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三修奇仙 作者:泛東流 (已完成)

 
mk2258 2014-6-20 22:55: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8 109123
410555 發表於 2018-4-29 15:57
第二百三十章 出雲,陣印

    “夜公子,此寶當是有息壤凝練在其中吧?”

    寧風與七夜兩人一起高踞在大山礁石上,一邊觀氣勢恢宏海潮,一邊隨口發問。

    七夜到底是一個清冷人,遠遠沒有寧風無恥,一轉頭就將一問一答的規矩忘得乾淨,完全沒有意識到成了專職回答。

    他下意識地就答道:“不錯,此寶名出雲,本意為落地化山,高可出雲之意,放在瀚海此處,正是觀海潮之佳物。”

    “出雲?好名字。”

    寧風撫掌而笑,順帶著對七夜刮目相看,心想:“這七夜還是頗有幾分雅骨的嘛,這番話說得有些味道。”

    “只是……敗家啊!”

    寧風明面上裝出雲淡風輕樣子,好歹他也是太陽神宮當代首席,天下行走,不能讓人覺得沒見過世面。

    暗地裡嘛,他恨不得代替出雲痛罵出聲:“你這是暴殄天物有木有?”

    “這海……”

    兩人坐在出雲上,看著海潮席捲,看著天上雷電交加,看到一道道水柱沖天而起,更有長鯨一類海上巨獸在吞吐著巨量海水,時不時冒出來翻個身什麼的。

    如此景象,哪裡有半點之前瀚海沙漠樣子?

    “難道以前每一次都是如此嗎?”

    寧風面露駭然之色,眼瞅著海水幾無止盡地往上漲,不由得問出聲來。

    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不是露怯嗎?

    不過寧風是真好奇,要是之前無數年,次次月圓時候都是如此。那些普通供奉修士。尋常圖騰祭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別看他們兩個現在優哉遊哉地觀海潮,那是殺機牛刀,暴殄天物出來的悠然。

    出雲除卻不住地上漲,比海水漲得還要快外,還放出了一個光罩將兩人一起籠罩在其中。

    不管是狂風還是巨浪,亦或是偶爾打落下來的雷霆,全部不能傷到兩人分毫換來的瀟灑。

    若是沒有出雲庇護,寧風捫心自問。即便是乘風雙翼足以讓他安然無恙,那妥妥地要跟狼狽兩個字掛上鉤的。

    “不是!”

    七夜倒沒有留意到寧風的異樣,凝重地道:“本公子前面數日亦看到白日沙漠夜晚汪洋景象,從沒有見過如此狂暴樣子。”

    他伸手一指在興風作浪的海中巨獸,道:“亦無此不當在此界出現的海中巨獸。”

    七夜一說到這裡,寧風立刻明白過來他為何凝重了,忙問道:“七夜,你的意思是兩界通道在打開,原本不可進入的海獸,現在也能進來了。”

    海獸如此。汪洋之變如此,甚至此刻狂暴天象。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解釋!

    七夜與寧風兩人收回了目光,亦收回了觀海潮的悠閒心思,面面相覷。

    “時辰到了。”

    兩人沉默稍頃,異口同聲。

    “轟隆隆~~~”

    恰在此時,天邊巨響,伴著巨大響聲有驚天動地的波動席捲而來,不僅僅捲起千萬堆巨浪,更是震得出運的庇護光罩搖搖欲墜。

    “這是……”

    寧風和七夜兩人本能地循聲望去,只見得天邊出現大片的橘紅色,有流火在宣洩下來,落入海中煮沸、蒸騰海水無數,形成天上仙界般的煙霞霧靄。

    “怎麼比預料的快?”

    七夜蹲伏下來,一隻手按在出雲上,灌注靈力穩住此寶,同時詫異出聲。

    這回不用他解釋,寧風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之前七夜說過,太陽神宮和魔宗的聯合聲明給出的寬限時間是十天。

    十天之內,完成遷徙。

    兩宗之所以給出這個時間,自然是因為兩宗的陣法宗師們判斷出兩界交融最高峰,也就是最容易突破進去的時候,就是在十天之後。

    限制十天,是要在那之前,就要完成清場,免得有人僥倖進入了其中,干擾到了兩人對決。

    現在明明還有三天時間,卻提前出現出了這般可怕天象,哪裡需要什麼陣法宗師,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知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寧風腦子裡一過,就將所有情況想得清清楚楚,緊接著,一個巨大的問號,打在了他頭頂:

    “我們怎麼進去?”

    寧風那個懊惱,剛剛怎麼就忘了撈七夜的話呢。

    如何進入這個事情,本當是與宗門中人集合之後,自然有人對他進行交代。

    現在因為陣老的忘性問題,寧風只好鬱悶地請教七夜了。

    七夜通過之前寧風種種問題,猜也猜得到是出問題了,不過他倒沒有賣關子的意思,言簡意賅地道:

    “兩界交融之處,有兩宗千年陣法禁制。”

    “當兩界重合,陣法爆發,力量撕開通道,你我憑藉陣法烙印,進入其中。”

    寧風聽在耳中,飛速地過了一遍,恍然大悟。

    剛剛張開嘴巴,他正要說什麼呢,忽然見得出雲屏障轟然而破,海水為狂風席捲撲面而來,直接灌進了嘴巴里,把到口的話嚥了下去。

    七夜自然沒有聽到,只有寧風自己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什麼陣法烙印?”

    這話他是徹底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在出雲屏障在天地之威下破碎後,重新化作一顆塵埃落入七夜袖中,七夜則迎風而起,額前浮現出了一個漆黑墨光烙印,不住地迸發出黑金色的光。

    前方,呈現出橘紅色空洞,有流火傾瀉而下處,澎湃吸力爆發了出來,牽引著墨光,同時也牽引著墨光烙印的主人七夜,向著橘紅最深處投去。

    “寧兄,七夜先行一步!”

    “瀚海域中,恭候大駕,傾情一戰,再分高下!”

    “哈哈哈哈~~~~”

    狂風與狂笑一起入耳,七夜如一片黑雲,倏忽之間飄向天邊不見。

    寧風整個人被狂風吹得倒飛而起,落都落不下去,頃刻被打成了落湯雞,連乘風雙翼都不敢打開,生怕直接風阻太大打進了水裡面。

    至於七夜的話,他有聽沒有見,滿腦子都是四個字:“陣法烙印”!

    “該死的陣法烙印到底在哪裡呢?”

    寧風腦子電轉,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先不說耽擱太長時間,落後七夜太多會如何,萬一之前兩宗加持的陣法餘力不足,沒有將他給送進去,反而是撂在了兩界重合處會怎樣?

    兩個世界重合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有多大,想一想就讓人不寒而慄,寧風一點都沒有去做肉餅的意思!

    “等等,難道是……”

    天上有閃電劃破,繼而有驚雷炸響,寧風心中亦如是,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

    他想起在舊陣時候,陣老與他擦肩而過,想到踏入陣中能感覺到的莫名指引,想到陣法力量加持到他身上時候那種無法言述的感覺……

    “陣印,出來!”

    寧風迎風大喝,喝破了倒灌而來的狂風與海水,同時竭力將一隻手高舉。

    原本就充斥在他體內的某種莫名力量隨之匯聚在他高舉的那隻手,在寧風的掌心處,一個金色烙印,驀然浮現了出來。

    “轟!”

    天邊橘紅色處,同樣有金光在迸發出來,猶如呼應,瞬間牽引。

    寧風整個人好像被拽下空中的風箏一樣,向著天邊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墜去。

    心中一定的同時,寧風在肚子裡破口大罵:“直接點說能死啊!”

    他向著天邊墜落速度之快,快到一個念頭,一聲腹誹剛剛過去呢,整個人就投入了其中不見……

    ……

    舊陣,雜貨鋪,高櫃檯,陣老一個噴嚏打出來,揉著鼻子,一臉茫然:“我是不是又忘了什麼?”

    “老了,真是老嘍~~”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11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地不容

    “陣的本質……”

    “……竟然是這樣的!”

    寧風高舉著手,掌心處金色的陣印不住地放著光,牽引的澎湃之力作用在身上,將他如拉扯到極致的彈弓釋放般牽引過去。

    在這整個過程中,天地偉力如巨大的磨盤,將其餘的力量盡數磨去,甚至連一個基本的防護都做不到,只能任憑牽引,隕石般投過去。

    狂風如刀割,寧風在竭力地睜大眼睛,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雙眼就紅如血,刺痛似千刀萬剮一般。

    即便是如此,他半點都沒有閉上眼睛,任憑被捲入瀚海域的意思。

    “機會難得!”

    寧風睜大著通紅的眼睛,在投入大片橘紅色的天洞瞬間,終於看到了他想要看的東西。

    “崩崩崩~~~”

    如一張張弓弦在崩斷的聲音不住地想起,充斥在整個天地間。

    寧風目不暇接地看著,每一處斷絃處響聲起時候,他都能看到一個個遊離的印記,如有生命般崩開,活靈活現。

    那些印記有漆黑如墨放著黑金色光者,亦有純金璀璨好像純金吸納了正午時分陽光。

    這樣的印記,寧風並不是第一次見。

    七夜的額頭,他自個兒的掌心上,分別屬於魔宗和太陽神宮的烙印,與那崩斷、遊離在天洞中的印記,幾無二致。

    “這些都是當年太陽神宮和魔宗設置在瀚海兩界重合處的大陣!”

    寧風心中明悟,泛出無聲的喜悅,“找到你們了。”

    在七夜提起他們被牽引入瀚海域的原理時候。寧風就想著要趁此機會。一窺全豹。

    值此兩界重合。籠罩、橫跨兩個世界,集合了太陽神宮和魔宗兩大宗門陣法上的巔峰成就之大陣崩解,還原成一個個最基礎的印記,這是何等的機緣?

    兩大宗門借用陣法崩潰時候的迸發出來之澎湃力量,完成將寧風和七夜送入瀚海域的壯舉。

    寧風想的則是,藉此機會,窺探到陣法上的無上之妙!

    兩大陣法一齊崩解,只有天地間最偉大的力量。才能將其如此完整地拆開,**裸地坦誠在寧風的面前。

    只有兩大宗門想要藉此接引二人,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寧風才有可能置身其間,盡情地觀看,記憶……

    這個機緣,無異於跨越了千年,寧風在時光中穿梭,一次性聆聽到千年前兩大宗門所有陣法宗師的耳提面命、言傳身教。

    寧風即便雙目紅如滴血,哪怕是在迎風流淚。他都在出神地、忘情地、貪婪地……,看個不停。

    離他三尺距離處。一個陣印崩飛出來,乍看之下複雜的線條構成之圖案殘缺不全,左右斷裂,下一刻,如蛇吞尾一樣,自行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

    離他數丈開外,數個陣印紛飛,它們彼此之間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在連接,又以更快的速度聚在一起,碰撞出一個大的陣印……

    類似的一幕幕,不住地烙印入寧風的眼中,烙印進他的腦海裡,銘刻不忘。

    “原來如此。”

    寧風心中有一個個聲音在轟然響起,彷彿黃鐘大呂,在恣意地宣洩著每一個音符,所受的每一點力量。

    “所謂的陣法,不管用了多複雜的陣圖,消耗了怎樣的材料,歸根結底形成之後,乃是由一個個陣印,陣紋結合而成。”

    “啪啪啪~~~”

    無論遠近,不管大小,一個個自洽或者集合起來的陣印在虛空中湮滅,爆發出來的風暴粉碎出了力量,融入了牽引之力當中,寧風以更快的速度,墜落向橘紅色天洞中最深處的漩渦裡。

    寧風腦海中的聲音,還在繼續:

    “當陣印或者陣紋完美無缺,自洽成一個整體的時候,它便為天地不容,湮滅重新化作力量本質。”

    “陣法之用,就是既將無數陣印完整地連接成了一個整體,又使之不在天地規則下崩碎,保持住一個平衡!”

    “這個平衡本質,就是陣道之妙!”

    寧風將所有感悟,一切所見,牢牢地銘記。

    興許是這個牽引本身力量導致,也可能是他用在銘記、感悟陣道上耗費的精力太多,寧風不由得陷入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下。

    處在這種狀態下,寧風不知道他經過了多少空間,飛行了多少時間,恍若是一輩子那麼的久遠,又好像是一眨眼那麼短暫。

    許久許久,又極短暫,恰似人在半夢半醒間朦朧了過去,在夢中經歷了三生七世,可是一睜眼,發現才只是倏忽一瞬。

    寧風睜開了眼睛。

    突然——

    “這是怎麼回事?”

    寧風幾乎是強行被從悟陣狀態中震了出來,心神俱震的震,震驚的震!

    在這個瞬間,他彷彿才穿過一個隔膜,處在一個從窒息到可以盡情呼吸的當口上,好似一個潛水許久的人,剛剛冒出水面的感覺。

    寧風甚至來不及去看四周環境,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進入了瀚海域,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所吸引。

    “這是……”

    寧風駭然地望向自身,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無數的金光被不住地從身上抽離出來,形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懸浮在眉心之前。

    光團不住地變大,從拇指大小,再到嬰兒拳頭,成人手掌,最後猶如蹴鞠用球一樣,在滴溜溜地旋轉著。

    光團愈大,寧風身上的虛弱感覺就愈強,恍若是辛辛苦苦地鍛鍊了好久,支撐到了極限,渾身上下再一點力量都沒有了的感覺。

    這個光團,正是寧風苦修的太陽法。乃至於一切小法門凝練出來的力量。有一種算一種。有一縷算一縷,乾乾淨淨地被抽離了出來。

    “噗!”

    寧風突然張口,一口血箭噴了出去。

    外表上看不出來,寧風自己卻心知肚明,伴隨著這一口血箭出去,是一身肌肉瞬間消減,變成皮包骨頭一樣的感覺。

    他的體型當然沒有變化,變化的是寧風在外門三年。一路苦修,一直到魂境中出來方才成就的身如琉璃境界被破,恢復到了普通人體魄。

    寧風噴出來的那一口鮮血懸浮在空中,環抱成球,融入到眉心前方光團裡面。

    這個血球看起來不起眼,裡面實實在在地凝聚了寧風在藥師琉璃經上多年苦修出來的全部修為。

    一朝,回到瞭解放前。

    由奢入儉難,擁有過力量,再失去力量,箇中恐慌。不是親歷者無法形容。

    寧風終究經歷過三年化石,經過過九死心境中永無止盡的跋涉將其修至大成。論及心志之堅,在同輩當中人無人可望其項背。

    只是恍惚了一瞬間,他就沉靜了下來,靜觀其變。

    幾乎在同一時間,由光團和血球形成的力量精華反撲回來,正正地撞上了他的眉心。

    這些力量精華並沒有重新進入他的體內,而是如一層光膜般,在寧風全身上下流轉了一遍,最終在是他的知覺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知道它在那裡,就是看不到,察不得,覺不出……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無法言述。

    整個過程,自力量抽離,到最後一幕發生,加起來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

    整個過程,寧風吐出了一口濁氣,胸膛依舊塌陷,還來不及重新吸入一口空氣。

    就在此時,一個玄奧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當中響起。

    以寧風的心理建設和鎮定功夫,即便是天崩地裂就在面前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可在這個聲音出現的瞬間,他怔住了,也震驚了。

    那個聲音很詭異,很宏大,有種以人類的身體構造無法發出,即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亦無法再現的神奇感覺。

    寧風敢指天發誓,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類似聲音,更不懂得其語言,可在聲音為他捕捉到的瞬間,其意思就好像是有人拿著刻刀,直接刻在他腦子裡一般,理解得再清楚不過。

    “天~地~不~容~!”

    那個轟然迴響的聲音,那個帶著無盡玄奧的聲音,歸根結底,不過是這四個字罷了。

    “天地不容……”

    寧風不由得痴了!

    這四個字,解釋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變化。

    寧風身上的力量,不管是太陽法修持出來的,還是藥師琉璃經鍛煉出來的,到頭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力量,為這個世界所不容,於是被強行排斥出了他的體外,以另外一種他還無法理解的形式暫時保留了下來

    莫名地,寧風就知道這些力量當他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原本的天地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回來,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只要,他在這方世界停留的時間不要太長,不然如水滴石穿,再強大的力量,也終究會被消磨一空。

    “這些力量暫時被剝離,又以另外一種形式加持在我身上,似乎還給我帶來了什麼東西?”

    寧風如是想著,卻無暇分神去想,仔細去感悟,這種剝奪與加持帶來的到底是什麼?

    他的心神,盡數沉浸入一種全新的震撼當中。

    “剛剛那是——天音!”

    “是這方世界本源力量的聲音,它甚至不是聲音,就是一種規則!”

    “嗯,所謂的天地不容,從作用在我身上的情況來看,是一種有限度的排斥,怎麼還有一種小心翼翼的味道?”

    寧風有些疑惑,但他只能牢牢地將聆聽到天地聲音的感悟記在心中,暫時封存,卻無暇去領悟,去沉浸。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要命的事情!

    “啊~~”

    寧風放開喉嚨,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爆發了出來,整個人如石頭一樣,從空中墜落下去。

    下面,大片大片的蔚藍色,在不住地放大,直到佔據了他整個視野……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11
第二百三十二章 隨波逐流,有女小念

    “海!”

    寧風眼睛裡,腦子裡,全部被一個“海”字佔得滿滿的。

    他正在從天上掉下來,具體多高沒有修為在身,他也判斷不知道,只知道絕對低不到哪裡去。

    下方的是大片平靜海水,呈現出蔚藍色,猶如最純淨的天空,亦像是沒有一絲雜質的藍寶石。

    這片大海,與寧風前世今生所見的海洋截然不同。

    它是無邊廣袤的,即便是從高空中望下來,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它如經歷了滄桑的美麗婦人般嫻靜優雅,沒有狂風暴雨的震怒,只有微微起伏的波瀾好似隨著呼吸在起落的女子胸膛……

    奈何,這會兒的寧風可沒有欣賞美麗的閒暇,整個人如一塊隕石一樣,毫無緩衝地“砸”進了海里。

    “噗通~~”

    一聲落水悶響,濺起水花高過數丈,漾起的波瀾向著遠方傳遞著,一直到了百丈開外猶自沒有消散。

    原本平靜的海面上更是漣漪陣陣,不住地擴散開來。擴散出去的波紋越來越是稀鬆,漸至掩沒於最微小的波瀾裡。

    寧風一路沉了下去……

    眼前的蔚藍色不住地加深,慢慢地變成深藍,風聲、海鷗的聲音、波濤的響動……所有聲音愈漸地遠去,海的深處一片沉寂。

    寧風的思維,亦隨之沉寂下去,在海深不知處的地方,他慢慢地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呈大字型張開,隨著海底的暗流而動。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著。

    它再是這般毫不留情地向前。失去了所有力量護持著的寧風。很快就將徹底地長眠於無盡汪洋最深處的暗流當中……

    他的身軀早就停止了下沉,彷彿在深海中與浮力達成了妥協與平衡,懸停在那裡隨著暗湧而動。

    他的意識則還在不住地下沉,不斷地沉下去,在意識最深處的地方有濃郁的黑暗,好像黑夜的源頭一般深邃,又如張大了的嘴巴,時刻準備著將他吞噬。

    眼看著。寧風與七夜這場寄託了兩個宗門無數人希望的對決,在即將開始的時候,便要結束了。

    詭異的是,他處在這種意識不住沉默,生機不住流逝的情況下,感覺反而愈發地敏銳了起來。

    寧風無法控制哪怕一根手指頭,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暗湧的推動,感覺到自身正在深海暗流的推動下,向著某個方向不住地前進。

    良久良久,久到寧風就要發出一聲嘆息。無法再掙扎下去,即將陷入最深的沉寂時候。一個意外發生了。

    “嘭!”

    一聲悶響,繼而寧風感覺到了“痛”,好像走在路上,被一頭髮情的大象迎面撞上,再用鼻子一卷,用象牙一捅,墜落下來時候又被後面跟上的大象直接踩過去般的劇痛。

    痛並歡喜著。

    寧風心中狂喜!

    他能感受到自己撞上了什麼堅硬無比的東西,繼而身軀被暗流推動著,不住地撞擊著。

    撞擊面似乎存在著一個坡度,他就這麼打著滾,遍體鱗傷地向上。

    積蓄了許久的浮力豁然爆發了出來,寧風驚喜地感覺到自己如上雲端,被不住地託舉著。

    他想睜開眼睛,奈何控制不住眼皮,平時輕薄如紙沒有半點重量的眼皮此刻好像灌了鉛一樣。

    但寧風能清晰地感覺到光!

    光不住地在加強,頑強地要撐開他的眼皮,鑽入到眼睛。

    這個時候,若有另外一個存在於深海中,他就會清楚地看到寧風被無知無覺地向前推動,在暗湧的作用下,迎面撞上了一座島嶼低於海面的地方。

    緊接著,寧風在暗湧之力的作用下,在浮力的託舉下,直接順著島嶼水面下部分的坡度,直接被衝上了海面。

    “嘭~~~”

    寧風翻著滾兒,冒出了海面,不等他繼續沉下去,為一個大浪打上來,捲起來,向著海邊上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

    寧風不住地滾動著,一路滾上了島嶼灘塗,最後仰面朝上,四肢大張,不動了。

    這會兒應當是漲潮的時候,一**的大浪湧上來,潮起時候寧風被海水沒過頭去,潮落時候又曝露出來,就這麼一點一點地被推著到了岸邊。

    寧風依然不能動,一點都不能夠,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此刻的狀況,乃至於微微起伏的胸膛都在他的感知當中。

    “這種狀況,真他媽的詭異。”

    寧風在心裡面咆哮著,恨不得能暈過去,剛剛那一系列情況說來簡單,身為親歷者,他除了痛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被衝上來時候是仰躺著的,若是不然,面朝下,寧風說不準就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悶死在沙灘上的修仙者。

    “啊~”

    寧風灌滿了泥沙和海水的耳中,突然傳入了一聲女子的驚呼。

    聽聲音,似乎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兒。

    “……這裡怎麼有一個人?”

    伴隨著女子悅耳的聲音,還有“嘎吱嘎吱”,赤足踩在浸透了海水的沙灘上發出的聲音。

    “你……,還活著嗎?”

    少女遲疑的聲音近在咫尺。

    寧風恨不得大叫:“哥還活著,鮮活著呢,但再不救的話,就會不新鮮了。”

    問題是,他喊不出來。

    最後,寧風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只做出了一個事情……

    他的眼皮,艱難地,沉重地,彷彿上面壓著是一座山般,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縫隙細到跟牙籤差不多,唯二的作用就是讓少女知道這是一個活人,以及。寧風驚鴻一瞥的一眼。

    他看到。一個衣袖、褲腿都捲了起來。露出白生生胳膊及小腿的少女,正雙手扶在膝蓋上,俯身看過來。

    少女面容清秀,垂落下來的劉海掩不住略帶好奇、擔憂、忐忑的神情。

    興許是驟然得救,緊繃著心神放鬆了下來,寧風在驚鴻一瞥後,再也支撐不住眼皮的沉重,眼前的世界陡然黑了下來。

    他最後留下的意識就是少女捂住嘴巴。發出的一聲驚呼……

    ……

    轉眼間,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三個日夜,三次太陽與月亮在島嶼的東西邊升起與落下,少女在海邊沙灘上留下了一串串纖細秀氣的足印,彷彿在丈量著光陰一般。

    又是一個黃昏,少女一身月白色,不知名麻布織成的衣服,明顯看得出洗得舊了,惟一的好處是貼身,將少女的身段纖毫畢現地勾勒了出來。窈窕可人。

    她提著一個小桶,時不時地蹲伏下去。撿取被海浪衝上來的佛手貝一類海產,扔進去,如是重複著。

    從這個島嶼東邊沙灘的這頭,一直走到那頭,少女似乎累了,以白皙得海邊的驕陽都烤不黑的皓腕拭了拭額頭,抹下汗水,露出滿足的笑容。

    她哼著歌詞凌亂,明顯是記憶不清,東拼西湊的曲調,走到沙灘高處,乾燥地方坐了下來,木桶就放在旁邊。

    少女坐下後,雪白細密的貝齒咬在嘴脣上,露出可愛神情,好像是在冥思苦想著什麼,好半天忽然雀躍地露出笑容,想起來了似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小小的木片,連少女的小手都比不上,上面用歪歪斜斜的筆畫刻著幾個簡單的字:

    “我救了一個人,很好看,要記得喂他吃飯。

    ——小念!”

    少女小念一字一字地念著小木片上的字,在念到“很好看”時候,她小臉上浮現出一抹紅霞,好像夕陽染紅的雲彩,讓只是清秀的她明豔豔地耀眼。

    “記住,記住,記住,不要忘了……”

    小念雙手捧臉,似乎羞紅得都要燙熟了,很快地爬起來,提著木桶蹦蹦跳跳地向著海邊的一座小屋飛奔了過去。

    小屋很小,外面種著一株幾人環抱的老樹,上面結著輕易就可以數清楚的紫紅色果子。

    飛奔入樹蔭下的時候,小念擡頭望,目光落在一顆顆果子上,好像在來回地點數,生怕少了一顆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夕陽在西下,天光漸暗的緣故,小念的臉上似乎有些黯然。

    應當是錯覺吧,因為她在跑入屋子裡,看到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有胸膛起伏證明是一個活人的寧風時候,小念臉上掛著的還是燦爛笑容。

    她連手上的木桶都忘記放下,蹦蹦跳跳地跑到寧風床前,俯下身子凝望,一看就是好久。

    好半天過去了,小念才哎呀一聲,想起了什麼似的,提起木桶就往外面跑。

    小半個時辰過去,她再進來時候手上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熬成了乳白色,濃香撲鼻的魚湯。

    就這麼一碗魚湯,就將小念撿了好久的海鮮消耗殆盡。

    她坐到床頭,小心地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將魚湯喂到猶自處在昏迷中的寧風口中。

    說來也怪,明明昏迷得連半點知覺都沒有了,只要勺子一放到嘴邊,寧風張口就吞嚥,半點不妨礙。

    他動作之麻利,吞嚥速度之快,簡直就跟餓鬼投胎似的,弄得小念吹涼,喂上,如是重複的動作都快要趕不上趟兒。

    只是片刻功夫,一碗濃郁的魚湯告罄。

    小念將碗一放,拎起小方巾給寧風擦拭嘴邊,隨後拿著碗筷又麻利地跑了出去,再進來時候端著一個大木盆子。

    這回呢,她是在給寧風擦拭身子,翻身洗漱,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簡直比寧風平日裡自己清潔還要仔細一萬倍。

    一折騰,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

    等她聽下來的時候,一張小臉紅撲撲地,分不清楚究竟是累的呢,還是害羞的呢?

    忙活到這個時候,小念終於有空給自己弄點吃的。

    即便是吃東西,這個小丫頭還是坐到寧風的床頭,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上一句還是今天撿的東西還不夠多,明天爭取早點去,給他多弄點吃的;下一句又跳成今天海邊的貝殼很好看,可是她忘了撿……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小念吹熄了在給寧風擦拭身子時候就點起來的蠟燭,紅著臉,褪下衣物,僅身著貼身的小衣,躺到了寧風的邊上。

    木屋就這麼小,她沒有地方睡的。

    “呼~~”

    小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彿一天的辛苦就這麼隨之消散,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沉入了夢鄉。

    在夢境裡,她似乎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就往寧風的身邊靠了靠,隨即好像得到了慰藉,安心地、沉沉地睡去。

    小念睡得是那麼地沉,以至於沒有發現寧風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15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甦醒,離魂

    睡夢中,夜總是過去得很快。

    一閉眼,一睜眼,就是幾分之一天。

    從啟明星躍上高空,到朝陽羞答答地露出一邊,至明媚晨曦遍灑長空……

    整個過程中,小念與寧風所在的木屋裡,光線隨著天光而變化,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光線的變化映照在小念臉上,點亮了她的眼皮,漸漸地為晨光喚醒。

    “早~”

    小念穿著月白色的小衣,可以想見她昨晚睡得並不是太踏實,小衣有些凌亂,露出幾分白皙肌膚。

    她如之前幾天般,習慣性地露出跟晨輝一般燦爛的笑容,扭過頭來對著寧風道早安。

    “早啊~”

    寧風嘴角彎起,含笑地迴應。

    “嗯!”

    小念重重地點頭,晨輝映照在臉龐上,皮膚白皙得透明,連青絲一縷縷都有透明的光暈在浮動。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小念要早點出發,多撿些……”

    “呃~”

    小念自然無比的神態,滔滔不絕的話,突然間地定格,打斷。

    她的脖子彷彿被綁上了硬邦邦木頭,艱難地、僵硬地、緩慢地,轉了過來。

    “刷!”

    小念滿臉通紅,羞澀得要滴出血來。

    “你……你……你醒啦……”

    天可憐見,好好個姑娘,怎麼就結巴了。

    寧風笑了,搖著頭,並沒有取笑的意思。而是很溫和。很暖和。好像朝陽一樣的笑容,一下子讓小姑娘融化在其中,平復了下來。

    融化在這樣的笑容裡面,小念突然就覺得沒有什麼好羞澀,沒有什麼好無地自容,一切都是自然自然地,就應該這樣。

    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如蘭吐氣裡都帶著熱熱的味道。彷彿這口氣不吐出來,她小肚子裡都要被煮熟了一樣。

    “嚇死我了。”

    輕快下來的小念撫著剛剛有些起伏的小胸脯,問道:“大哥哥,你什麼時候醒的?”

    寧風眨著眼睛:“醒?半夜的時候。”

    “啊~”小念捧臉,“你怎麼不叫我?”

    “我叫了啊。”

    寧風還是在笑,甦醒以來,笑容就從沒有自他的臉上褪下去過,“……沒有叫醒。”

    小念覺得自己捧著臉頰的雙手都要給燙熟了,心裡面小鹿亂撞:“好看的大哥哥這是在說小念睡得跟豬豬一樣嗎?”

    “是的吧?不是的吧?應該是吧?肯定不是……”

    一時間,紛亂思緒亂麻過她剛睡醒沒有捋順的秀髮。

    寧風看著她。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道:“謝謝你。小念姑娘。”

    “沒有啦,沒有什麼~”

    小念慌亂地擺著手,隨即回過味兒來,驚訝道:“大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

    寧風頷首:“我聽到了呢。”

    小念低頭,這是小胸脯還沒有發育完全,不然她的腦袋都要給埋進去了。一雙小手不住地玩弄衣角,好像除此之外,她就找不到其他地方來擱手啦。

    “完了,完了,我說了那麼多話,大哥哥不會都聽到了吧?慘了慘了,這下慘了。”

    寧風帶著笑,帶著輕鬆,將目光移到老舊的木屋內頂,看著一片斑駁,無比地放鬆。

    這是劫後餘生後的笑容與輕快。

    寧風不僅僅是甦醒了過來,同時復甦的還有他的思維,他的敏銳。

    半夜下來,他雖然還是動彈不得分毫,腦子裡的念頭卻已經跑遍了無數距離。

    “我能聽懂這方世界的語言,感覺似乎也變得特別的敏銳。”

    “這些應該是我那些被剝奪下來的力量,重新加持在身上產生的作用。”

    “這方瀚海域世界的天地意識倒是夠寬容的嘛。”

    寧風對所謂的天地意識瞭解不夠,腹誹時候依然是留了餘地的。

    按他本心想法,這樣的行為應該用“首鼠兩端”、“色厲內荏”之類的詞來形容才是。

    “以此判斷,所謂的兩個世界重合,怕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怎麼感覺像是俘虜涅?”

    寧風發散著思維,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小念閒聊著,不知道怎麼地就說到了外面的世界。

    小念從小到大,一直在這個島嶼上生活,從來沒有踏出過半步,自然對島嶼外的世界好奇。問題是,寧風也沒有啊……

    不得已下,他只好拿主世界的種種出來說,仗著口才了得,見多識廣,愣是說得小丫頭一驚一乍,時間過得好快。

    “真好~”

    說到某個地步,停了下來,小念又是欣羨,又是遺憾,喃喃自語:“真想記住這些啊,可惜……”

    “可惜什麼?”

    寧風何等敏銳的人,立刻捕捉到了什麼,出言發問。

    “沒~沒什麼……”

    小念慌亂地掩飾,受驚的小兔子般蹦起來,“我去撿些魚蝦貝,給大哥哥熬粥喝。”

    聊了這麼一會兒,她已經知道寧風固然是清醒了過來,但還是不能動憚分毫,還是需要她服侍。

    得知這一點後,小念心中莫名的歡喜簡直不敢跟人說。

    她的動作太大,“啪”地一下,貼著小衣藏妥的小木片掉了下來。

    嗯,就是刻字的那一塊。

    “啊~”

    小念忙俯身去撿,木片正正地掉在寧風胸口,想不不著痕跡地撿起來都不可能。

    “這是什麼?”

    寧風脖子以下還不能動,只能把眼珠子竭力地向下瞄,掃到上面的字。

    咳咳,不認識。

    他被剝奪的力量加持回來,只是賦予了他交流的能力,識文斷字還不在其內。

    好傢伙。向來以書生自詡的寧風。這會兒徹徹底底地淪落成了文盲一隻。

    “這不能忍啊~~~”

    寧風撮著牙花子。問道:“上面寫著什麼?”

    他問得自然,小念即便是不太敢說,還是生不出反抗的念頭,聲音低如蚊蚋:“上面寫著:

    ‘我救了一個人,要記得喂他吃飯。

    ——小念!’”

    唸完了,小念臉紅紅,覺得好慚愧,她吞了三個字:“很好看”。

    寧風的目光。頓時古怪了起來。

    瀚海域的世界裡,文字一樣是方塊字,寧風覺得自個兒還不至於連字數都數不清楚,無比地好奇被省略的三個字是什麼?

    小念似乎很怕寧風再問,“噌”地一下,一陣風一般,抓起木桶,掉頭就跑,落荒而逃。

    “喂~~”

    寧風喊了一聲,小念用空著的。沒有提著木桶的手捂著一邊耳朵,表示沒有聽到。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蹤。

    “這個小丫頭……”

    寧風啞然失笑,好奇歸好奇,但還不是被好奇心害死的貓,小丫頭不願意說,也就罷了。

    搖著頭,等小念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這裡面,好像有問題。”

    完全是本能地,寧風的腦子轉動了起來,所見所聞種種頃刻之間串聯了起來,形成了清晰的脈絡。

    “小念一個小女孩,救了一個大男人回來,衣不解帶地照顧卻沒有人過問,表明她沒有任何親屬,孤單一人。”

    “這樣一個小女孩,即便島上氣候宜人,物產豐富,生存極易,也不當離群索居到這個地步,遠遠地,孤單地一個人在海邊結廬而居。”

    寧風身體不能動,不代表他的耳朵就聾了。

    他的五感之敏銳,甚至勝過在原本世界時候,這應當也是這個世界天地意識給予他的補償。

    在這種情況下,寧風都沒有察覺到任何一個其他人活動的跡象,當然是代表小念在離群索居嘍。

    至於最極端的情況,島上是不是隻有小念一個人,這點從她身上的衣物就知道絕不可能。

    小念是生活在一個有大量人存在,有社會的島上。

    “還有,記得給我餵飯,呵呵,這個是很容易忘記的事情嗎?”

    “結合以上,小念這個小姑娘,應該有什麼難言之隱,以至於她記不住很多事情,不得不將最重要的事情刻在木片上,不得不以小小年紀,獨自一人居住在海邊。”

    寧風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一直歡快得如小兔子般的小念,驀然間露出黯然神傷之色,用低低的聲音怕會一些東西忘記……

    “小念,她未必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快樂啊。”

    寧風嘆了口氣,不無悵然之意。

    小念對他的恩情,對他的好意,讓他不由得就將小念的事情,當做了自己的事情。

    胡思亂想了半天,寧風又嘆了口氣,這回是為了自己。

    “好無聊啊~~”

    “她怎麼還沒有回來……”

    寧風開始盼望那個小兔子一樣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回來。

    轉眼,又是三天。

    在這三天的時間裡,以寧風的閱歷和談話技巧,輕易地將小念的底子給摸得清清楚楚了。

    恰如他的分析,小念的確是有一個麻煩,一個自小就糾纏著她的大麻煩。

    “離魂?”

    “她竟然有離魂症。”

    寧風即便是早有所料,真正聽得小念小心翼翼地說出來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這個所謂的離魂症,意思是失憶。

    小念的記憶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三天!

    超過了三天,她往往會將人,將事,忘掉了大半。

    之前還在愉快地玩耍,轉眼間茫然地問:“你是誰啊?”

    從小到大,天天都要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指指點點……

    正是因為這該死的離魂症,小念不得不孤身一個人跑到海邊,孤零零地住著,用著羨慕的目光望著島的那一邊。

    這一切,一直到她從海邊撿到“好看的大哥哥”才結束。

    甦醒後的第三天,小念如常地端著碗進來,極其自然熟練地要將魚湯喂到寧風的嘴邊。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按在了她的皓腕上……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19
第二百三十四章 “曾經”

    “啊~”

    小念一驚,原本穩穩的手一顫,要不是那隻手穩定地按住,魚湯怕是已經灑了一地。

    她緩緩地擡頭,四目相對,看到的是寧風溫和地笑。

    “你……你……”

    小念的聲音也在顫抖,“……好了?”

    寧風聲音愈發地溫柔,道:“我好了。”

    “那……太好了。”

    小念這麼說著,然而她略略低下的頭,停不住顫抖的聲音,都在表示她其實不是那麼開心。

    寧風嘆口氣,溫柔地接過魚湯在手。

    他完全能夠理解這個好像受驚小兔子般的女孩。

    寧風的痊癒,他的能自理,就好像是一個預兆,在告訴小念,他沒有那麼依賴她了,他隨時可能離去。

    一切,很可能會回到原本的樣子,之前的軌道……

    寧風搖了搖頭,他什麼都沒法說。

    他不想欺騙這個可愛的女孩子,告訴她不會離開,因為他必將離去。

    這種善意的謊言,又能騙得了何人?

    於是,寧風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魚湯,微笑地讚了聲“很好吃”,很認真地問道“還有嗎?”

    這麼一打岔,一緩和,小念也緩了過來,臉上重新掛上了燦爛笑容,只是少了平時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多少有些勉強。

    “對了。”

    寧風猛地想起什麼似的,看著小念,問道:“好像三天了吧?”

    潛臺詞是。你還記得我嗎?

    小念錯愕。先是驚慌。繼而露出思索之色,最後無法形容的喜悅之色,在她眼眸間洋溢出來,漫過眉宇,爬滿了她的臉龐。

    “我忘了吃果子。”

    小念喃喃自語,寧風耳朵卓豎,很想問什麼是果子?

    “可我還是記得你。”

    小念整個人都在放著光,這種光是無法形容的喜悅。更是著神采煥發。

    “小念記不得木桶放在那裡,記不得海龜下蛋的那個海灘在那裡,記不得所有東西,但我記得你。”

    “這樣真好~~”

    小念喜極而泣,長長的睫毛,圓潤的臉頰上掛著晶瑩淚水,泛著喜悅的光。

    “這才三天哦。”

    寧風等她情緒稍稍平復了下來,問道:“要是偶然呢,要是三天之後,忘記了呢?”

    “呃~”

    小念一下子哭喪著臉。潸然欲泣,既是害怕這個結果。更是對寧風潑冷水錶示憤恨。

    “哈哈哈~~~”

    寧風放聲而笑,道:“沒關係,試試看就知道了,我又還沒有要走。”

    “我只是能動,離生龍活虎還好遠呢。”

    “你不會想趕我出去吧?”

    “小念你沒這麼殘忍吧?”

    “噗嗤”一下,小念笑出聲來,“嗯”,她重重地點頭,雙手抱成拳緊靠在胸口,好像是在對著什麼存在祈求。

    祈求,三天後還記得他,六天後,九天後……一直都記得他……

    “小念,你說的果子是什麼?”

    寧風又想起了剛剛小念脫口而出的話,好奇地問道。

    “這個……”

    小念開心地跑出去,又雙手捧著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跑了回來。

    坐在寧風床頭,她將懷中的東西攤開。

    “咦?”

    寧風看著洗得乾乾淨淨手帕,以及手帕裡包裹著一顆紫紅色果子。

    這果看子他熟,從床頭看窗外,唯一能看見的東西就是遮擋了大半個天空的樹,以及樹上掛著的果子。

    那些果子,每一顆都長成眼前這模樣。

    這幾天裡,百無聊賴的寧風就差樹葉子玩兒了,卻從來沒有看到小念去摘上一顆果子,還以為是野果子不好吃呢。

    “這果子,很特殊?”

    寧風把玩著果子,對小念獻寶一樣的姿態感到好笑,配合地問道。

    “嗯嗯嗯!”

    小念點頭如啄米,朝聖一樣地將果子捧回來,低頭一嗅,道:“它是小念最重要的東西。”

    寧風眉頭一挑,不再是隨意態度,認真地問道:“它有什麼用?”

    小念的回答很凌亂,充斥著很多她個人想法,然而當寧風將其在腦子裡理順後,嘴巴不由得張大,險些沒有能合上。

    這果子的奇妙,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

    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曾經”!

    整個瀚海域,已知的只有這個島嶼,那麼些棵果樹出產,是這個島嶼上人們賴以為生交換到生存物資的唯一東西。

    故而,整個島嶼,亦以“曾經”為名。

    說回這個果子,“曾經”沒有其他作用,它不能讓人強壯,不能讓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不能讓人的修為有零星半點兒提升,它沒法讓人吃飽,甚至味道還一點都不好……

    它只有一個作用,如其名:曾經。

    曾經是一種過去,就好像我們這一刻踏入溪水當中,在潺潺流水當中濯足。哪怕你再怎麼沒準確地定位,如何把握住時間和角度,最終你再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

    畢竟,那濯你足的溪水早就遠遠地流淌了出去,與其他溪水融為一體,不知何所在。

    曾經,它只存在於人的記憶與嘆息裡面。

    “曾經”果,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保存記憶,並能讓服用它的人,感受到相同的記憶。

    分享這個果子,就是在分享一段“曾經”,因為曾經的不可再現性,可以說除了記憶的主人外,這個果子本身,就是曾經本身!

    小念從來沒有踏出過“曾經島”半步,她當然不能像寧風一般,深刻地知道“曾經”果有多麼的神妙。

    體會記憶。於小念的形容。在這瀚海域中。只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坐臥高床攬美姬妾,服用一個果子,於半夢半醒之間,體會百樣人生,這當然是奢侈,亦是享受。

    可這並不是“曾經”果真正的妙用。

    “傳承啊!”

    寧風將“曾經”果取在手中,把玩著,感慨著。“這果子的真正妙用,分明就是傳承。”

    “傳承所見而不可再現,有助於感悟天地之景象;

    傳承所悟而不能複述,自身於大道之領會!”

    “這樣的寶物……,竟然在這裡只是豪奢人家的奢侈享受,真是……暴殄天物!”

    寧風頗為“曾經”果不值。

    “咦?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

    寧風眉頭皺起來,覺得有些奇怪。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真正遠超同儕的聰明絕頂,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聰明人滿地都是。

    既然如此。寧風能想到的問題,為什麼這瀚海域其他人想不到?

    “要嘛就是這‘曾經’果。有我想不到的限制;要嘛,就是瀚海域的修煉體系極其的特殊,什麼傳承,什麼感悟,都不重要。”

    “不會吧……”

    寧風沉吟片刻,心裡面的天秤慢慢地偏向了後者。

    因為若是前者原因的話,有一百種規避方式,恰如我見開天闢地,於是形成記憶,這個記憶既是開天闢地,亦是最普通的記憶一種,如何再現不了?

    寧風想到這裡,頗有拿手背擦額前冷汗的衝動。

    一個截然不同,傳承、感悟都沒有作用的修煉體系,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覺得自個兒的想象力完全不夠用了。

    他搖了搖腦袋,將這些想法暫時從腦子裡甩了出去,反正他現在還在恢復中,短時間內連其他人都見不到,想這麼多亦是無用。

    寧風為了分散注意力,隨口問道:“小念,那你平時是怎麼處理這‘曾經’果的?”

    他倒是還記得小念之前說這個“曾經”果是她最重要的東西,但潛意識地還是以為她是將果子全都賣出去,換取各種東西。

    不曾想,小念一句話,就讓寧風嘴巴大張,有下巴脫臼的感覺。

    小念很理所當然地將“曾經”果放在額頭上,做出唸唸有詞的樣子,隨後拿下來,笑靨如花:“就是這樣啊。”

    “嗯?”

    寧風眨著眼睛,“你自己用了?”

    “是吖!”

    小念開心地點頭,道:“小念生病了,不過有這果子,小念就能把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先存進去,然後想不起來了,覺得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就把它拿出來吃掉。”

    說到“吃掉”兩個字時候,她笑著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呃~”

    寧風張了張嘴巴,發現說什麼都不合適,只好再閉了起來,“好吧。”

    他能說什麼呢?

    怪不得小念會說“曾經”果是對她最重要的東西,能不重要嗎?

    人最珍貴的,從來不是衣食住行一類的奢侈享受,而是內心深處埋藏著的,最珍貴的記憶。

    這個對常人而言,並不需要額外付出什麼,哪怕是路邊的乞丐,在寒冷的冬夜依然可以在甜美回憶當中入睡。

    偏偏該死的離魂症讓小念連這點都做不到,變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寧風擡頭望窗外,那裡稀稀疏疏的“曾經”果將自個兒掩在繁茂枝葉當中,怎麼看都沒有多少。

    小念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很有些鬱悶地道:“小念的‘曾經’果都是自己吃的,他們都是拿去賣的。”

    她有些難過地低頭玩弄衣角,一身月白色的衣服顯得水洗舊,看上去穿了不短的時間了。

    寧風見狀暗歎一聲,對這個小丫頭幾乎是寫在臉上的情緒瞭如指掌。

    “曾經島”上的人們有“曾經”果在,什麼都不用幹,只要按時地將果子賣出去,便衣食無憂了。

    可小念不然。

    因為離魂症的緣故,她的曾經果大多都入了自己肚子裡,吃得再怎麼珍惜,終究是沒有足夠的果子去換取吃飽睡,睡飽吃的幸福生活。

    於是小念才要到海邊去撿取被海浪衝上沙灘的海產,她也才能夠救到寧風。

    一飲一啄,得失之間,真心沒法去說。

    寧風笑了笑,道:“這也挺好的,不然我就得餵魚了。”

    小念頓時開心起來,嗔道:“才不會呢,不許亂說。”

    隨後,不管是“曾經”果,是必然的離別,還是離魂症,亦或是寧風現在的身體狀況,都沒有能阻止交談中飄散開來的笑聲,洋溢在小小木屋中的快樂。

    一整天的時間過去,一如寧風未甦醒之前,小念依然是哼著歌兒,撿著被衝上沙灘的海產,回到家中熬上濃濃的魚湯送到寧風面前。

    閒下來時候,三兩句對話,或者寧風靜靜地看著窗外,小念縫補著東西,時不時想起來,便交談幾句,一整個晚上也就過去了。

    夜,漸漸地深了。

    小念頗有點戀戀不捨地從床邊上站起來,將那枚“曾經”果放到寧風的手中,紅著臉道:“大哥哥,你可以把跟我說過的,外面的記憶存進去嗎?”

    “嗯?”

    寧風訝異地看過去。

    小念扭捏地玩弄著衣角,補充道:“裡面要有你哦。”

    她有些難過地道:“小念肯定不會忘記大哥哥的,但小念怕忘記大哥哥說過的話,記在曾經裡,可以讓小念想起來一次……”

    想起來……一次……

    多麼卑微的願望,卻說得鄭重其事,就好像寒冬夜裡室外,一根火柴的溫暖,說出的一瞬間,恰似將火柴劃亮的剎那,有悲哀的珍視在裡面。

    寧風張了張嘴巴,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只是“嗯”了一聲,表示應允。

    小念立刻很開心地笑了,恍若夜間悄然綻放的曇花,美麗得不需要觀眾來欣賞。

    她到底還是害羞的,得到寧風的應諾後,扭頭就往旁邊跑過去。

    木屋中,寧風所在床榻的邊上,幾個粗糙箱子併成了一張小床,恰好夠小念蜷縮著身子睡覺。

    粗糙小床緊緊地挨著大床的床腳,小念睡著時候,還會下意識地往那邊挪去,彷彿這樣可以睡得更安心一些。

    寧風甦醒了,害羞的小丫頭自然不敢再身著小衣,躺到他的身邊去,只好如此權宜嘍。

    屋中的燭火被吹熄,靜靜的黑暗中傳來小念的聲音:“大哥哥,晚安。”

    “晚安~”

    寧風手中握著“曾經”,應了一聲,心神卻並不安,也沒有入睡。

    黑夜裡,他眼睛始終睜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萬籟俱寂,惟有小念漸漸趨於均勻的呼吸聲,細細微微,毫不起眼,又毫無疑問地存在著。

    “哎~”

    寧風嘆了口氣,將“曾經”果拿起,貼到了額頭上……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22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海市,探究

    曾經島上,每日裡陽光明媚,有和風陣陣,暖意洋洋,似無四季之別,更無冬夏之難耐,只有春意盎然在眷戀著過往,徘徊在曾經不去。

    大海上並不是永遠平靜的,然而不管是多大的海浪,當它拍近曾經島邊緣的時候,都如百鍊鋼化作了繞指柔,溫柔如少女嬌嗔,少婦的撫慰。

    興許,只有這樣美好的氣候,天地鍾愛的得天獨厚,方才會孕育出“曾經”果這樣的奇妙之物。

    嗯,還有小念這樣嬌俏可愛的少女。

    寧風這幾日,開始在小念的攙扶下,先是漫步在木屋周圍,再是捲起褲腳,與其一起踱步在沙灘上,撿取衝上海灘的貝殼一類。

    多了他這個累贅,小念的效率不知道降低了多少,往往一陣好大的折騰下來,一桶大半還是空的。

    即便如此,她還是樂此不疲,在哪裡都灑下了春光般的笑聲,經久不散。

    私心裡,小念很希望,很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下去……

    人之初始,就有種種的希望,嬰幼兒時候,為了一口乳汁一塊糖果一件玩具而哭泣;

    及得少年,慕少艾求之不得而傷懷;

    中年時候,願老父母能無病無災卻多半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老年時候,黃昏之際,依靠著老樹目送著夕陽,只想著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寧風這幾日裡,總是從側面看著小念的臉龐,看著上面洋溢著的名字叫做希望的光。莫名地總會嘆息出聲。

    “佛家是不是說過。沒有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夜深人靜時候,他在自嘲地笑:“應該沒有吧?我是不是把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給記差了?”

    這一夜,是寧風進入瀚海域後,第一個真正的不眠之夜。

    一夜無眠。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還是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小念更能敏銳地感覺到什麼,這一夜,寧風始終沒有聽到均勻纖細的呼吸聲。

    恍若。始終有一隻小兔縮在牆角,摒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擾了時光,讓他跑得太快嘍。

    時間長河,日升月落,何曾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心思而慢下過腳步?

    天,還是亮了。

    “小念。”

    “嗯?”

    “我需要準備一下了。”

    “……”

    準備什麼,寧風沒有說,小念也不需要他說。

    她強笑著,問道:“大哥哥。你需要準備什麼?”

    寧風長身而起,穩穩地走到木屋盡頭。推開門,讓晨輝並著清新海風吹入屋中,吹去一晚上的沉鬱。

    “我要了解一下這個島。”

    “我要知道怎麼離開它?”

    “我要弄清楚,這個世界的強者們,為什麼是強者?”

    寧風如是說著,不疾不徐,有一種小念無法描述的東西在他身上升騰而起,更有淡淡的光,不是源自屋外的晨輝,而是源自寧風自身在往外散發。

    她不懂得什麼叫氣息,更不知道心志的力量在某一刻,可以形成實質化的光輝。

    她只是在痴痴地看著,好像要將之銘記到永遠一般。

    小念深吸了一口氣,趨步上前,好像一個為上陣的哥哥整理行裝的妹妹,又好似為即將遠行的丈夫寄託情思一般,一絲不苟地為寧風整理著衣衫。

    寧風略略低頭,看著小念踮起腳尖,一點一點地從他的領口開始捋順,最終後退一步,端詳後滿意地點頭。

    她這個時候方才擡頭,正對上寧風的目光。

    小念臉上重新出現出笑容,不是那種勉強的笑容,而是乾淨得如出水蓮花一樣,側著頭道:“大哥哥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小念一直知道呢。”

    寧風眉頭一揚。

    之前的話是他有意為之,只是不想在這個即將分離的時候,還要繼續瞞著她罷了。

    並不指望她能夠理解。

    “這個世界上,哪裡會有大哥哥這樣的人!”

    小念昂著頭說著,有無法形容的驕傲之色,充斥著她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寧風啞然失笑,搖著頭,心知這是小女孩的心動,無關世界的真實。

    “我這幾天看到島上有其他人,時常在眺望海面,島上應該是有什麼就要發生了。”

    “我去看看。”

    寧風字斟句酌地說著。

    他其實還不到離開的時候,就如之前他那幾問,沒有得到答案前,又如何走得了。

    只是,寧風既然心中起了念頭,眼前的溫柔與寧靜就不可能持續,在一念起時候,他就進入了一種狀態裡。

    這種狀態裡,他不再是“大哥哥”,而是天下七宗之太陽神宮當代首席,是與魔宗七夜準備一較高下之寧風!

    寧風坦誠地將一切變化,放到了小念的面前。

    “嗯。”

    小念重重地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用手絹兒包得好好的,推到寧風面前。

    “嗯?”

    “曾經果,做什麼?”

    寧風奇怪地問道。

    留下他記憶的果子,早早就已經珍藏在小念的懷裡,這點從每天即將入睡時候,她都會取出來珍惜地撫摩好幾遍,寧風便已經知道了。

    為什麼小念又拿出了一顆?

    “大哥哥,你想知道的那些,小念好像知道一些,只是小念不會說……”

    小念很自責地低頭,若不是手中還捧著曾經果,怕是又已經開始玩衣角了。

    “但是小念知道,大哥哥你拿這個果子到海市上賣出去,你就知道了。”

    小念將果子放到寧風懷中,扭頭向著屋外跑去:“小念先去撿貝殼了。大哥哥記得回來吃飯。”

    “喂~”

    寧風一手拿著曾經果。一手擡起來想要說話。沒來得及,轉眼間小念就跑遠了……

    “桶……”

    他很是無奈地看著孤零零地躺在門邊上的木桶,這傢伙沒拿,小念用什麼兜呢?

    遠處,傳來“哎呀”一聲,旋即寧風又看到小念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不由得啞然失笑……

    ……

    “這個就是海市?”

    寧風走到島的另外一邊,遠遠地站著。遙遙地望著。

    曾經島很小,他只是走了盞差功夫而已,就尋找島上人的蹤跡,尋到了這個地方。

    說實話,一點都不難。

    整個島上的人,估計除了小念,都在往這邊趕。

    就這麼片刻功夫,寧風所見的瀚海域中人,就比之前驚鴻一瞥加起來還要多幾十倍。

    眼前,只是一個集市罷了。

    所謂海市。就是開海時候,遠來的船隊臨時在曾經島上停泊。與島上的居民交易曾經果的日子。

    對一個龐大的船隊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停留,一個懶覺就過去了。

    可是對曾經島上人而言,這卻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

    當一個個手捧著曾經果,交頭接耳的島上居民從身邊經過後,寧風豎起耳朵,就將所有情況都摸清楚了。

    區區一個集市,自然不足以引起寧風的在意,真正讓他覺得震撼的是停靠在遠離曾經島海灘,遠遠地懸停在海面上的船隊。

    顯然曾經島港口的水深不足,那些龐然大物的船隻停靠不上來,只能遠遠地在那落錨,再用小船划過來。

    “這樣大的船……”

    寧風已經站在原處,看了好久。

    這輩子當中,包括魂境裡經歷,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船舶。他甚至在懷疑,前世裡的航空母艦或者戰列艦,有沒有眼前的船隻來得龐大。

    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倒不好具體地比較。

    一艘艘恍若一座座大山,一座座懸浮在海面上的島嶼般之龐大船隻,它們明明離得遠遠地,其凝重的威勢都彷彿要將曾經島壓入海中一樣。

    寧風看得真切,所有的船隻都是用一種或漆黑,或泛棕色,同時有金屬光澤的木頭建成。

    “要建成如此巨大的木船,需要多高的造船技術,以及,多大的實際用途?”

    寧風不由得想道:“造船技術且不去說它,單憑能將其發展到如此地步,造出這樣的船來,就證明它的需求非常之大。”

    “這個瀚海域,難道真的是由海水構成的世界嗎?”

    寧風不能不這麼想,若是不然,這樣龐大的船隻還構成了船隊,又有什麼必要?

    觀察得仔細了,他開始舉步向前,一步步向著人頭攢動的海市走去。

    “為什麼將這顆果子賣出去,我就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呢?”

    寧風腦子裡依然在迴盪著小念的話,越是深思,越是無法理解。

    一直到他踏入了海市,跟著島上居民來到一處處支起了帳篷的攤位前,他都沒有能想明白。

    “算了,不想了,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寧風定下心神,倒不急著驗證,而是跟著人流,走過每一個攤位。

    整個過程中,一聲聲吆喝,一聲聲討價還價,就沒有停過往他耳朵裡面灌:

    “最上等的火浣布,源自火山群島,水火不侵的好東西,一顆曾經,換一擔的火浣布。”

    “品妙齋的胭脂,月華鄉的衣裳……”

    “巨龍鯨的肉,十斤換個曾經果……”

    “……”

    寧風狀似悠閒地在海市上徜徉著,來來回回,沒有在任何一個攤位上停留,卻沒有一個攤位上的吆喝聲、對話聲,逃過他的耳朵。

    如是反覆,日頭中天。

    寧風停下了腳步。

    “還是不夠。”

    他站在海市的入口處,側讓開進出通道,一手環抱,一手託著下巴,陷入沉思。

    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訊息好像是被剛剛吐出來的蛛絲,在寧風腦海裡編織成網絡,哪怕再是千頭萬緒,漸漸地理順成了一頭一尾。

    “這些人真的是為了交易而來。”

    “明明掌握了比曾經島強大得多的力量,並沒有起太壞的心思,反倒是彼此之間的戒備比較重。”

    “商業無比的發達,有無數的島嶼,以及一些比較大的,近乎是大陸的島嶼存在,這點從各種出產環境截然不同的特產品上可以知道。”

    “海洋廣大,遠洋驚人,前來這個海市的商人,最早的竟然是十年前踏上這次行商的。十年時間,都沒有迴歸過,恐怖。”

    “大海中有相當大的凶險,像那人賣的巨龍鯨就是龐然大物,估計比船體還要龐大很多,超過前世最大的藍鯨數十倍。這樣的生物,絕對不是一個沒有修煉力量的人所能捕獵的。”

    “這裡一定存在著力量體系,只是到底在哪裡呢?”

    “……”

    寧風的眉頭,一點一點地蹙起,漸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難道,真的要先想辦法出海,才能知道嗎?”

    他此刻已經有了結論,什麼時候能弄清楚瀚海域獨有的力量體系且不說它,出海卻是必須的。

    那麼問題來了,怎麼出海?

    “小木板嗎?”

    寧風自己都樂了。

    在一個如此龐然大物的巨船都要組成船隊才能出行之危險大海,抱著木板想浮出去,簡直是妄想。

    “那麼……”

    寧風的目光轉動,落到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身上。

    這幾個年輕人,明顯是島上的居民,這點從身上的衣著上可以很明顯地分辨出來。

    寧風之所以將注意力放在這幾個年輕人身上,自然是因為他們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曾經島上民,背靠大樹,大好乘涼,好逸惡勞完全不是惡習而是美德,只要照顧好自家那幾棵幾乎不用侍弄的曾經果樹,剩下的就是坐等海市開啟,需要的所有東西自然都會交換到。

    這樣幾乎把自己當豬養的生活當然是幸福無比的,可是除了衣食住行,總有那麼一撥人會有更高的追求,更大的野望。

    寧風關注的那幾個年輕人皮膚古銅,肌肉墳起,身背武器,在島上居民當中用鶴立雞群來形容毫不為過。

    最明顯的是,他們每個人都帶著曾經果,卻無一人去尋求交易,而是滿臉興奮之色,議論紛紛,好像朝陽一樣,噴薄向一個個攤位的攤主走去。

    不錯,他們不是衝著攤位上的貨品,而是衝著攤主去的。

    “有意思,看來就著落在他們的身上了。”

    寧風跟在他們的後面,並沒有靠得很近,然而進入瀚海域後被強化的五感卻讓他足以清晰地聽到雙方的對話。

    “閣下,我們是曾經島上人,以霞舉飛昇為目標,請您引薦入尊主門下!”

    幾個年輕人一起鞠躬,神情忐忑,彎著腰低著頭,眼睛使勁兒地上瞟,想要看清楚攤主的表情。

    攤主一聽到不是買賣,而是這麼一個要求,胸膛也立刻挺了起來,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

    寧風眨著眼睛,腦子裡疑問成災:

    “霞舉飛昇是什麼情況?”

    “尊主又是什麼人?”

    “為什麼要找攤主引薦?”

    寧風疑惑之餘,心知方向無錯,他應該已經摸到了某個門檻……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27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仙商

    “你們想成為尊主的附庸?”

    攤主昂首挺胸,用鼻孔在發聲。

    在他的面前,是那幾個島上誠惶誠恐,滿臉期待忐忑之色的居民。

    此刻攤主樣子,與之前熱情如火對待島上人的生意人姿態,相差不可以道理計,若不是親眼見其變化,寧風幾乎無法將前後聯繫在一起。

    “是的是的。”

    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年輕人上前兩步,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打開到攤主面前。

    “刷”地一下,攤主目光聚焦,旋即露出滿意色來。

    寧風遠遠地瞟過去,如預料一般,看到了一顆圓潤的果實

    ——曾經果。

    他搖頭,啞然失笑:“這是行賄嗎?”

    寧風同時心中一動,愈發地肯定,他找到了要尋找的東西。

    曾經果是島上居民賴以為生的東西,若無此物,怎麼能交換到各種資源,繼續過那豬一樣的幸福生活。

    既然如此,年輕人將其拿出來行賄,所求必大,應當就是他孜孜以求的那個答案。

    “嗯~~”

    攤主這回的聲音好歹是從嘴巴里出來了,將曾經果從年輕人手上取過來,愛惜地收好。

    這下,他的態度頓時就和藹了,話也多了起來:

    “年輕人,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天道眷顧之力,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了,那麼其他的話就不用說了。”

    “只是想要成為尊主的附庸,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用飽含期待的目光看過去。

    那幾個島上年輕人會意。一個個臉上都要苦出了膽汁來。面面相覷了一陣子,由另外一個年輕人再次掏出了一顆曾經果,戀戀不捨地遞了過去。

    別說那個老於世故的攤主了,就是寧風都能輕易地看出來,這些年輕人加一起,就這點料了,再壓榨估計也壓榨不出什麼來了。

    攤主卻也滿意了,不再吊胃口。笑納了禮物,繼續說道:“我看你們孔武有力,精於戰鬥,倒也還派得上用場,只是附庸之事,我做不得主,只能將你們引薦給尊主,看尊主看不看得上你們了。”

    他說到這裡,一眾年輕人既是歡喜,又是忐忑。百樣神情。

    “等海市結束了,你們就跟著我上船吧。”

    攤主估摸著是兩顆曾經果的作用。竟然出言安慰了一下,“最近尊主頗是遇到了一些不願意交易的蠻荒之人,倒也需要附庸出力,你們算是趕上了。”

    那些年輕人忙不迭地套近乎,表感激,探問尊主情況等等,寧風卻沒有再放在心上了。

    他無意識地踱步遠離,腦子裡轉動的都是之前對話,一個個有用的訊息從字字句句裡面金光閃閃地浮現了出來。

    “所謂尊主,就是這個世界擁有力量者,那些附庸應當也是,換句話說,那個攤主以及這些年輕人身上,掌握的就是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

    “掌握力量,還以商貿為主,即便是那個所謂尊主,亦是如此。”

    “原因何在?”

    寧風腦子裡巨大的問號都要趕上遠處海面上停泊著的船舶大小。

    “那些年輕人曾提到霞舉飛昇一詞,攤主亦未斥之虛妄,反倒覺得理所當然似的,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中人,飛昇仙界嗎?”

    寧風自己都不曾察覺,心臟的跳動比起往日裡,快上了那麼一線。

    身為仙道中人,誰人能對“霞舉飛昇”四字無感?

    “這麼說,可能是這樣……”

    “這個世界的……真相!”

    寧風豁然擡頭,眼中迸射出精光來,如有實質一般。

    幸好此刻是白日,陽光耀眼,不然虛室生白般的異象,如何能瞞得過人去。

    寧風此刻一身修為都為天地不容,化作敏銳之五感,但一些本質上的,如心志、精神,卻是超脫於此方天道的力量,亦是其無法壓制的。

    他漫步而行,經行處,目光灼灼,掃過一個個攤位,一樣樣貨物,自身的推斷、猜測,漸漸完善。

    “試一下吧。”

    “我猜的應該沒錯。”

    寧風深吸一口氣,一邊伸手入懷,將小念所贈的曾經果握緊;一邊選定了目標,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十幾步開外的地方,一個壯碩如山的攤主正在有氣無力地喊著:

    “巨龍鯨肉,一果十斤!”

    他吆喝大半天了,太陽底下喉嚨都在冒煙,難免比起一開始寧風聽到時候,就要簡略了不少。

    攤主面前一張火浣布鋪陳著,足足有十斤重的巨龍鯨肉,一塊塊地鋪在那裡,其色鮮紅如牛肉。

    寧風近前,仔細端詳。

    “嗯,還不錯,每一塊肉上都有淡淡白氣氤氳,似乎是一種防腐的手段,不知道什麼時候獵殺得來,看上去還新鮮得很。”

    不知道為什麼,寧風一臉大為滿意的樣子,在心中又補充了四個字:“血水充足!”

    說起來,這場海市裡生意最差的就屬眼前這一位了。

    曾經島上居民再是把自個兒當豬在生活,打打魚兒祭五臟廟還是沒有問題的,故而魚肉什麼的,實在是不算新鮮東西。

    這巨龍鯨固然罕見,但也就是吃個新鮮,犯不上用曾經果來換。

    壯碩攤主估計也沒有報著太大希望了,連看到寧風站在攤位面前都沒有反應,連有氣無力的吆喝都給停了。

    寧風將目光從巨龍鯨肉上收了回來,望向攤主,問道:“這位老闆,一果十斤可對?”

    攤主擡起頭來,有點吃不準。還是點頭:“不錯。這位小哥兒可是要買?”

    “不錯!”

    寧風將懷中的曾經果掏了出來。連價錢都不講,直接遞了過去。

    攤主大喜,忙不迭地接過,連驗看都沒做,徑直開始取出一個木頭盒子,一打開就騰騰騰地冒著冰氣,裡面赫然疊著一層冰塊。

    巨龍鯨肉一整塊地放進去,蓋上蓋子。就是這大太陽底下,個把時辰也不擔心壞了。

    麻利地做完這些,攤主將木盒子雙手拿著,遞到寧風面前。

    這本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寧風神情卻凝重無比,彷彿不是一個簡單得連價錢都沒有講的交易,買的亦不過是十斤肉罷了,倒更像是傾家蕩產,孤注一擲一般。

    寧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

    在這一刻。他沒有去看那位攤主表情,亦不曾將注意力放到巨龍鯨肉本身上。若有人仔細觀察,還會發現寧風甚至將眼皮耷拉下來,將視線都給遮住了。

    海市上,一切聲音都在遠去;

    天地間,一切光都在黯淡……

    恍若頃刻之間,偌大海市,整個天地,都在飛速地逃離寧風的身邊。

    又好似,茫茫忙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般。

    天地自然不會跑,聲音與光線亦不是寧風自己有意隔絕,只是一個人全神貫注太過,就會產生此異象罷了。

    天地猶在原處,喧鬧聲鼎沸,白日天光如火,這一切卻都跟寧風沒有關係。

    好像只是一剎那功夫,又彷彿是一輩子的時間都消磨在了其中,寧風突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眼皮裂出一條縫隙,有精光如洩,刺入對面攤主眼中。

    “果然!”

    寧風略略低頭,收斂了太過震驚控制不住洩出的眼中精光,更是將一閃而逝的不敢置信之色埋了起來。

    攤主眨了眨眼睛,再看對面寧風一如平常,擡起頭來後還帶著雲淡風輕的笑容,不由得搖頭覺得自個兒被太陽給晒懵了竟然產生了錯覺。

    寧風沒有跟他再搭話的意思,微微頷首,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海市。

    從頭到尾,那十斤的巨龍鯨肉都沒有離開過他手中,就這麼被他提著,向著小念家裡走去。

    背影在太陽底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一路拉過大半個曾經島,徑直到了小念往日裡撿取衝上岸來水產的沙灘處。

    “嗤”地一聲,寧風腳掌沒入浸透了海水之灘塗裡,深深地陷入到腳踝位置。他四顧左右,如其所料地沒有看到小念提著木桶的身影。

    “嗯,這個時間小念她一般都已經回去了。”

    “這就好,附近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人出現了。”

    寧風滿意地點頭。

    這裡的情況,前面幾日他早就觀察清楚了。

    即便是平日裡,除了小念外,鮮少有人往這邊來,更何況今天海市的大日子,全島上的居民估計都在往那湧,更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他確認了情況後,興許是因為周遭無人,不用掩飾的緣故,寧風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海灘邊上幾塊大石頭構成的避風處。

    避風、遮陽,還擋住了所有的目光。

    “呼~”

    寧風再次吐出一口氣來,絲毫不嫌棄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至此,掩飾許久的震撼之色,彷彿漲潮一般,洶湧上了他的臉龐。

    “竟然,是這樣!”

    “瀚海界的力量體系竟然是這樣。”

    “早早知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卻不知道,竟然能奇怪至此,不可理解。”

    寧風出神地望著前方,眼睛完全沒有聚焦,只有心中有黃鐘大呂般的自語聲音在轟然響動:

    “交易!”

    “這個世界獲得力量的方式,就是交易!”

    “這是一個屬於商人的世界,從交易中獲取天眷,轉化為力量,最後應該就是所謂的霞舉飛昇。”

    寧風眼睛閉起來,渾身毛孔都放鬆下來,細細地品味著猶自未曾從他的身上散去之感覺。

    在之前交易完成的一剎那間,寧風感覺到天地間一股力量憑空注入他體內,感覺到了有一道目光般的東西,自九天之上落下來,如同銀河傾瀉,衝入他的體內。

    無論是那力量,那目光,在無盡寥廓亙古當中,寧風都能感覺到淡地,淡到幾乎無法察覺到的歡喜。

    “交易是取悅,眷顧是反饋。”

    “這個世界的力量,並不是修煉而來,而是通過交易獲得天道的眷顧轉化得之。”

    “與之前聽說過的所有力量體系相比較,這種力量體系更近似於神道。”

    寧風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震驚、駭然之色,緩緩地從他的臉上褪去。

    想到了神道,很多東西就豁然開朗了起來。

    “不錯,就是近乎神道!”

    “神道之神祇,通過恐懼、威懾、救死扶傷、庇護等方式,從人族的身上獲得香火之力;

    神道之祭祀,通過取悅神祇,獲得神祇賜下來的力量。”

    “無論是神祇,亦或者是依附於神祇的祭祀,從根本上來講,與這個瀚海界的修煉方式並無二致,皆是取悅,然後得到力量。”

    “只不過……”

    寧風露出一副哭笑不得之色,搖頭道:“……經商,竟然是經商,經商還能成仙?”

    他兩手一攤,嘆氣:“這個世界怎麼了?”

    “這樣看來,瀚海界這個名字真是一點都不合適,不如改名叫大仙商界吧。”

    “經商可以成仙,不是大仙商是什麼?多貼切,諸天萬界當中,怕是蠍子粑粑——獨一份了吧?”

    寧風放鬆開來,不再將自家心神繃緊得如一張弓一般,頓時對眷顧之力的感觸就飛速地淡去。

    他身上的天道眷顧之力才有多少?怕是連那些個意圖走上大仙商道路的年輕人都比不上吧?

    按說,寧風身上這點眷顧,一般來說是引不起感應的,只是他畢竟與他人不同。

    “我身上的力量與這方天地不容,只是這方天地的天道明顯是欺軟怕硬之輩,在這個兩個世界馬上就要融合的當口兒上,它明顯不敢得罪我原本世界的天道。”

    “只會拿欲蓋彌彰的方式剝奪我身上力量,又不敢昧下,而是以加持的方式作用在我身上。”

    “最明顯的反應就是五感之增強!”

    “要不是增強,猶如銳化了庫藏兵刃般的變化,我怕是也感覺不到這點天眷之力。”

    寧風任憑思緒紛飛,他的一隻手卻僅僅地握到了掌上巨龍鯨肉上。

    “現在……”

    寧風的神色重新化為凝重,“……是嘗試一下我那個想法的時候了。”

    “是為人附庸起步,苦苦掙扎求一線機緣,還是有大仙商之光明,就看這一步了!”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33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九竅造化,巨龍鯨血

    “九竅石境!”

    “給我

    ——開!”

    寧風低聲喝著,目不轉睛,不是望向周遭,不是看往手上,而是將所有的視線向下,緊緊地盯視著胸膛處。

    一點一點,比起往日要慢,卻絲毫逃不過寧風目光的變化在浮現。

    他胸膛上,兩塊胸肌之間的凹陷處那裡,漸漸地在鼓起來,有金光在噴薄而出,即便是衣物亦無法隔絕。

    哪怕是隔著衣服,寧風依然能通過再熟悉不過的形狀,認出九竅石來。

    “我就知道。”

    寧風嘴角彎出一抹笑容,“九竅石玄之又玄,妙不可言,其魂境力量與世上其餘力量都截然不同,裡面竟然能自成世界,何其神妙。”

    “再加上我進入瀚海界後,雖然沒有呼喚過九竅石,但卻也從來沒有感覺到身上失去了什麼東西,想來它就是還在。”

    “果不其然!”

    寧風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之際,腰桿一點一點地挺得筆直。

    小念那個小姑娘要是這個時候在旁邊看著,怕是會覺得熟悉無比。

    此刻的寧風,身上似乎有光在放出,又如什麼東西在甦醒,依然是清秀乾淨的容顏,卻彷彿有睥睨天下的氣勢憑空籠罩。

    這種氣勢,不僅僅是修行者,就是一個普通人亦可能擁有,那是一種名之自信的力量,恍若天地盡在掌中的相信。

    九竅石的出現,恰似一個契機,讓寧風將自身的狀態徹底恢復。

    “九竅石既然在。那麼。我的另外一個想法。應該就可以實現了吧。”

    寧風如是想著,不自覺地透過石頭縫隙,向著無垠地汪洋深處望了一眼。

    這一眼當中,有期待,有憧憬,更有一種豪情,好像要踏破,要征服整片水域一般。

    “進!”

    寧風默唸。屬於九竅石的金光乍現,在第一次出現在瀚海界的一瞬間,便將他的心神拉入九竅石境當中。

    金光在他的身上一閃而逝,寧風合上雙眼,神態安詳,恍若沉沉地睡了過去。

    此刻,在其身旁若是有其他人在,怕是眼睛都能給瞪直了。

    在寧風閉上眼睛,露出安詳神態的同時,他身上有一樣東西。伴隨其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便是——

    “果然進來了……”

    寧風低頭,目光落在身前地上。

    那裡。十斤巨龍鯨肉靜靜地躺在那裡。

    興許是這九竅石境中特殊的緣故,明明沒有任何鋪陳,就直接扔在地上,卻絲毫感覺不出骯髒樣子。

    寧風在這個世界裡,如鯨魚馳騁於汪洋,再細微的東西也瞞不過他的感知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巨龍鯨肉應該是存在形勢不同的緣故,在這九竅石境裡面,竟是點塵不染,彷彿與這個世界是隔絕著。

    “呼~~”

    “有機會了。”

    寧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目光從巨龍鯨肉上挪了開來,長身而起,眺望整個九竅石境。

    “久違了!”

    寧風感慨出聲。

    真的是久違了。

    上一次將目光投注在這裡是什麼時候呢?三年前嗎?還是更久?

    寧風已經忘卻了。

    太陽神宮當代首席,戰勝魔宗七夜的尊榮,煉製太陽神山時候的歡喜,訣別陳昔微時候的痛徹心扉……

    一樣樣地,在過去的時間裡,佔據了寧風的全部,他幾乎都要忘記了,是什麼東西讓他立足在這個世界裡,站在了眾生之上。

    沒有九竅石,他即便是能通過魂境考驗,會有今日嗎?

    沒有九竅石,他能修成太陽法,成為太陽神宮當代最特殊的一個嗎?

    沒有九竅石,他能在九死不悔,能化石重生嗎?

    ……

    寧風悵然地站在原地,眼睛處在開合之間,有無限感慨從中流露出來。

    一經流露,就是純金顏色。

    不是眼放金光,而是一池池的金水,映照得寧風如同黃金鑄就的人兒。

    “有這麼多了啊。”

    寧風漫步上前,止於池畔,俯瞰下去,與金池中倒映出來的自家身影對視。

    那倒映出來影子,亦是一副感慨樣子,微微側著頭,好像有疑惑不解。

    寧風的確是挺疑惑的。

    “怎麼攢下了這麼多?”

    寧風撓著頭,他既然連上一次進入九竅石境是什麼時候都想不起來,自然更想不起來在過去那麼多的經歷裡面,到底是什麼事情大出了風頭,讓金池水滿溢如此?

    足足有三個池子那麼多!

    寧風這回是真的眼睛在放出金光了,這麼多的金池水……

    “夠了!”

    他左手握拳,打在右手掌心上,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來。

    這不是狂喜,而是緊張。

    寧風在喃喃自語:“應該是夠吧?”

    “是吃肉還是喝湯,就看這一鋪了!”

    寧風好像要將肺部裡面的濁氣全部給吐個乾淨似地,一口吐息出去,連腳下的金池水都為之漣漪。

    漣漪未曾散,人已無所蹤。

    一個閃現,寧風幾乎是用跑的方式,扭頭回到剛出現的地方,也不顧血水淋漓都滴落到了自家身上,提起巨龍鯨肉又跑了回來。

    平靜下來的金池水面上,重新映照出寧風的身影。

    他雙手捧起足足有十斤重的巨龍鯨肉,手臂向前伸得筆直,下面就是第一眼金池。

    “我要從這塊巨龍鯨肉中提取出全部血液。”

    話音落下,寧風雙手一鬆,十斤重的巨龍鯨肉好像秤砣一樣向下墜落。

    他鬆手時候,巨龍鯨肉距離金池水面亦不過是數尺罷了。轉瞬間就墜過了這點距離。眼看著就要“噗通”砸進水裡面去了。

    寧風全無動作。連伸直了的手臂都不收回來,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這一幕。

    千分之一剎那都不到,萬分之一尺也不足,那麼點時間,那麼點距離,一切定格。

    沒有任何力量爆發的感覺,巨龍鯨肉就那麼詭異地懸停在那裡,距離金池水面似乎只有一兩根頭髮絲粗細的距離。

    若不細看。便會錯覺水面是鏡面,巨龍鯨肉就擱置在上面。

    墜落帶來的風壓落到金池水面上,帶起漣漪輕微,引得水面晃動如輕柔地撫摸,偏偏一點一滴都吝嗇地不願意沾上巨龍鯨肉一點。

    對這個結果,寧風眼珠子都沒有動過一下,全在料中。

    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微微在晃動的金池水面上。

    “只有一絲……”

    寧風臉上露出喜色來,“看來應該是夠了。”

    巨龍鯨肉懸停,金池水面下降了大約一根頭髮絲粗細的高度。又有淡淡的血色霧氣從巨龍鯨肉上不住地散發出來……

    這一幕幕,幾乎是同時發生的。要不是早在料中,全神貫注,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會盡數錯過去。

    寧風當然不會。

    他一絲不落地看完了整個過程。

    他清楚地看到整塊足足有十斤的巨龍鯨肉本身顏色不住地變淡,漸漸地變得好像是魚肉一樣的顏色,不再是紅肉,而成了白肉。

    隨著這個過程的持續,周遭瀰漫的血霧漸濃,就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在不住地碾壓著,將巨龍鯨肉裡面的血液盡數榨取了出來。

    血霧瀰漫到了極限後,停止了,懸浮在了,如有生命般地在微微地捲動著。

    寧風吐字則如颶風,席捲整片血霧:

    “我願,縮一盡血霧,溯本追源,凝練精血!”

    每一個字,寧風都吐得清晰無比,不會帶來任何的歧義。

    精血?

    他要的是巨龍鯨的精血?

    九竅石境似乎也詫異了一下,停頓了讓人幾乎感覺不出的來的一剎那時間,下一刻,異變突生。

    第一池金水猛地向下挫了幾寸,繼而血霧如怒,翻滾著好像要沸騰,更像是欲要擇人而噬的血色怪獸,彷彿要撲到寧風的身上一般。

    寧風巍然不動,只有眼珠子在轉動,轉出了饒有興致之色。

    當血霧翻滾到極限後,全無徵兆地,它飛速地向著核心處坍塌下去,其速之快,恰似充滿了氣的皮球直接被一根針給扎爆了一般。

    興許比那還要誇張。

    金池之上,血霧盡散。

    寧風明明是睜大著眼睛,上下眼皮至始至終都距離著最少一個眼球的距離,偏偏卻幾乎捕捉不到那個過程。

    簡而言之,血氣散得乾乾淨淨,天地間重回清明,無論是鮮血的味道還是顏色,掃蕩得空空的。

    “失敗了?”

    寧風有些失望,又有些不信。

    九竅石何曾令他失望過?

    他竭力地向著金池之上,片刻前血霧最濃處望去。

    下一息,寧風的瞳孔驟縮。

    九竅石境如有生命一般,它似乎是在體諒寧風的視力與心情,有清風乍起,拂過一池池金水。

    當清風最後拂到寧風身上時候,它還帶來了一縷極淡的血絲。

    血絲不過一縷,纖細到了極致,若要打個比方,那便是千千萬萬縷擰到了一起後,大致就是少女的一縷青絲粗細。

    這是什麼概念?

    寧風感覺腦門上汗都要滴下來了。

    他不過是心神進入九竅石境,汗滴什麼的當然是錯覺,不過不如此,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那可是足足十斤的巨龍鯨肉,其全部提取出來的血液凝練過後,提煉出來的精血竟然只有這麼一點點。

    寧風摸著下巴,心想:“要不是這精血其色濃郁,鮮豔如紅玉一般,怕是橫在我眼睛前面也看不到,太少了。”

    從這縷精血漂浮到他面前後,寧風就徹徹底底地摒住了呼吸,完全把自己當成石頭人在處理。

    他深怕一口氣把這點精血給吹散了。

    那怎麼行?

    這。可是種子!

    不錯。種子。這就是寧風的目的。

    他片刻不敢停,嘴脣開合,幾乎不出聲音,更不帶起半點風氣地道:“我願,以眼前這縷巨龍鯨精血為本,化精血一滴!”

    一滴精血是多少?

    若以利刃割之間,不加外力,從傷口處流淌出來的血液自然下墜。在半空中就會團成一個水滴。

    這,便是一滴精血,其量如此。

    寧風不需要解釋,九竅石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不至於連這點東西都理解不了。

    果不其然,這回九竅石境沒有半點停頓,立刻做出了反應。

    幾乎在同一時間,寧風能聽到“砰砰砰砰”的聲音,那是心臟在劇烈跳動,受到了驚嚇一般。

    他是真的受到了驚嚇。

    寧風嚴重懷疑那個聲音不是錯覺。而是他心神受驚過度,體現在身體上反應。導致心臟劇烈搏動,聲音都傳到了九竅石境裡面……

    就是這麼誇張。

    第一池金水,在寧風最後一次上下嘴脣碰在一起後,便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徑直消耗到底,露出乾涸的池底。

    “咕嚕~”

    寧風嚥了口唾沫,覺得喉嚨乾涸得不行,嘴巴里也是,恨不得有一壺美酒,一口喝個底朝天。

    這是心疼的。

    “咕嚕嚕嚕~~~”

    第二池金水以同樣的速度,用了同樣的時間,轉瞬見底。

    寧風覺得肝兒顫,抽疼。

    他很有叫停的衝動,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寧風嚴重懷疑,他將這不知道怎麼積攢下來的幾池子金水全給用了,也凝練不出來一滴巨龍鯨精血,那就嗚呼哀哉了。

    “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怎麼出風頭去?”

    “沒有風頭,哪裡有金水?”

    “做一半停在那裡,就是懸半空中了,徹底沒了希望……”

    寧風眼前一黑,恍惚中似乎出現了無盡汪洋波瀾,天邊有龍捲風在席捲過來,驚濤駭浪跟山一樣拍打,他以狗刨的姿勢在水裡面遊。

    他一直沒有宣諸於口的計劃失敗,或者說是這滴巨龍鯨精血凝練失敗,那麼他最好的結果就是弄艘小木船出海,最終逃不過狗刨游過去的結局。

    “不要啊……”

    寧風整個臉都是黑的,呻吟出聲。

    那個畫面實在是太美,他想都不想去想。

    好在,就好像是即將凍死的人會感覺到熱一樣,寧風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第三個金池水的水位似乎下降得慢了一點,沒有之前兩池那樣能讓人心臟驟停的速度。

    虛空中,無數殘影在層層疊疊地出現,彷彿是幾天幾夜沒有睡的人看什麼東西都是重影的一般。

    寧風眼巴巴地看著。

    他看到孤零零一縷精血忽然有了伴,繼而下了崽兒,再來是當了祖爺爺……

    一縷、兩縷、三縷……

    一縷縷精血分裂般地憑空出現,在扭在了一起,漸漸地變得粗壯。

    “它果然做得到。”

    寧風讚歎不已,為造物之神奇,為九竅石之偉力。

    一時間,他倒是將患得患失的心情給放下了,那太美不敢看的場景亦暫時地從他腦海裡面散了開去。

    “這可是憑空造物啊!”

    寧風嘖嘖稱奇。

    “我只是抱著萬一的希望,嘗試了一下,不曾想九竅石果然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的。”

    “以一顆曾經果換取十斤的巨龍鯨肉,再從中提煉出血液,凝練出精血。”

    “到這一步為止,尚且在人力範圍,只要如我師尊般的大能出手,不過舉手可為。”

    “但是那最後一步,以一縷精血為本,憑空造出一滴完整的精血,怕是仙人,也做不到吧?”

    寧風心中咯噔一下,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他想到有這個可能,便這麼去做了,沒有懷疑九竅石能不能做得到。

    此刻想來,寧風才發現,九竅石竟然毫無為難地就做到了縱然是仙人亦做不到的事情。這代表了什麼?

    “這九竅石難道不是仙人留下了?”

    “它的能為已經超過了仙人層次。換句話說。不用說它的創造者,即便是它自身,亦是超過了仙人境界的存在。”

    “真真是……”

    寧風想了半天,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只能長太息出聲:“……不可思議!”

    緊接著,無窮無盡的自豪與自得驕傲湧上心頭。

    這樣不可思議的存在,歸他所有!

    “可惜。九竅石的存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然的話……”

    寧風撇了撇嘴吧,自失地一笑,為自己竟然還有那種幼稚的想法而笑。

    天知道在剛剛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有對著所有大喊,說這樣的寶貝是歸他所有的衝動。

    這種感覺恰似人們做了某件得意的事情,心中就癢癢得不行,恨不得找個人傾訴一下,順便收穫對方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一般。

    寧風無比確信。這不是他幼稚,而是九竅石給他的震動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腦海中無數念頭閃來閃去,就好像是調皮的孩子在過家家酒一般,說來話長,當其時不過是一瞬而已。

    這一瞬間,寧風的心臟就跟艱難地爬到世上最高的山巔上,再兩腿一蹬地蹦下來一樣,大起大落。

    他看到那一滴巨龍鯨精血還沒有徹底凝成水滴狀,第三個金池裡就剩下薄薄一層金水了;

    他看到金池在不住地向下薄去,透過薄如蟬翼的池水,池子底都清晰可見……

    ……

    寧風倒是想看得更多,看得更仔細,他恨不得能捕捉到所有的細節,好讓他能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

    夠也好,不夠也好,給個痛快行不行?

    不過他沒機會了。

    整個衍化過程,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裡就走到了盡頭。

    最後一滴的金池水耗盡,露出池子底部。

    底部已經沒有任何一滴能夠流動的水了,看上就好像是在夏日裡一場暴雨過後,雨過天晴,太陽出來將大地一通狠晒,所有的水分蒸發到只餘下一點點的溼潤,見證曾經磅礴的大雨。

    寧風都絕望了。

    這點溼潤夠幹什麼,大點的風都能吹乾吧?

    按之前金池水下降的速度,只要一個心念閃過的時間,就會幹得透透的。

    “罷了!”

    “或許也沒有那麼糟,失敗就失敗了吧。”

    寧風自我安慰著,心想:“大不了我學著那些曾經島上的年輕人一樣,給某個所謂尊主的大仙商當附庸……”

    他的臉苦得跟黃連似的,“……真心不想啊。”

    魂境過後,九竅石傍身,太陽法修成,寧風行走在天地間,就猶如亙古紅日始終在照耀著,一直伴隨著光與熱,風光無限,何曾與人低頭做小過?

    這個,真不習慣,亦不能接受。

    寧風臉上剛剛露出一抹苦笑之色,心中咯噔一下,讓苦笑處在將露未露時候,就此定格。

    他的眼睛在放光,恍若無盡黑夜裡一下子爆發出熊熊燃燒的篝火一樣,那亮光幾乎能將另外一個人的眼睛都給晃瞎了。

    “不對!”

    “不對勁!”

    寧風在心裡面大喊著。

    他感覺到了某個地方不對,一時間又判斷不出來,目光如電,橫掃而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是了!”

    “就是這個。”

    寧風旋即露出大喜之色,他找到什麼不對了。

    溼潤,還是那溼潤。

    他腦子裡閃過了這麼多念頭,都開始自我安慰了,第三眼金池底部,竟然還是一片溼潤。

    這說明了什麼?

    難道是九竅石判斷出金水不夠,於是就停止了消耗,給寧風留點念想嗎?

    寧風嗤之以鼻,九竅石才不會如此人性,那真是想多了。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了。

    寧風剛剛還只是眼睛在放光,現在整個人都在放光了,那是劫後餘生般的欣喜透過心神之體在肆無忌憚地慶祝著。

    他的每一道目光都如錐子一般,深深地扎入到虛空中懸浮著的那一滴巨龍鯨精血中。

    它依然在慢悠悠地衍化著,整個過程就是無數次地重複一縷縷精血糾纏在一起,凝成比較大的一股,再將一股股扭在一起,聚成一滴。

    這一滴的形狀始終是殘缺的,不住有一縷縷的精血在憑空浮現出來,在彼此纏繞的過程中跟飛蛾撲火一般,撲入到那一滴精血裡面。

    肉眼可見地在壯大。

    一息、兩息、三息……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37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在岸上,魚在水中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寧風眼睛裡都在冒著喜悅的光,倒映出徹底成型,水滴狀地一滴巨龍鯨血,靜靜地懸浮在面前。

    瀰漫在整個九竅石境的威壓消散,金光隱沒,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異狀,更沒有造化般的玄奇一幕發生過。

    若不是那一滴巨龍鯨血就在那裡切切實實地存在著,寧風亦有恍如夢幻般的感覺。

    “過來。”

    他伸手一招,那一滴巨龍鯨血順服地飄到了面前。

    寧風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摒住了呼吸,細細地品味著。

    “有一種馨香,沒有血腥氣息。”

    他暗暗點頭,倒不出意料。

    所謂精血者,為血之精也。

    遑論巨龍鯨這般龐然大物,即便是尋常人等,體內亦有大量血液,怕是佔去體重的大半。

    以人身作為比較,以一個凡俗中人的極限而言,能凝練出來的精血不過是一滴罷了。

    這一點,早就有魔道修士大量煉化凡人精血,造就滔天殺孽時候便驗證過了。

    寧風以自身現在初入築基的境界,自行衡量了一下,也才能凝練出區區兩三滴精血罷了。

    巨龍鯨體內血液之多遠超過人族,但以寧風估計,怕是類似精血。亦超不過兩掌之數。換句話說。要提煉出他面前這麼一滴不起眼的水滴狀精血。就要耗去巨龍鯨一身血液的十一之數。

    無論是人,還是巨龍鯨,耗去如此之多血液,離死怕是都不遠了。

    寧風臉上笑容,冬去春來般綻放如花。

    “只是以十斤巨龍鯨肉中的微末血液為憑,竟然真的讓我成功了。”

    “天下之動,縱是仙人、菩薩、天魔、妖聖之尊,怕也是做不到。”

    “九竅石之能。今日才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寧風心滿意足,伸出雙手,輕輕地觸碰到了巨龍鯨血上。

    “嘭~~”

    巨龍鯨血一改懸浮不動的平靜,連帶著周遭空氣都出現了水波狀浮動,旋即消失在寧風心神之體的指尖……

    ……

    “大哥哥,你回來啦。”

    寧風一步步地向著小念家裡方向走去,遠遠地在路口,耳中就傳來了小念驚喜般的叫聲。

    這叫聲,恰似就久別了十年,相逢於道左。總之半點不像剛剛分開了幾個時辰而已。

    寧風先是莞爾一笑,繼而心中暗歎。

    一笑。一嘆,短短時間裡,小念如飛入花叢中的蝴蝶,蹦蹦跳跳地迎了上來。

    “你買了什麼東西回來呢?”

    她如小妻子一般,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寧風手上東西。

    寧風收拾情緒,笑道:“小念,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小念一邊跟著寧風向著自家走去,一邊翻看著,發出一聲驚疑:“咦,這是什麼肉?”

    “巨龍鯨肉。”

    “不信……”

    小念皺其瓊鼻,道:“巨龍鯨肉比這個紅,而且一點都不好吃呢,血腥味道很重。”

    她好像生怕寧風不信,又鄭重地補充道:“小念吃過的。”

    寧風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浮現出笑容來,道:“這個不同的。”

    他扭過頭來,看著小念的眼睛,溫聲道:“不信嗎?”

    小念先是下意識地點頭,繼而忙不迭地搖頭,撥浪鼓一樣。

    “哈哈哈哈~~~”

    寧風搖頭失笑,“等會兒我做給你吃。”

    “真的?”

    小念一蹦三尺高,驚喜溢於言表。

    “真的!”

    寧風給了顆定心丸,繼續大踏步地向前。

    少女嘰嘰喳喳的追問聲,一如漫天麻雀,推動著夕陽西下,沉入汪洋裡。

    明月當空,有篝火熊熊,少女在一驚一乍。

    “大哥哥,這世上真的有止步妖嗎?”

    小念帶著濃濃懷疑地問著,同時難得地,說話時候不看著寧風的眼睛,而是緊緊地盯著篝火之上。

    那裡,有一隻穩健的手持鐵釺,上面串著切好的巨龍鯨肉,在火焰舔舐著使肉塊翻滾。一滴滴的油從肉上沁出,滴落下來,在篝火中濺出炒豆子般的噼啪時候,亦洋溢出濃濃的香氣,逗得小念可愛的鼻子一抽一抽的。

    “有啊。”

    寧風作出漫不經心狀,好似答得很隨意,天知道他正在搜刮著肚子裡還有沒有存貨,故事講得沒有得講,真實經歷都拿出來秀了好不好?

    “……真沒用。”

    寧風耳朵動了動,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反問了一句:“沒用?什麼沒用?”

    小念挺起小胸脯,艱難地將目光從烤巨龍鯨肉上拔了出來,看著寧風,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那些被止步妖欺騙的人呀。”

    “為什麼這麼說?”寧風愈發地好奇了。

    以正常情況而言,小念不是該說這妖怪壞透了嗎?怎麼會反而覺得受害者沒用呢?這個角度略詭異啊。

    小念還是很理所當然地,脫口而出:“自己選的路,怎麼都要走完的。”

    “不能堅持,受人影響,止步在成功之前,這不是很沒用嗎?”

    寧風搖頭,笑,果然是角度詭異啊。

    小念似乎對寧風笑她很不滿意,嘟著嘴巴,皺著鼻子,好像一朵小雛菊在齜牙。

    “好吧。”

    寧風瞬間被她可愛的樣子打敗了,“小念,或許你說的對。不過這未免是求全責備了。”

    “這世上。惟上智與下愚。能矢志不渝。”

    “又有幾人,能堅持到底呢?”

    寧風似有無數的感慨湧了上來,恍惚間似在以別人的視角,看著過去三年間倔強化成石頭守望的自己。

    “小念就可以!”

    小念脆生生地回答,沒有遲疑,沒有猶豫,明明是小白花一樣的少女,在這一刻流露出來的神態卻如傲雪寒梅一般。

    寧風恍惚了一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都忘卻了,怔然中,隱隱地覺得“小念就可以”這普普通通五個字,小女孩賭氣般倔強的話語,彷彿觸動了什麼東西。

    細細地去想,偏偏又分辨不得,那到底是什麼?

    “大哥哥,你怎麼了?”

    小念眼睛撲閃撲閃的,好像天上的小星星,閃著名為“我餓了”的光。

    寧風啞然失笑。搖頭將雜念從腦子裡面晃了出去。

    又是一滴油從巨龍鯨肉上滴落下去,恰為舔舐上來的火焰卷中。濃郁的香氣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肉,熟了。

    明月夜,海風羞,潮汐無語,不忍擾清秋。

    如水的夜色照在吃得滿手滿口流油的少女身上,清風將嬉笑聲遠遠地送走,沒入到了海浪最深的地方。

    最高的天上,或是什麼無形的存在扯來殘雲一朵,恰恰將明月遮掩,同時掩於夜色的還有寧風寵溺地為小念擦拭的一幕。

    恍若,就此定格在夜的深處……

    次日,晨。

    起風了。

    海風在怒吼,巨浪在咆哮,大片大片地拍打在海邊礁石上,碎成一片片泡沫,如是洗衣過後暈開的汙濁。

    原本藍得直讓人沉醉,清得分不清深淺的海水變成了黑色,彷彿有人往裡面倒了一海的墨汁。

    遠遠地,從小念家中的方向向著海市那頭望去,可以看到一桅桅船帆被升了起來,未到最高的地方,就兜滿了風,獵獵作響。

    “開海~~~~”

    遙遙地,有蒼涼的聲音,蓋壓下怒吼的狂風,縱是一島上下,偏遠角落,亦能清晰地聽聞,如在耳畔。

    漁家有開海之說,那是休漁後,在漁季的第一次出海捕魚。

    在這瀚海界中,“開海”號只能由整個船隊最老資格的船員來喊,他們開的不是海之漁,而是海之路。

    開海路,行商瀚海,無不至處!

    “開海”之號,久久不息,前聲未散,後聲又起,愈發蒼涼,愈發悲壯,只是聽著號子聲音彷彿就能看到一個古來稀的老者,獨自操持著扁舟,在大海中與巨鯨搏殺……

    狂風,巨浪,雨在盡情地下,整個天地都茫然成一片。

    若隱若現地,兜滿了風的船帆推動著一艘艘山般的巨舶,在乘風破浪。

    “是時候了。”

    一個背影,突兀地出現在海邊,衣裳在倏忽之間就被風雨打溼。

    ——寧風。

    他恍若不覺,只是回頭望了一眼海邊孤零零地房子。

    這一眼深,一息不停。

    “罷了!”

    寧風終於將目光收了回來,凝望著咆哮著的怒海,眺望著漸遠的船隊,重重地一步,踏了出去。

    落足處,踏破淺淺的海水,深陷在沙灘,下一刻,有洩洪般的浪頭打來,捲回去,重新露出海邊沙灘時候,亦是人影渺然無蹤。

    “大哥哥……”

    寧風沒有注意的是,在他被海浪捲走處不遠的地方,也就是一百丈不到的地方,錯落礁石掩蓋的地方,小念緊緊地以雙手捂在嘴巴上。

    這個往往連昨日,甚至當天的事情都會突然忘卻的少女,卻敏銳如此,在昨天夜裡的歡笑下,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寧風的心思。

    她悄悄地跟隨著,親眼看著方才那一幕發生。

    “……大哥哥。”

    小念身子在一個呼吸前,還在劇烈地顫抖著,天知道是風雨的冷,還是其他的什麼。

    “……你會回來的吧?”

    小念一張小臉被風雨撲上來,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倔強地站得筆直,竭力地想要看穿漫天的風雨與怒海。

    “嘭!”

    怒海好像被她激怒,有大浪捲起,又被攪得粉碎,隱隱約約地,似能看到一條比船隊中最大的船舶還要大上許多的大魚在怒海中嬉戲。

    “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回來的。”

    “小念才不是那種會被止步妖騙了的人呢。”

    這話斬釘截鐵,卻止不住一滴滴地水珠兒,順著她圓潤的臉蛋滾落下來。

    是雨水吧?

    應該!
410555 發表於 2018-4-30 18:39
第二百三十九章 雲龍第一變

    “轟轟轟~~~”

    時間,在怒海的咆哮聲中往回倒上一些。

    當寧風不閃不避,幾乎是迎著上去,被大浪捲入海中的一瞬間,他聽到無數的轟鳴聲似天崩地裂一般。

    這些轟鳴聲,十分之一是海浪互相在碰撞,烏雲彼此在怒吼,驚雷撕裂了天空。

    另外的十分之九,則源自寧風體內。

    一卷入海,按說以寧風此刻全無力量的身體來說,跟凡俗中人當沒有任何區別才是。

    那樣的話,一介人身,於這天威般怒海當中,又算得了什麼,怕是隨波逐流,隨時傾覆,片刻就得浮起來。

    可是事實上呢?

    寧風被捲走,為海浪推動著,倏忽之間,直往遠海處去,緊接著,又如石頭一般,飛速地向著水下沉去。

    如巨石,天上隕落,砸入海中,沉沒海溝。

    七尺之軀,百八十斤,卻如山如石般沉重。

    寧風神情從結束回眸一望後,就陷入了某種深深的平靜當中,彷彿那個太陽神宮當代首席又回來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平靜如在渺視著怒海。

    隨著他不斷地沉下去,一百丈,兩百丈。三百丈……

    誰知海深幾許。竟然長天。不到底處。

    整個過程當中,寧風始終保持著睜開著眼睛的狀態,周遭一切顏色漸漸地變得越來越深,光亮越來越暗,彷彿要一路沉入九幽最深的地方。

    海的怒吼,雷的咆哮……

    一切轟鳴聲音都在遠去。

    在寧風此刻所處的數百丈深的海中,一切聲音都無法透入。

    按說在這種情況下,寧風耳中應該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才是。然則,他能聽到的轟鳴聲音,百倍於之前。

    血的吼叫!

    寧風此刻耳中所有聲音都不是外面傳來的,不是聽的,而是奔湧的血液飛速地從耳邊血脈衝過,生生將耳膜都給震動了。

    “砰砰砰砰~~~”

    寧風的心臟在劇烈地搏動著,彷彿隨時可能如銀瓶乍破水漿迸。

    他渾身遮掩在衣物之下的肌肉在繃緊,在鼓起,好像有一隻在耗子藏在體內,自一處。奔跑到另外一處,隔著衣服都能看到一處處地在凸起。又平復了下來。

    當血液奔湧到極致,一滴晶瑩如紅寶石的精血,驀然地在寧風的心臟最深處浮現了出來。

    霎時間,一股截然不同於寧風的氣息,噴薄而出。

    如朝陽,似火山,又彼此眷戀了多年的情侶,在一次回眸中碰見……

    寧風能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以閃電般的速度,瀰漫遍周身任何一個角落。

    這痛,是從他被捲入海中,第一時間自心神中提出那一滴巨龍鯨血,並且毫不猶豫地融入體內後便出現的。

    愈演愈烈。

    一開始時候,那痛恰似情人在紅燭昏羅帳下,以細密的牙齒,輕輕地咬遍身上的每一寸;

    繼而,好似妻子懷胎十月剛剛誕生下來的嬰兒,在被第一次舉起來時候無意識揮出去的拳頭打在身上;

    緊接著,猶如黯然**者,唯別而已矣的一聲“別了”帶來之心痛,讓人無法呼吸;

    最後,恍若佛陀一聲嘆息,佛家八苦齊湧來,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一切苦痛,盡數淹沒……

    寧風從來沒有嘗試過,痛會痛到這個地步。

    他的雙拳不由得緊緊地握住,手背上青筋畢露,指甲嵌入到掌心,若是能掀開衣服一看,定能看到青筋如龍蛇,爬滿周身。

    “啊啊啊啊~~~~”

    寧風昂著頭,直面千丈水深處無盡的水壓力,仰天長嘯。

    大海默然,深海平靜,好像一切都可以吸收一樣。

    在海面上,伴著這無聲的長嘯,則有萬丈的大浪驀然掀起,好像要衝上九天,與那銀河一較高下。

    “雲~”

    “~龍~第一~”

    “~變!”

    寧風露出猙獰之色,一字一頓,每一個字吐出,都能自深海波及到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伴隨著他最後一個字吐出來,一直如外來的惡客般盤踞在寧風心臟深處之巨龍鯨血轟然散開。

    “呃~”

    寧風悶哼一聲,不敢分神,亦顧不得原本勉強在深海中保持懸浮的身軀,又如隕石般地向著更深處墜下去。

    一條巨龍鯨的重量,集中到七尺的人身當中,豈能不重,如何不沉?

    寧風顧不得這麼多,亦沒有半點空閒去想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了體察體內任何一點變化上。

    轟然散開的巨龍鯨血化作無數的,猶如晶體一般的顆粒,散入寧風每一滴血液當中,隨之流遍了他周身。

    每一次沖刷,每一滴血液從腳尖到心臟再到頭頂百會,繼而又循環往復的時間,乘以千倍,竟然不足一息。

    每一次沖刷,血液當中巨龍鯨血的顆粒都在減少,最後徹底地消失不見。

    從這一剎那起,不管如何,單純論及單位肉身當中的精血濃度,就是真正的巨龍鯨都比不過他。

    至此,變化至於九成,只剩下……

    寧風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明明是數千丈深的海底,明明周遭漆黑一片,無論是聲音還是光線,盡數在這個生命絕跡的地方無法存在。

    偏偏。在寧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從他眼皮縫隙裡。有濃郁到無法直視的精光在迸發出來,無法直視,照亮數丈深海。

    這不僅僅是他自身精氣,更是巨龍鯨之精氣。

    “喝!”

    寧風一身大喝,雙臂睜開,一身衣物在水壓下無聲化灰。

    他赤著的身軀一陣模糊,又一陣模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巨龍鯨~”

    “~變!”

    前面三個字時候。還是人聲,充其量只是有點變調罷了;

    到了最後一個字,“嗷”的一聲,那是大海之中霸主誕生的咆哮。

    寧風原本所在的地方,上一息,還是一個人雙臂向上打開;下一息,一條成年巨龍鯨長達千丈的身軀延展開來,無數的海水被排開,縱然是數千丈水壓,如等閒!

    一息是人。一息是鯨,如是反覆者數十。最終豁然一凝,猛然爆發出來的威勢,連海水都為之排開。

    這下,出現在原處正是一隻巨龍鯨在搖頭,在擺尾,在吼叫,無論是從身姿動作,才神態叫聲,無一不是巨龍鯨。

    若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便是眼神了。

    巨龍鯨猶如小山丘般大小的雙眼裡,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冷靜無比的光。

    這種冷靜,不似動物捕獵時候那種冷靜,更是歷經滄桑,看破一切的睿智。

    這是獨屬於人的神光,在熠熠生輝。

    “成了。”

    “巨龍鯨”微微閉上眼睛,“這就是雲龍九變嗎?果然神乎其神。”

    “雲龍九變,這得自九死心境大成的獎勵,當真是跟九竅石一般,不受天地法則限制,便是在這瀚海界中,一切力量都被剝離,它卻全然不受影響。”

    “有九竅石助,有雲龍變在,更得機緣能將雲龍第一變定為巨龍鯨變,那後面的計劃,就可以完成了。”

    寧風舒展開巨龍鯨身軀,只是片刻功夫,這個身軀的便如原本人身一般,無有不熟。

    “想要在這瀚海界中獲得力量,就得走交易的路子。”

    “想要霞舉飛昇,成為大仙商,那便要先成為能縱橫七海的大海商。”

    “我既不想為人附庸,那便要先有縱橫七海之便利。”

    “我不是瀚海界中人,無本地力量可以借用,連一艘船都弄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惟有借用海中生靈之力了。”

    “論及縱橫七海,還有什麼海上生靈,能超過巨龍鯨?”

    寧風幾有大笑的衝動,一切直如天意。

    他原本沒有選擇,要嘛就是隱忍下來,從附庸做起;要嘛拼死一搏,駕扁入海。

    一直到寧風懷著幾分忐忑,買下巨龍鯨肉,試驗了九竅石境,以三池金水為代價提純出巨龍鯨血,到現在成功地練成雲龍九變第一變,巨龍鯨變……

    他的心,才徹底地放回了肚子裡;

    他的路,才徹底地在這廣袤無垠的瀚海汪洋裡,鋪開了。

    寧風一直不動,倒不是那些紛至沓來的想法,而一片片片段的記憶,好像飛來的畫卷,一張接著一張地在他腦子裡出現。

    “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對此全無準備。

    他還有些著急。

    寧風化生成了巨龍鯨後,彷彿融入了大海,自身就是大海的一份子,大海猶如誕生出了他的母親體內羊水般親切自在。

    不需要特意去查探,他都能大致感受到剛剛離開海市的巨型船隊位置。

    這個位置越來越遠,他們正在乘風破浪地遠去。

    但寧風不能動。

    一開始時候,是紛亂的畫卷般碎片景象來得突然,使他怔然;

    後面,則是寧風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不捨得動了,生怕失去了難得的機緣。

    “罷了。”

    “船隊跟丟了,以後還可以綴上去。”

    “這是我的海!”

    寧風化身的巨龍鯨眼睛豁然睜開,無窮無盡的神光迸發出來,在小山丘大小的眼睛裡,有一片片景象在閃過。

    “但是……”

    “傳承記憶的機會,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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