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三修奇仙 作者:泛東流 (已完成)

 
mk2258 2014-6-20 22:55: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8 109124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3:57
第二百一十章 坐忘

    “回來了~~”

    寧風止步,腳尖前的一尺就是湖水在湧動,一條條鱗片閃著銀白色光的渡魚如在歡迎主人的歸來一般,雀躍地跳出湖面。

    湖水濺到岸上,碎成一片片,溼了他的衣角,帶著溼潤水汽,撲面而來。

    寧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內內外外,通透如經水洗。

    他跌坐下來,自然而然地擺出了一個盤膝的五心朝天姿勢。

    過去三年來,寧風化作石像,眺望遠方,從來不曾換過姿勢,這個五心朝天的修煉姿勢,更是一次都沒有擺出來過,然而此刻做來,卻自然而然,熟極而流,好像銘刻在記憶最深處一樣。

    歸來的不僅僅是寧風他本人,還有昔日養成的種種習慣。

    盤坐在湖畔,寧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從頭髮絲到腳尖,乃至於風中獵獵作響的衣袂,盡數放鬆、垂落。

    惟獨,一川皺眉,蹙而不散,恍若是陰雲,始終密佈在那裡,散不開來。

    閉目,入定,渾然忘我的寧風,絲毫不曾察覺到兩道人影遠遠地出現,遙遙地止步,只有日光投影了他們的身影,向著寧風盤坐方向傾斜。

    “師尊……”

    沈兆軒一臉擔憂之色,輕聲開口。

    他話剛出口,這位天雲子的高足,寧風的引路師兄立刻就發現了異常。

    他的聲音為無形力量影響著,環繞在方圓三尺之地,不能越雷池一步。

    能做到這一點的。自然就是沈兆軒身邊的——天雲子!

    天雲子先是置若未聞。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寧風盤坐的身影。稍頃方才緩緩開口道:“兆軒,你想問什麼?”

    沈兆軒斟酌了一下,問出心中疑問:“師尊,為何不讓我等與小師弟相見?”

    他心中明白,寧風此刻怕是不想見外人,尤其是不想見那些並不熟稔的同門。

    即便是天雲子不出手,他沈兆軒也會將其餘人等全部攔住。他知道,寧風現在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別人的探究。

    但是……

    “師尊,我們不與小師弟相見,您甚至還阻止了寧叔父,這又是為何?”

    沈兆軒忍不住接著問道。

    他覺得此刻寧風應該需要他們,不需要去提過往,哪怕是共謀一醉也好啊。

    天雲子在搖頭,從沈兆軒出口第一句話開始,他就在搖頭。

    半晌,他繼續用那種緩緩的語氣道:“兆軒你錯了,寧風現在不需要那些。”

    “他需要的是——放下!”

    天雲子口中吐出來的。赫然是一個禪味十足的詞兒來。

    沈兆軒愕然。

    太陽神宮跟佛宗的關係著實是一般般,但佛門經典。確有可取,以沈兆軒的淵博,自然知道什麼是放下?

    天雲子默然得久了,此刻似乎說起了性子,繼續道:“所謂放下,不是忘卻。”

    “真正銘刻在心中的感情,如何忘得掉?”

    “能忘得掉的,又何曾有過什麼真正感情?”

    “故而只能放下!”

    天雲子忽然笑了,似乎想起了什麼很美好的東西,帶出幾分恍惚味道:“兆軒,你師祖,也就是為師的師尊,他當年曾帶著為師去踏遍紅塵……”

    沈兆軒靜靜地聽著,天雲子性子嚴謹威嚴,即便是沈兆軒這個從小由他養大,猶如兒子一般的弟子,都沒有見過他這般談性大發的樣子。

    他聽得專注,天雲子則講得悵然。

    “……那時候,為師一如你小師弟現在,連築基修為都還沒有。”

    “師尊則如我此刻,半隻腳踏在元嬰路上。”

    “那一次,他就要踏出那一步,即將破開虛空,前往域外尋找元嬰的契機,臨行前,師尊帶著我蹈了一次紅塵。”

    “為師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移山倒海的**,而是在那一次,師尊帶著我,看了一個鐵匠三天三夜……”

    沈兆軒聽得漸漸入神,他聽到一個小鐵匠,在拜師當學徒的那天,老師傅就跟學徒說,等他老人家快要死了,就把打鐵的祕傳告訴學徒。

    學徒等呀等呀,十幾年的時間過去,當年十三歲的小學徒,打熬了十幾年的身體,赫然是一條粗壯的漢子了。

    老師傅終於到了彌留時候,他把學徒叫到床前,抓著學徒的手,顫抖著說出了學徒等待了十幾年的那句祕傳……

    “師尊,他說了什麼?”

    沈兆軒被引起了興致,不由得也對所謂的打鐵最高祕傳產生了好奇。

    至於天雲子話語中體現出來的大神通,怎麼在三天時間裡,看遍了十幾年光陰,沈兆軒聽到了,也就是聽到了,絲毫不以為怪。

    畢竟,施展那個**的可是他的師尊,上一代的神宮九脈之主,上一代的天雲子。

    天雲子搖頭失笑,道:“老師傅用盡最後的力氣,就說了四個字:熱鐵別摸!”

    “……”

    沈兆軒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一群大象在他心中踐踏而過。

    這叫什麼事?

    這就是打鐵的最高祕傳?

    沈兆軒完全能想象那個期待了十幾年的學徒,聽到這句話時候的心情,那怎一個欲仙欲死了得。

    “熱~鐵~別~摸……熱~鐵~別~摸……”

    他驚愕之餘,在心中一遍遍重複那四個字,漸漸地,竟是讓他琢磨出了幾分味道。

    沈兆軒的神色,一點一點地變了。

    “懂了嗎?”

    天雲子悠悠出聲:“當年我師尊也是這麼問的我?然後,他飄然而去,再也不曾回來過。”

    “答案我知道了。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

    天雲子言語間的悵然之意。溢於言表。

    沈兆軒默然,不知道當如何安慰才好。天雲子又何嘗是需要安慰的人?轉眼間,他灑然一笑,道:“熱鐵別摸,換句話說,懂得這個道理,等鐵冷下來,或者是用上鉗子。就可以摸了。”

    沈兆軒聽到這裡,整個人豁然開朗,之前還猶如迷霧般遮擋的東西,一下子清明瞭起來。

    “是啊,懂得熱鐵別摸,那麼就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去摸。”

    天雲子語氣飄忽,字字句句出言時候,皆如鐵塊一般,往下墜落般的質感:“道家說無為。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做,而是無為。而能夠無不為,知道熱鐵不能摸,遂可以任意擺佈。”

    “你悟了嗎?”

    最後四個字出口,沈兆軒默然不言,只是靜靜地看著眺望著天雲子背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寧風盤坐不動的身形。

    他心裡明白,天雲子這聲“你悟了嗎”問的不是他,而是無聲地在問寧風。

    沈兆軒若有所悟,頓了一頓,道:“師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師弟現在需要的是真正的放下。”

    他心知這話道來容易,就好像熱鐵別摸一樣,真正地踐行下來,卻有萬千的難,不是真正的溺水者,難知冷暖。

    沈兆軒方才真正明白,天雲子出手為寧風隔絕一切干擾的原因。

    這個事情,除了寧風自身,誰也幫不了他。

    外面的石頭已經崩碎了,他心裡的石頭,只能靠自己去消融。

    沈兆軒心中諸般念頭在轉動,與天雲子一起沉默下來,遙望著寧風背影,心中不由得替自家小師弟作難。

    真的,太難了。

    “師弟他要從中拔出來,修為需要突飛猛進,以彌補三年來的空缺;他還要調整好狀態,提高實力,去與魔宗七夜一爭,日後更是要突破天外天,去尋回陳昔微……”

    “難啊!”

    沈兆軒一生多在宗門,卻也不是沒有出外行走過,人世間的百態橫生早已看遍遍,哪裡不明白什麼叫做知易行難。

    這世上,能將壓力化作動力,不因目標之遠、難而頹喪反倒是奮發者,寥寥而已。

    “咦?”

    沈兆軒突然驚疑出聲,他看到寧風背影一顫,旋即又靜止下來。

    這個動作本來沒有什麼,可是從那一瞬間開始,沈兆軒就覺得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

    花一樣還是那樣的花,水還是那樣的水,背影依舊是那個背影,但卻感覺渾然不同,恍若天地間,驀然靜了下來。

    “這是……”

    天雲子臉上亦露出驚喜之色,脫口而出:“坐忘!”

    “坐忘?”

    沈兆軒下意識地重複,旋即恍然。

    修行之中,有一個說法,認為一方天地,比如那庭院一角,當沒有人在時候,它始終是那個模樣,可當有人置身其間時候,人的小天地與外在的大天地,就會產生無法形容的聯繫。

    於是乎,當人心喜則天地歡,人心悲則風雨作,人心靜則萬籟寂,人心喧則蟲鳥鬧……

    更有那極端者,稱之為心外無物,一切皆是虛幻,惟有我心真實。

    簡而言之,人,尤其是修行中人,他們心中的強大,能干涉到現世,甚至強於現世,取代其成為那唯一的真實。

    寧風現在的情況,便於此有關。

    那方小天地的詭異變化,只可能是源於他自身的心中變化。

    心湖波瀾,映照天地。

    心處坐忘之境,於是乎整個天地如被遺忘在世界角落,明明是咫尺之遙,卻有天涯之遠。

    “小師弟真是好福緣。”

    沈兆軒喜形於色,幾乎就要撫掌而笑。

    寧風的坐忘,是定靜,是頓悟,從中所得收穫可想而知。

    或許,經此,他真能如天雲子所說的,無為而無不為,現在放下,為了更好的拿起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00
第二百一十一章 氣運,築基

    寧風定境而入坐忘,轉眼已過三天。

    在這三天當中,天雲子和沈兆軒兩人一起靜靜地站在那裡,恍若兩尊雕像一般地站了兩天兩夜。

    當第三天的晨光灑落在寧風的肩膀上時候,唯獨剩下沈兆軒還站在那裡,守護著他。

    天雲子不知道何時,杳無影蹤。

    天雲峰一如往昔,懸浮在雲天之上,與其他諸一起,拱衛著身為天都山主峰的天擇峰。

    天擇峰上,九脈之主齊聚,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

    天雲子,亦在其中,事實上,這般沉默,正是在他到來後,說出第一句話始,便如萬年冰川,再沒有消融過。

    神宮掌教申不疑,天月峰主天月童姥……,一個個在神宮中或是高踞掌教之位,或為一脈之主,此刻似乎都在斟酌沉吟著什麼。

    在他們面前,一面水鏡,漣漪不起,映照出水雲間外那個盤坐的身影。

    好半晌,就在門外的童子都快要被殿堂之中隱隱傳來的壓抑弄得窒息了過去時候,沉寂終於被打破。

    “那……還是這孩子上?”

    申不疑從水鏡中收回了目光,遲疑地開口道。

    他心中的遲疑,倒有大半是不敢確定自家到底是不是愛屋及烏,因為得意弟子陳昔微故,而對寧風特別地另眼相看。

    其餘的九脈之主中,不乏有一般疑惑的,皆以詭異的目光望過來。

    “看什麼看?”

    一個厲喝聲傳出來,迴響在殿堂當中。“除了寧風去。還能是誰?”

    “嚇~”

    本來想要出言否定或是質疑者。齊齊縮了縮脖子,把到口的話重新嚥了回去。

    因為說話的是天月童姥。

    天月童姥如八九歲女童般的身軀在跳腳著,白嫩的小手,可愛的身姿,配上時而蒼老時而稚嫩的聲音,讓一眾峰主們噤若寒蟬。

    這樣的話,就是神宮掌教申不疑道來,都沒有天月童姥這般有威懾力。

    她老人家可是號稱太陽神宮當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啊。

    “天雲子。你說是不是?”

    天月童姥環顧一圈,看沒有人敢炸翅後,得意地雙手叉腰,向著天雲子問道。

    天雲子當然不會有第二個答案,徑直頷首,斬釘截鐵地道:“是!”

    “寧風就是與魔宗七夜一戰的最好人選。”

    天雲子可不是天月童姥,他可沒有那麼大的威懾力,頓時就有人站出來質疑。

    天命子挑了挑眉毛,道:“天雲師兄,你覺得寧風有這三年空白。他還能是七夜的對手嗎?”

    他掰著手指道:“七夜那個小子論及天賦傳承,樣樣都只在寧風之上;他比起寧風多了三年的修煉時間。還是最關鍵的三年;七夜這三年間被那些老怪物們扔到各種祕境歷練,論及閱歷也遠非寧風小子可比……”

    呱啦呱啦一堆,天命子說出了在場其餘質疑者的心聲:“寧風,他真的能贏?”

    是啊,在場沒有人對寧風這個晚輩有什麼意見,然而他真的能贏嗎?這點質疑,便是之前長久沉默的根由。

    “能!”

    天雲子吐字做金鐵之聲,“我對此深信不疑。”

    天命子等人蹙起眉頭,天雲子說得如此完全沒有轉圜餘地,他們要是再加質疑,未免就過了。

    可是……

    另外一位九脈之主天機子沉聲道:“天雲師兄,天月師妹,還有掌教真人,你們別忘了與七夜的一戰,其中意義所在。”

    他話音一落,頷首者近乎一半,顯然這正是眾人心中牽掛事。

    天雲子一頓,他對這一戰的意義,自然心中有數。

    “氣運嗎?!”

    他悠悠地一嘆,道:“我怎會不知道這並不是一次後輩之爭,而是事關宗門興衰的氣運之爭。”

    “是啊,從上次南疆事情不難看到,那持續了數千年的事情,怕是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說話的天機子伸手指天,接著道:“上面有一雙無形的眼睛看下來,氣運之爭揭開序幕。”

    “類似的事情,在過去數千年間,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宗門典籍,歷歷記載。”

    “可又有哪一次,會有此次這般影響深遠,它關係的是我們神宮此後數千年之沉浮,豈能草率!”

    若有任何一個外人在場,哪怕是如沈兆軒這般核心弟子中的核心,怕也會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小小弟子之間的約戰,如何與宗門氣運,千年興衰沉浮聯繫在一起?

    這氣運,這興衰,這沉浮,未免也太不值錢了吧?

    此刻天擇峰上眾人則不然。

    他們身為太陽神宮當中,除卻隱世的老怪物外,站在最高處的一撥人,對此如掌上觀紋一般。

    天雲子沉默稍頃,在天月童姥又要忍不住出言相譏的時候,他緩緩地開口了:“正因值此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才非要寧風不可!”

    “嗯?”

    眾皆疑惑,天雲子這不是拿眾人的質疑,來當做是反對理由嗎?這算怎麼回事?

    天雲子壓根不給眾人反問的時間,自顧自地往下說道:“試問,三年之前,以眾敵一,猶自不是魔宗七夜對手的弟子們,三年之後,就真的能與之一較嗎?”

    “啊~”

    天命子,天機子等人怔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們始終在糾結寧風過去三年之損失,卻忘了三年前在陰陽鎮上的那一幕。

    恰如天雲子所言,三年前,沒有寧風的話,魔宗七夜一人,就能將整個這一代神宮弟子連鍋給端了。

    現在三年過去,魔宗七夜更上層樓,三年前的手下敗將們,就真的能狙擊他嗎?

    與其信任寶璽、曾醉墨等“手下敗將”,那還不如在寧風身上搏一下。

    天機子等人覺得自己都要被說服了,忍不住拋出了最後一個疑惑:“可是修為……”

    三年光陰,足以讓太陽神宮的親傳弟子們彌補掉在外門時候,專修藥師琉璃經不修法術神通境界的缺憾,一個個修為突飛猛進,破入築基期者不在少數。

    至少,寶璽、曾醉墨等站在同輩高處者,一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築基期修為。

    天雲子剛要再說什麼,突然,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向了水鏡處。

    那裡,平靜得如真的鏡子一般的水鏡,第一次起了漣漪……

    “轟轟轟~~~”

    即便是隔著水鏡,天雲子等人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水鏡對面不住沖天而起的氣息,如醞釀了萬年的火山,一朝爆發,縱是萬鈞地殼,亦不能擋!

    “好小子!”

    天月童姥大笑出聲。

    天命子、天機子等人無奈搖頭,臉上卻沒有什麼憤怒、羞惱之色,反而放鬆下來,亦露出了笑容。

    眾人對視了一眼,齊齊一笑:

    “就是他了!”

    “坐忘頓悟,一朝開悟,直破築基,好啊~~”

    “哈哈哈~~~”

    笑聲迴盪在殿堂當中,門外執役的童子雖不知情況,卻也長出了一口氣,覺得陰霾都散盡了一般輕鬆。

    同樣的笑聲,還回蕩在水雲間外,沈兆軒左近周遭。

    “哈哈哈~~~”

    “築基啊!”

    沈兆軒察覺得天擇峰上眾人還要早得多,在寧風身上氣息出現變化,沖天而起時候,他便注意到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寧風依然沉浸在定境當中,修為卻是一破再破,最終直接轟破屏障,臻至築基時候,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寧風也在笑。

    九竅石世界裡,他站在金池之畔,與沈兆軒般,放聲大笑。

    笑聲激起波瀾,從第一池蔓延到第二池、第三池,方才止歇。

    不是笑聲無力,是金池滿水至第三池!

    “三年沒來了,大家還好不?”

    寧風笑著自語,金池自是無法回答,惟有漣漪陣陣,似在幽怨。

    “不知道凝聚那雲龍精血,讓我得到雲龍九現神通,究竟耗費了多少金水?”

    寧風撓著腦袋,片刻後決定不去想這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他攤開手,面對金池水,面對更遠處的青山與小徑,更遙遠天上的彤彤紅日,朗聲道:“現在,我回來了。”

    寧風自己清楚,他不只是在跟九竅石天地說歸來,更是對自己說,真正的寧風,歸來了。

    “回見了。”

    寧風轉身,他並沒有嘗試去攀登青山,再試九死之後,更有何路,而是灑然地揮著手,一步踏出了九竅石境。

    有了之前的經驗教訓,寧風這聲回見,又是對九竅石境說呢,還是在對那遙遠天外天中,可能正依偎著梧桐樹的陳昔微說呢?

    這個天知,地知,寧風知,再無一人能知……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02
第二百一十二章 瀚海,沙漠化海

    “什麼……”

    “師尊,不用這麼殘忍吧?”

    寧風可憐巴巴,雙手合十,臉上神情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做苦苦哀求。

    在他對面,站著板著臉的天雲子。

    寧風身後,沈兆軒一臉欣慰,又一臉無奈,話都插不上了。

    “師弟,真是……不同凡響。”

    沈兆軒到底還是欣慰居多。

    “坐忘,頓悟,銘刻於心,又放下於行,師弟竟然真的做到了。”

    沈兆軒看著寧風做可憐狀,哀求天雲子的樣子,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數年之前,那個剛剛入門的小師弟。

    此前種種,在現在的寧風身上,真如煙雲散去,恍若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不行!”

    天雲子欣慰也是有的,但回答卻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別說你那些師兄弟,就是你父親,為師也已經交代好了。”

    “在你跟七夜對決結束之前,你誰也見不到。”

    寧風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天雲子說得這麼決絕,他哪裡聽不出來再哀求也是沒用了,不由得跟斗敗的公雞似的,一下子蔫了下來。

    “你現在真覺得自己是築基修士了嗎?”

    天雲子被寧風纏得也有些怕了,給出決定後,立馬轉移了話題。

    “嗯?”

    寧風一愣,旋即,堅決地搖頭。

    一邊搖頭,他的心神一邊沉入丹田所在。

    那裡,一個靈氣漩渦在緩慢。又不停歇地轉動著。幾乎每一刻。他都能感覺到靈氣漩渦的擴大,恍若可以吞噬了天地一般。

    寧風心中有數,這個是突破之後的那種強大錯覺,別說是吞噬天地,就是連築基期應該有的靈力層次,他都還遠遠沒有達到呢。

    沒有達到的,又豈止是靈力層次!

    “築基期,不是能肉身飛天嗎?”

    “築基期。不是能內煉寶物嗎?”

    “築基期,不是該有天人交感,凝聚小神通嗎?”

    ……

    寧風現在的狀況,就是空有境界,境界所附加的那些東西,一概沒有,所以他才搖頭得那麼幹脆利落。

    “師尊的意思是先鞏固境界,將築基期的實力全部消化?”

    寧風試探地問道,同時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苦色來。

    那哪裡是容易的事情?他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呢?

    天雲子搖頭,一笑。道:“你沒有那個時間了。”

    寧風和沈兆軒,一齊看了過來。

    天雲子淡淡地道:“一天之前。魔宗七夜出山門,往瀚海去了。”

    “瀚海?”

    沈兆軒詫異地反問,寧風則皺起眉頭,問道:“師尊,我們這次的爭鋒,就是在那瀚海嗎?”

    兩人的關注點,完全不同。

    沈兆軒苦笑著對寧風道:“師弟,你卻是有所不知了。”

    “嗯?”

    寧風好奇地望過去,瀚海這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

    沈兆軒擡頭,看到天雲子以目示意,便知道解說這活兒他是逃不掉了,於是便開口道:

    “瀚字,意為廣大,廣袤,從水,故多指水域。”

    寧風眨著眼睛,一頭霧水。

    論起來,他才是書生本職好不,這個東西還用得上沈兆軒來解釋嗎?

    “不過……”

    沈兆軒轉折道:“瀚海一詞,卻是借的古意,在上古時代,瀚海指的是極北之沙漠,據說無邊廣袤,可至於天之極。”

    寧風來了興致,問道:“師兄,我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個古瀚海嗎?”

    “不是!”

    沈兆軒斷然否定,接著道:“古瀚海只是存在於典籍當中,並沒有任何人找到過,翰海一詞,不過借用而已。”

    寧風聽到這裡,有些明白過來了。

    “瀚海這詞指的是沙漠,又是從水之字,現在這個所謂瀚海既然借用這個名字,定然有很特殊的地方。”

    寧風心中想著,並沒有打斷沈兆軒的話,靜靜地聽他往下說。

    “大約在一千多年前,在現在名為瀚海的那片沙漠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且綿延了千年至今……”

    隨著沈兆軒漸漸往下道來,寧風嘴巴一點點地張大,終於明白為什麼沈兆軒聽到瀚海二字瞬間動容了。

    原來,現在那片名為瀚海的沙漠,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就有一個奇異之處。

    平日裡,那只是一片晝夜溫差極大,寸草不生,萬物不存的死寂沙漠,固然稱得上是生靈絕境,對修仙者而言,卻算不得什麼。

    一切自一千多年前的一個八月十五開始,一夜之間,沙漠之下湧出海水無數,竟是生生地將一大片沙漠,化作了廣袤無邊的海域。

    一夜之間,沙漠化海!

    至此開始,每當月中時候,沙漠就會在一夜之間化作大海,持續十二個時辰,再如退潮般重新化為沙漠。

    每月一次,從無爽約。

    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日時候,其化海之勢更是可怖可畏,掀起千重浪,浪浪皆能拍過方圓萬里之內最高的山峰,綿延向外,糜爛數千裡地,盡為澤國。

    這個詭異的情況,第一時間就引起了修仙者的注意。

    千年以降,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前往瀚海探查,卻不管去者是什麼修為,盡數無功而返,成為一處謎地。

    沈兆軒說完,寧風對那沙漠化海的景象不由得悠然神往。

    天雲子這個時候才悠悠然地道:“其實什麼謎地,不過是知者不言,不知者胡言罷了。”

    “刷刷刷”寧風和沈兆軒頓時將目光投了過來,心裡面同時閃過兩個字:“有料!”

    天雲子沒有賣關子,淡淡地。用最平平無奇的語氣道:“其實說穿了不值一文錢。無非是那裡有一片海罷了。”

    “有一片海?”

    寧風和沈兆軒面面相覷。覺得自個兒腦子裡都要變成海了,全是水,不然怎麼就理解不了自家師尊的意思呢?

    “如果那裡真的有海,為什麼千年以降那麼多人前往查看,卻沒有人會發現呢?”

    寧風忍不住問出了聲來。

    天雲子一笑,意味深長地道:“海在那裡,又不在那裡。看到的就是看到了,看不到的。自然就看不到。”

    他這番話明明有點打機鋒的意思,卻如炸雷,一下子炸響在寧風的腦海當中。

    “我明白了!”

    寧風豁然開朗,猜測道:“師尊,瀚海的情況是不是跟南疆一樣?”

    他這邊開口,那頭沈兆軒也猜到了,露出了恍然之色。

    南疆什麼事?

    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碎片,即將撞入本世界,成為本世界的一部分。

    寧風舉一反三,經過天雲子的提示。不難想到是不是有另外一塊碎片,那是一片海的世界。於是乎才會出現這種沙漠化海的景象。

    “聰明!”

    天雲子微笑,讚道:“每逢月中,興許是那片小世界的潮汐之力影響,於是漫過了兩界之限,覆蓋了瀚海沙漠,於是乎沙漠化海。”

    “月中一過,潮汐回落,沙漠重現,無非如此罷了。”

    寧風和沈兆軒恍然之餘,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那就是為什麼要選在那個地方來對決呢?

    天雲子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疑問,道:“那片瀚海域差不多在今日就要徹底被吸引入我們本世界當中,值此時機,兩界隔膜近乎不存,我們太陽神宮和魔宗聯手,略施手段,就能攻破。”

    “當年,第一個查明瀚海真相者,就是我們神宮和魔宗的前輩,只是那處瀚海域著實有些奇異,他們竟是進之不去。”

    “這是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當其時,兩宗前輩便定下了約定,當估算當中,兩界合併的千年之後,各派弟子,入內爭鋒,決定歸屬。”

    “在那之前,便由兩宗一起,禁制其餘宗門,染指瀚海!”

    天雲子說到這裡,他兩個弟子盡數恍然大悟。

    敢情是這樣,所謂的瀚海謎,這麼多年來不為人破解,原因就是能破解的人,盡數知道那是太陽神宮和魔宗的禁臠;不知道這一點的人,壓根不可能知道有另外一個叫瀚海域的小世界要併入大世界的隱祕。

    就這麼簡單!

    明白了箇中因由後,寧風神情肅然起來,這就不再是個人榮辱的問題了,分明是涉及到一處小世界的歸屬啊。

    天雲子看到寧風的樣子,滿意地點頭,至於他之前在天擇峰上與其餘九脈之主爭論的氣運之事,卻是提也不提。

    這就是位置不同,眼界則隨之不同。

    在寧風看來,一處小世界的歸屬,很重要;可在天雲子等人,站在宗門的高度來看,宗門未來千年,氣運之爭,存亡之續,高於一切。

    這些,卻還不是寧風所能知道的。

    “行了。”

    天雲子一揮手,道:“兆軒,帶你師弟去挑選寶物,然後激發此符,便往瀚海去吧。”

    他那一揮手中,先是一道金光從掌緣迸發出來,生生在空中撕裂出一道金色的光門,同時有一個金色光點,展開成一張金色的符籙落入沈兆軒手中。

    “還有寶物可以挑?”

    寧風一笑,躬身道:“徒兒多謝師尊厚賜。”

    “速去,速去。”

    天雲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少廢話。

    寧風直起身來,帶著幾分興奮之色,與沈兆軒一起,並肩踏入光門當中。

    下一刻,無盡的光,絢爛得斑斕,撲面而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04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靈境,器魂的夢

    “師兄……”

    “這,這是……”

    寧風嚥了口唾沫,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在他面前,是怎樣一個斑斕而瑰麗的世界啊。

    古曰: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前者是空間,後者是時間。

    此刻,站在一片斑斕絢爛當中,寧風分不清楚空間,感受不到時間。

    這是一片渾然一體的虛空,他與身邊的沈兆軒一樣,兩隻腳明明都是踏在虛空當中,卻有腳踏實地一般的感覺。

    周遭一團團的光團,好像無數的流星,時而劃破天際;又似是一顆顆太陽,在恣意地揮灑著絢麗。

    沈兆軒微微一笑,一拽寧風的袖子,道:“師弟,此處名靈境,乃是我們神宮建立起,歷代前輩所收集寶物中之器魂的生息地也。”

    “器魂的生息地,名曰靈境?”

    寧風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茫然之餘,又有不明覺厲的感覺。

    受沈兆軒一拉,兩人一起向前飄飛出去,那種感覺又不同於外面世界當中的飛行,彷彿自身全無了重量,連周遭的空氣都沒有重量,一切都是在一種真切的空蕩蕩裡。

    寧風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彷彿在這個靈境當中,除卻那一團團光團,其餘一切,皆是虛幻。

    包括他們兩人在內。

    那些光團,才是惟一的真實。

    沈兆軒置身其間,似乎也很是感興趣,一邊左顧右盼。一邊道:“師弟可是對靈境的存在有所疑問?”

    寧風忙不迭地點頭。

    他還真有疑問。

    在寧風想來。神宮中收藏寶物的地方。當是在某個無比隱祕之處,無數的防護,然後一個個隔絕探視的祕閣,裡面擺著一件件或是光芒四射,或是內斂守拙的寶物……

    決計,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想都想不到。

    沈兆軒一笑,道:“為兄第一次前來時候。跟師弟你的想法一般,後來才知道,靈境之屬,到底有多麼的重要。”

    寧風覺得自個兒心裡面有一百隻猴頭在抓撓著,忙問道:“願聞其詳。”

    沈兆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反問道:“師弟,你可聽說過那些上古時候遺蹟,或是傳承,出現時候情況?”

    寧風茫然,還是點頭。這樣的故事別說他假假也是一個入門了的修仙者,就是市井中的閒漢。也沒少從說書人口中聽聞過。

    沈兆軒繼續道:“那師弟你肯定沒有少聽說過,有那氣運強盛的,從遺蹟中得到某些上古之寶,只是天長日久下來,器靈已死,卻還有不俗威力云云。”

    寧風習慣性地再點頭,下一刻,霍地擡頭,怔怔地望向沈兆軒。

    對面,沈兆軒微微頷首,示意他猜對了。

    “我怎麼沒有想到……”

    寧風一拍腦袋,豁然開朗。

    這個道理說破了不值得一文錢,只是他從來沒有往這邊想過而已。

    既然,那些發掘出來的上古之寶,器魂消散,那麼,在宗門收藏著、傳承著的那些寶物呢?

    那些寶物,怕是有很大一部分,比起那些遺蹟中發掘出來存在,更要久遠吧?

    既是寶物庫藏,那麼自然不可能一直被人使用,被人溫養,那麼為什麼宗門所藏之寶,就不會器魂消散呢?

    寧風現在用腳趾頭想,也不難知道定然是與這“靈境”有關了。

    他翻轉過手,反過來抓住沈兆軒的胳膊,追問道:“師兄,你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為什麼靈境會有這樣效果,能防止器靈消散?”

    寧風一邊問著,一邊放眼四處觀察,然而除了眼睛都被晃花了外,什麼收穫都沒有。

    這裡的陣法設置,甚至是存在形式,都遠遠超過了他的理解範圍。

    沈兆軒哈哈一笑,道:“師弟,道理很簡單啊,俗世當中,六扇門裡,有所謂的黑屋之刑,便是將一個犯人,關入一個窄狹的既無光亮,又無人聲的小空間中,不聞不問。”

    “時日不用太長,犯人往往不是瘋狂、崩潰,就是早早死去,幾無例外。”

    寧風若有所悟,問道:“師兄你的意思是,那些器魂會消亡,恰似被關入小黑屋當中的犯人一般無二?”

    “然也!”沈兆軒微微頷首。

    寧風懂了,遙指一個個光團,問道:“那麼,那一團團的光團,想來便當都是一團團的器魂了。”

    “只是在這靈境當中,又是如何讓那些器魂不產生被關入小黑屋當中的感覺呢?”

    問題回來了。

    說到底,不管怎麼做,都改變不了器魂的主體,那件寶物是被收藏著,而不是被使用,被溫養著這個事實。

    沈兆軒臉上亦露出了欽佩無比之色,道:“這就是前輩高人的奇思妙想和無邊威能了,你看……“

    他對著距離最近的光團一招手,光團沒有飛過來,反倒是他和寧風兩個人被吸了過去。

    兩人一下子,與光團撞在了一起。

    “啊~”

    寧風剛剛驚呼出聲,眼前陡然清晰了起來。

    他眼前所見的不再是靈境當中無有宇宙般的奇異,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有一個耄耋老者站在村口大樹下,嘴裡嘰裡呱啦地說著年輕時候他有多麼的了不起,怎樣的走過多少多少地方,見過如何如何大的世面……

    寧風看得一頭霧水,這分明是任何一個村莊裡每天都在發生的景象。

    沈兆軒輕咳一聲,道:“這個老頭便是一件寶物的器靈,這就是靈境賦予它的能力,虛幻現實之能。”

    “在這裡。器靈可以實現他們的夢想。可以盡情地娛樂所好。如此,自然能使之長久地保持活力,不至於消亡。”

    寧風徹底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那麼……”

    他想問要怎麼收復器靈,畢竟天雲子把他弄進來,為的不就是這個目的嗎?

    沈兆軒沒有等他問出口,先行說道:“這一方靈境並不是我們神宮當中唯一的靈境,而是其中的遁靈境!”

    “遁靈境?!”

    寧風一聽就明白了,問道:“師兄。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器靈全部都是跟飛遁相關的寶物器靈嘍?”

    沈兆軒點了點頭,道:“師尊就是這個意思。”

    “純論修為,七夜畢竟比你多了三年的時間,外加還要飛遁瀚海,其中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一切自然以保存自身為要。”

    “這次,師尊要賜予你的,就是一件飛遁類的寶物。”

    寧風明白了,旋即又問道:“隨便一件都行?”

    “呃~”

    沈兆軒撓了撓頭。有點吃不準地道:“應該是吧……,畢竟能誕生器魂。且被保存入靈境者,皆非尋常寶物,任何一件應該都不是凡品吧。”

    寧風來了興致,摩拳擦掌,緊接著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師兄,那我要怎麼才能收服器魂,讓它願意跟我離去呢?”

    “這個為兄知道。”

    沈兆軒鬆了口氣,這個他就有經驗了,介紹道:“很簡單,只要在這些器靈自己構成的幻境當中,達成它們的要求,或者是目標,或者是夢想,或者是遺憾,就可以了。”

    “那眼前這個呢?”寧風眼睛都在放光,本著越老越妖的判斷,這個耄耋老者器靈應該很厲害吧?

    “我看看。”

    沈兆軒也有點興趣,仔細觀察了起來。

    在他們兩師兄弟說話間,這個器靈幻境依然在繼續,一幕幕在閃過。

    “呃~”

    沈兆軒有點傻眼。

    “不是吧……”

    寧風覺得自家下巴都要掉了。

    在那株村口老樹下,耄耋老者破口大罵,還揮起龍頭杖,追打一箇中年人。

    中年人抱頭鼠竄,後面跟著一大竄的村姑。

    那些村姑面貌就不提了,一個個倒是膀大腰圓,臀部肥大,俗稱利生養的那種類型便是。

    她們哭著喊著說公公息怒,不要打她們相公,相公有在努力耕耘,是媳婦兒們不爭氣云云。

    耄耋老者打了半天,終於氣喘吁吁停了下來,怒斥中年人,務必要讓他抱上孫孫。

    中年人喏喏。

    寧風也有喏喏的感覺了,除了喏喏,還能做啥?

    “嘭!”

    他與沈兆軒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般心思,同時思退,於是瞬間從那個幻境當中被彈了出來。

    剛重新出現在斑斕的靈境當中,寧風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下不存在的冷汗。

    在他的對面,沈兆軒亦是做出了一般無二的動作。

    “汗~~~”

    “那個……”沈兆軒囁嚅了一下,道:“師弟,你且慢慢搜尋,為兄那還有點事情,這就先告辭了。”

    “請了。”

    沈兆軒一拱手,寧風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就渾身上下盡數化作了透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寧風收回伸出去挽回的手,撓了撓頭,苦笑道:“師兄這是怕被我抓包吧?”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下剛剛出來的器靈幻境,想到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幕幕,以及理所當然做出的判斷,又擦了擦汗,心想:“這個實在是做不到啊……”

    寧風一點都不想跟那些村姑耕耘,幫那個耄耋老者器魂實現抱孫子的願望。

    這個念頭只要想一想,他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了打著哆嗦,趕緊一個飄飛,有多遠,就跑多遠。

    驚魂甫定,前方又有一團團新的光團出現。

    寧風摩拳擦掌,自語道:“我就不信了,再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07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百折不撓,書生揮毫

    “你知道虹魚怎麼釣嗎?對,看那,就是那,水流最急的地方就是了。”

    “萬能魚餌的一百八十種配料,三百六十七種配比你掌握了幾種?”

    “天蠶魚線和人發烏金絲的強度區別……喂喂喂,人呢,別走啊……別走啊……”

    寧風跑得比偷心賊被痴情女家人裡拿扁擔追趕還要快。

    重新回到靈境當中,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釣魚?跟沒事就自己造夢釣魚玩兒的器靈比釣魚,這個能贏就有鬼了~~”

    寧風冷靜了一下,重振旗鼓:“我就不信了,再來……”

    ……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別人做嫁衣裳。”

    “郎君,我們一起來女紅吧。”

    寧風:“呃,那個,我還有點事。”

    ……

    “呔,兀那少年哪裡去,說好的花叢競技呢?”

    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傳來,夾雜在大片嬌嗔痴纏的女子聲線裡,聽在耳中,寧風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我去,這個竟然要比泡妞?”

    “他的最差記錄竟是相識半個時辰對方自請敦倫?”

    “這個小生做不到啊……”

    ……

    “啊~~人呢?”

    “說好的一起打洞呢?”

    寧風絕塵而去的背影后面,一隻土撥鼠從地裡面鑽出來,一臉茫然與失落。

    它的周遭地面上,一個個錯落亂麻般都是坑。

    寧風的聲音從背影處遠遠地傳了過來:“打洞這個有前途的事業,還是前輩自己享受吧。在下告辭了。”

    ……

    “我就不信了……”

    “我……”

    寧風整個人呈大字型。懸浮在靈境虛空中。周遭一個個光團一閃一閃地,既像是期待無比的目光,有好似嘲笑戲謔的樣子。

    “……還真有點信了。”

    寧風兩隻眼睛都有些無神了。

    若不是三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若不是三年化作石像眺望,換做是三年前的寧風,妥妥的一拍屁股,掉頭就走。

    那些器靈造的都是什麼夢啊~~

    難道就沒有正常一點的器靈嗎?

    寧風好歹稱得上是堅韌,深呼吸了幾口。以一個真空失重下才有的詭異動作,自大字型躺著變成筆直站立。

    “繼續!”

    他深吸一口氣,以上刑場般的神情,再次踏上征途。

    不遠處,有一團光團,散發著奇異光暈,就那麼靜靜地懸浮著,竟是有幾分孤獨般感覺。

    寧風的注意力,下意識地落在其上。

    一開始,他先是自嘲一笑。不就是光團嘛,他還能給品讀出孤獨來?

    後來。寧風心中忽然一動:“不對,其他光團彼此之間多數距離不遠,惟獨這個光團,其他器靈似乎對它敬而遠之。”

    寧風來了興趣,仔細觀察,越是仔細看,腦子裡情不自禁地就浮現出來一個孤僻少年站得筆直,生人莫進,其他少年三五成群,竊竊私語,又敬而遠之模樣。

    “一般來說,有這樣表現的都是有本事的。”

    “不知道這個怎麼樣?”

    寧風腦子裡浮現著自家都覺得好笑,一點都沒有邏輯的念頭,整個人緩緩靠近了過去。

    越是接近,他越是能將這個光團看得真切。

    光團本身散發出來的光暈,亦與其他光團有些不同。

    遠遠望過去,光團通體呈現出淡淡的粉光來,這是早先寧風沒有留意,或者是下意識迴避的原因。

    怎麼說剛剛從情傷中擺脫出來,對什麼男歡女愛此類的東西,難免避如蛇蠍。

    近距離一看呢,寧風頓時發現奇異的地方。

    這個光團竟然是粉色其外,內裡則是水墨一樣的光暈,還在不住地散逸出去,恍若是一方上好的松煙墨誤墜入池塘當中,在一點一點地暈染開來……

    “有意思。”

    寧風心中想著,手上做出了觸摸動作。

    下一刻,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睛,他已經置身在一處書房——的房樑上。

    “呃~”

    “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有點茫然,同時身體似乎也失去了控制,不能動彈,除了一對眼珠子,還能在滴溜溜地轉著。

    再怎麼轉,能看到的還不是書房裡情況?

    書房頂上的瓦當如同虛設,寧風的目光徑直將其穿過,將書房當中佈置纖毫畢現地收入眼簾。

    房中有人,是一個書生。

    書生執筆,潑毫作畫。

    看到這一幕,寧風頓生好感,話說他也是以書生自居的嘛。

    好感歸好感,他還是不能如腦子裡所想的那樣跳下去打個招呼什麼的,整個人猶如被凍僵了一般,不能動彈分毫,只能幹看著。

    下面,書房中,時光如被加速,一年四季更替,在倏忽之間完成。

    書生沉浸在丹青當中,手中一貫紫竹色狼毫揮舞個不停,書房中多出一幅幅懸掛起來的掛軸。

    寧風目光落在掛軸上,胸中頓時充塞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同道中人!

    那赫然是一幅幅美人圖。

    有嬌柔地扶在花轎上痛哭之婉約少女,有為一群少女簇擁著踏青河畔的青春無敵,亦有跪坐掩土葬花苦吟的柔弱……

    書生是個窮書生,四季一身衣裳,但這畫工著實了得,栩栩如生,一個個美麗女子,如似要從畫中走出來。

    寧風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魂境中事來。

    在那女鬼從門縫中鑽進來,老鼠夜半延師時候,他不是也在翻看著類似東西,打發旅途中寂寞嗎?

    對比一下那本冊子與眼前掛軸之間的差距。寧風對這個窮書生的畫工大為讚歎。打算哪怕不是為了寶物。等會兒也可跟其好生交流一番,倒不必如之前那無數趟落荒而逃得那麼快法。

    他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呢,突然驚疑出聲來:

    “咦?”

    “這是什麼情況?”

    在寧風眼前,一幕幕景象正在以穿花蝴蝶般的紛亂與快速在發生著。

    他看到一個個看不清楚樣貌的人狂奔而入,狂奔而出,看到窮書生從沉浸在畫作中終日變成執筆發呆,一臉痛苦掙扎,悔不當初之色。

    “發生什麼了?”

    寧風隱隱有預感。看戲的閒適,怕是就要結束了。

    果不其然,他不再是僅僅只能看到畫面,眼前這個詭異的世界裡,第一次出現了聲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窮書生徘徊不止,悔恨愈濃。

    良久,他仰天長嘆:“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丹青小道,吾獨好之。願駐美人間,而不是……”

    窮書生忽然吐出一口血來。其色發黑,無巧不巧,落入硯臺當中,與漆黑的墨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寧風見狀心中一緊,知道定有變故要發生。

    他甚至能感覺到,束縛住他動作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消散,再不如之前一般凍結全身,反而如繩索一般,有一掙便斷的感覺。

    寧風連忙開始掙扎,書房當中的一幕幕,不受任何干擾地在進行著。

    “罷了罷了!”

    窮書生仰天長嘆,披髮執筆,飽飲濃墨,掛起一個全新掛軸,在上面飛快地塗抹著。

    片刻之後,一個仰天長嘯欲狂的書生背影出現在畫軸上。

    書生背影兩臂打開,與臉面一起朝天,似在咆哮著,質問著,對著蒼天宣洩心中的悔恨與不甘。

    全詭異的是,窮書生在畫中書生的後背上,畫上兩隻漆黑的翅膀,在拍打著,似要撕裂長空,帶著書生一起直上九重,質問天帝。

    酣暢淋漓地畫罷,窮書生雙手用力,“啪”的一聲,沾滿墨點的紫竹狼毫折斷,墜落。

    他自身則低頭,俯衝,一頭撞向剛剛畫好,墨跡未乾的畫作。

    “不要!”

    寧風大喝出聲。

    他隱約猜測到會發生什麼,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真的喝出了聲來。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束縛住寧風行動的無形力量消散,他無視了瓦當房樑等存在,徑直從屋頂上直墜而下,落入了書房當中。

    “嘭!”

    眼看就要臉朝下,摔個面目全非,恢復了行動力的寧風腰桿用力,頓時控制住了身體,以雙腳落地,重重地踩在地上。

    “遲了……”

    寧風停下了動作。

    在半空中他就看得真真的,那個窮書生一頭撞上懸掛著的畫作,並沒有將畫撞破,亦沒有撞到畫之後,而是如撞入了一扇門一般,憑空在撞上畫作的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書房中。

    那個時候,殘筆猶在地上滾動,寧風堪堪落下。

    “咦?”

    寧風瞳孔驟縮。

    他看到,在掛軸裡面,那個書生頭上,濃郁的鮮紅色,如一抹禿筆,狠狠地抹上,直流而下,浸溼在書生腳下。

    寧風眼睛眨了眨,掛軸中書生頭上情況,像極了一個人撞死在牆壁上景象。

    “這就,死了?”

    寧風嚥了口唾沫,覺得這事詭異得很。

    此前種種也就算了,最後一幕,書生畫了自己,然後一頭撞在畫作上消失不見,接著畫中的自己開始流水,眼看就不活了……

    何其靈異,怎般詭異,如何理解?

    寧風覺得頭都有點痛了。

    環顧左右,各張美人圖上,淡淡得薄霧渲染,若隱若現,望之不似在看圖,倒像是雨後山色空濛時候,他在窗內,隔著窗子,看著窗戶好女子模樣。

    “難道……”

    寧風心中咯噔一下,若有所悟,目光分快掃過各張美人圖,最後落到書生圖上,腦子裡不住地回放著書生的最後一幕。

    “我有點明白了。”

    寧風摸著下巴,自語出聲:“只是書生明明只是普通書生,這麼說問題是出在……”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地上斷成兩截的筆上。

    恰在此時,異變突生。

    原本已經斷成兩截的紫竹狼毫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兩截都在蠕動,艱難地對接在一起,旋即一道墨華流轉,恢復如初。

    下一刻,復原的紫竹狼毫從地上跳起來,其狼毫上還飽飲著墨呢,懸浮到了寧風的面前。

    “果然是這樣。”

    寧風嘆了口氣,神情凝重,緩緩伸出手來,握住了筆桿……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09
第二百一十五章 神筆馬良,老妖娶婦

    “轟!”

    “我叫馬良……”

    寧風在握住筆桿子的瞬間,腦子裡“轟”地一下,出現之前那個書生模樣,同時書生的聲音直接響了起來。

    “等等,叫什麼?馬良?”

    寧風眼睛眨動得夏天的扇子還要快,“神筆馬良?!”

    書生不答,也無法答,這明顯只是殘留在神筆當中的一點精神,只是絮絮叨叨地在往下說。

    說他少年讀書,說他不愛尋章摘句,惟愛潑毫作畫,最擅美人圖云云……

    故事,從某個時間節點開始出現了變化。

    書生某一日,外出採風觀摩美人兒,一時間看得呆了,竟然從橋上墜入了河中。

    從來不曾學會游泳的書生,竟然沒有摔死和淹死,當然,那水也就只是到他的齊腰深。

    眾人鬨笑,美人掩口,書生羞憤難當,掩面而逃,唯獨沒有忘記墜入河中時候,偶然摸到的一杆紫竹狼毫筆。

    書生窮困,筆看上去倒還精美,於是乎攜了回去。

    回到書房當中,待得羞惱過去,書生又想起橋上少女們模樣,又有作畫衝動。

    循著常例,書生先畫些身邊常見的東西練筆,找找感覺,這才敢動筆最愛之美人圖。

    嗯,用的自然是紫竹狼毫,或稱之為:神筆。

    結果,一畫之下,書生先是畫的雞鴨,於是書房成圈,羽毛共鳥糞齊飛舞,雞同鴨講盡喧鬧;

    再畫米麵。堆積成山。書房化為糧倉……

    馬良震驚下。終於相信,他手上筆是神筆,只要用心作畫,就有了神,有了生命,能從畫中走出來。

    他大驚後是大喜。

    因為自此之後,馬良再不用尋章摘句做那書中蠹蟲,他不需要再為稻粱謀。有所飢餓則畫米麵棉衣,除卻人不可活,其他的東西,只要畫,它便存在。

    馬良對不能畫出活人既有遺憾,又有輕鬆。

    如果畫中美人真的走了出來,他怕不會把持不住,這就褻瀆了。褻瀆了丹青,亦褻瀆了美人。

    於是馬良日復一日,以潑墨為樂。出則採風看美女,入則付諸筆墨。臨摹寫意,不亦快哉。

    一直到某一天……

    “原來是這樣。”

    寧風看著手上神筆,有恍然,有震驚。

    後面的事情,通過此刻已經消散的書生身影,通過神筆本身,寧風已經徹底瞭然了。

    某一天,馬良發現他畫的一個美女慘遭不幸,其下場與他畫作中情形,多少有些關聯。

    然後,是第二起,第三起……

    一次兩次,謂之僥倖;

    三次四次,夫復何言?

    這就是馬良臨死前所言得,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他的神筆畫不活人,但不併不是對那些人就沒有影響。

    馬良明白這一點,已經太晚了,於是就有了寧風所見的那一幕幕。

    “那麼……”

    寧風凝望著手上神筆,輕聲問道:“你造這個夢,是想讓我做什麼呢?”

    “這個夢是你造的吧?”

    神筆默然,無言,就好像一杆普通的狼毫筆,又好似還沉浸在對馬良死的哀傷當中,不能出聲。

    寧風搖了搖頭,自語道:“你不說,我也大致猜到了。”

    “麻煩啊~”

    他環顧著一幅幅懸掛著,上面一片空濛中若隱若現的美麗女子,若有所思。

    好半晌,寧風聳了聳肩,自我安慰道:“也好,總好過去釣魚、打洞,比賽泡妞來得靠譜吧?”

    想到那些奇葩的要求,他就不寒而慄,與之相比較,這個神筆馬良夢,頓時就和藹可親了起來。

    “從哪一個開始呢?”

    寧風持神筆,漫步上前,反正也沒有目標,便往左近得那一幅畫去。

    那幅畫中,一個婉約美麗的女子,趴伏在花轎上,哭得傷心。

    這一幕,就是畫面的主體,兩側或用留白,或做墨染的方式,影影綽綽地用淡墨點綴處人影來。

    一側,是家人互相攙扶著的不捨、哭泣;

    一側,是成對成行的人影,每個人影都只是暈出了一個小墨點,直上天上去一般遙遠。

    “很正常啊~”

    寧風摸著下巴,一時間忘了神筆在手,險些給自己下巴上來上一筆。

    小心地執筆,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掛軸上。

    “這不就是最普通的娶婦圖嗎?”

    “無論是風俗,亦或是世俗議論,還是心中真情實意,女子在上花轎之前痛哭,再正常不過啊?”

    “有什麼問題?”

    寧風撓頭,似是自語著,又如是在問著手中神筆。

    他本沒有指望神筆會回答。

    這就像是一個謎題,寧風既然進入了對方的造夢,便做好了要經過對方考驗的打算。

    不曾想,“嗡”的一聲,神筆竟然真的做出了反應。

    寧風手上一顫,險些沒有能將神筆握緊,驚訝地看過去,但見得神筆如活了一樣,在他手上掙扎著,竭力地將狼毫對準了畫卷。

    做到了這一點,神筆頓時安靜了下來,重新歸於沉寂,彷彿之前那一幕沒有發生過一樣,怎麼看都是普通毛筆模樣。

    “你是想讓我……”

    寧風嚥了口唾沫,以目望掛軸,吐出兩個字來:“……進去?”

    神筆又是一顫。

    這回動靜就不大了,但寧風完全能感覺傳達過來的意思,這神筆就差直接長出一個腦袋來點頭了。

    “好吧……”

    寧風聳了聳肩,握緊神筆,昂首、挺胸……。閉上眼睛。嘭地一聲。徑直大跨步上前,撞向懸掛著的畫卷。

    一步,兩步,三步。

    第三步剛剛踏出一半,寧風就覺得臉上皮膚有一種近乎溼潤的感覺。

    這種感覺頗為玄妙,若要比喻的話,想來只能用穿過一層極致薄的水幕——明明有溼潤、冰涼的觸感,伸手撫摸卻又還是乾燥的——來形容了。

    “咦?”

    寧風睜開眼睛。發現他已經不在書房當中。

    眼前是一片阡陌縱橫的田地,再遠一點是一個小莊子,遠遠看過去就能看到莊戶人家無論男女都在忙忙碌碌地進出莊子。

    寧風倒是不忙著過去。

    他遠遠瞥過去,就收集到了不少訊息。

    那些莊戶人家男女,應該都是那個莊子的佃戶,能讓一莊子人都來幫忙忙碌的,不是紅事就是白事。

    從一盞盞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上來看,自是婚嫁之類的紅事了。

    問題是,上至出來指揮的管家、大丫鬟等人,下至莊戶人家本身。一個個臉上都愁雲慘霧,恨不得把“慘”字寫在額頭上。

    這又像是白事了。

    寧風不用看第二眼。便知道關鍵點就在莊子上。

    他倒是不著急,先環顧了左右情況。

    首先是寧風自己。

    他還是原本模樣,手上依然握著神筆。

    這杆筆恢復了沉靜,再沒有一點反應,寧風本能地握緊,通過雙方几乎沒有任何縫隙的接觸,他心中隱隱有一個感覺:

    “它怕是再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現在開始,它就是一杆筆。”

    “我要做的是找出它,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存在,想要我做什麼?以及,怎麼做?!”

    寧風心中思定,漫步而行,前方正是莊子方向。

    一邊走著,他一邊在左顧右盼。

    先是看向身後。

    那裡自然不是書房一座,不然不就成笑話了嗎,誰家把書房建立在荒郊野外裡?

    更後面一點,有鬱鬱蔥蔥的黑山一座,上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年老樹,有著老樹經年葉子特有的墨綠顏色。

    再看向前面,百步之外,就是莊子所在。

    “老丈,打擾了。”

    寧風沒有貿然進去莊子,而是在莊外不遠的地方,一株老樹下,衝著一個老漢行禮探問。

    老漢看上去五六十歲樣子,臉上皺紋成包子褶子樣,每一道皺紋都深深得如溝壑,裡面似乎還掩著黃土。

    簡而言之,愁眉不展。

    他擡頭,看了眼寧風,見是一個書生打扮樣人,忙起身還禮道:“不敢當老丈稱呼,小老兒就是莊稼人,書生你有事?”

    寧風看了一眼莊子,問道:“小生偶然路過貴地,山路難行失了行裝,想要進這莊子討上些飲食,再冒昧借宿則個,只是不知此地主人是否和善,小生不敢冒昧,特來請教老丈。”

    這般文縐縐說話,寧風最是擅長不過了。

    平日裡交往的是修仙中人,沒有展示的地方,這會兒施展出來,那怎叫一個輕鬆愜意自然,妥妥的書生酸氣樣子。

    老莊稼漢果然沒有半點懷疑。

    他嘆口氣,道:“這沈老爺家耕讀傳家,待人最是和善,往來客人偶過,無不是熱情款待,何況你一個書生。”

    “只是……”老莊稼漢偷看了一眼莊子方向,痛心疾首道:“……造孽啊,沈家閨女也是一個心腸兒跟甜水井裡水一樣的人兒,偏偏命不好。”

    扼腕嘆息了片刻,他勸道:“平日裡沈家尚且如此,今天是嫁……嫁女的日子,別說是書生,就是一個乞丐登門,也是要好生招待的,只是書生聽老漢一句勸,吃喝無妨,完了還是趕路吧。”

    哪裡有勸人趕山路的道理?

    老莊稼漢說完這番勸告,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麼,嘆著氣,揹著手,往莊子方向去,看來是要去搭把手什麼的。

    聽到“嫁女”兩個字時候,寧風的眼睛就開始發亮了,他怎麼可能走?

    “看來就是這裡。”

    “我倒要看看是發生了什麼?”

    寧風微微一笑,向著莊子去,沿路問人,多方匯聚,事情的真相漸漸浮現了出來。

    “什麼?!”

    寧風站在莊子門口,看著面前一個個大紅燈籠上喜字,覺得扎眼得不行。

    “山中老妖,求娶沈家女。”

    “這是老妖娶婦……”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11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這事,我管了!”

    “老妖娶婦……老妖娶婦……”

    寧風揹著手,喃喃自語,點點滴滴地將眼前景象與書房中所見掛軸聯繫在了一起。

    “竟然是這樣……”

    “馬良真心是死得冤枉。”

    寧風情不自禁地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覺來。

    那幅畫的構圖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沈家女俯在花轎上哭,這個本是嫁娶尋常事,可那畫卷一演繹,就成了強娶,不願嫁。

    這也就罷了,更詭異的是馬良作畫時候的技法,無論是留白,還是墨點暈染為迎親人,還是迎親隊伍直向深山、天上去,這都是人多、遠方的意思。

    怎麼這畫卷故事本身一發揮,就成了老妖怪,率妖眾,強娶沈家女呢?

    寧風徹底地無法理解這種神演繹了,哭笑不得地想著:“馬良這該是有多冤啊?”

    “好好的一幅畫,天知道怎麼會演繹成這樣,真心不是他的問題。”

    “這沈家莊子,是一個山中小田莊,一個老妖怪於他們而言,就如山神似的存在,自然抗拒不得。”

    “故而,他們即便是心中不願,也得乖乖地張燈結綵,如那沈家女,再怎麼哭泣,還得擦乾淚水上花轎一般。”

    “那麼,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這樁婚事嘍?”

    寧風想到這裡,原本的哭笑不得,徹底地變成了苦笑。

    “麻煩……真的……大了……”

    他低頭看手,不是握持著神筆的右手,是空著的左手。

    左手打開。掌上空空。惟有指紋清晰而亂。猶如寧風此刻心情。

    他當然不是想掌上觀紋算個命什麼的,而是做出了一個握拳的動作,隨後鬆開,嘆氣:

    “力量啊!”

    “靈力、法器、法門……,哪一樣都帶不進來,什麼都用不出來,我拿什麼來阻止老妖娶婦?”

    寧風垮下臉來,瞬間與沈家莊人看齊的慘淡愁雲。

    “走一步看一步吧!”

    寧風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慷慨激昂赴死姿態,大踏步地邁入了莊子當中。

    如老莊家漢所說的,沈家人既是熱情好客,又是良善人家,熱情款待之餘,各種提醒寧風早早離去,莫要牽扯進來。

    問題是寧風本就是衝著牽扯進來來的,怎麼可能走呢?

    於是乎各種之乎者也,裝傻充愣,沈家人無奈之餘。還是心存善意,將寧風明明一個外人。安排到最裡面去吃喜宴。

    寧風面上假作不覺,暗地裡卻嘆了口氣,領了這份情。

    沈家人這分明是看寧風勸不聽,又怕傷了他性命,便將他安頓到最裡面,這樣即便是出事,也不會是他第一個遇難,多少留下了逃命機會。

    這樣的機會,留給一個來歷不明,初次相見,還不聽好人言的書生,沈家人之厚道與良善,可見一斑。

    “罷了罷了。”

    “別說這是器靈造夢,我來此是為了完成器靈夢境,就是在真實世界中遇到這等人家,也萬萬沒有坐視的道理。”

    寧風雲淡風輕地吃著東西,與周遭人的如喪考妣臉色截然不同,在心中自語:

    “這事,我管了!”

    原本,因為之前釣魚等一系列遭遇,寧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對這器靈造夢,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是存了一種無可無不可的心態。

    這種心態下,遇到問題時候,寧風並沒有很積極地尋找解決方式,而是抱著一種外人般遊覽的心情在行走。

    行便做,不行也就罷了,無所謂。

    此刻,因為沈家人的作為,寧風的心態扭轉了過來。

    不再是無可無不可的完成任務,更多的是不想讓這樣的良善人家,沒有了個下場。

    “縱然是器靈造夢,良善之人,豈能沒有好報?”

    “良善人家,反有惡報,像那俗話所說,修橋補路無屍骸,還有何人為善?”

    “天管不管我不知道,反正我寧風管了。”

    寧風眼睛開闔間,精光四射。

    心情放鬆,心事放下,他吃得酣暢淋漓,一桌子菜其他人都沒有心情下筷子,太半都落入了他口中。

    吃飽喝足,寧風灑然將碗筷一推,對旁邊又來催促他趕緊動身的沈家管家拱手道:“小生蒙沈家款待,心實慚愧,然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又四體不勤,不能勞作,惟筆墨事略有心得,願為沈家潑毫作畫,聊表心意。”

    寧風話說完,又施施然坐下,擺出你們還不快收拾桌椅,速速文房四寶伺候的樣子。

    老管家無奈,欲要再勸,外面傳來喜樂,其聲飄渺,如從天上來。

    寧風眉頭一挑,循聲望去,只見得遠處黑山上空,一條鮮豔的紅毯飛天鋪陳,周遭黑氣滾滾,有無數妖邪蜂擁,最前面的則不知道是哪裡綁來的樂師,正不斷地吹拉彈唱。

    “這是來迎親了。”

    寧風一看就明白了。

    周遭沈家人和莊戶一個個面如土色,或是戰戰兢兢,或是乾脆摔倒在地上,內宅方向更是傳來潑天一樣的哭聲。

    “來了……來了……”

    管家臉色慘白,訥訥有聲。

    寧風捅了他一下,問道:“管家,文房何在?”

    這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作畫?這書生真是要作畫?確定不是作死嗎?

    老管家徹底無奈和無語了,這會兒也懶得爭執,揮了揮手讓侍女們準備去了。

    片刻後,筆墨紙硯齊備。

    寧風看著渾身都在顫抖的侍女,再看一桌的菜餚無人收拾,心知指望不上有人伺候了。嘆了口氣。隨手抓住桌布一角抖開。將殘羹冷炙全都掃落到地上。

    “嘩啦啦”聲響,頓時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一時間沈家莊上下,連帶著鳳冠霞帔被攙扶著從內宅走出來的沈家小姐等人,齊刷刷地向著寧風望了過來。

    寧風恍若不覺。

    他絲毫沒有把自個兒當外人的意思,一把從侍女那裡把文房四寶拿過來往桌面上一鋪,其中各種狼毫兔毫的看都不看,隨手就往地上扔。

    墨也不用沾。好好一方端硯一級別的上等硯臺,落這貨手上就當鎮紙用了。

    寧風握持在手上的,自然是神筆了。

    他以筆尾頂在下巴上,神色茫然,兩眼空洞,喃喃有聲。

    那聲音,跟蚊蚋差不離了,自然沒有人聽得清楚。

    左近有那好事的,連忙蹭過來,豎起耳朵偷聽。聲音入耳:“呃,那個啥。我畫點什麼呢?”

    偷聽者一個踉蹌,險些栽地上去。

    他心中,足足有一萬匹草泥馬在呼嘯而過,這什麼情況?這架勢擺的這麼足,敢情連畫什麼都還有沒有想過?

    對這人的反應,寧風完全有看沒有見。

    他的確是不知道要畫什麼,但他知道為什麼而畫?!

    “我進來到這器靈造夢當中,於此地方,器靈怕是與神靈無異了,我本就不是真身入內,又是別人規則下世界,不能動用力量再正常不過。”

    “可事情總是要解決,器靈造此夢,引我入,總不會是想通過我的眼睛,再看一場戲吧?”

    “門是給我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卻是打開的。”

    寧風低頭望向窗戶,不,是看向神筆。

    他唯一可以用的,就是神筆的力量。

    馬良能做的事情,至少在這個造夢當中,寧風也能做。

    心思一定,他就把握住了其中關鍵,破局的點。

    “就畫這個!”

    寧風茫然的目光掃過整個沈家莊子,最終凝於一處,終於知道要畫什麼了。

    “刷刷刷~~~”

    眼看著天上的喜慶聲音越來越近,寧風片刻不敢耽擱,飛快地落筆。

    就他這個架勢,知道的是在潑毫作畫,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給紙張掃塵,動作快得殘影都出了都。

    寧風手上不停,不妨礙他不住地擡頭,望向之前引發他靈機一動的地方。

    他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沈家人注意,不知道多少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下一刻,哭笑不得的人就佔去了大半。

    寧風一邊看,一邊臨摹著畫的,赫然就是家家戶戶都貼著的門神,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知道了模板是什麼,沈家人就連他畫得怎樣這個最後的好奇與興趣都沒有了,重新變成了鬥敗公雞模樣。

    其中,還有沈家小姐這般從頭到尾都沒有把注意力放過來的。

    她被回過味來的老嫗們攙扶著,一步一挪地向著門外去,心中悽苦:“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

    “天殺的妖怪,天殺的妖怪……”

    “天吶,誰來救救我……”

    沈家小姐淚千行,只是幾步路的功夫,走到門外時候,淚水已經洗去了一臉鉛華,徒自留下一道道傷痕一樣的痕跡,恰似她此刻心中痕跡。

    “嘭!”

    一聲悶響,一座花轎從天而降,正正地落在沈家莊門口。

    莊戶作鳥獸散。

    天上傳來“桀桀桀”怪笑聲,漫天烏雲匯聚過來,籠罩而下,恍若一下子從白天變成了黑夜。

    “新娘子,還不速速上轎?”

    一個不陰不陽,又顯得蒼老無比的聲音,從天上傳了下來,吹拉彈唱的聲音被蓋壓得乾乾淨淨,聽在耳中,所有人身心都在發冷,如要凍結。

    “難道還要本王把岳父岳母大人一起帶上,夫人你才肯上轎嗎?”

    “如此也無所謂,本王正愁婚後娘子無聊,痴纏於本王,帶上家人也好。”

    這老妖字字句句,濃濃威脅之意幾乎都要超過天上烏雲了。

    至於一個“新娘子”,一個“夫人”,一個“娘子”地換稱呼,一開口就是怕痴纏,更是將其過家家般玩樂的態度展現無遺。

    沈家小姐聽得搖搖欲墜,覺得天都要塌了,卻又不敢倒,不敢昏,生怕給最近的家人帶來災禍。

    她強撐著走到門外,看到血紅的轎子,開到掀開的門簾如張開血盆大嘴,想象自己一走進轎子,就好像是走進了老妖怪的嘴巴里,仍其吮吸舔舐,沈家小姐終於承受不住,撲到在花轎上,痛哭出聲。

    “嗚嗚嗚~~嗚嗚嗚~~”

    “誰……誰來救救我……嗚嗚嗚~~~”

    這一幕下,彷彿是兩個世界,一下子重合了起來,不正是神筆馬良所繪的那一幕嗎?

    這一幕下,寧風頓筆,擡頭。

    風乍起,鎮著宣紙的硯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寧風移到了旁邊,無拘無束的風頓時帶起一張張畫著門神、天兵天將、六丁六甲的畫飛了起來。

    風捲著畫紙,從頭頂上略過沈家莊戶眾人,飛過花轎,如雪花在倒卷,卷向天上的迎親眾妖。

    每一張紙上,凌亂的筆觸勾勒出清晰輪廓,不敢說畫得多好,至少辨識度夠高,任誰都能一眼認出畫得是什麼?

    “多年沒畫過了,倒還沒落下。”

    寧風自得地想著,迎著眾人驚愕的目光,遙遙地用神筆一指眾畫,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

    “疾!”

    霎時間,漫天金光,刺破了烏雲……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12
第二百一十七章 化虛為實,裂地金光

    “撒豆成兵,就是這種感覺吧?”

    寧風頗有些自戀地想著,臉上為金光映照成純金顏色。

    天上烏雲為一道道金色光芒洞穿,陽光久違地灑落下來,還沒有弄明白發生什麼事情的沈家莊眾人無不是一暖。

    為清風捲上天的畫紙每一張都如在金光中消融,旋即一個個高大魁梧,身披金甲,或持刀槍,或擡斧鉞,有的乾脆就是磨盤大錘子的天兵天將一躍而出。

    “妖孽哪裡走!”

    天兵天將咆哮著,一尊尊飛起來,衝著天上迎親隊伍去。

    “誰敢多管閒事?”

    之前那個老妖聲音再次傳了出來,轟隆隆如怒雷,他比雷還要怒。

    眼看鴨子都煮熟了,竟然還有人想從嘴邊搶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妖徹底怒,呼啦一下,不知道多少妖怪從天上捲了下來,恍若一瞬間烏雲變成了實質的黑色河流,決堤而下。

    金光逆流,黑雲傾瀉,雙方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漫天廝殺聲裡,是一聲聲沉重地墜落聲音。

    從雙方接觸的第一瞬間開始,就不住地有重物墜地。

    毫無疑問,全是妖怪。

    戰鬥時候至少還有一半人形,等墜落下來,砸在沈家眾人面前時候,或是老虎而沒有尾巴,或是熊羆沒有手掌,有的是猴子掀開了頭蓋,有的老鷹折了翅膀……

    “好好好,老天有眼啊。”

    “妖怪,你們也有今天!”

    “……”

    一眾壓低了聲音的咬牙裡。突然冒出了更稚嫩聲音。那是一個七八歲小孩子。緊張地喊:“神仙加油!”

    聽到這聲音,寧風一個踉蹌,險些沒倒下去。

    “你們還真覺得這是戲臺,可以看戲嗎?”

    寧風哭笑不得,同時神色不無沉重。

    他看得真切,掉落下來的的確全是妖怪不錯,但並不是天兵天將就沒有損傷,只是天兵天將隕落時候。直接就化作了一張張畫紙,失去了一下力量輕飄飄地落下來,沒有那麼大聲勢而已。

    寧風剛想讓沈家莊眾人退後呢,“轟”的一聲,一頭象鼻子斷掉的巨象現出原形,從空中墜落下來,好死不死地砸在花轎上。

    花轎應聲而塌,而扁。

    巨象的象牙長長地砸在莊門上,看上去挺結實的莊門乾脆利落地倒塌。

    “啊啊啊~~”

    片刻震驚的沉默後,無數聲尖叫爆發出來。

    “嘩啦”一下。不用寧風催促,所有人向後猛跑。

    “呃~”

    寧風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家就像是江心的礁石,那些人就是江水,繞過他,呼啦一下就全看不到了。

    看是看不到,不過寧風敏銳的感知告訴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熱帶著溫度,就聚焦在他的後背上。

    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他,身後一步,是沈家莊眾人。

    他,身前一步,是妖怪!

    “那就接著來吧!”

    寧風深吸一口氣,手在桌面上一抹而過,一堆宣紙攤開,“刷刷刷”,神筆在上面不住地塗抹著。

    “去!”

    “去去!”

    “再去……接著去……上……”

    寧風口中唸唸有詞,如入魔障,右手執筆不停,左手不住地將畫好墨跡未乾的畫卷往天上扔去,未及落地,化作天兵天將,加入戰圈。

    時間,在飛快地流逝著。

    一息、兩息、三息……

    數十個呼吸時間於沉浸在丹青當中的寧風而言,幾乎是轉瞬即逝。

    “嗚嗚~捂~”

    寧風身後沈家莊,無論是沈家人還是莊民,但凡有想要驚呼,亦或是抑制不住恐懼著,剛要出聲就會被左近人捂住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

    他們那是生怕打擾到了寧風。

    這沒有打擾都形勢嚴峻了,萬一他手一抖,大家不都得餵了妖怪去。

    的確,形勢漸趨嚴謹。

    數十息時間過去,寧風右手的腫脹痠麻達到極致,他擡起頭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當他做出這個動作時候,最後扔出去的幾張畫卷剛剛在金光中消融,一個個天兵躍到空中,旋即以更快的速度被從天上打了下來,重新化作畫卷。

    整個過程像極了寧風扔一張紙上去,再自由落體下來,幾乎沒有時間上的差別。

    烏雲與金光形成的對衝,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向著沈家莊方向移動,眼看著用不了多長時間,戰鬥就會直接發生在沈家莊上面。

    到得那時候,光是掉下來的妖怪屍體,就能把整個沈家莊給移為平地。

    “頂不住……”

    寧風大吃一驚,“這樣都會頂不住,那老牛吃嫩草的妖怪略牛啊。”

    他方才沉浸在神筆化虛為實,所見即所得的奇妙當中,一發不可收拾,停都停不下來,自然沒有太過關注戰鬥的情況。

    此刻歇一口氣,頓時發現情況不妙。

    寧風的臉色,終於凝重了起來,心中諸般念頭如怒雷般滾滾而過:

    “神筆是目前唯一的手段,為什麼會頂不住?”

    “我的速度已經達到極致,難道是畫出來對象的問題嗎?”

    寧風略一皺眉,便將這個可能排除掉了。

    “天兵天將,門神土地,這一類已經是我能理解的力量層次極限,不可能畫出更強的存在。”

    “釋迦佛陀,天帝道祖,天魔妖神……他們的存在形式,他們的力量高度,甚至他們的存在本身都超過了我理解的極限,我不可能將其化虛為實具現出來。”

    “問題不在這裡。”

    寧風腦子轉動,念頭閃過。速度何其之快。偏偏就是這麼點時間。天上交鋒的中心點又向著沈家莊所在傾斜碾壓了數丈,形勢愈發地嚴峻了。

    不僅僅是寧風,沈家莊中人更是看得真切,一聲聲驚呼壓抑不住,捂之不及,此起彼伏地傳入寧風耳中。

    “不能這麼下去。”

    “一定有我沒有想到的地方。”

    “既然不是所畫對象的問題,那麼,就當是運用手段之別。”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寧風反而停了下來。

    他手上一停,天上金色洪流補充立斷,一種妖怪聚成的妖雲一沉,蹭蹭蹭地冒出了各種妖怪猙獰的頭顱,呼喝著、咒罵著、咆哮著,如一座大山般壓了下來。

    寧風彷彿完全沒有看到,低頭望向手中神筆。

    他甚至閉上了眼睛,腦子裡閃過的是馬良書房當中一幕幕,是那一幅幅畫卷,突然。一道靈光閃過。

    這個時候,妖氣烏雲滾滾而來。寧風鼻尖甚至都能嗅到腥臭的味道。

    “是了。”

    寧風直接將神筆在指間轉了幾個圈子,甩出墨汁點點。

    “我用得太過粗暴了。”

    “神筆不是這麼用的。”

    寧風哈哈一笑,完全不看蜂擁而來的妖怪們,執筆低頭,全神貫注,以最間的筆觸勾勒出了一幅畫來。

    畫中是沈家莊,外面阡陌縱橫為證;

    上方是老妖所屬,漫天妖眾,滾滾烏雲是其屏障。

    這幅畫筆觸簡單到了極致,但又清晰到了極點,但凡看過眼前情景者絕對不會認不出來。

    這,就夠了!

    寧風霍地擡頭,第一次直面烏雲妖怪。

    他的目光炯炯,隱現金光,似可透過濃密妖氣烏雲,穿透層層疊疊妖怪們,一直看到在最後面,滿臉陰鷙的老妖。

    下一刻,寧風做了一個動作。

    “嗤”地一聲,他看都不看一樣,直接以神筆,在畫卷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墨痕。

    墨痕左右,將一幅畫分成了一半。

    一半是沈家莊眾人及他自身,一半是烏雲妖眾。

    墨痕拉出,寧風動作不停,又以同樣的力度拉了回來,兩道墨痕重合,墨汁飽滿濃郁,漆黑得如夜色一般。

    神筆虛點,在黑線上拉出了幾許褶皺,彷彿是龜裂地層扯出的醜陋紋路。

    “成了!”

    寧風手上一頓,神筆提起,筆尖在紙張上點著,脫離。

    下一刻,金光迸發在紙面上迸發了出來。

    其最濃郁處,正是那條濃郁墨痕本身。

    這一次,就沒有天兵天將跳出來了,寧風的目光亦不在畫卷上,而是饒有興致地凝望向前方。

    前方,那些妖怪們可沒有這麼好的興致和閒暇,他們正忙著尖叫著。

    “啊啊啊啊啊~~~~”

    上一刻還在叫囂著的妖怪們如面對強暴的處子,驚聲尖叫,喉嚨都要撕裂了。

    在他們面前,在他們與沈家莊子和寧風之間,一道漆黑、深邃的裂縫裂地而起,如畫面上景象,將真實的世界一分兩半。

    “轟隆隆隆~~~”

    大地震顫,如有一條龐大的地龍萬年沉睡後甦醒的第一次翻身。

    巨響聲,顫動狀,沈家莊中一片東倒西歪,連寧風都要雙手扶在桌面上才能勉強站穩。

    “壯哉!”

    寧風看都不看腳下一眼,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裂縫之上,集中那些為裂縫吞噬的妖怪們。

    其實直接被裂縫吞噬的妖怪們並不多,他們多數都在天上,除了一兩個倒黴蛋墜落下來,直接被如張開的大地之嘴裂縫吞噬外,餘者本來應該是不會受到影響的才是。

    誰知道在裂縫撕裂,大地劇震時候,濃郁的金光從裂縫中迸發出來,不斷地將天上的妖怪們一隻只地捲了下去。

    妖怪一被捲入裂縫,慘叫聲立起,旋即又悄無聲息,下場如何完全不用想,不敢想。

    裂縫在不斷地長大,就處在裂縫邊上的沈家莊更是平步青雲般,被推動著向後、向著高處去,當一切震動結束時候,置身沈家莊上的眾人望向之前田陌,猶如是站在半山腰上一般的感覺。

    “夠嗎?”

    寧風眺望過去,望著為裂地金光與妖怪慌亂衝亂的陣型,眉頭不由得一皺。

    裂地之襲,妖怪損傷近半,然而剩下的一半卻在一個龐大虛影的呵斥下,重聚妖雲,捲土再來。

    “不夠!”

    寧風低頭,第二次凝望向面前的畫……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13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筆之妙,存乎因果

    “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方式……”

    寧風凝望著一道墨痕割裂的畫卷,眼睜睜地看著迸發出來的金光漸散,第二次自問,沉吟。

    天上,老妖厲喝著,無數妖魔前仆後繼,下餃子般撲向裂縫迸發出來的金光當中,千奇百怪的妖魔慘叫著、笑容著,飛蛾撲火。

    飛蛾撲或被人嘲笑了無數年,但是誰都知道,足夠多的飛蛾,即便是熊熊篝火,亦可一撲而滅。

    寧風以神筆畫出來的天地大縫,亦不例外。

    這個時候,無論是寧風,還是沈家莊中人,方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老妖的模樣。

    要人趨利易,要人赴死難。

    老妖要趨勢一眾妖魔赴死,填平溝壑,消磨神力,自然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當從第一聲咆哮從老妖口中爆發出來時候,他就顯現出了原形。

    霎時間,鬱鬱蔥蔥黑山上空,一株枝幹猙獰,每一片葉子上都有人臉在獰笑與掙扎欲逃切換的恐怖。

    每一條枝條都在揮舞,落在一隻只妖怪身上,都猶如鞭子在抽打,在妖魔們痛叫出聲的同時,葉片上還冒出醜陋的鬼臉,直接在妖魔的耳邊咆哮。

    經此變化,任何一隻妖魔,不管是惡狠狠的老虎,還是石頭成妖的木訥,全部為恐懼驅使,捨生忘死。

    “麻煩了。”

    寧風目光穿過下餃子般墜落下來的妖魔,落在老樹妖的樹幹上。

    在那裡,有一張純由樹木疤瘤構成的恐怖人臉。正在張開血盆大口。猙獰地大笑著。

    寧風心中跟明鏡似的:“我就是再劃出一百條裂縫。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就是真的吞進了小妖魔們,又能如何?”

    “這頭老妖非常妖,天知道他還有多少手下可供驅使,誰知道他還有多少手段暗藏,到時候他是暫時退去還是暴起發難?”

    ……

    寧風覺得自家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轉得飛快過。

    器靈造夢的環境下,封鎖了他其他所有手段,在只能動用神筆這個前提下。完全開發出了寧風的戰鬥天賦與本能。

    “或許……”

    靈光一閃,寧風忽然笑了,似乎想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壓抑不住地在臉上浮現出了笑容來。

    這個笑容的背景是天地裂縫溝壑弭平,恐怖金光被飛蛾撲火生生撲滅。

    “……可以這樣。”

    寧風再次執筆,低頭,用文不加點般的用筆方式,始終飽飲墨汁的筆尖幾乎沒有離開過紙面,一個個千奇百怪,讓人不可想象他為什麼這麼畫的景象出現在了畫卷上。

    畫卷上。原本老妖只是一個模糊的黑點,此刻具體成了真實模樣。在悲憤的妖魔蒼蠅般蜂擁而來的時候,寧風甚至還有閒暇給老妖的枝條上添上掙扎鬼魂,給樹幹上畫上猙獰人面。

    畫到這裡,寧風擡頭,深深地凝望向老妖身後。

    前方、上方,妖魔們蜂擁而來,散發出來的氣息形成林間瘴氣,山間霧靄般的妖氣,如天都要塌下來一般。

    天若塌下,身後那些瑟瑟發抖的沈家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寧風就是最高個的那個,首當其衝。

    此刻若有人近在咫尺,他就會看到,寧風目光的焦點全然不在那些小妖怪上,他的目光越過所有,跳過了老樹妖,落到了他龐大身軀的後面。

    老樹妖身後並不是空蕩的,那些實力更強,更受重要,或者說是更不容易受到驅使去送死的大妖們聚在那裡,彷彿在等著老樹妖一聲令下,就隨著他一起衝鋒,將寧風連帶著整個沈家莊撕成碎片。

    “哈哈哈~~~”

    寧風忽然笑了,神筆在他手上轉了一圈子,落了下去,第一滴墨就落在了老樹妖樹幹上。

    一橫!

    一折!

    兩個粗暴的筆畫,形成一個刀尖般的形狀插在老樹妖樹幹上。

    兩滴墨汁,一滴半空落下呈現出水滴形狀;一滴掛在刀口上,將落未落。

    “這樣,能行嗎?”

    寧風將神筆隨意地往桌面上一扔,擡頭眺望,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就好像是兩顆夜明珠,其中光亮足以穿透漫天妖雲瀰漫。

    “能行嗎?”

    寧風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到了老樹妖的身上。

    此刻,群妖距離他不足百丈,一撲而至;

    這時,老樹妖張狂而笑,形如千手千臂的樹枝在狂舞……

    突然——

    “啊~~”

    老樹妖樹身上那個猙獰人面張口,似要高喊什麼,出口卻成了一聲慘叫,聲音高亢,裂金穿雲。

    “來了!”

    寧風大喜,不為眼前正在發生的那一幕,而是為了心中想法得到了實現。

    老樹妖的慘叫聲伴著一聲朽木被洞穿般的聲音,寧風不曾錯過任何一個精彩鏡頭,他全程地看到一截紫金色的刀頭從老樹妖樹身人臉處洞穿了出來。

    一滴墨綠色的妖血滴落下來,又有一滴掛在刀頭,將落,未落。

    在這一刻,神筆下的景象,在現實重演。

    “竟然真的可以。”

    “哈哈哈哈~~~~”

    寧風撫掌而笑,覺得最暢快的事情莫過於此,神筆之神妙萬方被他開發出來,那種成就感無法言述。

    “檞寄生你敢?!”

    老樹妖咆哮著,樹皮在剝落,枝葉在凋零,根系在枯萎,彷彿一下子就如在十日橫空中曝晒了十日一般。

    “你當我輩是奴僕,予取予求,早晚是死,有何不敢?”

    “……有何不敢……有何不敢?”

    一個個不似人聲的回答異口同聲,充滿悲憤,同時這一刻無數寶光豁然爆發出來。

    雙方齊聲大喝:“二郎們,殺!”

    原本眼看就要如大海濤般淹沒,打沉整個莊子的妖雲及妖魔們分成兩派,在回救的過程中就打成了一片。

    漫天妖雲席捲著,混戰著、嘶吼著,好像被燃燒的秸稈薰得墜落之蝗蟲般,一邊遠去,一邊慘烈。

    此刻,無論是在生死線上掙扎的老樹妖,還是捉住機會悍然反叛的所謂“檞寄生”,雙方越打越遠,不知道是將沈家莊忘卻了呢,還是值此關鍵時刻,不想再招惹寧風這個硬茬子。

    “這……這……這也行?”

    沈家莊眾人如在夢中,一臉不敢置信,完全反應不過他們這就得救了?天知道在上一刻都有人扯著兒孫在交代遺囑了。

    “這也行……”

    寧風啞然失笑,低頭望向被他扔到桌面上,猶自滾動來去的神筆。

    “神筆之妙,不僅僅在簡單的化虛為實,更在畫出‘果’,而天地規則補出‘因’來。”

    “這裡面或許有各種限制,如所畫結果必須有所依託,有所依據,有可能發生吧?”

    寧風內心在揣測著,完全無視了遠去的妖魔,後面怯生生上前的沈家人,陷入了沉吟當中。

    “先前我之所以如此畫來,是因為觀察到老樹妖在驅趕其他妖魔上前時候,有大半的樹枝不動,不僅僅沒有上前,反而隱隱地攏著身子,這是在防備吧?”

    “老樹妖寧願拿妖怪們的命來填,驅使他們類似蟻附攻城一樣的方式來消磨,亦不願意施展大神通,以及讓那些大妖們出手,這還是在防備吧?”

    “既然是需要防備,那就是有可能會出問題嘍?那我只要畫出問題來,也就是了。”

    “神筆之妙,存乎因果之間嗎?”

    寧風緩緩撿起神筆,在指掌間,又繞了幾個圈子出來,帶出筆桿殘影片片。

    “這樣的寶物,真的存在嗎?”

    寧風自語出聲,似在對著神筆發問。

    神筆無聲,只是一顫。

    霎時間,整個天地定格。

    盈盈一福,感激涕零的沈家小姐;

    跪滿了一地,叩拜神仙的莊戶人家……

    所有一切都停了下來,下一刻,如鏡子破碎,除卻寧風一人,一筆,其餘一切飛散開來。

    寧風眼前一花,定睛一看,又出現在了書房當中。

    這個場景變化得太快,他只注意到畫著沈小姐哭花轎的畫卷清晰起來,若隱若現的迷霧消散,彷彿看到畫中人在笑,卻沒有發現左側另外一幅畫面席捲成漩渦,有濃郁金光迸發了出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4:16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女兒香

    “還來……”

    寧風反應過來時候,扭頭看到金光如繩子一樣卷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他就好像被無數人拉扯一樣,被猛地拽向一幅掛軸。

    掛軸上力量澎湃,席捲成漩渦,毫無疑問寧風一頭撞上去,妥妥會被漩渦直接拽入畫中。

    “要不要這麼著急?”

    寧風一邊腹誹著,一邊亦是心中一喜。

    他能感覺到那種急切、迫切,在這個器靈造夢的幻境當中,毫無疑問迫切的只能是器靈本身。

    器靈會如此迫切,自是一種承認。

    在收復器靈的路上,寧風這是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一個念頭都沒有閃完呢,整個書房當中景象都在澎湃偉力下扭曲,寧風絲毫不做反抗地被吸入了其中。

    轉瞬間,鳥語聲聲青草香,流水潺潺小鎮眠,天色濛濛地亮,眼前的小鎮子剛剛沉睡了一晚上,堪堪要呼應朝陽甦醒過來。

    寧風判斷出了眼前光景,有些無語地望向掌中。

    在他攤開的手掌上,神筆微光漸弱,好像迴光返照似燃燒的篝火,內斂成了含著火星的煤炭一樣。

    “你這是喜悅嗎?”

    寧風能感覺到那微光,以及神筆幾不可察的顫抖裡面,有一種喜悅的味道。

    若要形容的話,他覺得跟幾年前,還在外門時候,他長久地在夜中徜徉於林間,終於等到陳昔微懷抱著七絃琴出現在眼前的感覺。

    就是這麼歡喜!

    神筆不答,光華內斂。

    寧風搖頭失笑。心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神筆又將靈性全失。化作沒有自己靈魂,獨獨有無限神妙的寶物,不會對他有任何提示。

    “只是……”

    寧風拿著筆桿頂頂下巴,撓撓頭,奇道:“你這麼有本事,那老樹妖就是所有神通在身於外界,我都未必是他對手,可有你相助。他卻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失敗得莫名其妙。”

    “這還有什麼考驗可言?”

    寧風的疑惑就是神筆如此之神妙,他又掌握了其運用,那簡直就是平推,還考驗什麼?

    “神筆之妙,就好似前世聽聞的所謂墨菲定律,只要某個壞的方面有可能發生,那麼它就會必然發生。”

    “同樣的,神筆能涉及因果,只要從‘因’上有存在的基礎,那麼就可以直接畫出‘果’來。在這樣的力量下,何事不可為?”

    寧風都不敢細想神筆到底能做什麼?但僅是他目前看到的。神筆簡直是他生平所見最強大的寶物,幾乎有無限的可能。

    “有意思了。”

    寧風搖著頭,走向在晨輝中漸漸醒來的小鎮子。

    小鎮如出水芙蓉,充滿了秀氣的感覺,潺潺流水之畔,一個個早起的人影在溪邊浣洗著衣物,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溫柔水汽,呼吸一下肺部都被洗滌了一樣。

    寧風心中不由得浮現出愜意之感,腳步越發地放緩,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眼前一幕。

    最近的溪畔,幾個少女挽起了衣袖、褲腿,半截在水裡,半截曝露在空氣中,白皙的皮膚反射著晨輝,白得耀眼。

    “真好啊。”

    寧風以欣賞的目光看來,一個個浣衣少女皆清秀可人,汗水浸溼了額前秀氣,分成一縷縷貼著白瓷似的額頭。

    “此地看來水土極好,多出佳人嘛。”

    寧風可不是僅僅從那些浣衣女身上看出來的,他這會兒已經踏入鎮子裡,看到頗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一邊慈祥笑著,一邊追趕著頑皮的孩子,催促著她們回去吃飯。

    嘻嘻哈哈,呼呼喚喚,充滿了紅塵生氣。

    “咦?”

    寧風腳步一頓,眉頭蹙起:“好是好,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隱隱覺得不對勁,可一時間又找不到問題所在,就那麼站著,看著眼前一幕幕在閃過。

    寧風這個外人一出現鎮子裡,頓時引起了眾人注意,或遠或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行以注目禮。

    “有這麼誇張嗎?”

    他找不到問題所在,本就心浮氣躁,看到一個個無論是老婦人還是少女拿手捂著嘴巴驚訝地看過來,更是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跟籠子裡的猴子被圍觀似的。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寧風腦子轉得飛快,原地緩緩轉了一圈子,將目之所及的一切盡收眼底。

    鎮子本就小,一條流水蜿蜒穿過,這麼一眼掃過,幾乎將每一個角落都盡收到了眼底。

    “美女真多啊。”

    寧風感慨一聲,立刻打住,知道這不是問題所在,偏偏又找不到覺得怪異的地方,弄得眉心都在隱隱作痛。

    “等等,難道……”

    寧風猛地想到什麼,正待要驗證,突然——

    “啊~”

    一個稚嫩的叫聲入耳,寧風本能地循聲望過去。

    那是一個小女孩,小到通過聲音都還沒有辦法分辨男女的地步。

    在寧風望過去時候,正好是她家大人忙不迭地伸手捂住她嘴巴之際。

    類似的情況,在之前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多少遍,這回不同的是那家大人反應慢了一步,小女孩在被捂住嘴巴前,迸出了兩個字來:

    “男人!”

    這兩個字,恰似一道閃電,轟然劃過寧風的腦海。

    “男人……男人……男人……”

    “果然……”

    這一幕,恰與寧風之前驀然想到的相合,他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個水鄉小鎮是哪裡不對了。

    整個鎮子,竟然沒有男人!

    清一色,不是小女孩,就是少女。要不是年輕婦人老婦人。

    因為太過詭異。寧風固然覺得不對。又一時間察覺不出來。

    那個小女孩會驚呼“男人”,就好像其他地方在城市裡面看到“妖獸”一樣,反正都是傳說中的生物,一般人沒有見過。

    “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寧風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孩子是怎麼生出來的?”

    寧風生出了絕大的興趣,這事沒見過啊,整個心情都不一樣了。

    他剛生出細細詢問,仔細觀察的念頭呢,又發現情況不對了。

    左近怎麼人越來越多了?

    那城鎮裡面大家來看妖獸的“大家來看男人”的版本正在飛快地流傳。嘩啦啦地,寧風都沒有發現這麼小一個鎮子竟然藏著這麼多的女人。

    還都是美女!

    “好像……不太對……”

    寧風嚥了口唾沫,什麼想法都先放下了,掉頭,向外,鼠竄而去。

    片刻後,他“逃離”了鎮子,遠遠在一處土丘上眺望過去,只見得鎮子上鶯鶯燕燕,猶自沒有散乾淨。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聲聲抱怨,依稀是“那隻男人跑得好快。都沒有仔細看清楚”云云。

    寧風聽在耳中,冷汗都下來了。

    他相當之懷疑,要不是他跑得快,人多壯膽之下,那些沒見過男人的女人會不會生出把他剝光了細細研究下的心思。

    “這個真說不太準。”

    寧風擦了擦額頭汗,凝神定氣,平復下來,遠眺觀察著水鄉小鎮。

    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他紋絲不動。

    鎮上女子們從聚起到散去,浣衣女兒家收拾妥當說笑著迴歸,亂跑的小女孩被自家母親姥姥一隻只地逮回,太陽升到高處,鎮子上除卻水流潺潺依舊,已然是平靜了下來。

    “水!”

    寧風眉頭一挑,心神不再放在人身上,不再放在建築上,而是目光如炬,掃過整條河流。

    河流九轉十八彎,纏繞著、橫穿整個水鄉小鎮。

    鎮子上各處或是搭建起一座座秀氣的小橋樑,或是乾脆地以小扁舟擺渡,勞作著的女人們或是編織著漁網,或是收拾著魚簍,更有持著白皙玉足下到溪流裡摸取蓮藕、稜角著。

    水與人,與鎮子,恍惚一體。

    “應該是這樣了。”

    “剩下的就是……”

    寧風動了,舉步向著鎮子走去,“……驗證!”

    一路小心翼翼,各種謹慎無比,寧風以做賊般的姿態,出沒在鎮子邊緣各個角落,時不時豎起耳朵偷聽,偶爾撿視下各種東西。

    其中,那些正懷著孕的少婦,某些適齡的少女們,則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

    一個時辰後,寧風再次出現在鎮外某處,不遠的地方有個水邊的小院子,院外有錦簇花團,勃勃生機。

    風過院子,依稀帶來聲聲嗚咽。

    “應該就是這裡了。”

    寧風簡單地站著,左近蘆葦蕩足足有一人高,輕易地將他遮掩,不怕被人察覺。

    他似乎在等著什麼,同時腦子裡面一個個“竊聽”來的消息串聯著、交織著,漸漸還原出了這個水鄉小鎮的真實幕後,揭開了薄紗帷幕。

    “竟然是這個樣子。”

    寧風一臉無語,“我這是到了女兒國嗎?”

    按他片鱗半爪收集到的消息,這個水鄉小鎮就叫做“女兒香”,全鎮上下連狗在內,盡是雌性。

    注意到這一點後,寧風便知道定然不存在太神祕,太儀式感的東西,若是不然不至於連貓貓狗狗雞鴨全他媽是母的。

    想要達到這個效果,那跟疫病一類完全是一個道理,不是空氣,便是水土。

    再聯繫到這個女兒香鎮子的情況,寧風理所當然地就鎖定了目標——水!

    “這個鎮子上,每家每戶都有開鑿水井,看上去還都年頭不短。”

    “出門就是溪水穿鎮,還家家戶戶開鑿水井,豈不怪哉?”

    “女兒香鎮子本就建在水脈上,開鑿出來水井裡出的水,跟流水的必然是一個源頭,又有何區別?”

    “問題,應該就出在這裡了。”

    寧風理順了所有,一個清晰的判斷就浮了出來。

    無非是此處的水有些特殊之處,經過水井放置不使之流動,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會發生奇妙的變化,足以讓人飲之受孕。

    寧風現在要做的就是驗證這一點罷了。

    “該死,口有點渴……”

    寧風無限懷念他的海納百川袋子,尤其是裡面的靈泉水。

    至於此處流水,即便是俯仰皆是,他碰都不敢碰一下。

    開什麼玩笑,那些女兒香鎮民們飲之受孕也就罷了,反正是女兒家,早晚都要過這一關,他一個大男人喝了,要是肚子鼓囊起來,那找誰說理去?

    寧風只是想一想,就有不寒而慄的感覺,渴就渴了,喝水那是敬謝不敏,打死不從!

    時間漸漸流逝,月上中天,有月華如練遍灑下來,女兒香鎮子如入睡的女兒家,浮動著恬靜美好的味道。

    “咦?”

    寧風神色一動,看到了他想要尋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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