風讚歎不已,腦子裡不住地回放光明之山虛像崩潰,一道神光迸射而出的景象,脫口道:“就叫它耀世極光吧!”

    光耀世間,奪一切璀璨;

    光之極也,謂之極光。

    “還不僅於此……”

    寧風將右手舉到面前,欣賞著光明之山上流轉著的光輝。

    在那記太陽神光出手瞬間,憑著對本命法器的感應。他清楚地感覺到經過在光明之山內部億萬次的折射,不僅僅神光的威能被增幅了十倍,還有十分之一左右的力量被截留下來,儲存在了光明之山當中。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光明之山比起原先,又明亮了幾分。

    “只要光明之山一直隨身,不管是修煉也好,對敵也罷,就不斷會有神光被儲存其中。”

    “閒時蘊養光明之山,助其更進一步。最終返照先天。成就至寶;戰時調動對敵,將累時積累,發於一瞬,其威能定然可怖可畏!”

    寧風現在對光明之山簡直愛不釋手。若不是這裡是天月峰補天洞。而是他自家水雲間的話。他恨不得哪裡都不去,仔細研究個十天半個月再說。

    嘆息一聲,寧風還是放下手。掉頭向著洞外去。

    現在既然本命法器煉製完畢,他再在這裡賴下去,將人家煉器聖地當成法器試煉場,天知道天月童姥回來會是怎樣個暴怒法?

    寧風一點都不想知道。

    他輕車熟路地往外走,遠遠看到洞口呢,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範圍。

    “那隻小兔子?”

    寧風眉頭一挑,有幾分苦惱。

    補天洞口處,蹲在地上,一隻手百無聊賴地畫著圈子,一隻手拿著青草晃來晃去,時不時將其拿到嘴巴里叼著的,不是玉兔妖靈小兔又是何人?

    她彷彿是在糾結著什麼,可愛的動作好像是在說:這草,是吃呢,還是吃呢,還是吃呢?

    小兔太過專注,以至於壓根沒有察覺到寧風的到來,眼看她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將一整棵草扔進嘴巴里,一陣咀嚼。

    下一刻,她臉上露出迷醉之色,好像吃到了天地至味一樣。

    一棵草能吃多久,只是一個呼吸功夫,小兔就清醒過來,做賊心虛一樣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發現般。

    這一張望,她理所當然地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寧風。

    “哎呀~被發現了……”

    小兔刷地一下,臉紅如血,雙手玩弄衣角,頭低得都要埋進胸脯裡了。

    寧風看得失笑,一棵草而已,至於嘛。

    他多少有些知道是為什麼?

    剛剛小兔子吃的草,寧風可以在補天洞外看到一堆,那不過是尋常野草而已。

    只是兔子吃草,那是天性。

    小兔生為化形妖靈,哪怕是經過仙門點化而出,及不上真正的化形妖靈,終究也不是尋常兔子了。

    吃草,多少有些丟臉。

    寧風一邊失笑,一邊走到小兔面前,問道:“小兔姑娘,不知天月師叔有何吩咐?”

    小兔子霍地擡頭,滿臉疑惑之色,奇怪地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寧風無語,他能不知道嗎?

    之前剛剛上山時候,他險些嚇死這膽小的兔子姑娘,如果不是天月童姥有吩咐,她哪裡會願意出現在他面前?

    小兔子百無聊賴地蹲補天洞口,不是等他,又能是等誰?

    小兔話出口,就看到寧風臉上露出的“這還用問”的神情,頓時覺得智商被侮辱了,“哼”的一聲,別過頭去。

    寧風苦笑,覺得自己跟這個小丫頭實在是犯衝,這是又得罪她了嗎?

    還不等他想著怎麼哄得這小丫頭開口呢,小兔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道:“主人說,寧風師兄你若是醒了,便速速回去,不用前來拜見了。”

    果然是天月童姥養的兔子!

    寧風腦子裡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呢,他就看到小兔飛一樣地跑出洞去。

    她的身影剛在拐角處不見呢,就傳來“哎呀”一聲,接著是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音。

    寧風砸吧了一下嘴巴,覺得很是靈異,外面一馬平川的茸茸草地,這小兔子竟然也能摔倒,真是咄咄怪事。

    很快,他的心思就從小兔子身上移開了,眉頭略微皺起。

    醒來時候沒有看到一直守在旁邊的天月童姥,他本就覺得怪怪的,現在天月童姥明顯不想見他,這才支使小兔子如此道來,這就更奇怪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呢?”

    寧風腦子裡有一個大大的問號,卻也知道,在這呆下去,什麼都不會知道,乾脆搖了搖頭,舉步向外。

    十餘丈距離,轉瞬而過。

    寧風剛剛踏出補天洞,不受補天洞中不知名陣法的籠罩,重新曝露在天地間,一股寒意頓時湧來。

    “這……”

    寧風臉上滿是震撼之色,呆立原地。

    目之所及的地方,空中朗朗徹徹,晴空萬里,有大日高懸,揮灑光與熱;地上白茫茫一片,遠近如一,盡是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雪?!”

    寧風瞥到不遠處一個大字人形凹陷,顯然是那小兔子摔倒在雪地中留下的。這下他知道小兔子為什麼會摔倒了,這積雪足足有他大腿高下。

    問題是,別說現在並不是寒冬臘月,即便是真的漫天飄雪,在太陽神宮護山大陣下,亦當是四季如春才是,怎會如此?

    “這是什麼情況?”

    突然,一聲鳳鳴,從天邊傳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1
第二百零二章 九死(一)黯然銷魂,別而已矣

    “砰砰~砰砰~~”

    寧風的心臟砰然跳動,之前曾有過的那種莫名慌亂感覺,再次湧現。

    伴著那一聲直上九天,又蕩氣迴腸滿是迂迴不捨得鳳鳴,漫天雪落。

    晴空萬里之下,忽有鵝毛大雪,憑空浮現,又片片飄飄落下,恍若一層層的紗帳,執著地要遮掩寧風的眼睛。

    再是目光如炬,終是穿不透漫天風雪。

    這雪,竟然真的是在太陽神宮護山大陣中直接生成,落下……

    “不!”

    寧風心中在嘶吼,他顧不得去想,堂堂天下七宗的護山大陣為何擋不住區區風雪,他心裡好像猛地出現了一個空洞,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被人一下子給挖走了一般。

    “嗤嗤嗤~~~”

    無數道神光在迸發,在散射,光明之山好像能感覺到寧風的憤怒,每一個截面都在放著一道道纖細的光,激散漫天風雪。

    鵝毛大雪在神光下蒸騰,化作靡靡之雨而下,打溼了寧風的頭髮、衣服。

    一縷縷頭髮貼在額上,連眼睫毛上都掛著露水般的水珠,寧風卻決然不顧,極目遠眺,向著鳳鳴聲傳來的方向。

    那裡,一團火光乍現,舒展開來,有兩翼橫田,有絢爛的尾翼長長地拖出,如火焰之焰尾,美麗萬方。

    鳳凰!

    典籍有言,夫鳳,鴻前,鱗後,蛇頸而魚尾,龍紋而龜身。燕頜而雞喙。戴德、負仁、抱忠、挾義。小音金,大音鼓。延頸、奮翼、五彩備舉,鳴動八風,氣應時雨。

    其鳳鳴之聲,一如簫笙,音則如鐘鼓。

    無論是簫笙之音,還是鐘鼓之響,落在寧風耳中,聲聲階階,無不是一曲——鳳來儀!

    “昔微!”

    寧風終於明白。那莫名的慌亂何來。那莫名的空蕩何所導致?

    “跟昔微有關。”

    “她出什麼事情了?”

    寧風心中大急,哪裡顧得上天月峰是別脈地盤,非本脈弟子不得飛行的慣例,什麼表示尊重。什麼以示謙卑。在此刻的寧風眼中都是狗屁。

    熒惑旗飛天而起。寧風御器而行,直衝破漫天飛雪,向著天邊鳳凰處飛去。

    “那不是真的鳳凰!”

    “何其澎湃威能。竟然在虛空中顯化而出百鳥之王的擬像!”

    “這種干涉現世的威能,怕不是尋常**所能導致,為何我會未曾聽聞過世上有這等法門?”

    寧風越是惶急,在心中的某個地方,反而越是冷靜,腦子裡諸般念頭,電轉而過。

    “還有,我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

    寧風覺得天上的罡風從未如此凜冽過,從口鼻處,撕裂到肺部,由內而外,痛徹心扉。

    這痛得沒有來由。

    也正因為如此,寧風愈發地肯定,陳昔微出事了。

    “神宮當中,掌教庇護之下,又有何人,能讓她出事?!”

    “十餘個元嬰大能聯手,怕也不可能做到吧?”

    寧風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千里距離,不是一瞬能至。

    從頭到尾,無論如何的呼嘯長空,怎樣的洞穿風雪,寧風的目光始終如遇到了磁石一般,牢牢地盯視著天上異象鳳凰處。

    突然——

    寧風身形一滯,熒惑旗凝於虛空,明明隔著千里之遙,他什麼都看不真切,偏偏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投來。

    那是何等熟悉的目光啊?

    驕傲似初見陳昔微時候,那個十二三歲,鶴立雞群的女孩兒;

    倔強似日日夜夜,竹林苦練,誓不落人後的雛鳳;

    溫柔似一曲鳳來儀後,靜靜地凝望過來;

    調皮似對他吹毛求疵後,銀鈴般笑聲的相伴離去……

    ……

    寧風心中大痛,他分明在這目光當中,感受到了兩個字:

    訣別!

    “為什麼?!”

    寧風想要大喊,卻喊不出口,眼前景象忽然大變。

    拋於身後的天月峰,飛掠而過的天擇峰,眼前將至的天雲峰,裹挾在狂風當中席捲而來的漫天風雪……

    一切的一切,盡數消散。

    寧風周身暖洋洋的,耳中有清脆的聲音,那是風過竹林,又是天籟般琴聲的餘韻散於天地。

    他竭力地向前望去 ,看到在竹影婆娑之間,一個嬌俏地女子,回眸一笑。

    一笑之間,漫山遍野的竹林開花。

    花團錦簇當中,陳昔微她在叢中笑。

    笑得悽美!

    雙方明明只是間隔著一叢叢竹林,一步之遙,寧風卻知道,已是天涯海角,這一步是千里之地。

    他渾身都在顫抖,又不知為何而顫抖,只是死死地看著叢中的陳昔微,想要一個答案。

    陳昔微還是在笑,好像她現在只會這個表情,又有豆大的淚水,沿著圓潤的臉盤,滾落。

    她張開口,做了一個口型;她舉起手,做了一個動作。

    無論是口型,還是動作,對應的都只有兩個字,兩個讓寧風心中大慟的字眼:

    “別了!”

    “不!”

    寧風明知道徒勞,還是一步跨出,還是一手探出,想要追上什麼,想要抓住什麼。

    一瞬間,幻象奔潰,寧風站在熒惑旗上,一步之遙,就是萬丈高空。

    “昔微,真的是她!”

    寧風渾身還在顫抖,他知道,能以如此純粹的精神力量感染到他的,除了心中所愛,全無防備的陳昔微外,誰也做不到!

    這是陳昔微,在向他,告別!

    “為什麼?!”

    寧風對著虛空發問,虛空亦是無言。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嘴脣已經咬破,鮮血一滴滴地沁出,掛在脣上不願意墜下,恰似寧風如何都不願意放著心愛的女子離開。

    熒惑旗尖嘯著,熒惑星力從無盡虛空中灌注下來,旗幡招展,就要不顧一切的爆發出最快的速度。

    恰在此時,一個身影在前方的側面。

    ——沈兆軒!

    寧風的引路師兄,就這麼大袖飄飄,凝立虛空之上。

    他開了開口。似要說什麼。然而到口的話,卻又重新嚥了回去。

    到頭來,沈兆軒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目露憐惜之色。向著側面。於虛空中橫踏了一步。就此不動,目光則不曾移開半點。

    他用這一步告訴陷入瘋狂當中的寧風,無論寧風做什麼。他這個做師兄的都不會阻攔,只是在擔憂。

    寧風衝著沈兆軒點了點頭,旋即,將目光投前方。

    不知道是在沈兆軒之前,亦或是在他之後,兩師兄弟的師尊,天雲峰一脈之主的天雲子負手而立於前。

    “寧風,不用去了,沒用的。”

    天雲子淡淡地說著,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對得意弟子的擔憂,卻在告訴所有人,他並不是那麼平靜。

    “師尊!”

    寧風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我要去,還有,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天雲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稍稍閉眼,轉瞬間,嘆息著再睜開,伸出一隻手來,遙遙地點向寧風。

    霎時間,漫天雲氣匯聚,無盡靈氣激盪,孤峰傾斜般的靈力向著寧風碾壓過來。

    對此,寧風眼睛眨都不曾眨上一下,只是以懇求,以哀求,以乞求的目光,望向天雲子。

    他沒有閃躲,天雲子如果真的要阻止他,閃躲又有何用?

    寧風只是在懇求,懇求自家師尊,體諒他此刻的心情。

    “罷了!”

    天雲子嘆息一聲:“痴兒啊!”

    靈力如潮,直接在虛空中凝成了一隻雲氣的手掌,屈指,點在寧風的眉心。

    時間,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

    寧風一如天雲子之前,稍稍閉眼,再睜開,神色大變,有恍然,亦有不敢置信,最終一躬身,熒惑旗帶出漫天的星光,沖天而起,直接離開了神宮山門,向著東方天邊去。

    整個過程中,沈兆軒不動,天雲子不動,兩人只是憐惜,只是嘆息,目送著那一道星光。

    “痴兒~”

    天雲子再嘆,搖頭。

    他的身邊,幾個人影從無到有,在虛空中浮現出來。

    對此,天雲子全不驚奇,似乎早就知道他們在那裡。沈兆軒則慌忙行禮,那一位位,皆是神宮九脈之主。

    神宮掌教申不疑,天月峰天月童姥……

    加上天雲子,九脈之主,一個不少,齊聚於此。

    “天雲師兄,你何不攔下他?”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就是天月童姥。

    她滿臉的不忍之色,言語中帶出不滿,帶出怨懟,似乎對天雲子的處理方式很是不以為然。

    在她身側,神宮掌教申不疑搖頭嘆息,面露黯然。

    “攔?”

    天雲子擡頭望天,聲音落寞,“怎麼攔?”

    “要是能攔,掌教師兄何不攔下陳昔微?”

    “要是能攔,師妹你又何必對我那徒兒避而不見?”

    天月童姥無言,剛剛她隱在一旁,不想見寧風,還不是因為不想將某些話,由她的口中道來嗎?

    申不疑更是無言。

    天雲子哂然一笑,道:“掌教真人憐惜愛徒,我天雲子何嘗不憐惜?”

    “我一攔容易,他過此關卻難,隨他去吧。”

    “可是……”天月童姥想到在煉製光明之山時候,在領悟上天台真言時候,寧風的驚豔表現,不甘地道:“寧風這一切該受多大的打擊,這樣一個好娃兒,你倒捨得?”

    她說完,又遷怒沈兆軒,喝道:“你還不跟上看著你家師弟,想讓他死在外面嗎?”

    沈兆軒還不及反應,天雲子已經伸手一攔:“不用去了。”

    天月童姥見狀又要發怒,天雲子滿是滄桑地道:“我輩身為師尊,代表宗門,既不能為其消弭此事,虛偽的擔憂又有何用?”

    “寧風是我的徒兒,我自了解他。”

    “他不需要憐憫,也不會想要在虛弱時候落入人眼。”

    “且隨他去,當回來時候,他自會回來。”

    “鳳凰……,哼,鳳凰!”

    天雲子長笑出聲,笑聲之中帶著幾分悲憤,“我的徒兒,經此一劫,涅槃而出,未必就不如他們天外……”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天雲子一拂衣袖,帶著沈兆軒,徑直投往天雲峰去。

    神宮上空,申不疑、天月童姥等人相顧無言,最後化作一聲嘆息,各自散去。

    此時,寧風駕馭著熒惑旗,為一陣烈風,生生從九天之上吹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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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九死(二)鳳凰氏,追上來!

    烈風緊,烈風熾,風及體,就是寧風身著金縷衣,亦有渾身燃燒起來般的灼熱感覺。

    風過處,星輝熄滅,熒惑搖落。

    寧風死死地盯著烈風源頭,那天邊鳳凰展翅。

    在九天之上,直墜而下,翻滾無數次,他的目光須臾不曾移開過。

    “喝!”

    寧風一聲大喝,熒惑旗再次落於掌中,星光再起,矢志如前。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寧風對那烈風源自鳳凰于飛處,不驚,亦不怒。

    一直到此刻,他猶自處在得知事實的震驚當中。

    天雲子那一指彈出,已經將所有寧風想知道的,所有疑問的答案,直接打入了他的腦海當中。

    短短片刻之間,寧風一遍遍地瞭解,前因後果,心扉痛徹。

    原來,陳昔微並不是此界中人,至少,有一半不是……

    ……

    十六年前,在此界中人名之為天外天的祕界當中,有一個以鳳凰為氏的靈族,為一方霸主。

    所謂靈族,即是傳承了某一個種太古靈種血脈或是烙印的家族,鳳凰氏顧名思義,當知其傳承的就是天下四靈之一,鳳凰的血脈。

    當其時,鳳凰氏公子——公子歧下界遊歷,結識了凡間一個陳姓女子,雖不曾在意,卻珠胎暗結,十月懷胎後,留有一女。

    公子歧遊歷結束,衣袂飄飄。駕鳳而歸,只是留下了一枚代表著鳳凰氏子嗣身份的玉佩給剛出生的孩子。

    那個女孩子,便是陳昔微。

    陳氏家族,亦是修仙大族,深以為恥,又不敢得罪天外天鳳凰氏,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下,陳昔微慢慢成長,一直到展露出驚人天分,尤其是鳳凰血脈後。才得到改觀。

    本來如此。卻也罷了。

    不曾想,意外的是公子歧離去十三年後,陳昔微再次得到了這個從未謀面父親的消息。

    天外天,靈族征戰。

    鳳凰氏公子歧為支祁氏公子白重傷。傷及本源。縱用上天材地寶。再難孕育出子息來。

    公子歧是鳳凰氏嫡系血脈,這一傷,子息問題就變得重之又重。甚至影響到他將來繼承家主之位。

    這個時候,他就想到了已經拋諸到腦後十餘年的女兒。

    陳昔微,這個當初一時興起留下的血脈,竟成為公子歧唯一的一個子嗣。

    從那個時候開始,公子歧就開始露出要接回她們母女的想法來。

    只是想法,並不看重。

    原因很簡單,血脈是其一,但在靈族當中,只有覺醒了的血脈,方為血脈。

    無論是在鳳凰氏當中,還是在公子歧想法裡,混雜了下界血脈的陳昔微,幾乎不可能覺醒鳳凰血脈。

    靈族,甚少與靈族之外通婚。

    有那極端的,一族當中,甚至於親生兄妹,通婚者亦不再少數。

    血脈二字,純淨一念,不知摻雜了多少罪惡在其中。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她的鳳凰血脈,其實早早就覺醒了!

    陳昔微,她身上的鳳凰血脈之濃,甚至超過了其父公子歧。

    只是,她在猶豫。

    對這個父親,對這個家族,乃至於那個上界,陳昔微並無好感。

    但她知道,那是躲不開的宿命。

    其母倚門而待,十餘年來,朝思暮想著那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過去的三年間,陳昔微只是在任性,在逃避,在做最後的叛逆。

    她自己一直清楚,她逃不掉。

    無關天外天鳳凰氏勢大,而是她的母親,時時刻刻,想要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身為人女,陳昔微沒有選擇。

    終有一日,她要帶著母親一起,迴歸鳳凰氏;

    終有一日,她要證明,她這個意外的產物,勝過鳳凰氏所有人;

    終有一日,她要公子歧以她為傲,從而善待她的母親……

    ……

    這一切,本該自三年前開始,但是陳昔微下不了決心,特別是在竹林中,看到那個叫做寧風的少年後,這個決心,分外難下。

    ……

    “命……,這都是命……”

    陳昔微不忍心地看著遠方那道熒惑星光一次次墜落,一次次地攀爬而起,從九天之上,一路跌入塵埃……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陰陽鎮中發生的一幕幕。

    在那裡,形勢所迫,陳昔微第一次徹底激發了鳳凰血脈,鳳凰涅槃。

    於是乎,在同一時間,天外天鳳凰氏萬年梧桐樹上,憑空鑄就了一個嶄新的鳳巢。

    鳳凰于飛,棲落梧桐!

    舉族,震動!

    陳昔微的離去,便是定局。

    鳳凰氏長老親上太陽神宮,求取自家血脈迴歸。

    陳昔微固然沉默,一路沉默,一直沉默,在母親哀求與歡喜夾雜的目光下,終究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於是,太陽神宮沉默了。

    於是,有了眼前這一幕。

    當陳昔微受下屬於她的那一滴鳳凰真血——這是每一個鳳凰氏覺醒先祖血脈者都有的賜予,其血燃燒,化為鳳凰血,一息之內,直破築基。

    當其時,一切光與熱歸於新生的鳳凰,太陽神宮之內,一瞬素縞。

    銀裝素裹,陳昔微卻感覺不到壯美,只覺得一如心中冰涼一片,全無暖意。

    別了……

    陳昔微以為,在宗門安排下,她將再不能看到那個少年,不曾想,卻在一陣陣烈風摧殘下,看得越來越是清晰。

    她寧願看不到!

    “夠了!”

    “八伯祖,放過他吧。”

    陳昔微再也忍耐不住。抓住前方一個滿頭紅髮老者的衣袖,哀求著。

    八伯祖,即為這次鳳凰氏派出,前來與太陽神宮交涉者,一位金丹巔峰的老怪物。

    在一身鳳凰血脈的支撐下,真的論戰,他未必就會弱於各有傳承的神宮九脈之主。

    因為鳳凰血脈純化時候出了茬子,這個老人家一生無望元嬰,而且受血脈影響,不僅是一頭紅髮。且性子暴戾。

    尋常時候。即便是家中子弟,亦不敢在他面前多說話來,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烤成了焦炭。

    對上陳昔微。他的態度卻是不同。

    八伯祖扯出慈祥的笑臉來。摸著陳昔微的頭道:“丫頭。你可是我們這一脈,鳳凰血脈覺醒的最早,最純者。你是天上的嬌女,那些塵土螻蟻一類的東西,忘了便是。”

    他,甚至都不知道寧風的姓名。

    在他看來,那就是妄想吃天鵝肉的塵土,螻蟻罷了,連蛤蟆都算不上。

    說話間,八伯祖不想再驅使烈風,就想認真出手,即便是隔著千里,他依然有把握一擊殺之。

    “等等!”

    陳昔微有所察覺,兩手一起抓住八伯祖的衣袖,遠眺了在烈風下墜入塵埃的寧風,正色道:“八伯祖,孫女喜歡他。”

    紅髮老人眉頭一挑,煞氣畢露。

    陳昔微的話不是放寧風活命的理由,是他下殺手的理由。

    他沒有立刻出手,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陳昔微。

    後生晚輩當中,除卻此女,哪有一個在他面前敢挺胸說話的?

    陳昔微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我喜歡他,但我不會停下腳步,不會停下來等他!”

    “他若真的喜歡我,那就讓他追上來吧!”

    聽到這裡,紅髮老祖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有兩團明焰在燃燒。

    他擊節讚歎:“好,說得好!”

    “這才是我鳳凰氏嬌女。”

    “哈哈哈哈,天外天,眾靈族,有的是天之驕子,昔微你在其中,亦是天驕!”

    “就該有此態度,就該有此態度!”

    陳昔微神情不變,在踏上宿命的路上後,她與生俱來的驕傲徹底展露無遺,那番話襯托在這般驕傲下,沒有任何人會懷疑。

    她躬身,低頭,用一種沉靜無比的聲音,道:“八伯祖,孫女只求您手下留情,給他一個追上來的機會!”

    “要殺,便留到天外天再殺!”

    紅髮老者玩味地看著陳昔微,沉默半晌,忽然一笑,道:“這小子若真的上得天外天,你真讓八伯祖殺他?”

    陳昔微深深地看著遠方,那邊的地平線上,揚起的塵土未落,一道星光,又搖搖擺擺地飛了起來,倔強,頑強……

    她聲音中滿是空靈的味道,卻有無盡的信心在其中,對那個少年的信心:

    “若到時,他依然會死在八伯祖的手裡,那孫女不再阻攔!”

    “哈哈哈哈~~~”

    紅髮老者放聲大笑,卻真的不再下手。

    對他而言,遠方那只是螻蟻,面前的這個驕傲女子,才是他們鳳凰氏的瑰寶!

    在寧風心中,陳昔微亦是瑰寶,而且是獨一無二的珍貴。

    現在,卻正在遠去!

    “堅持!”

    “我一定可以!”

    寧風壓榨出了體內最後一點氣力,搖搖晃晃地飛起,連座下的熒惑旗,亦顯殘破。

    他數不清楚,到底多少次被打落塵埃;

    他記不得,多少次運轉過九死心境;

    他甚至憶不出,在多久之前,他就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支撐著寧風一路堅持到現在的,是不放棄!

    追上又能如何,寧風壓根不想,大違他平時的理直。

    人,總是要瘋狂一次的,總會有瘋狂的時候。

    此刻的寧風,近乎瘋狂!

    他瘋狂地想要去抓住那直往天邊去的鳳凰之尾,完全不想追不上如何,追上,又能如何?

    就在寧風痛苦得麻木,跋涉到無力,重傷到瀕死的時候,一個異象,破開了東邊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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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九死(三)鳳棲梧桐,破界而去

    “這是……”

    寧風一身氣力,執念所鼓的一口氣,豁然散盡。

    他從空中直墜而下。

    原本就無力高飛的他,從數十丈的空中墜落下來,下方是一處斷崖下凸出的平臺,狹窄、隱蔽。

    寧風連基本的卸力都沒有力氣完成,就這麼筆直地墜落,全部的力氣似乎都用在雙眼上,死死地盯著遠方天際。

    那裡,異象如火,燒盡半邊蒼穹。

    東邊天際的九天之上,隆隆巨響,洞徹天地,恍若有一根擎天之柱捅破了天一般。

    破天的不是柱子,而是樹!

    ——梧桐樹!

    一株梧桐樹,從茂密的樹冠,繁多的枝葉,天柱般的樹身,錯接的盤根……

    它在虛空中不住地成長,不住地拔高,迎來了——鳳棲梧桐。

    寧風心中大慟!

    這是破界而去,梧桐接引,鳳凰棲落,所謂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惟棲息在梧桐樹上。這一株梧桐,既是寶物,亦是法術,代表著的是一種破界之力。

    在這一刻,寧風的心思前所未有通明,莫名地就領悟到了這一切,心知當鳳凰棲落下去時候,陳昔微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他們並不是沒有分別過,但那與這一次,不同。

    之前任何一次,只要一擡頭,他們就知道,即便是相隔著萬里,還是在同一片晴空或星空之下。

    現在呢,兩界相隔!

    “嘭!”

    寧風重重地摔在斷崖下那個凸起的平臺下。內腑震動,氣血紊亂,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濺滿胸衣。

    他顧不得一口的血腥氣味,竭盡了所有氣力,艱難地爬起來。

    在他旁邊,“啪”的一聲,受損的熒惑旗落下來,滾落到他身旁,星光黯淡。一如凡物。

    寧風已經飛不起來了。

    他只能竭力地站起來。哪怕這樣只能高上那麼一點點,看遠那麼一點點……

    足足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寧風方才完成了平時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站起動作,他站得筆直。猶如一杆標槍。

    “我要看著!”

    “就算追不上。改不了。我也要親眼看著!”

    寧風的下脣都被咬破,鮮血不住地汩汩而出,沿著脣。沿著嘴角,流淌下來。

    他可以躺著,流著眼淚,等著東邊天際驚天動地的動靜遠去,反正它也持續不了多久,反正寧風也盡了力。

    但他不願!

    寧風就是再無法接受,他也要站得筆直,親眼看著,不會逃避分毫。

    他的心中,幾乎不怒海般的恥辱感覺淹沒,若是不能挺直了,親自用雙眼看著那一幕,面對自己的失敗,對他來說更是奇恥大辱!

    寧風竭力睜大眼睛看著,看到燃燒著金色火焰的鳳凰在空中舒展,收捲起了羽翼,長長的尾翼垂落下來,恍若流蘇,又如華彩萬方的珠簾,垂落在梧桐樹前。

    一點一點地,棲落。

    整個天際,紅彤彤的光擴展到極限後,裹挾著無盡的雲氣,向著梧桐樹方面塌陷下來。

    “隆隆隆~”巨響不斷,鳳凰棲落,梧桐萬丈,似要破空而去。

    一息、兩息、三息……

    要用幾個呼吸的時間,這株破界梧桐,才會帶著他心中摯愛,遠去彼端……

    寧風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典籍中曾看到的片鱗半爪:“四靈之一,百鳥之王,浴火五百年,受一切苦痛,重生涅槃。”

    “還好……”

    寧風眼前,屬於他與陳昔微的每一個過往,陳昔微一顰一笑的每一個神情,盡數走馬燈般地閃過,“……她只用了一千零九十五天,就浴火重生。”

    “三年……”

    寧風紋絲不動,腰桿一樣挺如標槍。

    他恍惚間,似看到在異象奇光最盛時候,陳昔微在一片奇光當中回首,張口似在對他說著什麼,只看到嘴脣開合,不聞半點聲音。

    他看著梧桐破界去,看著鳳凰火焰熄,看著漫天晚照黯淡,看著星斗轉移,夜幕拉開……

    寧風就站在那裡,好像要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這個斷崖下的凸起平臺是何等隱蔽, 一日夜間,有一道道流光,一縷縷太陽風在呼嘯來去,卻沒有人往斷崖下望上一眼。

    問題是,天下修士,仗神識,辨氣息,哪一樣不在目見之先?

    凸起平臺太過隱蔽,目不能見不足為怪,氣息呢,何不能辨?神識呢,怎不能察?

    這一點,從寧風身上不知不覺中發生的變化,就不能知道答案了。

    自從天上異象散去,梧桐破空,鳳凰不存後,寧風依然保持者挺立如標槍般的姿態,不同的是,他眼中那片執著的光在黯淡。

    了無生機一般。

    從寧風的腳下開始,一片片的灰濛濛色澤開始蔓延,一日夜時間,漫過了腳踝。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灰濛濛色還在不住地變濃,猶如——岩石一般!

    石化!

    寧風身上,正在石化。

    當第一點石化變化開始瞬間,寧風的氣息就在不住地衰弱下去,漸至不可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天下之大,或許只有寧風一人,能知曉……

    ……

    “師弟,你在何方呢?”

    “出什麼事情了?”

    天雲峰上,沈兆軒站在水雲間閣樓外,嘆息出聲。

    他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擔憂之色。

    距離鳳棲梧桐,破界而去,已經七天了。

    在這七天裡,沈兆軒自己出外尋找,發動整個天雲峰力量去找,一次次失望而歸。他的師弟,就好像在天地間悄無聲息地蒸發了一般。

    沈兆軒不自覺地擡頭,望向天雲峰之巔。

    那裡,一片沉寂,已經七日。

    天雲子漠不關心嗎?

    沈兆軒就是被天雲子一手養大的,他自然知道不是。

    天雲子默認他們大張旗鼓,甚至求助天月峰,多少人興師動眾,這就代表了態度。

    “哎~”

    沈兆軒嘆息一聲,收回目光,他心知自家師尊怕也不好受,搖頭轉身,向著水雲間外去。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踏出,一股沛然不可御之力就從他的身上爆發出來,激得水雲間左近煙雲匯聚,層層疊疊,將其封禁。

    “師弟,你的水雲間,為兄替你封上了。”

    “等你回來。”

    嘆息聲猶驚水中魚,沈兆軒的身影渺然不見。

    七天的時間過去了,寧風身上發生的變化,也已經到了某個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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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九死(四)由其九死,方顯不悔

    心如死灰。

    寧風此刻心境,一如身上不住蔓延的石化,灰濛濛地一片,淹沒、覆蓋所有,終至於極限。

    他直覺得,一顆心好像也變成了石頭,在不住地沉下去,沉下去……

    寧風明明立身在峭壁半腰,凸出石臺,上前半步就是萬丈之懸崖,退後半步則是挺立之峭壁,他感覺卻猶如是在深不見底的潭水當中,整個人被無法言述的悲傷與絕望淹沒。

    如此心境之下,他甚至不去想,身上正在不住發生,映照入心湖當中的石化是怎麼回事?究竟會石化到什麼地步?又是由什麼引起的?

    這種感覺,恰似人痛苦、頹廢到了一定地步後,對外在的一切都沒有了興趣,對一切刺激都顯得麻木不仁。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寧風眼中神光越來越是黯淡,猶如死人的眼眸,全無光澤。

    他始終面向著東邊天際,凝望著梧桐樹接引,鳳凰破界之處,即便那裡早就風平浪靜,恍若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在這段寧風自身無法分辨的時間裡,他看到了一道道流光匆忙來去,劃破天際。

    每一道流光裡,都有或熟悉,或似曾相識的氣息,是曾醉墨嗎?是寶璽嗎?還是自家的引路師兄沈兆軒?

    隱隱約約地,寧風還看到身後的天際上,有白雲呼嘯著聚散,為一喝所聚,又為一喝而散,這是神通:喝雲嗎?是恩師天雲子的神念橫掃虛空嗎?

    寧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無盡的沉淪。猶如一雙雙力大無窮的雙臂。拖著他的雙腳。不住地向著最深的地方沉下去。

    要是一轉眼工夫,不知道晦暗又晨曦了多少次的天際消失在眼前,代之的是九幽之下,冥土深深,他也不會覺得有半點奇怪。

    在這整個過程當中,寧風的心神陷入絕對死寂當中,也只有在想起寧採臣的時候,會抽搐一下。疼痛一下,其餘時候,如古井無波,死灰不燃。

    他沒有低頭看過一眼,更不曾注意到,一層層的石化從腳背開始蔓延,悄無聲息地覆蓋上小腿,爬上了腰胯,攀登到胸膛,漫過了脖頸……

    一開始是淡淡的青灰色。好像是鴨蛋殼的顏色,亦如蛋殼一樣的薄與脆。

    繼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石化的過程愈演愈烈,不僅僅是在不住地向上攀爬,更是在不住地加厚。

    一遍遍,一層層,寧風身上的石化顏色,漸至與身後的峭壁岩石,腳下的山岩一模一樣,猶如風化了千年,而愈發頑固的石頭。

    他如果動上一動,心血來潮地低頭想看看腳面,寧風就會發現,在石化爬過脖子,攀上臉龐,凝固髮絲之後,他從脖子開始,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恰似石頭打出的人像,屹立在風雨之間。

    “呼~~~”

    寧風在心中,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難道,就這樣了嗎?”

    “就這樣了嗎……就這樣了嗎……就這樣了嗎……”

    他似乎連心神空間都化作了石頭的洞窟,心聲都在不住地迴響著。

    “怎麼,怎麼會這麼的不甘呢?”

    寧風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甘的種子在最深的地方萌芽。

    他想要動彈一下,風雨中人像不曾動上分毫。

    風雨,不知道何時充斥天地間,那一道道劃破天際的流光,不知是頹然放棄了呢,還是在風雨中退避,總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寧風那麼一剎那,那麼微笑到撼動不得石頭人像的動靜,引出“咔嚓”一聲。

    他已經石化的頭髮,有那麼一縷中的一小截,斷裂,落下,觸地而碎。

    從細成粉末的碎片裡不難看出來,石化的不僅僅是表面,寧風的頭髮猶如在億萬年前被埋入土層,在漫長的歲月裡,沉澱成了化石一般。

    從表到裡,由形到質,皆成貨真價實的石頭。

    頭髮如此,寧風的身體呢?

    他是不是,真的變成了石頭?

    看起來是的。

    寧風身上的石化變化已經發展到了極致。

    石化爬滿了他的臉龐,一抹悵然之色,凝固在石頭的雕塑當中,彷彿是自然的鬼斧神工,捕捉而雕琢出了濃郁的惆悵與不捨得。

    他全身上下,唯一還不是石頭的,或許只有那一雙早早就死氣沉沉,如寂滅般的眼眸。

    即便是如此,石化依然放不過他。

    先是一根根的眼睫毛,繼而是石化覆蓋了眼白的地方,再接再厲地侵入漆黑的眼仁,眼看著,只要那麼千分之一剎那的功夫,石頭就要填充到了瞳孔當中,將寧風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尊石像。

    “亦~”

    “餘~”

    “心~”

    “之~”

    “~所~善~兮~~~~~~~”

    寧風的心中,原本沉寂如最深山腹的地方,豁然開朗起來。

    在一瞬間,心神與心緒都不能捕捉的飛快裡,整個天地不斷在擴張,形成無邊無際的曠野,接天連地的無窮。

    這無邊無際,這接天連地,目的似乎只是為那豁然響起的聲音顯得更加的遼闊與洪亮,迴盪如億萬生靈,在一起高聲大呼。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寧風明明五感盡數被石頭所封住,偏偏就能“聽”到這區區十四個字,無數遍地重複,一聲聲直入心中最深的地方。

    它們猶如一個耄耋老者,目盲耳聾,扯著嗓子大聲地勸告;

    又如在古舊的寺廟裡。佛陀的塑像忽然開口。醍醐灌頂般地點醒;

    好似在仙家的觀宇當中。道韻銘刻而下……

    恍恍惚惚當中,寧風“醒”了。

    “我這是在哪裡?”

    寧風睜開眼睛,張開耳朵,呼吸一口,清新得直欲醉人。

    他發現,他跌坐在一個池塘旁邊,池子裡滿溢著金色的池水。金水的光暈是如此純粹,純粹得好像是黃金融化後灌注在其中。

    一池。連著一池,成九池連環。

    池子的盡頭,是一座青山。

    青山之上,有山道蜿蜒曲折,望之仰止,又整體恢弘,好像是一尊大佛,一尊神祇,一位仙人,在和藹地俯瞰下來。

    山的後面是天。天的邊緣掛著永不墜落的夕陽,有白雲一縷縷不動不搖。就那麼鑲嵌在天穹上。

    “是這裡啊!”

    寧風舒展開懶腰,緩緩地站了起來,眺望著凝固永恆的風景。

    “九竅石境,我怎麼又進來了?”

    寧風下意識地回想,想到那破空而去的梧桐樹,想到那鳳棲梧桐的一幕,心中如有一根鐵釘子,在猛地扎入下去,不由的大慟。

    “呼呼呼~~~”

    他深呼吸了數口,方才勉強平靜下來。

    只是簡單地想起那一幕,寧風又有石化一般的感覺。

    本能地,寧風回想那充斥天地間的“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為其所引,他木然呆立,片刻之後,喃喃出聲亦是十四個字。

    “原來……是這樣……”

    寧風苦笑,他懂了。

    “九死心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情,怪不得我一直無法修煉得圓滿。”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不曾絕望,困苦,逼迫到了九死之境,所謂不悔,只是一個笑話。”

    “只有真的心如死灰,了無生趣,從算是真的——九死!”

    “心既死,身亦死,與其做那行屍走肉,後半生陷入無盡的悔恨與懊惱當中,不如就此化作石頭,屹立風雨。”

    “如果不能在最絕望當中,真正的‘未悔’,那就會真的化作石頭;若是‘九死不悔’,方才能修成真的九死心境!”

    寧風徹底明白了。

    無論是九死心境的真相,還是石化本身,乃至於他現在面臨的情況,他全都明白了。

    “那麼……”

    寧風負手,行走在金色的池子之畔,低頭沉吟,擡頭眺望,捫心自問:

    “我,真的不悔嗎?”

    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一幕幕閃過……

    有陳昔微的可愛,她的倔強,她的驕傲……

    有兩個人的相識到相知,兩個人的默契與親近,兩個人一起發生的所有……

    這一切的一切,走馬燈般地閃過,從清晰到模糊。

    寧風漸漸地什麼都看不到了,看不到自己,亦看不到那個心愛的人兒,在一片混沌當中,惟有自身的情感水落石出地浮現,愈發地清晰起來。

    “原來,我們不忘的,我們無悔的,從來不是對方有多好,相處有多愉快,甚至不是那些經歷本身,而是我們自身的情感啊!”

    “我真的心愛她,那麼,便無一個‘悔’字!”

    “不管她變成了什麼樣,或者是……”

    寧風豁然擡頭,望向東邊天際,似乎要看破那始終不墜的夕陽,看破九竅石境,看破兩界屏障,看到天的那一邊。

    “……在哪裡!”

    “我心,不悔!”,

    寧風吐字如一座座的山在從天而降,砸落大地,引起震動無數,天崩地裂。

    整個九竅石境,如歡呼,似雀躍,猛地一震,將寧風直接震了出來。

    於其中發生的一切,似乎過了萬年,然在外界,不過是一瞬的一瞬,千分之一剎那間隙的一剎那。

    石化正在灌注入瞳孔當中,一縷光,如晨輝,瞬間從寧風的瞳孔中迸發出來,融化一切石,看破九重天。

    寧風看到她心愛的人兒,在天的那一邊,開闔著紅潤的脣瓣,用口型說著三個字:

    “追上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3
第二百零六章 三年!

    三年。

    一千零九十五天!

    鳳棲梧桐,本是常態;鳳凰涅槃,再行高飛,更是理所當然。

    在梧桐飛天,鳳凰破界的時候,寧風曾經感嘆,傳說鳳凰涅槃,要受五百年苦楚,好在他的鳳凰,只用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一轉眼,又是一個三年,一個一千零九十五天。

    這點光陰,可以讓兒童變成少年,少年長成青年,青年變得成熟,中年不知不覺地老去。

    修仙者,漫漫歲月,追求長生久視,誓不與草木同朽,然則,三年的時間,也足以發生無數的變化……

    太陽神宮,天雲峰,水雲間外,閒心村中。

    “小盈盈,你努力修煉,等主上回來了,說不準可以被選作侍女,以後有個好前途。”

    一箇中年婦人,滿懷欣慰地說著。

    在她對面,一座磨盤大小的青石上,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盤腿坐著,沐浴在陽光當中,一本正經地吐納。

    閒心村,寧風附庸所在的村落,其中村民為他們真傳弟子服務的同時,亦能得受簡單功法,待遇近乎外門弟子。

    這些功法固然不能飛天遁地,但最擅固本培元,紮實根基。

    如那個中年婦人所說,要是得了機緣,未必就沒有大好的前途。

    中年婦人顯然認為,她家閨女小盈盈的機緣,就在那個三年不見的主上身上。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小盈盈吐納完畢,睜開眼睛。耳中還是中年婦女的絮絮叨叨。小臉上一片茫然。

    她循著母親所指望去。只見得那個被閒心村人稱之為水雲間的所在,一如過去三年,雲遮霧繞著,看不真切。

    “娘,主上是誰?”

    小盈盈天真地問道,那茫然之色,卻是做不得假的。

    “啊~”

    中年婦人愣了一下。

    她腦子裡閃過在三年多前,當家的驕傲地把主上帶來閒心村。那個翩翩少年,臉上掛著溫潤如玉的神情,抱起小盈盈,誇讚著她的資質。

    中年婦人還記得,主上信手施展了幾個小法術,引得小盈盈兩眼放光,從此對修煉興趣大增,三年間苦練不綴。

    她還記得,小盈盈曾信誓旦旦地說,以後要成為主上的侍女。要一輩子追隨在主上的身後……

    怎麼,現在。小盈盈卻會這麼問呢?

    中年婦人茫然地對著女兒的茫然,好半晌,終於反應了過來。

    原來,三年的時間過去了。

    小盈盈修煉不綴,卻已經忘卻了三年前的話,更忘了那個曾經在她眼中無比高大,無比光芒萬丈的主上。

    是啊,三年了,怎能不忘!

    別說小盈盈區區一個小孩子,一個只是見了寧風一面的人,就是一些曾將寧風視為畢生大敵,視做對手、情敵的人,在三年的時光沖刷下,不觸景生情,亦想不起他來。

    再深刻的烙印,終究抵不過時間。

    中年婦人還在想著如何對茫然的女兒解釋呢,異變突生。

    “呱~呱~呱~”

    驀然間,鴉鳴聲聲,呱噪刺耳,響徹天地。

    這烏鴉鳴叫,不似單獨一隻烏鴉所能發出來的,倒更像是成千上萬只烏鴉約好了一樣,整齊地嚎著喪。

    中年婦人和小盈盈齊齊擡頭,看到在天雲峰外,在神宮之外,一片烏雲般的黑影籠罩下來。

    這黑影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她們恍惚了一下才分辨出來,那赫然是一隻小山般巨大的烏鴉形象。

    聲聲亂耳,正是從巨大的漆黑烏鴉身上傳出。

    “咦!”

    “冥鴉!”

    中年婦人和小盈盈耳中聽到有人驚呼,卻壓根來不及分辨是誰傳出來的,便有一道流光從身後破空而去。

    “冥鴉?”

    “那是什麼?”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臉上盡是茫然之色,不明所以地看著所謂冥鴉向著太陽神宮方向,合身一撲。

    霎時間,絢爛如晨輝的光罩升騰而起,阻攔在神宮與冥鴉之間。

    “嗤~”

    形如小山的巨大冥鴉受太陽神宮的護山大陣一激,豁然散開,化作一縷縷漆黑之氣瀰漫開來,稀釋在天穹中,無影無蹤。

    親眼看到這一幕者,包括那對母女在那,皆是恍然大悟:“魔氣啊!”

    於是乎,新的疑問又浮了出來。

    “魔宗嗎?他們想做什麼?”

    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隨著冥鴉的消散,魔氣的瀰漫,有一個光點被護山大陣放了進來,循著九脈主峰的天擇峰飛去。

    隨後,寧風這個漸漸被淡忘的名字,卻在三年後的此刻,忽然又被所有人想了起來

    這一切,只因為一隻魔氣冥鴉破空而來,自毀般地撞擊在太陽神宮的護山大陣上。

    “那就是冥鴉嗎?”

    一個神宮外門弟子,怔怔地看著天上。

    冥鴉,又稱渡鴉,相傳是冥河生靈,實則卻是魔宗的一門**,修到極致,能跨界傳訊,厲害無比。

    它更主要的,則是身份的代表。

    凡出動冥鴉,無不是代表著魔宗正式的對外傳訊。

    魔宗,想做什麼?

    歸根結底,又繞回了這個問題。

    那些回想起“寧風”兩個字者,在看到冥鴉的一瞬間,便明白了魔宗想要做什麼了?

    好快,原來,三年時間到了,三年之約,也到了要實踐的時候了。

    其後數日,太陽神宮上層紛亂一片。

    ——魔宗七夜,修為大成,將於三十日後,赴中陽山,約戰寧風。

    ——冥鴉傳訊,踐約之日,兩宗觀禮。

    神宮顏面所繫,無可退卻,問題是:寧風人呢?

    一夜紛亂後,水雲間外,沈兆軒踱步而至,坐在一片煙雲封鎖的邊緣,一臉愁容。

    三年前,是他親手封住水雲間。

    三年後的今天,沈兆軒也沒有想打開封禁,入內一坐。

    因為此間的主人,依然是音訊全無。

    “師弟,你去了哪裡?”

    “可還安好?”

    沈兆軒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你知道嗎?我剛剛跟師尊一起與諸脈之主商量,他們都認定你回不來了,於是讓寶璽、曾醉墨等人比武決定,選出一人,代替你與那魔宗七夜比試。”

    “師尊勃然大怒,他說你一定能趕得回來,這是多此一舉。”

    他搖著頭,帶著苦笑,有些欣慰,繼續自語道:“師弟,你知道嗎?師尊是有多相信你,他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也是!”

    沈兆軒依然在對著空氣說話,彷彿那一陣陣從湖面上拂來的風,能將他的話傳遞到無限遠的地方,傳遞到那個幾年不見蹤影的人耳中一樣。

    “師伯、師叔們拗不過師尊,同意將選人代替一事,推遲到三天之後。”

    “三天後,師弟你若是還不出現,神宮顏面,不容有失,即便是請出老祖宗們出面,壓下師尊,他們怕也會堅決做下去。”

    “師弟啊,為兄相信你能趕得回來。”

    “為兄就在這裡坐著,一直到你回來。”

    沈兆軒言至於此,閉上眼睛,似要假寐一下,一寐數日,到那個寄託了天雲峰無限希望的師弟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突然,他又睜開了眼睛,眉眼帶笑地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說。”

    “三天之後,也是新的一代外門弟子正式入門的時候,真快啊,為兄又想起師弟你那個時候的樣子。”

    “只是聽說,這一次的新弟子普遍平平,不如你們那一代鸞翔鳳集,應運而生。”

    “師弟,你是一選,寄託了無數人的希望,趕快,回來吧。”

    這一次,沈兆軒在說完之後,再沒有睜開眼睛,如在沉沉地睡去,一身氣息融入身後水雲間禁制當中,幾不可察。

    遠在百里之外,一座峭壁懸崖下,“沙沙沙”地,有砂石在滾落下來,不斷地撞擊,不斷地反彈,峭壁下萬丈深的懸崖,將細微的動靜放到了最大,一如一個沉睡經年的巨人,在甦醒時候,發出了一聲長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4
第兩百零七章 九死大成,天降甘霖

    “吱吱吱~~吱吱吱~~~”

    萬丈峭壁之下,隨著沙石滾滾而落,似乎驚動了什麼,無數個尖叫聲傳了出來。

    聽起來,像是猴子。

    就是猴子!

    轉眼間功夫,一頭渾身金毛的猴子冒了出來,衝著下面呲牙咧嘴一陣,於是乎“吱吱吱”的叫聲停歇下來,一頭頭同樣渾身金毛的猴子畏縮著縮了回去。

    冒頭的金毛猴子,顯然是猴王一流。

    它得意地扭頭過,擡頭向上看,猴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在它的身後往下地方,峭壁漸趨平坦下去,即便與地面依然呈現出傾斜姿態,上面卻長滿了一株株青木。

    這些青木稱不上鬱鬱蔥蔥,卻詭異的都是果樹,上面或多或少地掛著或青澀或飽滿的果實,無怪引得一群猴子在此棲息。

    喝退了族群后,猴王抓耳撓腮了一陣子,終於忍不住好奇,抓著峭壁上突出的石頭,斜著長出了樹木,蹭蹭蹭地向上攀爬。

    片刻之後,猴王身後的族群和果樹漸漸不見,隱於海波般的山嵐當中,它的眼前,則有一處平臺凸出在峭壁上。

    看到凸出的峭壁,猴王臉上閃過欣喜之色,動作愈發敏捷,三兩下攀爬了上去。

    下一刻,一隻手臂掛在凸出平臺上,猴王一個跟頭,翻了上去。

    在它面前,一座人形石像,纖毫畢現,眺望向最東的方向。

    無論是身形正面所對,還是那無形的。但任何一個看到石像的生靈都能感覺到之絕望與眷戀。彷彿都在無聲地渲染著要將東邊天際看穿。一直看到世界的另外一頭,尋找著什麼……

    “吱~”

    猴王看到石像安好,興奮地原地連翻了數個跟頭,最後一個跟頭高高地翻起,落下時候輕靈無聲,正正好地落在石像的肩膀上,彷彿經過了無數次的演練一般。

    它的確是演練了無數次。

    猴王在石像的肩膀上蹭了蹭,好像是在尋摸一個舒服的姿勢。隨後就愜意地蜷縮在那裡,眼睛半眯著,舒服如要睡著了一般。

    以它現在的身量來說,人形石像不過是常人大小,區區肩膀方寸之地,哪裡談得上什麼舒服?不過是習慣了罷了。

    猴王記不得,它是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樣習慣的,只知道第一次看到這座石像的時候,它還是一隻什麼都不懂得的小猴子,現在呢。它從小不點成長成了整個猴群最強壯的猴王,有七十二個妻子……

    族群。妻子……,這些猴王過去幾年孜孜以求的東西,突然間就讓它覺得很是厭煩,與它們呆在一起,遠遠沒有這麼縮頭縮腦地蜷在石像肩膀上來得舒服。

    父親……,這樣的概念,猴王沒有過,它只是知道這樣很舒服,舒服得希望一輩子都能這麼下去。

    “吱~”

    猴王突然驚醒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發出恐嚇的叫聲。

    這是它的地盤,族群之中,無論是其他猴子,還是它的妻子,一個都不準過來,其他生靈更是不行。

    除了……

    猴王眼睛重新眯了起來,它看到一隻有著漂亮翠羽的鳥兒落下來,佔據了肩膀的另外一邊。

    猴王甩了甩尾巴,就算是打過招呼了,緊接著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重新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這隻翠羽鳥兒,來得比它還要早,它早就習慣了,與其一起分享這個——家。

    翠羽鳥兒同樣對猴王視而不見,它在石像的肩膀上蹦來蹦去,好像是在用兩隻嫩黃的爪子在丈量著什麼。

    猶豫了好半晌,它頹然放棄,找不到安放鳥巢的好地方。

    在這裡,翠羽鳥兒一樣覺得很舒服,很安全,每隔一段時間,它就會飛回來,嘰嘰喳喳地對著石像說話,彷彿石像能夠聽得懂一樣。

    現在它要下蛋了,需要一個溫暖的巢,需要一個讓它覺得安全的地方……

    翠羽鳥兒和猴王一樣,從來沒有想過蹦躂到石像的頭頂,更沒有想過在上面築個巢。雖然,那裡怎麼看都是一個上好的築巢位置。

    只是它們都知道,只要站到石像頭頂上面,就會被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侵染,莫名地悲慼,莫名地流淚,莫名地痛苦與絕望……

    這種東西,在它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當初的印象它們太深刻,以至於在之後的數年間,只要想起就渾身哆嗦,再沒有嘗試過。

    它們若是膽子再大上一點,不難發現,曾經籠罩在那裡,彷彿可以感染一切的悲慼,早就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咔嚓~~”

    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崩裂。

    細小的沙石滾落下來,滾落平臺,在峭壁上砸落再彈起,引出迴盪聲聲,如之前驚動了猴王的聲音一般,像極了一聲嘆息。

    習慣性陷入沉睡的猴王和翠鳥一起驚醒過來,隨即,無論是猴臉還是鳥臉,盡皆浮現出了一種名叫恐慌的神色。

    在它們眼中,之前看上去還如常的石像正在發生著驚人變化。

    蛛網一般蔓延,無數細小的裂縫爬滿了石像。那些裂縫如是活物一般遊走,不放過石像身上任何一位位置。

    那一聲聲的龜裂響動,一顆顆濺落下去的砂石,正是源自石像本身。

    驚慌之下,猴王狼狽地從石像上爬下來,連滾帶爬地離了凸出平臺,又心中不捨,重新在平臺上冒出頭來,緊張地盯著石像變化。

    翠鳥展翅而飛,又不遠去,就那麼聲聲地鳴叫著,在石像與平臺的上方盤旋。

    “哎~~”

    一聲嘆息,驀然而起。

    “三年~”

    “三年了~~”

    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初始時候生澀無比。好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倍顯蒼涼。

    隨後,聲音漸漸圓潤,然而其中蘊含的滄桑味道,卻如老酒陳釀下來,無形中感染得猴王和翠鳥潸然。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一唱三嘆般,男子的聲音如同從三年之前傳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徹悟。又有倔強,隱含驕傲,如歷經了暴風雨與雷霆電,洗滌過後煥然一新的挺拔大樹,傲視俯瞰。

    “咔嚓~~咔嚓~~~”

    龜裂聲音密集到了極致,一股無形的風驀然而起,環繞在石像周圍,捲起碎石與煙塵,顯得渾濁而狂暴,如要將三年沉澱下來的沉鬱一起席捲。

    翠鳥更加的高飛。猴王用爪子擋住了眼睛。

    距離這一番驚變最近的它們即便是用盡了全部力氣,依然看不見在風暴的中心。到底有什麼事情在發生是?

    “啊啊啊~~~~~”

    突然——

    一聲長嘯傳出,恰似一根響箭沖天而起,又如一顆巨石重重地砸落峭壁下深淵。

    猴王和翠鳥真切地看到,在暴風的最中心處,一柱精氣狼煙筆直而起,衝破一切,恍若三年的沉寂,只為了這一刻的爆發。

    下一刻,翠鳥猛地向下一墜,好像有無數只無形的手要將它拖下去;

    下一刻,猴王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撲,彷彿平臺上有另外一隻大力猴子,要把它拖上去一起玩耍。

    一鳥一猴,前者驚嚇得拍打翅膀都要折斷,後者連滾帶爬,就差一跟頭栽落下去。

    它們暴退到勉強還能看到平臺與石像所在的位置,驚魂未定,遠遠地看著風暴蔓延,看著整個空間猶如塌陷,向著中心處匯聚過去。

    驀然間,一種它們無法形容,被人們名之為悵然若失的情緒在心頭浮現出來,冥冥之中感覺到彷彿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正在飛速地失去。

    “隆隆隆~~轟隆隆~~~”

    悶響聲聲,如悶雷在滾滾而怒,從無限遠的天邊咆哮著過來。

    天地靈氣在飛速地匯聚,形成了一個遍佈大半個峭壁,直達天穹的巨大漩渦,席捲了方圓百里靈氣,向著石像所在的地方塌陷了下來,好像那裡有一個無底的深淵,正在無窮盡地吞噬著。

    偌大天地,一下子壓抑了下來,一切聲響都在噤若寒蟬,彷彿在期待著什麼,醞釀著什麼……

    突然——

    “轟!”

    第一聲。

    “轟轟轟~~”

    第二聲,第三聲……

    一聲聲開天闢地般的巨響,一道道驚雷從天上劈落下來,經行處,大片的峭壁破碎,無數的巨石焦黑,數不盡的土石在滾落下去,整片天地盡數被雷光所籠罩。

    詭異地,無論是那翠鳥還是猴王,彷彿都在被什麼力量眷顧著,一切驚變,不曾傷得他們分毫。

    這種毀天滅地的威勢,即便是這片峭壁在特殊,亦不能掩蓋。

    數裡外,十餘里外,一道道流光沖天而起,向著風雲匯聚處而來。

    更有一道沉寂了多時的氣息爆發如龍翱翔,如天柱擎天。

    “九死……九死……”

    “不到心如死灰,談什麼至死不悔。”

    “沒有到真正絕望處,不到最黑的地方,光明何談珍貴!”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寧風睜開眼睛,打開雙臂,頭頂是狂雷天降如怒,周遭是颶風席捲成狂,他緩緩地將這一切,擁入懷中。

    ——九死心境,大成圓滿!

    “昔微,不管你現在在何處,我都會把你找回來,或者,抓回來!”

    寧風擡起頭,眼睛緩緩在閉上,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光,名之自信,又稱堅定。

    “便艱難險阻,何懼之有;縱千萬人,吾往矣!”

    “不過如此!”

    寧風不知道第幾次吐出“不過如此”四個字,真正的心中剔透,如最純淨的晶石,既能照見自身,亦能明見萬里。

    在它的頭頂,忽有一滴晶瑩,彷彿天之甘露,裹挾在濃郁的紫光當中,緩緩降落下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4
第二百零八章 雲龍九現,風雨大作

    “這是?”

    寧風心中無悲無喜,連疑問都是淡淡地,平靜地看著從天而降的甘霖。

    這甘霖一出現就被他納入了感知當中,那種感覺玄之又玄,又習以為常,好像我們每一天醒來,就會自然而然地感知到手臂的存在一樣。

    九死大成至境,交感於天地,凝而成此甘霖。

    寧風在一擡頭,一望眼間,就明白了甘霖根腳,更將其模樣完整地收入眼簾當中。

    從天而降的“甘霖”並不是清澈透明地,它呈現出乳白色,又不似乳液般白且渾濁,更像是天上雲彩一樣的顏色與質感。

    它剛剛出現的時候,大如羅傘,隨著緩緩降落下來,不僅僅不斷地濃縮變小,其顏色與性狀也在不住地發生著變化。

    一直到落至於寧風頭頂一尺高低地方時候,所有的變化醞釀到了極致。

    “嗷~~~”

    一聲龍吟,驀然響起。

    其聲嘹亮,其聲曠遠,好似在無邊廣袤的荒原與浩瀚無垠的大海交接地方,潛龍昇天。

    “甘霖”猛地一凝,只剩下葡萄大小,且不再縮小,其上有一天袖珍的小龍在遨遊。

    寧風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過去。

    “甘霖”本就小,在其中如魚得水的小龍更是小得離譜,偏偏寧風的目光落在其上時候,彷彿一切都被放大了開來。

    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條如神話傳說當中一般無二的神龍,有鹿角。長鬚。蛇身。鱗片布體,昂首間,睥睨天下。

    毫無疑問,這是龍,不是雕刻,不是琢磨,是真真切切蘊含神韻之神龍,自有其靈性在。

    在寧風凝望過去的時候。“甘霖”之中的神龍似乎也一下子活轉了過來,俯首望下。

    莫名地,就有一種四目相對般的奇妙感覺,彷彿隔著“甘霖”屏障,一人一龍,間隔無限遠的空間,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

    突然——

    恍若所有變化都走到了極致,本來距離寧風頭頂尚且有一尺高低的“甘霖”豁然加速,帶出一道白光。猛地墜入寧風頭頂百會穴。

    一衝而入!

    在整個過程當中,寧風不曾躲避。一動不動,甚至目光中依舊帶著那種淡漠的冷靜,彷彿什麼也無所謂一般。

    “甘霖”一入體,一聲龍吟,豁然間嘹亮地響徹寧風的腦海當中。

    不由自主地,寧風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在大放著光明。

    原本理當是一片黑暗,卻有無量光,又有無量雲,雲海中有龍,通體雲蒸霞蔚,又褪去華彩,純由雲氣凝成的身軀在愜意地舒展開來,萬丈長遠。

    “雲龍!”

    寧風腦海中,毫無徵兆地就冒出這個念頭,旋即明白過來,這條隨著“甘霖”闖入他腦海中的神龍,便是一條雲龍。

    倏忽之間,雲龍身體聚散自如,變化莫測,時而如虎而添翼,時而似龜卻帶蛇……,各種變化,無有窮盡。

    “雲龍九現!”

    寧風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喃喃自語發出的聲音,與腦海中火山爆發般的轟鳴呼應,皆是那“雲龍九現”四個字。

    “呼~~~”

    明明只是一個剎那,寧風卻覺得過去了良久良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頓時,相關於雲龍的所有一切,彷彿天然就銘刻在他腦海當中一般,一下子湧現出來,忘都忘不掉了。

    “原來如此,什麼雲龍九現,所謂的‘現’,竟然是‘變’的意思。”

    “剛剛那一滴甘霖,竟然是雲龍精血,乃是九死大成交感天地所生。”

    “因能九死而不悔,故而得雲龍之九變。”

    頃刻之間,寧風明白了所有。

    他眉宇間依然遍佈看破一切般的淡然,縱然是天崩地裂就發生在頃刻,漫天神佛都出現在面前都不會色變,卻還是眉頭一挑,似有驚訝。

    寧風能不驚訝嗎?

    若是發生在三年前,他能蹦起來。

    “這雲龍精血,賦予我雲龍之能,以人族之身,有云龍之本命神通。”

    “雲龍之神通,就在一個‘變’字上,能吸收九種精血,變幻出九種強悍生靈。”

    “每種生靈,謂之一變!”

    “並且……”

    寧風體悟到深處,臉上終於動容。

    “……每一個變化,就相當於一條性命,能替死一次!”

    “這雲龍九變,竟然強悍如斯。”

    寧風有倒抽一口氣的衝動。

    即便是雲龍第一變,就要求有築基期的修為,第二變要凝就金丹才能涉及……,以此類推。可那又如何?

    無論是變幻為那一種種強悍生靈,且在變化持續中能擁有它們通天徹地之能,還是那替死的無邊玄妙,哪一樣不是不現人間的大神通?

    寧風竟然通過九死心境大成,交感天地凝就的一滴雲龍精血,便擁有了。

    這要是讓天下人知曉,不知該是如何的震驚,怎樣的羨慕?

    “轟隆隆~~~”

    一聲驚雷炸響,突兀而暴烈,寧風下意識地擡頭,看到無邊無際的烏雲匯聚過來,好像天穹為盆,傾入墨汁,暈成一片漆黑。

    下一刻就是風,大風。

    繼而是雨,暴雨。

    狂風暴雨,如天地在暴怒,揮出大手,拍打天地。

    驀然間,寧風就明白了過來,搖頭自語:“龍困淺灘,於是風雨大作嗎?”

    雲龍精血入體,在這一瞬間,他自身在天地之眼中就是一條龍,一條困於淺灘的龍。

    人說:龍困淺灘遭蝦戲,往往搖頭嘆息,似在惋嘆紅顏白髮。將軍老去。只是付諸感慨。

    事實上。龍困淺灘,哪裡需要人去憐憫,去感慨,就好像花開在樹枝上,自顧自綻放,何曾需要美人來攀折一樣。

    若說需要,那困於淺灘的龍,需要的只是一場大雨滂沱。

    天心最慈。神龍更是天地嬌子,故龍困淺灘,交感於天地,就是風雨大作之氣象。

    寧風身上的雲龍氣息一閃而沒,只是一瞬,要是此時即便是天心有靈,亦分辨不出一毫。

    然而,天地間滂沱大雨,一如潑出門去的一盆水,卻不是頃刻之間就能收得回來的。

    狂風暴雨繼續宰割天地。那十餘道劃破天際而來的流光亦為此天地異象阻攔於數裡之外,不能第一時間趕到。

    天地之間。一片朦朦朧朧,即便是極目去看,也很難看出數丈遠的地方。

    此刻崩塌大半的平臺上,寧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不遠處死死抓住平臺邊緣,眼看就要墜落下去還不放手的金毛猴王;

    頭頂丈許處,第一時間就被風雨打成落湯雞還不曾飛遠去躲雨的翠鳥。

    這一猴一鳥,既是驚恐,又是慌亂地看著寧風。

    它們可是看得真真的,眼前這個“人”,就是從過去三年與它們朝夕相處,如父如兄的石頭裡面“蹦”出來的。

    看著它們,寧風嘴角一彎,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過去三年,他是一塊石頭,心神亦在那天之盡頭,鳳棲梧桐之處,然而發生在身邊的一切,又何曾逃過他的感知,只是如明月掠過湖面,固然倒映其中,湖泊哪裡會為之漣漪分毫。

    寧風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我,要走了。”

    他刻意說得很緩,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無比。

    翠鳥與猴王彷彿聽懂了,一起尖叫出來,充滿了不捨的味道。

    寧風再是一笑,忽然伸出手來,在面前攤開手掌。

    無論是猴王還是翠鳥,在這風雨如晦時候,自然注意不到寧風手指上掛著的光明之山閃過一抹亮光。

    下一刻,寧風的掌心上,一,二,三……,六根蚯蚓般的光線凝結出來,如有靈性般地遊動。

    它們是如此明亮,如此純粹,正是由最純淨的太陽神光凝聚出來。

    “去吧!”

    寧風手一震,六縷太陽神光分散開來,各自飛向猴王和翠鳥。

    在它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猴王腦袋上多出了三根金燦燦,亮閃閃的毫毛;翠鳥尾巴上亦多出了相似顏色的三根羽毛。

    “危險時候,就拿出來。”

    “三縷神光,了我們三年緣分。”

    寧風說話間,腳下一震,整個人騰空而起。

    他身體周遭,無數天地靈氣蜂擁而來,爭先恐後地往他周身竅穴裡鑽去,縱然是風雨如怒,亦不能擋。

    枯竭、空蕩蕩的身體,時隔三年,又一次有靈力湧動,有神光澎湃,寧風雙臂展開如兩隻翅膀,騰空如大鵬,直往山下去。

    猴王和翠鳥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吱吱吱”叫著就要撲上去跟上。

    它們未必能明白分別是什麼味道,不曾知道三根毫毛羽毛又意味著什麼,只是本能地不想分開,眷念那種陪伴與溫暖。

    它們的動作還沒有做出來呢,剩下的大半個平臺隨著寧風一震足動作,轟然倒塌,無數碎石飛濺、崩裂開來。

    猴王和翠鳥還來不及尖叫出聲,就為一股無形的力量保護著,推了開來,不曾受到影響。

    等它們回過神來,才發現一步沒跟上,寧風向後襬手的背影,就此一閃之間,銷聲匿跡於漫天風雨中。

    在這一刻,兩隻天生天養,無憂無慮的生靈,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悵然若失與惆悵。

    風雨中,寧風一步,一步地迎著風,面著雨,雙足丈量大地,向著一片朦朧天地間高聳入雲的天都山上去。

    那裡,是天下七宗,太陽神宮!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6
第二百零九章 歸去來兮,少年依舊

    “這是什麼情況?”

    破碎平臺之上,懸崖之高,十餘道流光陸續落下來。

    流光收斂,現出一個個修士模樣,無不是身著太陽袍,又敢在太陽神宮勢力範圍內恣意縱橫,自是神宮修士無疑。

    他們一個個周身上下皆是水汽蒸騰而起,瞬間乾透。

    發出詫異之聲的不是一個兩個,除卻少數幾個沉穩的,幾乎無不是如此。

    他們向著天都山方向眺望過去,一臉的疑惑不解。

    在他們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朵雨雲向著神宮方向去,明明就是裡許距離,懸崖峭壁這邊已經雲開雨歇日出,那邊依然是暴雨傾盆。

    “咦?”

    眾人當中忽有一人驚疑出聲,向下一指,道:“你們看。”

    那十餘道流光的主人循著那人所指望去,只見得有一隻猴頭一邊向下攀爬,一邊一手搭在額頭上,向著天邊眺望。

    明明是毛茸茸猴子臉,生生有人一樣的不捨之色。

    “還有那裡!”

    又有一人發現特殊之處,這回是在天上。

    在那隻猴頭上空處,一隻翠鳥在盤旋著、鳴叫著,即便是這邊這麼多人的到來,都不曾讓它驚飛。

    這十餘道流光皆是太陽神宮弟子,哪一個沒有見識,不需要任何解說,他們第一時間都明白了發現者驚呼出聲的原因。

    不是因為猴子,不是因為翠鳥,也不是它們奇異的表現。而是它們身上的毛。

    猴王身上三根毫毛。翠鳥尾部三根金羽!

    太陽神宮弟子。不管有沒有資格修煉九法十三化,亦不管修煉的是其中哪一門,歸根結底,皆是源自太昊金闕神章,源自太陽法。

    故而,他們每一個人都太陽神光之力的感應,皆是近乎本能一般,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異常。

    “奇怪。”

    眾人當中。一個看上去年輕些,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下意識地伸手,衝著猴頭和翠鳥方向一招。

    一股無形力量湧動,不遠處的猴頭和翠鳥發現不妥,驚叫出聲,卻無法反抗,甚至不能做出什麼反應。

    它們終究只是尋常野獸,如何能與太陽神宮弟子相抗衡?

    年輕人完全不在乎他們的反應,他也不是要將這一猴一鳥抓來,他只是對那六根毛好奇而已。

    突然——

    年輕人旁邊有一隻手伸出來。穩穩地按在了年輕人的手背上。

    下一刻,迸發出來的光亮收斂。醞釀中的狂風止歇,年輕人悶哼一聲,體內靈力一陣躁動,如要破體而出一般。

    “萬師兄,你這是何意?”

    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不自然的酡紅之色,憤怒地問道。

    那隻手的主人,也就是他口中的萬師兄是一個三十許人,臉上帶著滄桑味道,似乎經歷過很多事情。

    萬師兄明顯在年輕人心目中很有地位,即便是憤怒,他也只是詢問,沒有其他過激的反應。

    萬師兄也不惱怒,搖了搖頭,道:“師弟你看仔細了再動手。”

    “嗯?”

    年輕人心中疑惑,想道:“萬師兄是帶藝投師,據說未入山門前曾在外面行走過,經見過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比的,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他這一注意,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

    不僅僅是年輕人,其餘人等亦是臉上變色,驚呼出聲:

    “好純粹的太陽神光!”

    “這是神宮裡哪位前輩留下的嗎?”

    每一個聽得萬師兄話的神宮弟子都將神識蔓延過去,察看猴王和翠鳥身上的毛。

    幾乎在神識剛剛接觸到的一瞬間,在他們每一個人的神識眼中,皆如一輪輪太陽,就那麼橫亙在那裡。

    光亮、熾熱、耀眼、奪目……

    尤其是那個年輕人,後怕地出聲道:“這些太陽神光的層次遠遠超過了我們水平,即便不是神宮中前輩,肯定也是一些早年翹楚的師兄吧?”

    他一邊說著,腦子已經一邊在回憶那不知道前面多少屆的神宮弟子了,一個個風雲人物的名字在閃過。

    “未必。”

    萬師兄看著猴王和翠鳥驚慌失措地跑去,緩緩地開口道:“你們忘了三年前的的事情嗎?”

    其他神宮弟子亦如他一般,只是坐看一猴一鳥遠去。

    既然是同門,甚至很大可能是前輩留下的善緣,他們自然不會莽撞地去破壞。

    這也是剛剛萬師兄攔下年輕人的原因。

    與此同時,他們聽到萬師兄的問話,皆是一愣。

    “三年前?”

    “難道是……”

    眾人瞬間色變,他們想起來了。

    三年之前,神宮新一代弟子中最遠超同儕的兩個人同時出事。

    陳昔微,傳為上界嬌女,鳳棲梧桐,離了此界;

    寧風,上界首席弟子,大師兄,神宮本代第一個天下行走,與魔門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夜公子約戰的天驕,同時失蹤。

    陳昔微就罷了,畢竟有根由,有交代,縱然是令人扼腕,但也只能付諸一嘆。

    寧風則不然。

    他的失蹤不知道引得多少人往來搜索,幾乎是拉網般地將神宮山門所在的天都山區域方圓百里給翻了過來,依然是了無音訊。

    搜索的人,甚至包括了神宮九脈之主中的幾位。

    引起了如此轟動,這般大的動靜,最終還是無功而返,留給眾人心中的印記自然深刻無比。

    現在,三年的時間過去了。

    三年的時間還不算遠,再加上當時事情,太過轟動,萬師兄只是一提醒。眾人就都想了起來。

    “是他?!”

    轉眼間。所有人都被遠去的一猴一鳥給忘了。齊齊驚呼出聲。

    “不可能吧?”

    “寧師兄失蹤才三年,而且三年前他才是什麼修為,怎麼可能有如此純淨又霸道的太陽神光之力?”

    “……”

    眾人方自七嘴八舌地出聲,萬師兄沒有加入,只是等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地吐出了四個字:

    “光明之山!”

    “呃~~”

    一眾弟子面面相覷,彷彿都想起了什麼似,臉上浮現出羨慕無比之色。

    “……有可能。很有可能。”

    “那可是天月師伯親手煉製,本命法寶級別的寶物啊。”

    眾人感慨著,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向著遠去的雨雲方向望去。

    這個時候,他們哪裡還猜不到雨雲之下,又是何人?

    三年之前,就在那驚變發生的時候,天月童姥親自出手,為寧風煉製了光明之山,這個消息從天月峰傳出來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心生羨慕。更是欲一睹為快。

    然而,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讓光明之山出世之後,直接蒙塵,一次都沒有展現出它的光芒來。

    若不是這位萬師兄提醒,其餘神宮弟子,幾乎就要忘卻了這件事情。

    “走!”

    萬師兄等人猜到了雨雲中人是誰,面面相覷了一眼,齊齊縱身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直撲而去。

    流光掠空,雨雲蹣跚,不難想見其下的寧風只是用自己雙腿在丈量著大地,一步步地走回到三年之前。

    以雙方的速度之差,眼看只要一兩個呼吸的時間,一眾流光就要撲入雨雲當中,突然——

    “嘭嘭嘭~~~”

    他們猶如直接撞上了一面牆,一個個都從流光中被震了出來。

    下一刻,在他們面前,一縷縷淡淡的,如看不見的雲氣浮現出來,真如一面牆一樣。

    “這是……”

    萬師兄等人狼狽地在空中穩住了身子,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在太陽神宮山門周遭,竟然會有人對他們出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們一時間竟是反應不過來。

    其中如萬師兄等有一定閱歷者,在駭然之餘,還露出了幾分沉思之色。

    既將他們阻攔,震出遁光,又不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一個跌落凡塵的都沒有,這份修為真真是讓人思之極恐。

    花費如此大氣力來做這事的,怕不是神宮的敵人。

    不管是反應快的,還是缺乏閱歷第一時間驚怒無比拿出看家法器的,他們都來不及說出任何一句話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傳入耳中:

    “誰也不要打擾他。”

    “散了吧。”

    聲音裡面沒有太多情緒,亦沒有什麼力量威壓之類的,只有淡淡的,卻不容忤逆的權威味道。

    一眾弟子臉色一變,不管之前是什麼神情,盡數收斂下來,一個個在空中做出行禮的姿勢來,躬身應是。

    他們都聽出了聲音主人的身份:

    天雲峰一脈之主:天雲子!

    寧風的師尊!

    同一時間,不知道多少方向,多少人等,齊齊發現了神宮之外的異狀,或是放出神識,或是派出手下,或是親身趕來,卻一一都遇到了萬師兄等人遇到的情況。

    天雲子,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

    無論是神宮普通弟子,還是其餘的九脈之主,在這一刻,沒有人對天雲子的作為表示意見,一道道目光或從九重雲上,或從山門之內,注視了過來。

    “轟~~”

    雨雲為神宮護山大陣所激,轟然潰散,曝露出其中緩步而行的少年。

    三年過去,寧風依然是少年模樣,三年時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恍若昨日……

    入山門,登天雲,寧風一步步走在三年前的路上,草木依舊,風光往昔,連那些起舞的白鶴也還是當年模樣。

    變了的,只有心境。

    寧風就這麼在沒有干擾的路上,拾階而上,漸漸地,水雲間的煙雲,湖面瀲灩之水光,以三年前的姿態,闖入了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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